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邙山盗”
也不怪张顺自信,他麾下的蒋禾原本是“八金刚”麾下精锐,便是遇到边军也可以一战,更何况对手只是内地没有见过刀兵的土匪而已呢?
这边蒋禾让士卒面朝黄河上游,简单列了个方阵。不一会儿,果然对面乱乱糟糟出现了一百多人的“邙山盗”。他们个个身穿布衣,手持长枪短刀等武器,扛着个大旗,怪叫着冲到跟前。
张顺抬头一看,却见那大旗上歪歪扭扭写着一个“李”字。那“李”字旗下正站着一条大汉,手持长弓,上的前来,喊道:“我乃‘十八孩儿’,是劫富济贫的好汉!顺着我们则是吃香的喝辣的,逆着我们一刀两断,砍成肉泥!”
蒋禾闻言笑道:“即是好汉,可敢上来单挑?爷爷我使得一手好刀盾,专杀各路好汉!”
那“十八孩儿”闻言大喝一声:“吃我一箭!”便拉开长弓,一箭射来。蒋禾举盾一挡,“夺”的一声,那长箭便夺在蒋禾的盾上。蒋禾正要冲上去,好好厮杀一番。
这时候,却突然听到张顺笑道:“大家暂且住手!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这不是际遇兄吗?怎么做了‘十八孩儿’的强盗!”
那“邙山盗”头目原来竟是开封的李际遇,他听到有人喊他,扭头一看,竟然是张顺等人,不由面露尴尬。人生三大尴尬之一便是:他乡遇故知于落魄之时。
李际遇前番见那张顺,还是普通人一个,只是有了马道长和陈金斗两个人吹捧而已。如今见其气度非凡,被人拥簇在人群中,一副发达模样。反而自己带着百几十个灰头土脸的贼寇与人相遇,落差何其大也。
这时候张顺一边和那李际遇攀谈起来,一边私下派人去请那陈金斗。两人说起离别之事,张顺才知晓。原来这李际遇也是野心勃勃之辈,听闻了陈金斗“十八孩儿入京城”的谶纬之言,便阴结矿徒死士,准备待时而发。
不幸的是,这货识人不明,一次结交了一位少林僧人。李际遇喜爱他武艺高强,便欲拉他入伙,许他“大将”之职。结果这僧人前脚答应的好好的,后脚便把李际遇卖了,带领官兵前来捉拿与他。
原来这僧人当日见了他妻子漂亮,便起了邪念,准备弄死了李际遇,将他妻子弄到手里。幸好彼时有友人蒋发此时正在李际遇家中做客,见那少林僧人前来,便三拳打死了那少林僧人,将李际遇和其妻子救了出来。
李际遇见此,自知天下之大再无立足之地,便呼唤庄客矿徒即日起义。虽然李际遇曾经散尽家财,奈何杀头的买卖,响应者不多。李际遇只聚集了百十人举事。
李际遇盘踞在嵩山之上,多次受到少林武僧的袭击,李际遇有点立不住脚。正好听说孟津发了洪灾,多少百姓受灾,流离失所。于是,李际遇便果断带着队伍,转移到孟津邙山,又招募了一些流民,勉强有二百人马。
可是邙山低矮,难以藏身。李际遇被官府追剿之下,便抢夺了一些船只,借着麾下有人熟识水性的优势,游荡在邙山与黄河之间。他一只试图鼓动修河的河工起事,以便实现“十八孩儿入京城”的梦想。为了应那“有人带长弓,夜间射天明”的谶纬之言,还特意做了一把长弓,常常携带身边。
如今这“假天命”遇到了“真天命”简直无地自容了。李际遇一时间都有了恼羞成怒,斩了这张顺,夺取他气运的想法。正在他计算距离,试图突袭的时候,却听到有人高喊一声:“可是李老弟在此?我早便知你要投靠我家主公,这果然带着人马来了吗?”
李际遇抬头一看,竟然是数月不见的陈金斗。这陈金斗正被人从马上放了下来,原来他得知消息,便找到了魏从义,使他快马加鞭带自己前来此处。
李际遇当然不知此刻他已经在鬼门关是走了一遭,那不远处的萧擒虎早已持弓携矢,但凡他有所动作,便一箭封了他的喉咙。更不要是张顺身边左边的悟空早已虎视眈眈,右边看似人畜无害的李三娘早已琢磨着怎么用连枷打他个脑袋开花。
他只是听到陈金斗如此“贬低”自个,有些生气道:“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何有天意哉!此人也不过两条胳膊两条腿,比李某也没多了什么部件,安能让我心服口服?”
陈金斗闻言笑道:“命中无用莫强求,李老弟你且与我看这石碑。,刚刚从黄河之中捞出。左右河工皆可以作证,我等也刚刚到来,做不得半点虚假。你看这言语如何?”
李际遇闻言疑惑的往那石头上一观,却见上面写了四句谶纬之言,不由心神一震,颤抖着手,惊讶的看着张顺道:“这......这真的是从黄河之中捞出来的?”
“如假包换!”张顺笑道,“这河泥还是新的,你看这石头色泽棱角,皆是不知道在河底沉睡了多少年月的迹象,非是近期人力所为也。”
陈金斗也跟着助攻道:“你看着‘木挂曲尺’,便是一‘朱’字;‘遇顺则止’,连起来便是朱氏遇到张顺,运道就到此为止了!”
