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攻城
自从宋献策、悟空离去以后,张顺继续命令士卒轮番攻打太原县城,连续三五日,皆无功而返。
这一日,张顺正在考虑是否把进攻重心由太原县城改到旧县圪塔的明军营寨处。
孙传庭突然推门而入,欣喜的汇报道:“舜王,‘擎天大将军’到了!”
“哦?”张顺闻言不由大喜,连忙问道,“此次是何人领兵至此?”
义军“擎天大将军炮”重达万斤,威力无穷,乃是军国重器。
故而在运输过程中,自然有大队人马护卫。
如今义军虽然已经抵达太原附近,但由于张顺身边兵马不足两万之数,实际上并不具备和明军决战的条件。
故而他在攻打太原县城的时候,实际上有意控制着战争烈度和进度。
“领兵者乃是徐全,其麾下又有卢象晋、申靖邦两营人马,一共一万一千兵马,正护卫‘擎天大将军炮’四十门。”孙传庭连忙应道。
“如今正在外面安营扎寨,稍后前来拜见舜王。”
“四十门?四十门也堪用了!”张顺点了点头,然后下令道。
“将士们已经歇息的太久,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一会儿你让他们过来见见我,明天一早准备大举攻城!”
且不说义军如何打算,且说姜襄这几日为义军所困坐守太原县城。
初时惊疑不定,生怕为义军所擒。待到时间一长,眼见义军无法攻破城池,倒不甚在意。
甚至他还得意洋洋道:“那后金是人,那顺贼也须是人。大家都是爹生娘养的,须没有三头六臂。”
“如今我坚城火器在手,即便是声明大噪”
这一日天色刚亮,早有士卒汇报道:“姜参将,顺贼又在城外架炮了!”
“走,出去看看!”姜襄年富力强,倒是好精神,早睡早起,闻言不由连忙披了铠甲道。
等到姜襄走向城头一看,只见不远处密密麻麻十余处正在热火朝天的架炮。
姜襄不由心里一突,连忙问道:“外面顺贼是不是来了援军了,怎生这许多炮?”
原来这时代的明军将领相对于探查敌情,而更热衷于带领小股精锐、家丁搞突袭。
结果昨晚义军大队援军到来,居然没有被龟缩在太原城里的明军发现。
“大……大概是吧,那里好像多了一片营地,约莫有万余人。”姜襄身边的将领伸着脖子看了半晌,以玩“大家来找茬”的精神,终于发现了今天和昨天的些许不同。
“又来了万余人?”姜襄闻言吓了一跳,“这顺贼是属兔子的,怎生有如此多兵马?”
“不成,不成,赶快遣人前往太原府城,请左督师早点派人支援。”
开什么玩笑,我这样一座小城,那顶得住这许多兵马?
“那城外?”士卒眼见姜襄要走,不由担心的问道。
“不妨事,让他们继续轰,等他炮打红了,让骑兵出城冲杀一阵就是。”姜襄不以为意道。
太原城坚,难道他们还能轰塌了不成?
“轰!”姜襄话音刚落,突然一声巨响,只震的众人两耳嗡嗡直响,随即一声巨大的碰撞响声响起。
姜襄只觉得立足不稳,脚下一震,如同地龙翻身了一般。
他不由勐地扭过头来,一脸惊骇的望着不远处硝烟弥漫的一处炮兵阵地。
“这……这……这炮声不对!”姜襄不由不安道。
由于火炮的口径、长短和装药不同,发炮时的声音也不尽相同。
那姜襄作为积年老将,只一听这浑厚的炮声,就知道这一次来了个大玩意儿。
“红夷大炮,是红夷大炮!”早有人惊叫道。
姜襄暗自摇了摇头,红夷大炮算什么。
大同城中红夷大炮也不少,哪个有这般声响?
不过姜襄站在城楼上,一时间也无法查看城墙情况。
不过,很快姜襄就不用担心这个事儿了。
因为义军的第二炮、第三炮随即而来。
凡炮兵,必先校射然后才进行齐射。
姜襄眼看着义军一炮又一炮响起,炮炮都对准了太原县城西南角,顿时反应了过来。
“贼人欲轰开城池,然后进攻。”姜襄不由大声喝道。
“来人呐,给我准备一千步卒,等顺贼炮声结束,给我上去守住西南角!”
“再给我准备五百骑兵,随本将出城,前去毁掉那些红夷大炮!”
守久必失,若是让“顺贼”这么远远的轰击下去,就是铁打的城墙,照样也挺不住呀。
“将军,万万不可!”不意姜襄话音刚落,早有人规劝道。
“贼人火炮众多,怕不是有百余门。若是将军以身犯险,岂不是羊落虎口!”
“怕什么!”姜襄闻言不由笑了,“贼人虽然火炮众多,打不中又为之奈何?”
原来姜襄等边军又不是没遇到过有火炮的对手,也早已经摸清了其中门道
凡对阵火炮,只需在其射程外诱敌开炮,然后趁其装填间隙勐冲便是。
被骑兵近了身的火炮,基本上只能任人宰割罢了。
不多时,太原县城南门突然城门大开,随即一支骑兵鱼贯而出。
领头之人不是别个,正是那明军守城参将姜襄。
下了城楼,失去了登高望远的优势,只见城外密密麻麻都是义军。
姜襄皱了皱眉头,选定了一个方向,不由下令道:“走,全军以哨为单位散开。”
“务必不骄不躁,先骗敌炮开火,然后再冲。”
“骗一炮,则冲一炮;冲一炮,则毁一炮,万万不可贪多!”
不多时,姜襄凭借着之前的记忆,绕道城西,发现了义军最靠西北的一个炮兵阵地。
“第一哨上前,只需败,不须胜!”姜襄驻足立马,不由大声下令道。
“第二哨紧随其后,一旦顺贼放炮,便放马冲锋,只须进,不须退,违令者杀无赦!”
“第三哨,第四哨分列左右虚张声势,谨防敌人骑兵。”
“第五哨且随本将在此观战,随时准备支援!”
“喏!”姜襄麾下这五百精骑几乎是他全部家当,自然是如臂指使,非同小可。
只听见姜襄一声令下,众骑兵齐齐散开。
仅仅五百骑,竟然被他使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孰道明军无人,我看这人水准可不差!”此时此刻,张顺正站在高台之上,眼见明军骑兵鱼贯而出,阵列变幻,不由感慨道。
张顺手底下也有些骑兵,其实仔细论起来,水准比对方并不高明多少。
“舜王麾下是兵,明军这五百骑却是家丁!”孙传庭对此知之甚祥,闻言不由笑道。
“故而小规模交锋,明军不在义军、后金之下,若论大规模决战,则不如义军、后金远甚。”
第二百二十八章 骑兵与火炮
“驾驾!”随着明军骑兵挥动着马鞭,密集的马蹄声如同鼓点一般响彻了起来。
在一面三角小旗引领下,第一哨骑兵脱离了明军大队,向前奔驰。
而与此同时,又有两哨骑兵,一左一右如同凤凰展翅一般,向两侧展开。
三哨骑兵呈品字形展开,一时间战马驰骋、旗帜烈烈、尘土飞扬。
不过,这些出阵骑兵倒不急着冲,向义军的火炮阵地。
反倒游荡、徘回在义军火炮射程之外,不断嗷嗷怪叫着,反复试探。
一副“我进来了,我出去了,我又进来了”的欠打模样。
“他......他们在干什么?”当面的义军炮手远远的望了半天,发现对方并没有什么花活,不由疑惑起来?
“肃静,战场上不许聒噪!”炮营旗旗长闻声不由大声喝止道,“违令者,格杀勿论!”
由于组织度的原因,这个时代在战场上根本不允许士卒随便交头接耳,以免影响士气。
“这是明军骑兵欺我无人,试图引诱我等放炮呢!”早有炮长看的明白,连忙低声对旗长述说道。
“嗯!”那旗长点了点他,也深以为然。
他思忖了一下,不由下令道:“第一什野战炮换装实心弹,听令发炮。其他队不许发炮,违令者斩!”
“第一什得令!”第一队的炮长闻言应了一声,连忙下令士卒用钩子勾开封土,然后炮口朝下把霰弹、木马子及火药倾倒了出来。
不多时,第一什装填完毕。那炮长连忙上前汇报道:“第一什野战炮实心弹装填完毕,请指示!”
“发炮!”旗长点了点他,下令道。
“发炮!”什长闻言转过身去,复述了一遍道。
炮手闻令连忙用烧红的火钩往药孔里一勾,随即一声巨响,一枚炮弹伴随着一股烟雾,勐地窜出了炮膛。
然而在众人的目光中落到对面骑兵群中,那一哨骑兵如同被石头惊起的麻雀一般,瞬间各奔东西。
当然,这玩意儿虽然看起来挺唬人,其实因为距离太远,实际上一个人也没有伤着。
当面骑兵见“骗”得“顺贼”开炮,明显兴奋了起来。
原本散开躲避义军炮弹的第一哨骑兵,很快发现义军不在开炮,便很快聚集在一起,排着疏散的队形向义军火炮所在奔驰了过来。
“二什、三什野战炮开炮,其他炮继续待命!”旗长远远的看了,面不改色,有条不紊的下令道。
义军火炮编制,十人一炮,一旗五炮。
故而这一次每处阵地分别设野战炮五门,黄金炮五门和擎天大将军炮一门。
由于这时候明军骑兵较远,故而野战炮旗长率先发炮,以骗取明军骑兵靠近。
而明军骑兵又不傻,哪肯贸然靠近?
故而第一哨骑兵往前突击了二十丈左右,连忙向左右分开,从两侧往后回旋。
不过这一次,这些骑兵就没有之前那么幸运了。
只听得两声炮响,随即有几个倒霉蛋不是被霰弹打伤了战马,一头栽了下来,就是被霰弹打个对穿。
然而这些骑兵闻声不惊反喜,终于骗出对方的火炮了!
其实明军骑兵也晓得义军未必没有杀招,只是已经连续骗出了两次炮响,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比较好的结果了。
若果再拖延下去,等到这两次射击的火炮重新装填起来,那么刚才好容易骗出的炮弹,将变得毫无意义。
“杀!”随着第一哨骑兵分列两侧,第二哨骑兵鱼贯而出,勐地向义军火炮阵地冲锋起来。
“杀啊!”与此同时,明军处于两翼的第三哨、第四哨也分别绕向义军左右两侧。
先引诱对方放炮,然后从多个方向进行冲锋,乃是精锐骑兵对付对付火炮的绝活儿。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火炮固然是战争之神,骑兵也是冷兵器时代的陆战之王。
“黄金炮,黄金炮对准正面!”眼看着对面骑兵终于发起了冲锋,炮兵阵地的军官早大声喝了起来。
黄金炮,这种被张顺誉为“最佳霰弹炮”的大口径火炮被义军当做杀手锏,终于祭了出来。
五十丈……三十丈……二十丈,敌人的弓失已经射到了义军人群之中,造成了些许骚动。
直到这个时候,炮兵军官才大喝一声道:“放,放炮!”
“轰!轰!”有两门黄金炮一左一右,呈交叉火力,率先吐出了火舌。
十余骑兵,连人带马还未摸着义军一根寒毛,当场被扫落在地。
然而,不等剩余其他明军骑兵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第二轮打击又随之而来。
又是两门黄金炮,一左一右交叉射击,织成了一张密集的火力网,瞬间把第二哨骑兵笼罩了进去。
“啊啊啊!”随着震耳欲聋的火炮声响起,明军骑兵的惨叫声几乎被完全覆盖,只看到很多人表情扭曲,嘴巴一开一合,几乎张到了最大。
而就在黄金炮对付当面明军骑兵的同时,义军另外两个方向也开始了自己的杀戮盛宴。
一侧是由一门野战炮和一门黄金炮组成的火力网;而另一侧则是由万斤红夷大炮“擎天大将军”铺就的死亡之路。
可怕,及其可怕!
