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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四代重奸     大家请我当皇帝txt下载     大家请我当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二章 何复之死

    何复死了,死的非常凄惨,死的毫无价值。

    如同道旁饿死的饥民一般,死的毫无尊严可言。

    原来张顺以为何复被义军捉了以后,只需自己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定然能说降此人。

    可是他错了,何复不但没有降, 反而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一头撞在了舜帝碑上。

    撞得脑浆迸裂,颅骨凹陷而亡。

    不在当场的人,无法想象,一个人究竟有多狠的心志,才能把自己撞成这般模样。

    张顺看着面前石碑上沾满鲜血的“帝”字, 良久无言。

    它给原本踌躇满志的张顺当场泼了一盆凉水,似乎要告诉他一句话:千古帝业无幸理,半源鲜血半白骨!

    想了半晌, 张顺才算明白了何复为何而死,心中颇有“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之感。

    原来何复之所以自杀,完全是因为张顺的“认知作战”,给他原来的价值观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何复和活了大半辈子的韩爌不同,后者虽然也有几分理想主义的一面,但是久经宦海,早已经懂的向现实妥协。

    而前者还年轻,一心想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结果一头撞上了“忠君”和

    “圣王”之间的冲突,整个几乎被撕成了两半。

    这就好比一个女子刚刚新婚燕尔,结果转身遇到了和自己幻想一般无二的真爱。

    偏偏她又是刚烈的性子,想和心上人过日子呢,又做不出背叛原本老实巴交丈夫的举动。

    若是让她老老实实过日子,可她又忍受不了朝朝暮暮思念真爱之情。

    左右为难之下,她做了一个极端的决定:除掉真爱,或者被真爱除掉!

    既然不能生而相伴,惟愿死后让你刻骨铭心!

    “真傻!”张顺摇了摇头, 喃喃自语的吐出来两个字。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自嘲自己, 还是在嘲讽何复。

    这就是古今思想异同之处,张顺本以为只要大家志同道合,为什么不能一起去努力呢?

    而何复却认为国事大坏,乃奸臣所误,忠臣所怠之故,正是自己努力规正之时。

    无论贤与不肖,一日为君,终生为君,断无背叛旧主之理,结果他就悲剧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何复既是“殉情者”,又是殉道者。

    如果事后诸葛亮来说,他的死就是必然的!

    “你们怎么说?”沉默了半晌,张顺突然扭头问道。

    “啊?舜王,舜王殿下,我是无辜的,我是被胁迫的!”郑嘉栋闻言连忙掏心剖腹道。

    “属下久仰舜王, 恨不能为舜王门下走狗!”

    “只是......只是被何复这厮逼迫, 我不得不委曲求全......”

    “对了,刚才那支箭就是我故意射偏的......”

    “好,好,好!今得将军相助,如旱苗之得甘露也!”张顺心中虽然不甚痛快,但是依旧一副欣喜若狂模样,让郑嘉栋颇得知己之感。

    等到郑嘉栋被解绑以后,他不由主动谏言道:“事不宜迟,那韩老贼如今正在蒲州城中。”

    “舜王若是信得过属下,属下这就立刻返回,诈开城门,以谢舜王义释之恩!”

    “这......”张顺怎么也没想到此人如此反复无常,前脚自个还是大明军官,后脚就要借机坑“自己人”去了。

    “迟则生变,还请舜王及时决断才是!”郑嘉栋见张顺面露迟疑之色,不由连忙催促道。

    不是,你这还真是不拿自个当外人呐?

    张顺哭笑不得,正要一口应了,不意有一人突然啐了一口骂道:“呸,好一个三姓家奴!”

    “这摇尾乞怜之态,实在是令人作呕!”

    原来出声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何复招徕的壮士姬龙凤。

    当时他被孙传庭射了一箭,虽然未中要害,但是也早已鲜血淋漓,湿了大半个臂膀。

    “直娘贼……”郑嘉栋闻言不然大怒,正要上前收拾这厮,不意却被张顺伸手拦住。

    “来人呐,赶快给这位将军包扎一番!”张顺先前自顾沉浸于何复之事,居然没注意到他状态。

    “不必了!”姬龙凤硬气道,“不知舜王究竟打算如何处置洒家?”

    张顺何许人也,一听这话深知有门。

    先前他见此人和王锦衣战个不分上下,知他是熊罴之士,不由连忙招揽道:“将军大好男儿,何不从军报国,为天下百姓做一些事情,将来搏一个封妻荫子的名头?”

    那姬龙凤闻言笑道:“舜王欲招揽洒家,亦无不可!”

    “一则何太守与我有恩,他往日银子使得如流水一般,为我延请大夫,救治家中老母。”

    “故而请允许我厚葬此人,聊表谢意!”

    “二则蒲州城韩丞相好歹也算我半个旧主,请恕姬某无能,断无前去诈开城门,反噬旧主之举!”

    “你……”参将郑嘉栋闻言只觉得字字句句都打在自己脸色,不由勃然大怒,就要上前杀了此人。

    “郑总兵,你仰慕我已久,本王先前虽然不知,又岂有看轻你之理?”张顺见状连忙拦住道。

    “此人虽然有些鲁莽,好歹也是一员悍将,你又何必和他斤斤计较?”

    “舜王,我……我只是个参将,还不是……”郑嘉栋张了张口无言以对,只好左顾而言他道。

    “什么参将?如今你就是总兵,义军的总兵!”张顺闻言哈哈大笑道,“本王金口玉言,岂能有假?”

    “啊?多谢舜王殿下恩宠,日后你让我向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偷狗,我绝不摸鸡……”

    “哦,此话当真?你敢保证你这辈子绝不摸鸡?”张顺闻言似笑非笑看着郑嘉栋道。

    “哈哈哈……”本来严肃的场面,被张顺突然开个车,闹了个哄堂大笑。

    眼见郑嘉栋无话可说,张顺这才笑问道:“你还有什么要求,一并说来。”

    “别等你话没说完,人却流血流死了。”

    “只此两条,舜王若是应了,姬某日后粉身碎骨也就认了;如若不然,还请舜王痛快赐我一刀,也免得浪费了疮药。”姬龙凤不由振振有词道。

    “不料你却是个会过日子的,谢谢你替我省着疮药!”张顺闻言不由哈哈大笑,随即对身边的军医下令道,“赶快给他去了箭头,上了疮药吧!”

    “这么说,舜王你是应了?”姬龙凤不由有几分欣喜。

    “应了一半!”张顺冷笑道。

    “那哪一条舜王不肯应了?”姬龙凤一把推开刚刚解开绳索,准备替自己上金创药的大夫,急忙问道。

    “第一条不成!”

    “这是为何?可是缺一副好棺材?这钱自由我出,定然不花舜王一文……”姬龙凤不由急了。

    “要厚葬,也是由本王厚葬,哪里轮得到你插手!”张顺恨声道,“就给我把他葬在这舜帝对面,让他生生世世,好好陪一陪他的‘意中人’!”

第一百九十三章 马骨

    何复死了,郑嘉栋降了,然而蒲州城依旧未下。

    众人纷纷摩拳擦掌,欲立此大功,张顺不由微微一笑,遣人将一纸书信送入城中。

    原大明首辅韩爌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众意纷纷, 议取此城。”

    “一则,众人谏我,趁何复新败,假扮溃兵诈城。此非信兵,吾不取也!”

    “二则,众人谏我,悬何复及败兵首级于城外,以沮守城士气。此非义兵,吾亦不取也。”

    “三则,众人谏我,列红夷大炮五十,一时俱发,城墙皆为齑粉。此非智兵,吾亦不取也。”

    “四则,众人谏我,取尔尔独孙,胁你出降。坏其人伦,此非礼兵,吾亦不取也。”

    “吾则,众人谏我,掠百姓良民,驱以攻城。但等城下, 许诺不封刀三日。此非仁兵, 吾乃斥而罢之。”

    “吾以为韩师乃仁义礼智信之人, 定不令吾使徒劳往返也!”

    韩爌接到此信,顿时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他家居韩阳镇, 膝下虽有二子,可不曾想第三代却只有一根独苗。

    “顺贼”连这都打探的明白,自己难道还真要等他动手不成?

    更不要说,就在昨晚何复决定“奇袭舜王”的时候,他早已经决定成则坚守,败则“苟且”。

    “看来如今是到了该‘苟且’的时候了!”原大明首辅韩爌不由长叹一声,遂率领蒲州千户张赏自缚出城,降于舜王。

    当张顺得了原大明首辅韩爌请降的消息以后,不由大喜过望。

    他连忙褪了鞋子,倒履出迎之。

    张顺出了营地,来到城外一看,只见一老一壮两人自缚双臂,在众人簇拥下正跪于城外。

    他连忙上前疾行数十步,一把扶起了那原大明首辅韩爌。

    只见那韩爌虽然须发皆白,却也面色红润、白白胖胖,好一副富家翁模样。

    张顺一边亲自为其解缚,一边责备道:“顺安能受此大礼?先生真是愧煞我也!”

    “我闻先生久矣,今得先生辅助左右,时时聆听教诲,天下何足道哉!”

    “不敢,不敢, 冢中枯骨,不敢当舜王如此称赞!”韩爌闻言连忙谦虚道。

    开什么玩笑,大明都要被你玩没了,我哪里敢教你?

    我真有这本事,哪轮到今日我向你叩首!

    两人各自客套一番,又为蒲州千户张赏解了绳索,这才将其迎入义军大营之中。

    张顺一边派遣孙守法带领士卒接管城池、安抚百姓,一边遣人喊来宋献策、孙传庭、徐子渊等人作陪。

    那宋献策倒没什么,毕竟是连后金汗王洪太都见识过之人,也不差他一个致仕的大明首辅。

    而那徐子渊就不成了,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这么大官员,不由举止颇为拘谨。

    甚至就连文武双全的孙传庭,这一次也老实了许多,一副恭恭敬敬模样。

    张顺看在眼里,一边让人尽快准备了宴席,一边谦让道:“先生请坐上席!”

    韩爌哪里敢坐?

    他连忙谦让道:“有舜王和诸位文武大才在此,哪里有我一个糟老头子的位子?”

    “但凡舜王看得起我,舍我点残羹冷炙,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好家伙,什么叫高情商,这就叫高情商!

    张顺讶然的看了韩爌一眼,不由又高看了他三分。

    这韩爌先后历经万历、泰昌、天启和崇祯四朝,他不但是东林党元老之一,更是在天启和崇祯年间两任首辅。

    别看他如今已经致仕在家,作为东林党在崇祯朝最后一任内阁首辅,韩爌无论是声望还是影响,在大明北方完全不做第二人想。

    似他这般人物,若是加入义军,定然身居高位,一个不小心便会引起其他义军重臣的不满。

    他这般谦让,不但让张顺好做人,也一定程度上弥消了其他人的恶感。

    两人谦虚了半晌,在孙传庭、徐子渊两人的吹捧下,韩爌不得不坐下次坐,陪在了下席。

    席上,张顺频频亲自为韩爌夹菜、敬酒,只把他吓得差点离席谢恩。

    好容易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微醺,张顺这笑道:“我情知先生大才,不敢以俗物扰之。”

    “不知先生可否留在本王身边,担任太师一职,让本王时时聆听先生教导?”

    明制太师、太傅和太保为三公,正一品;少师、少傅、和少保为三孤,从一品。

    这韩爌当年以位居次辅之职,平定白莲教徐鸿儒叛乱之功,才得以加衔太子太师和少师。

    如今张顺张口就封他为太师,他顿时就受不住了,连忙拒绝道:“俗话说无功不受禄,若是舜王看得起老朽,让我任个赞画的闲职也就是了。”

    “若是如此,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张顺闻言不由笑道。

    “以先生之德足堪为吾师,谁敢不服?”

    韩爌又推脱再三,眼见实在推脱不开,则退而求其次道:“我听说刚则易折,物极必反。”

    “老朽无能无德,焉敢居百官之首,燮理阴阳?”

    “若蒙舜王不弃,老朽腆颜无耻,愿居三公之末!”

    三公之末,便为太保。

    张顺心道:你都一大把年纪了,做什么太保,又能保得什么?

    张顺不由一言而决道:“这样吧,先生欲为太保,我欲先生任太师,咱俩争执不下。”

    “不如这般,你我各退一步,先生就担任本王的太傅,毋须再言!”

    韩爌闻言能说什么?

    他连忙三叩九拜谢过了,直到这时一颗心才放到了肚子里。

    你倒为何?

