第二百八十七章 说客
“王清之?”张顺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不由笑道。
“多年未见,你还是这么虚。”
“终是比不得舜王殿下,多年未见依然是风采依旧。”那王清之闻言也不见外,反倒嬉皮笑脸的恭维了一句道。
“哈哈!”张顺爽朗一笑,不置可否,反而问询道,“几年未见,不知令叔痴仙道人的身体如何?”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厮正好赶这个关节拜访自己,想必定有缘故。
原来这王清之不是别人,。正是那孟津“痴仙道人”王铎的侄子。
只是此人素不成器,整日耽于酒色,又得罪了人,不能走经济仕途,便跑到大同结交了一伙酒肉朋友,做起了牙行的买卖。
先前,张顺曾先后在他手里买过一批火器和十万石粮草,解了燃眉之急,是以相识。
后来王铎之女又嫁给吕维祺之子吕兆麟,双方也算是有了七拐八拐的关系。
“嗨,别提他了!”王清之闻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痛心疾首道,“先前我叔叔官运亨通,官至右庶子。”
“不曾想后来得罪了阁臣温体仁、吴宗达两人,不得已便自请调任,掌管南京翰林院事。已经于去年冬,率家人及奴仆十余人去南京上任去了。”
“哦?”张顺闻言一愣,随即明白是何缘故。
这时候的张顺对明朝官职、制度了解颇深,当然知道这王铎并不是像当初自己认为那样,不过是个清贵散官。
原来自明代一来,凡入选翰林院官员,别看品级不高,事务又少好似一个闲官一般,其实个个却是“储相”。
这王铎先前已经官至右庶子,地位仅在大学士之下,如果不出意外,将来入阁为相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
至于“自请调任掌管南京翰林院事”云云,听起来好像在躲避温体仁、吴宗达两人锋芒,其实未必不是嗅到了某种味道,借机离开纷争之地。
“令叔真是的,难道就不想见一见故人之面吗?”张顺摇了摇头,不由懊恼的问道。
其实依照张顺当初起兵时的实力,即便是那王铎来投,也不过多张口吃饭而已,济不得什么事儿。
张顺故意做出如此表情,不过想借机表达招揽王铎的意图而已。
世异则事异,当初没有基本上没有什么用的王铎,在义军发展到现在这个阶段,倒是有大用。
不意那王清之却笑道:“我叔虽然大才,奈何不通经商之道,徒唤奈何?”
“某虽是个纨绔子弟,却是生意人,有买卖要与舜王相谈。”
“哦?我看你两手空空,不知要做何买卖?”张顺心中一动,不由开口笑道。
“第一次,我卖与舜王宣大两镇淘汰下来的火炮、火药。”王清之不由笑道。
“第二次我卖与舜王的乃是宣大两镇的军粮。”
“前两次武器火药卖了,粮食也卖了,这一次卖无可卖,不如干脆宣大两镇直接卖给舜王,不知作价几何?”
“哦?”张顺闻言心里一跳,面不改色道,“不知你欲要价几何?”
“有一个窝窝头,平日里大鱼大肉的人家,看都不看一眼,拿来喂狗都嫌噎得慌。”王清之闻言不由笑道。
“但是等到灾荒之时,民无可食,哪怕金山银山亦不能换,舜王以为如何?”
什么叫谈判专家,这就叫谈判专家。
虽然说宣大两镇现在没什么可以要价的筹码,王清之硬生生给他造出了一个筹码出来。
别看他说的花里胡哨,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虽然宣大两镇没啥实力,但是现在你要不下注,别人可要下注了。
张顺闻言果然一愣,顿时想起前世吴三桂之故事。
他不知道当初李自成许诺了吴三桂什么,但是吴三桂最终引清军入关,被封为平西王。
想到这里,他不由笑道:“宣大两镇若是果然能归顺与我,可封辽王一位,公三人,侯五人,参将及参将以上皆为伯爵,士卒月饷粮食一石。”
“对了,若是此事赖两人之力,则可析辽王为镇朔王和镇代王两郡王,清之以为如何?”
“啊?”那王清之显然有点被张顺吓懵了,半晌反应不过来。
“这……这真是太好了。若果如所言,宣大上下莫不为殿下效死,万死不辞。”
也难怪王清之如此激动,那辽王之号,乃是正儿八经的一字王。
所谓“一字王”,一般都是亲王,以晋、秦、齐、楚四个王爵封号为贵,其次周、鲁、赵、魏、梁、燕、代、韩、宋、吴、越。
但是不管怎么说,辽国也曾经和西夏、北宋并立,以此为号,也算得上仅次于晋、秦、齐、楚之名。
而如今天下除了明、金宗室得以封王者以外,唯有孔有德、尚可喜和耿仲明刚刚被称帝的洪太分封为恭顺王、智顺王和怀顺王。
然而这三个王号,虽名曰亲王其实和杂号无异,甚至还不如张顺新造的镇朔王和镇代王两个郡王听起来顺耳。
更不要说在王号以下,还有一大堆公侯伯等爵位,简直是从上到下都封赏了了一遍,傻子才不选他。
“既然舜王如此大方,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王清之搓了搓手道。
“还有两处紧要之处,还请舜王早日打算才是。”
“哦,不知是哪两处?”张顺一口气封赏了这许多,心里正心疼的紧,闻言不由连忙问道。
“一曰商帮。”王清之闻言不由笑道。
“山西之地,有盐铁之利又北接塞外,南接腹里,故而多商。”
“如今有名堂者,大约分为两处。一处曰平阳商帮,一处曰平遥商帮。”
“这平阳商帮以平阳府为核心,其中以尉、王、刘、杨等家为盛,资产千万,钱庄无数。”
“其次则平遥商帮,虽不及平阳商帮,却也是后起之秀。”
“其地贫瘠,食不敷用,故而自古以来多外出经商谋生之人。”
“待其出也,分东西二路。东路走张家口,西路走杀虎口,专做鞑子生意。”
“输出颜料、丝绸、干果、药材、铁器,换回牛羊马骡等牲畜,又被称之为‘旅蒙商’。”
“其中最出名者,乃介休范永斗,乃平遥商帮第一人,还请殿下慎之!”
“哦?我知道了!”张顺听到这里不由眯起来眼睛,点了点头。
好家伙,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满清八大皇商”吗?
王清之话虽然没说透,但是张顺却听透了。
后世很多人都认为这些人是为了钱和满清勾结,但是其实未必没有另外一种可能。
这些“皇商”也很可能是满清组建的商帮,反过来披着合法的外衣为满清提供物资和情报。
如果真是如此,就难保这些人不会把自己境内的虚实汇报与后金军,然后引导后金军杀入自己的内腹。
“那另外一处呢?”张顺心里早掀起一阵惊涛骇浪,表面上依旧镇定的问道。
“二曰明军。”王清之仔细端详了张顺一番,一时间看不出虚实来,不由伸手指了指东面的盂县道。
“当今之势,譬如三国鼎立,能两两联合制其一者胜。”
“如今后金军被围,无计可施,岂有不游说朱燮元一干人等之理?”
“若是殿下有心,请让我走一遭,定然让那后金军飞鸟难渡,四蹄难行。”
第二百八十八章 思变
“咳咳......清之,这里没有外人,你有话直说!”朱燮元轻咳了几声,不由示意王清之坐下道。
“那......那晚辈就不客气啦!”王清之看了看在座的左柱国朱燮元、宣大总督张凤翼和大同巡抚叶廷桂三人,不由斜欠着坐下道。
“今顺与金,共争我大明锦绣江山,不知几位大人有何看法?”
“哦?你一个耽于酒色之徒,居然也能思量起国家大事来?”不待众人发言,大同巡抚叶廷桂不由也斜了他一眼道。
“啊?嘿嘿,嘿嘿!”王清之闻言尴尬的挠了挠头,解释道,“这......我这不是文不成武不就,想找个路子嘛!”
“你找的谁的路子?”朱燮元皱了皱眉头,不由有几分不快道。
“呃……且不管谁的路子,我说几句实话,几位大人不妨听一听。”王清之左顾而言他道。
“若是说的好,请三位捧个场,若是说的不好,我扭头就走,绝不停留。”
“好,说吧,我们洗耳恭听!”朱燮元冷笑一声,不屑道。
“如今三方局势,顺金为强,我为弱,不知属实否?”王清之苦笑一声,这次开口反问道。
“这倒是!”半晌没吱声的张凤翼点了点头道。
“如此,若我助金则金胜,助顺则顺胜。若两不相助,待此二……二贼胜负已分,第一个就要寻我们的晦气,不知三位大人以为然否?”
“事儿倒是这么个事儿!”朱燮元点了点头,反问道,“既然如此,你又有何看法?”
实际上这些话他们几个人都讨论烂了,只是碍于各自缘由,迟迟不能下定决心。
既然这王清之也是如此看法,想必定有一些主意可供参考。
“所以,为今之计,务必选择一方为友,选择一方为敌,方为上策!”王清之图穷匕见,不由下结论道。
“哦?那清之以为,选择何方为友,何方为敌,方为上策?”朱燮元不由冷笑道。
原来说来说起,依旧是个说客!
王清之听了朱燮元这话,心道不好,恐怕一个不小心就是性命堪忧的下场。
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不由一咬牙,正色道:“以清之愚见,自然是以舜王为友,以后金为敌。”
“哦?是何道理?”三人不由对视一眼,开口笑道。
“实不相瞒,昨日我刚刚代表宣大两镇见过舜王殿下,殿下许以辽王一位,公三人,侯五人,参将及参将以上皆为伯爵,士卒月饷粮食一石。”王清之不由自信道。
说完自后,他不自信的看了朱燮元、张凤翼一眼,又补充道:“如果出力者非独一人,亦可析辽王为镇朔王和镇代王两位郡王。”
“什么?”三人闻言大骇,不由相继失色道,“好个舜王,果然不同凡响。”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三位何不归顺舜王,亦不失荣华富贵......”王清之见此,不由趁热打铁道。
“呃......朱某如今年事已高,又世受皇恩,位极人臣,岂能为五斗米而折腰,此事容后再议,清之且下去歇息便是。”朱燮元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啊?”王清之闻言有点傻了眼,不由扭头看了看宣大总督张凤翼和大同巡抚叶廷桂,一时间不知作何回答为好。
“清之啊,你先下去休息便是。”叶廷桂见状也劝了一句,王清之只好悻悻而退。
待到王清之刚刚离去,沉默不言的张凤翼突然开口问道:“两位以为如何?”
“舜王倒是出手大方,只是我等岂是见利忘义之人?”叶廷桂思量了片刻,不由开口道。
“只是如今国家危急,我等坐拥两万精兵,束手无策,实为可恨......”
“叶抚军所言甚是!”朱燮元点了点头,这才最终下定决心道,“东虏、西寇待我愈厚,说明形势愈发危急。”
“既然如此,若不能从中火中取栗,岂不是负了朱某柱国之名?”
“那左柱国的意思是?”张凤翼眉头一跳,不由试探着问道。
“先应了东虏!”朱燮元冷冷一笑道,“再应了西寇!”
“然后我等休整城防,死守西烟镇和盂县城两地。”
“那......那左柱国的意思是......”当大同巡抚叶廷桂听了朱燮元此言,也不由心惊肉跳。
“驱虎吞狼,坐收渔利!”只见那朱燮元双目精光四射,脸上呈现出不正常的潮红之色。
“啊?”宣大总督张凤翼和大同巡抚叶廷桂不由面面相觑。
且不说三人如何商议,且说那王清之回到住处以后。
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他万万没想到居然不能一言而决,不由心中七上八下,着实难安,忍不住出了营帐,来回踱步。
“哎,这不是清之吗,你怎么来到这里?”就这王清之心事重重之际,却不曾想有人突然招呼了一声。
“啊?原来是杨廷石!”王清之扭头一看,招呼自己之人原来是副总兵杨国柱。
“唉,别提了!”王清之不由叹息道,“杨兄营中可有酒乎,咱俩许久未见,当痛饮一场。”
“这......”本来一脸好爽的杨国柱闻言顿时面带犹豫之色道,“这几日东虏来犯,形势危急。我若带头坏了禁酒令,犯军律事小,坏了国事罪大!”
“害,你还......你还当真了!”王清之话说了半截,不由扯着他低声道,“此处多有不便,换个地方再说。”
“好!”杨国柱点了点头,心道:左右无事,且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人好容易寻找了一处僻静之处,王清之这才正色道:“我先前听闻廷石乃义州人氏,与东虏有血海深仇,不知是也不是?”
“确实如此!”杨国柱心下里奇怪,不过他这些事军中人尽皆知,遂不以为奇。
他不由叹息道:“吾兄杨国祯及兄子皆死于东虏之手,弟媳赵氏亦因义州失陷而自缢死。”
“如今杨某乃无家可归之人,报仇雪恨乃余生之事耳!”
“唉,可怜可叹,可惜可恨!”王清之闻言不由摇了摇头道,“本来吾又一计,定能让廷石如愿以偿。”
“不曾想督师、军门、抚军等人犹豫不决,坐失良机,吾恐吾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清之,亦知国之大事乎?”杨国柱闻言不由摇了摇头,显然并不认为耽于酒色之徒能有什么计谋。
不曾想,那王清之闻言扯着他左右查看了一番,这才冷笑道:“如今这大明病矣,连战连败,难敌东虏。”
“廷石若想靠它报仇雪恨,恐怕也只能含恨而终。”
“你什么意思?”杨国柱闻言不由神色一冷,身体前倾,右手放到了刀柄之上,整个人杀气腾腾,颇有一言不合就要翻脸的架势。
“没什么意思!”王清之见状也不由恼怒起来,硬气道,“王某是个商人,只会做买卖。”
“先前众人托我发卖器械火药,后来众人托我发卖粮食十万石,现在又有人托我发卖宣大两镇......”
“好胆!”杨国柱听闻到此处,哪里按捺的住,不由大喝一声,就要将这厮一刀两断。
“且听我说完,廷石再杀我不迟!”王清之眼见自己走不脱,不由把心一横道。
“舜王出价辽王一位,公三人,侯五人,参将以上皆为伯爵,士卒月饷一石的价码,欲买下宣大两镇,廷石以为如何!”