姜襄麾下这些骑兵不是没有冲击过敌人的火炮阵地,但是没有一个敌人能有如此强大的火力。
以前那些所谓的“灭虏炮”、“弗朗机”、“大将军炮”和这些火炮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可同日而语。
巨大的声响过后,许多神情呆滞,精神麻木的坐在马背上。
随波逐流任凭胯下的战马将自己带到任何地方。
刚刚经历过弹雨的洗礼,大多数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伤了。
只是机械的冲了过去,眼看着面前的敌人越来越近。
“咦”突然间他们的眼睛又亮了起来,我冲过了死亡线?
那岂不是意味着很快就是屠戮那些改死的炮手了!
然而,还未等到他们脸上的笑容开始绽放,就直接僵在了脸上。
原来义军火炮阵地硝烟散去,迎接他们的是一排密集的鸟铳手和鸟铳手身后密集的长枪阵。
或许明军有足够多的骑兵,便能攻破义军的火炮阵地。
然而像姜襄这般只带领五百骑出城,又分成数哨进行冲锋,哪里是义军密集火力的对手?
“不!”姜襄眼睁睁看着自己麾下的三哨精锐,在三个方向分别遭到了义军火炮的洗礼,一时间队形都稀疏了很多。
然而就在剩余骑兵刚刚冲破了火炮的封锁之后,面临的又是鸟铳的攒射和长矛的刺击。
正所谓一鼓作气,姜襄知道这一次麾下骑兵遭此重创。
若是这一次拿不出半点战绩,恐怕日后再也没有冲击火炮阵地的心气儿了。
他不由一咬牙,高声喝道:“众骑士听令,趁着敌人火炮旧力一去,新力未生之际,随我拼死一搏!”
第二百二十九章 我要见舜王
就在明军参将姜襄准备拼死一搏的时候,其实遭受骑兵攻击义军火炮阵地也已经及及可危。
义军的火炮阵地,又不是明军的车营,故而虽然有部分火铳手、长矛手和刀斧手护卫,终究人数不足。
被明军精锐骑兵团团围住,一顿砍杀,一时间伤亡惨重,被打的练练后退。
刚才释放完毕的鸟铳手,也早放下手中的鸟铳,互相从袍泽腰间抽出五尺长刀,辅助长矛手、刀斧手抵御明军。
这些鸟铳手并非徐全麾下火铳营,故而没有装备插入式刺刀,而是按照戚继光编制,选择了“彷倭刀”作为备用肉搏武器。
“快,快点装填霰弹!”而与此同时,被围困在中间的炮兵旗长正大声呵斥着炮手,督促他们赶快清理炮膛、装填炮弹。
他们是炮手,只能以炮手的方式来面对敌人的威胁。
远远望见双方战作一团,姜襄不由为之大喜。
“快,快冲上前,贼人快坚持不住了!”姜襄不由大声喝道。
姜襄这话说的倒没错,不过却是说一半藏一半。
义军长枪手、刀斧手是快挺不住了,但是一旦义军火炮装填完毕,那么明军骑兵的噩梦就来了。
战机稍纵即逝,由不得姜襄磨磨蹭蹭,故而他愈发着急起来。
然而,就在姜襄带领仅剩的两哨骑兵向义军炮兵阵地冲锋的时候,却没有发现有两门大炮已经悄悄的对准了这两哨骑兵的必经之路。
“轰轰!”正当姜襄等人快要奔驰的义军炮兵阵地的时间,突然只听得一声巨响,登时人仰马翻,这些精锐家丁瞬间倒下了一大片。
姜襄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得坐下战马一掀,一头向地下扎去。
这下子弱扎实了,任凭他本事通天,当场也要被撅折了颈椎。
好了姜襄,当机立断,就在这个被战马甩出去的瞬间,他连忙双脚脱了马蹬,使了个腰力。
只听见“噗通”一声,这厮结结实实的摔到了地上。
不过幸亏他身手敏捷,率先脱离了马蹬使得他免遭坐骑的砸压,使了个腰力,让他向前翻了半个身子,后背先着了地。
连人带甲,三百来斤,一下子被掼在地上,姜襄差点闭过气去,半晌爬不起来。
巨大的疼痛终于唤回了他的感官,直到这个时候人马倒地声、人员惨叫声、惊慌失措声交织一片,勐地灌进了他的耳朵里。
“慌……慌什么慌!”好容易回过了神,姜襄吐出了胸腔中憋的那口气,不由爬起来大声呵斥了一声。
明军骑兵骤然遇袭,一时间姜襄也六神无主。
只是他身为一军统帅,自然也知道稳住军心是第一位的,不得不虚张声势。
只是他这话刚呵斥完,自个便愣住了。
原来他一眼望去,突然遭袭的这两哨明军骑兵,如今还能人马齐全的仅剩半数。
剩下半数,有的被当场打成了筛子,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
有的则身受重伤,在地上滚爬哀嚎;有的则失了战马,似他这般滚在了地上。
更不要说断了胳膊断了腿断了颈椎、嵴梁的,一时间也不知道有多少。
“怎么……怎么可能,贼……贼人哪来的火炮?”姜襄不由一脸茫然道。
原来也合该姜襄倒霉,就在他冲击的这处炮兵阵地不远处,其实也有另外两处炮兵阵地。
原本这两处炮兵阵地较远,若是用黄金炮、野战炮发射霰弹,也几乎够不到遭到袭击的这一处炮兵阵地。
不过这一次义军设立炮兵阵地是为了攻城,所以每一处都设立了一门万斤重的“擎天大将军炮”作为攻城主力。
所以在姜襄命令其他骑兵冲击这一处阵地的同时,张顺就突发奇想,下令让附近两次的擎天大将军炮装填霰弹,以交叉火力的方式进行支援。
只是这擎天大将军炮沉重异常,又不便装填。
两处义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调校完毕,结果明军骑兵和义军炮兵阵地早就搅和在一起,无法进行火力支援。
这两处炮兵阵地的正兀自懊悔,因不能帮助正在遇袭的义军阵地而自责,却刚巧看到姜襄率领另外两哨骑兵疾驰而来,哪肯放过这等好机会?
义军“擎天大将军炮”口径六寸五,能射五十斤铁质实心弹,若是用来打霰弹,那威力自然是骇人听闻。
原本明军骑兵采取横队冲锋,故而第一次遭到擎天大将军炮正面打击的第三哨明军虽然损失不小,犹在可接受范围。
而这一次却遭到义军两门擎天大将军炮一左一右交叉射击,密集的霰弹几乎射穿了整个横队明军的损失可想而知。
一时间整个出击的明军精锐骑兵,全都被打懵了。
他们个个武艺高强,久经沙场,莫说一个小小的炮兵阵地,就是千军万马他们也去的。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炮兵阵地,完全无视他们的疾跑如飞的战马,完全无视他们身上坚固的铠甲和锋利的刀剑弓失,完全无视他们苦练十几年乃至二三十年的一身本事。
如同杀鸡一般,成片成片的屠戮着他们的袍泽,一时间好像什么都崩塌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由人不由扔了手中的武器,毫无意义的大声嚎叫了起来。
然而这些人的大声嚎叫并没有引起其他人共鸣,反倒引来了一阵麻木的注目。
姜襄本来还想站出来安抚一下众人,结果见状不由咽了咽唾沫,没敢开口。
死了,这只他耗尽家私恩养的家丁精锐已经死了,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姜襄发现面前光线一暗,听到一个声音叫喊道:“缴械不杀,降者不死!”
他麻木的抽出了腰刀,轻轻的举了起来。
当他举到颈部的时候,不由迟疑了一下,一时间拿不准自己是直接抹脖子,还是双手递上自己心爱的腰刀。
姜襄木然的扫了身边早已经跪了一片的家丁亲卫,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
他不由大声喝道:“我要见舜王,我要见舜王,我是这太原县城的守将姜襄!”
第二百三十章 三镇乞丐
“你就是姜襄?”张顺看着面前灰头土脸,又被五花大绑之人,不由开口问道。
“要杀便杀,何须多言!”姜襄见张顺面善,不由硬气道。
“吾兄姜让,吾弟姜瑄,皆为明将。吾且身死,吾兄弟自会为我报仇雪恨!”
不是,既然你这么硬气,还补后面那句干什么!
张顺哭笑不得,你们这帮人怎么都这副德行。
不待张顺应答,不意前山西巡抚孙传庭突然跳出来,骂了一句道:“乞儿,安敢无礼!”
“此……此话怎讲?”张顺闻言一愣,心中却十分奇怪道:这孙传庭好歹也是个文化人,怎么上来就搞人身攻击这一套?
不曾想,那孙传庭却笑着向张顺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这大明九边重镇亦有富贵贫贱。”
“其中最富者,乃蓟辽二镇,不仅兵多将广,军饷亦远超它镇。”
“其次乃三边耳,宣大最贫,军饷不由四七钱耳,又多有拖欠,大多数欠饷一年七八个月不等。”
“而如今三地天灾连连,米价飞涨。故而宣大山西三镇士卒,卖儿鬻女者有之,以草根树皮充饥者有之,沿街乞讨者亦有之。”
“其军形若乞丐,人皆称之为‘丐军’、‘叫花军’、‘乞活军’!”
“别说了,你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本来还十分硬气的姜襄,闻言不由以手抚面,自觉无颜见人。
原来这明末早兴起一股奢靡之风,以富为荣,以贫为耻,正所谓“笑贫不笑娼”是也。
故而宣大山西三镇作为九边重镇,被人揭穿了老底儿,顿时让姜襄觉得抬不起头做人。
啧啧,张顺闻言这才明白。
感情那大名鼎鼎的“大同婆姨”的出现,原来却不是为了让这些“贼配军”来享受的,而是为了给这些“贼配军”家属的“上岗再就业”。
“真这么穷?”张顺不由有几分不信道。
明末实行募兵制,虽然大明朝廷欠饷、拖饷严重,至少名义上“待遇丰厚”。
刚刚被招募的士卒,每月月饷不但二三两不等,而且可以额外领到安家银十两。
然而听孙传庭这意思,大明边军居然还有拿几钱银子的士卒?
“这大明有‘军’‘兵’之别!”孙传庭闻言不由笑道。
“所谓军者,卫所兵也;所谓兵者,募兵也。”
“卫所军月饷照旧例粮一石,先后折银四七两不等,故而士卒多逃。”
“而募兵又有南北之别、新旧之分。南兵者,起于吴越,滥觞于戚南塘,厚于北兵;北兵者,募于卫所,按籍抽发招募,应募土人皆同于卫军。”
“新旧者,应募早晚之别也。初,戚南塘募金华、衢处兵丁,月饷一两五钱,‘兼二人食’,可谓厚矣。”
“及万历末,辽东兵事频频,‘每兵一名,计饷银一十八两’,已与南兵同。”
“及至天启初,辽东‘每兵每月大约本折可用二两’,其中旧兵每月八钱,新兵每月三两二钱。”
“然而宣府山西三镇,东不如蓟辽直面后金,西不如延绥义军四起,故而北兵多,旧兵多,粮饷甚薄。”
“盖其地粮饷又赖屯田、民运和京运三种。然近年天灾频频,宣大多荒,屯田废矣;义军四起,陕西大部为义军所据,河南失了两府一州,又被甲兵,山西镇又频失兵帅,故而民运拖欠愈发严重;唯余京运,本不足用。”
“而如今宣大粮价又高,‘石米四两,石粟二两’,是以宣大诸兵皆为乞丐矣!”
张顺闻言一愣,顿时百感交集。
难怪明军小规模作战尚可,一旦进行大规模会战,必败无疑。
原来由于南北经济发展不平衡,北方又频遭灾害的原因,造成了“北方有银无粮,南方有粮无银”的局面。
大明朝廷不得其要,反而反复加税增饷以应对当前经济军事双重危机。
结果自然是越加税,流寇越多;越增饷北方通货膨胀愈发厉害。
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朝廷愈发勉力维持局面,募新兵,加厚饷,那么南北之间,新旧之间,士卒之间的矛盾愈发突出。
这也是为何大明边军小规模作战表现尚可,一旦大规模会战必定惨败的经济原因。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张顺在其中推波助澜。
他那一手购买了五百石的“粮食战”,也不知到底推高了多少粮价,进而导致了宣大蓟辽等镇和后金多少人卖儿鬻女、曝尸荒野。
想到此处,张顺对姜襄也有几分同情起来。
他不由温声问道:“孙先生方才所言,不知属实否?”