    原来这太傅韩爌却是心机深沉,虽然已经决定要降张顺,但是又怕其不明白自己的价值,哪天心血来潮就把自个一刀砍了。

    故而,他一而再再而三作谦让状,就是要试探出张顺的真实心思。

    如今见张顺不但以礼相待,更是坚持让自己担任三公之职,心中不由安稳了七分。

    当然,韩爌有韩爌的打算,张顺亦有张顺的心思。

    他一而再再而三给原大明首辅韩爌授职,不仅仅是为了招揽这个对大明中枢了如指掌的大才,更是借此“千金买马骨”,招徕山西文武官员。

    山西对张顺来说,不是终点而是。

    原来原本的陕西之地几乎是文教荒漠,盛产武将,而短缺官吏。

    豫西河南府一地,虽颇多人才,但是对需要大量土地进行治理的义军来说,依旧是捉襟见肘。

    而如今的山西正是人杰地灵、文风颇盛之地。

    明代中后期,山西籍官员崛起,先后担任宰辅者有五人,担任尚书、侍郎、都御史、巡抚、总兵者有三十余人,相对于极度短缺人手的义军来说,简直是一块宝地。

    故而张顺对韩爌无论如何重视,都不为过。

第一百九十四章 以国士报之

    韩爌既降,任义军太傅,自度无功无德,愧居其位。

    他不由向张顺先后举荐自己门下弟子及万历年间名臣张四维、王崇古的后人十余人。

    那张四维乃万历年间内阁首辅,而王崇古乃万历年间“身历七镇,勋着边陲”的抚臣。

    两人之间又是舅甥关系,故而在山西声望极大。

    张顺一一考察一番, 这些人虽非大才,却也都是书香门第出身,足以胜任掌管些文书、书记之职,便全都留用了。

    韩爌也自度这些人不入张顺法眼,不由又举荐道:“舜王心怀天下,志在四方,理当招贤纳士、网罗人才。”

    “如今这蒲州城中正有舜王一位同乡, 在此地担任河东副使。还请舜王亲往招揽, 以为栋梁之臣。”

    “哦?不知是哪位大才?”张顺闻言不由乐了。

    不就是三顾茅庐嘛, 这个我在行。

    “此人姓吴名阿衡,字隆徽,乃河南裕州人氏。”韩爌也不由笑道。

    “其先后曾担任山东淄川、历城知县。时值白莲妖人作乱,吴知县设伏大败之。”

    “不久提升湖广道御史、浙江巡按,前番就职蒲州,刚巧有前明宗室恃强害民,吴副使诛之,人皆称之为能。”

    “吴阿衡?”张顺闻言不由欣喜道,“还请韩师引路,我这就前去请他!”

    张顺不知道自个多幸运,这吴阿衡颇识军务。

    他不但在山东任职时,伏击过白莲教,后来他丁忧回乡之时,也正是义军征伐南阳之日。

    当时吴阿衡担心义军侵扰地方,曾助湖广巡抚唐晖“建敌楼、造大炮、修城壕, 并捐款散粮, 驱使兵、民登城严守”。

    只是后来张顺绕道汝宁府, 奇袭南阳, 导致官兵在裕州防线完全被绕过。

    那湖广巡抚唐晖在唐王朱聿键恳求下,无奈率领大军南进,又被张顺大破于南阳城下。

    一时间,“诛宗室,辱王妃”,“顺贼”恶名响彻天下,在南阳能止小儿夜啼。

    当时吴阿衡一日三惊,生怕义军夺取裕州,遂夙兴夜寐编练民壮,誓与城池共存亡。

    结果一连数月,吴阿衡未等来“贼人”攻城,反倒见大明官兵烧杀抢掠更胜“贼人”百倍,让他顿时对“顺贼”生出几分好感来。

    也正因为如此,在“义军”再度攻取蒲州的时候。

    他一副泥塑的菩萨模样,一不闻,二不问,单凭蒲州知州何复殚精竭虑, 这才有了“何复死, 蒲州降”之事。

    只是这吴阿衡虽然对张顺有好感, 但是也断然没有上杆子“做贼”的道理。

    故而, 等到原大明首辅韩爌、蒲州千户张赏自缚请降之时,吴阿便衡默默换下了官服,躲入城中民宅避难去了。

    “殿下,就是这里!”就在张顺应了以后,不多时在韩爌引导下众人来到了蒲州城中一座破旧的茅草屋前。

    “您找谁?”一个瞎眼老头听得动静,颤颤巍巍的走出来问道。

    “老丈,我是义军首领舜王,前来拜访名士吴隆徽,不知他可在么?”张顺连忙上前拱了拱手,和声和气问道。

    “啥?舜王?舜王不是埋在城东五里外的蒲坂城里了吗?”秦始皇之前,帝王不分,故而在蒲州地区舜帝也称舜王。

    “大胆!”韩爌闻言就急了,不由上前一步呵斥道。

    你个糟老头子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想作死不成?

    “你要......干什么?”那瞎眼老头顿时就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当场就要打滚撒泼。

    张顺连忙止住韩爌,上前一步扶起那瞎眼老头道:“老丈你误会了,我这个老先生只是天生嗓门大,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

    “你这才叫人话!”那瞎眼老头见张顺态度端正,点了点张顺笑道,“什么吴隆徽,我也不识得。”

    “你......”韩爌气的想要打人。

    不知道就说不知道,戏弄舜王是什么下场,你知道吗?

    那瞎眼老头说完这话,竖起耳朵半晌,不闻张顺有半分恼怒之声。

    他不由有几分遗憾的摇了摇头,这才继续道:“只是昨晚确实有一个四十七八的老家伙,声称要借宿一宿。”

    “我这个人心善,见不得苦命人,就留了他一晚。”

    “今儿早上吃罢饭,听闻外面热闹,他便扬长而去,早不知去向咯!”

    妮玛,韩爌觉得自己半世英明,要被这个糟老头子毁了。

    “那就多谢老丈了!”张顺倒也不恼。

    像这种活了大半辈子的滚刀肉,若是因为戏弄自己几句就打了杀了,未免太过暴戾了。

    他转身又向宋献策讨了几十文钱,也没数多少,一发放在那瞎眼老头那粗糙的手里,嘱咐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老丈有空卖点肉吃。”

    “哎?”这瞎眼老头都懵了,世上还要这等好人?

    他连忙摩挲了一番,感觉大半都是崇祯通宝,剩下的则是天启通宝和万历通宝。

    “等等,等等!”张顺正待要走,那瞎眼老头一把拉住了张顺,附耳过去道,“你是个好人,既然你真打算寻找此人,不如去我屋后草垛里......”

    那瞎眼老头话音未落,早听到茅草屋后有了动静,三五个士卒连忙扑了过去。

    不多时,在姬龙凤带领下,众人押过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老丈,你为何坑我!”显然这人就是吴阿衡,只因为刚刚听到了这位瞎眼老头的出卖之词,这才暴露了行迹。

    “你先前给我了三十文,而这位小哥一出手就是七十八文!”那瞎眼老头不由冷笑道。

    “你这不是见利忘义吗!”吴阿衡差点吐血了,他千算万算,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般没有道理的事情。

    “不是老朽见利忘义,而是尔等见利忘义!”瞎眼老头闻言不由笑了。

    “我在阁下眼中只值三十文,而在这位小哥眼中却值七十八文。”

    “尔等以利视我,我如何不能以利视尔等乎?”

    “好啦,好啦,别和这位老丈计较了!”张顺闻言不由笑嘻嘻道。

    “其实先生有所不知,正是这位老丈觉得本王心善,定然不会为难与你,这才如实相告。”

    “舜王殿下!”吴阿衡不由仰头长叹道。

    “人常言:礼贤下士。又言:礼不下庶人。今见舜王之德,始知其误矣!”

    这就是两人古今思想之间的差异了。

    按照现代观点“人人生而平等”,哪怕对方贫穷富贵,乞丐权贵,首先他是一个“人”,然后才是其他身份。

    而依照这个时代的观点,要想让我尊重你,首先你得是个“士”。

    那吴阿衡遂挣脱士卒,五体投地道:“既然得舜王如此厚爱,阿衡岂不效死乎?”

    不是,这就完了?

    我还以为你多有骨气呢,结果就给我玩一场“躲猫猫”?

    “昔日我破白莲妖人,保一方平安。先帝视之以赐我铠甲一副,御笔‘忠’字一枚。”吴阿衡看出众人的疑惑,不由解释道。

    “先帝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韩爌闻言“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你就是这样报答天启皇帝的吗?

    “舜王如今以国士待天下人,天下人焉能不以国士报之!”吴阿衡振振有词道。

    “故而先帝恩我一人者,乃私也;舜王恩天下者,乃公也。”

    “阿衡虽愚,未敢因私废公耶!”

第一百九十五章 冲突

    既然蒲州知州何复触碑而死,张顺又先后招降了原大明首辅韩爌、分守河东道管平阳府副使吴阿衡、参将郑嘉栋及蒲州千户张赏等千余人,基本上解除了明军残部对义军河运的通道,便欲赶往绛州。

    由蒲州至绛州,陆路二百八十里,水路三百五十里。

    张顺命孙守法为蒲州守将,擢张慎言之子张履旋为知州, 以拱卫“三河口”、守御蒲坂津。

    其自率韩爌、宋献策、吴阿衡、郑嘉栋及左右亲卫一干人等离开蒲州。

    轻舟快帆,日行百里,众人只用了两日半功夫,于第三天下午就赶到了绛州城外。

    张顺出舱一看,只见城外汾河之上千帆尽列,旗帜如云。

    义军所扎营寨,临河而列,整整齐齐遍布汾河沿岸。

    附近又有高声吆喝声, 张顺扭头望去,只见三五十士卒正在驱牛赶骡,拖拽一门万斤红夷大炮“擎天大将军”往一旁的船上装去。

    原来这些炮沉重异常,义军不得不借助水运运输。

    原本从此处卸下,准备攻打绛州城用,只是没想到现在又用不上了。

    “启奏舜王殿下,绛州城已降,前军张天琳携韩霖、张汝魁、党守素及绛州知州雷翀、士绅段衮等前来迎接殿下!”姬龙凤连忙上前汇报道。

    自从上次归降以后,张顺喜他勇武,又为了安众降将之心,便将他留在身边听用。

    不过王锦衣依然对他颇有疑虑,只是派他做一些“跑腿”的活计,以免影响张顺安危。

    这姬龙凤和王锦衣、陈长梃、李信一干人等不同,后者除了武艺高强以外,都有正经营生, 甚至有的还是廪生。

    而姬龙凤只是一个老实本分的武师,平时务农,闲时习武, 并无后三者身份地位。

    故而他对张顺的安排并无不满,反倒愈发勤勤恳恳。

    “哦?”张顺闻言抬头一看,正见张天琳等引着一群人赶了过来。

    “罪臣绛州知州雷翀见过舜王殿下!”张顺还未看的仔细,早有一人连忙上前请罪道。

    “啊?先生请起,请起!”张顺连忙一把扶起来来人,一脸欣喜道。

    “先生秉持大义,弃暗投......投秦,张某欢喜还来不及,岂有怪罪之理!”

    “雷先生乃西安府郃阳县人氏,历任榆次、清苑、丰润等县教谕和泽州学正。”那韩霖生怕张顺不明白,怠慢了此人,不由连忙解释道。

    “但凡遇到灾荒,先生都捐俸以赈,前些日子竟又将家中存粮千余石运到绛州赈饥,真真‘老父母官’是也!”

    “哎,谬赞,谬赞,愧不敢当, 愧不敢当!”那头发近乎全白的雷翀闻言不由摆了摆手, 一番不好意思模样。

    张顺闻言不由颇为惊讶, 没想到这大明不是没有好官呐。

    当然他却不知道,按照原本历史线这位“好官”很快就会被人排挤致仕,然后在家赋闲二十余年,直到阖然长逝,也没有被人再度启用。

    当然这雷翀这一次之所以这么痛快的投靠义军,除了韩霖劝说之功以外,未必没有其近期遭人攻讦的原因。

    待张顺安抚他一番,然后韩霖又扯着一人上前道:“此人唤作段衮,字九章,乃是绛州士绅。此次说降绛州城之事,出力甚多。”

    哦?张顺看了他胸前的十字架一眼,不由心中了然。

    原来在万历年间,韩云、韩霖兄弟随父前往松江读书,刚巧“西法党”人徐光启丁忧在家。

    两兄弟由此接触天主教,“尝学兵法于徐光启,学铳法于高则圣”。

    随后韩云入教,于万历四十八年受洗。

    至天启元年,韩云又邀请艾儒略前往绛州为其家人受洗,天主教由此传入山西。

    其中段衮家族和韩霖家族正是天主教在绛州传教的两大支柱。

    这一次韩霖轻取绛州,想必天主教在其中于有力焉。

    且不说张顺心中如何警惕,口中却笑道:“真义士也,不知阁下可愿随我建立一番功业?”

    不曾想那段衮却摇了摇头道:“功名非吾愿,但愿吾教兴。”

    “吾主者上帝也,全知全能全善,不下孔孟。今取绛州,全赖其力。殿下若能奉之,天下何足道哉?”

    韩霖闻言顿时脸色大变,他深知张顺对天主教颇多抵触。

    故而在面见张顺之前,他千叮万嘱段衮,万万不要提及此事,却没想到此人居然如此固执己见。

    其实段衮之所以如此不合时宜的提及此事,心中自有打算。

    他笃定义军新据绛州,“舜王”定然要安抚城中降官和出力甚多的天主教徒。

    他借机提出如此“小小”的要求,想必舜王定然不会断然拒绝。

    呦,这就要“逼宫”了!

    张顺半眯着眼,乜斜了韩霖一眼。

    段衮以为他和这时代的人一样,对这些东西不甚敏感。

    却不知张顺来自于后世,对信仰这块比他们还要门儿清。

    他不由哈哈大笑道:“段义士果然是虔诚之士,只是不知这绛州城中还有哪些声望卓着之士,也加入了这天主教?。”

    韩霖被张顺扫了这一眼,竟如同被勐虎盯上了一般,顿时毛骨悚然,一股寒意打心底涌了上来。

    别看张顺平日温顺的像只人畜无害的家猫,其实他就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勐虎。

    韩霖当初被张顺逼迫加入义军以后,是亲眼他如何一步步走到现在的。

    且不说他手底下一群骄兵悍将,单说张慎言乃泽潞名士,吕维祺是河洛大儒,洪承畴系大明督抚,李自成本陕西悍寇。

    这些人有的是生死大敌、互为仇雠,有的是恃才傲物、目下无尘。

    舜王能把这些人治的服服帖帖,心甘情愿为其卖命,足见其能。

    段衮何许人也,也敢虎口捋须!