“那‘清而化浊,乃土克之’何解?”李际遇不甘心的问道。
“‘清而化浊’此话虽然解不得,根据前后言辞,可以推断一二。我家主公上承舜帝土德,火烬余土,合当代明!我吾闻土克水也,那‘清而化浊’多是指水德,合当被我家主公克之。此处理当指有水德之人与我家主公挣天下也,挣而不得,身死家破而已。”这时候赵鱼头发现遇到了自家专业问题,便趁机插话解释道。
李际遇闻言,无言以对,回头看看自己麾下衣衫褴褛。再看看张顺麾下衣着光鲜,甚至还有不少人身着丝绸,乃至士卒皆身披铠甲,手持利刃,非自己等人这番穷酸相所能比拟。便仰天长叹道:“悠悠苍天,何其不公?为何有人为天之骄子,有人为天之弃子哉!”
第七十九章 黄河河工
正所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那李际遇好一条好汉,可惜遇到了困厄无法解脱,又无法面对自己妻子跟随自己颠簸吃苦。“形势比人强”,他只得跪下拜了拜张顺,认他做了主公。
张顺高兴的将李际遇扶了起来,说道:“真吾之张文远也,昔日曹孟德之心,我颇知之矣。”张顺这顿尬吹,他麾下将士都听腻了,奈何李际遇第一次听说,顿时心里舒畅的紧。
张顺这话是说,你真是我的张辽啊,当年曹操见张辽投靠自己的心情,我终于知道是什么样了。那张辽当年八百骑威震逍遥津,何等威风。遂成就“孙十万”之名,能止小儿夜啼。
那李际遇本身混到了秦琼卖马,子胥吹箫的地步。经张顺如此称赞,简直挠到了他的心窝,顿时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
张顺趁此机会,便邀请他与自己同行。结果这李际遇聂聂喏喏说道:“我的妻子、友人和部属家眷数十人皆在不远处,还请主公让我把他们接过来,一起同行。”
原来这李际遇担心张顺嫌弃他家眷吃白饭,倒有些不好意思。张顺对这事儿也能理解,现在好歹“财大气粗”了起来,也不差这几顿饭了。
于是,那李际遇亲自带着十来个人去寻他妻子、友人等家眷,张顺便笑着对河神黄守才说道:“不知河神观我手段如何?此番治河没了后顾之忧了吧?”
“呃......”黄守才看了看左右蠢蠢欲动的河工,喃喃道,“你这天命在身,人前显圣,这数万河工一呼百应,哪里还有什么治河的心思?”
原来这些河工本就是灾民、饥民和得知大户人家的奴仆、庄客被强制押解过来服劳役的。此番如同见了韩山童的“莫道石人一只眼”一般,如何还有心思治河?
这时候魏从义回过神来,眼神复杂的看着张顺,说道:“主公,这两岸河工怕不少于三四万,只需你登高一呼,我等便坐拥数万大军,纵横天下。到时候破了官兵,捉了那皇帝老儿,你自个坐坐俺金銮殿,封我们一个将军坐坐也好!”
那李三娘闻言也高兴起来,正要说“到时候封我个皇后当当也好”。结果被张顺瞪了一下眼,把话给瞪了回去了。张顺思索了一下,一时间也计算不清其中利弊。
若说坐拥数万人马,当然是一等一的好事。奈何张顺根据浅薄,麾下所谓的猛将除了武力出众以外,统帅水平都很水。恐怕最具有经验的魏从义也就能统帅五六百人罢了,至于陈长梃、萧擒虎之辈统帅二百人都有点焦头烂额。至于蒋禾、李际遇之辈,刚刚入伙,还得观察一段时间才行。
若是自己贸然鼓动了数万人马,又没有相应的真正实力,恐怕被官府聚集大军,一波就给剿灭了。那还不如现在混到义军队伍里,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为好。
这张顺还没来及的做决定,那边便吓坏了“河神”黄守才。黄守才扑通跪下,对着张顺哭诉道:“两岸百姓何其无辜,好容易才得了机会治河,竟然要半途而废了吗?恩公仁慈,我求求你为了两岸苍生,便放过这些河工吧?”
啊?张顺闻言诧异道:“两岸河工何其无辜耶,竟然为了两岸苍生,舍生忘死,尸骨无存?”
原来这官府虽然下令治理黄河,却没能拨下许多银两。再加上层层贪腐,两岸河工吃都吃不饱,只能靠官府强制劳役,才能勉强施工。本来就是一点便着的局面,哪里用得着张顺来鼓动?说不得,不用张顺前来,那李际遇都有可能点燃这个火药桶。
黄守才闻言无言以对,他自负不贪图富贵,不曾负两岸百姓。但是,却做不到强求别人不求吃饭穿衣,用生命来治理此河。
张顺想了想笑道:“‘河神’高义,左右此事与你无关,我却不便为难与你。围观这些人等,左右有四五百人,既然已经知我姓名,便随我去吧。你黄守才且好自为之,官府无道,河工自会造反,并不缺我张文远一人!”
黄守才闻言默默的拜了拜张顺,说道:“黄河治理完毕,若是有缘,我当跟随阁下,还这些河工一个公道!”
张顺闻言大笑,心想:若是有机会,这就收拢了一个技术性人才!两人攀谈完毕,张顺也不再多言,干脆命令麾下将领直接收拢跟前的河工。
于是,萧擒虎、魏从义、赵鱼头、陈经之和陈金斗开始忙活起来。张顺见周围并无危险,把姬蛋也派了过去帮忙。这时候李三娘见跟前除了悟空,再也没有她人,心情放松了一下,笑靥如花的看着张顺。
“看什么?”张顺被看得有点不自在了,便问道。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可以和你在一起!”李三娘笑着笑着便没了笑容,反倒带一点点哀求道,“我知道你是天上人,我是地下土,我高攀不起你。可是现在你还没当上皇帝,还是个反贼,那么我是不是能够接近了你那么一点点?”