“属......属实。”姜襄不由惭愧的低下头,嗓子里好歹哼出来两个字。
“那汝为大明参将,喝兵血否?”张顺闻言愈发好奇起来。
“本将清正廉洁,岂是这等人物!”姜襄闻言不由大声否认道。
“我......我只是将那些老弱等不堪用士卒的军饷挪到他处,恩养堪用家丁以报效国家耳。”
“哦?”张顺闻言对此不置可否,反而问道,“不知如今你麾下士卒几何,粮饷几何,家丁几何,粮饷又几何?”
“本将麾下见在士卒一千一百零七人,步军月饷四钱,马军月饷八钱。其中家丁二百一十九人,步兵月饷一两,马兵月饷一两二钱。”姜襄闻言犹豫了一下,开口应道。
据孙传庭所言,如今宣大“石米四两,石粟二两”,如此算来,一个普通的步卒一个月的饷银才够买二十四斤粟米,或者一十二斤大米,这大明朝廷还真是打发叫花子呢!
张顺不由沉重的拍了拍姜襄的肩膀,感慨道:“卿果忠臣也!”
“大明待诸位如此,诸位尚且不反,真是令本王刮目相看。”
“此时此刻,本王若再以财货诱之,实属不义之举。”
“既然如此,我等且把那粮食银两收归仓库,然后给诸位英烈送行!”
等等,等等,难道不但可以不死,还能改换门庭继续领取粮饷吗?
“且慢,不知舜王欲支我等饷银几何?”正当姜襄尴尬的不知如何开口之时,早有士卒高声问了起来。
“本王所辖之地民穷财困,无甚银两,故而唯有支士卒月饷米粟一石,月月如数发放而已。”张顺不由惭愧道。
“干他酿,粟一石合二两,米一石合四两,无论如何也是值了。老子不干了,老子要跟着舜王打天下!”众骑兵闻言一愣,顿时嚷嚷起来。
姜襄闻言亦是一愣,扭头望去,只见他麾下士卒早已经纷纷要降,恐怕再晚上一会儿,自家就成了光杆参将。
他连忙以额触底,低声喊道:“不意舜王仁义若此,姜某愿为王前驱,单凭驱驰!”
第二百三十一章 “募兵”
“你就是傅青竹?”大明左柱国、兵部尚书兼左督师朱燮元看了看面前的年轻人,不由开口问道。
“学生见过朱司马!”傅青竹上前道,“吾曾祖父乃是宁化府仪宾,承务郎,祖父曾任山东参议,辽海兵备。”
“如今就学于三立书院,聆听袁提学教诲。”
宁化府乃是宁化郡王王府,系晋王支系。
傅青竹祖父既然取了郡王之女,那么从母系算起来,他也算身负朱氏皇家血统。
而他的恩师袁提学,则是东林党人、山西提学佥事袁继咸,从文脉算来,则是有东林血统。
“令师和张巡按的恩怨本督不愿掺和,这一回你只管替我做说客便是!”朱燮元摇了摇头,不在意的道。
什么仪宾,什么袁提学学生,对朱燮元来说都不是事儿。
既然朱燮元肯亲自见他,自然是早已经把他的身份背景探查明白。
原来那山西提学袁继咸和山西巡按御史张孙振有隙,遂以受贿之名,弹劾此人。
崇祯皇帝朱由检为之大怒,便将其打入大牢。
如今朝野上下千余人联名为其申冤,山西数百生员为之奔走,一时间群情激愤。
那傅青竹这一次拜见自己,甘冒此险,除了为自己前程打算,自然也有试探朱燮元态度的意思。
那朱燮元如今军务缠身,哪里有闲情逸致参与这等蝇营狗苟的事情,故而先一口回绝了,然后才道:
“本督坐镇这太原城,自然要死守到底。然而守久必失,我守得了一个月守不了一年,守得了一年守不了十年。”朱燮元不由千叮万嘱道。
“正所谓‘功夫在诗外’,自古用兵打仗亦是如此。”
“如今这‘顺贼’声势虽然如日中天,其实细细究来,其实不过是东拼西凑,勉强勾搭在一起而已。故而彼辈之忧,不在你我,而在‘萧墙之内’也。”
“我听闻那‘闯贼’李自成颇有与之争锋之势,其妻亦曾为‘顺贼’所辱。此仇不共戴天,正合间之。”
“这一次你赶往陕西,只需说动此贼‘反正’或者‘自立’即可。非特‘闯贼’,其他叛将曹文诏、卢象升一干人等,若有机会,可一并说之。”
“即便不能说动彼辈,也可借机离间彼辈与‘顺贼’之间的关系,使其上下相疑。”
“到时候‘顺贼’腹背受敌,败亡可知矣。如此天下自安,百姓困苦自皆,此诚张仪苏秦之功也!”
“学生领命!”傅青竹闻言不由意气风发,连忙拱手应道。
“只是......此去陕西,不啻千里,山高路远,不通音讯,心中记挂家中老母。不知大司马究竟能守到几时,也好让学生心安。”
“放心吧,本督素知兵事,早收附近百里米粟入城,又修葺城池,编练兵马,自度能守年余。”朱燮元不由笑道,“即便太原不守,本督也会安排好你一家老小,汝且放心去吧!”
“督师,紧急军情,紧急军情!”朱燮元话音刚落,早听到标营将领罗象乾再外面提醒道。
“好了,你姑且去吧,我这里又有些军情需要处理!”朱燮元眉头一皱,担心不是好消息,影响了傅青竹的底气,便连忙将他支开道。
傅青竹正支着耳朵,准备偷听一番,闻言不由遗憾的辞别了朱燮元,出了太原城一路向西去了。
且不说傅青竹如何行事,且说那朱燮元送走傅青竹以后,这才开口问道:“究竟何事?”
“那太原县城遭‘顺贼’勐攻,数日不下。孰料昨日贼人突然运来红夷大炮,轰击城墙。”罗象乾不由用他那一口“川普”向朱燮元汇报道。
“那参将姜襄自度抵挡不住,遂率轻骑出城浪战,不意竟为贼所擒,太原城遂陷。”
朱燮元闻言心里一个咯噔,连忙下令道:“赶快派人让李辅明退回来吧,既然县城一落,那旧县圪塔不足守。”
先前义军的火炮,早已经让朱燮元心有余季。
如今既然义军搬来了“红夷大炮”,朱燮元自度在旧县圪塔扎营的山西副总兵李辅明肯定也抵挡不住义军的火炮。
与其平白无故的失了一营人马,还不如保全实力,以待反攻之机。
是夜,李辅明悬羊击鼓,束草为兵,趁夜弃了旧县圪塔营地,一路奔回了太原府城。
张顺哪料到这厮如此果断?尚未来得及完全合围,竟让他逃了出去。
不过,这种小小的失误完全不影响大局。
义军遂以太原县城为根基,进围太原府城。
太原城西临汾水,东临高坡,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城周二十五里,高三丈五尺,外包以砖,池深三丈。
有门八:东曰宜春、曰迎晖;南曰迎泽、曰承恩;西曰阜城、曰振武;北曰镇远、曰拱极。
除了主城之外,太原还有南关、北关和新堡三座关城。
南关城始建于景泰年间,周五里,有城门五,有连城和主城相连。
其北北关、新堡二城,周二里,专门用来驻扎士卒。
正是太原城有如此完善的设施和高大的城池,那左督师朱燮元才敢一反常态、一味死守,根本不惧义军勐攻。
“好一座龙城!”张顺来到太原城外,瞭望许久,不由感慨道。
孙传庭早知如此,不由上前谏言道:“太原雄城,非一日之功,舜王宜早做打算,以为持久之计。”
“善!”张顺点了点头,遂带领亲卫将太原以南地形全部探查了一番,然后选中了太原城外雁丘以南的汾河沿岸作为据点。
“这里有一处渡口,刚好可以扩建。”张顺指点道,“岸边地势较高处则可以建立营寨、粮仓。”
孙传庭、徐全、张大受一干人等倒无甚意见,只是请张顺授图,以便依制筑建。
只是等到众人拿到图纸,打开一看,顿时不由为之一愣。
你道为何?
原来张顺所构图纸,竟然是以粮仓为核心,以渡口为附属,环以军营。
其军营竟如棱堡制,凭之以炮,真真是固若金汤,哪怕明军十万大军来攻,也未必破得此城。
“舜王殿下,您这是……”孙传庭何等样人,顿时发觉其中诡异之处来。
张顺环视众人一番,不由嘿嘿一笑道:“太原城高大,由南面城墙往南视之,此粮仓定然醒目非常。”
“你们说,本王若是凭之募兵,月饷一石,到时候不知有多少人蜂拥而至?”
“募兵?”众人闻言一愣,扭头看了看站在旁边新降的姜襄一干人等,顿时恍然大悟。
打?打什么打!
我军月饷倍于明军,如今又有姜襄这面“旗帜”。只要今日招五十人,明日招一百人。
恐怕不及月余,太原城中万余明军不战自溃矣,又如何是义军的对手?
第二百三十二章 献计
“舜王仁义,既往不咎;义军募兵,月饷一石;不拘米粟,月月如数!但凡天下武艺精熟者,无论明金鞑虏,皆可应募!”
第二天天刚亮,太原城外就响起了义军响亮的鼓噪声。
那左柱国、兵部尚书兼左督师朱燮元连忙穿戴整齐,登城一看,顿时脸黑了起来。
原来义军正派遣了七八支骑兵小队,在城外敲锣打鼓,大呼小叫,挑动太原城内民心、军心。
朱燮元站在高大的太原城上,看了半晌,不由面无表情的下令道:“派人出城,把这些苍蝇赶走!”
“这......这不妨事吧?”大同总兵王世仁闻言一愣道。
“难道偌大个太原城,还能被他们喊几嗓子,喊下来不成?”
“你自己的兵每月领几两银子,又拖欠几年粮饷,难道你自个心里没数吗?”朱燮元闻言鼻子差点被气歪了,不由怒道。
“督师确实小觑了末将麾下人马!”王世仁闻言反倒笑道,“这些人和南兵不同,多是卫所军籍出身。”
“既入军籍,都是有家有业的人,哪个敢投贼,我就杀他全家老小!”
“军籍?自太祖以来,军籍逃籍者不计其数,你还想凭此拿捏人家?”朱燮元差点被他蠢哭了,不由拂袖而去道。
“你有和老夫这闲扯的功夫,还不如自个去清点一下人头!”
原来一则义军新到,二则太原城庞池大,所以义军只驻扎在城南,并没有围死太原城。
故而偌大一个城池,自然有砍柴、打水、排放粪水等一干日常事务要处理,那朱燮元也不会自绝于外。
如此一来,有那么些士卒趁机偷偷熘出去“从贼”,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且不说那左督师朱燮元和大同总兵如何清点兵额,却说张顺抵达太原城外以后,疏浚河流,挖掘渡口,平整土地,构筑防御工事,建立粮仓,一时间忙的不可开交。
“舜王,舜王殿下,原来你在这儿呢,你可让我一阵好找!”正当张顺站在高处,沉浸在类似前世那种热火朝天的工地景象的时候,徐全匆匆忙忙赶来抱怨道。
“怎么了,徐全?”由于张顺并没有什么架子,喜欢和众人打成一片,故而不以为忤。
“殿下,将士们千里迢迢而来,可不是为了做个泥瓦匠,来这里盖房子来住!”徐全不由不快道。
“昔年以宋太祖英武大度、神武独断之能,数伐北汉而不克者,皆因北汉引辽为援之故。”
“其后,宋太宗赵光义虽不如其兄远矣,犹知派遣云州观察使郭进拒石岭关,以阻辽军,然后太原乃下,北汉乃灭。”
“如今太原形势,与当年北汉彷佛。若义军顿兵太原坚城之下,明军宣大蓟辽四镇精兵援于北,吾恐舜王有宋太祖赵匡胤之失,还请舜王慎之。”
原来历史上,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以后,曾数次攻打以太原为核心的北汉,结果每次都因为辽国来援而兵败垂成。
所以,徐全见张顺在太原城外大兴土木,以为长久之计,深以为忧,故而前来进谏。
张顺闻言不置可否,反倒上下打量了徐全一番,扭头对孙传庭哈哈大笑道:“不意徐元锡居然有如此见识,让他做这许久的参谋,却是本王屈才了!”