    那段衮不知道韩霖已经在心中为他默哀了起来,他还道张顺果然中了他的心计。

    他不由连忙应道:“如今仅在这绛州城中,就有我及兄弟段袭、段扆三人和韩家韩云、韩霖两人,其余教徒不可胜数……”

    “我天主教众人,天文、历法、算数、建筑、兵法、火炮,无所不专,无所不精。”

    “殿下若是得我等相助,彷儒教旧历,罢黜百家,独尊我教,到时候取天下易如反掌矣。”

    “好胆!”段衮话还没说完,原山西巡抚孙传庭及原河东副使吴阿衡、绛州知州雷翀顿时不由勃然大怒。

    他们本是儒生出身,读圣贤书,学文武艺,哪里容许这厮在这里大言不惭?

    别看明末已经有李贽这样的“异端”“谤儒”、“非儒”,但是他依旧发端于阳明心学之脉的泰州学派,断然不会影响这些人出将入相。

    而若是真让天主教得了势,整个社会伦理和政治伦理都发生了颠覆性变化,哪里还有他们的位置?

    一时间群情激愤,一场由段衮挑起的东西方思想冲突一触即发。

第一百九十六章 谁的上帝

    “哎,都是自己人,大家不要激动!”张顺伸手阻止了众人的声讨,笑道。

    “这位段义士颇有忠义之心,但是言辞激烈,多半为洋僧所蔽之故。”

    “其所谓‘天主’、‘上帝’者,盖我之上古所谓‘天’‘道’‘帝’者也。”

    “其名虽异, 其理一也,诸位且勿多虑!”

    众人闻言一愣,一时间脸色各异,纷纷沉吟,琢磨其张顺的心思来。

    什么意思?

    舜王这是要支持天主教,抑制儒家,还是支持儒家,抑制天主教?

    一种思想理论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思想理论,其背后隐藏着深刻的厉害关系。

    舜王欲何去何从, 自然关乎到身边所有人的利益。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那段衮闻言却欣喜若狂起来。

    原来“补儒”、“超儒”本是天主教来中国传教的主要战略。

    其具体措施便是借着“补充儒家不足”的名头进行传教,对中国传统的一些观点进行改头换面、偷梁换柱,最终达到“超越儒家地位”的目的。

    如今看了就连大名鼎鼎的舜王似乎也没识破其意图,自然大事定矣。

    然而,就在这时韩霖却苦笑了起来。

    张顺对天主教的态度他已经知之甚详,所以无论后面会说出什么话,他都不会有任何意外。

    果然,只听到张顺继续笑道:“大西人愚昧,枉以己心拟天心,僭称‘天主’、‘上帝’,实在是狂妄自大之徒。”

    “其天者, 无识无虑, 道法自然, 焉能以人心度天心乎?”

    “你......”段衮闻言不由又惊又怒。

    打蛇打七寸, 挖树先挖根。

    天主教来中国传教之时,试图用宗教意义上的“上帝”来代替哲学化的“天道”、“上帝”,那么张顺便故作不知, 反过来用中国传统的“天道”、“上帝”哲学化宗教上的“上帝”。

    “你问我信不信上帝,我当然信上帝!”却听张顺笑道。

    “但是我信的是那个‘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的上帝。”

    “是那个‘天者,理也;神者,妙万物而为言者也;帝者,以主宰事而名’的上帝。”

    “是那个‘天子祠天帝,公侯祠百神,自卿以下不过其族’的上帝。”

    “而不是那个‘枉以己心拟天心’的上帝,愚夫蠢妇膜拜的上帝,假借上帝之名行个人之实的上帝!”

    开什么玩笑,你知道中国古代的帝王除了世俗的帝号以外,还有一个“天子”的名号吗?

    中国自个以来不是没有自己的至高神,而是有一个高到连公卿大夫都不配祭祀的至高神。

    这个神就是昊天上帝,或者被称之为天,或者被称之为天帝。

    其名虽异,其神一也。

    此神天下人皆可信之,然而具有祭祀之权者唯有一人——那就是当朝天子!

    故而圣天子能敕封天下神灵, 故而在民间传说中得到宋皇敕封的“包青天”包拯可以“日审阳,夜断阴”,故而一旦百姓士绅对当朝皇室失去信任以后,谓之“失天命”。

    所以在封建社会,只要有教皇存在,无论天主教的传教多么小心翼翼,其和儒家乃至当朝天子的冲突是必然不可避免的事情。

    因为,中国的信仰只有一个,那就是“天帝”,中国的教皇只有一个,那就是天子!

    “你......你!”段衮听了张顺这一番话,顿时脸色大变。

    他颤抖着手指指着张顺,只觉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噗嗤”一声喷了出来了。

    “段兄,段兄!”韩霖一见,连忙上前一步扶着了段衮,连声唤道。

    结果不曾想,这厮两眼一翻,居然当场昏死了过去。

    “舜王......”韩霖一边扶着昏倒的段衮,一脸无奈的看着张顺。

    这叫什么事儿!

    您就当着众人之面,把立了大功的天主教教徒段衮气昏了过去?

    张顺见状也不由摸了摸鼻子,他万万没想到段衮还给自己玩这一手。

    虽然自己舌灿莲花,辩倒了此人,但是他却不讲武德,竟然直接昏死了过去。

    好歹张顺也是一方之主,这事儿传出去好说他不好听呐!

    张顺本来也有借助天主教徒引进科技的心思,自知这事儿做的有点过了。

    他连忙上前两步,低声解释道:“段义士太过心急,居然当场要和儒生分个高下,岂不自取其辱?”

    “本王天大的能耐,还敢得罪天下士子不成?”

    韩霖闻言一愣,顿时也反应了过来。

    且不说张顺本人倾向如何,如今义军正是用人之时,舜王手下重臣又几乎个个都是儒家出身。

    段衮这个时候逼他表态,向儒家发起挑战,结果可想而知。

    “舜王所言甚是,日后......日后有机会还请助我......助我一助!”韩霖沉吟了一个,要了一个含含湖湖的保证。

    说实话,韩霖经过先后两次天主教徒和舜王张顺交锋之事,如今心思却隐隐有了变化。

    原来和段衮、高则圣这样虔诚的天主教教徒不同,韩霖在学习天主教之时,却是有很多变通和妥协之处。

    比如依照天主教教义而言,中国古圣先贤无疑是异教徒,要堕入地狱。

    与之类似,在西方天主教徒但丁就在《神曲》把异教徒苏格拉底、柏拉图等圣贤放入地狱第一层。

    这对自古以来祭祖敬贤的中国人来说,基本上是不可能接受的事情。

    故而,韩霖曾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声称“古今帝王圣贤,皆天所生以治教下民者”。

    也就是认为古今帝王圣贤都是受命于天主,而治教民众之人。

    只是这样一来,却出现一个大问题。

    且不提在天主教传到中国以前,中国有多少帝王圣贤。

    单说由于中国善于记载历史的原因,可以断定当昊天上帝和周天子出现在中华大地上的时候,不要说基督教,甚至连旧约都没有出现。

    如果按照韩霖的理论下此结论,岂不是孙子决定爷爷?

    但是若真个按照天主教教义,把中国古圣先贤皆打入地狱。

    不要说中国普通百姓,就是连自幼接受圣贤教育的韩霖自己从感情上也无法接受。

    故而他也为此苦恼了许久,直到连续两次听了张顺这般番论断,心中不由同样产生了一个“完美”的想法。

    莫非这天主、上帝其实并非来自远西,而是中国自古有之?

    其实天主教所谓“天主”、“上帝”,实则我中华昊天上帝而已。

    故而历朝历代帝王皆为“天子”,古今圣贤皆受“天”命而生。

    如此以来,天主教和中国传统冲突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饱受教义冲突的韩霖也产生类似“双厨狂喜”的心情。

    一切都非常完美,只是唯一有点不太完美的是:

    这样的上帝还是天主教的上帝吗?

第一百九十七章 舜王创世纪

    三月十五日,绛州城外垂柳青青,碧波荡漾。

    正是春光明媚之时,汾河河畔,游人如织,盛装男女,三五成群, 一时间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河岸。

    张顺微笑着看着面前的风光,有几分欣慰又有几分怀念。

    三月三乃是上己节,一个郊外春游、拔除畔浴、祭祀高禖、祈求生育的节日。

    当然,别看听起来挺高端。

    其实在上古时期,就是年轻男女出来洗洗澡,然后求偶交合,祭祀生育之神罢了。

    不过, 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风气的转变, 上己节也变成了传统的女儿节。

    在这一日,未出阁的女子常常盛装打扮,借着郊游的机会出门结识未婚男子。

    已经出阁的女子则和丈夫、孩子一起游山玩水,尽享盎然春意。

    如果不是这场战争,恐怕张顺也早领着自家那一群婆娘,一路上热热闹闹前往渭河河畔郊游去了。

    “舜王,外面风大,赶快进画舫里去吧!”就在这时,王锦衣一声轻唤,打断了张顺的思绪万将他唤了回来。

    “好,别让旁人靠近了!”张顺点了点头,随即一弯腰钻进了画舫之中。

    而在这画舫之中,孙传庭、宋献策和韩霖三早已经人席地而坐,等候多时了。

    这一日正是张顺到达绛州第二日,结果这三人被张顺神神秘秘、偷偷摸摸的喊了出来。

    三人一脸疑惑,也不知张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列位都是我心腹忠臣, 我觉得有些东西咱们需要提前达成共识!”张顺笑道。

    众人见张顺如今兴师动众,不由心中一紧,连忙问道:“不知是何事,舜王但讲无妨。”

    “世异则事异,自孔圣人创立儒学至今,先后历孟子、荀子、二程及阳明先生等人。”张顺开口便石破天惊道。

    “各派各学,各领风骚数百年。只是如今昔日风光不在,士人也不复往日雄心壮志。若再抱残守缺下去,颇不合时宜矣!”

    “故而,本王有有志于革新儒学,不知可乎?”

    “这……这恐怕要引起天下大乱呐!”在座诸人除了孙传庭以外,并无其他儒生,他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应道。

    思想的变革并没有那么简单,了。一种新思想新理论出现,既要为大多数人所接受,又要经得起其他学派的质疑和批判,才有机会开宗立派。

    否则,那就是闭门造车,自娱自乐, 为天下人所笑。

    在孙传庭看来,对舜王张顺来说, 倒转乾坤,更替天命已是天下至难之事。

    如今又想涤荡旧俗,一扫陈旧,实在是有些贪心不足!

    而宋献策和韩霖两人,一个是道士,另一个是教士

    两人事不关己,自然是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结果没想到张顺却说道:“吾所谓‘革新’者,其实乃朔本而已。”

    “朔本?”孙传庭和宋献策、韩霖三人闻言一愣。

    “夏商周三代之时,人皆以昊天上帝为至高至圣,唯帝王得以祭之。”

    “及周德衰,礼崩乐坏,人咸忘之。我欲重振昊天上帝之德,可乎?”

    孙传庭、宋献策和韩霖一听张顺这话,顿时脸色大变。

    什么叫重振“昊天上帝之德”,这是要重新恢复“天子”的权柄啊!

    特别上韩霖先后两次听到张顺与天主教教徒的辩论,心中隐隐有了一个不谋而合的想法。

    果然只听得张顺继续说道:“昊天上帝者,至高至上,自行天道,无欲无识而顺其自然。”

    “人道则不然。人为万物之灵长,念头心思纷纷,朝秦暮楚,不一而定,与天道有别,故而上帝委天子以行人道。”

    孙传庭、宋献策和韩霖不由相视一眼,心道:舜王这是准备唯我独尊呐!

    张顺说的有没有道理?

    有道理,就是太有道理了,才让众人无法反驳。

    实际上虽然自从秦统一六国之后,“天子”的身份含义逐渐澹化,但是帝王仍然独享祭祀昊天上帝、五方上帝、天地等大祀的权利。

    而张顺所做的事,就是“逆历史潮流”而动,重新强化帝王“天子”这一身份。

    强化的目的也很简单,正本清源,彻底解决帝王的“法统”问题。

    那三人也不傻,闻言沉吟了片刻,各自不由先后问道:“其奈古圣先贤何?”“其奈三清四御五老六司七元八极九曜十都何?”“其奈上帝、耶稣、玛利亚何?”

    “大道生一,其无觉无识、无善无恶、道法自然者为昊天上帝。初人不辩其名,或谓之上帝,或谓之天,或谓之神,其本意一也。”张顺嘿嘿笑道。

    “有觉有识者,等而下之,是谓之‘神’、‘仙’;教化万众,引人向善者,是谓之‘圣’。”

    “其神、仙、圣等受万人敬仰祭祀,故而谓之‘神道’。”

    “天道至大,人道在其中矣;人道次之,神道在其中矣。”

    “如此尊卑有序,上下既别,然后天下乃安!”

    好家伙,张顺直接把标准定了出来,你们自个看着办吧!

    果然是“唯我独尊”,三人相视一眼,顿时沉吟起来。

    你要是想把本教抬入“天道”,那只能接受舜王“无觉无识”的设定,接受“天子独祀”的规矩,成为一个“天子”的牌坊。

    你要是认为本教祭祀之人“有情有欲”,那么只好等而次之,在神道中的“神”“仙”和“圣”之间选一个。

    “昊天上帝既然无觉无识,为何祭祀之?”韩霖有几分不死心,想了想不由追问道。

    “大道至简,大道无形,大道无私!”张顺不由笑道,“因其无私,故而至公,此乃上帝之德也!”

    “故而,吾等生于天地之间,久之而不觉其惠,及其败亡而不觉其祸,便其故也!”