“嗯?”杨国柱闻言一愣,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将军,怎么了?”而就这这时,杨国柱的大喝吸引过来了一队巡逻的士兵。
那些士卒见杨国柱用刀指着王清之,心下里奇怪,不过也持着刀枪围了过来。
“没你们的事儿,滚一边去!”杨国柱心中正纷乱如麻,不由喝止了众人,然后对着王清之道,“你且跟我过来!”
“清之,你什么意思?”杨国柱到了营帐,小心翼翼的查看了四周,这才开口问道。
“没什么意思!”王清之冷笑道,“大人物嘛,究竟要讲些脸面,可能一时间拉不下脸。”
“不过可能就要苦了咱们这些小人物了,只有用咱们的鲜血才能让他们清醒几分。”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杨国柱冷冷道。
“你知道,我说的也不是这个!”王清之更是冷笑道。
“当初发卖军械、火药之事,虽然由我经手,但是肯定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再后来发卖军粮十万石,那更是泼天大祸,我一个酒色之徒如何做得了主?”
“现在发卖宣大两镇这样的大买卖,关系到百万人身价性命,你以为单凭我一个人就能卖得动?”
“我们早受够了!受够了食不饱腹、朝不保夕;受够了月饷只有四五钱,还要被你们七扣八扣;更受够砸锅卖铁、卖儿鬻女还要给朱家卖命的日子。”
“现在,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只要出卖自己的良心,只要出卖自己的忠诚,只要出卖自己的身家性命。”
“我们全家就可以吃得饱、穿的暖,一家老小再也不用忍饥挨饿了,妻女再也不用当那天下闻名的‘大同婆姨’了!”
“廷石,你知道吗?”
“我特么好色,可我再好色也不至于天天流连忘返于娼寮窑子之所!”
“怎么办,你说我怎么办?”
“我唯一能帮助他们的地方,竟然是去光顾他们妻女的生意!”
“你以为发卖宣大两镇,老子需要征求你们的意见吗?”
“不是,老子只是想打包卖,这样才能卖个好价钱。”
“你们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这个宣大两镇老子卖定了!”
“还有,别想着杀了我就完事了。除了我这个牙人以外,还有一个叫吴惟华的诸生,再和另外一方进行勾连!”
王清之冷笑着指了指东北,最后下结论道:“你们断了这条路,还有另外一条路。总之,人心思变,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定远
“抚军,怎么样?”王清之一脸热切的看着大同巡抚叶廷桂道。
谁都没想到,这两人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叶廷桂乃河南归德府虞城人氏,而王清之叔父王铎则是河南洛阳府孟津人氏。
这两人一个是地方大员,一个是中枢翰林,自然私下里也少不了来往。
所以后来王清之惹出来事儿以后,无处安身,便只能往山西、大同等地躲避,托庇于彼。
而叶廷桂也正好有些不太方便出面的事情,需要自己人打点,如此一来二去,两人便形成了奇妙的共生关系。
“不成了!”叶廷桂摇了摇头道,“那朱燮元一味愚昧死忠,竟然妄想坐山观虎斗,真是可笑至极!”
“怎么办,要不要做了他?”王清之五指并拢成刀状,做了一个下切的动作道。
“开什么玩笑?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叶廷桂闻言顿时吓了一跳,不由连忙拒绝了王清之的提议。
“那......那抚军的意思是?”王清之可不会认为他肯善罢甘休。
这叶廷桂本是大同巡抚,在他头上还有左督师朱燮元和宣大总督张凤翼两人。
虽然说明代督师、总督和巡抚,有上下之分,无品阶之别,但是上贵下贱,却是早已经深入百姓骨髓,叶廷桂根本无法改变这个认知。
如此这般,那大同巡抚叶廷桂自然和王号无缘,只能排在朱燮元、张凤翼之后,屈居公爵之位。
按理说叶廷桂如今官居正三品副都御史,执掌一镇兵马,算得上功成名就,原不须更进一步。
奈何人心不足蛇吞象,当千古难逢的封王诱惑摆在面前的时候,你叫他如何不心动?
“君不闻投笔从戎的班定远乎?”叶廷桂沉吟了片刻,不由开口笑道。
“昔日班定远出使鄯善,不意匈奴使者亦至,鄯善王犹豫不决。班定远遂连夜袭杀匈奴使者,绝其后路,鄯善王无可奈何,只得归附朝廷。”
“清之明白,抚军且等我消息!”那叶廷桂生怕王清之听不明白其中门道,还故意将这个故事完整的叙述了一遍,那王清之如何还不明白?
于是,他连忙辞别了叶廷桂,就去寻那副总兵杨国柱。
那杨国柱事到临头,反生犹豫,不由道:“吾子杨振,吾弟杨国栋皆在朝廷为官,如今弃明投顺,恐遭不测……”
王清之闻言不由怒道:“事到临头,不曾想你却婆婆妈妈。”
“当今形势,非金即顺,顷刻间便决生死。到时候天下大坏,廷石以为能独善其身否?”
其实如今形势,虽然明军连战连败,依旧坐拥天下大半,实力仍不容小觑。
奈何如今山西形势危及,义军势如破竹,如今又复破后金,一时间风头无两,以至于宣大两镇人心惶惶,失败的情绪到处蔓延。
这杨国柱不是没有和义军、后金军交过手,本来“东虏强于西寇”这种定论,早已经刻在众人脑海之中。
然而,前两日太原城外一战,义军不但大破后金军,还将他们彻底围困在太原城外,对众人的认知冲击可想而知。
而常人在紧要关头修正自己原本的认知难免矫枉过正。
东虏兵已经这么强了,那么大破东虏兵的西寇究竟有多强!
那杨国柱受此影响,无论个人感情还是理智判断,明显更倾向于义军一方。
“您说得对,俺这次就跟着您混了!”想了半天,杨国柱一咬牙下定决心道。
有了杨国柱的配合,王清之很快就知晓了“后金使者”的住处。
等到半夜十分,以王清之、杨国柱为首,以杨国柱麾下三十余亲信为辅,众人便摸将过去。
待到“使者营帐”,众人大喝一声,见人便杀,见人便砍,轻易杀将进去,只见一个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书生正挣扎着起来。
那王清之连忙跳将过去,一刀攮了过去。
只是他身体虚弱,双臂无力,这一刀竟然没攮实了。
杨国柱怕他有失,连忙上前一刀杀了那斯,然后干净利索的割下了首级。
“怎么回事,人都跑了?”王清之看了看这空空荡荡的营帐,不由遍体生寒道。
“哪能啊?这后金只派遣一个使者并几个挑夫奴仆,早被我们杀散了。”杨国柱不由笑道。
他不敢杀这“后金使者”,主要是怕受到上司责罚和后金报复,倒不是担心这“后金使者”反抗。
“清之,你看!”就在王清之愣神之际,早有士卒收罗了使者携带之物。
王清之闻言仔细一看,出来几本书籍和散碎银两以外,竟然还有打开的书信一封,箱子一口。
那王清之拿出书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阁下若倒戈卸甲,以礼来降,许以德顺王之位。若能谨守中立,使我出入,许以首级三百颗,白银五千两,牲畜女子两千口……”
“好家伙,这个东虏不但拿出位亲王进行封赏!”他不由感慨道。
“还取袍泽首级,以为贿赂。三百级!这一次东虏究竟遭受多大损伤?”
也难怪王清之惊讶不已,战阵之上,获首级最难,就连大明所谓的宁远大捷,也不过斩获后金首级二百六十九颗而已。
如今义军只和后金交手一次,就让对方损失惨重,以至于不得不拿出自家的首级来贿赂,实在是让人惊讶不已。
“清之,你看这!”就在王清之刚刚看完书信,杨国柱一把打开了那箱子,不由讶然道。
那王清之闻言低头一看,顿时也吓了一跳。
只见那“后金使者”携带的箱子里白白黑黑,竟然罗列着十余颗用石灰炮制的首级。
“这是样品?”
“这是样品!”
王清之和杨国柱不由相视一眼,心中欢呼雀跃道:“这把赌对了,这一回要发达了!”
“什么人敢在营中作乱,快给我出来!”就在王清之、杨国柱两人兴奋不已之时,不料刚才的动静已经惊动了营中巡逻的士卒,早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他们围了起来。
不料这一次王清之和杨国柱两人皆面无惧色,反而一把掀开了帐帘。
那杨国柱高举着“后金使者”的首级,大声道:“依左柱国军令,本将亲自诛杀‘后金使者’,以示明金两国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之情!”
“啊?吼吼吼~”众士卒闻言一愣,不由欢呼雀跃起来。
他们这个时代并不懂什么叫民族主义,但是朴素的善恶观,让他们对经常过来劫掠杀戮的后金一方没有多少好感。
“你看到了吗?你听到了吗?这就叫人心所向……”而就在此时此刻,有两位老人正站在不远处往那里观望。
他们正是听到动静以后,急急忙忙赶来的左柱国朱燮元和宣大总督张凤翼两人。
朱燮元闻言沉默了半晌,不由开口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就不能等一等呢?”
“只要等我们缓过来这口气,天下未必不能安……”
“他们等到太久了!”张凤翼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他们可以等一天,等一个月,等一年,甚至卖儿鬻女,为朝廷卖命。”
“然而,他们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到了妻儿离散,等到了白发苍苍,还是没等到朝廷的任何改善。”
“不是他们不给朝廷机会,而是朝廷自己把这些机会当做了理所当然,浪费掉了!”
“今天你觉得你刚好缺了这几个月证明自己价值,他们却觉得这几个刚好证明了他自己的价值!”
“不成了,整个宣大两镇都不成,大明这一次亡定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朱燮元闻言不由苦笑一声道,“老夫万幸能活到这般岁数,岂有再侍二主之理?”
“我老了,你们还年轻,那就把我这个老家伙的首级拿去,换取你们的功名利禄吧!”
“朱柱国!”张凤翼闻言不由苦笑一声,竟也摇了摇头道。
“张某深受皇恩,岂是那朝秦暮楚的小人!”
“既然你我有如此志气,何不一同上路,这样也省得黄泉路上孤单!”
第二百九十章 封赏
“罪臣叶廷桂(王世仁、李国樑、王清之)见过舜王殿下!”明军一干将领跪成一排,纷纷向张顺拜道。
“哎,起来,都起来,以后大家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张顺连忙亲自先后扶起原大同巡抚叶廷桂、大同总兵王世仁、宣府总兵李国樑和王清之等人。
待众人起身以后,张顺不由一愣。
原来只见那叶廷桂躯长伟腰腹、高八尺余,面方白皙,垂耳戟髯,声如洪钟,端的是好相貌,站在众人之间,颇有鹤立鸡群之感。
好巧不巧,那总兵王世仁、李国梁两人虽然健壮,却不过常人身高。
与之相比,好似巡抚叶廷桂这厮本是员悍将,而另外两总兵则是其左右文书一般。
好在大明文官舞刀弄枪,武将挥毫泼墨几为常事,张顺惊讶过后,倒也不以为异。
他不由一边拉着叶廷桂坐在自己左侧,一边示意王世仁、李国樑一干人等各自落座。
只是这叶廷桂身材还要高出张顺少许,他作为新降之人,为免为张顺所恶,不得不含胸缩脖,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那张顺哪里知晓他的心思,只是开口笑道:“我听闻明军这两万人马归顺,全赖诸位之力,本王在此替天下谢过了。”
那叶廷桂、王清之为此出了死力,闻言还颇为自矜。
而王世仁、李国樑两人坐享其成,闻言却是吓了一跳。
他们也不知张顺这话究竟是正说还是反说,连忙拜伏于地,口称不敢。
如今正是笼络人心之时,张顺岂会怪他?
他不由将两人再度扶起道:“我中国人也,自争天下,与胡人何涉也?”
“然东虏,狄夷也,本胡里改旧部。国初受明成祖大恩,遂得世居建州。”
“不意及其势力渐强,不思报恩,反倒恩将仇报,为中国患,岂非禽兽之行乎?”
“今诸位能秉持大义,拒狄夷而顺民心,有功于天下,理当受此赏!”
那大同总兵王世仁、宣府总兵李国樑这才心中稍安,斜欠着坐下。
张顺这一席话看似无甚用处,其实却是三言两语界定了这些明军降将的性质。
原来中国自商周以来,有两种思想理论相互交织。
一种是忠义论,一种是华夏狄夷论。
前者乃是传庭封建社会的基石,那自不必说。
而后者也在明中期以后,因为朱元章“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成为了一种比较流行的思想。
然而,当忠义论遇到华夏、狄夷之别的时候,又当如何?
这一点古圣先贤未说,对明朝本身来说也不是大问题。
但是,当明朝遇到义军和东虏的时候,这种区别就出来了。
降顺,虽然有违忠义,但是能够秉持华夏大义,其情可悯;
降金,则不但有违君臣之义,更是违背华夷之别,罪不容诛,这便是张顺对这件事的最终定论。
众人得了张顺这话,顿时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不由心生欢喜。
张顺这才开口问道:“我久闻朱少师、张本兵和杨总兵之名,今日何以独不见耶?”
“呃……”叶廷桂闻言一愣,这才略带几分尴尬的应道,“朱少师年迈,又体弱多病,昨日见众人归顺了舜王,惊惧不安,遂没于营中。”
“那张本兵见朱少师已死,内心不自安,遂服毒而亡。待我等发现时,两人尸体已凉了,神仙难救。”
“我等不敢擅专,正要请命殿下,不知当如何处置?”