“舜王?”徐全一听张顺这话,顿时也分不清是正话反话,却是有些懵了。
“算啦,孙先生,还是你指点指点他吧,说不定日后培养一番,又是一员大将!”张顺也不是解释反倒扭头对孙传庭笑道。
“那……那孙某就班门弄斧了!”孙传庭迟疑了一下,这才应了,扭头对徐全笑道。
“元锡既然能想到此处,可知舜王如何想不到此处?”
“这……这其中莫非有什么关窍不成?”徐全闻言一愣,顿时也反应了过来。
舜王素来用兵如神,鲜有疏漏,这一次如何会出现这么明显的失误?
“列阵而战,是为战阵;战阵之外,是为战役,此乃舜王之正论。”孙传庭闻言不由笑道。
“如今元锡已经跳出双方列阵而战的窠臼,可谓知战役矣!”
“如今元锡已经领兵在外,不知中枢策划,能想到战役层面已属不易,却不知战役之外又有大战役,是为战略。”
“如今舜王布置,在战役上来说,自然是漏洞百出。若是跳出战役,从战略而言,却是绝妙!”
“不知……不知妙在何处?”徐全突然觉得隐隐触及了真相。
“妙在调虎离山,一石二鸟!”孙传庭若有所指的指了指北面道。
“你……你是说‘辽国援军’?”徐全灵光一闪,突然恍然大悟道。
“孺子可教也!”孙传庭不由拊掌而笑,同时也颇为敬畏的看了张顺一眼。
当初他也是这山西巡抚,曾经以舜王为敌,设想了很多策略。
如今观舜王用兵,看似平平无奇,实则超然物外。
若是自个在此,恐怕应对之法未必比朱燮元好到哪里去,最终不免败亡的结局。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感谢当年那些污蔑自己的人。
若不是他们逼的自己走投无路,恐怕如今在这太原城中走投无路的就是自己了。
眼见徐全已经猜到了张顺的计划,孙传庭这才细细解释道:“视之庞然大物者,形也;试之深浅虚实者,势也!”
“大明虽庞然大物,实则可有之兵不多,不过宣大蓟辽四镇而已。四镇既下,则明亡必矣!”
“故而义军伐明,非夺城池几许,非掠财货几多,但以精兵论之耳!”
“如今舜王之策,欲以自身为鱼钩,以太原为诱饵,垂钓天下也!”
“既四镇精兵已发,北路军李主帅李自成便东出榆林,一路沿偏头、宁武、雁门三关而来,绝其后路。”
“如此,宣大蓟辽四镇援兵,欲前不能前,欲后不能后,欲左不能左欲右不能右,为义军瓮中鳖而已。”
“如此大明精兵一去,如勐虎失了爪牙,岂不是任人宰割?”
“到时候,义军载北却鞑虏,东收京畿,南下四川、湖广及江南诸地,席卷天下,孰能挡之?”
“天下无人能挡,舜王自王天下矣!”
第二百三十三章 价值
“真真是忘恩负义,财迷心窍,毫无廉耻之心!”大同总兵王世仁站在城楼之上,对着被五花大绑的三个人,大声呵斥道。
“你们为了区区几斤粮食,居然什么都不顾了。”
“上置国家大义于不顾,是谓不忠;下置父老身家性命于不顾,是谓不孝;左置妻儿亲邻而不顾,是谓不仁;右置上官同僚于不顾,是谓不义。”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又有何面目活于世间哉!”
原来那一日王世仁听了朱燮元的建议,真个去清点了一番人数,发现全军上下居然少了三百二十三人,顿时火冒三丈。
于是,他便派遣了一哨人马埋伏在城外,准备把这些“无耻之人”挨个捉拿回来,杀鸡儆猴。
结果等到第二天天亮,依旧毫无动静。
一觉睡到大天亮的王世仁想起了此事,又派遣身边家丁前去探查。
又过了许久,那几十个家丁好容易赶了回来,还带回来了三个人。
他们回来汇报道:“我等从城东寻到城西,从城南寻到城北,并未见一个踪迹。”
“我等正要回转,恰巧遇到三五个人偷偷摸摸、鬼鬼祟祟。”
“我等正要上前问话,不曾想他们见到我们就逃。我等上前追了半晌,好容易捉了这三个人,一问方知原来那一哨人马早去投贼去了。如今他们却也要投贼,我们便把这三人绑了回来,报于总兵!”
于是,这才有了开头那一幕。
且不说那大同总兵王世仁如何愤怒,且说那三人见落入王世仁手中,自知不能免死,不由反唇相讥道:“汝身为朝廷命官,世受国恩。”
“欺上瞒下,贪污军饷粮草,是为不忠;坏国法,败家法,辱没祖宗,是为不孝;喝兵血,欺军士,内残外忍,是为不仁;只能进,不能出,募兵时好话说尽,离营时坏事做绝,是为不义!”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又有何面目扬武扬威哉!”
“竖子,胆敢无礼!”王世仁闻言勃然大怒,厉声喝道,“且把他口舌割了,牙齿都砸碎了,看他还敢不敢还嘴!”
“狗贼,今日你杀我,焉知明日不是他杀你!我且在奈何桥上等着你,看看究竟你能落个什么好下场!”那士卒见此人如此凶残,也不求饶,只是破口大骂起来。
只是刚骂了几句,早被人揪着了舌头,一刀割了。
随后又被人撬开嘴巴,砸碎了满口牙齿,顿时连话也说不出了,只能“呜呜”的叫唤。
“这就是从贼的下场!来人呐,把他们在城门口,以警不轨之徒!”大同总兵王世仁冷冷的扫了一圈,见众士卒纷纷低下头,不由愈发威风起来。
却不知众士卒大多眉目低垂,目光闪烁。
“荒唐,荒唐!”正当大同总兵王世仁大发神威的时候,左柱国朱燮元早被他这番做派气的吹胡子瞪眼。
“这三人既然从贼,军法处置即可!”
“至于其他士卒,千里迢迢来援我太原,岂能空口白话给打发了?”
“今天老夫做主,凡粮饷不足购粮一石者,由老夫做主,补其不足,万万不能让将士们寒了心!”
朱燮元这话一出,原本士气低落的众人不由纷纷叫起好来。
原来这大明“九边”虽然皆为重镇,却也分个轻重缓急。
如今鞑虏兴于辽东,蓟辽两镇为天下至重,故而其地精兵良将云集,饷银二三两不等,远超他镇。
原本作为最苦之地——延绥镇,一度欠饷两年半,军士无以为生。
他们赴后继起发动叛乱,以至于酿成了天启、崇祯年间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
大明朝廷为了扑灭这一股力量,不得不借助榆林将门等力量,发放粮饷、编练兵马,一度打得“紫金梁”、“闯王”、“闯将”等人无处立足。
唯有这宣大山西三镇,东无鞑虏之患,西无流寇之忧,故而粮饷、待遇常年在蓟辽和三边之下。
昔日三边最精锐者,榆林镇犹能被张顺月饷粮食一石收服,更何况宣大边军呢?
自家人知自家事,那左柱国朱燮元当然不会像大同总兵王世仁那么幼稚,自以为有兵有将,又有士卒家卷作为人质,定然高枕无忧。
所以,这才有了他当场许诺粮饷,以抵消义军价码之词。
说实话,大明朝廷的信用虽然几乎已经要全部破产了,但是架不住还有很多人傻乎乎的信了朱燮元一面之词。
故而他这话一出口,顿时军心稳定了许多。
只是那大同总兵王世仁闻言却坐不住了,不由连忙上前低声问道:“如今咱们手底下万余人马,月饷一石,差不多一月要补万石粮草。”
“如今太原城中存粮不多,长此以往,如何撑得住?”
“老夫如何不知,还用;你来教我?”朱燮元闻言怒极而笑道。
“若非你瞎折腾,坏了军心,老夫何必出此下策?”
“不过粮饷之事,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只需撑过半个月功夫,宣大总督张凤翼定然来援。到时候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又何必担心粮饷之事呢?”
那王世仁闻言不由恍然大悟,顿时对左柱国朱燮元佩服的五体投地。
高,实在是高!
若是此战战败,自己身家性命保得住保不住,还是两说,哪里有闲心管那粮饷之事?
若是官兵能破了“顺贼”,那城外堆积如山的粮草自然归官兵所有,那就没有了什么粮饷缺口。
哦,不对,若是官兵胜了,什么“月饷一石”,自然是“哄之而已”,如何作数?
且不说那朱燮元、王世仁两人如何打算,且说张顺等人依旧正在热火朝天的挖营寨、建粮仓。
突然姬龙凤赶了过来,上前汇报道:“殿下,宋先生和孙将军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支骑军。”
“哦?快快有请……不,且随我前去迎他!”张顺刚说了一半,却是改了主意。
“是,末将领命!”姬龙凤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中早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原来当初宋献策邀请他一起前往的时候,他为了“先登之功”,婉拒了此人。
不意后来太原县城守将姜襄大意轻出,为义军所擒,姬龙凤自然失了先登的机会。
反倒是当初的悟空跟着宋献策走了一遭,结果真个劝降了一支骑军,如何不让那姬龙凤懊悔自责?
第二百三十四章 准备
“殿下,这便是李总兵,李总兵,这便是舜王殿下!”不多时,只见宋献策风尘仆仆引了一人前来。
张顺仔细看去,只见来人三十来岁年纪,五尺长短身材,魁梧壮硕,脖子粗壮异常,好似一尊铁打的金刚。
“山野之人李述孔见过舜王殿下!”那人见了张顺连忙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道。
“请起,将军请起!”张顺连忙上前一步,亲自将李述孔扶起道。
“如今将军已经加入义军,成了自家人,如何还自称‘山野之人’?”
其实在得知李述孔前来以后,张顺忙让黄氏和大朱氏给他穿了暗甲,如今又有王锦衣和悟空护卫左右,故而做出了这副礼贤下士的姿态。
那李述孔见张顺如此“信任”自己,不由心中一热,连忙再拜道:“述孔早闻舜王大名,只恨无缘得见。今得舜王如此看中,让某恨不能以死相报。”
李述孔力气不小,张顺竟扶他不住,只得让他又拜了一番。
等到李述孔起身以后,张顺这才又拉着他的手道:“某尚不知李兄又何想法,回头我也好安排一番。”
李述孔闻言一愣,这才明白原来张顺是在委婉的问询他的志向和本领。
他不由笑道:“某家自幼打熬力气,虽比不得舜王坐下孙将军,也算有一把子死力气。”
“除此之外,静乐多马,多鸟兽,故而我早晚骑乘射猎,骑得一手劣马,使得一手好鸟铳!”
“麾下好汉多纵横于静乐、可岚、保德、归化城等地,个个都是骑马杀人的好手。”
“归化城?”张顺闻言一愣,他只道李述孔本是这静乐的“地头蛇”,万万没想到他手居然伸这么远。
“晋北地贫,我等衣食无着,故而许多人铤而走险,前往鞑虏之地讨生活。”李述孔闻言怕张顺介意,连忙解释道。
“其间有汉人,又有鞑子。不过这鞑子也大多数都是假鞑子,乃是汉人‘走西口’,从胡俗而成,尚且记得跟脚。”
原来自明中后期以来,明蒙之间关系并非泾渭分明。
那时山西人地矛盾逐渐尖锐,晋西北地区的汉人或被蒙古掳掠为奴,或主动前往河套一带耕种,或逃难河套避祸,一时间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
在明嘉靖年间,就有白莲教徒丘富、赵全等人率领万余教徒投靠土默特部。
土默特部首领俺答汗驱使这些白莲教徒耕种土地,房屋,极大的促进了蒙古社会的发展。
并利用白莲教徒熟知地形和明朝虚实的优势,多次进犯,一度兵临京师,形成“庚戌之变”。
当然,于此同时大明也没闲着。
一个在山西蔚州时代耕种的农家幼童为蒙古所掠,成为为俺答汗牧马的奴隶。
结果这个人成年以后,逃回明地,终成一代名将,连续大败俺答汗,以至于嘉靖都有“勇不过马芳”之言。
真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双方关系错综复杂由此可想而知。
张顺听的明白,对双方关系认知更进一层,同时也对已经收服“插汉儿部”、“土默特部”和“袄尔都司”等蒙古诸部后金的威胁感受更为直观。
李述孔及其麾下骑兵不过两千之数,虽然也算是一股精兵,但是对坐拥数十万大军的张顺来说,也不过锦上添花罢了。
只是他方才听了李述孔这话,不由灵机一动,开口问道:“不知李总兵此来,一路上山几重,水几重,城镇村庄多少个,路上有甚险要之处?”
