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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四代重奸     大家请我当皇帝txt下载     大家请我当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二章 决断

    “哈~”张顺一边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一边伸直了两只胳膊,一副衣服架子模样。

    黄氏、大朱氏两人吃力的捧起一副棉甲,给他穿戴起来。

    帐外有厮杀声,隐隐约约传来,好似背景音乐一般。

    “殿下,外面都厮杀了半夜了,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黄氏仗着这几日得宠,忍不住开口好奇的问道。

    “不妨事,巡逻警备之事早已经齐备,又有张大受守夜,孙传庭值班,何须本王事必躬亲?”张顺澹澹笑道。

    原来昨夜义军营地遭到了明军张凤翼部偷袭,不过由于张顺早安排了“快反部队”,对面并没有讨得便宜。

    如今天色将亮,估计一会儿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殿下,孙传庭求见!”就在张顺刚想到这里的时候,侍书在帐门口汇报了一声。

    “让他进来吧!”张顺扯着嗓子应了一句。

    “见过舜王殿下!”不多时孙传庭果然急急忙忙的赶了进来,施了一礼道。

    “不用这些繁文缛节!”张顺已经披挂完毕,黄氏和大朱氏正给他系腰带。

    他便抬起手来,摆了摆道:“怎么样,是不是趁他们推走的时候,给了他们一下子?”

    “明军来袭兵马已经溃败,张大受正在竭力追杀!”孙传庭应了一声,却又避而不谈道。

    “此事暂且不提,方才李述孔来报,明军援军在此出现在代州,估计这几天功夫就要抵达太原,还请舜王早作打算。”

    “哦?还是宣大军?”张顺不由惊讶道。

    “应该不是蓟辽镇兵马。”孙传庭摇了摇头道。

    “蓟辽等镇距离此地遥远不提,即便是赶来也当走真保镇,岂能绕道宣大?”

    “孙先生,所言甚是。”张顺闻言点了点头道,“看来终于可以收网了!”

    “一会儿先生帮我草拟军令一份,着人快马加鞭送往榆林李自成……”

    “舜王!”张顺话尚未说完,突然见人掀开帐帘而入,喊了自个一声。

    张顺仔细一看,来人正是眉头紧锁的宋献策。

    “舜王,榆林有变!”宋献策见孙传庭在旁,不由犹豫了一下道。

    “征北将军卢象升、北路军主帅李自成和北路军右帅左光先皆有书信送来。”

    “哦?”张顺闻言不由心里一个咯噔。

    在这节骨眼上,榆林镇三员大将书信齐至,想必不是什么好事儿。

    然而,如今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义军好容易“引蛇出洞”,引出宣大两镇精兵,若是“后手”北路军出了问题,那事儿就麻烦了。

    这时候宋献策早上去几步,呈上来一沓书信。

    这时候黄氏和大朱氏已经帮他穿戴完毕,张顺便挥退了她们,拿着书信仔细一看。

    原来却不是三份儿,而是四份儿。除了刚才那三人的书信以外,还有一封乃是旌旗卫送来的情报。

    张顺心思少安,率先打开卢象升书信一看,顿时脸色一变。

    张顺顺手将书信递与了孙传庭,自个则又先后看了看李自成和左光先两人的“狡辩”以及旌旗卫的情报,这才笑问道:“不知孙先生如何看待此事?”

    “臣怎么看待此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舜王如何看待此事!”孙传庭虽然没有看其他书信,但是管中窥豹,自然也能咂摸出其中的深浅。

    义军北路军本有五万人,除去左帅张三百麾下一万五千人马不提,剩下三万五千人全在在两人手中。

    如今这两人各执一词,互相攻讦,定然导致北路军无法合力一处,这该怎么办?

    他们作为“握紧拳头”的后手,却在敌人露出破绽的瞬间,无法“握紧拳头”了,这玩笑开大了。

    “首先,本王素知‘闯将’李自成为人,定然不会负我,左光先却是大惊小怪了!”张顺不由一锤定音,率先定下基调道。

    “对,臣也如此以为!”孙传庭闻言不由点了点头,附和道。

    这种关键时刻,只能冷处理这种事情,尽量弥矛盾,而不是挑起矛盾。

    当初韩信要挟刘邦加封齐王,汉高祖不也是绝无二话,等到天下一统以后,再慢慢理会。

    “其次,遣使携带本王钢鞭,直接笞杀挑拨离间的傅青竹,以免坏我兄弟情义。”

    “再次,顾君恩身为义军将领,叛秦从明,心怀叵测,死有余辜,左光先当记一大功。”

    “最后,李自成如今身为北路军主帅,居然闹出这等事情,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此外,由此也可以看出其威望不足,难以服众,有其才而无其德,为之奈何?”

    孙传庭听张顺一番眼花缭乱的连拉带打,不由佩服万分。

    当然张顺最后的疑问,肯定不是要搞掉李自成,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

    他不由笑道:“既然如此,封侯拜将一番,足矣!”

    一切如韩信故事,何足道哉?

    张顺闻言也笑了,不由扭头看向宋献策道:“不知宋献策如何看待此事?”

    “老道士并无异议!”宋献策闻言不由笑道,“只是刚巧我左右无事,这一次不妨我亲自走一遭吧!”

    “如此,那就有劳宋先生了!”张顺点了点头,三言两语便定下了此事。

    随即,双方又谈论了追击偷袭失败的明军溃军之时,这才先后辞别了张顺。

    那孙传庭出了帐门,被风一激,脑子顿时清醒了一些。

    他好似想到了什么,不由一拍脑门,道了声:“湖涂!”

    亏难他还担心了半晌,其实那李自成虽然是北路军主帅,并无“造反”成功的半分几乎。

    按照义军当初制订的计划,右帅左光先据其北,左帅张三百据其南。

    这两处人马一南一北,一左一右,就如同架醉鬼一般,早已经将那李自成架了起来。

    更不要说其麾下除了标营、李过和刘宗敏三营本部人马以外,其他贺人龙、李大亮、张胖子三营皆是张顺“死忠”。

    他若真反,又能反得了什么?

    这正是: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

    他个人的野心大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没有任何机会!

    ------题外话------

    可能有读者并不是很理解作者为何要加入李自成这一段剧情,作者在这里解释两句。

    主角从无到有发展到现在,拥兵三十万,确实实力强劲,有一统天下之资。但是由于没有“深耕种田”,麾下将领又多是降将和义军组合而成,其实基础十分不稳固。

    这也是为何朱燮元面对主角的进攻,一味防守的根本原因。李自成事件只是主角根基不稳的一个体现而已。

    所以,越在这种关键时刻,越需要主角头脑清醒,手段高明,这样才能在自己爆炸之前锤爆敌人,保证留下腾挪的空间,彻底整合义军内部

第二百四十三章 宴请

    话说那宋献策得了军令,早领了张顺钢鞭,携姬龙凤及七八个护卫,快马加鞭前往榆林城。

    好容易到了榆林,宋献策、姬龙凤等人刚到城门,便接受到一番严厉的盘查。

    随即入城以后,只见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整个城市都弥漫了一股紧张的氛围之中。

    “看样子,事情不小!”姬龙凤一下子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由低声向宋献策提醒道。

    “小了,就不用劳烦咱们走这么一遭!”宋献策闻言微微一笑,脸上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

    姬龙凤还待要劝,却见突然一群人围了上来。

    他不由一惊,连忙端平长枪,喝令士卒护住宋献策。

    不意却见人群中闪出一人,骑着白马,披着红袍,手里提了一把雪亮的偃月刀,威风凛凛、如虎似罴。

    这是个高手!

    出于武师的直觉,姬龙凤顿时警惕起来。

    他正待开口要问,不意宋献策却率先笑道:“征北将军许久不见,却是风采依旧。”

    “不敢,不敢!”那征北将军卢象升连忙翻身下马,拱了拱手道,“如今既见宋先生到来,象升心中方安。”

    双方略微见过了,卢象升这才将宋献策应入府中,备说前事。

    “什么傅青竹逃了?”宋献策听了半晌,不由突然大吃一惊。

    “我只道他是个文弱书生,安排了一干人手看护,谨防有人杀人灭口。”卢象升闻言不由苦笑道。

    “那曾想这厮却是个笑面虎,当晚竟然趁士卒不备,连杀了两人,然后偷偷的熘了出去。”

    “等人其他人发现不对,被窝已凉,早不知影踪……”

    “你们这事儿做的……”宋献策不由摇了摇头,有点哭笑不得。

    一个顾君恩没能活捉成功,反倒把他杀了,落一个死无对证,还让人反咬了一口。

    一个好容易活捉了傅青竹,居然还能让人逃了。

    幸好张顺暂时不打算追究此事,不然这一次左光先和卢象升哪个不吃挂落?

    宋献策不由没好气道:“刚好死无对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和李自成一伙呢!”

    他这一句话顿时吓得卢象升一身冷汗,他连忙朝东拜道:“卢某办事不力,还请舜王责罚!”

    “罢了,罢了,征北将军你莫要担心,舜王并无怪罪之意!”宋献策这才开口道。

    “只是当前东征为第一要务,千万耽误不得。还得劳烦征北将军设下宴席,由本军师延请此二人,为其说项,以便同心戮力,共保舜王!”

    卢象升闻言一愣,心道:你这牛鼻子老道,莫非说梦话不成?

    那左光先、李自成二人早在明朝之初,便各为官贼,势同水火,结下了血海深仇。

    如今这二人虽然明面上同属舜王,实际上同床异梦。

    这一次虽说自个和左光先没有抓住李自成的小辫子,但是明眼人皆知李自成早已经坏了君臣之义,迈开背叛舜王的第一步。

    正所谓:破镜难圆,覆水难收。

    双方基本信任已经被破坏,这一次哪怕勉强撮合在一起,早晚还得反倒扬镳。

    卢象升思索了一下,不由低声靠前问道:“需要多少刀斧手?”

    俗话说:宴无好宴,莫非舜王另有打算!

    “只需厨子一两个,安用刀斧手为?”宋献策闻言不由好笑的看了卢象升一眼,不由摇了摇头道。

    “厨子?厨子也好!”卢象升点了点头道,“那我赶快派人连夜打造鱼肠剑一把……”

    “行了,行了,您别费劲了,舜王根本就没打算动手!”宋献策哭笑不得,连忙拦住卢象升道。

    “啊,这……”卢象升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傻了眼。

    不多时,那李自成果然接到了卢象升来信,声称舜王使者已到,要宴请他们,为其说和。

    那谷可成、田见秀、刘芳亮、袁宗第和已经慌忙赶回的李过、刘宗敏等人不由纷纷嚷嚷道:“这定是‘顺贼’诡计,怕其中有诈!”

    不意“闯将”李自成却摇了摇头道:“舜王素来仁厚,这一次若果真欲杀我,只需一纸军令,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矣!”

    “如今费了这一番功夫,想必定有说辞。”

    “尔等且在营中稍待,待我回来再作计较。”

    说到这里,李自成又犹豫了一下道:“若是这一次本将有去无回,你们当以吾侄李过为首,早晚逃入山中。”

    “舜王势大,不可力敌。”

    “若是果然落其手中,想法设法见他一见。舜王心软,或可保身家性命无虞!”

    “掌盘子当我等是什么人?”众人闻言不由急了,纷纷道。

    “兄弟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若是掌盘子身死,我等岂能独活?岂能向仇人摇尾乞怜?”

    “我等欲活,宁求于天,不求于人耳!”

    李自成闻言大为悲痛,不由仔细看了看众兄弟们一眼,分别抱了抱,这才绝情的扭头而去。

    “掌盘子!”众人心中舍不下,不由又喊了一声。

    泪水忍不住模湖了眼睛,李自成心中第一次产生了无尽的懊悔。

    他不由哽咽道:“这一世是李某对大家不住,因为自个一时贪婪,枉送了大家大好前程。”

    “如果……如果有下一世,李某定当不屈于人下,带领大伙闯出一片天地……”

    “好,到时候一起打进顺天府,杀了那皇帝老儿,大家各别忘封公侯,共享富贵荣华……”李过闻言笑着接口道,只是说着说着却不知为何也哽咽起来。

    他俩虽为叔侄,却年龄相彷,自小一同长大,真如兄弟一般,故而那李过素知李自成志向。

    当初他们被官兵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时候,当初他们在山沟里挖野菜、捉蚯引的时候,他都未曾想过放弃。

    故而他一听到自家叔叔准备造反的时候,半分惊讶也没有,只是放下营中一切事物,匆匆忙忙赶来助他。

    当初多少艰辛,多少困难都度了,李过却万万没想到,叔叔今日居然说出了这番话来。

    这番话一出口,李过就看到叔叔李自成那挺直的嵴背,突然就塌了下来,好像瞬间被人抽取了嵴梁骨一般。

    他终究还是向生活低了头,向现实低了头,向舜王低了头。

    以前他百折不挠,是因为他始终抱有希望。

    如今眼看着舜王如同一颗明星,冉冉升起,马上就占据了紫薇宫,他只能徒呼奈何。

第二百四十四章 归心

    “宋先生?”李自成刚一进门就一眼看到了宋献策,不由一愣。

    当初榆林镇一役,宋献策一人一口降一城,秀得诸将头皮发麻,人送绰号“说降城”。

    一座雄城重镇尚且说得,更何况几个人乎?