张顺自己没有注意到,但是那李三娘却早早便注意到了,面前的人自始至终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好像是天上贬下凡间的仙人一样,常常使她担心自己一个不注意,他就会飞走了。
如今李三娘见他忙东忙西,指挥的别人团团转。便突然觉得他有了和这个世界的一些勾连,罕见的有了些“人气”。不知怎的,心中就开心的紧。看着他就心中暖暖的,怎么看怎么好看!
直男一般都受不得直球,张顺罕见的被看的有些不自然,不过还好没有耽误收编河工的工作。等到李际遇带着麾下二百来人归来的时候,张顺麾下士卒瞬间膨胀到七八百人了。
李际遇眼神复杂的看了看张顺,便拉着自己妻子和友人蒋发前来拜见张顺。张顺和那李际遇妻子本就打过照面,此番见了,只见她面带菜色,衣衫颇旧。自是无话可说,张顺只是行了个礼,喊了声“嫂嫂”。
第八十章 阴差阳错
众人齐聚之后,便准备离开。这时候陈金斗提出那块石头是祥瑞,想将其带走。张顺等人一看,这简直开玩笑呢。这么沉重,怎么可能带走?
想了想,赵鱼头建议道:“此乃天意也,留存此处恐怕会被他人破坏。不如我们将其掩藏起来,他日天下大定,再将其取出,昭告天下可好?“
张顺一听,心想也是这么个理儿。若是日后兵败身死,自是不提;若是真是一人独尊,此物便是天意的证明。便使人将岸边挖了一个深坑,大伙齐心协力将巨石推了进去,重新掩埋。掩埋完毕,又恐怕有人好奇挖开,众人又寻些草皮浮土放在上面,才算完毕。
这时候天色将晚,张顺才带着众人回孟县。到了孟县不必说,县中大户又是将张顺等人请到县衙,宴请一番。那李际遇不由感慨万千,自谓自己一方豪杰。结果单打独斗,凄凄惨惨,几乎身死兵灭,为天下人耻笑。
结果张顺也是为盗,到了城中,竟是一呼百应,万众瞩目。城中大户见了他如同见了救星一般,热情招待,宴请不断。仿佛是皇城来的钦差大臣,下来巡视一般。这同为盗贼,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这边李际遇感慨万千,那边狗大户们更是异常惊讶。这“黄衣之王“真是可怕至极,白天才出去逛了一圈,下午回来就领回了头目若干,兵员五六百人,真是厉害的紧。
幸好此贼仁慈,不伤城中百姓,不然当为天下大患。那史文焕半眯着眼睛,听到他们窃窃私语,心想:这些人愚昧至极,这贼子仁义若此,方才为天下大患。若是只管厮杀掠夺,才成不了气候。不过左右与自己不相干了,吃酒且是。
那李三娘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本来这种酒席都是男人出席,连李际遇妻子都避席不出。可她一方面舍不得离开张顺,一方面也想见识见识酒席上什么样子。
结果上来一看,竟然摆放了如此多好吃好喝的,简直开心的不行。不愧是我李三娘看中的男人,就是有本事。本以为跟着他做了贼婆子,到处被人喊打。结果,大明大亮的进了孟县城,不但有地主老财好肉好酒招待,还有房有屋居住。
这恐怕是日后当上了皇帝才有的待遇吧?想到此处,李三娘更加开心了,便伸手想捉只鸡来吃。可是突然想到,如此下作,会不会丢了张顺的脸面?想到此处,只好斯斯文文的扯下一只鸡腿来,慢慢咬来,一番细嚼慢咽。
其实张顺也是一般心思,本来他了无牵挂,吃起席面是相当的不要脸。结果现在他身为头领,一副高人做派,总不好在像以前一样,去抢那猪肘子。也只好用筷子夹了一大块,不经意间大口咀嚼吞咽一番。
赵鱼头坐在下手,观察一番,心想:如此看来,这二人也甚是般配。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不如晚上我做个媒人,且将二人好事趁机办了才是。
那些城中大户见那李三娘不离张顺左右,又举止斯文,心想:恐怕这便是“黄衣之王”的夫人了,这厮现在这城中生杀大权在握,我等万万惹他不高兴。这拍马功夫也是有技巧,这些城中大户神通此道。有的人直接上前一顿吹嘘,有的就旁敲侧击一番,甚至有的直接走夫人路线,讨好一下贼人夫人,让她吹一吹枕边风便是。
于是,一来二去,就有人跑到李三娘跟前烧冷灶起来。那李三娘作为农村姑娘看似豪放,其实保守的紧。自小便没吃过酒,便推脱不吃。可是她毕竟是酒场菜鸟,一来二去,被人敬酒劝酒多了,便忍不住吃了两盏。辛辣冲鼻,差的把她给呛着了,她只道是这些人故意整蛊自己,心中暗暗记下,回头一定给张顺吹一吹枕边风,收拾他们一顿。
且说众人一顿饭吃下来,宾主尽欢。张顺左右也有点吃多了,头晕晕沉沉的。于是,张顺一边和其他东倒西歪的大户家主告别,一边拉着赵鱼头安排道:“这李三娘乃是我的故人,你且派人给她安排给住处。”赵鱼头得令以后,便对李三娘喊道:“姑娘,你且随老朽来,我带你去住处。”
李三娘闻言,幽怨的看了张顺一眼,可是又做不出直接跑到张顺房中,钻张顺被窝的这种实在跌份儿的事情。只好一步三回头,看着张顺。
张顺假装没看到,继续和其他人相互客套一番。好容易互相吹捧完毕,才晕晕乎乎往回走。陪着他的左边是悟空,右边是姬蛋,俩人好容易把他送到门口,便急不可耐的回房休息去了。
张顺无奈的自己推开门,走到床前,往上一趟便睡。这厮也困的很,一沾床便睡着了。等他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一声高亢的尖叫把他从梦中惊醒了。
正所谓饱暖思**,这厮血气方刚......