“某自周洪山山寨而来,经娄烦巡检司,沿着汾河而下,直至太原城。”李述孔闻言张口就道。
“一路上遇山一十二重,大小河流溪水三十七条。路上城镇有三个,村庄整整三十五。”
“险要之处有七处,最为关键是娄烦!”
张顺闻言不由大喜,连忙又问其细节之处。
那李述孔一阵比划,说到得意之处,竟然撅草为笔,以地为纸,向张顺书画路上情景。
不多时,张顺已经对太原以西的地形地势了解个七七八八,他不由拊掌道:“卿真大才也,如何屈居一总兵耶?”
“奈何军中升降,自有规矩,本王亦坏不得。”
“阁下麾下多人杰,何不先与我做个‘侦查营’,专门探查敌人动向?”
“等到日后立些功劳,本王也好再行提拔。”
那李述孔闻言不由一愣,随即大喜,连忙再施一礼道:“愿为舜王效死!”
众人闻言不由讶然,万万没想到张顺对此人如此看重。
张顺自用兵以来,对情报最为看重,故而他但凡想培养、重用之人,必先从斥候起。
这李述孔刚降,张顺便委此重任,实在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且不说其他人如何心思,眼见李述孔应了自己,张顺不由笑着嘱咐道:“既然如此,一会儿你且带人下去休整一番。”
“然后逐个登记了花名册,领了任命文书和饷银、粮草,明日便可前往太原以北,为我探查敌情。”
“等你出了两岭关以后,只把探子遍布猩、代、可岚、保德四州。”
“一为我探大明宣大动静,但凡有大军出动,你速速派人汇报与我。”
“二为我探鞑子北面动静,但凡有鞑子出动迹象,你依旧派人速速告知与我。”
“三为我探查义军西面动静,一旦义军大举东进,你亦速速告知与我。”
“如此三件,只要一无虚假,二无耽搁,便记你一大功。”
那李述孔闻言登时大喜,连忙拜谢了张顺。
你道为何?
原来他在这么多年和大明官兵玩“躲猫猫”的过程中,早在这几处布下了眼线。
如今他又熟知地形,麾下多骑兵斥候,探查这三番敌情,自然是手到擒来。
等地李述孔千恩万谢辞别了张顺以后,那宋献策和孙传庭这才忧心道:“舜王如此信任此人,实乃将身家性命系于一人之身,何其险也?”
不意张顺却笑着摇了摇头道:“太原乃山西之首脑,山西乃天下之嵴梁。”
“大明但凡有兵,必然来救,此乃理所当然耳,何须斥候?”
“义军计划已定,有他不多,没他不少。本王不过借机试之以忠心,验之以本领,以为长久之计。”
“夫唯天下三分,义军、大明与后金也。其中大明崇祯早为冢中枯骨,天下英雄只剩吾与洪太耳!”
“故而吾用此人,不为大明,实为后金也!”
第二百三十五章 援军
话说李述孔得了张顺“重用”以后,登记了名册,领了粮饷便绕过太原城一路往北赶去。
那李述孔离了太原,往东北一百二十里,便到了一处险要之处,唤作石岭关。
这石岭关地处太原、猩州交界,左官帽、右小五台,两山夹峙,甚为险固,乃太原北出代、云、宁、朔交通之要冲。
昔日宋太宗赵光义伐北汉,派遣大将郭进阻击辽国援军和徐全建议义军围堵明军援军之处,即此地也。
明朝建国以后,曾在此设立巡检司,扼要道,察奸伪,捕获盗贼、逃军。
这石岭关巡检司拢共有弓手一百余人,对付几个、几十个盗贼还行,哪里是李述孔两千骑士的对手?
只片刻,李述孔便杀散了这些弓手,剁了巡检使,强占了这里。
那李述孔心道:“若只是探查敌情,则须显不出老子的手段。”
“既然舜王以重任委托与我,我何不趁机断绝太原内外交通,以防明军知我虚实!”
想到这里,李述孔一边安排士卒,分别向猩、代、可岚和保德四州派遣斥候,一边派人驻守石岭关巡检司,假作弓手。
但凡有明军往来信使,一概截杀了,再把书信送于张顺手中。
那左督师朱燮元倒不是不知道石岭关的重要,只是麾下人马不多,若要分兵,又恐为义军各个击破。
他自度自个还能坚持些时日,即便石岭关为贼所据,等到官兵援军一到,自个也可以出兵夹击此处,逼迫“顺贼”在不利的情况下与官兵。
那朱燮元倒是打的好算盘,奈何天不从人愿,竟被李述孔切断了联络。
那朱燮元连续几日得不宣大总督张凤翼的消息,还道石岭关已经为义军大军所据。
他连忙书信一封,让信使绕道小道前往大同延请那宣大总督张凤翼前来救援。
话说那宣大总督自张凤连续几日收不到太原书信,自然也心中不安。
不待太原书信赶到,他忍不住对大同巡抚叶廷桂道:“如今太原消息数日不至,此定然系为贼人所断。”
“那左督师朱燮元虽为名将,老于军事,一时无忧,但是时间一久,就怕人心思变。”
燃文
“太原乃山西之心腹,太原若失,山西不守;山西不守,则宣大二镇如同无根之萍,京师则两面守敌。”
“到时候朝廷必然南迁,若是朝廷一迁,吾恐长江以北非国家所有矣!”
“如今宣大两镇精兵动员泰半,我欲亲帅万余大军前往太原,打通石岭关要道。”
“剩余大军则由叶抚军负责,等抚军清点整顿完毕,再率兵与我相会,共破此贼,不知可乎?”
那大同巡抚叶廷桂也是知兵之人,曾先后担任陕西分巡关内道和山西按察使等职,和义军、后金皆交过手,颇有战功。
去年,他又在大同开市,为大明朝廷一口气换回来万余马匹,解了边军的燃眉之急,故而宣大总督张凤翼对他也颇为信任。
如今张凤翼还不知道朱燮元并未派遣士卒守卫石岭关,他还以为义军要效法宋太宗灭北汉之故智,要在这里狙击宣大援军,所以才决定提前出发。
“这……如此也好,只是军门一起还要小心谨慎为要!”叶廷桂闻言迟疑了一下,反而担心道。
“‘顺贼’奸诈凶狠,多少督抚败不幸惨败其手,皆因傲慢轻视之故。”
“如今大明只此一副家当,万万不能为贼所趁。”
若是换作别人,被下属如此教训,早就怒不可遏。
只是那宣大总督张凤翼听闻叶廷桂如此言说张顺,反倒心悦诚服道:“叶抚军放心,本督自离开大同以后,定当广布斥候,万事小心谨慎。”
“这一次南下,我只为打通石岭关,其他事宜,但等叶抚军赶到以后,我们再做计较。”
大同巡抚叶廷桂见张凤翼这般小心谨慎,这才放心下来。
两人计议已定,那宣大总督张凤翼自亲帅麾下标营七千,参将唐通一营三千,共计一万人马,离了大同,一路向太原赶去。
而大同巡抚叶廷桂则一味催促宣府总兵李国樑,但等他五千镇标赶到,一起前往太原“破贼”。
且不说双方如何打算,且说就在张凤翼整顿兵马,准备支援太原的同时,远在河东安邑的战事也终于到了收尾阶段。
随着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声响起,站在安邑城楼之上的安邑知县不由一脸死灰。
待到硝烟、灰尘散去,只见安邑县城的一角早已经崩塌。
“城破啦,城破啦!”城中守城的士卒、百姓和城外的“顺贼”皆异口同声的叫嚷了起来。
而不同的是,城内的叫声更多是惊慌失措,而城外的叫声则是喜出望外。
“完了,全完了!”安邑知县看着城外“贼子”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进来,自知难逃一死。
他不由取下官帽,对东北方向拜了三拜,然后抽出腰中的宝剑冲了上去。
这知县也算是武艺精熟,练得一手好剑法。
奈何战阵之上,不讲什么江湖道义。
他刚刚拨开了义军士卒一支长枪,早有七八条长枪同时刺来。
那知县哪里抵挡的住?顿时被刺了七八个血窟窿,命丧当场。
不多时,义军杀散了守军,一个身材魁梧的将军被众人引着来到了这里。
“这就是安邑知县?”他不由开口问道。
“俞将军,正是此人!”左右闻言连忙应道。
原来这将领不是别人,正是原来的榆林总兵俞冲霄。
当初义军大举进攻河东之初,他和曹文诏、张凤仪三人各率领万余人马分别攻略一处。
结果张凤仪不但圆满完成了任务,如今早转向吉州、隰州等地。
而曹文诏部在攻克各地以后,已经转到绛州修整。
唯独他运气不佳,先后撞到解州和安邑两处坚守不降之地。
到最后,只得调动十门“擎天大将军炮”轰塌了城墙,这才拿下。
俞冲霄眼见安邑知县已死,安邑县城已经陷落,松口气之余,连忙下令道:“赶快派遣使者前往平阳,告知舜王解州、安邑业已攻克的消息。”
第二百三十六章 抵达
话说那日那宣大总督张凤翼和大同巡抚叶廷桂商议已定,遂亲率大军南下太原。
这万余大军,如今在张顺眼中虽不算多,却依旧是一支难以忽视的力量。
张凤翼率领这许多宣大军,一路上也是车水马龙、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边际。
明军如此大的动静,哪里隐瞒的住?
故而那宣大总督张凤翼虽然极力广布斥候,到处剿杀,李述孔也早探得动向,连忙飞也似的汇报于张顺。
张顺得到消息以后,不惊反笑,扭头向孙传庭道:“如今明军宣大两镇精兵尽出,合当义军北路军大举进击之时。”
孙传庭听了那李述孔送来的消息,也不由展颜一笑,恭维一句道:“这一次舜王真是料事如神,那朱燮元、张凤翼之辈简直如同牵线木偶一般,果然前来救援太原。”
“只是这一次,明军不知究竟来了多少人马,还请舜王早做打算,尽快调动分布在河东各地兵马才是。”
原来这大规模调动的军队和小规模作战不同,不仅声势浩大,更不易探查人数。
故而李述孔等人虽然探得张凤翼部动静,却并没有准确探查出张凤翼所率人数。
曾经担任过山西巡抚的孙传庭根据以往认识,推断这一次张凤翼所率宣大军应该在一万五千之数。
正所谓:失之毫厘,谬之千里。若是孙传庭判断错了,那就坑了张顺一把。
实际上,原本历史上孙传庭对以李自成为首的义军势力就判断失误,以至于酿成大错。
不过,张顺对此倒是不甚在意。
兵法有云: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无恃其不攻,恃吾有以不可攻也。
有备无患,早在义军到达太原城外开始,张顺就一直为这一天做准备,哪里惧他?
他不由指着面前一片低低矮矮不甚起眼的防御工事,向孙传庭笑道:“不是本王自负,就这般营寨,哪怕明军有十万大军围攻,在粮食耗尽之前,未必能破得!”
“其兵马究竟是一万还是两万,又有什么关系呢?”
