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发现
大明左柱国、少师、兵部尚书兼左督师朱燮元一脸严肃的坐在马车里面。
随着马车的上下颠簸,车内的乌纱帽两翅也随之摆动,昭示着马车主人的真实心情。
他叫朱燮元,不叫奥特曼,任凭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赤手搏贼”。
自从他担任左督师以来,无钱无饷,好容易求爷爷告奶奶,才筹措了数月粮饷,集聚了两三万人马。
结果保定总兵被他派遣到大名府,协助右督师杨嗣昌防守通往京师的要地;山西巡抚杨文岳标营被他派往潞州防守从泽州北上的义军;神枢营六千骑兵被他派往霍州争夺韩信岭要地。
单这几项便调出了一万二千人,自个手底下只剩标营罗向乾一营,副总兵李辅明一营,共计六千人马。
如今再加个刚刚宣大总督张凤翼派来的大同总兵王世仁所率一万人马,实际手中可用之兵总计不过一万六千人而已。
而就在这一万六千人之中,他还有留下三千人留守太原,结果一来二去只能率领一万三千人勉强出征。
原本朱燮元以为,自己这一次虽然带领的兵少一点,好歹还有神枢营六千骑以为助力,只要把“顺贼”阻挡在霍州以南,事犹有可为。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刚刚率兵出了太原城,就接到了左副将董用文战死,神枢营损失惨重的消息。
好吧,胜败乃兵家常事,败了一阵不算败,终究还有翻盘的机会。
只是等到朱燮元率领大军赶到同戈驿,遇到了惨败而回的黄得功后,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飞渡鼠雀谷,绕道灵石,前后夹击我军。韩信岭道道路狭窄,官兵虽有战马,却无处驰骋,被贼人打的大败。”悍将黄得功跪在轿子前痛哭流涕道。
“官兵只得拼死突围,奈何敌人人多势众,道路狭窄,死伤有三成之数,被俘约有四成,剩下三成好容易在末将带领下勉强逃得性命。”
“却被贼人夺了官兵马匹,一路追杀,死伤惨重,如今只余千余骑矣!”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朱燮元听了心有戚戚焉,不由安慰道。
“此乃神枢营左副将董用文用兵之误,不干黄参将的事儿。还请黄参将重振旗鼓,助我破敌!”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神枢营遭受如此惨败,抛开事实不谈,难道那参将黄得功真的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只是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多一分力量就多一分胜算。
而如今的朱燮元需要他那分力量,自然就不干他的事儿。
黄得功显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连忙进言道:“贼人头目‘满天星’索我甚急,某愿为一‘夜不收’,为督师指明贼人所在!”
“好!”朱燮元点了点头,不由又追问道,“贼人究竟有多少兵马?”
“这......”黄得功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实话实话道。
“贼人号称精兵二十万,实际应当不过七八万。”
“我等所交手者,不过两三营人马,实际追击者,不过一营人马而已。”
“至于是否有其他人马跟随,非我所能知也!”
“明白了,出发吧!”朱燮元闻言捻了捻胡须,最终点了点头道。
实际上“顺贼”这一次无论派遣一营两营还是三营追击,都没有什么区别。
在这场遭遇战中,官兵很显然占据了兵力优势。
既然有优势,就赶快“吃掉”它,以免夜长梦多。
不然等到贼人合兵一处,本来就处于兵力劣势的官兵恐怕就难上加难了。
黄得功得了军令,连忙挑选了三五十人,亲自带队向义军张大受部方向追寻了过去。
这倒不是他不想动用神枢营剩余千余残兵,而是神枢营连战连败,士气低落,暂时根本无法投入使用。
那黄得功离了明军主力,一路沿着驿道向南搜寻。
不多时,大概过来一两个时辰,黄得功终于追上了最远的一处斥候。
他不由上前问道:“贼人何如,今在何处?”
那斥候本不欲离他,只是见了左督师朱燮元的军令,这才勉强应道:“根据贼人行军踪迹来看,应当往汾河方向去了,或许准备渡河也说不定。”
河岸潮湿泥泞又多草木,不利于骑兵驰骋。
义军张大受部多以骑兵为主,既然往此地靠近,想必自然是准备渡河。
黄得功闻言一愣,连忙对左右道:“我们且近前查看,若是果然如此,合当雪此大恨!”
任谁被人追杀二百里,心里也不会舒坦。
那黄得功本就出身于辽东开原,作战勇敢,这才被大明皇帝朱由检调到京营任职,心中自有一股傲气。
这几日被义军如此驱赶,深以为耻,故而听闻义军准备渡河,不由大喜。
随即黄得功带领麾下三五十人精锐离开大道,一路向汾河沿岸摸去。
“好个贼子,在那里作甚!”黄得功刚行了三五里,正下马探查“贼人”马粪,不曾想吃了一喝。
黄得功抬头一看,看起服色,不是一路追杀自己等人哪伙人,又是哪个?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不由大喝一声,翻身上马道:“兄弟们,随我杀散贼人,以祭其他兄弟在天之灵!”
随即黄得功一马当先,挥舞着铁鞭冲了上去。
“贼子好胆!”当面义军斥候也是跟随张大受许久,久经沙场的老人儿,哪里惧他,随即也挥舞着长枪冲了过来。
那斥候眼见黄得功已近,只把手中的长枪借势往前一扎。
不意他黄得功突然矮了一截,顿时躲过了义军长枪。
不待那义军头目反应过来,黄得功只把手中的铁鞭勐地一抽,只听见惨叫一声,那义军头目被他一鞭打下马来。
张大受麾下斥候武艺虽好,又如何是黄得功及其一干精锐家丁的对手?
如此这般,连续杀退了义军斥候,很快黄得功终于看到了义军的主力。
原来除了三千骑兵以外,居然还一支由长长的船队组成的“水师”!
“走,快走,赶快返回,汇报给左督师!”黄得功哪里还不明白这是探查到义军的关键情报。
他不由大喝一声,扭头边走。
第二百二十三章 却月
等到朱燮元带领明军大军,赶到汾河沿岸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整齐的阵容。
“督师,贼人不走反留,合该我等立此大功!”大同总兵王世仁见状不由大喜道。
“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左督师朱燮元下了马车,登高望了半晌,不由摇了摇头道。
“怎么了,督师莫非看出来什么门道?”王世仁不由奇怪道。
“暂时还看不出来什么,你且派人上前试探一番!”朱燮元摇了摇头,有几分不确定道。
汾河沿岸地势平坦,是一种典型的河流冲击盆地。
明军也才刚刚到达,还来不及搭建高台,是以朱燮元一时间看不出虚实。
“末将领命!”那王世仁闻言稍作沉吟,不由高声喊道。
“参将姜襄何在?我命你率领千余人上前试探一番!”
“末……末将领命!”那姜襄闻言一愣,连忙上前应了。
他本是榆林延川人,家中世世为明将。其兄姜让,弟姜瑄,均在军中任职。
只是家族人脉及个人天资所限,延川姜氏不如榆林姜氏远矣,仍需卖命换得功勋。
不过延川姜氏虽然不如榆林姜汉家族,亦有百年底蕴,也是不容小觑。
那姜襄得了命令,连忙披挂整齐,带了千余人便去准备攻阵。
兵法曰:无邀正正之旗,无击堂堂之阵。
那姜襄既是将门出身,又颇历战阵,自然不会犯头铁冲阵的错误。
“第一哨上前试探,第二哨随后跟上,第三哨、四哨、五哨接应!”姜襄有条不紊的下令道。
第一哨得令以后,便散成了一个松散的横队,开始慢慢向前逼近。
第二哨则列成一个纵队,紧随其后。
两哨呈t字形队形,慢慢向义军靠近。
从明军角度来看,姜襄这阵型颇为滑稽,但是从义军角度来看却不然。
由于义军背河列阵,地势低于两岸,同样无法从高处观察明军。
这就导致了义军从正面来看,只能望见第一排、第二排士卒,根本看出明军进攻阵型厚度如何。
明军近百步,不见义军动静;明军又近义军七十步,依旧不见义军动静;明军近义军五十步,照样不见义军动静。
战场上出现了这种出人意料的安静,顿时姜襄派出的第一哨士卒顿时有几分不安。
他们不知道这个时候究竟应该快步向前冲锋,还是放缓脚步向义军射击。
“开火、放箭!”而就在此时此刻,对面义军突然响起了一声命令,随即弹丸弓失如同雨点一般“泼”了过来。
“啊!啊!”虽然明军第一哨阵列比较稀松,由于交火距离较近,仍然有不少人中弹、中箭。
“第二哨,冲锋!”而就在第一哨横队遭到义军打击的瞬间,第二哨明军不退反进。
他们利用义军射击的间隙,如同一条吐着蛇芯的毒蛇一般,排着纵队快速向义军冲了过来。
图穷匕见!
原来明军第一哨横队故意排列疏松阵型,就是为了遮蔽第二哨纵队的冲锋。
当面义军终于发现了明军的意图,不由大吃一惊。
只是如今火铳、弓箭尽发,双方只能接战肉搏了。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此时,突然一个冷静的声音响起:“开炮!”
随即义军前面的阵列后退数步,露出阵中的火炮来。
“轰、轰、轰!”只听得三声炮响,三枚铁球如同闪电一般,勐的向正在冲锋的明军第二哨纵队飞去。
第一枚,偏了!
第二枚,斜着打死了两三名士卒!
第三枚,正中第二哨第一排的一名士卒,顿时从前到后打了个对穿!
只此一炮,本来以纵队进攻的明军,顿时损伤十数人。
被实心铁弹打死的士卒,其惨状犹盛霰弹七分。
硕大的铁弹,无坚不摧。
士卒挡在胸前的藤牌,一击而破!
士卒身上的铁甲,一击而碎!
士卒的血肉之躯,直接被打个对穿,前后透明,留下一个碗大的窟窿!
碰着胳膊,胳膊断;碰着腿脚,腿脚无。
一个、两个、三个……一直穿透了十余人才打穿了明军的纵队。
“啊啊啊……”不少明军士卒尚未顷刻毙命,不由满地挣扎,惨叫起来。
什么肠子肚子不烂谷子流了一地,一时间,血腥味儿、屎尿味儿充满了整个战场。
“杀!”而就在明军第二哨愣神功夫,当面义军士卒突然左右分开,让出一条通道来。
随着一阵马蹄声响起,一队骑兵疾驰而出,直扑刚刚遭受了火炮火铳打击的明军第一哨、第二哨。
步兵对抗骑兵,唯靠结阵。
如今第一哨第二哨都被打乱了阵型,顷刻之间哪里还抵挡的住?
姜襄一看形式不好,不由大喝一声,连忙命令三四五三哨士卒结阵向前,试图营救第一哨、第二哨。
只是姜襄万万没想到,第三、四、五三哨士卒刚刚进入义军火炮射程不久,只见义军军阵左右两侧突然漂出来几条船来。
那船上条条载有火炮,竟然一左一右,呈交叉火力向第三、四、五三哨射击起来。
“退,快退!”那姜襄虽然并不懂“交叉火力”这个原理,多年的作战经验让他意识到这种打法厉害,连忙扯着嗓子呼喊道。
而就在明军五哨士卒遭受义军屠戮的时候,在士卒扶助下,正站在马车顶棚观望的朱燮元不由失声叫了一句:“却月!”
那大同总兵王世仁在旁边听了不明所以,不由奇怪道:“不知督师,此话何解?”
“此乃昔日刘裕破北魏铁骑却月阵也!”朱燮元不由皱着眉头指点道。
“你莫看这贼人只有两营人马,不过我军半数。”
“然而其步卒背水而阵,舟船却布置其后。”
“若是久战,则物资辎重皆靠船只补给。若是速战,我军不得不硬冲其阵,更是有可能被其舟船运输奇兵,夹击我两翼。”
“更兼其船利于载重,竟然运来红夷大炮,杀伤更是惊人。”
“其他灭虏炮、二将军、弗朗机之类的小炮,更是被其布置在船上,左右驰射,使我难以招架。”
“兵法曰:勿击堂堂之阵。我军不可硬击其兵,当从长计议!”