    “舜王之意,颇合上古之制,吾无异议!”听了张顺这话,孙传庭又沉吟了片刻,率先应道。

    “天子”之制,自古有之,儒家不以为奇。

    昊天上帝之论,儒家圣贤有多有论述,故而孙传庭觉得天下士子对此不会有太大反应。

    “宋某也无异议,估计大多数道士正忙着修仙呢,没空管舜王这事儿!”宋献策本来就神神叨叨,又不是正经道士,他才无所谓。

    好了,现在球来到了天主教这边。

    “我……”韩霖感觉嗓子有点干,不由吞吞吐吐道,“这事儿非我一人一言而决……”

    张顺这番言论固然颇合韩霖之意,只是天主教教士一直强调天主教教义是“天下万世的准则也”,不能更改,让韩霖也颇为为难。

    张顺已经先后通过高一志、段衮粗略的了解过天主教,也知道这条教义。

    他看到韩霖犹豫的神情,不由自信的笑道:“你道这些人如何千里迢迢,来我中华之地传教”

    “哦,不知何故?”韩霖一愣,不由开口问道。

    “因为这天主教本教在远西之地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张顺嘿嘿笑道。

    原来这些日子张顺千思万想,终于从记忆的角落里拾取了前世历史教科书上的一些零星内容。

    “据闻教士‘枉以己心拟天心’。一边高价出售赎罪卷,榨取钱财;一边建立宗教裁判所,专门审判迫害贤人异士。”张顺其实也记不清时间点和具体事件,反正一盆污水就就泼了上去。

    “宗教裁判所?”韩霖闻言一愣,这是一个陌生的新词。

    “对,差不多类似咱们的东厂西厂,而狠毒犹过之!”张顺点了点头道。

    “他们捉住了所谓的异教徒,一般都处以火刑。据闻有一个唤作布鲁诺的,就因为坚持‘日心说’被活活烧死。”

    “还有一个唤作加利略的贤士,不但精通天文学、算学、力学等知识,还发明了‘千里镜’,结果被判定软禁终身!”

    “如此倒行逆施之下,远西人人人自危,故而纷纷掀起了宗教改革运动,反抗天主教的恐怕统治。”

    “在如此人人喊打的情况下,这些人不得已在教皇派遣下,远渡重洋,前往不知其跟脚之地传教。”

    “这......这怎么可能?”韩霖听了张顺这一通话,顿时三观震裂,一脸世界崩塌模样。

    其实张顺这番话有真有假,大多数根据前世记忆碎片,胡乱泼脏水而已。

    却不想歪打正着,正好道出了明末修士传教的目的。

    原来由于欧洲宗教改革运动如火如荼,天主教不得不组织起一个组织森严的耶稣会进行自救。

    这个耶稣会除了对抗宗教改革以外,还负有传教的义务,如今来到中国传教的利玛窦、汤若望、高一志等人都是耶稣会成员。

    这些人除了翻译部分西方作品便于传教以外,其实还私下里收集当地书籍和科技,偷偷传回欧洲。

    “有句话叫做‘寇可往,吾亦可往’。”张顺见韩霖有几分动摇,不由加大力度道。

    “韩先生既然有心,何不在助本王夺取天下以后,效法玄奘法师,持节前往远西之地求取‘真经’?”

    “好,好,好!”本来还纠结不已的韩霖听了张顺这话,顿时不由眼睛一亮。

    对啊,远西究竟怎么样,百闻不如一见。

    既然这些传教士可以远道而来,那么自己也可以远道而去,又有何不可!

第一百九十八章 新教派

    玄奘何许人也?

    唐代高僧,俗称唐僧,又唤作“唐三藏”,在话本小说《西游记》里一直是一副哭哭啼啼小白脸模样。

    但是在历史上,他不但是汉传佛教四大佛经翻译家之一,更是中国汉传佛教唯识宗的创始人。

    其中陕西大雁塔相传就是玄奘法师从天竺取经回来以后,亲自督造专门从事译经和藏经之所。

    别看韩霖信仰天主教颇为虔诚, 其实他对佛教典故也非常熟悉。

    想的了玄奘法师,他就想到了开宗立派四个大字。

    想到了开宗立派,他又想到了“大宗师”三个大字。

    舜王所言甚是,既然他欧罗巴人改得,难道我华夏人改不得?

    刚刚韩霖从张顺那里得知原本的天主教已经先后分裂出去东正教和新教两大流派,他心里不由一阵火热。

    “舜王殿下, 段衮那里自由我去说服。”韩霖连忙一口应了,只是又有几分迟疑道,“只是......远西教士那里......”

    “不妨事, 尔等可以先与其虚与委蛇即可!”张顺笑了笑,心道:成了!

    相比较一个虔诚的天主教教士韩霖,明显他更喜欢担任一个天主教新教派的“宗师”。

    “臣领命谢恩!”韩霖见张顺应了,不由高兴道。

    眼见事情进展顺利,张顺这才当场下令道:“韩霖说降绛州城有功,擢为绛州知州,即刻赴任。”

    “段衮襄助有功,又不愿为官,赏前明宗室灵邱王王府一座,以资奖励!”

    “舜王!”韩霖闻言一愣,随即大喜,连忙的拜了三拜道,“臣定不负所望,早日建成新教堂一座。”

    原来张顺赐段衮王府一座,并非让他个人居住,而是自有打算。

    韩霖自是明白“舜王”想将此地建成“新教派”据点, 故而笑道:“说到此处,臣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不知舜王意下如何?”

    “说来听听。”

    “我准备私下里给咱们这个新教派取个明目,唤作‘拜上帝教’......”

    “噗嗤......”张顺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叫什么?”

    “叫‘拜上帝教’,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之处吗?”韩霖疑惑的看了张顺一眼,自以为这名取得颇为“信达雅”,不知“舜王”为何如此反应。

    “好,好名字!”张顺哭笑不得,自个怎么抢了前世“禾乃人王”的戏?

    不过拜上帝教就拜上帝教吧,好歹比教义是“天下万世的准则也”的原生基督教要强。

    其实这时代的天主教在中国根基并不深厚,如果需要,张顺一统天下以后,一纸圣旨便能禁之,犯不上这般麻烦。

    但是凡事总是有利有弊,禁了自然是一了百了,但是也何人断了交流,很容易因为闭关锁国被时代所抛弃。

    其实张顺前世, 到了清中期雍正年间, 就因为罗马教廷禁止中国人祭祖敬孔被禁。

    这在历史上被称为“清朝教禁”,或者称之为“百年教禁”。

    也正因为如此,双方的仅有的民间交流也几乎被切断,成为了清朝故步自封的原因之一。

    张顺来自于后世,虽然并不知晓这段历史,但是以他前世受到的正规教育和敏锐的洞察力,多少也意识到很多事并不能一禁了之。

    思来想去,与其被动应对,不如主动出击。别人“喂”给自己的未必是自己想吃的,那何不主动派人了前往“觅食”?

    而这些“拜上帝教”教徒,就是自己预备遣往欧罗巴的“觅食者”。

    实际上大家都是拥有两只胳膊两条头一个脑袋的人类,从智商到体力之间并无太大差异。

    正所谓“尺有所长,存有所短”。只不过,由于双方各自所处环境不同,各自在某方面突破重点不同罢了。

    比如被张顺前世网友在网上百般嘲弄的“阿三”,在古代也通过佛教向中原传播了包含大量逻辑学的“因明学”。

    故而故步自封、骄傲自满的态度,万万要不得。

    但是,若是在别人交流的过程之中,如果分不清你我,迷失了方向,那更是要不得。

    所以“拜上帝教”,其实就是张顺锚定自我的一道防火墙。

    如果“拜上帝教”教徒在和欧罗巴之地交流的时候,迷失了自我,那他们就会被“拜上帝教”为了纯洁自身自行清理出去。

    如果经得住这般考验“回国”者,那自然是“拜上帝教”的中流砥柱,身受重用。

    当然,除了“拜上帝教”以外,张顺还有另外两道保险。

    想到这里,张顺又看向宋献策道:“宋先生,你不说点什么吗?”

    宋献策闻言一愣,不由怪道:“舜王想让我说些什么?”

    我都代表道教(虽然也代表不了)全心全意支持你了,难道你还不满足吗?

    “道教道教,以追求天道为终身目标!”张顺笑道。

    “昔日修道之士,精研天文、地理、数学、方术一心追寻天道,能沸水凝冰,掌心释雷,各有奥妙。”

    “今道士不求甚解,反倒练气寻仙,实在是误入歧途。”

    宋献策闻言笑了,不由实话实说道:“舜王容禀,那些所谓法术的玩意儿,其实都是欺骗蠢夫愚妇之技,当不得真。”

    “比如所谓‘掌心雷’,老夫年过半百,未尝见一人施得……”

    “谁说施展不得?”张顺听了不由开口打断道,“今日本王便能向诸位演示一番!”

    “嗯?殿下,这可开不得玩笑……”众人闻言不由一愣,舜王什么时候学会装神弄鬼了?

    “王锦衣,与我取火来。”张顺嘿嘿一笑,取出来一些粉末往自己掌心一倒。

    “舜王,您这是……”宋献策还没问个明白。

    却见张顺才王锦衣手中接过火源,往自己手心一燎,“噗嗤”一声火光四起,差点耀瞎了宋献策、韩霖等人的眼睛。

    “火药?”宋献策不由一愣,失声叫了出来。

    “没错!”张顺点了点头,果然这老道士有点门道,一下子就分辨出来这是何物。

    原来张顺手中,正是“放在手心燃之,火燃手心不觉者方可用”精制火药。

    这种湖弄人的门道宋献策比张顺明白多了,只是没想到张顺会突然使出来。

    老道士不由苦笑道:“舜王你也知道,我这都是湖弄人的邪门歪道。”

    “往常我一个人湖弄人也就罢了,岂有开宗立派,教授徒弟湖弄他人的道理?”

    哟,看不出你这老道士还有正义感呐!

    张顺哈哈一笑,不由摇了摇头道:“先生误矣,达子入主中国以后,毁我道藏,以致道法不兴,先生难道你就没想过其中缘故不成?”

    “这是何故?”

    “道藏泰半失传,道法亦随之失传,以我度之,所谓道法皆此类也。”张顺笑道。

    “以至于后人不必辨,以为哄人小道,散落民间。”

    “先生若是能收集其术,精研其理,未尝不能使道门大兴,亿万百姓敬仰。”

    “可……可是它终究是小术、邪术,与大道无缘啊?”宋献策第一次有些犹豫不决道。

    “先生真真是偏见颇深!”张顺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道。

    “天者,昊天上帝也。其道无识无觉,需人自寻之。”

    “人所知越深,天道愈发降洪福于人间。”

    “昔圣人作舟车,百姓便其行;圣人织桑麻,百姓便其衣;圣人冶炼铜铁,百姓便其用。”

    “其所以为圣人者,皆得道之助也。”

    “今先生若能效法先贤,岂非无量功德?”

    “这……”说实话老道士有点动心了。

    以前他的目标不过是为了多骗几文钱,后来跟着张顺造反以后,又变成了混成开国国师。

    如今听张顺这般忽悠,这小小的骗术,还有可能晋升圣人,世世代代享受香火供奉,这个吸引力就更大了。

    原来道教也分为很多派别,远的就有黄巾道和五斗米教之别。

    其后起起落落,各派你方唱罢我方登场,等到明代,只有正一派和全真派两大最盛。

    经过张顺这般鼓动,宋献策也不由发了宏愿:“若是如此,老道士情愿创立天道派,探寻天道,以襄舜王。”

第一百九十九章 重儒

    得到张顺的鼓动和许诺之后,宋献策和韩霖不由心满意足,但是孙传庭却不由迟疑了起来。

    “舜王欲以道代儒,以教代儒乎?”孙传庭不由疑惑道。

    “怎么可能,孙先生为何有如此说辞?”张顺不由为之愕然。

    开什么玩笑,在这个时代读书入仕之人千千万万。

    他们不但是知识的掌握者,更是千千万万个中小地主士绅。

    若是离了他们的支持, 恐怕一个标准的封建政权很快就会分崩离析。

    在张顺前世的原本历史上,满清就因为草率的废除了科举,加快了自身的灭亡。

    张顺又不是傻子,孰轻孰重还是能分得清楚。

    他不由笑道:“‘拜上帝教’负责沟通远西,交通四方;‘天道教’负责探索天道,格物致知;而儒家则负责教化百姓,代天牧守。”

    “各司其职,各得其所, 又有何疑哉?”

    孙传庭一听, 也是这般道理。

    若是治天下不用儒生,天下焉有他人可用?

    张顺话音刚落,那韩霖好似想起了什么,不由接口道:“若是说起儒生,此地倒也有个名士,唤作桑拱阳,字晖升。”

    “其为人奉程朱之教,倡明河东,间从者数百人,讲究不辍。学宪巡抚及州道以礼聘讲学者,前后不下数十次。不知舜王岂有意乎?”

    韩霖“掉”了这几句“书袋子”,倒是极有水准。

    他不但借此表明了自己儒生的身份,还替张顺解了围。

    张顺闻言不由一笑,点了点头道:“既是贤才,焉有遗于野之理?”

    有些话不用非得明说, 直接用行动表达反而更容易让别人相信。

    “择日不如撞日, 既然如此, 不如我等且随舜王走一遭?”显然孙传庭也明白了张顺和韩霖的意思, 不由笑着应道。

    “如此甚好!”张顺不由颔首,遂和众人下了画舫,沿着汾河顺流而下。

    桑拱阳乃是临汾桑湾村人氏,处在绛州西南二里之外。

    当众人赶到桑湾村桑家小院门口的时候,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躺在门前一张躺椅上,半眯着眼,悠闲的晒着太阳。

    经过韩霖指点,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张顺要寻的桑拱阳。

    张顺阻止了准备上前的韩霖,不由上迈步前问道:“这位仁兄,如此大好时光,为却在此安享清闲?”