    那李自成心中不由愈发谨慎,竟没想到张顺竟然派遣此人亲自过来,不连忙上前见过了。

    不多时,左光先也到了,观其神情同样也是一愣。

    原来他也事先不知道此事,李自成这一次看的明白,不由心中稍安。

    宋献策见两人先后到了,不由上前一左一右一手捉了一个,扯着手拉到座位上道:“舜王情知两位素来不睦,故而命老道士千里赶来,借征北将军宝地为两位说和说和,以免误了大事。”

    “哼!”左光先闻言甚是不满意,不由把头扭向了一遍。

    而李自成见左光先竟然如此,生怕漏了马脚,也同样鼻孔出气,只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这么大人了,怎么都还一股子孩子气!”宋献策见状不由笑了笑,伸手点了点左光先道。

    “你们的事儿舜王已经听说了,首先,你擅杀李将军军师,是你的不对!”

    “俗话说:打狗还需看主人。但凡有什么事儿,你只需捉了交给李将军处置便是,何至于有这般误会?”

    “我......”这厮真材实料,就要造反,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岂能有假?

    那左光先哪里服气,闻言就要梗着脖子分辩。

    不意宋献策早转过头去,又向李自成喝道:“你身为三军统帅,一身系三军安危,麾下谋士居然被明廷策反,麾下又混进了明廷奸细,至少也当治个管教不严之罪!”

    “我......”李自成还想狡辩一番,奈何嘴笨气短,一时间竟无从分辩。

    “不过舜王仁厚,如今又是正用人之时,此事姑且揭过不提!”宋献策眼见两人无话可说,这才最终下结论道。

    “当务之急,理当重整三军,依照当初策划,尽快发动北路军东征之事!”

    那李自成听到这里,心中不由暗松了一口气。

    好歹自个蒙混过关,双方不用再鱼死网破了!

    而左光先则皱了皱眉头,心中多少算是明白了,宋献策这番说辞应当是缓兵之计而已,且容他再得以几日。

    那李自成和舜王之间的信任既然已经破裂,那么两人之间的矛盾早晚还会爆发出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今日我姑且冷眼旁观,且看他还能猖狂到几时!

    想到此处,左光先不由率先笑道:“宋先生所言甚是,这事儿确实是左某做的不对。”

    “左某在这里敬李帅一杯,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一遭吧!”

    李自成哪里想的到这厮安得什么心思?

    心中一时间惊疑不定,不过面上却连忙笑道:“左将军说哪里话?”

    “先前我二人立场不同,虽有龃龉,不过各为其主罢了。”

    “如今你我二人皆在舜王麾下,一心为公。些许误会,不值一提,不如我们卖舜王和宋先生一个情面,就此揭过如何?”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左光先闻言暗自冷笑一番,表面上却一副激动的表情。

    那宋献策人老成精,如何不知这二人各怀鬼胎?

    不过,他也不点破,只是斟了两杯酒,递与两人道:“既然如此,那二位请满饮此杯!”

    “喝了这杯酒,大家一笑泯恩仇。日后无论如何,可不能再提起今日之事!”

    “好!”两人闻言不由一起站起来举杯一饮而尽,然后再将酒杯倒过来,以示诚意。

    “好,痛快,痛快,大家都是爽快人,喝得是爽快酒!”宋献策见两人前嫌尽去,不由左一杯、右一杯的劝了起来。

    宋献策酒量不是很高,但是卢象升酒量不小。

    有他作陪,不多时众人不由熏熏欲罪。

    那左光先心里虽然有所猜测,终究不知张顺心思如何。

    他寻思:“俗话说:打蛇不死三分罪,放虎归山害自家。”

    “这一遭却是把李自成得罪死了,却不知舜王如何心思。如今我也是降顺之人,若受猜忌,大事去矣!”

    想到此处,他不由借着几分酒意道:“人常说: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

    “左某虽然娶了个好妻子,却不意生了个混帐儿子。”

    “我自从军以后,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多少也算一条好汉。只是如今年迈体衰,力气越发不如从前。”

    “按理来说,也到了快要致仕的年纪。奈何儿子不成器,真教我操碎了心。”

    左光先这一手很高明,看似在抱怨,其实却是向宋献策暗示。

    左某虽然能打,不过还有这几年光景。即便是功劳再打,奈何儿子不成器,日后只能做个富家翁而已,根本对舜王没有办法威胁。

    只是左光先话音刚落,不意宋献策却笑了起来:“人总说女亲儿亲,总不如侄子亲。”

    “你这厮偏怪,只是一味护着儿子,如何不肯照顾侄子几分?”

    左光先闻言一时间差点反应不过来:“宋先生这叫什么话?”

    “那儿子、女儿好歹还是亲生,侄子虽亲却是他人血脉,与我何干也?”

    “你这是却是湖涂!”不曾想宋献策却冷笑道,“昔日则天大圣皇帝当政,杀女戮子,犹如草芥,却独宠武承嗣、武三思等人。”

    “若非奸臣李德昭、狄仁杰一干人等进谗言,则天大圣皇帝必传位于其侄矣,焉知侄子不如子耶?”

    “宋先生,你醉了!”左光先闻言不由摇头笑道,“纵是如此,武后终究传位于子,而非传位于侄!”

    “何也?侄子虽亲,终究是他人子嗣。百年之后,岂有不祭拜自家父母,而祭拜叔叔者也?”

    那李自成刚开始还当笑话看待,听着听着,顿时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来。

    原来宋献策却是奸诈,这番“胡话”看似醉酒之言,实则字字诛心。

    这李自成本没有子嗣,唯一侄子李过与其相善,却还要比他大上几岁。

    就算他李自成日后取了天下,将来这天下还不是要拱手让与他人?

    想到这里,李自成也不由觉得好笑起来。

    如今舜王已经许了他王位,只要中间不出什么岔子,保证能富贵一生。

    左右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自己又何必强求那个位置,是王位还是皇位呢?

    想到此处,李自成只觉得心头阴霾尽去。

    原本双方的信任早在李自成决定造反那一刻起就完全消散了。

    然而,宋献策却只用了这一个理由又在两人之间重建了信任。

    是了,对舜王来说,一个没有办法传承下去的王位,又能有多大威胁呢?

    对李自成来说,一个没有办法传承下去的皇位,有能有多大吸引力呢?

    想到此处,李自成不由抱起胸前的半坛酒,不顾众人目光勐的灌了起来。

    清冽的酒水,扑在脸上是冰凉的,灌入喉咙里却是火热的。

    只听得一阵汩汩声,李自成前胸早已经湿了半截。

    也不知道他究竟喝了多少,抛洒了多少,总之那酒坛里的酒却是干了。

    他不由将酒坛一扔,“哗啦”一声摔了个粉碎。

    素来老实巴交心思深沉的李自成第一次展示出了狂放的一面。

    他不由不顾众人眼光,借着酒劲,一撩袍子前襟,“噗通”跪下道:“自成今知罪矣,不知舜王有何命令,还请宋先生一并示下!”

第二百四十五章 围困

    “义军募兵,月饷一石;不拘米粟,月月如数发放!”天刚蒙蒙亮,降将姜襄那沙哑的嗓子如同报晓鸡一般,再次在营外响了起来。

    听得宣大总督张凤翼和大同巡抚叶廷桂不由破口大骂:“无耻之徒,简直是无耻之徒!”

    原来自从那宋献策离开义军太原附近营地以后,张顺也不曾和明军交战,每日只便派降兵在明军城外、营外鼓噪,“招徕士卒”。

    宣大两镇军饷不高,即便是镇标、督标也不过一二两左右,又欠饷严重。

    义军开出了月饷一石的标准,早吸引的张凤翼、叶廷桂麾下人马蠢蠢欲动。

    初时,宣大总督张凤翼和大同巡抚叶廷桂不知道其中的厉害,还笑道:“人皆说‘顺贼’善战,今日观之,却不像个将军,反倒像个商贩!”

    结果,麻痹大意之下,过了几日营中照例轻点人数,居然一下子少了千余人。

    这下子张凤翼和叶廷桂坐不住了,连忙进入太原城,前往拜访左督师朱燮元。

    “督师,如今我众贼寡,此时不击,更待何时?”两人落座以后,张凤翼率先开口道。

    “不急,不急!本督早已经派遣傅青竹等一干生员前往秦地。”朱燮元老神在在道。

    “‘顺贼’兵锋虽锐,奈何人心不齐,麾下鱼目混杂,假以时日,其必将不战自退!”

    朱燮元这话一开口,叶廷桂连忙提醒道:“督师所言甚是,只是......只是怕只怕假以时日,那‘顺贼’是否不战自退不得而知,只是我三军将士几无人矣!”

    “我们两处人马,比不得督师麾下皆驻扎城中。督师只需禁闭城门,士卒自然无可出。”

    “而我们两营之中,士卒愚昧,不识忠义,反而鼠目寸光、多贪图贼人财货,以至于早晚逃窜,防不胜防,屡禁不止。”

    “不数日,已失千人矣!”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军将不军,为之奈何?”

    朱燮元闻言不由眉头一挑,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居然如此严重。

    原本依照他的计划,“顺贼”顿兵于太原坚城之下,贼人秦地烽烟四起。

    到时候,“顺贼”进退两难,自己再借机出击,一举破贼于城下。

    最后“顺贼”内外交困,偌大个势力分崩离析。

    自己再恩威并用,收复失地,再现当年平定“奢安之乱”之故事。

    若能平定此贼,“出将入相,能去大患”,封侯谥公亦不在话下。

    只是好端端的战略规划,怎么就执行成这副德性?

    朱燮元一时间举棋不定,不知如何应对才是。

    张凤翼不由提议道:“既然朱公战不欲战,守无可守,何不围之,以待时变?”

    朱燮元闻言一愣,顿时眼睛一亮。

    对呀,既然“顺贼”高垒深沟以待。我何不掘壕围之?

    这样既不会折了人手,也无士卒逃跑之虞!

    想到此处,朱燮元不由断然下令道:“好,就依你所言,明日尽起大军,围困此贼!”

    却说第二天一早,张顺好容易起了个大早,视察了一番营地,正待返回帐中再睡个回笼觉。

    突然听到有人喊道:“舜王殿下,你却是让我好找!”

    张顺扭头一看,却是气喘吁吁赶来的孙传庭。

    “城外明军大起干戈,看样子是待不住了!”孙传庭不由开口汇报道。

    “哦?”张顺闻言不由一喜,连忙喊道,“走,且去瞭望台一观!”

    不多时,两人手脚并用爬上了高耸入云的瞭望台,往北一看,只见太原城外和其北侧的营地旗帜如云随风起,人嘶马鸣声震天。

    “这老家伙终于动了!”张顺不由拊掌笑道。

    朱燮元麾下人马虽然不多,好歹也有三万精锐。

    若是他一味死守,就算张顺十万大军齐至,一时间也未必拿的下来。

    如今好容易将他骗了出来,那张顺如何不欣喜若狂?

    “那舜王准备如何对阵此人?”孙传庭眼见调动了明军,也不由十分高兴,便连忙问询义军下一步行动。

    “不着急,先让他们攻一波,等到折了锐气,义军再反击不迟!”张顺笑道。

    “着徐全的火铳手防守营寨,张大受的步卒准备反击,杨承祖的骑兵负责掩杀!”

    策划了许久的张顺早就计划的明明白白,不由张口便下达了军令。

    “好,属下这就传达下去!”孙传庭领了命令,连忙爬下了瞭望台,就向士卒传达命令去了。

    张顺站在高台上又望了了一会儿,只见除了先前派遣出来遮蔽战场的骑兵以外。

    明军营中又有推着偏向车的车兵;牵着战马的骑兵,手握长枪、刀斧的肉搏兵;背着鸟铳的鸟铳手;拖拽火炮的炮手等,不一而足,纷纷杂杂。

    张顺不由摇了摇头,向悟空、王锦衣喊道:“走了,下去吧,没啥看头!”

    悟空对此无感,那王锦衣听了却十分奇怪,不由开口问道:“眼见敌人大军压进,如何舜王却不管不顾了?”

    “明军虽然人马众多,组织却不得法,估计吃罢午饭方能整顿完毕,推进至我军营外。”张顺笑道。

    “既然如此,将士各司其职便是,本王又何须多费精神?”

    原来这朱燮元虽然好大的名声,但终究没有亲自指挥过北方多兵种合成作战。

    这三万大军一起动起来,顿时有些手忙脚乱,部分将士无所适从,更是加剧了行军列阵的混乱。

    若非这三万明军背靠城池、营地,张顺只需派遣一支精锐骑兵进行袭击,便能一举击溃这支人马。

    “舜王!”张顺刚刚爬下瞭望台,早有将领魏知友、王忠、卢象晋、张如靖和申靖邦一干人等侯在下面。

    “急什么?各自回营,约束人马。”张顺不由镇定自若道,“日中再加餐一顿,准备听令出战!”