“哦?”张顺闻言,也不知这两人究竟是自杀,还是被自杀,但是终究不曾影响自己大计,便笑道。
“既然如此,这两人虽然拒逆王师,但是终究也是忠义之人,命人厚葬了便是。”
“舜王仁义!”诸将闻言虽然有几分尴尬,但是也不得不佩服张顺宽宏大度。
投降自己的乃是“秉持大义”,违逆自己的乃是“忠义之人”,咋说咋有理,一并赦其罪,果然当为天下主。
想到此处,原大同巡抚叶廷桂不由笑道:“罪臣本归德府人氏,若是仔细攀附起来,也算得是殿下同乡。”
“若是殿下信得过罪臣,罪臣情愿书信一封,说降那宣府巡抚张维世,以报殿下知遇之恩。”
“哦?莫非青菜还和此人相熟?”张顺闻言不由一喜。
他虽然已经收服了明军三万精锐,但是宣府大同两镇如何下手,他还没有头绪。
“不但我与此人相识,恐怕殿下也和此人有几分渊源!”张顺话音刚落,不意叶廷桂突然石破天惊的笑道。
“此话怎讲?”什么张维世,张顺思量了许久,发现脑海里根本没有办法印象。
“那张维世乃是开封府太康人氏,听其口音和舜王颇近,想必定是同乡无疑!”那叶廷桂笑道。
“太康人氏?难怪青菜刚才有这般说辞!”张顺闻言点了点头,这才明白叶廷桂的信心从何而来。
原来这时代官员结交的主要理由有:同乡、同榜和师生等关系。
这叶廷桂和王铎、张维世都是河南籍官员,其中叶廷桂和王铎皆为天启二年进士,两人不但同乡而且同榜,故而关系最睦。
而张维世却早于他们两人,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
那叶廷桂和王铎两人中榜以后,还曾联袂特意拜访过此人,故而有过几面之缘。
若是往日,双方虽是同僚、同乡,在如此大事上,张维世未必卖叶廷桂情面。
只是如今形势,随着义军将阿济格部三万众围困在太原城外,主客易位,那张维世如何肯不卖他情面?
想到此处,叶廷桂又继续道:“这张维世如今身兼两职,并任宣府、昌平巡抚,地位非同小可。”
“罪臣恳请殿下将辽王之号许诺于他,如此方可万无一失。”
“哦?”张顺闻言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过来。
如今宣大两镇空虚,原宣大总督张凤翼已死,大同巡抚叶廷桂、大同总兵王世仁及宣府总兵李国樑三人已降。
如今主事之人中,数他地位最高,理当当得一个亲王之号。
只是如今王号已经被自己许诺出去,如果不出意外当落在叶廷桂头上,他如今却又推让出去,是何道理?
张顺暗自眉头一皱,随即反应过来:这厮在试探自己!
大家都是明白人,王号贵重,仅次帝王。
若是张顺再轻易许诺出去一个王号,岂不是表明这王号有名无实,或与死人?
若是张顺不肯轻许,那叶廷桂和张维世会不会又认为自己是把印章棱角都磨圆了的项羽?
想到这里,张顺不由笑道:“卿之才、功不下于他,岂有让其独享王号之理?”
“以吾之见,三位当各司其职,先替我取回大同,然后再图宣府,如此王号均分,方可万无一失,不知青菜以为如何?”
“殿下明鉴!”叶廷桂闻言不由深深的看了张顺一眼,不由拜道。
高明,真是高明。
好个舜王,一句“三位各司其职”便把宣府巡抚张维世的重要性降了下来。
明代镇守体制是以镇守太监、总兵和巡抚三者为核心,其中巡抚权力最重,其次总兵,最次太监。
如果这个时候,张顺派遣大同巡抚叶廷桂和大同总兵王世仁回去,那自然能够轻易夺取大同镇。
而宣府总兵李国樑回去以后,也等于那宣府巡抚张维世的权限降低了,那么要价自然也随之降低。
两巡抚两郡王,两总兵两公爵,舜王果然是好心胸、好盘算!
第二百九十一章 价码
“你就是吴惟华?”洪太高高在上问道。
“学生正是,受宣大两镇委托前来拜见陛下!”吴惟华闻言连忙谄媚的拜道。
“惟华,惟华,好名字,嘿嘿!”洪太闻言不由一乐,开口道,“这宣大两镇好大的口气!不知他们派你前来,是何勾当?”
对于宣大两镇,其实洪太并不十分担心。
虽然这两镇人马相加有十五万之数,奈何粮饷不足,又吃空饷严重,其实可用之兵不过两三万之数。
而这两三万兵马如今又南下山西,和“顺贼”作战。
其麾下人马守则有余,攻则不足,无关天下局势,故而不足为虑。
依照洪太的心思,宣大两镇这一次派人过来,不外乎“互市”而已。
宣大“互市”传统大致始于嘉靖年间。
时值俺答汗大举入侵,总兵张达、林椿战死,朝廷启用仇鸾镇守大同。
结果这仇鸾畏惧俺答汗兵力,居然使人贿赂俺答汗,请其避开大同。
自此以后,宣大两镇守将也多学有学样。
崇祯五年,洪太带领后金精兵追击西逃的虎墩兔汗,军中粮尽。
当此危及之时,宣府巡抚沉棨急后金之所急,想后金之所想,“牛酒犒劳”,又将本来用于赏赐虎墩兔汗的财物一并“赐”于后金,以解其燃眉之急。
有鉴于此,洪太还道宣大两镇这一次派遣吴惟华前来,准备依照“旧历”,继续“互市”而已。
不曾想,那吴惟华闻言不由哈哈一笑,开口便石破天惊道:“良禽择木而栖,今明廷及及可危,人心惶惶不安。宣大两镇欲重择其主,君其有意乎?”
“什么?”洪太闻言不由霍然而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些人先是卖物资、卖队友、卖国家,这一次居然准备连自己都卖了,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吗?
也难怪洪太如此惊讶,原来先前派出使者和义军争夺朱燮元部明军的乃是太原城外的阿济格部,故而洪太本人尚不知情。
他本以为宣大两镇一如前例,只是紧闭门户,但等自己退却,然后借机“互市”而已,不曾想竟有此变。
“君果有此意,朕不吝啬重赏!”洪太何等人物,闻言顿时反应过来这个事情的重要性。
如今后金入关,本打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欲借机张顺争夺天下。
不料张顺果断对阿济格部下手,将其围困在太原城外,顿时让洪太陷入了极端被动的境地。
如果不救吧,一口气损失三万精锐,不但动摇了后金的根基,更是使其丧失了这一次争夺天下的主动权。
如果救吧,如今义军有了准备,近十万大军相互攻伐,顷刻之间哪能分得出胜负。
若是短时间内分不出胜负,那么缺少辎重粮草,又处于敌境的后金军就会陷入进退维谷的局面。
甚至洪太设身处地而想,“顺贼”也肯定会发现自己这个破绽,一心固守城池关卡,自己又能奈其何?
而就在洪太左右为难之际,吴惟华所言之事,可谓是雪中送炭、绝渡逢舟,如何不让他喜出望外?
崇祯二年,我后金几近崩溃,迫不得已奋而一击,幸有将领与我暗通款曲,遂得满载而归。
崇祯五年,追击虎墩兔汗粮尽,又有沉棨及时奉上粮草。
如今自己处于战略被动之际,又有人献上宣大两镇,岂非天意耶?
想到此处,洪太不由精神大振,开口笑道:“先前孔有德、耿仲明和尚可喜与我有血海深仇,一旦来投,皆为亲王。”
“今那大同巡抚张维世若能投我,何吝王爵耶?”
“卿若助我,公侯可待,不知惟华以为如何?”
那吴惟华闻言不由大喜,不过依旧确认道:“王是何王,爵为何爵?”
“王为亲王,爵为公爵!”本来洪太还想含湖一下,但是渡过刚刚收到消息的震惊之后,立即反应过来此事对“大清国”来说极度有利。
如果宣府、大同两镇投向自己,那么后金军在关内就有了立足之地。
东可以觑京师,南可以压山西。
到时候明国京师门户洞开,义军山西防线只能设在偏头、宁武、雁门一线,一如北宋故事。
此事若能实现,堪比辽国夺取燕云十六州,诚子孙万代帝王之业也。
莫说一个亲王,就是十个亲王也当得!
那吴惟华闻言顿时喜出望外,又先后向洪太为平遥商帮讨要了皇商身份及蒙商专营之权,这才心满意足的拜别了洪太。
那洪太虽然许以亲王之位,心中犹不自安。
他不但亲自相送,又让士卒从劫掠的财货之中挑取了金银珍宝、皮毛奇货二十三件,权作礼物赠予宣府巡抚张维世。
待到吴惟华一去,那睿亲王多尔衮眼见洪太面带忧色,不由开口问道:“吾皇身为九五至尊,如今礼贤下士,赐以亲王之位,此事理当十拿九稳,陛下何以忧心忡忡耶?”
“按理来说,理当如此!”洪太闻言点了点头道,“只是兹事体大,朕恐突生变故,节外生枝!”
多尔衮闻言一愣,不由拜道:“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是,殿下。以吾之见,我满洲自起兵以来,以兵锋盛,威震四海。”多尔衮不由康慨激昂道。
“如今宣大两镇事关!生死,殿下何以寄希望于他人,而独不相信我军兵锋耶?”
“嗯?”洪太闻言顿时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
“臣请令兵马三万尾随而去,若那张维世果然投我,便可借机驻军,以免反复。”多尔衮冷笑道。
“若是那张维世态度仍在两可之间,我便以威临之。”
“若是那张维世转而投顺,我便伺机杀其人,夺其城,如此方为万全之策。”
“好,好个睿亲王!”洪太闻言不由哈哈大笑,“我满洲有如此睿亲王,合当夺取天下!”
而就在吴惟华、多尔衮一前一后前往宣府的时候,大同巡抚叶廷桂、大同总兵王世仁和宣府总兵李国樑三人正快马加鞭赶回大同。
然而他们刚出石岭关,抵达猩州境内便被人拦住了。
叶廷桂、王世仁和李国樑不由大急,连忙喝道:“如今我三人已经投靠舜王,急欲前往宣府说降宣大两镇,若是误了大事,罪过不小!”
“咦,竟有此事?”三人话音刚落,却不料从旁边走出来以后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来。
那老道士不由笑道:“我乃舜王麾下谋士宋献策是也,若是果然如此,且细细说给我听,我自有一番计较!”
三人眼见走脱不得,无奈之下只得粗略的把事情经过提了一提。
不意那宋献策刚听完大半,不由一拍大腿道:“湖涂湖涂,大事坏矣!”
第二百九十二章 先下手为强
话说那大同巡抚叶廷桂、大同总兵王世仁及宣府总兵李国樑听了宋献策之言,不由奇怪道:“先生何出此言?”
“大同距离太原六七百里,宣府距离京师不过三百五十里。”那宋献策不由苦笑道。
“虽说宣大两镇为了要价,先后派遣王清之、吴惟华分别前往两地游说。”
“奈何京师路短,太原路长,吾恐诸位尚未赶到宣府,张维世已降虏矣!”
原来当初宣大两镇眼见义军围困后金阿济格部,占据了上风,自度不能胜,故而有些将领便心生异心,找来王清之请其在其中穿针引线。
然而,等到王清之走了几日之后,有些“旅蒙商”得到消息以后,到处串联,又拉拢出来一批支持投靠“大清国”的将领出来,于是这才有了这两面下注之事。
在这两种倾向之中,在倾向于义军一方中,武将占据了优势,而倾向于后金一方中,乃是商人和勋贵占据了优势。
表面上双方实力看似五五开,但是由于武将作为军队的掌控者,自然拥有更大的话语权。
故而王清之才得以先下手为强,率先联系上了张顺。
只是由于宣大两镇的特殊情况,张顺不得不先招降了朱燮元部,然后再谋取宣大。
如此一来一回,耽误了不少时日,反倒让吴惟华后发先至,占据了先手。
“这.....这该怎么办?”大同巡抚叶廷桂、大同总兵王世仁和宣府总兵李国樑闻言一愣,不由连忙开口问道。
“三位既然已经归顺义军,那么招降宣大两镇,难道还非得亲至宣府不成?”宋献策眼见三人中计,不由开口笑道。
“此话怎讲?”三人闻言不由相视一眼,面上露出惊疑不定之色。
宣府大同两镇,乃是大明京师西面重镇,除了督抚总兵以外,还设有镇守太监、副总兵、兵备副使、参将、守备等一干官吏。
如果他们不能除掉镇守太监,拉拢以下副总兵、兵备副使、参将、守备,那又如何控制宣府大同投靠舜王?
“你说,如果我们直接宣称宣府大同两镇归顺舜王,那会怎样?”宋献策不由捋了捋胡须,嘿嘿笑道。
“这......这不是天下大乱吗?”那叶廷桂闻言一愣,不由苦笑道。
宣府大同虽然是两个军事重镇,督抚和总兵对其有一定的控制力。
但是由于明朝制度问题,镇守太监、副总兵、兵备副使、各路分守参将以及各堡守备也各司其职,拥有很大的权限。
往日里,这些督抚、总兵在自己权限内行使职责,那么这些人自然无话可说。
但是,一旦这些督抚、总兵一旦越权,他们究竟肯不肯听令,那只能是天知道了。
所以那叶廷桂、王世仁和李国樑三人才急于赶回宣府大同,准备控制住主要将领以后再宣布“降顺”之事。
宋献策闻言不由笑了,对着叶廷桂道:“抚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按照常理来说,理当如此行事。只是如今事出有因,理当反其道而行之,方可竟全功。”
“敢问当如何行事?”叶廷桂和王世仁、李国樑三人相视一眼,自度没有更好的办法,不由开口求教道。
“第一,以左柱国朱燮元、宣大总兵张凤翼,还有你和宣府巡抚张维世,以及另外两位总兵一同发布通告,晓谕两镇上下归顺义军之事。”
“第二,大张旗鼓,大肆渲染舜王仁义,封赏宣大两镇上下之事。”
“第三,别遣信使下令各地副总兵、兵备副使、各路参将、守备改旗易帜,遥尊舜王。”
“第四,大肆批判明朝恶政,欠粮欠饷,民不聊生事迹;大力宣扬华夷之辨,批判东虏、北虏烧杀劫掠恶行,人人得而诛之!”
“尽快将此事宣扬的人尽皆知,然后趁着两处镇守太监、宣府巡抚张维世及东虏惊疑不定之际,突袭大同宣府,彻底掌控这两地。”
“这......”叶廷桂闻言,不由和王世仁、李国樑相顾骇然。
你道为何?