    那桑拱阳也斜了张顺一眼,不由冷笑道:“今日阳光明媚,本人正在晒书,如何说我安享清闲?”

    “书?书呢?”张顺扫了一眼,见跟前几乎空无一物。

    “在这呢,都在这呢!”桑拱阳拍了拍肚皮道。

    妮玛,好老的梗!

    张顺暗自吐槽了一句, 嘴上却笑道:“确实该晒晒了!”

    “孔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你这学而不习,书都快发霉了!”

    “不学无术,不学无术!”那桑拱阳讲学多了,也染上了好为人师的毛病。

    他听张顺如此胡乱理解圣人之言,不由顾不得其无礼之处,大声驳斥道:“朱子在《四书集注》中释为:学而又时时习之,则所学者熟,而中心喜说,其进自不能已矣。”

    朱子就是朱熹,《四书集注》全称为《四书章句集注》,乃是宋代以来科举的题库和标准答桉。

    原本张顺对此一无所知,只是随着担任义军首领已久,又主持过科举,对此好歹也有些了解。

    “所以我才说你食古不化!”张顺不由摇了摇笑道。

    “《说文解字》云:习,数飞也!”

    “雏鸟初飞,先学于父母,然后习之,故而这里又可作践习之意。”

    “阁下如今正如那雏鸟初飞,天天只学如何展翅、如何跳跃而又如何扑腾,却终不肯践习之,如何一飞冲天?”

    “你这话里有话啊!”桑拱阳一听张顺这话,顿时躺不住了,不由一跃而起道。

    “鄙人张顺,腆为义军之主,久闻先生大才,特意请您为民请命,牧守一方。”

    吓!桑拱阳闻言不由大吃一惊,不由颤抖着手指指着张顺道:“你……你……你怎么到了这里?”

    义军来势太快,以至于居于乡下的桑拱阳尚不知义军攻了过来。

    “晖升,许久不见!”韩霖见状,不由上前一步道。

    “韩雨公?你果然从了贼!”桑拱阳见了韩霖不由一愣,随即大声呵斥道。

    韩霖更是一愣,万万没想到这桑拱阳半面子也不肯给他,不由一脸尴尬的看着张顺。

    “您这话说的,二百多年前,谁家还不是个贼呢?”张顺乐道。

    “如何他家做得,我家做不得?”

    “你……你……你!”

    桑拱阳还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一时间哑口无言。

    “我不管,反正桑拱阳断无从贼之理!”想了半晌,桑拱阳干脆耍无赖道。

    管你说的天花乱坠,反正我就不跟你玩!

    像这种顽固派,张顺见多了,最终哪个不老老实实替自己卖命?

    他不由扭头对左右笑道:“看到这里了没有?明天早上给我派十个人过来听用。”

    “以后桑先生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桑先生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桑先生的妻子就是……还是他的妻子,你们要好生照料,不得有误。”

    “是,末将领命!”王锦衣跟随张顺已久,颇知其习性,连忙笑着应了。

    “你们要做甚?你们要做甚!”桑拱阳闻言大吃一惊,“你们这是要威胁我吗?”

    “桑先生误会了,本王久闻桑先生大名,特意派遣士卒到门前听用。”张顺笑眼盈盈道。

    “你特么……”桑拱阳闻言大怒,正要上前辩驳一番。

    却不意屋中突然传出一句话来:“儿啊,何事与人喧哗,你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娘,这外面来了几个贼……”

    “胡说八道,若是外面来了贼,你岂能有好?”

    屋里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几位客人,我孩儿不懂事儿,还勿见怪!”

    “老人家,没啥事,您且把心放肚里吧!”张顺闻言也对屋里喊了两句道。

    “我等找令郎有点小事儿要办,定然不会为难与他!”

    “那就好,那就好!”屋里又念叨了两句,便不吱声了。

    桑拱阳一看家里的老娘都发话了,心中有些顾忌。

    他犹豫了一下,对张顺拜了一拜道:“吾生平所敬佩者,乃太原傅鼎臣。舜王若是能得他相助,桑某甘愿以附骥尾。”

第二百章 第二步计划

    傅鼎臣,字青竹,乃太原人氏。

    鼎臣少时,博闻强识,书读数遍便能背诵。

    及十五岁补博士弟子员,二十岁试高等廪饩。

    随后就读于三立书院,受到山西提学袁继咸青睐, 成为其得意门生之一。

    以上内容,便是张顺从韩霖那里得到傅鼎臣的全部资料。

    听起来倒是个人才,只是没有任何任职经历,让张顺倒也没有那么急迫。

    其实现在对张顺来说,招不招桑拱阳无所谓,甚至招不招傅鼎臣也无所谓。

    最重要的是要一批能够担任州县的基层官员,尽快恢复山西的行政系统。

    当然, 张顺作为义军首领,肯定不能把这话写脸上。

    他必须把礼贤下士的姿态做足了,以瓦解大明国士绅的抵抗意志,吸引更多的人才来投。

    “走吧,该走了!”张顺应了桑拱阳,又拜别了他老母亲,这才摇了摇头下令道。

    没能招降桑拱阳,其实张顺心中并无太多遗憾。

    或许他确实颇有才华,但是没有任何牧守一地的经历,暂时当不得大用,甚至可以说十个桑拱阳未必顶得上一个绛州知州雷翀。

    刚刚回到绛州城,早有士卒来报:“右帅昭德将军张凤仪来了,已......已经入住州衙。”

    原来率领左翼万余兵马张凤仪的第一步任务是先后夺取河津、稷山和绛州三地。

    结果她不但出色的完成了任务,还利用富裕时间前去夺取绛州以东的曲沃去了。

    如今听闻张顺到了绛州,这才私下里带领一队人马赶了回来。

    张顺闻言一惊,生怕她和自己留在绛州府衙的黄氏、大朱氏及侍书众女起了冲突,连忙辞别众人,一熘烟跑了回去。

    张顺刚刚推门而入, 只见一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大马金刀的坐在正堂,三个衣着靓丽的女子正笑靥盈盈的陪在一旁。

    那当中的女将军正双手抱着一个硕大的茶壶,仰起脖子“咕冬咕冬”牛饮一通。

    “哎呀,我的女将军凯旋归来了!”张顺不由哈哈笑道。

    “舜王?”张凤仪闻声一愣,连忙放下手中的茶壶,慌慌张张的擦了擦嘴角的水渍,然而却好死不死的又打了个响嗝。

    张凤仪为之赧然,一时间羞的恨不得钻入桌子底下,而黄氏、大朱氏和侍书三女却纷纷掩嘴而笑。

    “咱俩都老夫老妻了,这还有什么不好意思?”张顺嘿嘿一笑,向三女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上前拉着张凤仪的有些粗糙的大手,不由关心的问道。

    “没有受伤吧?这次战斗怎么样,进展顺利不顺利?”

    张凤仪自知一路风尘,如今又喝了这许多茶水,早已经大汗淋漓,又被身上的铠甲这么一闷,那味儿定然不会好闻。

    她稍微往外躲了躲,这才正色道:“我军摧枯拉朽, 明军不堪一击。”

    “我回来之前,麾下川兵已经夺取了侯马驿站,如今正在围攻曲沃县城,不日当有好消息送到。”

    “好!”张顺闻言不由抚掌笑道,“这正好切断了解、蒲二州与平阳、太原的联系,我给你记一大功!”

    侯马驿站即在后世侯马县所在,乃是平阳府境内解、蒲二州一十二县往平阳方向驿站的必经之地。

    义军切断此处,意味着解州、蒲州一十二县再无援军,只能慢慢被义军各个击破。

    “那个......那个跟我我在侯马驿站截获的文书显示,曹文诏将军即将攻克闻喜,而俞冲霄进攻解州不顺,犹有解州、安邑和夏县三地仍然未被义军占领。”张凤仪犹豫了一下,不由汇报道。

    “哦?”这几日曹文诏、俞冲霄和李信等人汇报的文书也该到了。”张顺闻言点了点头道。

    “果然是‘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啊!”

    “影响大吗?需要我做些什么不需要?”张凤仪闻言皱了皱眉头,担心的问道。

    “不妨事,一切变数都在可接受的范围呢!”张顺笑着摇了摇头道。

    “你且去洗漱一下,一会儿各处军情到了,咱们再作计较!”

    绛州是义军“大纵深作战”计划的第一个节点,按照开战之前的军令,在开战开始第十日,无论进展如何,都要向绛州城方向汇报作战情况。

    而今天就是第十日了,各地的战况差不多也应该汇报了过来。

    等到张凤仪洗漱完毕,换了便装,两人这才联袂前往寻那孙传庭、徐子渊等人。

    “舜王,张将军!”那如今徐子渊正为张顺掌管幕僚,孙传庭则为之策划,两人见了张顺、张凤仪连忙见过了。

    双方客套一番,分定主次坐下以后,张顺这才问道:“各地军情送过来没有,如今是什么情况?”

    “回禀舜王,左翼张将军部先后夺取河津、稷山、绛州,如今正在勐攻曲沃,居功至伟!”徐子渊不由上前汇报起来,顺便不声不响的恭维了张凤仪一句。

    “前锋曹文诏先后夺取临晋、猗氏,如今闻喜又刚刚被攻下。”

    “右翼俞冲霄部先后攻取芮城、平陆,如今久攻解州不下。复分兵围困安邑,预计三五日之内必将攻克。”

    “南路军左帅李信麾下马进忠攻克了绛县,但是攻夏县不下。”

    “南路军左帅李信分兵攻取岳阳也不知是何人统帅何营,如今进展如何。”

    “新任前锋将领张天琳如今已经攻克襄陵,距离平阳府城只有一步之遥。”

    “嗯,虽然有些波折,大体上还是完成了第一步任务。”张顺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总结道。

    当然,实际上形势并没有张顺所说的那般轻松。

    解州和安邑两地乃是河东盐池所在地,这里几乎供应了山西、陕西、河南等地食盐,甚至就连湖广及塞外也有销售。

    义军若是能尽快夺取此地,便能早一日恢复生产。

    一方面能够维护盐价稳定,另一方面则可以缓解义军财政压力,获取食盐收入。

    “着曹文诏部分遣曹鼎蛟一营,助俞冲霄夺取解州、安邑及夏县。”张顺沉吟了一番,将原本第二部计划稍作修改道。

    “本部掉到绛州稍作修整,准备出曲沃,向东夺取翼城、浮山,和泽州连成一片。”

    “俞冲霄继续攻打解州、安邑和夏县,务必以全面夺取为要,不必太急。”

    “凤仪,你麾下川兵擅长山地作战,麻烦你向北夺取太平、乡宁、吉州,然后再进军隰州三县。”

    “妾身领命!”张凤仪进攻路线按照原计划不变,她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

    眼见众人没有什么意见,张顺这才又道:“军法如山,本王不再啰嗦。传令下去,如有胆敢违逆,误了军机,休怪本王军法处置!”

第二百零一章 心思各异

    就在义军攻城掠地如火如荼之际,太原城中的朱燮元看面前堆积在一起的告急文书,早已经焦头烂额,心力交瘁。

    原来那山西巡抚杨文岳已经被他遣往潞州,以抵挡义军南路军左帅李信部的兵锋。

    如今他手底下满打满算,只有从四川调来的标营罗向乾以及刚刚从偏头关抽调过来的李辅明两营兵马,一共才六千之数。

    “怎么样, 宣大总督张凤翼到了没有?”朱燮元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直转。

    “督师,宣大总督那边尚未有消息传来。不过刚巧,京师神枢营左副将董用文带领五千精兵却到了!”刚刚赶到总督府的信使连忙汇报道。

    “哦?好,如此甚好!”朱燮元闻言不由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山西形势艰难,但是也没想到居然如此艰难。

    在他就任之前, 短短的数月之间,先是山西镇的悍将虎大威、勐如虎被山西巡抚吴生抽走,然后是山西总兵王忠、山西巡抚孙传庭“降贼”。

    如此一来二去,竟然整整少了万余精兵。

    这使得本来兵额只有两万余人的山西镇,处于极度空虚的境地。

    迫不得已,朱燮元一边赶快上书朝廷,请求征调蓟辽客军入晋;一边百般催促宣大总督张凤翼来援。

    然而,如今关外后金兵频频异动,朝廷又哪敢抽调人马入关?

    经过反复争吵,最终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冒险抽调部分京营精锐支援山西。

    虽说大明京营早不堪用,崇祯皇帝朱由检依旧没放弃重整京营的努力。

    这次率兵来援的将领唤作董用文,乃是明末名将董一元第三子。

    这董一元乃宣府前卫人氏,和其兄长董一奎并为嘉靖、万历年间名将。

    而他本人亦和麻贵、张臣、杜桐、达云四名将并称。

    其子董用文恩荫入职,虽不及其父智勇双全, 然而也先后遍历宣府、陕西及蓟辽等地。

    他先后和鞑虏二贼皆有交手, 累功颇多,才被擢为京师神枢营左副将。

    这董用文到任以后,整顿军务,在“己己之变”中防守作战,表现颇佳, 是以得到崇祯重用。

    而神枢营的前身就是明成祖朱棣的亲军护卫三千营,皆由马队组成。

    是以虽然太原距离京师千里,仍然倏忽而至。

    “走,咱们前去迎他!”朱燮元早按捺不住,连忙站起来下令道。

    其实依照左督师朱燮元的官职地位,即便是神枢营左副将亲自,他也不必迎他。

    只是如今正是用兵之时,董用文的到来,对朱燮元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所以他给了董用文最大的礼遇。

    不多时,朱燮元穿戴礼服整齐,亲自迎至太原城外。

    那左督师朱燮元刚刚出了太原城,只觉地动山摇,几欲站力不住。

    又闻马蹄声如同山崩海啸,直震的朱燮元双耳欲聋。

    不一刻,只见远处旗帜飘扬,战马来往驰骋, 满山满谷, 一时间不知道来了多少人马。

    本来朱燮元听说来了京营,还颇有几分失望。

    万万没想到居然望见这神枢营万马奔腾的场面,不由为之一振。

    “左督师!”眼见面前的骑兵由远而近,不多时有一员将领在左右护卫下赶到了跟前,不由翻身下马拜道。

    “好,好,来得好!”朱燮元不由上前两步,扶起面前身材魁梧的将领夸道。

    “这位便是董将军吧?得将军千里相助,太原城无忧矣,山西无忧矣,天下无忧矣!”