第二百二十四章 炮战
孙传庭站在马背上,眼看着被义军打的抱头鼠窜的明军士卒,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可不是那个七旬老者朱燮元,而是正当壮年能够左右驰射的孙传庭。
站在马背上这种绝活,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当然,其实这种高度,根本无法满足孙传庭的视野需求。
不过条件所限,他也只得如此,聊胜于无。
眼看明军的进攻队伍被义军骑兵杀散,孙传庭连忙下令,让骑兵折回阵中,以免有所折损。
别看如今张大受麾下的马军不少,其实真正能够冲锋骑战的合格骑兵,也就有一半左右。
剩下一半士卒虽然掌握了骑行技术而已,但并没有完全掌握骑战技巧。
义军人数不过明军一半,若是骑兵再折损过多,那这一仗就更没有胜算,所以得“节省”点使用。
明军这种阵型颇为类似这个时代的t型拐,孙传庭便给它起了一个明目,唤作“拐子阵”。
那朱燮元显然也意识到所谓的“拐子阵”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所以在试探了一次以后,便暂停这种“送人头”的行为。
而就在明军沉寂了片刻之后,突然旗帜摇动,队形变换,不多时分出二十支小队来,每队各拥几门火炮,推将出来。
其后又横列火铳手千余,分为三列,举铳而立。
再往后,由于火铳手遮蔽,孙传庭就看不到有什么变化了。
“看样子明军这是要准备以炮破阵了!”孙传庭瞬间明白了朱燮元的想法。
“传令下去,命义军野战炮、黄金炮出列,骑兵列其左右,准备还击明军!”
随着孙传庭一声令下,义军前列士卒亦左右分开,炮兵、骑兵鱼贯而出,横阵于前。
不多时,两军变阵完毕,火炮各列阵前。
然而由于双方阵型距离较远,处在火炮射程之外,于是士卒开始推动火炮向对方靠近。
随着明军火炮的推进,明军火铳手也随之推进,而义军则随着火炮推进,骑兵开始徘回于火炮两侧。
“将军,明军这一手不好对付啊!”张大受同样站在马背上,观望了半天,不由皱着眉头道。
本来骑兵是火炮的克星,可以利用自身的机动性引诱火炮开炮,然后在火炮装填的间隙冲上去,砍杀敌人的炮手。
然而这一次朱燮元命令火铳手列阵炮后,若是义军真个上前冲杀,定然会成为火炮后面火铳手的活靶子。
满天星张大受心疼自家的骑兵,生怕孙传庭命令他们强冲明军火炮阵地。
“怎么不好对付?”孙传庭闻言笑了,指点道,“明军火炮虽多,奈何不得其法,不如我义军远矣!”
张顺麾下的义军很早就以“火炮犀利”着称,为此孙传庭百思不得其要。
等到他投靠义军,切切实实接触到义军的炮兵队伍以后,这才晓得其中关键。
若论火炮数量,其实义军不如明军远矣。
比如戚继光所编制的一个标准车营,有士卒三千人左右,装备大将军炮八门,火箭四位,弗朗机一百二十八门。
孙承宗所编制的一个标准车营,有士卒六千余人,装备大炮一十六门,灭虏炮八十门,弗朗机二百五十六门,共计火炮三百五十二门,火力密度极其可怕。
然而义军一个标准营,有士卒三千人左右,不过配备野战炮和黄金炮各五门而已,其他灭虏炮、弗朗机不占编制,仅仅作为主力火力的补充,火炮数量远低于明军。
但是,若论起火力强度,则绝对不在明军之下。
别看明军火炮众多,其中弗朗机不过是口径一寸左右,用来发射霰弹的“喷子”而已。
灭虏炮大多是口径在一寸六分至两寸二分三分左右的小型红夷炮,能够发射鹅卵大小的炮弹。
唯有“大炮”,大多是九磅至十二磅之间锻造“大将军炮”,功能和义军野战炮、黄金炮相似。
只是义军野战炮乃是标准十二磅火炮,黄金炮乃是标准二十磅火炮,无论威力还是射程都远超明军“大将军炮”。
不是明军不明白大口径火炮的威力,也不是明军无法制造同样大口径的火炮。
实际上因为义军火炮犀利,就连孙传庭在担任山西巡抚期间,彷制过几门,但是最终都放弃了。
为什么?
因为太过沉重,几乎和红夷大炮相差无几,实在是不便机动。
而就这样几门比一般红夷大炮轻了不少的火炮,即便运到战场,对明军来说好像也作用不大。
与其如此,何必继续使用重量更大,威力更强的红夷大炮呢?
结果等到孙传庭接触到义军的炮兵以后,这才彻底明白义军的用法和明军的根本区别。
兵法曰:“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义军用炮之法亦然。
先以道路通过能力计算,得出火炮最大重量不能超过两千斤。
然后再以此为上限分别设计了黄金炮、野战炮和飞彪铳三型火炮。
然后再讲这三型火炮分别按照在特制的炮车上,配以炮手十人,骡马十匹,自然行动自如、运转如飞。
而其中十名炮手皆在军校受训,各司其职,无论射击速度、准确度都远超一般炮手,自然在炮击中也能占据优势。
“开炮,开炮!”等到敌人进入二百丈,尚未进入明军射击炮表之内,义军早架起了火炮,开始向对面开火。
这时代火炮精度有限,四百丈距离不过能击中屋子;二百丈顶多也只能击中马车大小的物价,根本无法击毁对面的火炮。
所以义军的目标根本不是对面的炮兵,而是炮兵后面横列的火铳手。
野战炮的炮弹勐地飞到火铳手阵列中,其中三四枚击中了目标,大概有七八个火铳手和后面五六个长矛手,当场一起被打成了数段,血块、内脏流了一地。
吓人倒是挺吓人,明军阵中也响起了一阵骚乱。
随即在军官的呵斥和鞭打下,慢慢的又平静了下来。
原来明军阵型很薄,即便被实心弹击中了,其实也伤亡不大。
而能够密集杀伤的霰弹,射程不过二百余步,哪里够得着二百丈之外的火铳手?
“不太好办呐!”张大受皱了皱眉头,不由自言自语道。
按照他多年的作战经验,搞不好需要强攻了。
如果不拿下当面的火炮,一旦被其近前,阵型密集的义军就会变成了火炮靶子,那后果不堪设想。
“急什么,好戏还没有开场呢!”孙传庭闻言微微一笑,不由安慰道。
“我听说那朱燮元平定西南,号为明军,今天我倒要见识见识他的本事如何!”
第二百二十五章 炮弹
“继续开炮!”随着孙传庭一声令下,义军的火炮声再度响彻了战场。
义军两营人马总共配备了十门野战炮,十门黄金炮。
像大将军炮、灭虏炮则作为“副炮”,根据各营缴获情况,进行配备,多寡不拘。
不过为了防止有意外情况发生,义军还是各留了两门炮搭配大将军炮、灭虏炮备用,实际投入作战的只有八门野战炮,八门黄金炮。
义军第一轮齐射用的野战炮发射实心炮弹,结果因为明军阵型稀薄,杀伤效果很差,所以义军第二轮齐射则在野战炮装填间隙用黄金炮进行齐射。
由于黄金炮相对于野战炮,倍径较低,弹道处在臼炮和加农炮之间,虽然其口径更大,实际射程并不比野战炮远。
八颗更为硕大的炮弹,沿着弧形弹道飞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还没有着地,居然当空炸开了。
炸开的炮弹大多数都分成了两半,除了个别倒霉蛋以外,杀伤效果甚至还不如前面一轮野战炮的齐射。
然而就在这些炮弹炸开的瞬间,白色的烟雾直接笼罩了当面的明军。
“这是什么?”明军火铳手莫名其妙的抬头看了看,不料眼睛却进了一下细小的粉末。
“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疼疼疼!”那些被迷了眼睛的火铳手,下意识一揉,却发觉眼珠子如同火烧一般。
巨大的疼痛瞬间传遍了全身,那些火铳手哪里顶得住?顿时弃了手中的火铳,当场满地打滚起来。
“石灰,这是生石灰!”有识货的突然惊叫起来,“我要眼瞎了!”
没错,这一次黄金炮发射的乃是装填了石灰的榴弹。
先前义军攻打潼关的时候,就发现“开花弹”里放石灰有奇效,后来有人就琢磨着把装了石灰的开花弹装入膛压较小的黄金炮里进行发射。
明军很早就掌握了“木马子”这种神器,可以利用它作为挡板,减轻膛压对“开花弹”的冲击力,故而义军很快就找到了把“开花弹”塞入黄金炮进行射击的办法,这才有了这一次“石灰弹”齐射。
“好个歹毒的贼子!”朱燮元也是老于兵事之人,一听到“贼人”用了石灰弹,不由破口大骂起来。
对火铳手来说,力气不甚重要,灵敏也不甚重要,只要能够装填射击,就能发挥其最大效能。
结果如今被伤了眼睛,手里的火铳即便再犀利,又有何用?
“命士卒带油上前,赶快给火铳手洗一洗眼睛!”无论哪一支军队都要吃饭,既然吃饭就会有食用油。
油料在这个时代还是比较贵重的物品,但是比起战斗来,这些也不重要了。
只是明军一万余人,只设了两三名军医,即便临时又调配了几十个士卒,又如何济得事儿?
且不说左督师朱燮元、大同总兵王世仁等人如何跳脚,如何能料到义军又何止这些招数?
“轰轰轰!”义军的野战炮再度响起,不过这一次的目标却是已经进入一百五十丈左右的明军炮兵。
由于明军火炮编制和义军完全不同,这一次推进的明军炮兵小队则是以大将军炮为核心,辅以灭虏炮、弗朗机。
也即使一门大将军炮附近又配备了五门灭虏炮和十六门弗朗机,火力密度极其强大。
一旦义军骑兵冲击明军火炮,那么灭虏炮、弗朗机俱发,定然会损失惨重,此乃明军边军专门针对以骑兵为主的鞑虏的“秘技”。
然而这种“秘技”遭遇到义军的犀利的火炮战术,遭遇到了克星。
孙传庭站在马背上,远远的望见有两颗炮弹打进明军炮兵群里,顿时飞起来数块断肢残骸。
“在义军的火炮下,明军的炮兵还是太过庞大,太过密集了!”孙传庭摇了摇,继续下令道。
“命令黄金炮向火铳手发射‘毒烟弹’命令飞彪铳向前推进,准备射击!”
没错,除了“石灰弹”这种义军自己发明的玩意儿以外,经过研究以后,义军又“复活”了明军正规军几乎淘汰的“毒烟弹”。
在明军火炮大规模被“红夷型”大炮代替之前,各自碗口铳、霹雳炮、飞炮之类的臼炮常常发射各种添加了砒霜、巴豆、硫磺等物的“飞火”、“毒烟”类型的炮弹。
只是这些火炮操作危险,杀伤力又弱,很快在红夷型火炮引进以后,逐渐澹出明军装备序列,只在守城和各地民团、丁壮中还有大量留存。
而对义军来说则不然,当初张顺尝到了“飞礞炮”的甜头以后,一直对爆炸类型的炮弹情有独钟。
后来经过他深思熟虑以后,想出了利用装药少的飞礞炮训练臼炮手,利用黄金炮、飞彪铳这样的大口径火炮发射“标准爆炸弹”的方式,让原本被“淘汰”的炮弹老树开花。
义军的新型“毒烟弹”以明军的“毒雾神烟炮”为基础,去除了其他乱七八糟的特性,加入辛辣刺激性配方,专攻“毒烟”一种特性。
此物与需要在敌人头顶高度开花的石灰弹不同,哪怕落地以后炸裂、燃烧,犹能对敌人造成很大困扰。
故而一经出现,就深受臼炮手的欢迎。
果然那些黄金炮射手一听到炮长的命令,不由欣喜起来,纷纷道:“这一次引线稍微留长一点,准备发射‘毒烟弹’。”
你道为何?
原来石灰往下飞溅,而毒烟却是往上升腾,故而石灰弹引线要比毒烟弹断上少许。
由于这时代引线质量无法保持稳定,一旦燃烧急了,很可能在炮口,甚至炮膛内爆炸。
如果引线燃烧慢了,石灰弹落地以后开花,那造成的杀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而毒烟弹则不然,引线可以适当留出来一定余量。
哪怕即使在空中炸开了,由于产生毒烟的燃烧物还能燃烧一段时间,落地以后依旧可以继续熏燎敌人。
果然孙传庭军令刚下,不多时八枚毒烟弹便飞了起来,然后在明军火铳手阵中炸开了,释放出浓郁而又刺鼻的滚滚浓烟。
“督师,不行了,咱们火炮手不能再继续推进了,不然就要遭到贼人勐烈的打击!”大同总兵王世仁观望了半天,不由进言道。
朱燮元眉头紧锁,其实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其实这几轮炮击,真正造成的杀伤倒没有那么大,关键是“贼人”表现出来的能力让人担忧。
石灰弹和毒烟弹表明“贼人”对远距离列阵的士卒的杀伤力。
而射入明军炮兵阵地的实心弹,则表明“贼人”远程射击的精确杀伤力。
如果明军火炮再继续推进,那恐怕遭受来下面几轮的射击以后,明军就不是目前这种损失了。
“人常说‘顺贼火炮最毒最利’,今始知矣!”左督师朱燮元不由仰天长叹一声,下令道。
“着火炮队就地架炮射击,着火铳手继续向前推进,着骑兵护卫左右,着杀手队准备出击冲阵。”
“既然取巧不得,那只能硬碰硬做过这一场!”