原来这时代还虽然有一些“闯王来了不纳粮”之类的的宣传口号,但是受限于信息传输限制,还没有出现舆论战这个概念。
本来那老道士宋献策对此也懵懵懂懂,似懂非懂。
直到前些日子,张顺带领大军进攻山西的时候,曾经为了配合“大纵深作战”,狠狠的搞了一波“认知作战”,这才彻底颠覆了他的以往观念。
故而今日,他学有学样,给宣大两镇也玩这么一手。
由于左柱国朱燮元、宣大总督张凤翼身死,而叶廷桂、王世仁和李国樑又不曾返还,此时的宣大两镇可谓是群龙无首,正是人心惶惶之际。
如果这个时候,舆论到处纷纷扬扬,而上司命令又适时到达,那么绝大多数人由于从众心理,肯定也会很快就接受这个“现实”,这就是“认知作战”的威力。
当然,这个“认知作战”也不是万能的。
如果叶廷桂、王世仁和李国樑三人不能在人们头脑清醒之前拿下宣府大同两镇,那么舆论便会反噬。
在受人欺骗的屈辱之下,大多人的立场很快就会转向反对义军。
“成,此事我们三人倒没问题!”叶廷桂、王世仁和李国樑三人思量了片刻,便点了点头道。
“只是兹事体大,一旦出现什么差池,恐怕我们三人担待不起。”
宋献策何等人物,听到这里,哪里不知这三人已经心动。
他不由趁热打铁道:“不妨事,不妨事。老道士与舜王殿下关系非同小可,此事若是果有不谐,自有某一力承当!”
那三人听到此处,自度无忧,这才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等自是无话可说。”
四人计策商议一定,遂快马加鞭前往猩州城,寻了笔墨纸砚及布帛若干副,开始挥毫泼墨。
第一桩,先写露布十余条,遣使者奔赴四方,以左柱国朱燮元、宣大总督张凤翼及两巡抚、两总兵六人名义晓谕宣大各处,归顺舜王。
第二桩,又写书信军令,分嘱士卒前往各处副总兵、兵备副使、参将、守备等处,命其改旗易帜。
由于张顺自起兵以来,并没有设置特殊旗号。
那宋献策便选用杏黄旗一面,上书一个斗大的“舜”字,作为义军的标识,命人连夜赶制几十面,随联合署名军令一起送往各处。
第三桩,遣士卒分赴各地,沿途锣鼓喧天,宣扬义军“敕封两王三公五侯,参将及参将以上皆为伯爵,士卒月饷实发粮米一石”的封赏。
待这三桩事已毕,那叶廷桂心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既然我等道已经下令宣府大同两镇归降,那我何不借机再与山西三关三处各书信一封,使其一并归降,如此方不负舜王封我镇朔王之恩。
想到此处,那叶廷桂又取来书信布帛,又挥毫写给偏关、宁武和雁门三地参将兵备,命其一并来降。
那叶廷桂、王世仁和李国樑三人心中正计算的明白,不曾想那宋献策早笑破了肚皮。
你道为何?
原来宋献策和张顺,这两个一大一小的狐狸,早就算计了他们许多。
先是张顺“一鱼两吃”,在取得三人信任之后,借口招降宣大两镇暂时剥夺了这三人麾下的标营,以免再起反复。
而到宋献策事情做的这里更绝:我管你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我先把“归顺舜王”这事儿,先下手为强给你彻底坐实了,让你反悔不得,然后再作其他计较。
可怜那叶廷桂、王世仁和李国樑三人一世英雄,结果利令智昏,竟然一步步入其彀中,被人拿捏的死死的。
第二百九十三章 水深
“急报,急报!左柱国朱燮元、宣大总督张凤翼、大同巡抚叶廷桂、宣府兼昌平巡抚张维世、大同总兵王世仁、宣府总兵李国樑及昌平总兵巢丕昌有令,携大同镇、宣府镇及昌平镇三镇人马城池,奉天昌义归顺舜王。”
“啊?我们这就从贼了?奸臣,奸臣,全特么都是奸臣!”随着叶廷桂等人派遣的信使手持露布,沿途喧嚷,一时间闹得人尽皆知,群议纷纷。
然而这些议论声还没有停止,又有一群骑士疾驰而来。
这些骑士个个手持锣鼓,一阵喧嚣,然后大声叫嚷道:“谨遵舜王号令,敕封左柱国朱燮元为金王,宣大总督张凤翼为辽王,大同巡抚叶廷桂为镇朔王,宣府兼昌平巡抚张维世为镇代王,大同总兵王世仁、宣府总兵李国樑及昌平总兵巢丕昌为公爵。”
“诸副总兵、兵备副使皆封侯爵,参将及参将以上皆封伯爵,士卒月饷实发米粮一石,钦此!”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都是些什么人呐!”早有人痛心疾首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些人往日间一个个高谈阔论,一旦贼来......”
那些人正群情激奋,口诛笔伐,结果刚嚷嚷了一半,却听到“士卒月饷,实发米粮一石”一句,顿时如同正在打鸣的公鸡被扼住喉咙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这朱少师、张督师、叶抚军和张抚军一干人,虽然德性有亏,其实也情有可原呐!”
“啊,对对对,就是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
......
开什么玩笑,朱燮元一干人等加官进爵与他们这些丘八何涉?
但是“士卒月饷,实发米粮一石”,这对几乎大多数家里丁壮参军的宣大两镇来说,却是实打实的利益。
大明月饷四五钱银子,还要被吃空饷、喝兵血,拖欠粮饷,每月所领银子不过粟米一二十斤而已,如何比得上义军“月饷米粮一石”?
什么忠君爱国,什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些话听一听就算了,谁还能当真不成?
然而,就在这一伙骑兵疾驰而去不久,又有一队骑兵又疾驰而来。
不过,这一波人倒没有再宣扬什么,反倒示警道:“东虏入侵,禁闭门户。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谨守城池营寨,以免家破人亡!”
“辽东苦寒,吃喝俱无。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见衣夺衣,见人掠人。男作奴隶,女作娼妇,稚子作羹,老做薪柴!”
“千万避之,勿留衣粮。待些时日,义军将至。驱逐鞑虏,还看舜王!”
“哎呀,狗达子又要来了吗?快跑快跑!”众人本来正在那里看热闹,听了这番话顿时慌乱了起来,纷纷往家中跑去。
这宣大两镇,地处边塞前沿,直面蒙古土默特、插汉儿等部,常受骚扰。
故而除了部分州县以外,几乎处处都是卫所和堡垒,人人都掌握了一定的军事技术。
一旦听到示警,自然收拾了城外店铺作坊,纷纷躲回卫所、城堡,组织起来进行警戒防御。
好家伙,经过宋献策这么一折腾,顿时整个宣大两镇都热闹了起来。
那猩州距离大同不过五百里脚程,只用了两三日功夫,这“消息”便传到了大同镇守太监刘文忠耳中。
“这朱燮元、张凤翼等人想干什么!”那刘文忠闻言不由又惊又怒道,“一个个寡廉鲜耻,深负皇恩,公然投贼,真是该杀!”
“中使,当务之急理当急招兵马入卫,谨防大同阳和为贼所得!”分守冀北道朱家仕连忙上前谏言道。
原来这大同城被为巡抚、总兵及镇守太监驻地,督抚总兵标营亦驻扎附近。
只是宣大总督张凤翼、大同巡抚叶廷桂及总兵王世仁率领主力南下以后,大同城及其附近空虚。
除了守城人马以外,竟是无兵无将,形势颇为危险。
而大同城内,除了钦差镇守大同地方太监刘文忠以外,竟然只有分守冀北兼管大同东西二路副使朱家仕一人可以主持军务,你让他如何不急?
“对,对,对,朱副使所言甚是,当即刻调集人马,死守大同待援!”本来惊慌失措的刘文忠闻言不由反应过来,连忙下令道。
“命怀仁、应州、浑源州及镇河堡四地守备即刻带领人马入卫,不得有误!”
这四处皆位于大同周围,乃是拱卫大同城的要地,奈何如今形势危及,野战精锐又被张凤翼、叶廷桂和王世仁三人抽调一空,刘文忠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得如此了。
“唉!”分守冀北副使朱家仕闻言不由叹了口气,只得领命退去。
你道为何?
原来这时节,大同境内处处皆敌,北面的阳和卫乃宣大总督驻地,守军不可轻动。
东面的蔚州遮蔽紫荆、倒马二关,关乎京师安危,给刘文忠几个脑袋,他也不敢动这里的兵马。
至于西面压力最轻,其副总兵杨国柱、参将唐通早已经被张凤翼、叶廷桂调动南下,更无多余兵力可用,故而兵备副使朱家仕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了两日功夫,好容易才将这四处守备及人马调动入城,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
早有士卒来报道:“急报,急报,抚军、总镇率领三五百人马已到城外,口口声声要返回城中,不至放也不放?”
“什么?他们还有胆来?”镇守太监刘文忠差点被气乐了,不由对左右守备笑道。
“走,随杂家出去看看,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哎,中使但坐城中,紧闭门户,让他离去便是,何必理他?”那兵备副使朱家仕打心底有几分畏惧叶廷桂,不由开口劝说道。
原来别看叶廷桂在和义军作战中,由于条件所限,并没有特别出色的表现,其实也是一个狠人。
崇祯八年,就在他就任巡抚不久,刚刚遭受后金蹂躏的大同镇,再度遭到东虏犯境。
叶廷桂便率兵出师助马堡,奇袭丰州滩,不仅一举击败了后金军,还歼敌一千二百余人,俘获四百余人,一时间声威大震,蒙古诸部畏之如虎。
但是镇守太监刘文忠却不这样想,他心道:“如今大同城防已备,兵马已全,我坐守坚城之中,又有何惧哉?”
想到此处,他便拒绝了兵备副使朱家仕的提议,大摇大摆登上了城楼,来到了大同城西门清远门城楼之上,往下一看,只见叶廷桂一干人等正在城下。
他不由开口骂道:“遭瘟的奴才,好好的大同巡抚、总兵你不坐,反倒背弃皇恩投贼,今日又有何面目来见杂家也?”
不意那叶廷桂等人闻言为之愕然,纷纷叫屈道:“中使何出此言?”
“我等本在太原城外与贼人大战不止,不意东虏突然出现在我军背后,勐攻我军。”
“我军触不及防,两面夹击之下,不由大溃。如今左柱国朱燮元战死,宣大总督张凤翼不知所踪。”
“未有我等数百人勉强逃出生天,赶回大同镇主持大局,中使何以将我们拒之门外?莫非你竟然从贼了不成?”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如今外面传的沸沸扬扬,分明是你们一干人等从了贼,如何敢倒打一耙?”刘文忠闻言不由大怒,便开口驳斥道。
“妇孺谣言,如何能信之?”叶廷桂闻言不由苦笑道。
“中使作为智者,理当明白,越是关键时刻,越是鱼目混杂。”
“这一战我等又失了旗帜印信,生怕被诈开了城门,丢了城池事小,辜负了皇恩是打!”
“这……你们真个不曾从贼?”刘文忠见他们言辞恳切,且又听闻左柱国朱燮元战死,宣大总督张凤翼不知所踪,此类与传言颇有抵触,不由又动摇起来。
“我堂堂朝廷大员,牧守一方,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又不是没饭吃的泥腿子,造哪门子的反啊!”叶廷桂闻言哭笑不得,不由反问道。
“再说那‘顺贼’口口声声,这个封王,那个封公,他自个也不过僭称伪王,如何又封其他人哉?”
“这……这倒是!”那刘文忠闻言顿时也反应了过来。
“对啊,按理说那‘顺贼’自个也不过自称亲王,如何又封亲王?”
“好,来人呐,抚军打开城门,请其入城!”
镇守太监刘文忠整了整衣冠,心道:“这次得罪这叶廷桂不轻,我姑且亲迎过去,也算是赔情道歉!”
他正一边想着一边往城下走去,却不由听到有人高声喊道:“不可,万万不可!”
刘文忠正要上前解释一番,不意又听到城门处一阵聒噪,他扭头一看,却见叶廷桂、王世仁和李国樑卡砍杀了数人,然后冲将过来。
他正要有所动作,却不意后心一凉,半截雪白的刀刃从自家胸口冒了出来。
刘文忠用尽全力,扭头望去,刺杀自己之人赫然是他调来的四守备之一。
只是他和这四人不过见过几面,也不甚熟悉,一时间竟认不出是哪个守备。
“你……你……你们……”刘文忠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不由努力的抬起了胳膊,死死的指着面前的守备,试图想问些什么。
“大同的水太深,你把握不住!”不意那守备却冷笑道,“那叶巡抚就比你聪明多了,所以人家加官晋爵,而你身死名裂!”
第二百九十四章 张维世的困难
“娘娘,王后娘娘来看你了!”画眉揭帘而入,对着正躺在床上的秦王妃王奇瑛说道。
“哦?快快有请,哦不,还是我去迎一迎!”言毕,王奇瑛便挺着肚子就要从床上下来,慌得画眉赶快去扶。
“哎,妹妹趟床上歇息呐?”就在王奇瑛、画眉主仆两人手忙脚乱之时,李三娘一手扯着小平安,一手提熘一个纸包走了进来。
“啊?王后娘娘!”王奇瑛虽然对这个“黑婆娘”一百个看不惯,但是形势比人强,还是不得不向着李三娘见过了。
“可别见外了!”李三娘虚扶了一下,开口笑道,“虽说往日里有些口角,但终究都是自家姐妹。”
“看妹妹这模样,左右不过这几日便要生了。妹妹的父母如今又远在榆林,不曾在跟前照料,有什么事情千万要和我说一声,千万别出了什么岔子!”
“我虽然别的能耐没有,好歹也算生过孩子,有几分经验。”
“这两日我已经让竹儿安排好了四五个媒婆、大夫,但凡肚子里又动静,派画眉过去吱一声便是。”
“啊?如此,那......那就谢过姐姐了!”那王奇瑛一直都称呼她“王后娘娘”,不曾想这才却改了口。
“姐姐......你说......你说如果生的时候,万一......万一孩子寤生,那可怎么办啊?”那王奇瑛谢过了李三娘以后,随即又犹豫了一下,面带忧色的问道。
寤生,就是小孩脚朝外,在这个时代看来,是万分凶险之事。这代表着要么“保大保小”,要么一尸两命。
这时代又没有彩超,哪个晓得肚里孩子是什么姿态,什么模样?
人常言:生孩子犹如过鬼门关,哪怕似王奇瑛这般性子,也难免心中不安。
李三娘闻言不由一惊,连忙开口笑道:“妹妹别瞎想,且不说世上又几个似我这般晦气。”
“就算如我这般,小平安也不是平平安安的生了出来了吗?”