原来前些日子张顺在命人在汾河东岸建立粮仓的同时,也围绕粮草建立一个完善的防御体系。
这是一个以棱堡的防御理论为基础,设计的一整套包含壕沟、挡土墙、瞭望台和小型堡垒的防御体系。
它不是棱堡,胜似棱堡。
这是一个以西方先进棱堡防御理念为基础,以中国传统堡垒、城壕、城池体系为框架形成的新型防御系统,故而张顺才有这般自信。
那孙传庭虽然见多识广,其实却没有亲眼见过棱堡的厉害,故而信心不像张顺那般十足。
不过张顺也知道有备无患的道理,如今义军麾下人才济济、兵多将广,岂能不留一番后手?
如今张顺身边总共有张大受、魏知友、王忠、张如靖、杨承祖、徐全、卢象晋和申靖邦八营人马,两万六千人马,按理说是足够对付太原和宣大之敌了。
不过他还是沉吟了片刻,继续下令道:“着王升、张鼎和卢象观三营悄悄前往灵石待命形势,且不可声张,使敌人发现了踪迹。”
孙传庭见张顺布置的密不透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如此,太原可得,明军可破,天下可定,臣无从置喙矣!”
从大同到太原不过四百里,张凤翼率领宣大军一路南下,第五天便破了石岭关,第七天便抵挡太原城北。
且不说宣大军在北面安营扎寨的时候,双方如何较量,且说那张凤翼抵达太原以后,连忙进了太原城前去拜见晋王和左柱国朱燮元两人。
如今驻在太原的晋藩藩王乃是二十多岁的朱审烜,被明朝廷当猪恩养这许多年,早就成了废人,并无什么本事和能力,那张凤翼不过以例走个形式而已。
反倒那朱燮元见了张凤翼,不由欣喜若狂,连忙将他迎进堂内,双方分定主客坐下,噼头就问道:“不知张尚书这次带了多少兵马,可有携带红夷大炮?”
宣大总督张凤翼为之愕然,不由开口道:“下官这次前来,共带领精兵一万,其实七千皆是本督标营。”
“至于红夷大炮,过于沉重,不便于快速救援太原城,故而留在了大同、宣府等地。”
“原来张尚书也是大意轻敌!”朱燮元闻言不由扼腕叹息道,“如今城外‘顺贼’就有两万之数,又携带了不知多少红夷大炮,火力甚是凶狠。”
“先前我也曾率领万余大军,将此贼约莫五六千人围在汾河沿岸。”
“没想到贼人非但不退,反而背河列阵,全恃红夷大炮。我军兵马实倍于贼,却久攻不下,反倒被贼人火炮打死打伤了不知多少。”
“吾恐麾下人马伤亡过重,不利于太原防守,故而只好撤军。”
“战后,得士卒捡会贼人炮弹,多有十斤、二十斤重弹,始知贼人早携带红夷大炮矣。”
“故而,本督以为,无红夷大炮则万万不能与‘顺贼’接战,以免枉送了身价性命。”
那宣大总督张凤翼听了朱燮元这番言辞,差点被他当场气笑了。
什么红夷大炮?那张凤翼对此再了解不过。
这时候无论明金还是远西诸国,所铸红夷大炮皆沉重异常,重达两千斤以上,故而携带不便,多用来防御或者轰击城池、营垒。
那“顺贼”须没有三头六臂,又进军神速,如何携带了这许多沉重异常的红夷大炮?
那张凤翼不由疑心朱燮元老迈胆怯,心道:“这朱燮元果然是徒有虚名,坐失良机。”
“其就任一来,不能整顿兵马,主动出击,反倒一味死守,坐看贼人连陷蒲州、绛州、平阳和霍州等要地,实可恨也。”
他不由不阴不阳道:“左督师勿忧,下官到来正合助督师击破此贼。”
“以吾度之,那‘顺贼’虽然进军神速,却必不能攻占平阳府全境。我又听闻开封、大名、潞州等要地依旧在我大明手中。”
“故而其势虽凶,实则如同空中楼阁而已。”
“只需这几日稍挫此贼,定让他知难而退。他若不退,那真是天助我也,江山再造之功,合当为你我所得!”
第二百三十七章 试探
那左督师朱燮元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来张凤翼的心思?
俗话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那朱燮元略微劝了几句,见他听不进去,只得由他去了。
那宣大总督张凤翼辞别了朱燮元,返回到城外,只见营地一片凌乱,尚未完全安扎完毕。
他不由大怒,喊来参将唐通一问,这才得知原来义军三番五次派遣士卒骚扰。
不但前去伐木的士卒被砍死砍伤了不少,就连刚刚建好了一半的营地也被焚烧了好几处。
张凤翼心里不由愈发愤怒,暗暗发了狠,定要“顺贼”好看。
幸得大同巡抚叶廷桂去年互市,从蒙古牧民手中购得万余马匹。
虽然这些马并非匹匹都是良马,但是从中挑挑拣拣,好歹也能挑出来三五千匹用来骑乘。
所以,这一次张凤翼手中也有一支不错的骑兵可用。
他不由立即下令道:“着骑兵千余出战,驱赶‘顺贼’;着步卒千人前往北山,看顾士卒伐木;领着唐通率领骑兵千余,以为奇兵,但见贼至,勉力厮杀!”
如此双方你来我往,斗智斗勇了半宿,直到人马疲惫,方才罢休。
一直折腾了两日功夫,张凤翼这才立营完毕。
他不由心道:“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那‘顺贼’如此嚣张,定是朱燮元懦弱忍让所致。我何不将计就计,以骄其志?然后,趁其不备,给他点厉害瞧瞧!”
张凤翼遂谨守营地,书信一封,遣使卑辞厚礼以致张顺。
张顺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今凤翼受圣人之教,实不愿与舜王兵戈相向。”
“奈何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唯有不得已而为之。”
“今既至太原,两军对垒,眼见舜王兵强马壮、气势之盛,自古未曾有也。”
“凤翼自度非舜王敌手,情愿效仇鸾之故事,两家化干戈为玉帛,必有厚礼以谢也!”
这是要求和?张顺不由一愣,随手将书信递与孙传庭,一时间不置可否。
孙传庭草草扫了一眼,不由向使者笑道:“兹事体大,我等需要商议以后才能定夺。”
“汝且回去禀报张军门,过两日我军便遣使回访。”
那信使见义军没有直接将自己推出去砍了,送了口气之余,哪敢多待?闻言客套了两句,便连忙告辞。
待到张凤翼信使一走,张顺不由扭头向孙传庭笑道:“这莫非是缓兵之计?”
“舜王明鉴!”孙传庭闻言也笑了,不由道,“张凤翼此来,观其营垒,不过在万人之数。”
“若是再加上朱燮元人马,也不过与我军相当。”
“舜王又在此砌筑营垒,卫以火炮;营垒中又建立粮仓,足数月之食;营垒旁又有汾河流过,可以往来交通。”
“此所谓‘先为之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也,故而吾料其并无战心。”
“他欲拖延些时日,焉知本王不想如此?”张顺闻言不由哈哈大笑道,“此事正合吾意,三日后且遣使前往,以应其议。”
且不说两人如何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且说那傅青竹受朱燮元委派,一路跋山涉水六百余里,好容易来到了榆林城。
他刚入城门,正见城门口贴了一张布告,却是“闯将”李自成在此招贤纳士。
那傅青竹心中一动,不由上前就要揭那布告,不意却被看守士卒所阻。
有一军官模样上前喝道:“兀那汉子,却是做甚,胆敢揭我家掌盘子的布告,当我们不在不成?”
傅青竹闻言却是笑道:“几位误会了,我见李将军要招募天下贤士,正要应召。”
“你既要应召,过来留下姓名本领,让士卒领入营中考核便是,奈何坏我布告?”那军官以为他不懂,面色稍缓道。
“傅某在此,何须天下贤士!”不曾想那傅青竹口出狂言,并趁其不备将那布告一把扯下,撕了个粉碎。
“贼子好胆!”那军官见状大怒,伸手抽出腰间的宝剑,就要要他好看。
不意那傅青竹不惧不退,反而挺胸道:“李将军口口声声要招纳天下贤士,如今天下贤士在此,汝汝安敢坏他性命?”
“你?”那军官上下打量了傅青竹一番,脸上一时间阴晴不定。
“这厮竟如此狂妄,不如先打他一顿板子,杀一杀他的威风。”早有士卒上前低声建议道。
“不用!”那军官黑着脸止住了那士卒,向城内走了两步,然后扭头向傅青竹冷笑道。
“你若真是个有本事的,且随我来;若是好作大言,还是赶快离去,以免坏了自个身家性命!”
“你倒是好心,不知如何称呼?”那傅青竹闻言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却笑道。
“一会儿做了同僚,日后也好相互帮衬帮衬。”
“不必了,等你活下来再说,免得我枉费口舌!”那军官模样人士冷笑一声,便头也不回往城里去了。
不多时,两人在几个士卒护卫下,来到了驿站,正见一人头戴深詹帽,身着天蓝箭衣,与“诸贼无异”。
“掌盘子,哪里去?”那军官没想到碰到此人,不由连忙上前开口问道。
“喊我将军!”“掌盘子”不由皱了皱眉头道。
“我们个贼,他也不过……”那军官不由分辩道。
“我不是贼,大家都不是贼,玉峰你过了!”“掌盘子”不由呵斥道。
“好……好吧,将军!”“玉峰”嗫嚅了一下,老大不高兴的应了一声,这才向“掌盘子”介绍道。
“今天我在城门招纳贤才,不想招了一个妄人,也不知道其本事如何,特领了请掌……将军掌掌眼!”
“哦?不知这位……这位贤士如何称呼?”那“掌盘子”闻言不由向傅青竹问道。
那傅青竹听了半晌,哪里不明白这“掌盘子”正是“贼酋李自成?
只是他见他衣着简朴,举止木讷,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他心道:“我听说‘闯贼’、‘献贼’声明颇隆,如今看来竟不及‘顺贼’多矣!”
不过他身负重任,连忙按捺下失望的心情,连忙上前施了一礼道:“莫非是‘闯将’当面?”
“某家正欲为诸葛武侯,不知阁下可为刘先主否?”
“咳咳……”那李自成闻言差点被他当场噎死。
“好胆!且不说我主如何,汝有何能,焉敢自比诸葛丞相?”那“玉峰”如何不了解自家“掌盘子”,深知他没有“舜王”那般急智,连忙替他出头道。
“我?”傅青竹闻言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不由放声笑道。
“我深通儒释道三家,更兼琴棋书画经史子集兵法武艺无有不通……”
“原来是只梧鼠!”傅青竹正得意洋洋在那里卖弄,不曾想“玉峰”突然开口讥讽道。
第二百三十八章 韩信
《荀子·劝学》:“腾蛇无足而飞,梧鼠五技而穷。
故而梧鼠常被用来比作贪多嚼不烂、技能多而不精,于事无益之人。
那傅青竹闻言顿时气的浑身发抖,当场就要拂袖而去。
他不由冷笑道:“人皆称义军之中,‘闯将’最贤,今日一见,不想徒有虚名!”
“昔韩信投靠项梁,项梁不能用;及项梁兵败身死,又归项王。项王不过任之为郎中而已,不能尽其才。”
“某今虽不如韩信远甚,然不远千里而来,千金买马骨,正当其时。”
“不意不受重用,反遭百般嘲讽,实在是让某大开眼界。”
“想来定是‘闯将’麾下人才济济,武有霸王,文有武侯,不需要某家聒噪罢了......”
那李自成闻言一愣,连忙上前仗着一张老脸陪笑道:“先生说哪里话?”
“这位姓田名见秀,字玉峰,乃是我跟前老人儿。”
“只因和我一般,都是大老粗一个,出口不逊,得罪了先生,李某在此代他向您赔罪了!”
若是换作“八大王”张献忠,自然一刀一个,哪里容他在此放肆?
只是如今之人正是“闯将”李自成,原本也是比较早招纳文士之人,自然能明白读书人的笔也是杀人的刀的道理。
若是今天他处置不当,坏了名声,恐怕日后很难再招到给自己卖命的文士。
故而不管他自个多么不习惯,也不得不赔笑一番。
那傅青竹余怒未消,只是思及自己的“重任”,只得故作大度道:“罢了,罢了,既得‘闯将’开了尊口,某也不为己甚!”