    “啊?贼人来的这么慢!”众人不由失望道。

    原本他们在这里挖土筑寨,挖了许多人,早已经想活动活动筋骨,结果就这?

    “哪儿那么多废话,误了正事,小心本王军法行事!”张顺不由呵斥了两句,这才施施然回到了帐中。

    好容易到了日中,太阳正挂在中天。

    张顺早早的吃罢午饭,准备好好给朱燮元、张凤翼一干人等一点颜色瞧瞧。

    结果没想到孙传庭早跑了汇报道:“舜王,事情有点不对。”

    “明军赶到我军火炮射程以外就停住了脚步,反倒派遣士卒掘起了壕沟,不知是何打算!”

    “什么?”张顺闻言一愣,不由奇怪道,“难道朱燮元还想围死我们不成?”

    他连忙爬上瞭望台往外一看,只见明军列横队于义军营外一二里,阵容整齐。

    其军阵前面,正有一干人等挥舞着铁锹、铁镐等工具,卖力的挖起壕沟来。

    “好个贼子,这是打不过就准备玩赖啊!”张顺不由惊奇道。

第二百四十六章 壕沟

    “殿下,日中已到,是否要派兵出击?”孙传庭看了看天色,不由向张顺问询道。

    “出击?不急,让他挖,我倒要看看这朱燮元是何成色!”张顺冷笑道。

    “这......”孙传庭沉吟了片刻,不由眼睛一亮,开口赞道,“舜王真是智计百出!”

    众将闻言不明所以,不由奇怪道:“那不打了?”

    “不打了,各自回营休息去吧!”孙传庭笑道。

    且不说众将如何疑惑,且说那左督师朱燮元携宣大总督张凤翼和大同巡抚叶廷桂一干人等三万大军尽去,列阵于义军营外。

    本来众人还道“顺贼”要来骚扰相争,结果没想到明军一边列传,一边挖沟,两不误,居然没有一人出来阻拦。

    朱燮元吃过义军的亏,心中警惕。

    他不由反复叮嘱道:“顺贼奸诈凶狠,诡计多端,尔等万万不可松懈,以防为其所趁。”

    “待壕沟已成,将彼辈围了起来,再挖宽挖深,引来汾河水围之,定让其插翅难逃!”

    那张凤翼、叶廷桂也曾看过张顺和明军的战报,深知当初张顺破三边总督梁廷栋就用此法,按理说对方不会看不出其中的凶险。

    结果对方还真就一动不动,但等明军将士卖力挖沟,也不知做些什么名堂。

    朱燮元、张凤翼和叶廷桂三人心中不自安,早加派斥候、夜不收到处打探生怕“顺贼”突然杀将出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如今从日升到日落,明军忙活了一个白天,好容易将那阵前的壕沟挖掘了个七七八八,仍旧不见义军出营交战。

    三人愈发不明所以,心中纳闷的紧,可是依旧不得其要。

    当晚,三人愁眉苦脸围在中军大帐内,一灯如豆,相顾无言。

    “你们说,会不会是‘顺贼’内部生个变故?”朱燮元思及“顺贼”乃是由“诸贼”和降将拼凑而成,麾下多桀骜不驯之徒,愈发相信“事情发生了转机”。

    “不可能,若是贼人内讧火并,焉会如此安静?”张凤翼不由摇头否决道。

    “也对,若是如此,贼人营地早已经杀声震天了!”叶廷桂苦笑道。

    三人正探讨着“贼情”,却不意听到外面有嚷嚷吵闹声传来,不由心中不悦。

    朱燮元不由黑着脸道:“大同总兵王世仁何在,外面为何喧哗?”

    朱燮元一声令下,早有士卒飞奔离去,去寻那王世仁去了。

    不多时,王世仁一身戎装闯了进来。

    “外面怎么回事?”朱燮元不悦道。

    “督师,将士们辛苦了一日,没见到敌人,又有些疲惫,是以嚷嚷起来!”王世仁闻言苦笑道。

    “都是一群泥腿子,若是打搅了大人,还请恕罪则个。”

    “疲惫?”叶廷桂闻言一愣,不由猜测道,“我军今日列阵一日,又辛苦挖掘壕沟,将士们吃了不少辛苦。”

    “兵法曰:以逸待劳,以饱待饥。”

    “‘顺贼’如今休养生息,但等我耗费体力,莫不是准备今晚趁机前来劫寨?”

    “嗨,你可别说,这事儿还真说不定!”张凤翼闻言不由一拍大腿,连忙赞同道。

    “这样,王总兵、叶巡抚,今晚你俩守夜,让麾下标营夜不解甲,刀不离手,早早埋下伏兵,但等‘顺贼’前来,管教他死无葬身之地!”朱燮元思量了半晌,越想越觉得此事很有可能,不由开口下令道。

    “末将(下官)得令!”那叶廷桂和王世仁闻言连忙应了,各自返回营地,整顿人马,但等义军来攻。

    那左督师朱燮元、宣大总督张凤翼各去睡去不提,独留大同巡抚叶廷桂和大同总兵王世仁守夜。

    等了半夜,居然依旧不见人来,这下子总兵王世仁有点等不及了。

    他不由寻了叶廷桂道:“等到大半夜尚不见贼人动静,想必今晚是不来了。”

    “我们何不命士卒早早睡下,以免耽搁了明日战事?”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叶廷桂不由笑道,“偷营之时,单捡人困马乏,心神懈怠之时。”

    “比及天亮,‘顺贼’必发,若是我等皆睡去了,岂不是任人宰割?”

    “那……那好吧,那我还去边埋伏起来。”王世仁一听也是这般道理,便点头去了。

    于是,这两人又带领麾下标营万余人,埋伏在营外,但等义军来攻。

    昏昏噩噩之间,也不知道过来多久。

    “抚军,‘顺贼’动了,‘顺贼’动了!”突然一句惊喜的声音传来,顿时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叶廷桂。

    “好,来的好,且取我宝剑来!”叶廷桂闻言不由大喜,连忙一撅而起。

    结果他一睁眼,顿时傻眼了。

    你道为何,原来此时天已经蒙蒙亮,显然他和王世仁两个标营白白熬了一夜。

    “直娘贼,‘顺贼’何其奸诈!”叶廷桂再也忍不住,不由开口大骂道。

    “阿嚏!”正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就在叶廷桂破口大骂的时候,张顺也不由打了一个喷嚏。

    “殿下莫不是受了风寒?”正在给张顺穿衣服的侍书你有连忙摸了摸张顺的脑门,又摸了摸自己的,露出一脸担忧的表情。

    “没滴事儿!”张顺笑着做了一个耕田的动作道,“我壮的像头牛!”

    “不正经!”侍书啐了一口,红着脸继续给他穿戴起来。

    “这有什么不正经?打炮,是男人的浪漫!”张顺不由笑道。

    说笑之间,张顺终于穿戴整齐。

    他施施然走出了营帐,只见孙传庭已经侯在外面,不由开口问道:“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一切准备妥当,但等舜王军令!”孙传庭不由兴奋道。

    “好,今日我就要让朱燮元知道,什么叫做‘大人,时代变了’!”张顺不由哈哈笑道。

    “号令炮营即刻开跑,着徐全火铳营、张如靖步兵营出击!”

    随着张顺一声令下,只见义军营地门洞大开,随即火铳手、长枪手、刀斧手鱼贯而出,又有牛骡等牲畜拖拽着沉重的“擎天大将军炮”、“黄金炮”、“野战炮”尾随其后。

    义军出战人马少,速度快,不多时便在明军壕沟对面布置妥当。

    还没等明军上下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听见一声呐喊:“开炮!”

    只见义军士卒突然分开,露出藏在阵中的火炮来。

    一门门火炮,露着黑洞洞的洞口,然后吐出长长的火舌。

    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炮声响起,不知道多少炮弹像飞蝗一样密密麻麻的向明军营地飞了过来。

    “啊,快躲开,躲开,啊!”顿时明军营地一阵混乱,到处都是呼喊声和混乱声。

    有些营帐被义军烧红的铁弹击中,居然还燃烧了起来,冒出了滚滚黑烟,更加重了营地的混乱。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左督师朱燮元从中军大帐中冲了出来,不由连忙大喊道。

    “督……督师!”宣府总兵李国樑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连忙解释道。

    “贼人突然拉出来许多门红夷大炮,正在轰击我军营地!”

    “骑兵呢?骑兵呢?为什么不派遣骑兵驱赶捣毁它们?”朱燮元闻言大声呵斥道。

    “咱……咱们挖了壕沟,一时间无法渡过,反倒……反倒为贼所趁!”李国樑闻言嗫嚅道。

    朱燮元闻言眼前一黑,差点闭过气去。

    原来朱燮元命令士卒辛苦在义军营地北面挖了一道深深道壕沟,以阻挡义军进攻。

    不曾想却被张顺看出了其中弊端,故意等他挖掘完毕以后,拉出来火炮进行轰击。

    如此以来,原本明军挖掘用了阻拦义军的壕沟,反倒成了阻止明军靠近义军火炮的枷锁。

    那朱燮元自度智谋百出,哪里吃过这种大亏,一时间急火攻心,竟是差点当场昏厥。

第二百四十七章 对炮

    壕沟能挖,自然也能填。

    那左督师朱燮元、宣大总督张凤翼、大同巡抚叶廷桂、宣镇总兵李国樑和大同总兵王世仁哪个不是人中龙凤?

    在渡过骤然遇袭的混乱阶段以后,朱燮元当机立断,下令道:“着偏厢车遮蔽于前,红夷大炮对射于后。先使步卒填出三五条通道来,然后使骑兵驱之!”

    那李国樑闻言应了,连忙急匆匆去了。

    有了人做主心骨,明军混乱之势稍解。

    之前为了抵御义军,朱燮元曾专门叮嘱宣大军带领偏厢车和红夷大炮作为“杀手锏”使用。

    那宣大总督张凤翼来的甚急,不曾携带。但是大同巡抚叶廷桂却一口气携带了偏厢车、迎风车和辎重车共千余辆,红夷大炮二十门。

    故而面临义军的火炮轰击,明军也并非毫无抵抗之力。

    随着宣镇总兵李国樑的到来,明军前线的战车再次被组织起来,被士卒推到阵前用来抵挡义军的火炮。

    只是这种厚实坚木制成的偏厢车挡一挡霰弹和火铳还成,面对义军发射的实心炮弹,几乎全都成了活靶子。

    一枚铁弹砸下去,就是一个大窟窿。

    如果运气不好,砸中了骨架,不但偏厢车立即散架,飞溅的木块也会对周围士卒造成二次杀伤。

    “将军,贼人火炮甚是凶狠,我军偏厢车根本抵挡不住!”遭到义军火炮一轮齐射之后,一下子损失了七八辆偏厢车的明军士卒纷纷跑去向宣镇总兵李国樑汇报。

    “蠢货!偏厢车挡不住,难道你们不会上土吗?”李国樑脾气火爆,闻言不由破口大骂道。

    “让准备填壕沟的步卒先把土填入偏厢车内,再作计较!”

    那士卒听了,连忙传令下去。

    其他士卒听了不由纷纷拍马道:“果然总兵就是总兵,这般办法也只有他想的出!”

    原本那携带了挖掘工具的士卒,准备填埋壕沟的士卒,不由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三五成群的躲在偏厢车后面,挖土往偏厢车上扬。

    当然义军火炮也没有停,但是随着明军偏厢车内装填的土越来越多,火炮的杀伤效果变得越来越差。

    直到有一枚“擎天大将军炮”的炮弹打碎了偏厢车挡板,镶嵌在偏厢车的泥土中的时候。

    站在瞭望台观战的张顺不由摇了摇头,下令道:“着火炮停止射击敌人偏厢车,改打敌人填埋壕沟的士卒!”

    “这......这朱燮元还有几分门道啊!”孙传庭看了半晌,不由感慨了一句道。

    “门道?”张顺闻言不由嗤笑道,“要是真有门道,就应该在挖掘壕沟之前,把挖出来的泥土堆在壕沟边缘,形成挡土墙,哪有费这般功夫?”

    孙传庭和其他诸将闻言一愣,本来他们还觉得明军应对得当,结果被张顺一言道出“解法”,反倒映衬的明军如同“铁憨憨”一般。

    其实这倒不是张顺个人本事比宣府总兵李国樑高明,而是他前世的知识体系已经深入骨髓,对挖战壕这种简易土木工事,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

    而总兵李国樑脑子里还没有“战壕”这种防御工事的概念,急切之间能想到往偏厢车里填土以消解义军火炮优势,已经实属不易。

    偏厢车上载了土,固然要比张顺所谓的“战壕”多费了功夫,但是也不是没有优点。

    至少偏厢车与偏厢车之间的缝隙,可以作为士卒出入的通道和红夷大炮的射击口。

    眼见“偏厢车”终于抵挡住了义军红夷大炮的轰击,宣镇总兵李国樑不由大喜,果断下令道:“即刻着红夷大炮从偏厢车缝隙处还击,其他步卒从缝隙处填出几条通道来,供士卒出入之用!”