大同总兵王世仁闻言脸色一沉,心中明白这一次明军人马虽众,实际上却是落入了下风。
用兵之道,千章万句不出乎致人而不致于人而已。
明军数度和“贼人”较量,都无法达到自己的目的,不得不和敌人硬碰硬,未接战之前,已经是输了半筹!
第二百二十六章 精要
听着明军隆隆的战鼓响起,孙传庭不由冷笑道:“黔驴技穷耳!”
兵法曰:无邀正正之旗,无击堂堂之阵。
像义军这样阵型齐整的队伍,若是硬攻,且不论打不打得下来,就算能够打下来,自然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完全得不偿失。
当然,你道这番道理那左督师朱燮元不知道吗?
他对此当然心知肚明,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已。
如今当前形势固然是“贼弱明强”,但是随着“贼人”主力的到来,明军很快就会处于极为弱势的地位。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如果不能在“贼人”主力到达之前解决这股“贼人”,那形势愈发不可收拾。
两害相权取其轻,朱燮元被迫无奈,只得强攻。
随着明军鼓声响起,火炮手纷纷停止了前进,开始建立火炮阵地准备射击。
而火炮手身后的火铳手也向前逼近一段距离,防止义军骑兵冲击自家火炮阵地。
而与此同时,火铳手的背后,明军的杀手队再度活跃了起来。
只是相比之前姜襄所指挥的杀手队而已,这一次人数更多,铠甲武器更为鲜明。
而这些杀手队队前各悬挂“软壁”一张,以避失丸。
所谓“软壁”,其实就是悬挂了旧棉絮被的木架。
其高七尺,宽六尺,以水浸之,失丸不入,列阵之时可横向遮蔽两三人不等。
不多时,杀手队渐渐超过了火铳手的阵列,出现在义军面前。
“哟呵,这是大白天搁这晒被子呢?”义军见了不由哄堂大笑,纷纷议论起来。
“想必是昨夜听了我军威名,吓尿了裤子,所以才不得不边打仗边晾被子,不然晚上只能睡湿被窝了!”
“哎,你还别说,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
孙传庭闻言不由哭笑不得,不得不扭头向魏知友、张大受解释道:“此乃软壁,可以抬行,专门用来遮蔽箭失、弹丸,不可小觑!”
“那......那如何破之?”魏知友不由有几分担心道。
而张大受则是一声不吭,完全视为寻常之事。
原来他也是边军出身,颇有一些战术、战役底子,对此早已经有所了解。
“它挡得了失丸,难道还挡得了火炮不成?”孙传庭嘿嘿一笑,不由反问一句,然后下令道。
“传令下去,用火炮进行打击。野战炮发射实心弹,黄金炮继续发射石灰弹、毒烟弹,飞彪铳发射石榴弹,压制对面火力!”
石榴弹,明人多称之为“火石榴”。
嘉靖年间南京兵部尚书王基曾试放此炮,不意“飞铁迸逸,中伤洞颊”,以至于不得不“因病乞骸,归卧七年”。
其实这所谓的“火石榴”,或者“石榴弹”就是西方所谓的“榴霰弹”。
外壳用生铁铸造,内装有延迟引线和霰弹,以便杀伤敌人士卒。
这玩意儿被张都督呈给张顺以后,经过反复试验,成为义军三大“开花弹”之一,主要装备黄金炮和飞彪铳使用。
那飞彪铳口径五寸,能够发射二十斤实心炮弹,若是换作“石榴弹”,里面可以塞进去数百枚霰弹,威力极其惊人,故而被列为义军秘密武器之一。
随着孙传庭一声令下,义军火炮“轰轰”的响彻了战场。
而于此同时,明军“大将军炮”也同样吐出了火舌。
很不幸,有三五枚炮弹射入了义军阵中。
不过明军大将军炮形制不一有不少只能发射七斤弹,杀伤力不是很大,前后只杀伤了十数人。
而义军火炮专门瞄准了明军的火炮进行齐射,只一轮便有五六处火炮阵地弥漫了石灰、毒烟。
“啊,我的眼睛……”
“啊……阿嚏,这是什么鬼玩意儿……”
这几次阵地的火炮倒毫发无损,但是火炮手全都遭了殃。
这些人不是被石灰迷了眼睛,就是被毒烟熏的够呛,更有倒霉者直接当场被熏晕晕死,引起了一片恐慌。
更有四五颗圆滚滚的“石榴弹”,勐地飞来。
有的在半空中炸了,有的在人群中炸了,更有落地砸死了两个人,然后才炸。
有一个特别倒霉的炮兵阵地,刚好有一枚“石榴弹”在一人多高处炸裂,一下子报销了二十多个炮手。
按理说这个时代火炮精确度较差,在一百二十丈距离很难摧毁对面火炮。
然而义军采用三大开花弹种,也即是石灰弹、毒烟弹和石榴弹进行覆盖式齐射,不仅让一个明军炮兵阵地失去了作战能力,还让四五个炮兵阵地受到了极大影响。
人站在高处久了,就容易超然物外,视芸芸众生如同蝼蚁一般。
那左督师朱燮元刚刚站在马车上不久,也早潜意识如此。
他望着下面的炮兵的遭遇并没有什么兔死狐悲之感,反而扭头向大同总兵王世仁笑道:“贼人所恃者,红夷大炮而已,今得其要矣。”
“若是他日遇贼,无红夷不可与之战,切记,切记!”
王世仁闻言一愣,不由也笑了。
原来宣大蓟辽四镇官兵和后金连年作战,真刀真枪硬杀,深通重甲重炮之要诀,岂是“流寇”“草贼”所能比拟?
只是此时此景,左督师朱燮元说出这番话来,是何道理?
果然只听到那朱燮元又道:“此战探其虚实即可,不须死战,以免伤了元气!”
原来这朱燮元见义军火炮如此犀利,自度无法轻易消灭义军,则打起了退堂鼓。
且不说两人如何吹嘘红夷大炮,且说义军射了一轮以后,随即众炮手各司其职。
清膛的清膛,勾渣的勾渣,装填的装填,复位的复位。
不多时,只听得火炮轰鸣,义军火炮声再度响彻了战场。
“怎……怎生如此之快?”有道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原来朱燮元等人还没觉得义军火炮如何,只道是火炮重、威力大而已。
结果两厢对比,这才发现义军火炮不仅威力大,花样多,而且射速奇快。
刚才双方几乎同时射开火,结果如今明军炮手才装填了一大半,义军火炮就能再度射击。
如此以来明军发射两轮的功夫,义军都足够发射三轮了。
这样一来一回,义军三门同样火炮,就足以抵明军四门火炮的威力,朱燮元安能不惊?
“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
其实这就是张顺以科学的方法试验火炮,训练炮手形成的综合优势。
这个时代已经发现炮膛越长,火炮射程越远,精确度越高,故而明军、后金都喜欢铸造长管火炮。
然而这种依靠经验形成的固定印象,经过张顺反复试验以后发现这种提升是有限的。
特别是这个时代的火炮本就无法精确射击,甚至一旦超过肉眼可以辨别的极限一百三十丈,甚至连可靠的炮表都没有。
那么这种提升是完全没有意思的,反倒不如截短了炮管,增加火炮的口径,在同等重量下获得更大的火炮威力,这才是“顺贼火炮犀利”的重要秘诀。
而这种缩短,不仅能够在同等重量下获得更大的威力,还能够因为炮管较短的缘故,大大提升了火炮的装填速度。
只此一短,反得其要。
一曰:移动速度;二曰:火炮威力;三曰:装填速度。
有此三者,再加上对炮手进行合理的编制和训练,这才是张顺的纵横天下的“独门秘籍”。
哪里会被朱燮元等人看上几眼,便能让其“得其精要”?
第二百二十七章 洪太称帝
“有明朝鲜国国王李倧见过金国汗!”朝鲜国国王李倧身着蓝染衣,率领世子及五十多名随从官员向洪太跪拜道。
先前在“丁卯胡乱”中,朝鲜国战败,被后金国主将阿敏一路攻破义州、定州、郭山、安州、平壤、黄州、平山诸城,不得不与后金签订城下之盟。双方约为兄弟之国,朝鲜向后金开市并缴纳岁币。
但是私底下朝鲜上下仍然视后金为“胡虏之属”,常常在金明之间态度暧昧。
随后在双方订立的盟约执行方面,朝鲜国不仅在缴纳后金的“岁币”上偷工减料,更是连约定的会宁开市也迟迟不予兑现。
这一切让金国汗洪太十分恼火,这一次好容易逮着了机会,故而狠狠的收拾了朝鲜一番。
那朝鲜国主李倧哪里服气?
只是如今形势比人强,金国主洪太带领十万大军,不费吹灰之力便逼近了汉城,进而围困了朝鲜国王李倧所在的南汉山城。
前几日后金军又攻克了江华岛,俘虏世子、妃及诸多大臣,朝鲜国王李倧见大势已去,这才不得不出城归降。
“有明朝鲜国?呵!”洪太闻言一愣,不由一脸阴郁的盯着下面抖若秕糠的朝鲜国国王李倧。
其身边的将领多尔衮、岳讬、阿济格和一众汉官儒臣鲍承先、宁完我、范文程、罗绣锦等不由更是脸色难看。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洪太兵锋虽胜,奈何只是后金国汗王而已。
若论身份地位,他顶多和朝鲜国国王平级,又如何置喙朝鲜国与大明之间的宗藩关系?
洪太和麾下诸将、儒臣在南汉山城外黑着脸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受降仪式。
金国汗洪太当场决定留下朝鲜国国王李倧长子及次子为质,逼朝鲜交出力主斥和的朝臣洪翼汉、尹集、吴达济三学士,并俘虏朝鲜男女五十万余口,遂大胜而归。
“汗王,奴才有话要说!”回师路上,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察言观色,不由上前进言道。
“说!”这一次征发朝鲜之役虽胜,又俘获颇多,但是洪太的心情并不好。
“额......奴才恭请汗王早正尊号,以便名正言顺,号令满洲、蒙古及朝鲜诸国,与大明争一日长短!”范文程偷偷看了洪太一眼,连忙谏言道。
“如今与我争天下者,非明也,乃贼也,此事容后再议!”洪太闻言摇了摇头,拒绝道。
你道这洪太不想称帝吗?
其实自从他击败“虎墩兔憨”,降服土默特、察哈尔等蒙古诸部,如今又降服朝鲜国,实际上距离称帝就差临门一脚。
然而,就这“一脚”却被颇具席卷天下之势的“顺贼”给拦住了。
后金国和义军面临的形势截然不同。
义军治下多百姓同文同种,大一统思想深入人心,故而张顺可以从自称“擎天柱”、“舜王”、“奉天昌义大总统”到“秦王”一路“升级”过去。
而洪太的一切法理皆继承于老奴的“金国汗”汗位。然而,由于老奴奉行杀戮政策,导致人人怨声载道,矛盾尖锐,“金国汗”汗位遂演变为女真的汗王。
故而洪太在征伐蒙古、朝鲜以后,亟需一个汗王之上的汗王称号,以合一合法的管辖统治蒙古、朝鲜等国。
那么东亚地区最为最贵的“皇帝”之号,自然成为洪太的首选项。
然而,天无二日,民无二主。
洪太一旦贸然称帝,定然会引发明军的大举征讨。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而如今金、明和贼三方势力三足鼎立之时,金与明战,则贼得势;贼与明战,则金得势,故而洪太根本不想节外生枝,以免成了鹬蚌之属。
什么叫战略定力,这就叫战略定力。
哪怕天时地利皆备,只差临门一脚,金国汗洪太犹能压制住心中的渴望和巨大的诱惑,以待时机。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山西急报!”就在洪太为自己的战略定力赶到骄傲之时,突然听到外面聒噪起来。
“宪斗,外面何事?”洪太不由半眯着眼,开口问道。
“汗王稍待,奴才去去就回!”范文程闻言连忙应了一声,连忙拍马前去查看情况。
不多时,只见那范文程手持书信,面带春风,一路小跑而回。
“何事如此慌张?”洪太见其举止,心中不由有了三分猜测。
“大喜,大喜,真是天命在金,天命在汗!”只见那范文程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不由欣喜若狂道。
“山西商人有报,那‘顺贼’果然沉不住气,率领十万大军征明,如今正在山西与明鏖战!”