张顺自做贼以来,警惕性渐长,一个激灵便翻身起来,伸手便摸自己床里面放的的铁锏。这一摸不要紧......
不等张顺有所动作,便“吧唧”一下吃了一耳光。张顺一脸懵逼的看着面前光溜溜的李三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三娘拉起被子遮挡着,又羞又怒的说道:“光明正大道事情你不做,偷鸡摸狗的事情你倒挺在行!”
“你,你怎么在这里?”张顺魂都没来及的回来都问道。
“你还倒打一耙?”李三娘越想越气,说道,“昨天你安排人把我领到这里来,结果不成想你自己半夜还偷偷摸摸跑了过来,你还说!“
张顺一拍脑门,顿时明白了:一定是善于逢迎钻空子的陈金斗这厮做的这事儿。
第八十一章 党争
男女那点破事儿没什么稀奇的,自古以来几百万年还没有人类的时候,人类的祖先就这么过了。这俩人也不知道在屋里搞什么名堂,折腾了许久。早上,两人竟像没事儿一样起床了。
大家看稀奇似的围着他们两人看了又看,结果这两人面不改色心不跳,表情自然,举止沉稳,完全看不出半点害羞、窃喜、恼怒、兴奋等一干情绪。
张顺在人群中看到了赵鱼头和陈金斗,也不理其他人,便挥了挥手把他俩招到屋里。两人正在心情忐忑期间,张顺沉下脸问道:“你俩谁做的这种事儿?无法无天了!”
陈金斗连忙表态道:“不是我,主公!”
张顺怀疑道审视了他一番,正要说话,却听那赵鱼头笑道:“主公,这是算是怪我吧!我看主公血气方刚,房中一直缺少人照顾。这位姑娘贤良淑德,温柔体贴,正是主公的良妻佳偶。正所谓‘郎有情,妾有意’,我特意助成此事!”
张顺闻言,顿时火冒三丈。这和后世儿女相亲,父母看上了眼,告诉你虽然面前这个姑娘五大三粗,但是好生养一般,难道你能忍?不由喝道:“难道我个人私事你们也要干涉吗?”
赵鱼头闻言,沉默片刻道:“天家无私事!”
张顺闻言无言以对,只好挥手让他们下去了。他本道是陈金斗掺合此事,没想到居然是赵鱼头。这人对他起兵贡献颇大,念在往日恩情,便饶了他这遭吧。左右这个时代又不是只娶一个老婆,多娶一个罢了,左右多一张嘴吃饭而已。自己虽然不算富裕,量大管饱才是能保证的。
两人退了出去,那李三娘便有点忐忑的问道:“张生,你不会后悔了吧?”
这有什么可后悔的?虽然着李三娘看起来有些土,脱了反倒漂亮的紧。健康的肌肤和匀称的身材,使某个人早早陷入到“真香”之中。于是,张顺笑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放心吧,三娘,我张顺不是无情无义之人。”
且不说这两人如何交流,那陈金斗和赵鱼头刚出了张顺卧室,他便上前一步揪住赵鱼头怒道:“老家伙,看不出来啊。一大把年纪了,还玩这一手,难怪马道长都斗不过你。”
赵鱼头年纪虽然也不小了,可是常年劳作,力气也不小,只是用力一挣,便挣开了陈金斗的手掌,淡淡说道:“为主分忧,乃是人臣本分。昔日夏桀有妹喜,商纣有妲己,此辈皆因女人而祸国殃民,我等不可不防也。”
吆呵,这是说谁呢?陈金斗笑道,看来着赵鱼头老糊涂了,自古以来男人没有不好色的。拿一个土妞和马英娘打擂,这不是半夜三更打灯笼去厕所,找死嘛!
那马英娘本是张三百的妹妹,而张三百又是赵鱼头所举荐,早已经被陈金斗划入“赵党”头号大将,本来陈金斗以为李际遇到来,双方终于可以打个平手了。
没想到这赵鱼头居然昏了头,那陈金斗赶快舍了赵鱼头,去寻那张三百。那张三百和他们心思并不相同,他觉得自家妹妹天上少有,人家无双,张顺那厮不过坑蒙拐骗之辈,如何配得上自家妹妹?不过,念在自家妹妹对他多有好感的情况下,姑且助他一助吧。
且说那陈金斗和张三百还没来到那马英娘所在女营,那马英娘便早已得到了消息。顿时,马英娘闻言如遭雷击。自家好容易买了一只鸭子,又拔毛又清理五脏六腑,好容易洗涮干净。又添加油盐佐料,大火猛烧,小火轻炖,好容易炖的稀烂,还没来及的吃,便被路过的叫花子一把抓去,咬了一口,这事儿怎么能忍?