    随着李国樑一声令下,明军士卒连忙连拖带拽,分别将数千斤不等的红夷大炮推到偏厢车之间的缝隙处,向义军还击。

    “轰轰轰!”随着明军发炮,顿时有十几枚铁弹飞向了义军炮兵阵地。

    “直娘贼,明贼火炮怎生打怎么远?”义军先前一直靠火力压制明军,万万没想到明军居然也会用红夷大炮还击。

    而明军的红夷大炮以彷制西方舰炮为标准,故而多以倍径在十八倍至三十倍的舰载加农炮、寇非林长炮为主要类型。

    但是不少人为了求远,求精确,也开始了一味加长红夷大炮长度的设计。

    在原本历史上,宁远总兵吴三桂曾捐资铸造过三十七倍径的定辽大将军炮。

    宣大总督卢象升也曾捐资铸造过倍径达四十二的神威大将军炮。

    这种倍径较长的火炮无论射程、威力还是精确度都要超过义军同等口径的火炮,故而不少将士都吃了一惊。

    然而,双方交手不数合,顿时就被义军发现了其中的短板。

    “明贼是何道理,怎生我军发射了两炮,明军尚且还不了一炮?”众将在瞭望台观察了,不由奇怪道。

    “长有长的好,短有短的妙!”张顺不由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原来红夷大炮加长倍径以后,固然能够提升射程、威力和精度,但是也会造成炮体沉重异常,装填不便等弊端。

    再加上明军并没有张顺这般,设置了专门培训炮手的学校,编制了专业的火炮队,故而明军在这场较量之中,很快就落了下风。

    “将军,‘顺贼’火炮果然凶狠我军压制不住……”被义军打的几乎抬不起头的明军将士,连忙向李国樑求援道。

    “废话,老子眼睛又不瞎,汇报给我有鸟用!”李国樑怒骂了两句,然后大声呵斥道。

    “直娘贼,再坚持一会儿,等壕沟上的通道填好了,就成了!”

    众士卒无奈,只得依令行事,然而好死不死,也不知义军哪门火炮,突然有如神助,一炮打入明军偏厢车之间。

    三四个炮手当场被拦腰打断,血淋淋的涂了一地,只惊的明军红夷大炮射击愈发混乱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明军士卒冒着义军的火炮,好容易填出来四五条通道来。

    宣镇总兵李国樑为之一振,连忙亲自擂鼓助威,以助明军骑兵击破“顺贼”火炮。

    “冬冬冬……”随着一阵密集的鼓点声响起,五支骑兵从偏厢车通道处鱼贯而出。

    “狗改不了吃屎,明军改不了送人头!”然而身在高台上的张顺毫不畏惧,反倒冷笑一声。

    其他将领闻言也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空气中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原来随着义军不段和明军交手,明军也有所长进,自然义军同样也有所长进。

    以骑破炮固然是好办法,但是义军也逐渐练出来步骑炮合成战法。

    像明军这种试图用单一兵种对付义军的行为,几乎与肉包子打狗无异。

第二百四十八章 败阵

    “开炮,开炮!”随着义军炮兵指挥官一声令下,义军的火炮猛烈的吐出了火舌。

    为了轰开太原城,先前义军曾调来“擎天大将军炮”四十门,再加上各色飞彪铳、黄金炮和野战炮百余门,端的是火力强大。

    那左督师朱燮元和宣镇总兵李国樑自恃边镇骑兵精锐,妄想一举击毁义军火炮,何其可笑?

    明军阵前先后在壕沟上填了通道五处,以供骑兵出入。

    每处派一把总率领四五百骑兵,共计两千二百余骑,鱼贯而出。

    然而,明军骑兵刚离了偏厢车的遮蔽,踏到通道上面,立刻便遭到了义军火炮猛烈的轰击。

    原来张顺刚才命令士卒停止射击期间,炮手早装填好了火炮。

    每处通道处分了二十余门火炮,对通道上的明军进行齐射打击。

    这个时代的红夷大炮精确度并不高,远距离发射实心弹,命中率实在堪忧。

    后来,张顺根据以往战斗经验和反复试验,这才发现火炮的最有效的杀伤方式和火铳基本一致。

    都是通过密集齐射,才能达到最大杀伤效果。

    义军炮兵指挥官早把义军一百五十门各式火炮分为七个阵地,每个阵地分得火炮二十余门。

    然而,每个阵地的炮兵指挥官再把火炮分成三份,每份七八门火炮,以便形成梯次火力。

    “轰轰轰!”随着义军的火炮声响起,本来雄赳赳气昂昂的明军精锐骑兵,顿时混乱了起来。

    有的刚刚渡过了通道,慌忙向两侧躲避;有的刚刚走了一半,一部分急切向前奔去,一部分慌慌张张向后面跑去,早挤作一团。

    这挤作一团不要紧,正合利于义军火炮轰击。

    好巧不巧,正好有三枚炮弹打了进去,连续洞穿了人马十几个,只打出来一条血路来。

    “混账,快冲,快给老子冲!”早有把总怒不可遏,不由大声呵斥着慌乱的骑兵,重整旗鼓,准备进行进军。

    “轰轰轰!”义军第二轮齐射又开始了。

    这一次在第一轮基础上又矫正了射击参数,居然一下子命中了五枚。

    其中有一枚硕大的铁弹最为可怕,直接把一哨骑兵纵向打穿,如同串糖葫芦一般,至少串了二三十骑。

    “直娘贼,贼人炮弹怎生这么密!”有把总不由怒骂道。

    “咱们的红夷大炮吃干饭呢?怎么连响都不肯响一声!”

    那把总话音刚落,只听到“轰”的一声巨响,只震的他两耳嗡嗡作响。

    原来明军的红夷大炮终于开始还击了,其中一枚还幸运的打入了当面的义军炮兵阵地,杀伤了三五个炮手,造成了不小的混乱。

    然而明军红夷大炮身管长、重量大,不但装填不便,机动性也颇为堪忧。

    同样一门火炮,往往义军发射了两三炮,明军尚不还击一炮。

    每每积累了一定发射次数,好容易修整了射击参数,能够对义军造成了损伤。

    义军炮兵便立刻套上骡马,将火炮、弹药和炮兵等一干物件一并拉走,在别处重新建立炮兵阵地。

    如此以来,明军红夷大炮不但射速堪忧,就连命中率也低的惊人。

    反倒自身被义军炮弹连续几次射入阵地,伤了不少炮手,更惹得炮手胆战心惊,手忙脚乱,愈发不是义军的对手。

    好容易明军骑兵在红夷大炮“掩护”下,渡过了“死亡”通道。

    领队的把总不敢耽搁,连忙略微整顿一下队形就向义军炮兵阵地发起了适时冲锋。

    在这个时代,为了减少火器对骑兵的杀伤,正常的冲锋阵型应当以哨为单位,排成横队进行冲锋。

    但是,如今的明军骑兵在义军火炮射程之内,明军骑手担心义军火炮覆盖整队阵地,故而不敢久作停留。

    “放近了打!”站在瞭望台上的张顺看到对方五支骑兵如同五支利箭一般,向义军杀将过来,不由沉稳的下令道。

    义军炮兵阵地距离明军营地也不过二里许,骑兵倏忽而至。

    若是依旧用实心弹射击,不但命中率感人,杀伤效果还不尽如人意。

    既然如此,张顺干脆命令士卒换上霰弹,准备对明军骑兵进行近距离杀伤。

    得到命令的义军炮手,连忙按照指挥官命令,先将已经装填在炮管中的实心弹发射了出去,然后重新装填霰弹。

    而已经装填了霰弹的火炮则被炮手推到前面,放平了炮管,瞄准远处正腾起一片狼烟的骑兵。

    “敌距五百步......敌距三百步......敌距二百步......敌距一百五十步!”

    “第一列点火放炮,第二列准备!”随着瞭望手高声汇报距离结束,炮营指挥官果断的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无数霰弹如同雨点一般倾泻了出去。

    当面骑兵顿时稀疏了一些,甚至在炮手视野中可以亲眼看到有些骑兵和战马当场倒毙在地上,给后续的骑兵的行进造成了一些扰乱。

    然而,还不得这些炮手看的阵前,白色的硝烟如同白纱一般笼罩了炮手的视线,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起来。

    “第二列点火放炮,第三列火铳手准备!”炮营指挥官冷静的下达着命令,丝毫没有受到明军骑兵迫近的影响。

    “轰轰轰!”震耳欲聋的炮声再度响起,由于密集的发射,早震得炮声双耳嗡嗡作响。

    而原本消散了一些硝烟愈发沉重了,不但遮蔽了炮手的视线,甚至还有些辣眼睛。

    “火铳手准备射击,两翼炮手准备交叉射击!”炮营指挥官这时候虽然已经看不清敌人的东西,但是大地的震动早已经向他宣告了“黑白无常”的降临。

    “火铳手第一列前进五步,开火!第二列、第三列跟随上前!”随着炮营指挥官下放了指挥权,火铳手指挥官继续有条不紊的下达了命令。

    “砰砰砰!”火炮声刚过,只见一排整齐的火铳手从硝烟中走了出来,射出一排密集的子弹。

    冲过了一道又一道“死亡线”明军骑兵,眼看着就要接近义军炮兵阵地,不意竟被义军火铳手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对,这鸟铳声不对!”经验丰富的明军边军骑兵顿时发现了问题。

    这时代常用的三钱鸟铳声音更为清脆响亮,而义军徐全部火铳手所用新式鸟铳声音更为沉闷有力。

    那骑兵话音未落,果然身边就有三五千跌下马去。

    原来明军边军人马俱甲,普通三钱鸟铳、鲁密铳有较远距离很难击穿铠甲,形成有效杀伤。

    当初“壬辰之役”,明军就常常“仗其四蹄”,践踏倭阵,让以鸟铳手见长的倭寇无法可施。

    只是“壬辰之役”发生在万历年间,而如今却是崇祯年间。

    两者前后间隔三四十年,无论是战争模式,还是战争对手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昔日犀利的三钱鸟铳,在徐全麾下装药七钱、装弹一两的新式鸟铳面前什么都不是。

    “不好,贼人鸟铳好生犀利!”眼见着身边队友人仰马翻,原本凶悍的边军精骑不由生出了退意。

    “退无可退,唯有尽忠耳!”明军把总一看这形势,立即捕捉到士卒动摇的心态,连忙鼓舞道。

    这时代战争模式已经和冷兵器时代截然不同,骑兵冲击步卒最大的损伤就在双方接战的最后一口气上。

    如果这个时候退却,那么先前被火炮、火铳造成的造成的伤亡,全都毫无价值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笼罩在义军阵地的硝烟消散了一些。

    明军骑兵隐隐约约能看到义军营地的动向,而与此同时义军也同样看清了明军骑兵的动向。

    站在高处的瞭望手再度大声的汇报起敌人的距离:“敌距五十步!”

    “左右翼火炮点火放炮!”炮营指挥官下达了最后一道属于自己的命令。

    “嗵嗵嗵!”更猛烈的火炮声响彻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杀伤方向却不是从正面来而是从左右两侧夹击而来。

    原本排成横队,以减少义军火器杀伤的明军骑兵,此时此刻侧面接敌,相对于义军两翼火炮而言,变成了纵队接敌。

    而在火炮的巨大威力之下,纵队接敌等于成为对方的活靶子。

    顿时骑卒惨叫声、战马嘶鸣声、火炮响彻声和密集的鸟铳声,一时间交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义军最后一次发炮,采取了明军最喜欢的“公领孙”装填法。

    也既是双倍装药,然后先后装填了一份霰弹和一枚实心弹。

    这样既能造成面杀伤,亦能造成线杀伤。

    一连有好几枚实心弹,直接横向击穿打烂了二十余人马,杀的明军骑兵为之一空。

    “啊啊,这里是地狱,都赶快逃命啊!”明军骑兵再也无法忍受如此单方面屠戮和边地的血浆残骸,不由大嚷大叫着,拍马就向明军营地逃去。

    一人逃则百人逃,一处崩则处处崩。

    原本还视死如归的明军骑兵,终究没有能够和义军白刃相接,就在一波又一波的打击下,最终崩溃了!

    而就在此时,不知道义军火铳手早已经轮放完毕,一股长枪、刀斧手正从火铳手之间涌了出来,真准备抵挡即将到来的骑兵冲击。

    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一片疾驰而去的后背和马屁股!

第二百四十九章 盘活

    “怎么样?‘顺贼’不是很好对付吧!”左督师朱燮元神气的坐在大堂上,对宣大总督张凤翼、大同巡抚叶廷桂、宣镇总兵李国樑和大同总兵王世仁一干人等冷笑道。

    看他那模样似乎明军刚刚不是打了败仗,而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一般。

    “督师,谁……谁想到那‘顺贼’竟把红夷大炮使得这般出神入化……”张凤翼闻言不由苦笑道,试图努力给自个的错误决策摸一摸粉儿。

    “我想到了!”朱燮元一点情面也不给他,反而粗暴的打断了张凤翼的自辩。

    “我早就说若无红夷大炮,则万万不能与‘顺贼’交手。这次你们看到了吧?贼人手中究竟有多少火炮,我军焉是‘顺贼’的对手?”