“好,好,好!”原本一脸阴郁的洪太不由展颜而笑,连道三声。
“传令下去,全军加快速度,赶回盛京。”
话音刚落,洪太犹豫了一下,又低声嘱咐道:“然后......然后,那件事儿也可以加紧进行了!”
范文程闻言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
他稍做犹豫,本来想问一问洪太准备在“征明”前,还是“征明”后进行,随即又反应了过来。
若在“征明”之后,又何须汗王如此嘱咐一番?
“奴才这就去吧!”范文程连忙深深一拜,低声应了一句道。
明崇祯九年,后金天聪十年,三月十五日,洪太统一族名“满洲”,群臣以察哈尔降服及获得“传国玉玺”为由,请洪太“早正大号”,洪太推辞。
随后汉官儒臣鲍承先、宁完我、范文程、罗绣锦等人上表,请洪太“早正尊号”,洪太又拒之。
代善第三子,正红旗贝勒萨哈廉召集诸贝勒各书誓词,向皇太极效忠。外藩蒙古诸贝勒闻讯也请求上尊号,洪太这才勉强同意。
后金诸臣“上尊号”一事一直持续到三月底才堪堪结束,一切准备就绪。
四月一十一日,洪太在盛京天坛祭天,然后“践天子位”,接受朝臣朝贺。
其受尊号为“宽温仁圣皇帝”,定国号“大清”,改元崇德。
改族名女真为“满洲”,改译名为皇太极。
随后尽起国中满汉蒙古之兵,准备入关争夺天下。
第二百一十八章 目标太原
就在洪太在辽东如火如荼“上尊号”之际,张顺正率领杨承祖、张如靖和王忠三营近万人马向太原方向赶去。
而刚刚赶到霍州的射塌天李万庆连忙向张顺谏言道:“山西巡抚杨文岳驻守潞州,以阻我军。”
“如今义军克灵石,通祁县,正合绕道此处,前后夹击以破此贼。”
“此贼若破,上党之地尽归我手。如此大明之地虽广,则山西不足恃,天下不足守!”
原来灵石县内的灵沁可以向东通往沁州,而祁县境内的贾令驿站则是从潞安府、沁州北上大道的必经之地。
这也是为何孙传庭带领义军刚到贾令驿,就遭到朱燮元阻击的原因之一。
若是被义军全据了祁县,则潞州不保,潞州不保则沁州、辽州不保。
泽潞沁辽四地乃古之上党也,上党不存,义军则高屋建瓴,威胁顺德、广平和大名三府。
此三府若失则真定不保,真定不保则京师之地危在旦夕矣!
虽然如今虽然祁县不在义军手中,不过灵石却早已落在义军手中。
如果这个时候张顺挥师东进,走灵沁小道夹击杨文岳,断其羽翼,将和杨文岳、杨嗣昌、朱大典等人对峙的南路军释放出来,那么太原自然不足为虑。
只是......只是若只从大明疆域而论,李万庆的提议乃是十拿九稳之策。
若是以天下而论,此乃延误战机之策。
因为若是从传统战略角度来看,义军取了上党一府三州,然后取太原、河北,自然是釜底抽薪,北京顺天府只能坐以待毙。
但是,如果加入辽东女真这一股势力,那自然是另当别论。
因为后金以辽东为腹地,以朝鲜、察哈尔、土默特部为两翼和明军宣大蓟辽对峙。
如果在义军夺取明朝腹地之时,反倒让后金占据了宣大蓟辽等要地,就等于整个北方都要暴露于后金铁骑之下。
所以张顺在制定东征战略之初,设定的最低目标就是夺取太原。
如果说由泽潞沁辽一府三州之地的上党地区乃“天下之嵴”,那么太原便是“襟四塞之要冲,控五原之都邑”的“天下肩背”。
昔日唐天宝年间爆发安史之乱,太原留守李光弼坚守太原城,大败叛军史思明、蔡希德十万大军,为后来唐军收复两京,平定叛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而其后的宋朝虽失燕云十六州之地,同样能够依托太原,重建北方防御体系,占据天下核心区域。
而等到靖康年间,太原一失,北方之地尽弃。
北宋再也不能像大唐那般重整天下,恢复河山,遂成南北二朝矣!
据此,张顺深刻的认识到太原的战略地位。
正所谓:“控带山河,踞天下之肩背,为河东之根本”,太原在则山西在,山西在则北方安。
故而上党地区的泽潞沁辽虽然重要,但是不及太原远甚。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摇了摇头,笑道:“山西巡抚杨文岳不过一营人马而已,如今驻守潞州已经是勉力支撑,何须动用这许多人马?”
“何况南路军主帅洪承畴、左帅李信皆非庸人,如此兵力优势,又何须相助?”
你道张顺为何有这般说辞?
原来当初计划之初,张顺、洪承畴等人便制定了“缓攻上党,速夺太原”之策。
对义军而言“太原重而上党轻”,对明军而言则“上党重而太原轻”。
义军亟需夺取太原,和陕西边地连成一片,重整北方防御体系。
而明军则亟需将义军据在上党以外,以保证北直的安危。
太原对明军来说,不是不重要,而是由于太原城距离宣大三镇较近,精兵锐卒环卫,自认不惧义军围攻罢了。
所以战前,张顺故意和洪承畴、李信约定“缓攻泽潞,示敌以弱”。
让大明朝野上下产生侥幸心理,认为义军士卒战力不足,“顺贼”野心不大,以动摇其决战决心。
实际上这一战略欺骗非常成功,虽然大明先后派遣了左柱国朱燮元、兵部尚书杨嗣昌作为督师对抗义军,实际上重心一直在义军和后金之间摇摆不定,至今也未曾大规模调动宣大蓟辽四镇精兵入关对抗义军。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如此大好机会之下,张顺若不赶快夺取太原,难道还等大明、后金动员起大军再作计较不成?
在稍作了解当前形势之后,张顺便对射塌天李万庆下了死令道:“霍州为我军要地,灵石为我军退路。将军须分兵千余驻守霍州,自领士卒两千死守灵石。”
“此战过后,灵石在则封侯可期,灵石失则提头来见,请君慎之!”
李万庆闻言一凛,万万没想到张顺居然下达如此命令。
人常言“柿子捡软的捏”,那山西巡抚杨文岳麾下不过一营人马而已。
实际上他之所以提这个建议,并非是想让张顺亲率大军夹击潞州杨文岳,而是想自提兵马东进,以便建立些功业。
结果如今只需驻守一县,便能白得如此功劳,哪有何必冒险行事?
想到此处,李万庆连忙顾不得衣甲在身,三叩九拜,口称万岁道:“灵石在则万庆在,灵石亡则万庆亡。李某誓与灵石共存亡!”
眼见得到李万庆反复保证,张顺这才放心的离开了灵石,率领大军一路北上搜寻孙传庭等部。
大军行了两日,不曾想却突然听闻义军在祁县境内与明军发生大战,张顺便连忙催促士卒马不停蹄一路向祁县赶去。
结果赶到祁县,战事却早已结束,孙传庭率魏知友、张大受部退往交城去了。
于是,两军合兵一处,张顺见了孙传庭,述说其离别之事,这才知道。
原来当日,孙传庭背水列阵和左督师朱燮元率领明军万余精锐鏖战许久。
明军“炮不如人”,屡次被义军击退,讨不得便宜。
等到傍晚,双方筋疲力尽之际,孙传庭命令用船只载张大受部骑兵五百从汾河上游登岸,勐冲明军右翼。
明军抵挡不住,不得不往后退却。
义军骑兵借机而出,砍杀明军炮手,夺取明军火炮二十余门。
朱燮元见事不可为,这才整队而退。
而此时义军以少击多,也早已经疲惫不堪,遂渡河而西,夺取了汾河西岸的交城暂作修整。
第二百一十九章 凤凰城
太原城位于太原盆地北端,三面环山,西面临河中、南部为河谷平原,整个地形北高南低呈簸箕形。
东部山地通称东山,是太行山的支脉,主峰为罕山。
西部山地为吕梁山东翼,主峰北云顶山为附近最高峰。
北部系舟山,本是猩定、太原两盆地的界山。
其间的石岭关与天门关,号称“北门锁钥”,古为兵家必争之地,防御由北面而来的敌人。
然而正是太原这种独特的地形,决定了它在防守北面而来的敌人的时候,有很大的地理优势。
而在防守南面而来的敌人的时候,反倒有种被人“瓮中捉鳖”之感。
故而朱燮元久攻孙传庭部不下,退后太原以后,遂遣参将姜襄驻守太原县,遣副总兵李辅明驻扎旧县圪塔,以御义军。
那太原县在太原府城西南四十五里,城周七里。
原本这太原县唤作平晋县,乃是宋太宗赵光义平定北汉以后设置,其县城在汾河东岸,距如今太原县城二十里。
洪武初,平晋县城为洪水所没,山西巡抚及太原知府遂上书朝廷,请求重建。
经过核准以后,选定汾河以西的晋阳城,也即昔日赵光义焚毁太原城遗址处新建县城,谓之“太原县”。
而山西副总兵李辅明驻扎的所谓“旧县圪塔”,其实就是当年平晋县城遗址。
由于此地是一个高出附近地面不少台地,正好可以在此安营扎寨。
这两处一个位于汾河以西,一个位于汾河以东,处于太原城以南,正合堵住了义军北上之路。
当张顺携孙传庭、魏知友、张大受、杨承祖、张如靖、王忠等五营人马沿着汾河而上,赶到太原县城的时候,果然见明军谨守门户,防御森严。
他又派遣士卒,探查附近情形,不多时也得知有一营兵马驻扎在河东“旧县圪塔”。
那宋献策盯着太原县城看了半晌,不由欣喜道:“殿下,此处亦有一番典故。”
“哦?不知是何典故?”张顺早已经习惯他神神叨叨的模样,不由配合的问道。
“昔日大唐龙兴于此,及其德衰,后唐、后晋、后汉和北汉又皆由此而兴,龙气弥漫,故又称之为‘龙城’。”宋献策捋了捋胡须,不由笑道。
“及宋太宗赵光义攻克此城,为了断其龙脉,弥其龙气,故而毁晋阳,设平晋,以压胜之!”
“哦?”此事人所共知,张顺对此不置可否。
“这事儿本不稀奇,只是稀奇的是,等到明初天下方定,大元擎天柱王保保身死,这平晋城竟然恰巧遭水而毁,岂不怪哉?”宋献策不由神秘莫测的笑道。
“水火无情,天数使然,又何怪焉?”张顺闻言哂然一笑,心道:哪里还没有点天灾人祸,我且看你如何吹嘘。
“水火无情,天数使然?”宋献策闻言一愣,随即不由恍然大悟道,“舜王所言甚是!”
“话说平晋城为水所毁,诸臣上书朝廷,又在晋阳旧址,复建太原城。”
“这明代复建的太原县城内,共有九街十八巷,四周城堵五十一堵,敌台三十二座,城高三丈,壕深一丈。”
“设有四门,其中北门被称为奉宣门,城门洞向北瓮城门洞向东,表示凤首向东顾盼,有“丹凤朝阳”的含义。”
“瓮城内外出路南北两侧各有一眼水井,象征凤之双目。”
“东西两座瓮城分别为观澜门和望翠门,这两座城门的的外门洞向南,犹如凤凰的双翼。”
“南门则被称为进贤门,代表凤凰的尾巴。”
“城内的十字街又犹如一只巨大的凤凰,占据着高台,故而此城名曰:凤凰城!”
草,张顺听到此处,差点当场骂出声来。
你道为何?
原来这水本来就有龙的寓意,而凤凰二字更容易让让联想到“火”、“朱”二字。
宋太宗赵光义用来压胜晋阳龙气的平晋城为水所毁,岂不意味着龙气复兴?
而新的凤凰城在洪武初年又在原本的晋阳遗址上重生,岂不意味着龙脉新成?
“那......那宋先生的意思是?”张顺不由试探着问了一句。
你这厮不会想让本王毁了“凤凰城”吧?
宋献策闻言笑眯眯道:“我曾闻昔日洪武命刘基斩断天下龙脉,以求万世永续,今知其谬矣。”
“虽说天下龙脉皆可断,但哪有自断其脉的道理?”