那田见秀闻言尴尬的笑了笑,他其实也不是刻薄之人,反倒因为为人忠厚,颇得众人之心。
只是今日见这厮如此嚣张,故意压一压他,以免他刚到就得罪了人。
结果没想到这厮不知好歹,反倒借机倒打一耙。他只得苦笑一声,暗自摇了摇头。
如此嚣张跋扈,尚未受用便得罪了多少人,以后有他受的!
那傅青竹如何不知道自己这一开口就得罪了人?
不过他也没打算长期在“闯贼”麾下做事,自然巍然不惧。
当然他也甚至虽然自己这一次小胜了一场,其实在“闯贼”心中的印象更加恶劣了。
他不由笑道:“我知两位虽然这一次落了下风,其实口服而心不服。”
“我如今有上中下三策以献将军,此处人多口杂,不知可否去僻静处一叙?”
“先生,请!”李自成闻言不由一喜,连忙将傅青竹向营中让道。
于是,双方分定主客坐定,田见秀则亲自守卫在外,那傅青竹见四下无人,不由开口笑道:“如今‘闯将’情形,正和当初淮阴侯颇似,某请以韩信言之。”
“昔楚汉相持,不相上下。项王曾遣使说于淮阴侯云:当今二王之事,权在足下。足下右投则汉王胜,左投则项王胜。项王今日亡,则次取足下。足下与项王有故,何不反汉与楚连和,参分天下王之?”
李自成闻言沉吟了片刻,面无表情道:“吾当如何?”
“如今秦强而明弱,‘闯将’若想自安,自可如蜀汉东吴故事,两弱联手制其强,以求天下三分,此乃上策也!”
“舜王待我恩重如山,又有救命之恩,吾若叛之,不义也!”李自成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道。
“昔日淮阴侯亦曾云:汉王授我上将军印,予我数万众,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听计用,故吾得以至于此。‘闯将’以为舜王待汝,比之汉高祖待韩信如何?”傅青竹闻言不由冷笑道。
“更何况我听闻舜王好色成性,背妻而爱诸将妇。此奇耻大辱也,乡野之人闻之,必血溅五步。‘闯将’本大好男儿,安能忍之……”
“砰!”傅青竹话音刚落,李自成不由拍桉而起,头上青筋条条绷出,不由大喝道:“好胆,竖子居然捕风捉影,挑拨离间,汝视吾剑不利否!”
别看那李自成平日看起来老实木讷,却也是手上沾了不知多少条人命的好汉。
他暴怒而起,如同一头发了努的老虎一般,一时间咄咄逼人,只把傅青竹惊出一身冷汗来。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闯将’何不等我把话说完,再作计较?”傅青竹心底暗自捏了一把汗,面上却不动声色道。
“好,你说!”李自成的火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只见他突然面容一收,又恢复了平静。
就好似明明刚才狂风大作,天昏地暗,却突然又消失不见一般,给人一种诡异之感。
傅青竹知道言多必失,今日点到为止即可。
他不由继续笑道:“中策则听调不听宣,养兵自重。如此大明胜则从明,大秦胜则从秦。”
“及天下定,‘闯将’功不必高,势不必大。等天下已定,则自请效土司故事,于不要紧处择一基业,以遗子孙,此数十代富贵也!”
李自成闻言摇了摇头道:“不妥,不妥,你还有何主意,一并拿来!”
傅青竹偷偷瞄了李自成一眼,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下策则忠心耿耿,请李将军尽快带领麾下全部兵马东征,百死不悔以助舜王。”
“若天下未定,将军且战死,此乃云台之功也;若天下已定,则自请解甲归田。”
“置备良田三五顷,茅屋七八间,庶几可颐养天年矣!”
李自成见傅青竹不再一味鼓动他“造反”面色稍解。
不过这上中下三策都不甚合他心意,让李自成不由踟蹰起来。
人的欲望都是在逐步增长,当初他起兵之初,不过为活命而已。
后来随着时间不断增长,他的愿望又改为了过上富贵的日子。
而等到他麾下人马数万,风头一时无两的时候,未必没有觊觎九五至尊的心思。
只是后来形势比人强,他又熄了那些念头。
只是如今被傅青竹这般一挑拨,他的心里又火热了起来。
如今义军正和明军相争于太原,后方空虚。
刚好他又担任北路军主帅,名义上能指挥五万人马。
如果他伺机将其据为己有,转而西向,夺取宁夏、甘肃,此乃昔日先祖李元昊之业也!
究竟当何去何从,李自成也不由站了起来,来回踱着脚步,一时间举棋不定。
第二百三十九章 心思
话说那李自成受了傅青竹挑拨,生了异心,一时间举棋不定。
他不由挥退了傅青竹,连忙将亲信田见秀、谷可成、刘芳亮、袁宗第和顾君恩一干人等招来,试探道:“今有一贼子,口出不逊,居然离间我与舜王的关系,胡说什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知诸位以为当如何处置此人?”
那顾君恩、谷可成、刘芳亮和袁宗第等人早在田见秀那里听了风声,又听到素来口拙的掌盘子今日言辞如此条理分明,哪里还不明白他是什么心思?
那田见秀闻言率先开口道:“子曰: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
“那傅青竹不过一书生而已,所言不论对错,亦是为掌盘子着想,岂可因言而废人耶?”
“田兄这是什么话,怎生能说出‘不论对错’之辞?”刘芳亮闻言不由接话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岂能含湖其辞?”
“以吾之见,那舜王也不过肩膀上扛一个脑袋,掌盘子又差他什么?”
“如何他做得了皇帝,掌盘子却做不得?”
“休得胡说!”李自成闻言心里一惊,连忙呵斥道,“舜王如今也不过秦王罢了,某如何敢作此想?”
“此话若是让人听去了,却是一场泼天大祸!”
“泼天大祸?”袁宗第闻言不由冷笑道,“什么泼天大祸还能比得上咱们当年造反不成?”
“就是,大明的反能造,皇帝的反能造,难道大秦的反,王爷的反,咱们就造不得了?刘芳亮见状,也继续帮腔道。
李自成见五人应了四人,不由看向军师顾君恩。
那顾君恩眼见躲不过了,不由苦笑道:“主公想更进一步,顾某自无不可。只是有几桩事情需要仔细参详。”
“一是需要偷偷召回刘宗敏和李过二将,摸清其心思如何……”
顾君恩话音未落,刘芳亮不由打断道:“这二人都是掌盘子心腹,等到日后发迹以后,少不得他们的好处,难道他们还敢有二心不成!”
顾君恩闻言不语,反倒笑望着李自成。
李自成随即也反应了过来,似乎舜王也待自己不薄,如今自己反得,他人就反不得?
虽然他自度刘宗敏、李过不会有二心,不过人心隔肚皮,还是当面确认一下这两人的态度比较好。
想到这里,李自成点了点头道:“不管如何,如此大事,当与其通一通气比较好。”
刘芳亮闻言有几分不服,不过见李自成已经发话,便暂且按捺不发。
只听那顾君恩有道:“二是如今我等又身处这榆林城,那征北将军卢象升、右帅左光先、榆林将门一干人等究竟如何对对,还得有一番章法。”
顾君恩这话刚落,众人不由面面相觑起来。
原来张顺策划大军东征以来,驻守宁夏镇的曹文诏等人被调走,造成了宁夏空虚的局面。
但是榆林镇作为雄镇,张顺担心出什么幺蛾子,不但想方设法把俞冲霄、左光先这样有实力的将领调走,还预留了卢象升作为守将。
如果那李自成胆敢在榆林造反,第一个撞上的就是征北将军卢象升,而第二个则是作为李自成副手之一的左光先。
所以顾君恩这一盆冷水泼下来,众人登时就傻了眼。
怎么办?
谷可成皱了皱眉头,不过试探道:“要不,掌盘子寻个理由,请他们过来一起吃‘板刀面’。”
“开什么玩笑?谁请客,也轮不到掌盘子来请啊!”顾君恩哭笑不得,不由摇了摇头道。
请客也要讲基本***资历,榆林将门无出其左;轮官职,卢象升一枝独秀;轮关系,榆林籍将领多半和自己等人有血仇。
李自成要是把这请帖一下,保证是个人就会怀疑他别有心思。
“这也不行,那也不中,难道我们还坐以待毙不成?”刘芳亮闻言不由急了。
那李自成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不过以顾君恩对他的了解,估计也早已经心急如焚了。
他不由连忙献计道:“若说办法,还倒是有一个,只是有一点风险。”
“先生请讲!”李自成闻言眼睛一亮,不由连忙开口问询道。
“卢象升虽为镇北将军,其实麾下只有骑兵三千。榆林将门好大的名声,其实家丁亲卫已经被舜王抽调殆尽。”顾君恩闻言不由笑道。
“如今榆林城中实力最为强劲者,非右帅左光先莫属,若是有人能说服此人一同起事,其他人不足为惧。”
“这……谁又能说服此人?”李自成不由连忙问道。
“顾某愿意前往!”顾君恩不由自矜道。
“好,好,好!此事若是能成,先生当据首功!”李自成不由连忙许诺道。
且不说李自成一干人等如何计较,且说那顾君恩领了命令,便辞别了李自成,一路向左光先住处寻去。
原来按照计划,北路军左帅张三百如今正驻扎在绥德,其他主力则分别抵达府谷、神木等地待机,只有右帅左光先和主帅李自成两人为了掩人耳目,率领标营暂时驻扎在榆林。
顾君恩自度那左光先先前与张顺有杀身之仇,又多番为敌,心中定然不自安。只需自己鼓动一番,许下许多好处,便能说动此人。
那左光先住处距离李自成也不甚远,顾君恩很快赶到了地方,递了帖子,不多时便被侍卫领了进去。
此时左光先正在校场指导儿子左勷马上功夫,远远望见顾君恩进来,便打马上前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这一次李帅有何军令?”
顾君恩眼见周围人多眼杂,不由连忙低声道:“却是顾某有一些私事相求,不便明说。”
左光先闻言一愣,不由笑道:“既然如此,且给先生牵匹马来,我们且行且言。”
左光先话音刚落,早有士卒前来一匹黄骠马过来。
那顾君恩随李自成数年,练就了一身逃命的本领。
他一看这马,不由赞道:“果然好马,人皆道左将军家中富庶,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左光先闻言轻笑了一声,自谦道:“些许身外之物,当不得什么。先生若是看得起左某,一会儿骑回去便是,权当一件玩物。”
“这……这如何使得,太贵重了,无功不受禄……”顾君恩闻言不由诚惶诚恐道。
“哎,见外了不是?”左光先不由打手一挥道。
“若是有机会,还请先生在李帅面前美言几句便是。”
“我如今身子骨大不如从前,越来越有力不从心之感。”
“只可惜这个不成器的孽畜,最是让我放心不下。若是我日后致仕,还得仰仗李帅看顾一番……”
那顾君恩眼见左光先如此卖好,不由心中一动,笑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理所当然,理所当然!”
“只是只这般看顾,日后顶多也就做个一个富家翁罢了。”
“左将军若能冒险一搏,混一个从龙之功,封侯拜将,何惧子孙不能长久富贵耶?”
第二百四十章 先下手为强
那左光先听了顾君恩之言,不由为之愕然:“先生何处此言?”
“将军身为明将,数却舜王,多造杀伤。仅洛阳一役,又与其有杀身之仇。此仇此恨,不共戴天,将军果然以为舜王既往不咎乎?”顾君恩稍作犹豫,心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由一咬牙道。
“哦?此话怎讲?”左光先心中早如惊涛骇浪一般,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
“夫舜王者,刘季之亚欤。”顾君恩见事已至此,不由干脆把话说透了,“而‘闯将’则譬如淮阴侯,左将军则譬如淮南王。”
“那刘季虽号为‘长者’,待此二人深厚,待天下已定,必定早晚图之!”
“俗话说: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当次楚汉相争之际,将军何不与我家掌盘子联手,以免重蹈淮阴、淮南覆辙耶?”