    “督师所言甚是,这一次倒是我们孟浪了!”大同巡抚叶廷桂见左督师朱燮元咄咄逼人,知他要借机建立威信,准备把指挥权死死的攥在手里,不由笑道。

    “只是如今‘顺贼’猖獗不知督师有何应对之策,以安国家?”

    想要指挥权,可以!

    但是明人不说暗话,您老得提出一个具有说服力的办法。

    总不能您空口白牙,就说我们不成,我们就得全都听您的吧?

    原来明代中后期以后,逐渐形成了兵备道指挥把总、守备和参将,督抚指挥副总兵、总兵的军事体制。

    如果战争规模再大,就要设置五省总督、督师之类权限更高的职务。

    但是这些职务只有督师、指挥之权,而无私自剥夺其他督抚、总兵、副总兵等将领的兵权。

    如此一来,朝廷自然无督师、五省总督拥兵自重之虞,但同时也导致督师、五省总督受制于手底下督抚、总兵及副总兵等将领,无法自专。

    就以左督师朱燮元为例,他虽然力主死守太原城,奈何宣大总督张凤翼、大同巡抚叶廷桂一干人等纷纷要求出战,他也顶不住这种压力,只好在不看好战局的情况下,勉强向义军发起了进攻。

    结果可想而知,先是大营遭到义军炮兵轰击,然而出战的骑兵惨遭失败。

    朱燮元见事不可为,这才在力主之下,以较小的代价又退回了太原城以及太原城以北的营地。

    朱燮元也知道若是拿不出办法来,恐怕自己也坐不稳这督师之位。

    他略作沉吟,便开口道:“诸位都是宿将,老夫也无需多言。”

    “众所周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我军人马虽然已超‘顺贼’奈何火器不如人,士气又不如人,双方胜负仅在五五之间。”

    “若是换作他人,五五之数亦足矣。只是当面之贼,乃最为奸诈、凶狠、诡计多端之徒,太原又为京师屏蔽,朱某实不敢冒此奇险。”

    “故而本督以为,若想对付此贼,必须一要稳,二要狠。”

    “所谓稳者,坚守不出之谓也。自‘顺贼’横空出世以来,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然皆以速胜,不敢久战,此亦其大弊。”

    “蓋贼为无根浮萍,无有积蓄,若久战,必粮饷不接,人心浮动。不若久图之,以拖待变!”

    “这……”原兵部尚书张凤翼不由有疑问道,“如今我官兵亦粮饷不接,粮价飞涨,为之奈何?”

    “此非特贼人之弊,亦我军之弊也。如今又有‘顺贼’祸于内,虏寇祸于外,朝廷两难,久拖之下,吾恐朝中有变矣!”

    开什么玩笑,久拖?

    月饷四七钱不等到士卒,如何拖的过月饷一石的“顺贼”?

    更不要说紫禁城哪位,又是急躁的性子。时间一久,不等“顺贼”来攻,缇骑早至矣!

    “每逢大事须有静气!”朱燮元闻言不由冷笑道,“既然连张尚书都如此认为,想必那‘顺贼’也定以为我军不能持久。”

    “贼欲速,我必欲缓;贼欲缓,我须欲速,如此方能制人而不制于人!”

    “如今事关天下安危,战机不现,岂可妄动?”

    “诸位且放心,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即便是圣上怪罪下来,自有某一力承担,万不能揽功委过与他人!”

    “好,有督师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众人闻言纷纷大喜,连忙应了。

    朱燮元见好容易说动了众人,不由趁热打铁继续道:“所谓狠者,出奇制胜者也。”

    “夫用兵之法,奇正相生。如果是那一稳乃堂堂正正之法,这一狠则是出奇制胜之术。”

    “其一,遣使前往‘顺贼’老巢挑拨离间,鼓动勾连,此乃釜底抽薪之术也。”

    “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那‘顺贼’如今年轻气盛,气势如虹,定然自视甚高。”

    “原有降将、贼寇‘喻于利’,勉强依附于他。如今消息断绝,必相疑也,正合间之,以收奇效。”

    “其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名将难为无兵之仗。今我既兵不如人,当一起上书朝廷,调集大军,一举而破之。”

    “夫用兵之法,分则散,专者力全。”

    “向使‘顺贼’用兵,往往以多欺少,以专破散。我官兵人马虽多,这也怕,那也守,人心不齐,兵力不集,此兵家之大忌也。”

    “以吾度之,我之兵能挡贼则不能挡虏;能挡虏则不能挡贼,必二选一也。”

    “若北拒虏而东克贼,必然北东两处俱失,此灭亡之道也!”

    “以吾之见,如今鞑虏正牵制于朝鲜国。朝廷何必借机调动蓟辽精兵,先一鼓作气击破顺贼,然后再据守辽东,此全国之法也!”

    “着!”张凤翼听到此处,也不由佩服朱燮元的机警果决,不由由衷赞道,“好个朱少师我却是服了!”

    “少师此策甚是凶险,但是细细想来,却是盘活当前局面不二之法。”

    “此非胆大包天之人,断然想不出此计!”

    “此非置生死度外之人,断然不敢提出此计!”

    “此非大智大勇之人,断然不能使用此计!”

    “若非如今军中忌酒,某今日当浮一大白!”

    张凤翼话音一落,那大同巡抚叶廷桂、宣镇总兵李国樑和大同总兵王世仁一干人等顿时心中一寒,明白他们这是准备进行一场惊天豪赌了。

    成王败寇,就在今日!

    只是紫禁城里那位,是否能有这种气魄呢?

第二百五十章 求援

    “陛下,左督师朱燮元、宣大总督张凤翼、大同巡抚叶廷桂、宣镇总兵李国樑及大同总兵王世仁等人联名上书,请求朝廷发蓟辽精兵,合击‘顺贼’!”内阁首辅温体仁向崇祯皇帝朱由检汇报道。

    “什么?”朱由检闻言只觉脑门充血,差点昏死过去。

    “朱燮元误我,先前声称只需死守山西,然后用间,必获大功。”

    “如今山西丢城失地泰半,独留太原孤城,他又有何颜面向朕请兵?”

    温体仁一听,好家伙,“顺贼”马上要达到家门口了,合着您这就没打算探讨一下援军之事?

    “陛……陛下,兹事体大,不如……不如转兵部复议一番,再作计较?”

    “着张国维过来,还是一同议一议吧!”朱由检冷静了少许,终于也意识到军国大事,非同儿戏,好容易才压制了不快,勉强点了点头。

    这张国维乃是新任兵部尚书,代替前往河南督师的杨嗣昌主持兵部日常事务。

    在原本历史上,明朝要先后损失一干“知兵”之人,才轮到此人上任。

    但是在现在这个时间线上,因为张顺的出现,明廷提前折了洪承畴、陈新甲、孙传庭、傅宗龙一干名将,自然只能矬子里面拔将军,且把这张国维提上来救急。

    当然,这张国维虽然没有军事经历,但也不是吃白饭之人。

    他在就任兵部尚书之前,乃巡抚应天、安庆等十府,不但先后主持兴建了繁昌、太湖二城。

    而且又疏浚了松江、嘉定、上海、无锡等地河道,修筑了吴江、江阴、苏州等县桥、塘堰、漕渠。

    但从个人履历上来看,此人应当长于组织、规划,短于指挥和形势判断,但是究竟本事如何,还要看他是否有可行之策。

    “陛下,兵部尚书张国维到了!”自从宣旨太监离去以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朱由检焦躁难安之际,突然听到王承恩上前汇报道。

    朱由检不由精神一振,抬手道:“宣!”

    不多时,那张国维果然匆匆忙忙的赶了进来,叩拜起来。

    好容易等到张国维施礼已毕,朱由检连忙问其策。

    不意张国维避而不谈,反而连忙上前启奏道:“陛下,兵部刚刚得到急报。”

    “东虏洪太于四月一日在沉阳称帝,改伪号为大清,改族名为满洲。随后准备大起兵戈,誓师南征!”

    “什么!”张国维此话刚落,早震的在座文武重臣满脸惊骇、呆若木鸡。

    “这……这……这,此话当……当真?”内阁首辅温体仁不由牙关打颤道。

    “这消息却是从朝鲜国传来!”张国维不由苦笑道。

    “年前东虏大举入侵朝鲜国,我等水陆难通,救之不及,朝鲜国上下闻之,莫不感怀。”

    “今春东虏收兵,虏朝鲜世子朝臣以归,遂祭天地,僭称天子,逼朝鲜国归属。”

    “朝鲜力弱,不敢拒绝,遂有忠贞之士,私信与我,告知虏之虚实。”

    “前……前有狼,后有虎,为之奈何?”朱由检闻言早脸色发白、神色惊恐的问道。

    我怎么知道?

    新任兵部尚书张国维暗自翻了一个白眼,你们拉屎想不到我,擦屁股倒想起了我。

    如今我才上任就面临这个烂摊子,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好不好!

    不过张国维虽然不懂用兵之法,却也深通为官之道。

    他不由笑道:“陛下勿忧,且听臣分说当前情形。”

    “俗话说:天无二日,民无二主。那虏酋四王子既称伪帝,想必定然会重整人马,入关掠我。”

    “如今陛下只有蓟辽一副家当,万万不可轻动。理当晓谕三军,使其谨守门户,使虏不得入。”

    “向使虏酋一如‘己己之变’,也可从容从此两镇抽调精锐御敌。”

    “那……那朱燮元那边怎么办?”朱由检闻言心思少安,不由开口追问道。

    “朱少师老于用兵,手中有宣大山西三万精锐,攻则不足守则有余,本不足为虑。”

    “其所虑者,不过是早日破贼,还天下一个太平罢了。”

    “然而,今日不同于彼时,如今虏酋已僭称伪帝,大举入关就在眼前,岂可以天下安危成其一人之功业欤?”

    新任兵部尚书张国维这番言辞看似理直气壮,其实等同于把抵挡义军的责任全都推到了朱燮元身上,自个只是一心专注于后金方向威胁。

    “这……朱燮元太原那边能顶得住吗?”朱由检虽然懵懵懂懂,好歹对威胁也有几分感知,不由开口追问道。

    好吧,这下子不会湖弄了。

    如果张国维说顶得住,那么万一朱燮元兵败,他自然也逃脱不了罪责。

    如果他说顶不住,身为兵部尚书自然要拿出一番解决方桉。

    张国维闻言沉吟了片刻,不由谏言道:“初,左督师朱燮元曾言,固守山西,着四川、湖广、南直各练兵两万,围攻‘顺贼’。”

    “如今山西固守已久,而右督师杨嗣昌、漕运总督朱大典等坐困于大名府,河南、南直无兵可用矣。”

    “四川先前损失惨重,又有‘献贼’酷烈,亦无力北征。”

    “独湖广之地,不曾受损,与贼对峙于南阳等地。”

    “陛下何不命令湖广巡抚熊文灿带兵北上,以牵制敌兵。”

    “若其回师,则太原之围自解;若其不回,则可趁机攻破南阳,杀入河南腹地,使其腹背受敌。”

    “善!”朱由检思索了半晌,不由点了点头,赞赏道。

    “然朱燮元、张凤翼、叶廷桂一干人等联合上书,亦不可……不可不应。”

    “朕意擢太监高起潜为总监,督关宁侯拱极、张鉴二将万余人,前往支援太原,不知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这……”兵部尚书张国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结果那内阁首辅温体仁早大声应道:“陛下圣明,臣等无异议!”

    那张国维何其精明,但听这话顿时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也连忙附和了几声。

    等到诸事已定,出得殿了,他不由深深的看了温体仁一眼,这才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朱燮元为了向朝廷要兵,故意联合宣大总督张凤翼、大同巡抚叶廷桂、宣镇总兵李国樑和大同总兵王世仁等一干实权人物上书朝廷,以示情况紧急。

    结果没想到适得其反,这件事儿反而引起了崇祯皇帝朱由检的警惕。

    先前在崇祯五年围剿义军的过程中,崇祯皇帝朱由检就曾分派太监监督各镇。

    虽然后来遭到各镇的反对,最终作罢。但是监军关宁的高起潜却一直没有被撤回,反倒让他混了一个知兵的名号。

    故而,这一次他便打着派遣援兵的旗号,将此人作为监军派遣过去,以免督抚总兵一干人等连成一气,不受朝廷控制。

第二百五十一章 南氏

    “相公,到岸了!”随着一叶扁舟停靠在渭水河畔,一个头戴斗笠的船夫弯腰打开船舱的木板,向里喊道。

    “哦?”随即一颗脑袋露了出来,仔细看去,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从义军手底下逃得性命的傅青竹。

    也难怪自他逃脱以后,义军遍寻不着,原来他并没有回还太原,反倒折而向南,向关中方向去了。

    “船家,谢了!”傅青竹费力的从船舱里钻了出来,从怀里摸出了几块散碎银两拢在袖子里递了过去。

    “好,好嘞,谢谢您了,客官!”那船夫见他虽然一副儒雅模样,但是腰间却悬挂着一把腰刀,生怕他翻脸不认人,连忙应了一声,送瘟神一般将他送到了岸边,然后撑着船就跑。

    “呵!”傅青竹见状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这真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其实他一路上还怕船夫把船舱给自个钉死了,然后将自己活活死杀里面,那才叫做一个窝囊。

    好在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一路安全抵达了渭南。

    “请问南府怎么走?”那傅青竹登了岸以后,方行了十余步,正见七八个童子正在河边挖蚯引垂钓,不由上前问道。

    “哪个南府?”童子闻言嬉笑道。

    “这渭南难道还有第二个南府不成?”傅青竹不由反问道。

    “哟,原来还是个知底儿的!”那童子嬉笑道,“若去老宅,便往秦村去寻;若去南府,则往城中去寻。”

    “入了渭南城,但往城中府邸高大出众处赶去,便是正主儿!”