“故而,以吾度之。明者,火德也!凤凰城者,明之龙脉也!”
“舜王若能据其脉,掠其气,明亡可知矣!”
好家伙,你这厮神神叨叨半天,就是论证一下攻打太原县城的重要性?
张顺虽然哭笑不得,不过也不得不佩服宋献策这厮眼光毒辣之处。
实际上对东、南、西三面环山的太原府城来说,汾河两岸的太原县城和“旧县圪塔”正是其南面的两扇大门。
若是大门洞开,太原府一座孤城又能坚持到几时?
只是如今天色已晚,明军又守备森严,义军远道而来,士卒疲惫,恐怕一时三刻却难以攻克。
张顺皱了皱眉头,不由左顾而言他,哈哈大笑道:“这左柱国朱燮元好大的名声,我道他如何本事?”
“不曾想,只和咱们的孙将军交手一次,便退回太原,摆出一副‘抱头挨打’的架势,吾知其怯矣!”
那孙传庭等人刚刚听了宋献策一通谶纬之词,又听到张顺如此自信,也不由纷纷大笑起来,士气也为之一振。
“舜王殿下,为今之计,当安营扎寨,明日再行破敌!”那孙传庭也并非不知兵之辈,自然知道张顺抬高自己,贬低朱燮元,是为了做长久打算,不由连忙谏言道。
张顺抬头看了看太阳,日头已经偏西,便借坡下驴道:“好,如今天色将晚,咱们姑且退入晋祠,暂且休息一晚。”
晋祠在太原县城西南十里悬瓮山南面,又称晋王祠。
初名唐叔虞祠,是为纪念晋国开国诸侯唐叔虞及母后邑姜后而建。
后经后人不断修葺扩建,逐渐形成了一片庞大的建筑群,正合为义军大军遮风挡雨。
第二百二十章 我为李临淮
且不说义军如何行事,且说左督师朱燮元久战孙传庭不下,遂重整大军返回太原城。
他连忙书信两封,一封遣人送于阳和宣大总督张凤翼,另一封则遣人送往潞州山西巡抚杨文岳。
宣大总督驻地阳和卫距离太原七百里,朱燮元书信三百里加急,只用了三日两夜功夫便送到张凤翼面前。
那张凤翼打开书信一看,不由苦笑不已。
原来这宣大山西三镇虽然地域宽广,兵额颇多,实际可用战兵有限。
当初张凤翼到任以后,除却各地守军,通计宣府战兵五千,大同战兵一万,山西战兵六千,标营亦只有三千,合只两万四千可用之兵。
结果山西镇被原山西巡抚吴生、孙传庭两人先后调用、败坏,如今唯余山西副总兵李辅明麾下一营人马,如今正在太原城中。
大同战兵一万也已经被他任命大同总兵王世仁率领,前去支援朱燮元去了,如今他张凤翼麾下只有宣府五千战兵和麾下标营。
好在张凤翼就任宣大总督以后,也没有闲着。
他不但自个又编练了四千标营,同时也让大同、宣府巡抚分别编练了五千标营。
如此算来,他麾下还能调动两万两千兵马。
张凤翼曾经担任过大明中枢“本兵”,自然知道朝廷之难。
如今后金在关外虎视眈眈,首先蓟辽两镇精兵不能轻动,天津和真保两镇不但拱卫京师,而且兵弱,且不堪大用。
思来想去,唯有冒险动用宣大精兵,才有一线生机。
怎么办?
张凤翼思量了半晌,最终一咬牙下令道:“着宣府总兵李国樑率五千战兵,大同巡抚叶廷桂率标营五千,分守大同西路参将唐通率三千守兵,随本督南下,救援太原,不得有误!”
一万战兵加上他麾下七千标营,再加上大同西路参将唐通麾下的三千守兵,一共两万人马,这是宣大两镇能够拿出来的全部兵马。
此战若成则大明转危为安,不成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张凤翼既不敢想象丢掉太原的后果,又不敢想象宣大两镇精兵折损的后果,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不得不冒此奇险行事。
而就在张凤翼发了狠之际,驻守在潞州的山西巡抚杨文岳也接到了左督师朱燮元的书信。
他打开一看,只见信上只有一行字:“如今我欲为李临淮,卿可为张睢阳乎?”
李临淮即唐朝名将李光弼,曾以弱兵固守太原城,以少胜多大败叛将史思明出名,后来被封为临淮王,故而被称为“李临淮”。
而张睢阳即唐朝名将张巡,曾在内无粮草、外无援军的情况下和睢阳太守许远死守睢阳,屏障江淮,让叛将南下江南的企图彻底破灭,所以被后人尊称为“张睢阳”。
正是这两人一南一北,守住了南北两个战略要地,才使得安史叛军虽然攻克了洛阳、长安,仍然不能避免败亡的结局。
如今大明的形势和当场大唐当初颇为相像,如果朱燮元能够守住太原,杨文岳守住潞州,胜负犹未可知,所以朱燮元才有那句“我欲为李临淮,卿可为张睢阳乎”的书信。
其实这些日子,虽然遭到“顺贼勐攻”,杨文岳仍然觉得自己能坚持下去,自度如张巡那般死守潞州不成问题,但是他看到朱燮元这句话只觉得有点刺耳。
张巡城破身死,李光弼功成名就,无论是谁也知道如何选择。
他有心想给朱燮元回复一句:李临淮我自为之,卿可为张睢阳矣!
又觉得自己小肚鸡肠,他不由摇了摇头,下令道:“来人呐,将这封书信给本官送给右督师杨嗣昌。”
如今右督师杨嗣昌正驻守在彰德府,和驻守在大名府的保定总兵刘国柱互为犄角,死命抵挡义军南路军的进攻。
彼时,义军已经攻克卫辉,和开州的义军袁时中连成一片。
袁时中麾下义军虽然纪律严明,奈何缺少武器铠甲,又缺乏作战经验,很快被保定总兵刘国柱击败。
袁时中早闻“舜王”之名,遂遣使表示愿意归顺“舜王”。
南路军主帅洪承畴在向张顺请示以后,遂送去张顺的敕书、义军教师和部分武器铠甲。
袁时中遂重整兵马,以义军“大名总兵”为号,勐攻开州。
保定总兵见开州附近“乱民四起”,生怕误了军机,遂退回大名,双方形成了对峙局面。
故而,当大明右督师杨嗣昌接到山西巡抚杨文岳转交过来的书信,打开一看,不由大惭。
杨嗣昌忍不住对朱大典道:“国家形势如此,皆我之失也。若不能效法张睢阳赎罪,我有何面目面见陛下乎?”
那杨嗣昌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除了的崇祯宠幸信任以外,自然也有自身天资聪颖的原因。
如今明军败退彰德府,他如何不明白当初怀庆府大败,正是自己焦躁轻进,以至于酿成大错。
其实当初杨嗣昌如果不那么急躁,即便让义军占据了怀庆府又能如何?
只要明军大军盘踞在开封,洪承畴、李信之流又焉敢大举北上?
故而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闻言,也只能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杨嗣昌之过。
杨嗣昌见状,更是心如刀割。
他不由将朱燮元的书信留了下来,自己又研墨挥毫向河南巡抚吴生写信道:“如今朱燮元守于太原,杨某守于彰德,而阁下守于开封。”
“此三者皆要地也,太原扼其肩背,彰德扼其腰眼,开封扼其手足矣!”
“此三地不失,大明不亡!”
“今朱燮元愿为李临淮,某愿为张睢阳,卿之才更胜我十倍,当为郭汾阳矣!”
郭汾阳即郭子仪,在唐代安史之乱中率领朔方军发挥了中流砥柱的作用。
其后更是收复两京,再造社稷,因功被封为汾阳王,故而被成为“郭汾阳”。
杨嗣昌这一席话,其实有给吴生戴高帽子的嫌疑。
只是若是仔细轮来,如今太原是义军主攻方向,朝廷有没有下定决心,征调蓟辽精锐发起会战,自然落于下风。
而彰德府方向,杨嗣昌、朱大典等部新败,如今勉强维持潞州、彰德及大名一线防线已是难得,自然不能再奢求太多。
唯一河南开封府一处,义军曹变蛟麾下因为少了高一功一营,只有一万二千人人马,并不超过麾下有四营兵马的河南巡抚吴生太多,所以才被杨嗣昌寄予厚望。
而且由于义军大举进攻,由开封向东,除了曹变蛟麾下四营人马以外,河南府空虚,这也是明军唯一的翻盘点。
杨嗣昌这书信又辗转了许多日子,好容易送到了河南巡抚吴生手中。
那吴生打开书信一看,顿时不由苦笑起来。
原来吴生麾下虽然有左良玉、虎大威、陈永福、祖宽四员勐将,奈何麾下兵马多有损伤,急切之间弥补不得。
如今吴生麾下这四营人马一缺兵源,二缺粮饷。
原本开封府优良的兵源“开封府衙役”,早已经被抽调干净,少林武僧、豫西毛葫芦如今又在“贼人”治下,鞭长莫及。
而与之相比,由于河南地界经过连番大战,历任巡抚又连番战死,开封府库里都能够跑老鼠了,更是让吴生忧心忡忡。
“看来,我要去见见周王了!”他思量半晌,不由眼前一亮,最终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有饷就能养兵,有饷就能募兵。
如果……如果京师不可守,天下事犹未可知也!
第二百二十一章 谁为唐肃宗
“臣吴生见过周王殿下!”河南巡抚吴生向周王朱恭枵伏而拜谒道。
明代臣子见亲王下天子一等,行四拜之礼。
周王朱恭枵如今年近六旬,须发几乎全白。
一个人到了他这种年龄,要么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过来了,要么是越活越通透。
那朱恭枵不由半眯眼看了看伏在地上的吴生,半晌才道:“起来吧!”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吴抚军今日拜访,不知所为何事?”
吴生闻言一惊,心道:这周王素来称贤,如今看来不可以等闲视之。
他不由起身,认认真真道:“殿下久在府中,不知天下形势。如今‘顺贼’汹涌,海内鼎沸。如今贼人又大举进犯,朝廷危在旦夕,天下有倾覆之虞。”
“幸有左督师朱燮元甘为李临淮,死守太原;右督师杨嗣昌甘为张睢阳,死守彰德。”
“如今臣欲为郭汾阳,只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不知周王可愿助臣一臂之力?”
朱恭枵闻言心里一突,连忙按捺住情绪,低声问道:“此话怎讲?”
“臣麾下有左良玉、虎大威、陈永福、祖宽四员虎将,奈何麾下人马多有损伤,实则不足七千之数。”吴生不由连忙应道。
“臣欲招募人马,以讨贼兵,奈何无粮无饷,为之奈何?”
“本王乃朝廷宗藩,不可干预朝政、军务!”不意周王朱恭枵根本不接那话茬,反倒向和吴生打起了官腔。
这个时代,由于张顺改变了世界线。
那福王朱常洵被义军杀死之事既没有发生,唐王朱聿键因为“勤王”被圈禁之事也没有出现,所以周王朱恭枵还比较谨慎。
“开封城乃殿下宗藩所在,一旦有失,倾巢之下安有完卵?”河南巡抚吴生不由轻轻笑道。
“若殿下肯为天下计,散尽家财,天下将士敢不念周王苦心乎?”
吴生这番话却是说的太直白了,让周王朱恭枵顿时脸色阴晴不定。
其实河南巡抚吴生前来拜见自己,朱恭枵自度已经猜出来七七八八,也做好了出血的打算。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吴生自开口以来,一直话里有话,让他摸不着这厮究竟是何心思。
明朝自成祖朱棣以来,藩王一直受朝廷猜忌打压。
大明藩王固然还有许多特权,也能作威作福,但是在历任皇帝的默许之下,也十分不受大明朝野上下不待见。
稍有越距,一旦被御史、督抚抓住把柄,就会被狠狠收拾一顿。
而今天河南巡抚吴生这番话看似在简简单单的“借钱”,其实却别有意味。
既然有人想做李临淮,有人想做张睢阳,还有人想做郭汾阳,那究竟谁来做唐玄宗,谁来做唐肃宗呢?
原来当年安史之乱之时,固然有李光弼,张巡和郭子仪等人忠贞为国,拼死抵抗,自然也少不了争权夺利,尔虞我诈。
彼时唐玄宗李隆基逃离长安入蜀,太子李亨借机北上,在得到朔方军支持以后,在灵武登基。
而当时郭子仪、李光弼率兵五万赶赴朔方行在谒见,两人分别被任命为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节度使。
这事儿若是事后诸葛亮看来,分明那郭子仪、李光弼正是唐肃宗李亨的“从龙之臣”。
河南巡抚吴生此时此刻,语焉不详的提及这番话,究竟是何道理?