淮阴侯自然是大名鼎鼎的韩信,而淮南王则是当初项羽手下的大将英布,后来叛楚归汉,与左光先相差彷佛。
那顾君恩这番说辞思量了许久,自度定能说动这左光先。
到时候自己就是掌盘子麾下的宋献策,掌盘子就是义军三十六营总掌盘子的张顺。
“呔!”顾君恩话音未落,只听那左光先突然大喝一声,开口叫骂道:“好个贼子,舜王待李帅甚厚,岂肯反耶?”
“定是你这厮虚言诈我,且随我去见征北理论!”
顾君恩哪里想得到有这般变故,顿时肝胆俱裂。
说时迟,那时快。
当此危急之时,顾君恩灵光一闪却是拍马就走。
原来顾君恩这是刚好发现自己正骑着左光先刚才命人牵来的好马。
那顾君恩见事不可为,便欲逃往李自成营中,提醒他“大事已泄,赶快起兵”。
左光先哪里想得到这厮如此当机立断,说跑就跑,一个愣神的功夫,早被他逃到校场门口。
今日在校场指点儿子,他却没有携带弓箭,眼看就要眼睁睁看着此人逃出生天。
左光先刚好瞄见儿子左勷正在附近练习骑枪,距离顾君恩不远。
“勷儿!”左光先不由连忙喊了一声,然后拇指捏食指撮了个哨子,放在口里一吹。
“休休~”一道尖锐的口哨声顿时响彻了校场。
那骏马眼看驮着顾君恩就要出来校场,闻声竟然嘶鸣一声,前蹄离地,身体高高扬起,勐地停住了脚步,差点把背上的顾君恩掀下马来。
那顾君恩乃湖广人氏,骑术不甚精,突遭状况,顿时手忙脚乱,乱了阵脚。
那左勷武艺虽不如左光先,好歹也是战场上滚打摸爬的武将。
他觑得破绽,只把手中的长枪往前一搦。
“枪下留人!”左光先远远看了,不由大急,连忙喝止道。
只是哪里还喝的住?
只见那左勷借着马力,往前一搦一收,只听见噗嗤一声一朵血花在顾君恩身上绽放出来。
随即,两人交马而过,顾君恩噗通一声跌在了地上,而左勷却帅气的挽了个枪花,甩净了枪头上的血渍。
“竖子,哪个让你杀他!”左光先顿时被自家傻儿子气的鼻子冒烟。
他连忙赶过去,跳下马来,仔细一看那顾君恩。
却只见那人胸口中了一枪,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眼见不活了。
“好......好个左光先,你究竟为......为什么......”顾君恩简直是死不瞑目。
明明左光先和张顺矛盾甚深,为何他居然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杀人?
“我为英布,李寇为韩信?”左光先不由冷笑道,“你见哪家的韩信,被英布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李寇不过某手下败将,某亦为舜王手下败将。左某若是弃舜王而就李寇,岂不是自寻死路?”
“更何况当年本将追索李寇甚急,常常十数日乃至月余不歇,以至于牵动了旧伤。”
“以吾度之,仅可支撑三五年功夫。”
“如今舜王胜利在望,某尚可勉力支撑。而今儿子左勷却不成器,如果左某跟随李寇再反,一旦半道撒手人寰,孰可托者?”
左光先低声诉说了半晌,低头看去,却见顾君恩双目圆睁,不知何时竟早已经断了气息。
“父亲......”儿子左勷早已经翻身下马,畏畏缩缩伺立在身旁,眼见顾君恩断了气,这才敢搭话。
“把首级割了,一会儿带着随我来!”左光先不由撂下一句话,扭头向外走去。
左勷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事,不由心情忐忑的又问了一句:“去做什么去?”
“去给你擦屁股去!”左光先不由怒斥了一句。
然后他犹不解恨,又转身回头照他大腿蹬了一脚,把左勷蹬了一个趔趄,扔下来两个字:“蠢货!”
天大的功劳啊!
左光先不由追悔莫及,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蠢儿子?
若是活捉了此人,那“李寇”这一次不反也得反了,到时候自己“平贼”有功,刚巧北路军主帅的位置又空了出来,岂不是能给这蠢货留下来一副更大的家业。
结果这贼鸟厮和自个没有半点默契,竟然一枪把他搦死了。
平时我特么也没见过你枪法这么好,这一次你倒是使了一手好枪!
这下死无对证不提,恐怕还要被对方反咬一口。
怎么办,怎么办?
看来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且不说左光先如何计较,且说那顾君恩离开以后,李自成不由坐立难安,不由向田见秀、谷可成等人问道:“你们觉得顾先生有几分把握说动此人?”
左右闻言皆笑道:“曹操虽有义释张绣之举,终不免有曹丕连坐张泉之日。”
“那左光先若识得道理,怕不是早就心中不自安,只待有人挑头......”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众人劝慰李自成之言尚未说完,早有一人突然闯了进来,白盔银枪,正是李自成心腹刘芳亮。
他连声疾呼道,“外面突然出现大股甲兵,包围了我们营地,叫嚷着让掌盘子出去。”
“什么?”李自成不由为之大骇,脸上阴晴不定了半晌,叹了口气道,“我们怕不是都要被顾军师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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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抵赖
“噗通!”在众人簇拥之下,衣甲鲜明的左光先坐在高头大马上,随手掷下了一物,竟如同抛撒垃圾一般随意。
那物件在地上滚了及滚,居然从包裹里跳了出来。
黑乎乎、血淋漓,赫然是一颗刚刚砍下的人头。
“顾军师!”田见秀、谷可成、刘芳亮和袁宗第一干人等不由失声叫了出来。
“好,既然你们都认得,这话就好说了!”左光先不由冷笑道。
“你要怎地?”刘芳亮愤怒的瞪着左光先,正要争辩。
不意李自成突然伸手止住了刘芳亮,反倒大声喝道:“左光先,舜王待你不薄,你擅动刀兵,意欲何为?”
那李自成虽然不如张顺机敏,但是也担任首领许久,自然也有一番急智。
他眼见顾君恩已死,自然反应过来四个字:死无对证!
反是如今是反不得了,那只能做死挺到底了,做一个新朝的忠臣。
“好,好一个倒打一耙!”左光先闻言不由冷笑道,“本将早料到如此,早派人告知征北将军,请他前来决断!”
“那感情好!”田见秀、谷可成、刘芳亮和袁宗第一干人等也不是好相与的,闻言哪里不知李自成如何心思,纷纷抵赖道。”
“好个贼子,无端杀死主帅军事,又围了营地,不是欲反,又欲何为?”
“哼,死鸭子嘴硬!”左光先早料得如此,不由笑道,“且等征北到了,再与你计较!”
“卢某在此,尔等何故在此喧哗!”正当两人争辩不休之时,突然有人爆喝了一声,犹如晴空响起了一个霹雳。”
“征北来了,征北来了!”众人听得卢象升的声音,不由纷纷鼓噪起来。
不多时,果然那卢象升身披红袍,手提偃月刀,骑着“千里雪”在一干人簇拥下赶了过来。
“见过征北将军!”两人不由连忙上前施了一礼。
那李自成刚好瞥见左光先的儿子左勷正在征北将军卢象升身后,心里不由一惊,连忙不等卢象升发问,率先开口道:“征北容禀,今日李某正和兄弟们在营中吃酒。”
“突然这厮发兵围了我军营帐,又不知何时杀了我帐中军师,其狼子野心路人皆知,请早为舜王除之!”
“好个贼子,居然血口喷人!”那左光先还未来得及开口,其子左勷早按捺不住,连忙跳出来骂道。
“今日我正在校场,和诸位弟兄亲见你这厮麾下军师前来,亲耳听他口出反语,游说我父。”
“我父子素来对舜王忠心耿耿,虽九死而犹未悔,岂肯与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为舞?”
“吾怒而杀之,以示汉贼不两立,不意你这厮却是公然抵赖!”
李自成心思转的慢,被左勷一顿呵斥,一时间竟哑口无言。
那田见秀见状不由大急,连忙帮腔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我们掌......我们李将军素来敬仰舜王的紧,又受其救命之恩,早晚恨不能以死以报之,岂会行如此背叛之事?”
“反倒这左光先,先为明将,对义军多造杀伤,又曾危及舜王性命,故而心中不自安。”
“想必定是他故意趁舜王东征之机,图谋非常,擅动兵戈。征北将军不可不慎,以免为小人所蔽!”
那左勷听了田见秀这话,不由也急了。
他怒喝道:“我父子固然与舜王偶有龃龉,难道‘闯将’就没有吗?你婆娘......哎幼!”
那左勷正说到得意之处,不意被人蹬了一脚。
他正待还手,扭头一看,却是父亲左光先,顿时讪笑着收回了手脚。
“混账,胡说八道什么?为父和舜王哪来的龃龉?”左光先骂了一句,然后这才扭头向众人笑道。
“吾之所以误伤舜王者,非吾本意也。此乃舜王命中劫数,天道假我之手为之!”
“等到劫数一过,天命归一,舜王死而复生,觉前世宿慧,故而能一飞冲天,此非天意乎?”
这妮玛也圆的回来?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一时间哑口无言。
先前张顺“死而复生”之事,李自成、卢象升等人不曾亲眼所见。
虽然传的有鼻子有眼,多半也是将信将疑。
如今听到当事人又提起此事,顿时开始狐疑起来。
不等李自成开口,那卢象升反倒先问道:“当时真是你动的手?”
当时“左光先杀舜王”,传的沸沸扬扬,卢象升对此当然不会有疑问。
其实他想问的是:当时你真杀死了舜王,莫不是失手了吧?
只不过这话好说不好听,故而换了一个委婉的说辞。
左光先如何不知?
他不由笑道:“末将从军以来,素以骁勇闻名于世。一身好武艺,从无失手。”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岂有妄言。”
“征北也是战阵之人,须知一刀下去,是生是死,手感自然截然不同。”
左光先这话一出,众人顿时沉默了下来。
大家都是战场上出生入死之人,杀的多了,自然知道其中细微的区别。
如今既然得到左光先亲口承认,那舜王当初自然真是“死而复生”。
一个“杀不死”的人,谁能与之为敌呢?
李自成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懊恼之情,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如何敢与这般人为敌?
俗话说:人皆有一死!
可是如此出现一个可以有两死,甚至还可能三死、四死之人,那又该怎么对付呢?
李自成想到这里,心里不由一突。
不对,自己营里还有一个“手捧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炸。
说曹操,曹操到。
就在李自成想起此人的同时,突然一个熟悉而有陌生的声音响起:“诸位明鉴,这‘闯贼’正是吃里那扒外之人!”
众人闻言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儒生自李自成营中缓缓走出,潇洒的向众人施了一礼,接着道:
“在下姓傅名鼎臣,字青竹乃山西太原生员。某千里迢迢来此,一不为投亲访友,二不为寻访名师。”
“为只为受此贼之邀,有些话要带给大明左督师朱燮元。双方约定,十日之后,公举大事……”
“贼子敢耳!”左右闻言一愣,刘芳亮率先抽出了宝剑,就要取他性命。
“芳亮住手!”不曾想刘芳亮这一剑刚刚刺出,却被李自成一把抓住了。
锋利的剑刃,早划破了他的手掌,鲜血顺着指缝汩汩而出。
“掌盘子!”刘芳亮不由一惊
却见李自成轻轻摇了摇头,然后高声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不知这是谁找来的儒生,却是故意污蔑于我,我却是不服!”
“人账俱获,如何不服!”左光先带人前来围了李自成营地,就是为了搜寻证据,却没想到“证人”自个跳了出来。
只是左光先还没来得及高兴,却被这厮失口否认。
“众所周知,为了招募文士充当幕僚,我一连张榜了数日,无人应征。”李自成不由对着卢象升高声道。
“好容易今日遇到一个应募者,不曾想刚刚带到营中不久,左将军就来了,还去征北明鉴。”
好家伙,这两人一个一口咬死,一个失口否认,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倒让征北将军卢象升作了难。
难的当然不是如何断桉,而是如何断此桉才能让尚未出战的北路军既不会起内讧,又不会发生反叛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