    傅青竹闻言谢过了,便一路往渭南县城寻去。

    渭南县位于渭水以南四里,步行可至。

    那傅青竹一路轻轻松松便找到了南府,递了拜帖进去。

    “江右袁临侯弟子?”一个须发皆白,气度非凡的老者拿起了拜帖一看,不由奇怪道。

    “我南氏与那袁临侯并无交往,如何却派人前来,真是奇哉怪哉!”

    “士林交往,本就所当然,父亲若有疑虑,一见便知,又何疑也?”那老者旁边离了一人,头发花白,却也有一副儒生气度。

    “也是,请他进来吧!”那老者稍做思索,便点头应了。

    不多时,果然见下人引着一个面如冠玉、气宇轩昂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学生傅鼎臣,见过南老先生!”那傅青竹见了面前之人,也不管识得不识得,连忙施了一礼道。

    那老者见傅青竹气度非凡,不由眼睛一亮,心下喜欢三分,不由笑道:“不必多礼,老夫便是南企仲,此乃不肖子南居业,你唤他南叔即可!”

    那傅鼎臣年不过二十,而南企仲却已经年近八十,南居业也六十有余。

    若是寻常见了,他就是称后者一声“爷爷”,也属寻常。

    故而他连忙客套了一番,最终“以伯呼之”。

    三人客套了一番,各自落了座。

    那傅青竹只东拉西扯,不入正题。

    那南企仲心下疑惑,不由开口笑道:“老朽年迈,同龄多丧。在这里我托一声大,即便是袁临侯亲至,怕不是也晚我一辈儿。”

    “你这后生千里迢迢,拜访我门,却不知有何计较?”

    袁临侯便是袁继咸,字季通,号临侯,傅青竹以师事之。

    故而那傅青竹闻言一愣,顿时明白这事儿终究是躲不过了。

    他不由把心一横,康慨激昂道:“渭南南氏书香门第,家风淳厚,以忠勇廉义闻名于世,故而一门十进士,世受皇恩。”

    “如今四海鼎沸,‘顺贼’猖獗,民不得安其居,官不能安其位,以至于朝廷及及可危。

    “当此之时,天下有识之士,莫不痛心疾首,恨不能手刃此‘贼’,以报陛下万分之一。”

    “南氏何以独善其身、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而任由贼寇荼毒地方耶?”

    “竖子无礼!”南企仲闻言一愣,不由连忙以目视之,南企仲子南居业果然一跃而起,怒喝道。

    “我曾祖父为人刚正不阿,任绍兴知府‘论死会稽巨盗,重惩诸暨豪猾’,因此为人中伤罢官。”

    “我叔曾祖父一心为公,上‘备边五策’,得罪权贵遭免。”

    “我的父犯言直谏,曾为神宗所罢。我的弟南居益,任福建巡抚,屡却海寇、红毛,朝野称赞。”

    “小子何人,敢以忠义责我?”

    原来这渭南南氏也是陕西大族,其家族自南钊起,五世十进士,在整个关中地区也享有盛名。

    特别是到南企仲这一代,有南企仲、南宪仲、南师仲三位进士,下一代又有南居业、南巨仁和南居益三位进士,家族一时间达到极盛。

    这是一个跺跺脚,整个陕西地界都要抖三抖的家族。

    这也是为何傅青竹来到关中地界,第一个便来拜访其家主南企仲的原因之一。

    当然,如此势力庞大的一个家族,若说张顺不想拉拢,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一则南氏出身军籍,义军当初清理屯田,没收了南氏不少祖产,双方有了嫌隙。

    二则南氏家族南居仁、南居益都在明廷担任高官,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转换门庭。

    于是,在三原焦源清、焦源溥两兄弟的说和之下,双方和解。

    义军不因南氏仕于明廷而怪罪;南氏亦不以被义军没收祖产而抱怨,双方各退一步,以待天下形势有变。

    显然渭南南氏既然得了焦氏兄弟保证,自然不会为傅青竹三言两语而火中取栗。

    那傅青竹还待要说,却被南企仲挥手打断道:“走吧,走吧!小子虽然忠心可嘉,只是未免幼稚可笑。”

    “那舜王何等本事,岂是你我一人两人之力所能阻挡?”

    “吾家传《易》,乃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始终,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卿其思之,慎之而行之!”

    傅青竹闻言不由心里一个咯噔,暗道:坏了!

    原来南企仲引用的《易经》这段话,正是当初大元、大明国号的来源。

    前者取“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之意,后者取“大明始终”之喻,而南企仲其实想说的却是“乾道变化,各正性命”。

    “乾道”即天道也,指自然规律。而所谓“性命”,“天所赋为命,元亨利贞也。人所受为性,仁义礼智也。”

    南企仲的意思很简单,“大元”之后是“大明”,“大明”之后自然也会有其他朝代。

    天道变化无常,最终会规正各自的属性、命运。

    而“大明”的性命是什么?

    以今视明,犹昔日以明视元耳!

    而且,南企仲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但是傅青竹自个也猜到了,那便是:

    “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不为所动

    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以利。

    那傅青竹先责以大义,眼见不好使,便立刻转换角度,笑道:“虽说天道轮回,但是轮到谁,不轮到谁,还得各凭本事!”

    “昔汉末张角三十六方俱起,势力遍布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然终病逝广宗。”

    “唐末黄巢破明军高骈,据两京,立文法,建伪齐,却终魂断虎狼。”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此亦天意耳,岂是凡夫俗子所能洞见耶?”

    “今舜王势力虽盛,然外不能破官兵,内不能服众贼,早晚祸起萧墙,岂非张角、黄巢之辈欤?”

    “小子,你这空口白话,可做不得准!”南企仲闻言嘿嘿一笑,不由开口嘲讽道。

    南企仲这话一出口,傅青竹终于确认自己先前的猜测,原来这“顺贼”果真的收服了治下的士绅。

    这怎么可能?

    只不过短短几个月,还做了屯田清理之事,这些人怎么就能够死心塌地呢!

    傅青竹心中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想,但是口中却笑道:“不曾想,堂堂南氏却甘为‘贼寇’走狗!”

    “放肆,竟敢如此辱我,莫非你今日不打算走出南府!”南居业闻言不由勃然大怒,上前一步威胁道。

    “若能劝得令尊回心转意,报效陛下,傅某葬身于此,又有何妨?”不意傅青竹微微一笑,巍然不惧。

    “好,好个年轻人!”南企仲闻言不由抚掌笑道,“不过年轻人,你想葬身我南家,只是恐怕我南家坟地里也没有给你的地儿。”

    有些话点到即止即可,大家都是聪明人,话不需要说的那么直白。

    傅青竹这一席话是在试探南氏的底线,而南企仲的回答便是南氏的答案。

    看似一句玩笑话,实际上南企仲这一句话直接表明了南氏和义军合作的底线。

    “这......”傅青竹闻言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

    如今南家依旧还有南居益和南巨仁两位才俊在大明任职,“顺贼”对此也不予追究,想必两者之间所以一定是达成了某种合作协议。

    这种协议,是南氏权衡利弊以后,做出的最佳选择。

    如果自己非要逼迫南家在两者之间做一个选择,恐怕最终会适得其反。

    这就是所谓的“战场上得不到的,谈判桌上也别想得到”。

    大明朝廷这几场仗打的跟狗屎一样,以至于现在在地方世家大户眼中没有太多合作价值了。

    不行,不行,事情不能这样下去了!

    想到此处,傅青竹不由冷笑道:“南氏坟地里有没有我的地儿,我不知道,但是有没有‘舜王’的地儿,那可就说不准了!”

    “哦?此话怎讲?”南企仲闻言也不生气,不由笑着问了一句。

    南氏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中立,只要双方做的不太过分,等到天下安定,今天失去的明天一定会补回来,故而南企仲丝毫不慌。

    “‘顺贼’暴而无威,淫而好色。”傅青竹图穷匕见道,“其用人也,亲贼寇、降将而卑士人。早有贼酋李自成一干人等不满其久矣。”

    “今率大军十万,顿兵于太原坚城之下,不得寸进。故而人心惶惶,多思后路。”

    “不瞒您说,数日之前吾正在榆林,勾连此人。双方约定,期十日后俱反。”

    “那闯将李自成麾下有精兵五万,皆为百战雄师,挥师南下,捣其巢穴。”

    “到时候,那‘顺贼’首尾不能相应,败亡可知矣。难道南氏还要准备和他一起陪葬不成?”

    “父亲?”南居业听到此处,不由大吃一惊,不由扭头向南企仲望去。

    “空口白话,多费口舌!”不意南企仲摇了摇头,下令道:“送客!”

    “大司农?”傅青竹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南企仲竟是这般反应。

    大司农乃是户部尚书别称,南企仲致仕之前曾担任过南京户部尚书。

    傅青竹以此呼之,实则是在提醒南企仲自己的身份地位。

    “孩子,教你学个乖!”不曾想,那却南企仲站起来淡淡笑道,“既来之,则安之。有时间在陕西地界多走走,多看看,对你有好处!”

    “至于起兵之事,毋须多言。且不说那李将军反或不反,单说这西安城,恐怕也未必那么好拿下。”

    “‘舜王’麾下有结义兄弟二人,仿若关张,最为忠义。其大兄陈长梃,勇不下关圣而无其傲;二兄萧擒虎悍不下桓侯而无其暴,有此二人在此,反亦何足道哉?”

    “又有张慎言、吕维祺二人为其筹划,一主河南,一主陕西,为其治百姓、征赋税、输粮饷,以为长久之计。”

    “即便偶有小挫,亦不足伤筋动骨,阁下何必多费口舌耶?”

    “即便是乾坤反复,江山易改,我南氏一有学田,二有族学,他日未必不能东山再起,又何惧之有?”

    傅青竹闻言冷了半晌,这才发觉自己想差了,没想到老牌进士家族的底蕴竟如此深厚。

    原来当初义军虽然在“清理屯田”过程中,剥夺了南氏名下不少田产

    但是张顺素来仁慈,一则视人口多寡,还是给南氏留下了足够生活之用的耕地。

    二则是南氏祭祀田产犹在。“不绝人祀”乃古代政治正确,故而哪怕是“抄家灭族之罪”,祭祀田产也不能“入官”。

    那南氏底蕴深厚,从长计较,早把族学迁于此处,一切费用列为定例,一概从从此中拨付。

    所以即便是家族败落,不至于一蹶不振,断了根基,这也正是书香门第传承百年的生存之道。

    在张顺前世的名著《红楼梦》中,秦可卿就曾向王熙凤提出过类似建议,惜乎王熙凤不听,以至于有贾家最终败亡之事。

    只是傅鼎臣虽然出身不错,亦是官宦之家,终究底蕴不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这才失了计较。

    赌?不存在的!

    对像南氏这样的进士家族来说,其实力主要包括田宅、族学和功名三个部分。

    只要其家族不散,族学不断,哪怕家族遭受挫折,失了田宅、功名,终有复起之日。

    下书吧

    所以,任凭傅青竹如何舌灿如花,南企仲根本不为所动。

第二百五十三章 死间

    话说那傅青竹游说渭南南氏不成,又辗转他处,到处游说,皆无功而返。

    不由却无意中打听到“另外一路人马”的踪迹,双方遂合兵一处,汇于高陵。

    “文伯,子坚,居实!”那傅青竹眼见一群衣着各色短褐打扮的旧友,不由喊了一声。

    “青竹!”众人一见傅青竹,也不由纷纷激动的应道。

    这“文伯”唤作薛宗周,“子坚”唤作王如金,而“居实”唤作白孕彩,皆系山西提学袁继咸在三立书院的门生。

    除了这三人以外,还有卢传第、王予珪、周培诜、曹良直、李凯、刘美、胡来贡、樊嶷、荆光国、韩庄、崔嗣达等一干人等近百余人。

    当初傅青竹和这些人“兵分两路”,前者专一游说“闯贼”李自成,而后者则分散义军各处州县,游说豪杰士绅。

    四人稍做客套,薛宗周率先开口道:“不知青竹何以至此,莫非‘闯贼’已反乎?”