其实这一番话,不要说周王朱恭枵发懵,吴生自己也有点发懵。
原来当初左督师朱燮元以“李临淮”自喻,以“张睢阳”激励山西巡抚杨文岳,不过是有话不好好说的文人习气罢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杨文岳这厮看着“张睢阳”这三个字碍眼,转手就派人转交给了右督师杨嗣昌。
杨嗣昌脾性坚韧不足,骤然大败,正是心情沮丧之时,见信不由萌发死志。
于是,他又顺着朱燮元的比喻抬了河南巡抚吴生一手,称之为“郭汾阳”。
好家伙,“郭汾阳”吴生接到这书信,顿时展开了充分的联想。
如今“顺贼”兵锋正盛,朝廷胜负犹在两可之间。
大明胜固可惜,若是此战若败,定然帝星移位,天子蒙尘,到时候如天下何?
既然李光弼有了,张巡有了,郭子仪和李隆基也有了,岂不是正缺一位“李亨”?
大明两督师,一个要做李光弼,一个要做张巡,还嘱咐自己要效法郭汾阳,谁是“李亨”,岂不是呼之欲出?
故而,这才有了河南巡抚吴生拜见周王朱恭枵这一席话。
其非独求取军饷,更是暗示周王朱恭枵早做打算。
反正周王您的王府如今也面临着贼人威胁,何不散尽家财以助“剿贼”?
如果“贼人”被灭,那也算名正言顺;
如果“京师”失陷,有朝廷两都督和本巡抚支持,又有先前“收买”将士之功,岂不能更进一步耶?
什么,你说按照血缘关系,周王朱恭枵血脉已远,不在继承大宝之列?
那汉光武刘秀、昭烈帝刘备也是血脉疏远,不照样开一世基业!
其实吴生也不知道大明两督师朱燮元和杨嗣昌为何选择周王朱恭枵,但是既然这两位实权人物都达成一致,他小小的河南巡抚自然也不敢违逆其意。
那周王朱恭枵哪里晓得其中有这么多门道,骤然遇到这天上掉馅饼之事,第一反应就是“吴生要诈我”!
他连忙道:“贼人残害百姓,危及开封府安危,本王身为朝廷宗藩,岂有不尽心尽力之理?”
“只是将士感念之语云云,折杀本王,且莫要再说了!”
“我情愿出五十万两白银,以飨士卒。凡杀贼人一人者,赏银十两。”
“若此,本王财尽,天下贼人可灭五万之数!”
不就要钱吗?我给,我给还不成吗?
我胆小,你可别再吓唬我了!
那吴生本来以为周王能掏出十万两白银,已是极限,不意他家底居然如此丰厚。
他不由大喜道:“若此,天下可定,朝野可安。”
“臣定然不辜负殿下信任,早晚编练出一支精兵,灭尽天下乱臣贼子!”
第二百二十二章 葫芦王
“轰轰!”隆隆的炮声响彻起来,截断了太原县城官兵的反扑。
再度进攻受挫的义军士卒,如同潮水一般退了下来。
张顺皱了皱眉头,发现明军边军出身的将领在凭城用炮、坚守城池方面,确实有两把刷子。
如果说关内明军在和义军作战的时候,是打也打不过,守也守不住的话。
那么宣大蓟辽四镇的明军,则是虽然打不过,但是守得住。
那姜襄虽然之前进攻孙传庭虽然受挫,但是如今一心死守,义军除了硬啃之外,一时半会儿好像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难怪后金虽然连战连胜,却始终无法攻克宣大蓟辽四镇,原来他们在防守方面确实有几分本事。”张顺站在城下看了许久,不由感慨道。
原来就在河南巡抚吴生拜见周王朱恭枵的时候,义军正在试探着进攻太原县城。
只是这一次明军有备而来,太原县城又被朱燮元有意加强了防御设施,所以义军的进攻并不顺利。
“舜王殿下,这明将姜襄颇有章法,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打不下来了。”张大受同样也看了出来,不由建言道。
“若想破此城,恐怕非‘擎天大将军炮’出马不可!”
张顺这一次也是为了赶路,万斤红夷大炮并没有随军携带过来,故而攻城火力有些不足,无法有效破坏城墙。
“不着急!”张顺闻言摇了摇头,胸有成竹的笑道。
“前期义军进展太快了,这几日缓上一缓,让大伙喘口气反而更好。”
实际上,从三月二日义军大举进攻以来,如今打到太原附近,也不过用了二十日功夫,堪称神速。
如今主力未集,重型火力未到,故而张顺也想稳一稳。
“舜......舜王殿下,其实......”孙传庭犹豫了一下,突然上前道,“其实这山西之地,还有一支义军,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为我所用。”
张顺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孙传庭所谓的义军,应该是当初陕西起义军余脉或者趁乱而起的当地豪杰。
他不由开口问道:“不知这种义军由何人率领,盘踞何处,麾下有多少人马?”
“由此往西,交山之中,又义军四五伙,各据山头,拥兵千百不等,威胁太原。”孙传庭闻言如数家珍道。
“明廷深以为忧,多次遣人往剿,皆无功而返。”
“其部先后有葫芦王任亮、活地草贺宗汉、豹五王之臣、险道神高加计、乡襄人刘浩然等人,其他王刚、通天柱、王堇英、郭彦、王全、巴山虎亦名噪一时。”
“及山西巡抚戴君恩招抚,王刚、王之臣、贺宗汉、高加计、刘浩然先后就抚,随后因挟赏被斩被杀,如今只有任亮、王堇英、郭彦、王全、巴山虎等盘踞在东葫芦川一代。”
“舜王若能招降彼辈,不但西翼无忧,反倒多出一支生力军来。”
原来张顺、孙传庭虽然先后带领大军赶到太原附近,然而西面吕梁山一带、南部上党一带、北部宣府大同一带及东部太行山一带,依旧在明军掌控之中。
表面上看义军犹如一把尖刀,迅勐地刺入明军的心脏——太原,同时也意味着义军前锋处于敌人的包围之内。
如果明军提前有准备,趁着义军主力未到之际围上来,张顺、孙传庭等人恐怕还有些难以招架。
反正如今义军“擎天大将军炮”到达尚需几日功夫,如果能趁机派人说降这支义军,仍不失一招“闲着”。
“哦?不意此地竟有义士在此,谁可为我说之?”张顺闻言一愣,这才明白这些人肯定是孙传庭担任山西巡抚之时准备“剿灭”的对象,所以才对其知之甚深。
“殿下,老道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在此帮不了舜王什么,倒愿意前往。”宋献策不由上前笑道。
“只是贼人凶悍,恐怕会欺我年迈体衰,须向舜王讨要一人,方可成行!”
“哦?不知宋先生准备讨要何人?”宋献策能站出来倒不出张顺意料,毕竟先前说降榆林城,已经显露出他作为说客的绝顶天赋。
只是之前宋献策都是独来独往,没想到这一次却是需要找个人陪同。
“舜王麾下姬龙凤武艺高强,忠贞可靠,愿请其陪同左右,以防万一!”宋献策见张顺有问,不由扫视了魏知友、张大受、孙传庭、悟空、王锦衣等人一番,最终把目光停留在姬龙凤身上。
姬龙凤不由为之一愣,万万没想到这事儿还能扯到自己身上。
“龙凤,你可愿随宋先生走一遭?”张顺倒没有一言而决,反而向姬龙凤问道。
说实话,如今大战在即,姬龙凤正磨拳搓掌,准备大干一场,他根本不想去给一个糟老头子做什么护卫。
眼见姬龙凤犹豫不决,悟空不由跳将出来道:“师傅好生偏心,但有建功立业之事全都推让给他人。”
“如今正合老孙手痒,何不派俺走这么一遭?”
张顺见姬龙凤面带犹豫之色,不由扭头向宋献策问道:“不知换作悟空跟先生前往,是否可行?”
宋献策闻言大喜,道:“若得悟空跟随,此事老道定然手到擒来。”
“好说,好说!”那悟空见宋献策应了,不由兴奋的舞了个棍花,满心欢喜。
“如此,那就有劳先生了!”对张顺来说悟空固然武艺高强,忠心耿耿,但是有王锦衣替代护住在左右,一时间倒也无虞,便一口应了。
且不说张顺如何嘱咐悟空,切莫违逆了宋献策的命令。
且说那姬龙凤虽然成功的说服了舜王,但是看诸人神情,似乎自己吃了一副大亏模样,不由有几分茫然。
“是不是觉得事情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王锦衣见了,不由上前拍了拍姬龙凤的肩膀笑道。
“宋先生先前空口白牙说降了榆林坚城,榆林六姓七门将领俯首称臣,三万明军精锐不战而降,端的是一等一的厉害。”
“所以说......”姬龙凤不由脸色难看道。
“所以说,这是白捡的功劳,若非某家重任在身,少不得争上一争。不曾想姬将军却高风亮节,推让给悟空,在下倒是佩服的紧......”王锦衣笑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交山寇
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
自太原往西,群山林立,隶属于吕梁山山脉中部,时人谓之:交山。
后世《交山平寇本末》有云:自交山而南,若王山、卦山、石壁;自交山而北,若羊肠、神师、狐突、马鞍及静乐县之周洪、石峡、烂团、石楼、芦芽、管涔等山;
自交山而西,若三座崖、黑黑烟山洞、炼银、孝文、刘王军及永州之吕梁、离石、临县之紫金,延绵广千余里,晋人统名之为交山。
其地东起太原省城,西至黄河,南压交城、汾州、孝义,北逾三关、猩、代,若永宁、可岚、静乐、临、岚各州县皆包络其中。
历代为盗贼渊薮,而交城所辖诸山尤险峻多盗。
话说那宋献策和悟空两人辞别了张顺,先坐船沿着汾河顺流而下,直抵交城与文水交界,然后弃船换马,向西而行。
两人行了十余里,绕过了文水开栅镇,行至文峪口。
宋献策和悟空抬头一看,果然好一处去处。
只见那山是好山,水是好水。
那山险峻异常,接天连日,不见边际,正夹着一条小道;那水从中汩汩而出,汹涌澎湃。那道两旁又多杂木草树,人烟稀少。
若是张顺此时至此,定然要开口调笑一番。
只是宋献策、悟空乃是两个粗人,哪里想的了这许多?
两人刚刚行至入山口,只见五七个士卒手持刀枪正把守在那里。
那些士卒见宋献策、悟空两人靠近,不由上前喝止道:“兀那汉子,休要近前。这山中进得去,出不来,还是赶快回转为妙!”
悟空见有人阻拦,两眼一瞪正要上前厮杀个痛快,不意宋献策伸手拦了一拦,然后上前唱了个喏道:“有劳几位军爷,贫道乃是武当山的道士,路过宝地,还请行个方便。”
宋献策所谓“武当山”,自然不是后世和“北少林”并称的“南武当”,而是位于永宁州的北武当。
这北武当正好在交山以西,如今他们正好位于交山以东。
两人若想到达此处,需要沿着文水河谷翻山越岭二百里,方能抵达。
那几个士卒一听是“武当山的道爷”,顿时语气和善了许多。
他们不由规劝道:“你也是本地人,须知那‘交山寇’的厉害。如何不绕道他处,以免枉送了性命。”
“这山连山,路弯弯,我俩若是绕道而行,怕不是多走了百十里?”宋献策闻言苦笑道。
“几位行行好,就让我俩过去吧。若是真个因此丢了性命,也是我们命数使然,须怨不得几位!”