你别看那马英娘一副羞羞怯怯模样,温柔的紧。其实骗人是女人的天赋,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像马英娘这样的女子,简直已经把骗人融入了骨髓,一颦一笑,皆出神入化。你想她马戏出身,经历了多少风雨,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什么样的人没有骗过?哪想到今天竟然被一个土妞喝了头啖汤,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马英娘连忙拉来吴妈问计,那吴妈本是个剽悍的农村妇女,哪里懂什么情情爱爱的,只好说道:“这男女之事啊,没什么大不了的,左右困觉而已。你若是觉得相中了咱家主公,自荐枕席便是。寻个风花雪月夜,往他屋里一钻,难道他还能把你赶出来不成?”
马英娘闻言,气的直跺脚:“这算什么鬼主意?且不说如此自轻自贱,跌不跌份。若是闯了进去,正见那对狗男女在里面颠鸾倒凤,岂不是更是丢人?”
吴妈闻言讪讪笑道:“如此,加入其中,也未必不可行。”气的马英娘伸脚踢翻了屋里的桌子,让她滚出去。吴妈也自觉失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退下了。
正好这时候陈金斗和张三百赶了过来。由于张三百是马英娘的哥哥,又发生了这档子事儿,女营的女兵也没有为难他,便放他们进来了。
张三百一看自家妹妹受了委屈,便连忙喊陈金斗将翻倒的桌子重新立了起来,笑道:“谁人惹得我张三百的妹妹生气了?且说与哥哥,哥哥与你出气!”
马英娘闻言更加生气了,怒道:“你还笑!你妹夫被人抢走了,这可这么办?”
张三百闻言笑道:“妹妹息怒,且让我给你想个办法!自古以来三条腿的蛤蟆难寻,两条腿的人还是好找的很。不如,你再换一个妹夫便是!”
那马英娘本来一想起那对狗男女光着身子在那里颠鸾倒凤就心里痛苦不堪,遭哥哥如此调笑,岂肯干休?便上来对着他脚趾跺了一脚,只把张三百疼的抱着脚指头,用一只腿跳来跳去。
陈金斗见此,连忙说道:“主母息怒,此事且从长计议!”
马银娘挑了挑眉毛,瞪着他问道:“马上孽种说不得都生了出来,如何从长计议?”
陈金斗一听,便沉吟道:“也是,那李三娘一看就是好生养的主,难怪赵鱼头这么上心!果然老谋深算呐。
第八十二章 勾心斗角
马英娘闻言大怒,抽出腰里双刀来,对着那陈金斗比划比划。陈金斗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嬉笑道:“男人嘛,自古以来没有不喜新厌旧和偷腥好色的。主母何必着急呢?且让她得意几日,借给主公练练技艺,等到主公技艺纯熟了,左右还是英娘你的。到时候赏她做个通房大丫头便是。”
刚才那陈金斗恭维她,她没有听清,这会儿听到陈金斗喊她主母,心中开心的紧,便不计较他们故意气自己的行为了。便问道:“你这厮奸猾的紧,可有办法?若是你做的好,回头我哥哥在外领兵作战,你在朝中大权独揽,我在枕头旁吹风助阵,保证你日后荣华富贵!”
陈金斗闻言,不由高看了这马英娘一眼。本来他以为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而已,抽个时间送入主公房间便是,只要不惹怒张三百便是。如今看来,这姑娘自有主见,自己也要谨慎起来,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马英娘压下刚才愤怒的情绪,反倒冷静了下来。她便大摇大摆往那主座上一坐,端了盏茶,轻轻啄了一口,已经有点凉了。不过她不动声色,说道:“既然木已成舟,如今也暂时无可奈何!可是坐以待毙,也不是我马英娘的风格。既然咱们三人已经守望相助,便需发挥各自的本事,将此事办成。”
“不是我马英娘对自己容貌自信,我以为这次失败,主要是由于我和主公接触过少的缘故。我在女营,主公在男营。主公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如何寻得机会?反倒那李三娘,朝夕相处,竟被她寻得时机,摘了主公的元阳,实在可恶的紧。待我异日得志,必将其削除手脚,做成人彘方出此恶气。”
张三百与陈金斗闻言大惊,连忙劝阻道:“此非人之所为,万万不可如此也。”大意就是这根本不是人干的事儿,千万不能这么做。
两人废了半天口舌,才勉强说服马英娘。马英娘心中欣喜道:“果然这两人只顾注意这个,无意之间同意了我的其他提议。”
于是,她便安排道:“从今日起,陈老你且给我打探清楚主公动向,以便给我制造和主公的偶遇的机会。哥哥则需要好好练兵,替我打几场胜仗。到时候主公离不开你,也就离不开我了。不然我无权无势,只怕被主公弃若蔽履。”
这两人闻言大喜,便得令而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竟然无意之中听从了马英娘的命令。那陈金斗不由感慨道:“张三百兄弟,你可是有了一个好妹妹。竟有这般本事,若身为男儿,恐怕也是一世之杰啊。”