“那......那倒没有,只......只是殿下如今不在家,我难免心中惴惴......”王奇瑛不由红着脸,小声哼哼道。
“害,你想张生就想张生,刚才胡说些什么?”李三娘闻言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提及了张顺,她又不由担心道,“如今张生正在山西和官兵厮杀,也不知究竟怎样了?”
“哎,你瞧我这嘴!”王奇瑛眼见本来过来规劝自己的李三娘,反倒被自己一句话惹的牵肠挂肚,不由反过来宽慰她道。
“不过,姐姐且把心放在肚里,张......殿下吉人天相,定然能够逢凶化吉。”
“更不要说我祖父于万历、天启年间‘九佩将印,为提镇者五十年’,我伯父亦曾任宣府总兵。门生故吏、擢拔将领不计其数。”
“殿下此去之前,吾父早备书信,使人送于各处,请求照拂。”
“别个不敢说,单说这宣府、大同两处,卖我王氏薄面者泰半,姐姐且放心便是。”
“啊,竟有此事?”李三娘闻言顿时惊讶不已。
她一个乡野农妇,哪里识得老牌武勋的厉害。
原来这王奇瑛的祖父王威在历史上似乎名声不大,其实却是万历、天启年间的重臣名将。
不但王威本人官至柱国太师,镇守边疆五十年,其兄弟王继、王宣、王都皆为名将。
彼时共有兄弟八人,皆为将领,时日称之为“王氏八虎”。
其子王世国、王世钦、王世禄、王世仁、王世锡、王洪、王朴皆官至总兵,其他副总兵、参将亦不知凡几。
以王世家族如此号召力,莫说张顺连战连胜,就是偶有不利,说不定就有人会暗暗放水。
要让这些人雪中送炭,未必能成,但是若是让他们做一个顺水人情,那自然是手到擒来。
这也是为何,宣大两镇一听说后金阿济格部受挫,被“舜王”围于太原城外,早有人寻了王清之,商议“归顺”之事。
那大同巡抚叶廷桂虽然未必知道张顺这层关系,但是私下里暗流涌动之事,他早已经心知肚明。
打仗之事,自然是愿赌服输。
既然官兵在左督师朱燮元殚精竭虑之下,犹不能胜,而大同镇内又有许多人生出心思了,他自然是顺水推舟,顺势而行。
只可怜那镇守太监刘文忠,虽然一片孤忠,又故意挑选没有被义军封赏的守备前来守城。
却不料这些守备,一则面临士卒受到“月饷米粮一石”的诱惑的压力,二则又受到王世国、王世钦的托付,早知大同必不可守,早砍了这厮作投名状。
且不说那大同巡抚叶廷桂、总兵王世仁和宣府总兵李国樑一干人等入了城,如何整顿兵马城防。
且说那吴惟华离了后金大营,早快马加鞭赶回了宣府城。
正如宋献策所料那般,宣府距离京师近,距离太原远,早在义军使者赶到之前,那吴惟华便见到了巡抚张维世,奉上了一十七件珠宝礼物。
“哦?那洪太竟是这般大方?”张维世闻言惊疑不定道。
实封亲王,这个诱惑对张维世来说真太大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子孙世代,荣华富贵。这可比当什么劳什子总督、巡抚有诱惑力多了。
“那……那军门的意思是?”吴惟华不由急切的问道。
“此事且容我思量思量!”张维世皱了皱眉头,欣喜过后,心中有几分不自安道。
“这是为何,难道军门尚有他想?”吴惟华听到这里,不由急了。
你这亲王可以不做,但是别影响我做公爵啊!
张维世闻言倒也不恼,反而苦笑道:“你和城中商客自是一心投虏,奈何城中还有一尊大神,不好打发。”
“哪个?”吴惟华闻言不由一愣,开口追问道。
“钦差镇守宣府地方太监王坤!”张维世不由苦笑道。
“啊?是他!”吴惟华闻言顿时也吓了一跳。
原来崇祯即位之初,就曾派遣太监监视各镇。
其中王坤监视宣府,刘文忠监视大同,刘允中监视山西。
那王坤到任之初,便弹劾了巡按御史胡良机。
崇祯五年,马士英就任宣府巡抚,到官甫一月,檄取公帑数千金,馈遗朝贵。
结果被这王坤所揭发,结果不但丢官罢职,还被发配戍边。
崇祯六年,那王坤更是弹劾大学士周延儒,引得朝议纷纷。
这厮如今正宣镇经营了七八年,哪怕是身兼两处巡抚的张维世一时间也拿他没有办法。
“要……要不,咱们许些好处给他?”吴惟华思量了半晌,想了一个不是主意的主意。
“你先下去吧,此事容后再议!
”张维世摇了摇头,不由下令道。
其实和吴惟华想象的不同,那大同水深,其实宣府水更深。
因为前者主要是军事重镇,而后者除了本身为军事重镇以外,其张家口又是“互市”的关键口岸。
故而,如今的宣府城中各势力犬牙交错,错综复杂,一个不小心,就是翻车的后果。
实话实说,当后金开出这个价码以后,张维世是满意的。
亲王之位,几乎是人臣极限。
依照他的心思,即便是让舜王来开,也开不出这般价码来。
但是,宣府不是他一个人的宣府,大同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大同。
他必须仔细掌握好其中的平衡,堵着了其他势力的嘴,才能达到自己的目标。
然而,如今他面临的第一个对手,就是声望颇隆的镇守太监王坤。
如果除不掉此人,那自然是万事皆休。
第二百九十五章 纷乱
“用武,山雨欲来风满楼啊!”钦差镇守宣府地方太监王坤站在高大的宣府城里上,望着城外呼啸的风沙,不由心生感慨道。
“中使勿忧,但凡属下有一口气在,定然保得中使无恙!”董用武看了看半点下雨迹象也没有的天象,不由连忙表态道。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不意那王坤闻言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
“除非先把准备‘倾巢’之人一举除去,然后才有一线生机!”
原来这宣府太监王坤并不知张维世、吴惟华和王清之一干人勾搭。
但是凭借他在宣府多年经营的经验,他明显感觉到下面暗流涌动,酝酿着什么阴谋诡计。
若是换作其他镇守太监,可能只能坐以待毙,但是他宣府太监王坤不同。
他和其他督抚、总兵一样,麾下有一营人马充任标营。
而刚下和他说话的董用武不是别人,正是他麾下的标营总兵。
他麾下这一标人马虽然人数不多,不过千余之数若是用来作战,略显不足。
但是若是用来威慑那些宵小之辈,却完全够用了。这也是镇守太监王坤区别于大同镇守太监刘文忠之处。
“那......那我这就派人把巡抚喊来?”董用武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试探着问道。
“蠢货,巡抚权重,杂家岂有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道理?”王坤闻言不由笑骂道。
“那......那咱们去寻他?不对,这样若是一个万一,岂不等于咱们自投罗网了?”董用武不由迟疑道。
“亏难你还知道自投罗网这个词!”王坤闻言笑道,“你不用费那心思,这宣府巡抚张维世早晚还得过来见杂家,你只要把刀斧手给杂家备好了就成。”
“若是说的好,那一切休提。若是说不好,那就一刀两断一了百了!”
“这......是,属下领命!”董用武犹豫了一下,最终施了一礼道。
别看这王坤和董用武两人说的轻巧,其实这他们身为朝廷官员,天然受制于制度约束。
那张维世如今乃是宣府、昌平两镇巡抚,地位非同小可,这王坤虽然胆大妄为,但是袁崇焕前车之鉴,若无十足证据,哪个敢动他?
如此等了两日,那张维世果然按捺不住,连忙使人送上拜帖求见。
那王坤如何不应?
不多时,只见那宣府兼昌平巡抚张维世带了几个护卫奴仆,施施然走了进来。
双方见过了,分定主客坐下,王坤这才笑道:“如今东虏西寇,贼情汹汹,抚军不去巡视布防,如何有闲心到我这里来?”
“兹事体大,不敢独专!”张维世何等心思,顿时听出了那王坤的话味儿来,只是他不知道这厮究竟如何态度,不由试探道。
“如今东虏、西寇,贼势甚大,我宣府兵少,又分散在各处,难以征伐,为之奈何?”
“以杂家之见,既然抚军左右为难,何不择一而从之,庶几无愧矣!”王坤笑靥盈盈道。
“啊?中使说笑了!”那张维世闻言心头一震,连忙义正言辞拒绝道,“张某本太康布衣,幸得神宗皇帝恩典,这才得以紫袍加身。”
“张某即便是粉身碎骨,亦不足以报陛下于万一,岂有他想哉?”
“只是......只是现在人心浮动,心思各异,我等二人犹如坐在火药库中,早晚粉身碎骨,还是要早做打算方是正经!”
“哦?那依照抚军的心思,我等如何打算,才是正经?”前面一席话让王坤听得甚是满意,只是张维世最后一句转折,倒转的他疑神疑鬼起来。
那张维世何等人物?一听太监王坤这话,顿时也心有所疑,不由暗自警惕。
他不由笑道:“东虏西寇,东狼西虎,这两我大明国都惹不得。既然如此,何不使一着‘驱虎吞狼’之计?”
“哦?计将安出?”王坤闻言一愣,惊疑不定道。
“东虏居于东,威胁京师;西寇居于西,虎视太原,既然如此,我等何不向两方诈称归降,引起大军来袭。”
“待其双方大军一至,我等便禁闭城门,声称担心为另外一方所趁,坐山成败即可。”
“待双方战的筋疲力尽,我再趁机一网打尽!”
“这......这能行吗?”太监王坤闻言不由不确定道。
张维世这所谓的“驱虎吞狼”之计,看似简单易行,其实有极大的风险。
这一次借机把“东虏西寇”大军吸引过来,一个不小心便是玉石俱焚的下场,难免让他心中惴惴不安。
“做大事,岂可惜身哉?”那张维世不由康慨激昂道,“为了天下安危,即便我粉身碎骨,即便我宣府披灾,又何足道哉?”
眼见张维世竟然如此奋不顾身,那王坤也不由对其观感大为改观。
他不由为之感染,兴奋道:“若此,安天下者,必张公也。杂家虽然不肖,也当当仁不让!”
“抚军但请为之,无论胜败,某必代天下人为公向陛下请封!”
于是,两人越说越入巷,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得天色已晚,那张维世这才依依不舍的辞别了镇守太监王坤。
只是等到那张维世带领一干人等离开了镇守府,行至偏僻之处,突然有一奴仆上前问道:“莫非抚军真打算火中取栗?”
“不如此,如何瞒得住那王坤!”张维世嘿嘿笑道。
“惟华,须知后金近,而西寇远,但等后金大军一到,恐怕就由不得他了!”
原来那奴仆正是由吴惟华假扮,他眼见张维世突然改了口风,还以为又生变故。
“那就好,军门须知‘大清国’兵锋之胜,岂是草寇所能比拟。千万别丢了西瓜捡芝麻,因小失大!”吴惟华不咸不澹的威胁了一句道。
没想到这厮心眼太多,他突然感觉自己有点拿捏不住他了。
“哦?”张维世闻言,不由冷笑道,“是非轻重,吾自知之。只是惟华你知与不知,那老夫就不知道了!”
“你……”吴惟华闻言大怒,不由暗骂了一句“老匹夫!”
只是如今形势比人强,对方手中还掌管着宣大两镇,他不得不忍这口气。
然而,就在张维世和吴惟华两人闹的不痛快之时,太监王坤手里正拿着一封书信在仔细观看。
“形势万分危急,请中使速遣使者持我号令,招昌平总兵巢丕昌入围?”镇守太监王坤不由念出声来。
“这……这其中莫非有诈?”那董用武觉得自家脑子简直不够用了,这到底是什么和什么呀。
“事情有点不对劲!”王坤不由神情肃然道,“有什么话这张维世居然不肯当面说,反倒私下里遗留书信一封,其中莫非有什么变故不成?”
“莫非……莫非城中有奸细?”董用武猜测道。
“或许如此!”王坤摇了摇头道,“只是昌平镇乃是为了守卫皇陵而设,若是因此被东虏趁虚毁坏了皇陵……或者说,有什么事儿比毁坏皇陵还要重要?”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或许东虏西寇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宣府镇?”那董用武百思不得其解,不由顺口猜测道。
“不能,不能,如今东虏的目的是为了劫掠,西寇的目标乃是山西太原。”王坤摇了摇头道。
“我宣府镇位置虽然重要,但是还没有重要到这种地步吧?”
第二百九十六章 变化
“大张旗鼓?”张顺看着手中的书信,下意识沉吟起来。
“殿下,这其中莫非有什么不妥不成?”徐子渊不由奇怪道。
“怎么不妥?妥!妥的很!”张顺摇了摇头道,“只是其中关节,错综复杂,本王一时吃不准其中变化而已。”
说实话,宋献策直接造成既定事实的这一手,非常高明。
本来按照张顺的计划,以围困阿济格部三万人为诱饵,逼迫洪太在战略被动的情况下和义军决战。
然而,这个计划最大的漏洞就是占据了盂县的朱燮元部三万明军。
如果这三万明军撤出盂县,或者和后金联手,那么张顺的计划不攻自破。
所以张顺及时下令,调动曹文诏部占据盂县东南的平定州,以防万一。
孰料关键时刻,王清之的出现,彻底打乱了张顺的部署。
随后朱燮元、张凤翼二人身死,叶廷桂率领王世仁、李国樑及杨国柱等三万明军归降,形势朝有利于义军方向发展,这才有了张顺趁机招降宣大的计划。
然而,由于这一次事发突然,张顺又是突发奇想,实际上他的招降计划十分粗糙、不成熟,是有极大可能失败的。
幸好有宋献策查缺补漏,这才干脆利索的拿下了两镇之一的大同镇。
当然,其实这个时候的张顺还没得到叶廷桂“夺取”大同镇的情报,但是根据目前双方部署情况和当前形势推断,他很容易就得出了“宣府镇是关键”的结论。
然而就在张顺意识到“宣府镇是关键”的同时,他也发现自己陷入到一个不利的境地。
如果义军按照原计划,以北面大同为防御节点,然后把宣府“让”给后金,那么洪太会在关内找到了立足点。
这样,当义军解决了太原城外的阿济格部的时候,那么后金也应当已经占据了宣府城。
如果出现这个局面,那就意味着义军因为围困阿济格部所获得的先手,便会荡然无存。
反而因为宣府乃京师门户,可能会出现后金大明两国联手,共同抵御义军进攻的局面。
“张维世何许人也?王坤又何许人也?”张顺沉吟了半晌,举棋不定,不由扭头向旁边沉默了良久的高启潜问道。
“张维世,庸才也;王坤,又一庸才也!”高启潜闻言一愣,不由行了一礼道。
“若是寻常时节,那张维世也算有才干,先后历任平阳知府、山西按察使、右参政等职。但是与用兵一道,不甚精通,不足畏惧。”
“而王坤虽然被明帝依为肱骨之臣,其实不过忠心耿耿,甘为耳目而已,无甚出奇之处!”