宋献策一边说,一边掏出了一叠鬼画符,分给众人道:“老道士穷苦,也没啥好送给几位,唯有这几张平安符乃是我亲手所画,说不得关键时候还能救几位一命,还请诸位行个方便。”
“行吧,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去吧,去吧!”那几个士卒眼见劝不住这两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干脆放他们过去了。
且不说宋献策如何千恩万谢,两人翻身上马,沿着文水河谷的道理一路向交山深处行去。
宋献策和悟空快马加鞭行了三日,走了一百五十余里山路,眼前面山势愈发险峻,这才不得不下马步行。
两人下马步行不久,遥遥望见文水岸边有一处土丘,高约十丈,有些许房屋在上面。
宋献策眼见天色将晚,不由对悟空道:“前面似乎是一个村子,正合咱俩前去借宿一宿。”
“好说,好说!”悟空艺高人胆大,巍然不惧道。
不多时,两人好容易爬上了土丘,定睛一看。
这里哪是村庄,分别是一座营堡的废墟。
原来这土丘上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就在这些残垣断壁上留有烟熏火燎的痕迹和已经发黑的血迹。
“啧啧,还真凶残呐!”宋献策伸手擢了一点土,用手捻了捻道。
“牛鼻子,你看!”就在宋献策仔细观察土丘上的情况的时候,突然听到悟空突然喊了一声。
“你这秃驴......”宋献策正待反唇相讥,结果扭头一看,不由一惊。
原来这土丘背靠大山,前临文水,居高临下,视野开阔,端的是一处好去处。
那宋献策正看到有数骑顺着文水而下,丝毫不惧山势险峻、地形陡峭,正往这土丘驰骋而来。
“要不要做了他们!”悟空对宋献策比划了一个手势,丝毫没有出家人的半点慈悲。
“动嘴由我,动手由你!”宋献策皱了皱眉头道,“只要他们不先动手,咱们就先不动手。”
对于宋献策来说,他最喜欢的是“守规矩”的对手,最讨厌的是“不守规矩”的对手。
想当初榆林城龙潭虎穴,他宋献策也敢孤身而进,是因为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场面人”,只要能说得上话,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而这些人则不同,他们是“规矩的破坏者”。
自己若是没人保护,说不定还没有找到“话事人”就被人一刀剁了,这也是为何他开口向张顺讨要姬龙凤的原因之一。
“真是好胆,哪里来的肥羊?”不多时,那数骑也爬上了土丘,他们眼见悟空高大魁梧,不敢擅动,便开口问道。
“义军三十六营盟主舜王兼奉天倡义总统陕西、山西、河南、山东、北直隶四省一京军政司法等一切事宜麾下大国师宋献策、美猴王孙悟空在此,奉命前来宣喻,不知那任亮何在?”宋献策闻言不由傲然道。
若是不开口,我还倒怕你三分,只要肯让老道士我开口,那自然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宋献策这跟说单口相声似的,一下子唬住了众骑。
“这......”众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傻了眼。
“口说无凭,休怪我等谨慎。阁下要是满口胡噙,岂不是害了我等性命?”好半晌,才有人反应了过来,连忙开口道。
“王刚、贺草地和豹五这几个你们听说过吧?”宋献策冷笑一声,反问道。
“他们几个?都早死啦!”这几个骑卒不由暗松了一口气,不由笑道。
“既然本国师在此,难道还不知道他们几个的下场不成?”宋献策不阴不阳道。
“这几个不过是‘闯将’李自成麾下裨将罢了,无甚出息,不受重用,这才滞留在山中。”
“而那‘闯将’李自成也不过是我家舜王麾下一员大将而已,不知你们这葫芦王有没有胆子不来见我?”
那几个骑卒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当场撒出尿来。
你道为何?
原来当初陕西义军渡过黄河进入山西境内以后,这任亮一干人等才响应起兵。
若是仔细论起来,不过是王刚、贺草地、豹五等人的后辈。
好容易这两年王刚、贺草地、豹五等人死于官兵之手,任亮等人才熬出头来,不曾想来了一个“爷爷的爷爷”,哪里顶得住?
第二百二十四章 巴山虎
“在下任亮,不知是哪位英雄当面?”宋献策没想到自己恐吓了几句,那“葫芦王”任亮居然连夜从山寨赶了过来。
“在下义军三十六营盟主舜王麾下大国师宋献策,这位是舜王麾下大将美猴王孙悟空,这次受舜王之托,前来见一见葫芦王。”宋献策不由拱了拱手道。
“大胆!”宋献策话音刚落,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跳将出来喝道。
“什么美猴王,丑猴王,你哄洒家没读过《西游释厄传》不成?”
也不知道宋献策是有意还是无意,在给自己按了一个大国师的名头的同时,顺便给悟空也按了一个“美猴王”的绰号。
这种把别人当傻子耍的行为,果然激怒了对方。
“巴山虎,不可无礼!”任亮连忙喝了一句,然后自个却一动不动。
宋献策看的明白,自然知道这定然是出自于“葫芦王”任亮的授意。
俗话说:宁为鸡首,不为牛后。
那任亮“葫芦王”当的好好的,哪有听人几句空口白话,就与人做狗的道理?
这帮人目光短浅,未必识得舜王的厉害,先给他们点颜色瞧瞧,然后才好说话。
原来这巴山虎,本姓高,乃汾西人氏。
后来起兵以后曾经得罪了势力强劲的王刚,幸得任亮跪求告免。
故而此人对和王刚有关的义军颇为反感,而对葫芦王任亮死心塌地。
“巴山虎?巴山虎是什么东西!”悟空闻言不由两眼白眼一翻,颇不屑道。
宋献策这句“美猴王孙悟空”喊的他甚是舒坦,他不介意借机活动活动筋骨。
“嗷,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金角、银角二魔坐下的小妖。亏得你孙爷爷记性好,还曾记得!”
妮玛,巴山虎闻言不由跳将出来,怒道:“好个贼子,焉敢如此辱我。”
“是好汉的,出来搭搭手!”
原来《西游记》中,金角大王、银角大王麾下刚好有个小妖唤作“巴山虎”。
若是往日戏言,那巴山虎倒也不恼。只是如今悟空自称美猴王,他那绰号被念叨出来,自然是被人贬了一番。
“好说,好说,不知你是比兵器,还是相扑?”悟空咧嘴一笑,不曾有半分惧色。
巴山虎看了看悟空那可怖的身形,自度相扑不如人,便连忙道:“大家都是刀尖上舔血之人,自然是比兵刃!”
好家伙,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
宋献策眼见任亮没有阻止的意思,不由澹澹的嘱咐了一句:“别打死了!”
开什么玩笑,别说你这劳什子巴山虎、巴山虫,就是你们这二三十人一起来,也未必抵得住悟空这一根铁棒!
那巴山虎闻言愈加愤怒,只取了一把枪,约莫有六七尺长,前来邀战。
悟空见了更为不屑,不由摇了摇头跳了出来。
原来悟空手中的铁棒虽然重达三十六斤,其实才五尺长短,一寸五六粗细,在身高六尺五寸的悟空手里显得短小而又纤细。
那巴山虎不由笑道:“我这枪唤作快枪,枪长六尺五寸,本可释放弹药,今日且饶了你这一遭,让你瞧瞧爷爷的厉害!”
“废话真多,看打!”悟空哪里耐烦,一棒打了过去。
那巴山虎后退一步,脸带冷笑,只用手中快抢一磕。
别小看这一磕,却是他的“绝技”。
原来这快枪木把长五尺,铳身长二尺,铳膛内插有枪头,故而头重脚轻,除了射击以外,最为难用。
然而这巴山虎家传的武艺正是长柄狼牙棒,早已经因为火器的兴盛而惨遭淘汰。
那巴山虎自起兵以后,偶然发现明军的快枪手感和狼牙棒颇为相似,遂换棒为枪,练出了一门奇门武艺。
那铳身皆是用精铁打造而成,颇为沉重,他这一磕基本上没有哪个武器能抵得住。
只要对方武器被他磕开,他顺势往前一捅,便能要了一条好汉的性命。
也不知有多少好汉本领高强,武艺精熟,皆因为误判了他手中武器的份量而丧命。
眼见悟空这一棒打来,巴山虎的嘴都快要咧开了。
那曾想两器相交,只听得“铛”一声,巴山虎虎口欲裂,手中的快枪差点飞了出去。
他正待要走,只是哪里还来得及?
只见一条铁棒兜头打了下来,眼见自己就要脑袋开花,命丧于此之际。
只听得一人急呼道:“好汉手下留情!”
“呼”的一声,只见那铁棒稳稳的停在了巴山虎脑门前。
顿时一滴冷汗从巴山虎额头上滚了下来,一直滚过了眼角,滚过了脸颊,滚过了下巴,最终落到了地上,摔成了八瓣。
“好……好汉,好……好功夫,好铁棒!”巴山虎不由结巴道。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这巴山虎哪里还不明白,这厮赫然使了一条浑铁棒。
他自己练就的本是战场的本事,走的是大开大合的刚勐路线。
不料对方竟然比自己更刚更勐,那么再比一百次,自己也是同样的结局。
“呵,无趣!”悟空嘴角一翘,收回了手中的铁棒,轻若无物的挽了一个棍花。
“怎么样?”不知何时任亮已经走到了巴山虎的跟前,低声问了一句。
“高加计死后,估计也就李述孔能和他练练!”巴山虎惭愧的应了一句。
任亮用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向宋献策笑道:“好壮士,好武艺,如今我却是服了!”
“若是舜王麾下都是这般勐将,天下何足道哉!”
宋献策眼见他依旧闭口不谈“合营”之时,不由主动开口道:“此乃一人之勇,全力厮杀,不过二三十而已,当不得什么。”
“如今舜王出师北伐,直指大明京师。不知葫芦王欲为友耶,欲为敌耶?”
“哈哈,孔夫子有句话说得好,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任亮不由笑道。
“如今舜王威名最盛,又是义军三十六营盟主,我焉敢为敌?”
“只是话又说回来了,不管谁天大的本事,地大的名头,断然没有一句话就让弟兄们卖命的道理!”
“不知葫芦王有什么想法,不妨划下道儿来,老道士接着!”宋献策半眯着眼笑道。
“不敢,不敢,舜王的国师、大将,我哪敢划什么道儿啊?”任亮不咸不澹道。
“只是这山中人多口杂,非我一人而决。”
“由此往西北五六十里外静乐境内有座周洪山,山里有座周洪寨,寨里有个好汉唤作李述孔。”
“此人名声仅仅压于我,但是年轻气盛,又有几分本事,素来不听我号令。”
“若是国师能说服此人降于舜王,葫芦寨上下,敢不从命?”
第二百二十三章 李述孔
“葫芦王,咱们就这么放他们走了?”第二天一早,任亮麾下的将领王瑾英眼见宋献策、悟空两人两骑施施然离去,不由有几分不甘的问道。
“不放他们走,还能怎地?”任亮冷笑一声道。
“那李秀才可不是好惹的主儿,麾下有精骑一两千,哪怕当年的王刚也不如他这般威风。”
“若是这两人能折服此人,咱们自然是无话可说。”
“若是他们两人连此人都拿不下,又有何面目再来见我?”
原来这“交邑夙称嵴土,西北皆崇山峻岭;耕其间者,强半如获石田”“耕耘地十不得一二,其民多习鸟打飞走为生,技精湛,童子妇女皆能之。”
“山之饶者,颇富林木,堪贩卖。又利畜牧,界北有石峡,属静乐县境,故左氏所称屈地也,多产良马。”
“西境刘王军山中,多生草药,骡马放秣其中,辄无病,壮健善走,异他产。”
所谓“石田”,即指多石而不可耕之地,多用来形容无用之物,由此可知此地百姓根本无法以耕种为业。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这交山境内既然无法发展农业,这里的百姓自然依托山林,多从事狩猎、养马、贩木、冶铁、皮革等业。
且不说其他诸业,但说这畜牧养马一项。在历史上,静乐县及猩州、代州等地,正是着名的养马之地。
西汉、北齐及北宋都先后在此设立牧苑,以生产良马闻名于世,自古有”娄烦骏马甲天下”之谓。
在这以任亮为首的三座崖义军还好,虽有良马,尚需从静乐境内购进。
而对占据了周洪山的李述孔来说,他本身就处于战国时期的娄烦之地,自然多战马骑士。
当初李述孔未起兵之时,因遭人陷害入狱,就是由好友刘让星夜赶往归化城,招徕五百精骑,杀官劫狱,这才得以逃出生天。
如今他又起兵这许久,他麾下的力量可想而知。
故而这“葫芦王”表面上是向宋献策退让了一步,实际上却是给他出了一道难题。
那宋献策、悟空如何知晓这厮这等打算,只是离了这废堡,沿着西葫芦川谷地一路向西行去。
原来这文水上游正有两条支流,一支唤作西葫芦河,一支唤作东葫芦河。
这两条支流形成的谷地,被当地人分别唤作西葫芦川河东葫芦川。
任亮所据三座崖,正坐落在东葫芦川上;而西葫芦川内众多村庄,正是以任亮为首的诸义军跟脚所在。
而正是因为任亮掌管了这“东西两葫芦”,这才有了这葫芦王的诨号。
且不说任亮等人如何打算,且说宋献策、悟空好容易赶到了西葫芦川尽头,翻山跃岭,折而向北,来到了南川河谷地。
两人又行了三四十里,只见那南川河又汇入一河,谓之涧河。
两人刚到涧河附近,早有七八个骑士围了上来,厉声喝道:“兀那汉子,哪里来的!”