张三百闻言也长叹一声:“就是不知是福是祸呐!我情愿她像以往一样,继续躲在我的背后,由我保护她照顾她,不要和人争强好胜。”
“皓月不足与烈日争辉!米粒不足与日月争华。此非你张三百所能遮挡也,若天下真有其人,其非主公莫属无疑!”陈金斗叹声道。
且不说这背后诸人如何算计,那张顺“新婚燕尔”竟然沉迷女色不可自拔,数日不理正事。那张慎言见此颇为欣喜,心想:“果然温柔乡是英雄冢,这‘擎天柱’我却是高看他了。左右不过一个土妞,竟然恋恋不舍,真是笑煞我也。”
且不说诸人如何心思,那“紫金梁”自从“老回回”出走之后,麾下合营头领竟只剩张顺一人,便在韩廷宪恶意中伤之下,对张顺也产生了一些警惕。
这一日“紫金梁”正在济源观看歌舞,突然听到有书信到来,“紫金梁”打开一看,竟然是张顺新纳一妇,终日沉迷女色,不可自拔,其麾下士卒竟有溃散之虞。
“紫金梁”闻言大惊,他本来就张顺的心理就非常矛盾。既怕张顺发展壮大,威胁自己的地位;又怕张顺太过弱小,不能帮助自己压制其他势力。
之前,“紫金梁”听闻张顺又收了数百贼寇,势力渐长,生怕他势大难制。结果如今却有突然听闻他士卒将要溃散,哪里还坐得住?连忙下令,令张顺及其他义军,合围怀庆府,给河南巡抚一个下马威看看。
“紫金梁”在济源听取张顺情报的时候,张顺并没有像外面想象的那样沉迷于温柔乡之中。他正阴着脸听取陈经之的汇报。短短十几天,张顺麾下的孟津士卒居然逃亡了百人,哪怕张顺多次勒令麾下军官严格控制麾下士卒,仍然没有取得很好效果。士卒接近家乡,个个思乡心切,张顺万万没想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这也是张顺麾下士卒没有家属,所酿造的恶果之一。麾下士卒不携带家属,固然没有牵挂一身轻松,转移突袭轻便异常。可是也因为没有了牵挂,非常容易发生逃亡之事。相对来说,陕西逃难而来的义军,因为有了家属的牵挂,反倒凝聚力很强,常常溃散之后能够轻易凝聚起来。
这几日张顺之所以装作沉迷女色的假象,一个是暂时不想和孟县大户产生冲突,另外一个就是麻痹大意“紫金梁”。那黄河河工和灾民之事,初时“紫金梁”不了解情况,还不在意。若是真听到了那河边的谶纬之言,再加上黄河河工的异动,张顺担心“紫金梁”会想办法收拾自己,前来抢夺兵源。
事实证明张顺想多了,那“紫金梁”还是那么草包,根本没有想到发展壮大之事。只是对张顺收编了一些“贼寇”,有些许不悦而已。
结果,这张顺自己正头疼如何早借口立刻孟县,防止士卒逃亡之事发生的时候,张顺正好接到紫金梁的命令,便立刻整顿军队,北上合围怀庆府府城。
本来张顺麾下有四员大将,正好组成五行阵,结果陈长梃管理了马军。而那蒋禾兵力虽多,因为新近入伙,又不便削其兵权,勉强任命一个先锋了事。如此,这作战阵型便不完整了。
正好此处李际遇来投,又携带一百多兵马。于是,张顺干脆又给他填补一些人马,让他担任后军完事。
第八十三章 王见皇
张顺的离开,让孟县父老如丧考妣,个个痛哭流涕起来,甚至都有士绅打主意要送张顺“万民伞”来着。幸好还有清醒之辈,连忙提醒道:“他人官兵来此,更凶于贼寇。若是落下把柄,恐怕我等俱不得活!”此事方才作罢。
且说众人离了孟县,众将简直如同做梦一般。天下做贼寇做到这种地步的简直是闻所未闻。于是,众人看着张顺心里更加热腾起来:“此人果然是真命天子,不可以寻常之辈视之,若是我等立下功劳,恐怕子子孙孙受用不尽也。”
甚至有一些知道“黄河碑”的人物,早已对张顺死心塌地,拼死也要做那开国忠臣。甚至那张慎言都隐隐约约听说了什么“黄河碑”,写着什么天书之类的“碑文”。
张慎言官至刑部右侍郎,学问是一等一的好,轻轻松松便解出了那所谓的“碑文”。他心中不由既惊又惧,不论此物是张顺自己造出,还是天意如此,这都表明了张顺对明王朝的巨大威胁。他不由暗暗下定决心,事情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了,一定要设法除去此人。
不过张顺本人却沉稳了下来,别人不知道“清”是什么,难道他自己还不知道“清”是什么吗?现在的的满清还是自称“大金”,后世史称“后金”,还没有改名为“大清”。
只道数年后,“大金”认为明朝五行属火,自家五行属金,才开始改国号为“大清”,取其以水克火之寓意。
张顺虽然已经开始习惯了自家“天命在身”,这一次也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他觉得很可能这就是自己穿越过来的使命吧?不然,还真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有如此神奇的预言。
这个时候,他一点都不慌了。他看着张慎言诡异的笑了一下,心想:等到他日“大金”改了国号,我且看你如何反应!