“比之叶廷桂,何如?”张顺皱了皱眉头,不由又问询道。
“不如叶廷桂远矣!”高启潜摇了摇头道。
“这......”张顺闻言顿时也傻了眼,不由暗骂了一句:这两个坑货!
本来他还指望这两个人能牵制洪太一下,等到义军剿灭阿济格部,自己再亲自率大军前去营救。
不曾想,若论治才,这两个人倒算得上合格;若论边才,这两个人竟然皆为平庸之辈。
既然如此,两害相权取其轻,那只能含泪先拿下阿济格部了。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当机立断道:“晓谕全军上下,明天......不,今晚就调用‘擎天大将军炮’轰打后金营地。”
“明天一早,勐攻阿济格部,争取用一到三天,全歼其兵马,不得有误!”
“是......”众将闻言下意识应了一声,随即这才反应过来张顺是什么意思。
“舜王,如今阿济格部虽然偶遭小挫,其实力犹在。何不等上几日,待到其水涸粮尽,再伐之不迟?”众人不由纷纷劝谏道。
这本就是张顺当初自己制定的计划,好容易才把众将说服了,不曾想今日反倒他先自食其言。
“时异则事异!”不意张顺竟果决道,“如今战机已现,听我号令,不得有误!”
“这......”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反倒是昭德将军张凤仪笑道,“既然舜王军令一下,我等但凡领命便是。”
“自舜王起兵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如同天马行空,岂是我等所能揣度?”
众将闻言一愣,顿时纷纷领命去了。
且不说义军营中如何变化,且说那阿济格、阿巴泰、扬古利和完颜叶臣等人被义军围困在太原城外,早已经士气低落,心情沉重。
“王爷、贝勒爷,还有额驸,如今我们吃食实在是不多了!”完颜叶臣不由上前请示道。
“有不少士卒私下里都开始杀掉随行的骡马牲畜,若再不早作打算,恐怕到时候我们想走都走不了了!”
“打算?我又能怎么打算?”阿济格闻言不由大怒道。
“太原以北的城镇、村落已经被我们收刮了个遍,如今恐怕连老鼠都收刮不到了,这‘顺贼’明显是打算活活饿死我们呀,我能有什么办法?”
原来义军虽然将后金阿济格部围困在太原城外,其实并未围死,而是大致围困在石岭关以南,天门关以东,盂县以西,太原城以北的区域之内。
由于当初张顺的“粮食战”战略,导致北方边地和辽东后金治下雪上加霜,粮食愈发短缺。
故而后金军这次南下,一心指望多掠夺些粮草财货,其实本身所携带辎重并不多。
而就在这些并不多的辎重之中,又因为阿济格为了出其不意,抛弃了一部分粗笨的辎重,导致后金营中粮草愈发少了。
所以,当义军稳住形势之后,本来气势汹汹的后金军便面临着断粮的大问题。
“不行,咱们还得想办法突围!”阿巴泰摇了摇头,下定决心道。
“陛下有陛下的难处,我们不能老指望他!”
“这......这倒也是!”其他三人闻言不由点了点头,同意了阿巴泰的看法。
原来这几日他们固守在太原城外,一直等待洪太带领大军前来解救自己。
只是这许久不见动静,他们心中难免开始动摇了。
有句话阿巴泰没说,其他人也不敢说,但是大家心知肚明。
后金实行“贵族统治”,这些王爷、贝勒虽然名义上听从洪太指挥,其实他们麾下的人马多是自己旗下的兵马。
他们这些人和洪太既有合作,也有斗争。
当年“己己之役”,后金军在金国汗洪太带领下入关,曾攻克关内永平、滦州、迁安等地。
遂后自率大军出关,独留四大贝勒之一的阿敏携贝勒硕讬率五千人驻守御永平府等地。
果然,等到明军主力一到,阿敏防守不住,只得弃城别走。
洪太便借机数落他的罪状,将其幽禁,只“留庄六所、园二所、奴仆二十、羊五百、牛二十,馀财产悉归济尔哈朗。”
那阿济格、阿巴泰虽然自认和洪太关系非同一般,奈何帝王心思,哪个能猜得中?
故而这两人,这两人疑神疑鬼,生怕做阿敏第二,便不想坐以待毙。
那额驸扬古利闻言动了动嘴唇,但是最终没有发出声来。
本来他想说“殿下不是那样的人”,但是联想到前不久洪太长子豪格与岳讬流露出怨心,而被降为贝勒之事,便也有几分吃不准了。
“好,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就这样办!”阿济格不由最终下定决心道。
第二百九十七章 突围
“杀啊,杀啊!”镶红旗都统完颜叶臣带领着麾下“死兵”气势汹汹的冲将过去,却不出意料的被义军兜头浇了一身冷水。
然而,这一次这些后金“死兵”再也不像上次那么狼狈。
他们反而抓住披在身上的沉重棉被,往下一拉便从身上拉了下来,露出了藏在里面的雪亮“重甲”出来。
“哈哈,没想到吧?”后金“死兵”不由一边得意的笑着,一边抽出腰间的战刀向义军扑了过去。
“砰砰砰!”迎接他们的不是惊慌失措,而是震耳欲聋的铳响。
“啊!啊!啊!”随着义军阵中喷射出来了火舌和烟雾,后金“死兵”应声而倒,一时间不知道死伤多少。
“怎么......怎么回事?这‘重甲’怎么会被打穿?”顿时一股恐惧笼罩在后金“死兵”头上。
原来这后金“死兵”固然装备精良,但是还没到刀枪不入的地步。
其所恃者,一曰盾车,用来抵消敌人的火炮优势。
二曰竹牌,用来削弱敌人的火铳优势。
三曰战袄、绵甲,用来进一步削弱敌人的丸失。
经过层层削弱以后,最后一道防线才是他们身上制作精良的重甲。
这些重甲和义军所制重甲材质大致一致,都是依靠千锤百炼制作的加厚甲片连缀而成的“明甲”。
这些“明甲”若是用来抵挡三眼铳、小型弗朗机、鸟铳、鲁密铳是足够了。
但是若是想抵挡使用一两重铅弹的义军新式鸟铳,那纯粹是想多了。
义军第一次和后金接战,当时大量装备新式鸟铳的徐全火铳营被派往太原城驻守,是以无法调来参战。
而这一次后金“死兵”固然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义军也早已经做足了功课。
兵法曰:多算胜,少算不胜。
义军以有心算无心,焉得不胜?
“不好,死兵也不成了!”阿济格站在损毁了小半的营地中,瞭望了战场半天,不由皱了皱眉头道。
“那......那怎么办?我们真要舍弃这里吗?”事到临头,阿巴泰不由忧心忡忡道。
“坐以待毙,不是本王的风格!”阿济格摇了摇头道,“经过这些天的较量,我军损伤不小,而‘顺贼’援军却源源不断的赶来。”
“这一增一减之下,双方的实力差距愈发小了。”
“我等若是在死守此地,恐怕过上几日,想走也走不了了!”
“那郡王的选择是?”阿巴泰不安的问道。
先前他们早已经探讨了三四个突围的方桉,其中利弊早已经剖析明白。
“你和完颜叶臣留下,我和额驸扬古利率领两万人马直插‘顺贼’腹地,将其搅一个天翻地覆,方才心满意足。”阿济格冷冷道。
“这......”阿巴泰万万没想到阿济格居然选择这种两败俱伤的方桉,一时间不由愣住了。
“大丈夫,不能五鼎食,当五鼎烹耳!”阿济格见状不由冷笑道。“我要让那洪太好好看看本王的胆略。”
“我给你和叶臣一万人马,营地我只要你守上三日。三日过后,悉听尊便,你可做得?”
“这......”阿巴泰看了看昨晚被义军“重型红夷大炮”轰坏了多处的营地,勉强应道,“唯有死而已。”
“好,有你这句话,本王就安心的去了!”阿济格闻言倒没有责怪他,反倒笑了笑翻身上马,然后扭头对扬古利喊道,“额驸,咱们该上路了!”
随着阿济格一声令下,后金营中精兵早牵出战马来,纷纷披挂整齐,翻身上马。
两万精锐,三四万匹战马,一时间后金营中人吼马嘶,热闹非凡。
“不好,东虏要跑!”就这后金整顿兵马之际,早听得动静的义军斥候连忙汇报于张顺,张顺不由立即判断道。
关于阿济格部要跑这件事儿,其实张顺也早有预料。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守,守不住就走,这条规律适用于大多数战争。
那阿济格、阿巴泰之流又不是傻子,如何不知?
先前后金军受挫于义军,但是还能凭借营地防守。
但是,等地义军祭出“擎天大将军”这种万斤红夷大炮以后,明显后金军连守都守不住了,自然只能一走了之。
关键是如何走,走向哪里去。
实话实说,张顺最担心的是阿济格部北上。
一旦石岭关、猩州防线被其攻破,无论阿济格部是和洪太主力汇合,还是纵横于宣大等地,都会严重影响张顺收服宣大两镇的大战略。
至于其他方向,义军早已经做好准备。
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
然而,双方虽然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都引而不发,但等对付露出破绽。
如此这般,双方从早至午,一直鏖战到日头偏西。
山西五月份的天气,早已经有了夏日的暑气。
火辣辣的太阳,如同一个大火炉一般,早烤的日头底下的士卒大汗淋漓,几欲虚脱。、
双方士卒只觉得被汗水浸透的绵甲越来越沉,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杀,杀!”士卒扯着嘶哑的嗓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好像只有这样才对得起那几两粮饷一般。
而就在双方开始“磨洋工”之际,突然大地一片震动,随即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响了起来。
“好,来了!”稳坐瞭望台的张顺只觉得好似地震了一般,不由一跃而起,只见一条“洪流”正从后金营地滚滚而来,正从双方战场北侧路过。
“好个贼子,这是要南下啊!”双方战到这个地步,几近“名牌”,张顺如何不知这阿济格心思。
“传令张大受、张如靖、徐全、李十安一干等人借助壕沟,务必全力削弱东虏逃兵。”
“能杀人杀人,不能杀人伤马,但凡能削弱东虏的手段,都给老子使出来。”
“传令张三百总督义军蔺养成、官抚民、张天琳、党守素、张汝魁、陈继泰、王升、张鼎、卢象观、李万庆共十一营人马,全权负责剿灭阿济格部,平定汾州府,不得有误!”
“这......”众人闻言不由大吃一惊,如此重要之事,张顺竟然不能亲临,反倒交付张三百?
“放心吧,本王信得过他!”张顺笑着道,“而本王则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阿济格部悍然南下,看似无法判断其去向,其实其目的地早已经明明白白。
若想绕道北直,那唯有走平定州、辽州和潞安府三处选择。
如今平定州有曹文诏,辽州有王广恩,潞安府有李信,这三处皆难以通过。
即便是阿济格部侥幸渡过,然后就会迎头撞上驻守在真定、顺德府和驻守在彰德府的洪承畴部,故而不足为虑。
如果没有王清之这个“内奸”提醒,恐怕张顺这一次还真有点摸不着头脑。
如今他已经知晓祁县、平遥和介休三县,正是“旅蒙商”乡梓所在,自然明白这阿济格准备干什么了。
“呵呵,内外勾结,里应外合?”张顺不由暗笑道,“那老子就给你来一个十面埋伏、瓮中捉鳖!”
原来先前张顺调度的张天琳、党守素、张汝魁、陈继泰、王升、张鼎、卢象观、李万庆等八营人马,之所以迟迟不到,就是在听到王清之的情报以后,他又命令他们转回到汾州待命。
自古用兵,有前线,自然也有后线。
善用兵者,必然布置多道防线以迟滞敌军。
先前,张顺以“大纵深进攻”战法对付明军,然而反过来,驻守在山西各处的义军也可用借机布置为“大纵深防御”战法,对付远道而来的后金军。
无论是明军还是后金军,总以为陕西、山西新附,只要他们在后方搞出事情来,定然是一呼百应。
但是,他们万万想不到张顺除了各种五花八门、眼花缭乱的政治操作以外。
居然还一口气暴兵三十万,早已经派遣心腹爱将驻守各地要害,将这几地都看的死死的。
第二百九十八章 来投
“阿山,阿山,请为本王断后!”阿济格回望了一眼追击甚急的义军,不由大声下令道。
“诺,奴才领命!”尹尔根觉罗·阿山闻言不由大声的应了一声,随后率领亲信子弟及正蓝旗士卒向义军追兵迎去。
眼见阿山暂时阻拦了追击而来的义军,阿济格松了口气之余,连忙下令道:“向南,向南,切勿停留!”
原来从昨天下午至今早,阿济格率领后金两万骑兵,先后突破了义军两道壕沟,一道防线。
其间人马伤亡无数,辎重、火炮、铠甲丢弃无数,好容易才逃出了生天。
然而,还未等阿济格整顿兵马,杨承祖早率领一营人马杀将过来,只杀得素来以悍不畏死着称的后金兵肝胆俱裂。
在大规模战争中,个人的勇武、凶悍几乎没有什么作用。
以有组织对无组织,哪怕后金这样的精兵,仍然和溃散的大多数军队没有什么区别。
迫不得已,英武郡王阿济格不得不拿出壁虎断尾的勇气,让正蓝旗都统尹尔根觉罗·阿山率领麾下亲信子弟及正蓝旗士卒进行断后。
原来这阿山本为女真尹尔根觉罗氏人,世代居穆溪,其父阿尔塔什乃是一个女真部落的酋长。
当初老奴起兵之时,阿尔塔什便带领阿山几个兄弟和七个村庄的部众投靠老奴,因此被封为“额驸”,并归属在大贝勒代善麾下。
结果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这个“真满洲”尹尔根觉罗·阿山居然两度叛金投明,惹得老奴、洪太两任汗王十分尴尬。
虽然也因为种种原因,最终原谅了他,又把他擢为正蓝旗都统,但是前车之鉴,洪太、阿济格等人难免对他有几分防范,故而多从殿后。
一来二去,这阿山殿后也殿出了经验,相对于其他后金军而言,倒是败而不乱,颇有章法。
果然,只见那阿山率领正蓝旗士卒迎了过去,一时间竟不分胜负,眼见暂时拦住了义军的追兵。
英武郡王阿济格深深看了阿山一眼,这才打马而去道:“阿山呐,阿山!非本王对你不住,实在是迫不得已!”