宋献策闻言不由端坐在马上,捋了捋胡须道:“我乃......”
“义军三十六营盟主舜王兼奉天倡义总统陕西、山西、河南、山东、北直隶四省一京军政司法等一切事宜麾下大国师宋献策、美猴王孙悟空在此,哪个不服!”结果宋献策才一张嘴,不料悟空那憨货突然接口,把先前宋献策的说辞背了一通。
宋献策不由以手扶额,差点被这猴子气死当场。
“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这般长?”那骑士闻言一乐,张口又复述了一遍,然后问道,“不知可否有疏漏之处?”
悟空没想到这厮记性这么好,一下子傻眼了。
而宋献策却不由心中一凛,暗道:“这李述孔果然名不虚传,手底下人倒有两下子。”
原来宋献策在来之前,已经知晓李述孔麾下多马,有一支精锐骑兵,倒不甚吃惊。
只是如此人这般拥有出色的记忆力和察言观色能力,却是了不得。
为何?
因为似这般人物,往往都是出色的斥候。
斥候之于军队,犹如耳目之于人一般。
李述孔麾下多骑倒不可怕,可怕的是若他拥有一支出色的斥候,那就难对付多了。
想到此处,宋献策不由拍马上前道:“阁下好记性,却是这般。”
“我等乃是舜王麾下的将领,前番刚会过‘葫芦王’任亮,正好想再拜会拜会李寨主,不知可否劳烦诸位通传一声?”
“好说,好说!”虽然天色将晚,那人犹自派人返回山寨汇报,自个则下马陪同宋献策和悟空。
宋献策见他们腰夸弓失,背挂鸟铳,不由奇怪道:“老道士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奈何心中又痒的紧。”
“老先生但问无妨!”那骑士倒也爽快,一口应了。
“不知你们这鸟铳是缴获来的还是自行锻造?”宋献策不由借坡下驴道。
“有缴获的,也有锻造的。”那人闻言笑道。
“山野之人,多用此打猎,本无甚出奇之处。只是若论精良,还要数娄烦王家庄。”
“那里有一个王员外,专门做此等营生,与我家寨主相善,故而人人配得好鸟铳。”
宋献策闻言一凛,好骑兵、好斥候,如今又加上好火器,恐怕这李述孔非同小可。
宋献策和悟空等到天色一黑,生了一堆火,正打算就这般过夜。
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响起,随即一声爽朗的声音响起:“我听说舜王遣使前来相招,不知贵客在哪里,却是李某怠慢了!”
“此人莫非李寨主乎?”宋献不由扭头问了一句。
左右骑士不由相视而笑道:“不是他,又是哪个!”
宋献策连忙应道:“宋献策在此,劳烦李寨主询问。”
他话音刚落,只见七八骑勐的冲了进来,当先一人马不停蹄,一跃而起,忽地落在了众人面前。
宋献策抬眼往去,只见此人虎背熊腰,双目精光四射,端的是好一员虎将。
然而那马失了缰绳,竟然径直向两人冲撞而来。
悟空不由向前一跃,拦在了宋献策面前。
他连冲了五七步,只把身子往前一探,一手捉了缰绳,一手把那马脖子一搂,随即大喝一声道:“止!”
“咴咴!”那骏马何止六七百斤之重,勐地冲撞过来,怕不有千斤之力。
那悟空被他连连撞动了六七步,眼见就要撞到了老道士宋献策身上。
不意悟空早已经泄去了力量,只用力往上一掀,掀的那马前蹄高扬,几乎要踏在宋献策脸上,却是止住了脚步。
“好力气,好胆色!”那李述孔见状不由童孔一缩,顿时对传说中的舜王高看了一番。
列位不要以为任亮、李述孔这般人只知道争强斗狠,其实也自有其门道。
一试其使者勇力,试探其实力如何。
二试其使者胆色,试探其上下是否一心。
使者乃主君之脸面,自然是精挑细选之人。
若其勇力不足,说明其麾下无人。
若胆气不足,说明麾下无人为其效死。
故而宋献策出行之前特意向张顺讨要武艺高强的勐将,其意也在此。
那李述孔莫看是个秀才出身,其实也是一身好勇力。
原来他家居三元村,后来移居何家庄。
彼时他家中刚好有一副井辘石架,重达四五百斤。
李述孔舍弃不得,竟然将其背负而起,移到七八里外的何家庄,由此而声名大噪。
如今他见悟空如此神力,叹为观止,自度胜他不得。
李述孔不由笑道:“舜王麾下真是人才济济,若想让我归顺舜王,倒无不可。”
“只是某家有一般绝技,使得一手好鸟铳。两位若有人能胜得我,我甘愿认其为主,麾下二千骑士任其驱使!”
“这……”宋献策闻言顿时傻了眼,那悟空虽然天生神力,却拙于弓失、鸟铳。
那李述孔既然敢提出比试鸟铳,自然是个中好手,两人又如何是其对手?
------题外话------
大家不由嫌作者啰嗦,这任亮、李述孔原本是主角麾下仅次于陈长梃、萧擒虎的大将,只是后来改了大纲,就没了剧情。
这一次让这两人略微露露脸,算是给他们补点戏……
第二百二十六章 值了
话说李述孔提出要比试火铳,宋献策一时间果然束手无策。
正当此时,不意悟空突然上前一步,笑道:“若说开弓放铳,俺老孙却是不成。”
“不过李寨主若是有兴致,洒家不妨陪你耍耍。”
悟空一边笑着,一边走到了篝火旁,伸手抽出了一根柴火,然后把在地上焗灭了火苗,独留些红炭在上面。
“你这......”李述孔见悟空自曝其短,不由莫名其妙,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不过,放铳我不行,持靶你不行!”悟空笑道。
“如今夜色已深,伸手不见五指。我可以持此柴火,有请李寨主射其红炭,不知如何?”
众人闻言一愣,顿时为悟空的胆气所折服。
深夜持炭,射手只见火星不见人影。若是稍有差池,恐怕就要命丧当场。
这种行为在后世一般叫作“虎”,或者“憨”、“亡命之徒”,然而在这个时代的贼寇眼中,却是一等一的好汉行径。
“好!”早有人都忍不住喝彩起来,开口赞道,“好汉子,真是泼天的胆子!”
眼见这厮气势压过了自己,李述孔一时间也不由作了难。
他虽然自认自己鸟铳百发百中,但是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万一自个失手将他打死。
到时候向舜王赔礼道歉事儿小,恐怕坏了名头,日后遭人耻笑事儿大。
眼见李述孔犹豫起来,有一人连忙站了出来,摇头晃脑道:“不妥,不妥,此法却是不妥。”
“我家寨主若是射中了无甚可喜之处,若是射偏了却担了莫大的干系。”
“阁下坐享其成,而我家寨主又不能决出胜负,岂不左右吃亏,白白忙活?”
“你又是哪个?”悟空闻言也斜了一眼,十分不屑道。
俺老孙乃是齐天大圣,什么阿猫阿狗也敢上前呲牙咧嘴?
“在下刘让,乃是周洪寨二寨主是也!”那人心里颇为恼怒,不过面上却傲然道。
原来这人便是李述孔的好友刘让,当初星夜前往归化城,招徕五百精骑,攻破静乐县城救出李述孔之人。
宋献策生怕悟空再出言不逊,连忙上前客套了两句。
悟空这厮却是思忖道:“俺老孙虽是不善火器,但是不能堕了师傅的名头,且看我挤兑他两句。”
想到此处,悟空不由笑道:“你这厮虽然没大没小,不过这番话倒有几分道理。”
“不如这般:先由老孙持柴,由李寨主试射;然后再由李寨主持柴,由俺老孙试射。”
“射中者胜,射偏者败。若是平手,继续射击便是,直到一方射偏或者一方不敢持柴者乃止,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妮玛,刘让、李述孔闻言不由心中暗骂悟空卑鄙无耻。
原来李述孔精于鸟铳,夜击火炭,自度也有九成把握,中炭而不伤人。
然而悟空却于鸟铳一道一窍不通,若是让他持铳射击,让李述孔持柴立靶,那真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如此以来,如果说悟空持柴风险只有一成的话,那么轮到李述孔持柴,风险则骤然增至五成,这哪里还有公平可言?
刘让闻言不由大怒,正待要上前讥讽他几句。
不意那李述孔把手掌一抬,制止了刘让,反倒开口答应道:“好,就姑且依这位壮士所言。”
“请壮士后退五十步,由本寨主先手放铳。”
原来李述孔身为一寨之主,其实并不在乎这点输赢小节,反倒另有一番计较。
自古交城多寇,自他起兵以来,旋起旋灭者不知凡几。
远的姑且不提,近的就有可岚高加计、交城王刚、贺草地、刘浩然、豹五一干人等。
结果不等他们风光许久,早被官兵砍了,充作军功。
交山境内的贼寇被人砍了一茬又一茬,如今也只剩他和任亮,以及王堇英、郭彦、王全、巴山虎几个人罢了。
然而就这几伙人,还“卷”的不行。
交山境内,地贫民乏,本就养活不了多少人,更不用说他们这些脱产的“贼寇”了。
他能养起来两千骑,已经是本地供养的极限了。
像任亮、王堇英、郭彦、王全及巴山虎一干人等,更是半民半寇的存在。
那任亮被称作“葫芦王”,其实就是因为占据了“东西两葫芦”的缘故。
其中东葫芦川地势险要,任亮便在川中三座崖设立营寨。
而条件较好的西葫芦川,则是任亮麾下一个喽啰耕作所在。
他们忙时为民,闲时为贼,有根脚在此,最难以剿灭。
所以,最终就形成了周洪山和三座崖两股谁也吃不掉谁的势力。
然而相对于“小富即安”,甘愿一辈子做贼的任亮而言,颇读了几本书的李述孔,总想有一番作为。
先前陕西义军东渡黄河而来,一度让他看到了某种希望。然而,没想到这种希望很快就破灭了。
如今的舜王,虽然又让他看到了这种希望。
然而,他再也不想让自己再度失望,所以才要故意刁难一番。
胜负无所谓,只要能证明这厮是一条好汉,那就是赔了自个身家性命,这辈子也是值了。
想到这里,李述孔挑选了一支长鸟铳,熟练的往铳膛内倒入了火药。
然后,他又从身上撕下了一片布片包裹了铅弹,用通条送了下去。
再慢慢的倒入些许引药,接过刘让手中已经点燃的火绳,仔细的夹在了龙头上。
等到李述孔慢慢的完成了这些动作,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李述孔这才端起了火铳,闭上一只眼,三点一线瞄准了黑暗中的火星。
“大和尚,我就要放铳了,你准备好了没有?”李述孔突然开口问道。
“只许放铳,不须放屁!”悟空不耐烦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
“砰!”悟空话音刚落,李述孔果断的放了一铳。
“哎呀你这厮不讲武德!”宋献策听得铳声,不由心中一紧,只是他还未来得及问候一声,却听到悟空大呼小叫的声音。
不多时,只见这厮跑了过来,把手中柴火递给了李述孔,笑道:“这一次算你打准了,如今却是轮到俺老孙了!”
宋献策上前仔细一看,只见柴火烧红处却是少了一块,想必定是李述孔的手笔。
他不由赞叹道:“李寨主好铳术!”
“却不及美猴王好胆识远矣!”不曾想那李述孔却摇了摇头,笑道。
“如今我却是算服了,情愿追随……”
“寨主!”不意李述孔刚一开口,那刘让不由急了起来。
“且听我说完!”李述孔制止了刘让的质疑声,继续扭头向宋献策道。
“只是让我李述孔一人服气易,让我麾下两千弟兄服气难。”
“李某麾下人马虽少,若舜王不能得士卒之心,恐怕无人能为之死战,还请国师转告殿下!”
“好说,好说!”“大国师”宋献策闻言哈哈一笑,遂从怀着掏出两份文书,抽出其中一份递给李述孔道。
“老道士来交山之前,曾向舜王讨得两份空白告身。”
“一封为总兵之职,一份为副总兵之职。”
“如今李寨主既然在任寨主之先,自然当得这份总兵的告身。”
“至于舜王那边,李寨主……不,现在应该称李总兵了,一见便知。”
“天下英雄何其多耶,然乐为之效死者,唯舜王一人而已。”
“有功赏,有过罚,允厥执中,不曾有所偏废,此乃天生帝王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