从孟县进攻怀庆府府城需要渡过两条河流,而那“紫金梁”只需要渡过一条河流,所以济源虽然到怀庆府府城远一些,也和张顺差不多同时赶到府城。
怀庆府治所在河内县,后世改名为沁阳。顾名思义,正好城池靠着沁水。后世间俗语云:沁阳城墙砖包土,周长九里十三步。意谓城墙坚牢,外砖内土,而围绕一周九里十三步长。
这城池可比那小小窦庄大的多,更何况靠近沁水,早设立了护城河,更是易守难攻。怀庆府城中设有郑王府和怀庆卫,虽然卫所早已稀烂,但是好歹比裸奔的其他县城强多了。更何况城中有大明闲散王爷郑王,怀庆知府哪里敢有所闪失,只得咬着牙下令守城。
这怀庆府共有五个城门,“紫金梁”和张顺最先接触的西侧正好有两个城门。两部人马到时,天色已晚,试探进攻了一下,没有取得什么效果,便在城外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不多久,“老回回”也赶了过来。虽然此人之前与“紫金梁”有了龃龉,“紫金梁”也暂时拿他没办法,他也不敢和“紫金梁”彻底撕破脸皮,大家只好维持了表面的和气。在生存的压力下,一副既往不咎的模样。
吃罢晚饭,营寨已经驻扎完毕,张顺便带着悟空、姬蛋前去拜访“紫金梁”。刚好“紫金梁”也吃罢晚饭,两人客套了一下离别之情,却正好听闻“紫金梁”麾下来报,“闯将”黄来儿已经赶到,一会便来拜会。
张顺一听,赶了兴趣,这是他加入义军以来,将要见到的第四个义军统领。两人坐了一会儿,只听见外面一阵喧哗,却是进来一人,对“紫金梁”拜了一拜,沙哑着道了声:“‘二当家’,黄某来也!”
张顺抬头一看,却见此人人高颧深,鸱目曷鼻,也就是所谓的高鼻深目长相,竟不像中原人氏。
“紫金梁”见此人笑道:“黄来儿来啦,我且与介绍一位新兄弟。此乃‘擎天柱’是也,你别看他年纪轻轻,之前竟然只用千人便大破了山西巡抚宋统殷万人大阵。世所罕见,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呐!”
“‘擎天柱’小兄弟,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闯将’黄来儿,虽然年长你几岁,不过与你一样。也是骁勇善战的年轻人,日后你们多亲近亲近。”
那黄来儿见张顺年纪轻轻,居然端坐在“紫金梁”下首,也不由高看他一眼,只是他为人木讷,不善言辞,只是对张顺供一拱手,便不知所措了。
张顺见此人还算老实,顿生好感,连忙站起来拍着他肩膀道:“老哥儿好,久闻‘闯将’大名,今日有缘相见,心中喜欢。回头有机会你我好好喝上两杯,多多走动走动。”
那黄来儿闻言,只是讷讷道好。张顺暗乐,这鱼目混杂的义军之中,竟然有如此老实之人,也算罕见,可是张顺却没注意到此人便是从孟县人人谈之色变的修武县方向赶了过来。三人在“紫金梁”营中聊了一会儿,那黄来儿实在接不上话茬,便讪讪告退了。见此,张顺也不便久留,也告辞回营了。
至此,四部人马全部聚齐,“紫金梁”围困北门和西边靠北一门,张顺人少只围困西边靠南那一门,南门由“老回回”负责,东门由“闯将”负责。
且说张顺回了营中,顾不上休息,又巡查了一番营地,安排诸将夜间警戒,小心怀庆府夜袭方才回营休息。
是夜果然怀庆府进行了夜袭,不过袭击方向却在城东。那“闯将”黄来儿还是有几分本事,不但防住了官兵的袭击,据说还杀伤不少官兵,差点趁机攻入城内。至此,怀庆府官兵再也不敢出城,只是龟缩在城中,任义军如何叫骂,就是不再出城作战。
无奈之下,“紫金梁”还得采取老办法,请张顺出马,用火炮轰击怀庆府城池。可是这火炮对方小小的窦庄都没有起到想象中的效果,更何况这更为庞大的怀庆府城呢?
张顺轰了半日,表示实在爱莫能助。这攻城之法,偷不得懒,还得堆人命才行。结果这时候“老回回”和那“闯将”黄来儿竟然均提出驱赶百姓,前去填平护城河。
第八十四章 顺守逆取
张顺闻言大惊,这护城河连着水流湍急的沁河,需要填多少人命进去,才能取得效果?他连忙表示反对,结果反而被其他三人笑作“怯弱软弱”。
张顺无奈,既然不能阻止他们,也只好独善其身而已。那陈金斗规劝道:“自古帝王之业逆取顺守而已,若是妇人之仁,不造杀死,如何逆取天下?前些日子主公教诲兵法曰: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虏也;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也。如今主公爱民如子,可谓烦不胜烦也。”
“我听说男子爱护子女,不能像女子那样溺爱。应当为之计深远才是。如今主公自身尚不得保,如何保护天下子民也?若是因小失大,主公既无力于天下大事,上不能应天命,下不能保臣民,则生死俱操纵于他人之手。若是如此,这自身与天下百姓俱不得保?更何论成就一番大业呢?”
张顺听闻了此言,大为惊讶,不由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不曾想老陈亦有如此见识!你们以为如何?”
那赵鱼头、陈经之以及新来的徐子渊都不由点头称是,对陈金斗刮目相看。那陈金斗闻言不由得意洋洋,心想:“那小姑娘果然厉害的紧,之前张三百将主公讲解的兵法口述给她,她居然片刻便想出了这番言论,正是对准了主公的口味。”
张顺哪里知道此话并非陈金斗所想,只道是自己教授麾下文臣武将《孙子兵法》起了效果,不由欢喜异常,笑道:“既然大家认为我失之过仁,那我给自己取一个字,请大家点评一下。虽然我名字带一个顺字,但是咱们的行为怎么也称不上‘顺’了,不如我字逆取可好?”