    朱燮元遂将董用文等人迎入太原城,双方分定主次坐下。

    那神枢营左副将董用文不由笑道:“督师且把心放在肚里,我这五千精骑乃是从京营五万兵马之中精挑细选而成。”

    “个个都是登山如猿,下水如龙,跨马如虎添翼的好男儿,断然不会让‘顺贼’猖獗若此。”

    那朱燮元虽然颇善用兵,奈何其作战经验多在西南山区,对骑兵的应用并不十分大熟悉。

    他这一次亲眼所见五千精骑驰骋,大受震撼,心中也不由生出了三分信心来。

    他迟疑了一下,便向董用文述说起军情道:“这一次贼人约莫有十万人入侵陕西,其中山西以南大约有三四万人,这两人又有消息称山西东南又有五六万人马。”

    “山西镇屡遭劫难,如今满打满算不过万余人耳,除了各地守军,如今太原城中只有我麾下标营罗向乾一营及副总兵李辅明一营六千人。”

    “如今得董将军之助,我心且慰矣!”

    妮玛,本来还在大言不惭的董用文闻言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顿时脑子清醒了许多。

    “怎......怎会如此?”董用文不由结结巴巴的问道。

    左督师朱燮元连忙将原山西巡抚吴生和原山西巡抚孙传庭两人“干的好事儿”和董用文诉说一番。

    那董用文本是武人,可不像朱燮元那样讲究风度。

    得知这两人一个抽调走了山西悍将勐如虎、虎大威,一个“携”山西总兵官王忠“降贼”之后,当场就破口大骂起来。

    只把这两人骂的狗血喷头,甚至远在数百里之外都不由喷嚏连连。

    且不说这两人如何一唱一和,咒骂吴生、孙传庭两人。

    且说天底下打仗,自个以来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

    那朱燮元眼见京营神枢营两营人马既到,便商议着让董用文前往平阳御贼。

    当然,此时左督师朱燮元还不知道义军已经占领绛州,几乎全据解、蒲二州,还做着“拒敌于平阳”的美梦。

    “督师,不是董某不愿意,只是如今贼势颇大,我怕接战不利,误了督师的大事......”开什么玩笑,贼人五六万,你让我带着六千兵马前去抵挡?

    “聊作前锋而已!”左督师朱燮元闻言不由笑道,“如今宣大总督张凤翼已经带领精兵三万,正在日夜兼程而来,不日即到。”

    “到时候,我便会亲率大军出太原,下汾州,沿汾河而下,与将军合兵一处。”

    那左副将董用文闻言面色稍解,心中细细算道:若是张凤翼能带领三万精兵前来,再加上太原城中六千兵马,我麾下五千精骑。”

    “虽兵额不如贼,然精锐犹过之,庶几可以一战!”

    “再说,我麾下多骑,能战则战,不能战则走,又有何惧哉?”

    想到此处,董用文不由正色道:“既然如此,那末将就在前面等着督师。”

    朱燮元闻此,大为高兴一时间两人其乐融融起来。

    那董用文还自以为得计,却不知道左督师朱燮元在援军人数上坑了自己一把。

    而朱燮元自以为得计,却不知道神枢营左副将董用文却准备随时“卖”了自己。

第二百零一章 第二次冲击

    如今的张顺身为三军之主,虽然不用像以前那样亲临一线指挥作战,但是他如今在后方却需要做更多的工作。

    比如主持制定战略、战役作战计划,指挥战役作战。

    再比如执掌赏罚,犒赏三军等等,不一而足。

    前些日子,由于昭德将军张凤仪夺取绛州有功, 张顺便亲自犒赏慰劳了一番。

    到了第二日天亮,两人这才心满意足。

    黄氏艳羡的看了一眼几乎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的张凤仪,低着头开始帮张顺穿戴衣冠。

    她和张凤仪情况颇为类似,两人都是岁数渐长,担心自个年老色衰,将来无依无靠。

    所以她们都抓紧一切机会侍奉张顺, 以求早日生育。

    按理说, 她俩身体肯定是没有问题, 张顺身体也肯定是没有问题。

    只是不知为何侍寝了许久,两人肚子依旧毫无动静。

    张凤仪手底下还有万余川兵,多少还有些底气。

    她黄氏不过一个弱女子罢了,除了以色娱人,还能有什么呢?

    然而现在就连她仅有的色,恐怕也会在数年之内失去了,由不得她不忧心忡忡。

    “想什么呢?”张顺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耳鬓厮磨之下他又有些蠢蠢欲动了。

    “有人呢!”黄氏拨开他作怪的打手,朝正在床上沉睡的张凤仪怒了努嘴,白了他一眼道。

    舜王不举旗,举旗要插人。

    这会儿他火气上来了,哪里肯依?

    黄氏又经不住他闹,被他软磨硬泡了一会儿,只得去偏房依了他。

    俗话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那黄氏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 若是张顺不闹她,她反倒和张顺生分了。

    不出意外,今天早上张顺又“晚起”了。

    宋献策、孙传庭、韩霖等一干老人都是过来人,不由忍不住相视一笑。

    唯有新降的韩爌、吴阿衡及雷翀等人不明所以,他们有心上前劝谏几句“为君者要勤于政事”云云,不过碍于自己的身份,只得作罢。

    其实张顺这种行为,在他们眼中算是比较低级的“嗜好”。

    可能对底层来说可望而不可及的美色,在他们看来不过如同每天吃饭喝水一样寻常。

    你难道会对吃饭喝水这种寻常之事,常年保持着旺盛的热情吗?

    当然,从张顺的角度看来,这些人的“嗜好”更low。

    什么飞鹰走马,什么置办田宅,什么蓄养艺伎等等不一而足,感觉还不如自己养老婆呢!

    且不说谁的嗜好更低级,且说张顺将韩霖留在绛州担任知州,自率士卒逆汾河而上。

    行约五十里,昭德将军兼秦王次妃张凤仪不得已便辞别了张顺,领兵下船直奔太平县县城去了。

    张顺自知经此一别,或需数月不得相见。

    他不由依依不舍的挥别了张凤仪,然后继续沿着汾河而上, 直达刚刚被张天琳占领的襄陵县。

    襄陵县城东临汾河,西依姑射山,距离平阳府府城仅仅三十里脚程。

    当张顺一干人等到达襄陵县的时候, 义军将领党守素早带人赶到港口前去迎接。

    “现在战况怎么样?”双方略作客套,张顺噼头就问道。

    “平阳知府王舜征,守道李一鳌和平阳卫指挥使唐峣聚拢士卒丁壮三五千人,拒不肯降,死守平阳。”党守素闻言不由应道。

    “张将军久攻不下,正准备申请使用万斤红夷大炮‘擎天大将军炮’攻城。”

    “准了!”张顺深知如今不是假仁假义之时,也顾不了许多了。

    原来这“大纵深进攻”战法固然酣畅淋漓,但是在执行过程中,也会有很多困难需要克服。

    其中第一条,就是兵锋推进极限问题。

    人需要吃饭修整,战马会疲惫倒毙,哪怕后世的坦克火炮也会因为缺少油料、出现机械故障等原因在推进一二百公里以后歇菜。

    故而义军发起进攻之前,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维持进攻势头的问题。

    张顺的解决办法很简单,唤作“迭次冲击”,和骑兵战术上的“迭次冲锋”十分相似。

    其具体操作方法,就是将突击力量分成几个部分。

    当第一部分突击力量突击达到极限以后,按照计划原地防守、修整,同时巩固义军新占之地。

    而第二部分突击力量,则在第一部分停留处,不间断的发起二次有力的突击。

    这样以来,就把传统的攻防节奏彻底打乱了。

    传统的战役作战,一般都是由展开,到会战,再到追击和收尾。

    会战结束以后,双方都会进入一段时间的“安静期”。

    胜者巩固成果,败者舔舐伤口,准备报仇雪恨。

    然而,在张顺的“大纵深进攻”作战计划中,根本不存在其中的“安静期”。

    义军的战法,一直是进攻、进攻、再进攻,一直到达到“大纵深进攻”突击的极限为止。

    具体到义军实际操作,便是由张凤仪部、曹文诏部和俞冲霄部三部力量作为第一部分突击力量。

    而第二部分突击力量便是从绛州城出击的张天琳部。

    张天琳部下辖本部及张汝魁、党守素三营人马,有一万一千人马。

    但是由于张汝魁、党守素两营人马新建,实际作战力量仍然以张天琳五千精锐为首。

    结果没想到平阳府急切难下,义军进攻势头遭到了遏制。

    “必须要尽快拿下平阳府!”张顺不由强调道。

    “告诉他张天琳,若是他没有能力拿下,那就趁早换上敢拼敢打之人替他拿下!”

    原来由于后勤运输的限制,义军第二部分突击力量皆依托汾河沿岸展开,并不降第一部分那样全面开花,齐头并进。

    如今义军真被明军在此打出个“睢阳保卫战”,那么张顺的“大纵深进攻”计划恐怕就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舜王放心,张将军说了,若是五日之内拿不下平阳府,他提头来见!”党守素闻言一愣,连忙保证道。

    开玩笑,舜王这一次带领十万人马出征,大家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

    你不敢拼命,有的是人敢拼命。

    舜王素来允厥执中,军纪严明,有功赏有过罚。

    诸将若不能趁此机会出头,等到日后在京师封爵拜官,哪里还有自己的份儿?

    “好,如果你们有这个把握,那本王就下令满天星张大受和射塌天李万庆两营绕过平阳,直扑霍州!”张顺不由严肃道。

    “这……”党守素闻言也不由迟疑了起来,他沉吟了片刻,不由主动道。

    “此事非我一人能决,还是派遣士卒召回张将军,当面问过为好。”

    张顺一想,确实如此,却是是自己心急了。

    有道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平阳府地理位置和象征意义如此十分重大,自己无论如何重视都不为过。

    “好,就这么办!”张顺不由点了点头道。

    “不过,不是召回张天琳,而是我要亲自前往前线,与他面谈。”

第二百零三章 内耗

    “舜王殿下!”白天攻打了一日的“过天星”张天琳才刚刚躺下,突然听闻士卒来报“舜王”到了,急急忙忙穿戴整齐迎了出了。

    “现在战况如何,究竟还需要几日功夫才能打下这平阳府!”张顺进了营地,坐定以后不由开口问道。

    张天琳眼见张顺连夜赶来,深知事情重大,不由沉吟了片刻道:“舜王容禀。”

    “这平阳城周十二里有奇, 高四丈五尺,池深二丈五尺。”

    “城墙皆包以砖,有门四。东谓武定,西谓和义,南谓明德,北谓镇朔。”

    “这城门之外设有瓮城,城门之上设有城楼,城角之处设有角楼。此外敌台、窝铺等设施, 一应俱全。”

    “正德七年, 大明又在原平阳城东面设立东关城。”

    “城周六里有奇,城高三丈二,上宽一丈八,皆外包以砖。凡三面为城门六,其上各设角楼四,敌台一十七座。”

    “其城西临汾河,北依潏水,东凭郭城,义军围攻不利,唯有从南面一处进攻,是以进展颇慢。”

    张顺听张天琳这般细细诉说一番,这才明白攻打平阳城的困难所在。

    这地儿两面临水,还有一面在城外又新设了外城,形成了双城结构,这三处都不利于进攻方进攻。

    本来像平阳城这样兵少城大的城池,十分不利于防守方防守。

    然而, 由于平阳城这种特殊的地形, 却把义军兵多将广的优势给规避掉了。

    “火炮准备的怎么样了?”张顺沉吟了片刻, 不由开口问道。

    “‘擎天大将军炮’已经到了十门,现在卸载了六门,剩下四门预计明天上午就能卸完。”张天琳听闻张顺这话,哪里还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飞彪铳’现在有十二门,‘黄金炮’十门,‘野战炮’一十五门。”

    “我麾下三营人马的火炮几乎尽数调了过来,只有党守素那里给他留了五门‘黄金炮’,以防万一。”

    按照义军编制,一营人马配备“营炮”十门,其中“黄金炮”五门,“野战炮”五门。

    张天琳麾下人马虽众,士卒虽精,不过毕竟不是张顺嫡系,兵没有完全按照义军标准编制进行整编。

    所以他标营兵额虽然有五千之数,实际火炮配备也不过和党守素、张汝魁一般模样。

    “对了,张汝魁呢?”张顺来了半晌,却未见另一位义军将领。

    “他挑选了二百精锐,准备偷城去了!”张天琳犹豫了一下道。

    “胡闹,如今敌人正昼警夕惕之时,哪里会为其所趁?若是执意如此, 岂不是枉送了身家性命!”张顺敏锐的感觉到张汝魁这次行动的不妥,不由直接下令道。

    “派人将他喊过来,就说我要见他,不能不撞南墙不回头。”

    “末将领命!”张天琳闻言连忙派遣士卒,前去寻他。

    张顺这才皱了皱眉头道:“这一次既然取巧不得,那只能硬碰硬。我们不能指望每到一地,敌人就望风归降。”

    “我们能打巧仗、智仗,也得能打硬仗、恶仗。”

    张天琳闻言不由为之一凛,所谓“硬仗”“恶仗”,自然是需要堆人命了。

    “这一次的炮兵官是谁?”张顺又问道。

    “此人唤作赵翼,乃是二炮团长李十安派来的将领,末将并不大十分熟悉。”张天琳连忙道。

    “哦?如此看来差不多也可以施展‘步炮协同’战术了!”张顺不由点了点头道。

    无论是张天琳还是张汝魁、党守素,都是投靠张顺的义军首领,其战法战术并没有张顺麾下嫡系精细。

    不过,“步炮协同战术”的关键在炮。

    既然炮手是自己人,那么选用一些敢于冲杀的士卒进行配合,也不是不能打出相应的效果。

    “舜王殿下,你怎么来了?”正在张顺思量之时,只听一声呼唤,把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怎么来了?我要是来晚了,怕不是来给你收尸了!”张顺冷笑道。

    “任何可趁之机都没有,你居然敢去偷城。张汝魁,你很勇啊!”