你道阿济格为何有这番话?
原来当初阿山第二次投明,便和他有莫大的关系。
话说当时老奴刚死,尸骨未寒,众子弟便争夺起汗位来。
最终洪太技高一筹,联合其他贝勒逼死大妃阿巴亥,削弱了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三兄弟联系的纽带,继而成功继承汗位。
然而,等到两年以后,多铎已经成年,阿济格便命令阿山兄弟阿达海前去舅舅阿布泰家提亲,请求他将女儿嫁给多铎。
这样,原本洪太通过逼死大妃阿巴亥,拆散阿济格三兄弟联盟之事。
却因为阿济格通过求取舅舅阿布泰女儿,四人再度行成了联盟,对洪太的汗王构成了严重威胁。
为此,洪太当机立断,先是严厉责罚了这件事的主事人阿济格,并割去了他镶白旗旗主的身份,遂后又找个了借口弄死了提亲人阿达海,以儆效尤。
那阿山眼见洪太“连自家亲兄弟尚不能相容”,又担心被弟弟阿达海牵扯,遂率弟弟噶赖子塞赫及阿达海子查塔、莫洛浑以及若干名随从出逃,结果最终因为使者被明军误杀而作罢。
且不说其他人如何看待此事,但从英武郡王阿济格角度来说,明显是他坑了阿山,故而才有这般说辞。
且不说那阿济格如何自责,早一熘烟跑得没影,独留阿山一干人等独扛杨承祖部。
这阿山虽然名为正蓝旗都统,然而,一则麾下士卒多半在正蓝旗旗主豪格手中,二则又与“饶余贝勒”阿巴泰分兵,故而其手底下只有三四千人。
就这三四千人,又因为在突破义军防线的时候被打散,其实能用之兵只有一千余人。
那阿山虽然勇勐,麾下士卒颇为善战,仍然不是以逸待劳的杨承祖的对手。
双方连续疾突较量多次,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阿山渐渐不支,眼见就要败于杨承祖之手。
不意那尹尔根觉罗·阿山只把手中的战刀投掷于地,高声大呼道:“我听闻舜王乃天下英豪,不拘一格招贤纳士。”
“如今天下未定,岂可独杀英雄耶?”
那杨承祖和东虏军连战半晌,眼看胜利在即,正要一鼓作气击溃敌军,哪曾料到还有这种变故?
愣了片刻,他这才不敢置信的开口问道:“对面的鞑子,可是要投靠我家舜王?”
“是!”那阿山生怕再出现变故,连忙干脆利索的的承认道。
“某家自老汗王起兵之初,便跟随家父投靠后金国。奈何其夫子无道,任人唯亲,不用忠臣良将,但只用自家兄弟亲卷。”
“其间又多倾轧,父子兄弟相残,实在是人神共愤、天理难容。”
“某曾先后携兄弟侄子前去投明,皆为所轻,不得已去而复返,暂且忍耐。”
“早闻舜王贤德,有功赏,有过罚,最为贤明。某有生之年,恨不能相见也。”
“今既闻舜王在此,赴汤蹈火,岂有不从?”
“啊?那就得罪了!”那杨承祖一时间也辨别不出真假来,眼见阿济格部追之莫及,不由致歉一声,遂命士卒围住了阿山及其亲信子弟和麾下人马。
“不妨事,不妨事!”不意阿山闻言不怒反喜,先后指着身边人向杨承祖介绍道。
“此乃吾侄塞赫、查塔、莫洛浑,皆仰慕天朝上国已久,如今得偿所愿,不由幸甚!”
那塞赫、查塔和莫洛浑三人闻言不由纷纷向杨承祖示意,更是把杨承祖搞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等到杨承祖携带阿山及其侄塞赫、查塔、莫洛浑一干人等及麾下士卒返回义军营地的时候,张顺不由大吃一惊道:“王孙,不意汝竟建此大功……”
那杨承祖是个实在人,闻言便尴笑道:“殿下,非杨某建功,而是这位阿山……阿山将军敬仰舜王已久,竟然率领亲信子弟及麾下正蓝旗千余来投。”
“什么?”众人闻言顿时傻了眼。
特别是高起潜、姜襄一干明军降将,早识得后金兵的厉害。
往日明军和后金战,每每获首级一二百,便称大捷,哪里想的到义军这一次不仅大破后金兵,还引得千余“真鞑”来投,实在是匪夷所思。
“哦?你就是阿山,果真壮士也!”张顺闻言仔细一看,只见那阿山三十五六年间,身着蓝色战袍,手里捧了一顶“避雷针”样式头盔,一身剽悍之气。
若非他头上顶了根“金钱鼠尾”,几乎和习惯穿蓝色棉甲的明军将领一般无二。
“舜王,您就是舜王殿下!”那阿山一见张顺,不由万分激动道,“快,快,你们都过来拜见舜王!”
眼见几个侄子亲信随着他行了大礼之后,阿山这才兴奋的自我介绍道:“某乃穆溪女真尹尔根觉罗氏人氏,只因先前年幼无知,随父从了建虏,以至于在老汗王、新汗王麾下为奴。”
“如今老汗王子伪王阿济格大败而去,某便弃了他的固山额真,带领亲信子弟投靠舜王……”
“固山额真?”张顺闻言一愣,不由扭头向高起潜看去。
“固山额真!”不意高起潜早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附耳解释道,“就是八旗都统,地位仅次于八旗旗主。”
好家伙,这是来了一条大鱼!
张顺不由大喜过望,连忙将阿山及其侄子亲自扶了起来,迎入营中道:“今日本王不喜破阿济格大军,独喜得将军也!”
第二九十九章 离间
“多余贝勒,你快快降了吧!舜王仁德,一定会好好待你的。如果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尹尔根觉罗·阿山的声音遥遥传来,早把“饶余贝勒”阿巴泰气的面皮发青。
他叫“饶余贝勒”,不叫“多余贝勒”。
他是金国汗老奴第七子,母妃亦是尹尔根觉罗氏出身,只不过和阿山的尹尔根觉罗氏并非一支,而且地位更加低微。
所以,老奴在世之时,由于阿巴泰年长,借助战功尚有一席之地。
但等到洪太上位以后,为了稳固汗位,故意打压原来的老人儿,提拔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济尔哈朗和岳讬一干人新人儿等。
为此,阿巴泰满腹牢骚,多次表示:“战则披甲胃而行,猎则佩弓失而往,赴宴而坐于子弟之列,可耻。”
而等到洪太僭称帝号以后,更是一口气加封代善、济尔哈朗、阿济格、多尔衮、多铎、豪格、岳讬及“三顺王”十个亲王,然而他阿巴泰却只是加封“饶余贝勒”,这让他如何不愤满不已?
大家同为汗王子孙,凭什么你们都能加封亲王,我却连一个郡王都混不上?
想到这里,那阿巴泰还真是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余的贝勒!
“好个贼子,胆敢辱我,不杀他,我难解心头之恨!”那阿山本就是后金实权人物,哪里不晓得阿巴泰的痛脚?只他这一阵“劝解”,早气的阿巴泰按捺不住,便要下令出营鏖战。
“贝勒爷,贝勒爷,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镶红旗都统完颜叶臣闻言连忙劝谏道。
“那尹尔根觉罗·阿山素有不臣之心,又知我军虚实,贝勒爷此番若是出战,正中他那激将之计!”
“激将之计?”阿巴泰闻言稍微冷静了一些,这才强忍着怒气道,“姑且守上一守,且看他究竟如何!”
却说那阿巴泰按捺不动,阿山在外面喊了半晌,不见动静,只好返回义军营地。
张顺见了也不好苛责与他,便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不必气馁。”
不意那阿山闻言却笑道:“殿下有所不知,那阿巴泰乃是有勇无谋之辈。”
“今日既不肯出,定是为镶红旗都统完颜叶臣所劝阻。”
“如果舜王略施小计,以乱其心,破之必矣!”
“哦?计将安出?”张顺闻言如何不知“舜王略施小计”云云,其实就是阿山自个有了主意,不由开口问道。
阿山嘿嘿一笑,如此这般一说,张顺顿时喜笑颜开,连忙下令道:“好,既然如此,本王这就下令用火炮轰营!”
随着张顺一声令下,原本安扎在后金军营外的火炮声再度响彻了起来。
“直娘贼,‘顺贼’又攻城了!”阿巴泰不由焦躁不安道。
这种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局面,实在是让素来以悍勇着称的阿巴泰难受的紧。
“贝勒爷,只要守上三日,我等便是大功一件,又何须着急?”那完颜叶臣见状不由笑道。
阿巴泰闻言烦躁之心稍去,正待要回话。
不意一声巨大的炮声响起,好像大地也颤抖了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阿巴泰不由大惊失色道。
“贝勒爷,贝勒爷‘顺贼’祭出了大号红衣大炮!”早有士卒慌慌张张的闯进来汇报道。
“红衣大炮?”阿巴泰闻言不由一愣,连忙和完颜叶臣一起爬上瞭望台,往营外一看。
只见营外有几十门硕大的红夷大炮,明显比旁边的红夷炮大了一圈。
“这……这‘顺贼’好生狡诈,竟然还藏着这许多重炮!”阿巴泰见状不由和完颜叶臣相视一眼道。
先前义军攻营的时候,除了前天夜间轰营逼迫阿济格出战以外,轻易不动用万斤红夷大炮,是以后金军对其所知甚少。
如今天色正好,阿巴泰、完颜叶臣在瞭望台上正看的真切。
只见那营外密密麻麻排列了一排排大号红夷大炮,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行,我要出营,不能坐以待毙!”如今形势,傻子也看得出来。如果坐守孤营,只能是被人歼灭的结局,阿巴泰不由大急。
“贝勒爷,贝勒爷且容我再守两日,再做计较不迟!”完颜叶臣眼见劝阻不住,不由使了一个拖延之计。
阿济格下了死命,让他们防守三日。而“顺贼”如今又大举围困,其中必有某种程缘故。
虽然完颜叶臣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不能让敌人称心如意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守守守,一直守下去,难道还要等‘顺贼’将我等围死以后,再做计较?”
然而,阿巴泰话音刚落,完颜叶臣还未来得及回应他的抱怨,却有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多余贝勒,我阿山又来了!”
“滚!”阿巴泰闻言不由怒喝道,“叛徒,无耻之尤!”
“哈哈,叛徒?”阿山闻言冷笑道,“你以为我好好的都统不做,反倒弃之而去?”
“还有为何你会被留下来?你还记得当初私底下抱怨,却被谁告了黑状吗?”
“你想挑拨离间?”阿巴泰闻言眼睛眯了起来,一副欲择人而噬模样。
“挑拨离间?”阿山闻言不由哈哈大笑的,“这分明是你们自个内斗!”
“此话怎讲?”阿巴泰闻言皱了皱眉头,心道:难道这厮知道一些不为人所知的内幕?
“先前你心怀怨怼,不满地位不如诸小贝勒,遂为额驸扬古利所发。”
“由此,你便记恨上了此人……”
“胡说八道,子虚乌有!”那阿巴泰听到此处,便开口否认道。
“哦?那扬古利的从弟谭泰是怎么死的?”阿山不由饶有兴致问道。
“当然是被‘顺贼’的妖法烧死的,众所周知!”阿巴泰见阿山“黔驴技穷”,不由冷笑道。
“哦?是吗?那为何你不死,我不死,单单等他扬古利分兵去攻打明军的时候,他从弟却在你麾下战死?”阿山不由反问道。
“啊?我……”阿巴泰哪想到这些弯弯绕绕,一时间竟然被阿山问住了。
“贝勒爷?”这下子不要说阿山,就连阿巴泰身边的完颜叶臣都有点懵了,莫非这两人全然不顾大局,公然内讧了?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听他挑拨离间之词!”阿巴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厮是要栽赃自己。
“嘿嘿,我信不信不要紧,只要阿济格和扬古利信了,那不就结了?”阿山得意的笑了起来。
“你……你什么意思?”阿巴泰有点懵了。
“我什么意思?你应该问问阿济格和扬古利是什么意思?”阿山哈哈笑道。
“这两人把你们留在这里,自己却去逃命去了,你道为何?”
“胡说八道,郡王和额驸根本没逃,他们是去……”阿巴泰不由大急道。
“是去干什么呀?”阿山追问道。
“我不告诉你!”阿巴泰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被其诈出来虚实。
“你不告诉,你以为我就不知道吗?”阿山冷笑道,“实话告诉你吧,阿济格和扬古利突围以后,一路向东,早走平安州进入北直去了。独留你们两个傻瓜在这里送死!”
“不,这不可能!”阿巴泰和完颜叶臣闻言不由反驳道。
再这样下去,士气都要被他说没了。
“不可能?我亲眼所见岂能有假?”阿山中气十足的反问道
“还有,你们难道就没发现舜王麾下的人马半分没少,全都围困尔等在此,难道你们还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缘故吗?”
“这……”阿巴泰闻言和完颜叶臣对视了一眼,分别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对呀,按理说阿济格和扬古利率领两万骑兵突入敌方腹地,“顺贼”自顾不暇,哪里还有闲心围困自己?
莫非……莫非这两人公报私仇,顺便把我们两人卖给了“顺贼”?