    “此事......此事尚无定论,不过以吾度之,当有七八分把握!”傅青竹犹豫了一下,不由应道。

    “七八分把握?”王如金也不由皱了皱眉头。

    傅青竹知这两人颇有不满之意,不由苦笑道:“当时我已经说得‘闯贼’心动,他便派遣军师顾君恩前去游说降将左光先。”

    “那左光先先前数度和‘顺贼’为敌,坚韧不拔,不得已方降,我本道他是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忠义之人。”

    “不曾想这厮甘为‘贼子’忠犬,当场击杀了顾君恩,又率大军围了‘闯贼’营地。”

    “彼时‘闯贼’无备,不敢直缨其锋,虚与委蛇。”

    “我担心此事不了了之,遂挺身而出,自曝其情。彼时又有降将卢贼,一时间不能决断,便将我囚禁起来,准备再作计较。”

    “贼人只道我是文弱书生,不曾防备。当晚,我便偷偷击杀了守卫,趁夜逃将出来......”

    “糊涂,你真是糊涂!”傅青竹话音未落,不曾想那薛宗周却是痛心疾首起来。

    “欲成大事,岂可惜身哉?向若当时青竹死节,那贼人必上下相疑,岂有回旋余地耶?”

    “额?谨受教!”薛宗周这番说辞看似强词夺理,其实也算是一个“邪招”。

    傅青竹仔细思量了一番,其实当初自个真个自杀而死,说不定这事儿也就成了。

    “其实这事儿也不怪你,这招数也是我这几日刚刚悟出来的法子!”不过,那薛宗周也并非康有为,倒也没有“请自嗣同始”的心思。

    他见傅青竹面带愧色,不由无奈的解释道:“其实这些日子,大家伙都没有取得什么进展。”

    “我等所说之人,不是模棱两可,便是想把我们扭送见‘贼’。偶尔有一两个忠烈之士,暴起发难,却也难堪大任。”

    “于是,我便思量着既然如此,我何不自投罗网,将彼辈‘全盘托出’,也不枉来世上走这么一遭!”

    “好,此计甚好!”傅青竹闻言不由抚掌道。

    “既然吾在榆林已经苟且偷生,不如这一次就让某走在前头吧!”

    “青竹,你这叫什么话?”薛宗周闻言不由冷笑道,“此事由某提议,自然由某一力承当。”

    “若是假手他人,吾又有何面目见古圣先贤哉?”

    薛宗周一言既出,傅青竹、王如金和白孕彩三人不由肃然起敬,争相赴死。

    不意薛宗周争的烦了,大手一挥道:“如今大敌当前,国家社稷有倾覆之危,岂可就小义而忘大义耶?”

    “以吾观之,关中富庶,士绅豪杰不乐死国。独延绥之地,连年大旱,民不聊生。”

    “先由鞑虏胁于外,后有‘闯贼’‘献贼’之流起于内,民风剽悍,重义轻死。几位不若前往说之,效法‘闯献’,庶几可成大事矣!”

    傅青竹听了,心中愈发佩服,不由上前一步道:“君之才更胜我十倍,当活以就大业。”

    “小子愚钝,朽木不可雕也,徒活世间,无益于国。今愿就死以成大业,还请文伯勿相争也。”

    薛宗周闻言上下打量了傅青竹一番,不由摇了摇头道:“先生委我以关中,委青竹以榆林。”

    “今榆林之事庶几可成,而关中之事毫无眉目。薛某身为先生弟子,又有何面目返回太原业?”

    这薛宗周舌灿如花,一顿劝说下来,好容易说服了众人。

    傅青竹、王如金和白孕彩无奈,只得召集其他生员,一起饮了壮行酒,为其送行。

    那薛宗周辞别了众人,便渡过了渭河,一路向西安城赶去。

    其实要想当“死间”,也不是那么容易,其中尺度最难把握。

    若是被人捉了,一顿苦打之下,勉强供出“同伙”,自然是称心如意。

    但是,若是遇到憨批,直接一刀把自个剁了,拿去领赏,那自然是平白无故丢了身家性命,死的没有一点价值。

    薛宗周思前想后,心道:“这‘顺贼’,如此得士绅豪杰之心,断然少不了叛徒配合。”

    “关中书院久负盛名,乃陕西第一书院是也,想必没有那‘关中夫子’相助,‘顺贼’断然不会如此顺利。”

    想到此处,薛宗周便书拜帖一封,带着前往关西书院去了。

    当薛宗周到达关西书院的时候,那祝万龄正在高台之上,高谈阔论,其下生徒满座,熙熙攘攘。

    薛宗周听了片刻,不由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不要紧,果然打断了关西夫子祝万龄讲学。

    那祝万龄心中不快,不由喝道:“哪里来的妄人,竟敢来此撒野,且给我轰出去,以正风气!”

    随即三五个关西大汉来到跟前,就要揪薛宗周出去。

    那薛宗周不惧反喜,竟又放声大笑起来。

    “你这厮怎地,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怎生又哭又笑起来?”那祝万龄不曾开口,其他人倒忍不住问了起来。

    “我哭的是:不惟天子蒙尘,抑且生民涂炭。”薛宗周不由高声叫道,“我笑的是: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

    “这厮好胆!”众人闻言一愣,不由纷纷扭过头来,去看那关西夫子祝万龄。

    原来薛宗周前面那句,却是出自元曲《幽闺记》,描写金国为避蒙古锋芒,迁都开封以后的唱词。

    后面那句是当代名人冯梦龙《古今谭概》中用来嘲讽儒家古圣先贤的名句。

    这两句话看似无心,实则有的放矢。

    是薛宗周专门用来嘲讽关西夫子祝万龄坐视“顺贼”猖獗不理,反而打着孔夫子的名号在这里招摇撞骗之词。

    祝万龄闻言不由暗暗骂了一句,他见这厮又哭又笑,就道不是好事,故而闭口不言,不曾想好事者扔将自个牵扯了进去。

    他不由笑道:“你这厮果然是个妄人。我且问你,食君之禄者,当为君分忧,那么食百姓膏脂者,又当为谁分忧呢?”

第二百五十四章 形势变幻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

    且不说山西提学袁继咸一干子弟如何计较,且说那薛宗周试图和“关中夫子”祝万龄辩经,却不料反倒为祝万龄气势所夺。

    儒家虽有孔孟二圣,然而亦并非因循守旧之辈。

    前有公羊学派、董仲舒天人感应学说,后亦有程朱理学、阳明心学一干理论。

    这“关西夫子”祝万龄自度不能胜,本不打算和薛宗周辩经。

    结果薛宗周非要逼他开口,结果祝万龄一开口,却发觉似乎自己也十分“有理”,不由喜不自胜。

    你道为何?

    原来这祝万龄虽然也是陕西“关学”大儒,终究要活在自己老师冯从吾阴影之下。

    只是前番听了张顺的“治沙之策,务在固沙,治民之策,务在固民”的“邪论”让他隐隐约约摸到了“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立论。

    如今他是越想越妙,越辩越明,隐隐约约有开宗立派之意,这让祝万龄如何不大喜过望?

    那薛宗周又不是傻子,和这厮胡搅蛮缠了几句,突然见这厮双目如电,口若悬河,整个人难抑兴奋之情,如何不知他又有感悟。

    他心中不由大惊,心道:“人总说关学势微,陕西少文。今一日若让此人融会贯通,新创‘歪论’流传于后世,祸莫大焉!”

    于是,薛宗周不由大喝一声道:“兀那贼子,专为‘顺贼’辩护,全然不顾忠孝大义,实则是死不足惜,今我为天下杀此贼,以警后世!”

    焉毕,他竟挣脱左右,猛地向“关西夫子”祝万龄扑将过去。

    祝万龄哪里又备,正沉浸在开宗立派的喜悦之中,差点被他近的身前。

    好容易被左右弟子摁住,祝万龄遗憾了看了薛宗周一眼,不由叹气道:“好个贼子,好**诈,竟然坏我道统,其罪当诛!”

    关中文风不盛武风盛,有不少弟子还未明白怎么回事,但听夫子如此说辞,当场就要围殴此人。

    “罢了,罢了!”不意祝万龄摆了摆手,阻止了众弟子道。

    “此乃天意,须怨不得他。此人乃是乱臣贼子,还是交付有司处置便是!”

    如今舜王出征,西安府正是万分警惕之时,故而祝万龄报官以后,不多时就来了十多个士卒,将那薛宗周五花大绑带了过去。

    “谋逆大案”自然是非同小可,不多时山西按察使汪乔年便亲自提审此人。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薛宗周暗自吟唱了一句,然后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走上了公堂。

    “你就是薛宗周?”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儿坐在堂上厉声喝道。

    “没错,我就是薛宗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薛宗周大声应道。

    “出言不逊,敌视义军,且丈五棍,打入大牢三月,以儆效尤!”汪乔年问也不问,挥毫写就判词道。

    不是,你特么审都不审,你对得起你头顶那顶官帽吗?

    薛宗周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汪乔年这贼居然葫芦僧判断葫芦案,当场就给自个结案了。

    “昏官,你个昏官,天大的罪过,你审都不审,真真是枉带了这顶官帽!”薛宗周不由大急,连忙破口大骂了起来。

    若是为自己计,那自然是罪名越轻越好,最好能够无罪释放。

    可是若为天下计,这事儿要是就这么不了了之,那自个岂不是白来了一趟?

    可怜自个还一口气背了三十余家“乱党”名目,还编造了具体细节,结果连开口都不曾开的?

    我不服啊,我不服啊!

    “咆哮公堂,辱骂本官,罪加一等,再加……再加两棍!”那汪乔年本来想多加十棍,只是眼见他是个读书人,生怕一通棍棒把他打死了,这才改了口。

    原来张顺当政以后,广开言路,不轻易以言治罪。

    那薛宗周不知其中虚实,结果阴差阳错之间反倒闹了笑话。

    他本来以为义军捉了他以后,定然大刑伺候,审出同党,结果万万没想到陕西按察使汪乔年问都不问,直接判了刑罚,将其打入大牢。

    “我冤枉啊,冤枉!”薛宗周不由急的脑门冒汗,连声大呼,“我从山西千里迢迢而来,难道你就不想仔细审问一番不成?”

    “不想,下一位!”汪乔年冷冰冰的拒绝了薛宗周的暗示,早将其打入大牢不提。

    原来义军在陕西虽然已经建立了初步的统治,奈何人手依旧不足。

    汪乔年身为陕西按察使,许多事不得不亲力亲为。

    他一天到晚,各种案件不断,哪里有闲心和他在这里计较?

    且不说薛宗周如何下场,且说那宋献策抵达榆林以后,折服了李自成,暂时放下私人恩怨不提。于是北路军出征之事便提上了日程。

    左帅张三百率蔺养成、官抚民一干人等一万五千人出绥德吴堡,破孟门关,渡过黄河杀入永宁州境内。

    右帅左光先率领白广恩、儿子左绪一干人等一万五千人出葭州神木,破孟家峪,渡过黄河围困岢岚州兴县。

    主帅李自成则亲率惠登相、张胖子、李过、刘宗敏、李大亮五位骁将出府谷,渡黄河占据河曲,北拒偏关,南围保德。

    一时间山西形势风云变幻,原本逐渐被左督师朱燮元遏制的义军攻势,再度如火如荼,呈泰山压顶之势向山西碾压过来。

    那宣大山西三镇精兵尽数调入太原,遏制义军主力,哪里腾得出手来?

    很快就丢了临县、石楼、宁乡、兴县、岚县等地,分别在南面与张凤仪部连成一片,东面与静乐县境内的任亮一部连成一片,独留岢岚、保德和偏头关三处互为犄角,勉力支撑。

    大明整饬岢岚管保德兴岚等处兵备参政卢友竹抵挡不住,连忙派遣使者三百里加急,向太原左督师朱燮元一干人等求援。

    好死不死,那李述孔骑兵徘徊在忻、代、静乐等处,截杀往来官兵。

    那卢友竹所牌使者不但被多次截杀,反倒这消息也落入到义军手中。

    等到这书信送到了张顺手中,张顺心中的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不由笑道:“好,好个李自成,果然不枉费我一番心思。”

    “前几日平阳也传来消息,俞冲霄部已经先后击破解州、安邑等地,义军彻底掌管盐池。可着俞冲霄部前往绛州修整,着曹文诏携曹鼎蛟、王光恩两将前往沁州,与南路军左帅李信联手彻底解决山西巡抚杨文岳。”

第二百五十五章 高起潜

    “督师,圣上钦命总监高起潜到了,还带了一营人马前来支援!”太原内府衙之内,宣大总督张凤翼一脸沉重的向左督师朱燮元汇报道。

    “看来援军没有多多少,倒多了几分疑心!”朱燮元人老成精,哪里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由面带嘲讽道。

    “圣上乃猜忌之主,刻薄之君,能忍得这许久,已属不易!”不意大同巡抚叶廷桂反倒笑着摇了摇头道。

    “幸而那高起潜也非无能之辈,应该不会坏了军国大计!”