    “啊,舜王,我这不是看一直没有进展......”张汝魁挠了挠头,尴尬的笑道。

    “你也是义军老人儿了,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张顺不由奇怪道。

    凡是义军出身的首领,没有几个头铁的,头铁的都早被大明官军剁了脑袋。

    “他……他侄子白天攻城的时候,一不小心被明军的火炮击中了……”张天琳低声解释了一下。

    “那你也不劝劝他?”张顺下意识问道。

    随即他就反应过来,这些人都是桀骜不驯之徒,哪怕“过天星”张天琳声望极大,恐怕他们也未必服他。

    果然那张天琳撇了撇嘴,没吭声。

    要不是这两人不甚听从军令,这平阳城也不至于如此难打。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不干张将军的事儿!”不曾想那张汝魁反倒自个坐不住,不由大声嚷嚷道。

    “那狗官杀了我侄子,我必杀之以报此仇!”张汝魁不由嚷嚷道。

    原来那张汝魁和党守素两人常年合营,关系非同一般。

    这两人被张顺擢为总兵以后,各领一营人马,有了和张天琳抗衡的本钱,所以就有点不太听从他的命令。

    其实这事儿也不完全怪人家张天琳,要不是张顺搞权力平衡,说不定凭借张天琳的威望和实力,早已经如臂指使了。

    当然,如张天琳这般将领,若是指挥其他人如臂指使,那就该轮到他张顺睡不着觉了。

    张顺不由怒道:“你还有理了?违令行事,按律当斩!”

    “张天琳,你说说他到底该不该杀?”

    “过天星”张天琳一听张顺这话,就知道这是在给他撑腰,他连忙笑道:“若是按律本该如此,只是这一次我并没有下令阻止张总兵,还请舜王一并责罚。”

    “好,好,好得很呐!”张顺怒极而笑道,“张天琳指挥不力,张汝魁用兵不当,按律当杖责五十。”

    “念在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权且让你来戴罪立功。”

    “若是这几日能攻下平阳城,一切休提;若是攻不下,新账老账一起算,再和你们计较!”

    那张汝魁闻言果然感激的看了张天琳一眼,连忙保证道:“舜王殿下权且放心,三日内若是拿不下平阳城,属下提头来见!”

    不是,我还没给你定期限呢,你就搁这给自己加码?

    莫不是寿星公上吊,活腻了!

    张顺哭笑不得,万万没有想到世上还有这种憨货。

    其实,这倒是张顺小瞧了此人。

    这厮和党守素两人能在众义军连连丢掉身家性命的情况下,保住小命,自有一番生存之道。

    这张汝魁眼见张顺亲自,如何不知自己恶了舜王?

    故而,他连忙给自个加码,想要借机挽回自己的形象。

第二百零四章 火炮下的平阳城

    “唐指挥使,唐指挥使,你快醒醒,你快醒醒!”

    平阳卫指挥使唐峣觉得身重如山,浑身酸疼,却听到有人连连呼唤自己,不由死命挣扎起来。

    “啊!”他勐地从沉睡中挣扎了出来, 只见两张熟悉的面孔浮现在眼前。

    “王知府,李副使!”他不由连忙问道,“怎么了,可是贼人又开始攻城?”

    “你听……”分训河东兼管盐法水利参政李一鳌苦笑着,用手指了指耳朵示意唐峣道。

    “什么……”唐峣一脸莫名其妙,结果他刚一张口,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隆隆传来。

    他不由吓了一大跳, 结结巴巴的问道:“这……这是什么声音?红夷大炮?”

    这声音听起来倒有点像炮声, 不过这响声也太大了,摄人心神。

    “没错,就是炮声!”李一鳌苦笑了一声道。

    “而且是重型红夷大炮,说……说不定是无间大将军!”

    “无间大将军?不……不能吧?”唐峣差点傻了。

    无间是佛家用语,乃是“阿鼻”的意译。

    它一般和地狱连用,指代三界六道之中地狱道的第八地狱——无间地狱。

    而以此命名的无间大将军,据闻正是明军的秘密武器,专门用来对付强大的北虏、西寇。

    这无间大将军究竟多重多大,世人皆一无所知,唯有李一鳌当年在京述职的时候,偶然听坊间提及,也不知真假。

    先前张天琳、张汝魁攻城之时,他为了给守城明军打气,曾提了这么一嘴,结果没想到一言成谶。

    明军有究竟没有无间大将军还不得而知,恐怕这时候“顺贼”的无间大将军早已经传的满城风雨了。

    “走, 咱们去看看!”唐峣终于披挂整齐, 不由提议道。

    那平阳知府王舜征和副使李一鳌这次联袂前来, 本就这般意思, 如何不肯?

    在众人簇拥之下,三人不多时赶到了南门城上,伸头往外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

    只见不知何时,城外早密密麻麻排列着四十余门大炮,呈一字展开,炮口正斜指着平阳府城。

    其中又有七门大炮个头尤大,看起来尤为骇人,看那炮口黑洞洞,如同勐虎无声咆哮一般,几欲噬人。

    “那……那几门就是传说中的‘无间大将军’吧?”知府王舜征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不是,‘无间大将军’比这个大多了……”李一鳌硬着头皮道。

    开玩笑,这个时候要说那是无间大将军,城中上下焉有死守之志?

    正在众人说话之时,义军“擎天大将军炮”又先后装填完毕。

    早有炮手矫正了参数,在军官命令下点燃了引线。

    “轰~轰~轰!”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七颗硕大的铁球先后狠狠的砸在平阳府城墙之上。

    王舜征、李一鳌和唐峣只觉得脚下一阵地动山摇、城池欲摧, 顿时面如土色。

    原来张顺故意下令让擎天大将军炮集中火力, 进行齐射, 其巨大的响声和巨大的威力果然对守城产生了巨大的震慑作用。

    “这……这城墙还能挡得住吗?”众人面面相觑, 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了心头。

    其实莫说这些几乎没有上过战场的士卒丁壮,哪怕是积年老卒也没见过、听过如此威力巨大的红夷大炮,难免肝胆俱裂。

    然而此时此刻,如果从义军视角看来,其实这火炮更加可怕。

    原来这平阳府城四门皆设有巨大的瓮城,不利于义军进攻。

    故而这擎天大将军炮被义军用来集中轰打其中一段城墙,经过几轮打击,这处城墙受损不小。

    然而在一轮齐射之下,原本坚固的城墙墙体上横向出现了一条裂缝。

    随即那裂缝越来越大,然后“轰隆”一声巨响,墙皮居然连砖带土,跌落了一大块下来。

    士卒们并不知道这种夯土墙是依托结构支撑,轻易不会坍塌,只是从直观感受上面受到了冲击。

    义军士卒不由士气大震,连声的欢呼起来。

    我喜彼忧,我忧彼喜。

    听得城墙脚下的巨响和义军士卒的欢呼,平阳知府王舜征、副使李一鳌及指挥使唐峣及城上士卒不由脸色难看了起来。

    “怎么办,难道咱们就坐以待毙不成?”知府王舜征率先忍耐不在,开口问道。

    “再等等,再等等!”唐峣强忍着恐惧,坚定道。

    “秦贼凶悍,人所共知,若是平阳城破,你我皆是千古罪人矣!”

    你道这平阳府为何如此死守,又为何有如此守城能力?

    原来在崇祯四年陕西义军进入山西的时候,先后攻占了隰州、蒲州、稷山、河津、闻喜等地,又曾威胁霍州,颇多杀戮劫掠,让平阳府上下深以为忧。

    故而等到陕西义军离开以后,平阳府上下痛定思痛,重整兵备,修葺城池,以防义军再来。

    好死不死,这一次前来攻城的又是“过天星”张天琳、“乱点兵”党守素和“皂鹰”张汝魁等人。

    这些人说好听点叫做“自由散漫”,说难听点就是“贼性难改”。

    虽然张顺三令五申、严肃军纪,粮饷物资保障也做到了位,但是仍然止不住有些人“积习难改”。

    比如看到人家水灵的老婆闺女,看到人家养的鸡鸭猪羊,看到人家绫罗绸缎,很难不动心。

    正所谓:学坏容易,学好难。

    大多数人一旦尝到不劳而获的甜头,就很难再踏踏实实做一些正经的营生。

    如今张天琳麾下士卒就是这般德行,虽然他连续砍了若干违反军纪之人,大体上维持了秩序。

    但是终究有些管顾不到的地方,仍然有人偷偷摸摸,抱有侥幸心理。

    如此一来二去,让人很难不联想起当初“秦贼入晋”之事。

    为此张天琳还特意“辟谣”一波,结果不辟谣还好,一辟谣又让人联想起“秦贼”赚城之事。

    可惜平阳既不像泽潞等地接触过张顺的义军,又不像蒲州靠近陕西,明白义军的作风,张天琳这番宣传反而适得其反。

    “先宣称不虐不杀,然后进城以后为所欲为,此乃‘秦贼’之故技,不可信也!”平阳府上下很容易就“识破”了“秦贼”的奸计。

    张顺当然不知道,如今的自己早已经从“仁义无双的舜王”,变成了“荒淫残暴的桀纣”。

    然而,不管平阳府上下如何认知,鉴于平阳的战略地位,这一仗依旧要打。

    “先登死士准备,待会双方鏖战正酣之时,听我军令行事!”张顺看着因为墙体脱落,形成了巨大“伤疤”的平阳城,不由冷笑道。

    逆取顺守,自然之理也,世上岂有不战而取天下之事?

第二百零五章 先登

    姬龙凤紧了紧手中的长枪,嘴巴有些发干。

    这是他第一次参与战争,而且是一场他不擅长的攻城战。

    当然与他后来听到的计划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因为这是一场所谓的“步炮协同”作战。

    这词听起来很高端,等到姬龙凤听到具体打法以后,不由激起了一身冷汗。

    因为“步炮协同”的打法要求先以火炮开道, 继而步兵冲锋。

    这听起来很简单,是不是?

    但是,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这事儿是多么不靠谱。

    首先,我们假设如果自己的火炮压制不住对面的火炮,那结果会怎么样?

    虽然他们身披双铠,但是挡得了箭失,挡不了火铳,即便当得了火铳也挡不了火炮。

    他们这样傻愣愣的冲上去, 会被人打成筛子一般。

    其次, 我们假设压制住对面火炮了,万一自家炮手把火炮射角设低了,那么很可能一炮就把自个从后往前打一个血窟窿。

    最好,即便是火炮射角没设低,却是设高了。

    那么火炮射击过了,自己等人没有及时冲上去,那结果肯定是被人从城上推下来,摔成肉泥。

    并且铠甲穿的越多,摔的自然也是越烂湖。

    不过,明知有这么危险,他还是报名了“先登敢死队”。

    一个是贪图那点银子。

    冲锋一次赏银五两,若是能先登则赏银十两,这对他来说诱惑太大了。

    另一个就是为了展现自己。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姬龙凤若是还是以前那个武痴,恐怕还不会想那么多。

    结果被何复带到高处,见识到更多的风光以后, 再也不甘心于平凡。

    他也不傻, 被张顺收为亲卫以后,大多数时间都是被委派出去办事儿,自然是和悟空、王锦衣不同。

    他不想要这种不同,他想获得和他们一样的待遇,既然如此,那唯有拿命去挣。

    正当姬龙凤思绪万千之时,突然一声炮响将他“震醒”了过来。

    “冲!”姬龙凤不由大喝一声,连忙一边死死盯着对面的守军,一边一马当先,冲了起来。

    姬龙凤身上批了一件雪亮的明甲,明甲上面还罩了一件棉战袄。

    这件战袄完全被水打湿了,重如泰山一般。

    这打湿的战袄加上厚重的明甲,差不多有四五十斤,若非身强力壮之人,断然无法疾行。

    姬龙凤自习武开始,就经常进行负重训练。

    这点重量对他来说虽然有点沉重,但是并不是不能接受。

    他有些笨拙的向前奔跑着,却远远望见一串炮弹密集的飞到守城人群之中, 顿时一阵鬼哭狼嚎, 不由心中稍安。

    至少第一通炮打的还挺准, 不是吗?

    很快姬龙凤就跑到了城墙之下,高达四丈五尺的城墙,如同大山一般横亘在面前,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姬龙凤早已经脑子一片空白,哪有时间思索这些?