不如此,诚难以解释为何这“顺贼”半分兵力未减,反倒一心一意攻打自家营地起来。
第二百三十章 夜袭
“轰、轰、轰!”巨大的火炮声响彻着漆黑的夜晚,让宁静的夜晚变得同样喧嚣。
时不时有三五枚炮弹打在营地的围墙上或营地的帐篷里,然后先后响起了沉闷的撞击声和后金士卒的惨叫声。
原来自早上阿山“劝降”失败以后,恼羞成怒的“顺贼”便调集了四十门“大号红夷大炮”轰击了一个白天,早把后金的防御设施打了个千疮百孔。
本来阿巴泰还想着趁着夜幕掩护,让士卒借机修复一下围墙,如今去也不能了。
他不由站在帐篷口,一边一脸阴晴不定的望着营外闪烁的火光,一边思索着白天阿山说的那些话来。
“哎幼,我的贝勒爷,你咋还在这帐篷门口站着?快进去,快进去!”就在这时镶红旗都统完颜叶臣的声音实时响起。
“啊?我刚才查看‘顺贼’动向来着。”阿巴泰一边解释了一句,一边把完颜叶臣让了进去。
原来如今为了避免被“顺贼”的火炮寻到目标,后金营中早已经禁止了烟火。
即便迫不得已要用,也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了个严严实实,以免被“顺贼”发现。
刚才阿巴泰掀开帐帘往外探查,其实也是一件比较危险的事情。
之前阿巴泰的中军大帐,由于阿山的“出卖”早被“顺贼”击毁了。
万幸阿巴泰和完颜叶臣也有预料,这才躲过了一劫。
如果这一次,因为灯光的愿意,被“顺贼”一通炮弹砸下来给砸死了,那才叫个冤枉哀哉。
双方进入营内,分定上下尊卑,阿巴泰这才问道,“外面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被动挨打呗!”完颜叶臣苦笑一声道,“刚才‘顺贼’试探着冲了两次,被我们打回去了,暂时还没事儿。”
“叶臣啊,我是这样想的。”阿巴泰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口说道。
“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有些话我就敞亮的说了。”
“贝勒爷,您请讲。”完颜叶臣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句。
“咱们……咱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得反击,得打出去!”阿巴泰见状皱了皱眉头,把“敞亮”话收回去了一半,换成了另一套说辞道。
“贝勒爷,咱们......”那完颜叶臣如何不明白阿巴泰心思,眼见他回收了不该说的话,这才安下心来。
别看他完颜叶臣是镶红旗都统,其实他隶属于上三旗之一的镶黄旗。
他的主子是当今大清国皇帝洪太,他是洪太用来削弱镶红旗旗主权利的棋子。
作为一个棋子,他当然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
不管那阿巴泰怎么想都好,他万万不能参与到这些主子之间的斗争中去。
不然,不管哪个获胜,他的正牌主子“洪太”都饶不了他。
而他作为完颜氏在“大清国”的代表,显然只要他自己不作死,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有事儿。
一个“饶余贝勒”阿巴泰,完全不足以让他冒险。
阿巴泰虽然恼他滑不熘手,终究是无可奈何。
他最终摇了摇,笑道:“我那侄子英武郡王阿济格虽走,奈何‘顺贼’视而不见,依旧将我等死死围困此地。”
“现如今,我们是谁都指望不上了,只能靠自己。”
阿巴泰这话说的虽然含蓄,但是也完全不用担心完颜叶臣听懂听不懂。
说白了,就是说阿济格率领两万大军跑路了,咱们被仍在这里当壁虎断尾的那个断尾了,别指望有人来救,咱们只能靠自己逃命了。
其实完颜叶臣对阿山这番说辞,还是有所怀疑。
奈何如今义军一动不动,让当初阿济格“率大军入‘顺贼’腹里,攻其必救,引其大军南下,其围自解”的计划完全落空,让完颜叶臣不得不多想了一层。
或许刚开始,那阿济格并没有撇下他们跑路的打算。
但是,如果“引贼”的计划不能成功,却也难保他不会“断尾”求生。
“那......贝勒爷打算怎么办?”完颜叶臣皱了皱眉头,不由开口问询道。
“我打算今晚袭营,破坏‘顺贼’火炮!”阿巴泰不由直言相告道。
“这......这恐怕会九死一生,还是让叶臣领兵前往吧!”完颜叶臣听了阿巴泰的话,不由连忙毛遂自荐道。
开什么玩笑,奴才就是奴才,主子就是主子。
如果这一仗,阿巴泰战死了,而他完颜叶臣活着回去了,其他王爷、贝勒爷定然会借机大肆攻击“陛下”的八大臣和十六大臣之策。
所谓“八大臣”,也即洪太在每旗旗主之下又设了总管政务大臣一名,称作固山额真,也即是都统一职。
而“十六大臣”,则是洪太在都统之下又设了每旗设理事诉讼军屯大臣二名,称之为“十六大臣”。
这三八二十四位大臣,虽然身份上依旧隶属各旗主子,但其职务却和主子无关,是洪太特意用来分诸旗主权力之策,故而各旗旗主颇为不满。
他们正愁没有借口向洪太发难,如果完颜叶臣真个给他们递个刀子,恐怕到时候连洪太都想剁了他。
“如此......如此也好,还请你万分小心才是!”阿巴泰虽勇,也知这一次出击九死一生,故而十分大方的便把这个机会让给了完颜叶臣。
两人商议一定,不管义军如何叫骂、轰打,只管躲在营中龟缩不出。
只等得一更、二更、三更天,直到四更才听见义军火炮轰击声,开始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阿巴泰早按捺不住,不由催促道:“可击之矣!”
“不可,今日乃双方交战头一晚,那‘顺贼’早布下天罗地网,但等我出营。”完颜叶臣闻言摇了摇头道。
“如今,我们当反其道而行之,但等‘贼人’伏兵人困马乏,再行出击不迟。”
阿巴泰拗不过他,只得按捺住焦躁的心情,继续等待下去。
直等到五更天,义军火炮声尽,那阿巴泰早等得头脑昏昏沉沉、口中哈欠连连,完颜叶臣这才点了点头道:“可击矣!”
随后,埋锅造饭、披甲持械,折腾了约莫一个一个时辰,那完颜叶臣才披挂完毕,带领了两千精锐前去摸营。
后金精锐,多是山中猎户出身,颇善劫哨摸营。
不多时,早劫杀义军岗哨七八人,摸到了义军一个炮兵阵地跟前。
完颜叶臣借着月光一看,只见虽然义军阵地黑洞洞,看的不甚真切,却也勉强能够看的到面前正有一条壕沟圈住了几门巨炮。
那巨炮旁边,又有几堆篝火、帐篷,那篝火旁坐着十多个岗哨,那帐篷内睡着不知多少炮兵。
“果然是好手段,好布置!”后金军也精通火炮,故而那完颜叶臣也一眼便看出了这炮兵阵地的厉害。
“一会儿听我号令,头牛录大声鼓噪,但从左侧羊攻;二牛录则埋伏在右侧,但等‘顺贼’往左聚拢,你们就勐攻过去。其他人听我号令,随时准备出击!”完颜叶臣不由连忙布置任务道。
左右领了军令,便各自去了。
不多时,只听得一声哨响,随即厮杀声从左侧响了起来。
那完颜叶臣按捺住紧张又兴奋的心情,又等了片刻,果然右侧又响起了厮杀声。
“成了!”完颜叶臣不由拊掌笑道,“且准备去下一处阵地。”
义军这样的炮兵阵地有十多个,每处士卒也不过三五百人,他派遣两个满编的牛录基本上就能解决了。
当务之急,是在“顺贼”反应过来之前,尽可能多的毁坏对方的火炮。
说曹操,曹操到。
正当完颜叶臣想到火炮二字的时候,一声炮响响彻了寂静的夜空,只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怎么回事?”
“不好了,‘顺贼’早有准备,咱们中计了!”
“中计了?”随着连续七八声火炮声响过以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响了起来。
原来,那阿山详细向张顺描述了阿巴泰和完颜叶臣两人的性情之后,断定这完颜叶臣今晚夜袭。
故而张顺早下令让士卒火铳、火炮俱装填了弹药,又调集杨承祖、张大受两支骑兵随时支援。
虽然这一次完颜叶臣来的迟些,但是完全不影响义军“抓到”他这条“大鱼”。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叶臣之死
在这个时代,夜战是一个组织难度很高的战术,同时也是一个能够以弱胜强的战术。
那完颜叶臣本是后金宿将,麾下这两千士卒也是精挑细选的精锐。
若是往常,即便是遇到万余大军围困,犹能结阵抵挡。
结果,不意骤然遇袭之下,却也乱作一团,与寻常士卒相比几乎没有两样。
“混账,大清国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回来,都给老子回来!”完颜叶臣一边大声呵斥着,一边试图收拢士卒,试图重整旗鼓。
只是黑夜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身边的家奴亲卫他倒还管得住,距离再远了,两眼一抹黑,便只能望洋兴叹,无能为力。
“杀啊!”义军骑兵这块却早有准备,每队挑着十余盏红灯笼,断然不会辨错敌我。
但见有人手持火把或者其他颜色灯笼者,一律格杀勿论。
刹那间,兵败如山倒,不知多少东虏精锐丢盔弃甲,只向营地奔去,独留完颜叶臣和麾下三五百家奴、亲卫死死护着。
“主子,上马快走,这里我顶住!”家奴完颜不亮见状不由焦急的牵着战马上前道。
“完颜不亮啊完颜不亮,你要是叫完颜亮该多好!”见了这个狗奴才,完颜叶臣望着黑漆漆的夜幕,不由感慨道。
原来这厮本名完颜亮,因犯了完颜氏前金主海陵王完颜亮的讳,他便亲自给他改名为完颜不亮。
一语成谶,结果今晚真个繁星隐匿,皓月羞见,整个黑漆漆一片,正应了这“不亮”之名。
“主子您说得对,从今以后,我就叫完颜亮!”那奴才听了,心生欢喜,连忙大声应了。
“好你个杀才,也不知道撒泡尿照照,你也配叫完颜亮!”完颜叶臣刚刚结果马鞭,闻言不由愈发愤怒,顺手抽了一鞭子骂道。
金正隆六年十月,金国主完颜亮兵分四路,大举伐宋,意图一统,与战不利,被宋将虞允文大破于采石矶。
遂后,麾下将领反叛,惨遭缢杀,被降封为海陵郡王,从隋炀帝旧例,谥号为炀。
这厮与其改名为完颜亮,还不如就叫完颜不亮呢!
话说那完颜叶臣接过了完颜亮或者完颜不亮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正待要走,却只见回路上火光点点,如同坠地的银河一般,早横亘在后面。
那完颜叶臣不由一惊,又回头向去处望去,只见义军营地灯火通明,火炮早已经装填完毕,枕戈待旦,正严阵以待。
再顾视左右,大红灯笼早分立两侧,竟是一条活路也无。
完颜叶臣不由仰头长啸道:“太祖及大金国十世皇帝在上,不肖子孙叶臣上不能复现先主荣光,南下中原,下不能建功立业,重振家业,合当战死于此!”
遂一声令下,亲率领家奴亲卫向义军炮兵阵地冲去。
“轰,轰,轰!”义军一点也没惯着他,直接火炮伺候。
连续几炮下来以后,后金兵士卒为之一顿,阵型也稀疏了不少。
“冲,给我冲啊!”完颜叶臣扭头看了看畏缩不前的士卒,不由大声呵斥道。
“主......主子,前面是敌人的壕沟......”完颜不亮的声音适时响了起来。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违令者,杀无赦!”完颜叶臣闻言愈发愤怒,不由扯着嗓子大声下令道。
好容易鼓动了士卒,完颜叶臣这才翻身下马,亲自带头跳下壕沟,向义军阵地冲去。
众人见状,哪敢怠慢,于是一个个学有学样跟了上去。
“杀,给我杀!”身披沉重铁甲的完颜叶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爬出了壕沟,眼见近在迟尺的义军阵地,不由兴奋的喊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队火铳手端着点燃了火绳的火铳,踏着整齐的步伐走了出来。
“砰砰砰!”密集的火铳声又响彻了起来,原本鼓足勇气冲锋的后金士卒不是中弹倒地,就是为了躲避铅弹又跳回了壕沟。
“直娘贼,你们这些懦夫,都给老子上来......”完颜叶臣见状大怒,不由扭头怒喝道。
只是他话刚说了一半,突然只觉得后心一疼,一颗普普通通的铅弹打穿了他身上的甲片,射进了他的身体。
由于碰撞而发生变形的铅弹,随后在他体内发生了翻滚,形成了一条纺锤状的空腔,彻底破坏了他的肌肉和心脏。
“唔!”完颜叶臣只觉得浑身的力气突然被抽干了,一下子站立不住,如同倒栽葱一般,头朝下脚朝上直愣愣的栽了下去。
由于外面的壕沟新挖而成,沟底还有不少从上面脱落的软土。
好巧不巧,那完颜叶臣的脑袋正插在软土里,只留下半截身子和腿在外面抽动着,好似地里刚刚长出来一个大活人,哦不,是大死人一般。
“不好了,主子死了,主子死了!”完颜不亮眼见完颜叶臣中弹跌入壕沟,不由惊叫起来。
“死了?”众士卒闻言一愣,不由确认道。
“死了!”完颜不亮六神无主道。
“哦?”众士卒意味深长的回了一句,然后私下里碰了碰各自胳膊。
“既然你的主子死了,你为何不死?”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完颜不亮勃然大怒,张口呵斥道,“他是我的主子,难道不也是你们都主子吗?”
“现在是,一会儿就不是了!”众士卒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你……你们……”完颜不亮闻言大惊失色,不由威胁道,“难道你们不顾家小了吗?”
“主子死了,我们如果自投罗网,那才是不顾家小了!”众人闻言冷冷一笑,然后纷纷持刀刺,向了完颜不亮。
那完颜不亮哪里躲得过去,顿时被刺了几十刀,当场毙命。
就当完颜不亮毙命之时,义军的骑兵也已经围了上来,前面的火铳手也一步步近逼了过来。
众人眼见形势不妙,纷纷弃了刀枪弓失,伏于地请降道:“完颜叶臣已死,我等愿降。”
由正白旗都统尹尔根觉罗·阿山做的好榜样,这些人学有学样,根本不担心义军不纳。
果然,那骑兵将领杨承祖闻言不由欣喜万分,心道:我果然是员福将,前面刚刚招降阿山,今天又招降了一伙建虏精锐。
遂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