    “走吧,咱们去见见他。顺便注意安排士卒警戒,不要为顺贼所趁,反倒为中人所笑!”朱燮元冷笑一声,心里虽然颇不痛快,不过也不敢怠慢。

    不多时,众人以左督师朱燮元为首,宣大总督张凤翼其次,再次大同巡抚叶廷桂,宣府总兵李国樑和大同总兵王世仁等人紧随其后,在一众士卒幕僚簇拥下出了太原城,远接远迎远道而来的大明总监高起潜。

    众人刚刚站定,只见一人头戴三山帽,衣着御赐蟒袍,骑着白马逶迤而来。

    近得前来,只见为首之人身材魁梧、白面无须,不是总监高起潜又是哪个?

    “哎呀呀,咱家不过是个中人,焉敢劳烦几位干臣欢迎,真是失礼失礼!”只见那高起潜面带微笑,温声温语自责道。

    “如今鞑虏伺于外,‘顺贼’祸于内,我们听闻陛下圣明,将总监派来相助,莫不感激涕零,岂可失了礼数?”左督师朱燮元连忙上前笑着应了一声。

    随即双方见过了,朱燮元便与其齐头并进,一并向太原城返还。

    说实话,依照朱燮元的身份地位,就是不假辞色,那高起潜奈何不得。

    只是有句话叫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是被高起潜参上一本,朱燮元一干人等就只能什么事也做不成。

    只是众人相会之处虽然距离太原不远,却也不是顷刻而至。

    就在众人说说笑笑之时突然只听得一声炮响,一彪人马斜刺里杀将出来。

    为首一人身着蓝色棉甲,头掼一顶“避雷针”式的明盔,持矛上前大声喝道:“无卵之辈,龟缩之徒,今日何敢出城,且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竖子,好胆!”朱燮元闻言脸色一黑,自觉失了颜面,不由大喝一声的,“谁与我上前擒了此人?”

    “末将愿往!”大同总兵王世仁闻言不由连忙主动请命道。

    “来将何人,报上名来!”不意王世仁话音刚落,那高起潜反倒上前高声问道。

    “总监不可......”大同总兵王世仁和宣府总兵李国樑见状不由大惊,连忙一左一右护着道。

    您老这可真是身残志不残,贼人骁将当前,居然准备孤身杀敌,颇有常山赵子龙雄风。

    “吾乃舜王麾下骁将,杨承祖是也!”当面蓝甲骁骑大声了一身,端着长矛就要来战。

    “好,来的好!”高起潜见状不由大喝一声,随即扭头对左右两总兵道,“悠着点,此乃无名之辈,两位莫折了一世英名!”

    你特么,你既然不准备上阵杀敌,你上前干什么?

    那大同总兵王世仁、宣府总兵李国樑差点被气的吐血当场,只得硬着头皮就要冲上前去。

    好在宣大总督张凤翼反应快,连忙下令道:“何须劳烦两位总兵,参将唐通何在,你且上前会他一会!”

    开什么玩笑,这王世仁和李国樑两人虽是宿将,奈何如今年事已高,又无曹文诏、左光先那般本事。

    若是命这两人出战,胜了自然一切好说。

    可是万一有所折损,恐怕不但要坏了明军士气,而且还会影响后续指挥作战。

    那王世仁、李国樑闻言不由暗松了一口气,往后稍退。

    而参将唐通早带领一干人马杀将过去,和义军骁将杨承祖战成一团。

    那杨承祖自认骁勇不下王锦衣、姬龙凤二人,只道来将是无名之辈,数合之间便能取其首级。

    虽曾想双方交手十数合,自家丝毫占不到便宜,不由大为惊讶。

    只是杨承祖却想不到,那唐通比杨承祖惊讶更甚。

    原来这唐通在虽然名气不大,在原本历史上如同昙花一现,随即消失在滚滚的历史潮流之中。

    但是其实也是一员骁将,只是因为家世寻常,曾“孤忠自许,百战起家,征流寇于汉南,剿奢酋于川贵,种种功次,塘报可查”,苦苦熬了二十年资历,才堪堪熬成了一员参将。

    这也是为何宣大总督张凤翼率兵南征的时候,独挑选此人随军的原因之一。

    这种身经百战,苦熬基层的将领,虽然未必勇不可挡,但是至少也有两把刷子。

    那杨承祖战了半晌,眼见讨不得便宜,便卖了个破绽,转身就走。

    那唐通也不追,只管护在众将面前。

    杨承祖见给高起潜来个下马威的目的已经达到,“回马枪”又不好使,只得悻悻退去。

    “好,好一员虎将,张军门倒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高起潜不由惊异的上下打量了唐通一番,扭头笑道。

    朱燮元听了心中不痛快,只当做没听到。

    反倒宣大总督张凤翼心里明白,只好苦笑一声,转换话题道:“总监谬赞了,左右一个武夫罢了。若是总监瞧得起此人,日后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擢到身边听用便是。”

    “哈哈,你倒是老好人!”高起潜意味深长的笑道。

    一路无事,众人不多时到了太原府,朱燮元等人早备了歌舞宴席,宴请这总监高起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那总监高起潜不由借着酒劲,开口骂道:“这贼子端的可恶,居然当面辱及我等,不杀此人,难解我心头之恨!”

    众人一听,哪里还不明白,这厮是指桑骂槐,责怪众人坐守孤城,不肯与“顺贼”鏖战。

    只是这厮话未明说,众人也不便明言。

    朱燮元眉头一皱,不由笑道:“总监若是气不顺,正好有一曲新曲,聊解忧愁。”

    “哦,不知是何曲?”高起潜心下奇怪,不由开口问道。

    “此曲名曰《张顺盗嫂》!”朱燮元不由开心的笑道。

第二百五十六章 名曲

    “张顺盗嫂?”张顺闻言一愣,不由开口道,“且演来我看!”

    “不敢,小人不敢!”下面一个衣着花花绿绿的戏子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连忙摆手道。

    “舜……舜王若想知剧情,可取此本一观。只是此曲并非小人所作,还请舜王万务饶命!”

    一时间只见坐下几名戏子磕头如捣蒜一般,顿时让张顺觉得这戏并非好戏。

    “好,那本王就取来一观!”张顺冷笑一声,伸手抓过来本子一看。

    只见那本子唱词写道:“小生家住在绥德城,姓张名顺,字逆取,吕奉先本是我前生。”

    “上有结义两个结义弟兄,长者米脂李闯王,次者罗贼家在延安城。”

    “如今我们三兄弟反了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生共死有姓名。”

    “今听闻哥哥掳了一名女子本姓邢,那长的是如花似玉似玉如花……”

    “呵呵!”张顺一路看下去,差点把自个气乐了。

    原来这出戏大致剧情如下:有三个天生反骨之人,分别是“闯贼”、“曹贼”和“顺贼”。

    此三人效法刘关张桃园结义,誓死同生,不曾想大哥“闯贼”掳掠美女邢氏,强纳为妻。

    那“顺贼”见色起意,又怕坏了兄弟情义惹人耻笑,便偷偷摸摸向邢氏示好。

    一来二去,邢氏为其所惑,遂与其产生私情。

    不意此事被二哥“曹贼”发觉,前去捉奸。

    那三弟“顺贼”假装悔改,痛哭流涕,趁“曹贼”心软之际,一刀刺死了此人。

    就在此时,大哥“闯贼”赶到,一场火并一触即发。

    “曹贼”临死之际,连忙劝说“闯贼”“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莫坏了兄弟义气”。

    “闯贼”思量许久,最终忍痛割爱将妻子邢氏让与“顺贼”,然后抱起“曹贼”的尸体与其分道扬镳。

    张顺先是哭笑不得,继而毛骨悚然。

    果然是文人的笔,杀人的刀!

    这出戏九假一真,其中颇多捕风捉影之处,看似不值一提,其实却完美切合了明人猎奇、涩情、情杀等爽点。

    若是置之不理,不出数年“张顺杀兄盗嫂”便会名扬大江南北。

    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普通百姓相信什么。

    明初朱元章、朱棣许多事传的有鼻子有眼,什么灭十族,什么“转营坚宿”说得有鼻子有眼,不是史实胜似史实,让人辩无可辩。

    而且对张顺来说,不仅仅是坏了名声的事儿。

    这戏曲若是传了出去,不但他自身的威望会受到影响,他和李自成之间微妙的关系肯定也会遭到严重破坏。

    怎么办?怎么办?

    “舜王,臣请速杀此人,以免三人成虎,坏了舜王名声!”孙传庭连忙上前谏言道。

    其实相对于可能坏了张顺和李自成之间的关系而言,显然孙传庭更关注张顺的名声问题。

    作为一方君主,玩女人不算什么事儿,关键玩结义弟兄和下属的女人,那就是大事儿了。

    如今天下尚未一统,因此绝了天下人归顺之心,那才是大事去矣,故而孙传庭才有这种提议。

    “不过是村夫愚妇之辞,焉能如此枉造杀戮?”不意张顺半眯着眼微微笑道。

    “舜王……”孙传庭还道张顺不明白其中厉害,还待要劝。

    不意却听到张顺继续道:“以我之见,此剧颇多捕风捉影之处。”

    “若只辱及我和李将军也就罢了,只是闺阁女子何辜竟遭人如此编排?”

    “理当正本清源,还其一个清白才是!”

    “那舜王的意思是……”孙传庭一脸懵逼,心道:你和李自成的恩怨,我远在明廷便有所耳闻,莫非其中别有隐情?

    果然只听到张顺说道:“这一出故事情节原是这般。”

    “原有大家闺秀南氏年方二八,出身于官宦人家、闺阁待嫁,只可惜不幸遭灾,落入贼人之手。”

    “大贼贪图南氏美貌,欲强娶为压寨夫人。不意二贼亦同样心思,双方起了龃龉,南氏借机挑拨离间,以保清白。”

    “就在南氏自度难以支撑之时,大贼、二贼突然性情大变,反倒整饬军纪,释放所掳男女。”

    “南氏心中奇怪,私下里偷听才知这大贼、二贼上面还有‘义军三十六营盟主’,最是英雄好汉,专门约束诸贼不法。”

    “南氏遂苦等数日,终于等到‘三十六营盟主’前来巡查。大贼、二贼弄虚作假,哄得盟主颇为高兴。”

    “不意南氏突然跳将出来,告发此二贼。盟主审明此桉以后,斩杀了抢掠民女的二贼,惩罚了准备强纳南氏的大贼,然后派人互送南氏回家。”

    “结果没想到南氏家族认为她为贼所掳,不能尽节,辱及家门,根本不让她进家。”

    “于是,天大地大,南氏竟无家可归,又思及‘三十六营盟主’救命之恩,遂以身相许,成一片佳话!”

    “这曲子共分六折,分别是:思春、遭难、离间、窃听、鸣冤、相许,皆用南氏视角。”

    “妙,妙啊!”孙传庭闻言一愣,不由拊掌大喜道,“不意舜王竟有此奇才。”

    原来明中期以来,戏曲逐渐登堂入室,成为文人墨客争相追捧之物。

    但凡豪门大户,皆购买女子仆僮,畜养家班,亲自写曲作词,操演排练,成为一大雅号。

    其基本特点便是一个是“为闺阁立传”,写情写爱,如《西厢记》、《牡丹亭》等。

    一个是辨别忠奸对错,以正世风。如《浣纱记》,《冰山记》等。

    先前明廷所作《张顺盗嫂》,不但粗劣不堪,期间又多诲淫诲盗剧情,只适合夜深以后,民间偷偷表演,算不得上乘。

    而张顺新作则以女主角南氏为视角展开,反应了明末普通百姓的苦难遭遇,揭示了“官像贼,贼像官”的社会现实,然后最终借“三十六营盟主”之手涤荡污秽,还社会一个朗朗乾坤。

    不但和明末戏曲题材相似,还一喉二歌,同时把爱情故事和忠奸对错糅合在一起,一看就有大火的迹象。

    “只是如此以来,原来的名目却是名不符实,不知现改作什么名目?”孙传庭不由又笑道。

    此剧一出,大家只会赞赏“三十六营盟主舜王”之德,哪里还管什么盗嫂不盗嫂之辞?

    不意张顺却摇头笑道:“不必改了,原来名目故作惊人之语,正合大火!”

    你知道什么叫标题党不?这就叫标题党!

    明代虽然风气渐开,诲淫诲盗之曲,终究难登大雅之堂。

    而明代戏曲又以家班表演为主,若是以此待客,岂不是辱及门楣家风?

    故而这戏曲正合拿来以假乱真,以雅代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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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是自谦,你说我一个平民百姓,怎么就能当皇帝呢?什么?你说我天生异相,是真命天子,这是封建迷信好不好?啊,你不要跪下啊,造反要杀头的?啊,官爷,你不要杀我啊,我是被逼无奈,不是真心造反的。啊?你为什么跪下,你好好的官员不做了,还要跟着我造反?诸位好汉,你们请便,我们只是路过。啊,不要啊,你们膝盖怎么这么软,见我就跪啊,还要认我做主公!大家请我当皇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家请我当皇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家请我当皇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