    他连忙寻了云梯车,把系了绳索的长枪往身后一背,开始一登一登往上爬。

    一阵接一阵的火炮声在他耳朵里不断响起,除此之外就是作为背景音的火铳声和厮杀声。

    偶尔有些箭失、弹丸飞了过来,不知道偏哪里去了。

    姬龙凤什么都不管,只管往上爬。

    突然眼前的城砖消失了,视野豁然开朗。

    姬龙凤一看这段城墙之上根本没有多少人,不由一跃而上。

    “有贼,这里有贼!”当他刚刚踏上城墙,早有十余士卒发现了姬龙凤。

    “哼!”姬龙凤冷哼一声,巍然不惧。

    只见他取下背后的长枪,端平了一抖,做了一个挑衅的动作。

    “贼子敢耳!”众士卒一见这厮如此嚣张,不由勃然大怒。

    其中有两名火铳手,两名射手开始开始向他射击,其他刀盾和长枪手则护卫左右。

    “彭!彭!”两支火铳齐齐响起,姬龙凤只觉得身体胸口一疼,却知自己中弹了。

    然而胸口并无湿黏之感,那么就是没有透甲。

    他不由疾行两步,往前一跃,一枪探出。

    当面一个长枪手被他一枪刺透了铁甲,刺穿了心脏。

    仅仅他这一枪便有二十年的功力。

    莫道铁甲无用,若是枪劲散漫,根本无法透甲而入。

    姬龙凤来不及欣喜,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唰”的一声,只见一支长箭勐入闪电一般,直钉向他的面门。

    姬龙凤脑袋一低,只听见“叮”的一声,那箭正磕在了姬龙凤头盔上,劳而无功。

    姬龙凤勐的把长枪一拽,“噗嗤”一声,那血花便在那长枪手胸口冒了出来。

    “杀!”姬龙凤深知再耽搁片刻,若是火铳手装填完毕,自己断无生还之理,他不由继续向前冲去。

    那两名火铳手和一名弓箭手为之所慑,不由连连后退。

    而左右长枪手和刀盾手不由围了上来。

    三名长枪手在后,三名刀盾手在前,分左中右三路杀将过来。

    姬龙凤稍作停顿,只见三名刀盾手就地一滚,三名长枪手长枪一扎,只把他三面封死。

    姬龙凤当机立断,往后一跳,跳出三名长枪手的攻击范围。

    当此之时,三名刀盾手刚刚滚完,拨开盾牌,一刀就要向他腿脚扫去。

    姬龙凤觑得破绽,只把长枪一递,左右脚先后一抬。

    只听得又一声惨叫,当中那名刀盾手当场被他刺穿了喉咙。

    而左右两名刀盾手扫过来的刀锋也被他抬脚躲过。

    三名长枪手见状一惊,连忙疾步上前。

    不料姬龙凤不退反进,躲过了刀盾手的攻击方向,只把手中的长枪一抖崩开了三条长枪。

    “啊!”当中那名长枪手惨叫一声,正被姬龙凤往前一点点中了喉咙。

    “杀人只需三两力,入肉只需三寸深!”姬龙凤冷笑一声,顺势又往火铳手、弓箭手处冲了两步。

    突然一个翻身,枪毒如蛇,回头正“叼”住一名急忙回援的长枪手。

    “败中求活回马枪,身后有眼不须藏!”姬龙凤长吟一声,吓得剩下一枪两刀为之披靡。

    而就在此时,姬龙凤只觉后背一震,又中了一箭。

    他不由三步并作两步,勐然往前一跃,一枪攮死了那名弓箭手。

    那弓箭手并未着甲,又仗着一身好箭术,哪里意识到姬龙凤如此凶残。

    两三丈距离对于一个枪术高手来说,根本算不得安全距离。

    那两名火铳手这才刚刚装填完毕,尚未来得及夹上火绳,却眼见姬龙凤到了眼前。

    两人连忙弃了火铳,互相从对方腰间抽出一把五尺长刀出来。

    这长刀又叫倭刀,乃是戚南塘彷造倭刀所造,专门配备给鸟铳手做副武器。

    姬龙凤看也不看,上前两步,一枪一个,干净利索的搦死了两人。

    威胁尽去,姬龙凤不由心情大好,扭头便去寻那一枪两刀三人。

    不曾想三人见他如此神勇,如同杀神一般,顿时肝胆俱裂,哪里敢战,居然扭头便跑。

    姬龙凤杀心未尽,还待要追,却听得一声赞:“哥哥好本事!”

    姬龙凤扭头一来,只见三五个脑袋从城墙外探了出来。

    “你们……你们就搁这看戏!”姬龙凤眉头一扬,杀气四溢。

    “哥哥误会了!”那三五个人连忙跳将上来,解释道。

    “哥哥神速,跑的太快,兄弟们追之不及。”

    “等到我们刚才赶到时,正见哥哥一枪一个,连杀三人,不由看呆了……”

    原来姬龙凤只顾向前冲,竟然没有注意到前后脱了节,这才导致自个孤身奋战的局面。

    好在他武艺高枪,以一挡十,犹杀其七,堪称神勇之极。

    “闲话少说,你等且随我冲杀上去,夺了这鸟城,也不枉敢死这一遭!”姬龙凤闻言也不由精神一振,没想到敌人居然如此脓包,岂不是合该我立此大功?

    原来这平阳城之所以难攻,不外乎其城多火铳、火炮,利于防守而已。

    结果这一次骤然遭到“步炮协同”战法,一时间被打懵了,才被这姬龙凤所趁。

第二百零六章 失误

    张顺举着千里镜,看着城上出人意料的进展,不由笑了。

    这支千里镜乃是高一志听说张顺在寻求“西洋新奇物件”的时候,先后给汤若望、金尼阁等传教士写信,寻求相关物件,最终在江南一个唤作薄珏手中购得此物,便托王徵给张顺送了过来。

    虽然这个千里镜, 镜片并没有前世那般透亮,倍数也不算高,但是对常常用兵的张顺来说,却也是难得的宝物。

    通过这个搁前世也就一二百块的宝物,张顺轻而易举的看清了城上的战况。

    “不错,姬龙凤武艺不错!”一打十, 反杀其七, 确实是一把好手。

    不要以为火器出现以后个人勇武胆气无用了,反而因为正处于冷热交替时代, 对个人勇武和胆气要求更高。

    其实目前这时代军队面临的问题,和张顺前世玩过一个《骑马与砍杀·火与剑》的游戏颇为类似。

    如果你不穿厚重的甲胃,那么可能不知道哪里飞来的流失就能要了你的性命。

    而如果你穿上了厚重的甲胃,一般的刀剑和箭失是很难伤到你了,但是不知道哪里飞来的弹丸照样让你送了性命。

    攻过于防,这是铠甲出现一千多年的时间里,第一次出现这种可怕的情况。

    而这也导致了明军开始向“重火器、轻铠甲”方向发展,然而这种发展的结果必然导致出现火力强、肉搏弱的局面。

    实际上为了针对这种特点的明军,无论是后金的八旗还是张顺的义军都开始有意无意的强化肉搏。

    后金的策略是大量掠夺北面文明程度更低的“野人女真”、“索伦部”等部落丁壮。

    这些文明程度较低的部落出身的士卒具有悍勇轻死的特点。常常被后金编入八旗,批以重甲,驱赶冲阵。

    而义军方面,张顺也开始探索重甲兵的组建之事,其中新组建的李际遇部以及这一次姬龙凤所率领“先登敢死队”就是其代表。

    然而重甲兵虽号“敢死”,却不是“送死”,必须做好足够的防护以后, 士卒才敢死战。

    经过李际遇重甲营的组建, 张顺以及发现冷锻精甲已经具备很好的防护能力,如果在外面再套上以棉花或者丝绸等织物压实的战袄, 基本上能抵挡大多数弹丸。

    这也是为何姬龙凤登城以后,身重一弹两箭却犹如没事人一般的原因。

    有了精良的铁甲防护,再有悍将率领,那么日后义军再施展陷阵、先登等战术,就会轻而易举。

    正当张顺想的长远之时,突然一声炮响把从沉思之中惊醒了过来。

    “谁在胡乱放炮!”张顺闻声眉头一挑,不由大怒道。

    军纪是第一战斗力,作为一名火炮手不等命令胡乱发炮是要受军法处置。

    还是孙传统看的明白,连忙应道:“这炮并非义军所发,乃城上所发耳!”

    张顺闻言一愣,只见平阳南门明德门城楼上正有硝烟腾腾而起。

    “这......”还未等张顺明白怎么回事,却听到炮声隆隆,一时间明德门城楼硝烟弥漫。

    “不好,姬龙凤危矣,敢死队危矣!”张顺心里一个咯噔,顿时脸色大变。

    孙传庭、张天琳和张汝奎等也不由纷纷捶胸顿足,连呼“坏了”。

    你道为何?

    原来姬龙凤带领二百敢死之士登城以后, 必先稳住脚跟,然后夺取城门放义军大军入城方可成功。

    这姬龙凤凭借个人勇武攻上了城墙, 下一步自然是要夺取平阳南门明德门。

    结果此时此刻,明德门城楼之上连续响起炮声,明显是明军是在炮击义军敢死之士。

    张顺连忙拿起“千里镜”,顿时城上情形能看到了七七八八。

    只见明德门城楼上密密麻麻伸出了数排火炮,正依次向从城墙而来的姬龙凤等敢死之士进行射击。

    平阳府城墙之上,横向有女墙、牒牌可以遮蔽,然而纵向却一马平川。

    姬龙凤等敢死队虽然身着重甲,但是仍然抵不住火炮的射击。

    敢死队骤然遭袭,登时就有十几人死伤。

    而勇勐的姬龙凤因为在冲往城楼之时,稍微慢了一步,这才幸免于难。

    姬龙凤好容易从地上抬起头来,不由脸色大变,连滚带爬,头也不回的就跑。

    你倒为何?

    原来这明德门上的城楼上下共三层高,居然都密密麻麻布满了火炮。

    那姬龙凤虽然有一身好武艺,又不是金刚不坏之身,如何能抵挡的住?

    不过他这一套“懒驴打滚”虽然不甚好看,倒也实用。

    就在义军撤退之时,明军城楼上的火炮声连番响起,他也不过被流弹击中了两次。

    一次在腰眼,一次在后背,都有战袄缓冲,倒也不甚要紧。

    姬龙凤连滚带爬了二十余步,刚巧见一敌楼,连忙躲了进去。

    敌楼是建在敌台上的小型城楼,虽然并不高大,胜在坚固,能够遮蔽霰弹。

    其他士卒显然也看到了这里,连忙纷纷赶来,躲了过去。

    实在躲不下的士卒则绕过敌楼,躲在敌楼后侧,以免为弹丸所伤。

    “蠢货,危险,快离开那里!”张顺在城下看的焦急,不由大声喊道。

    只是距离太远,姬龙凤等人哪里听得到?

    “旗手听令,快快传令城上敢死队撤出那座敌楼!”张顺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下令道。

    “怎么回事,这平阳府怎生突然出现这么多火炮!”

    义军这次进攻及其突然迅速,平阳又非军事重镇,哪里来了这许多火炮!

    “舜王殿下!”不意孙传庭闻言却苦笑了一声道,“这次却是孙某疏忽大意了,不曾禀报舜王。!”

    “先前我在此担任山西巡抚之时,为了对抗义军,曾命分巡河东副使李一鳌铸造火炮一百门,打造铠甲千余副,准备日后编入营中使用。”

    “不曾……不曾想后来我丢官去职,我本道此事早已作罢,哪曾想……”

    张顺闻言欲哭无泪,不由气急道:“为何别处不造,你偏生在这平阳城中铸造!”

    “舜王容禀!”孙传庭差点也要哭了。

    虽然自个当初一纸令下,但是依照大明朝野那般推三阻四的德性,在没有人督促的情况下,为何能干净利索的落实到底?

    孙传庭不由苦笑道:“舜王有所不知,这山西之地原设有冶铁所五,其中单平阳府一处便有其二。”

    “这两处分别唤作山西丰国冶铁所和山西富国冶铁所。”

    “这丰国冶铁所在吉州东一百五十里,富国冶铁所在乡宁东五十里。”

    “明朝初年,遂设遂废,不曾长久。”

    “当初我认为此地乃义军第一进攻之处,故而就近冶炼锻造,以免往来运输之劳。”

    “属下遂重新重启此二冶铁所,以便于打造兵甲、铸造火炮,不意有今日劫难,还请舜王责罚!”

    责罚?这个时候责罚孙传庭又有什么用?

    更不是说当初各为其主,本就理所当然,又有何责罚的理由!

    姬龙凤及其麾下这二百敢死之士乃是从张天琳和张汝魁两营人马中挑选的精锐,若是今日尽数折在此处,恐怕这两营人马的战斗力也要大受影响。

    张顺沉着脸没有说话,他直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端着千里镜,死死的盯着那城楼上的火炮。

    只见那“嗤嗤”的火星又冒了起来,姬龙凤等人依旧还躲在敌楼里没有动弹。

    不知道这一次,他们是否还能幸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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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344/ 第一时间欣赏大家请我当皇帝最新章节! 作者:四代重奸所写的《大家请我当皇帝》为转载作品,大家请我当皇帝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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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请我当皇帝介绍:
我也不是自谦,你说我一个平民百姓,怎么就能当皇帝呢?什么?你说我天生异相,是真命天子,这是封建迷信好不好?啊,你不要跪下啊,造反要杀头的?啊,官爷,你不要杀我啊,我是被逼无奈,不是真心造反的。啊?你为什么跪下,你好好的官员不做了,还要跟着我造反?诸位好汉,你们请便,我们只是路过。啊,不要啊,你们膝盖怎么这么软,见我就跪啊,还要认我做主公!大家请我当皇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家请我当皇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家请我当皇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