“善!”众人听了,纷纷夸赞道,“自古以来,夺取天下之人,皆是‘逆取而以顺守之’,此字正好以刚补柔,以杀伐补仁义也。”
张顺见诸位拍马拍的好,也很是高兴,哈哈一笑,便下令进攻怀庆府西门。这一次,张顺也经过窦庄攻城战,总结出了一些经验出来。这攻城之法,真是“为不得已”,除去对方不防备的情况下,偷袭、诈城之外,要想打下防守严密的城池,只能一步一步磨。
第一步便是清除外围敌人,围困城池;第二步便是压制敌人远程力量,清除城外设施;第三部则是设法攻破一点,攻上城墙或攻入城内,然后才有破城的机会。
因为此城有了护城河,张顺没有办法,只得设法找了些木板做成车子,当做攻城器具。由于怀庆府大多数是平原地形,不像山西那样山林起伏,树木众多,张顺只得使士卒像周边“百姓”借点门板、桌椅之类的用品。
幸好怀庆府百姓“热情”,不但将自己本人借给“老回回”“闯将”做起填壕沟、护城河等炮灰事宜,还将门板、桌椅等物留在家中,专等张顺士卒来取。
张顺虽然觉得此事儿颇为缺德,不过和“老回回”“闯将”等人一比,反倒成了“圣人”一般。这真是不是张顺太仁义,全靠同行衬托的好。说实话,张顺自己都哭笑不得,他都不得不感慨道:这真是一个碧蓝的社会呐!
张顺命令士卒将这些木材做成简易推车,前面钉上木板,盖上黄泥,用车子装上黄土,推着前去攻城。到了城池跟前,城上顿时一阵箭雨枪炮。
奈何枪弹箭支根本打不穿张顺推车是的覆土和挡板,只有火炮还有点威胁,结果这时代滑膛炮的“随缘弹”基本打不中人,偶尔有个别运气不好者,死了一个半个也不甚打紧。反正这时代,人命也不值钱,甚至他们自己也经常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
结果,张顺这边悠悠哉哉的搞起了填土工程,那边“老回回”、“闯将”搞得到处哭爹喊娘。结果那怀庆府防守官兵也是稀烂,不敢杀贼寇,反倒杀其百姓来,杀的快活。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死了多少无辜百姓,结果那“老回回”和“闯将”也没能取得多少进展。反倒最大的进展是部分尸体跌入护城河之中,竟是比土石填补的还要多。
两人落了如此骂名和担了这么多因果,却没有取得应有的效果,也不由有些垂头丧气。结果四人一碰头,居然发现张顺这小子反倒进展最大。三人询问之下,倒是学了个乖,连忙派遣士卒到周围去搜寻门板、桌床之物。结果才发现,竟然被张顺这厮收罗个干净,气的纷纷直骂张慎言的“老婆”!
张慎言无辜躺枪不提,那三人没有办法,只得向远处搜寻木材,再次加紧填充护城河。如此四人围了城池三四天,才勉强将护城河上填出一个通道出来。
这时候,张顺也不管其他人,自顾将大炮推了上去,对准怀庆府府城的城门一顿炮轰,将城门轰了个稀烂。不过,这一次张顺学了个乖,根本不派大量人马前去攻城,只是拍了两三个勇士,身披重甲,偷偷靠近观察一番,果然这怀庆府也在城门处设立瓮城。
那“紫金梁”“老回回”“闯将”都是打习惯一呼即破的城池,以为这怀庆府一旦被打开了城门,也是这样。一时间麻痹大意,被城中一顿箭支枪炮,打死打伤了不少本就该死的贼寇。
就在这三人纷纷骂娘之时,却有一个老者急马赶回到张顺营中。这老人虽然年近六十,却龙行虎步,气度不凡。他快马加鞭赶了几十里路,也不见气喘吁吁,只是跳下马来报告道:“主公,我前番回了家乡。正好遇到了孟县的乡亲,他们请我告诉您:河南巡抚樊尚燝已经点起人马,正在孟津渡河,准备袭击我们。”
原来这怀庆府为藩封重地,农民军进入怀庆府以后,崇祯皇帝知道之后大怒,责令河南巡抚樊尚燝杀贼自赎。那河南巡抚樊尚燝哪里敢耽搁,连忙点齐兵马,杀将过来。
第八十五章 撤退(上)
这报信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李际遇的朋友蒋发。这老者年近六十,却有一身好武艺,自称乃是太极宗师王宗岳的衣钵传人,据闻李际遇一身本事也学自此人。
他本是温县人氏,由于在李际遇家搏杀了少林武僧,受了牵扯也便落草为寇,跟着李际遇干起了无本的买卖。这让张顺都不由感叹道:“真是老当益壮,年近六十的人了,还不知道安分下来!”
且说这李际遇投靠了张顺以后,老者蒋发思量着左右做了贼寇,若是跟着“擎天柱”这么一走,不知道何日能归。人这老了,总是搁辈儿亲,他心中总是舍不下家中孙子,便特意请假数日,赶往温县偷偷与儿孙一聚。
正是这阴差阳错,反倒使他无意中遇到了孟县史氏家中史文焕的远亲,那人特意告诉他河南巡抚樊尚燝出兵之事。蒋发和李际遇落草这么久,好歹知道军情紧急,于是连忙和别人借了一匹马,连忙赶回来报告。
张顺听到如此消息,心中一惊,表面却不动声色,打发了蒋发下去。连忙问询麾下文臣武将此事理当如何处理?大家争论一番,无非是战逃两策。若是战,便只有联合其他义军,彻底消灭樊尚燝所部;若是逃,便转进如风,依旧逃回山西完事儿。
张顺思量了一下,觉得大家提出的方法基本没什么问题,只是这事儿并非自己一个人能够做主。于是,他立刻带着悟空、姬蛋连忙赶往“紫金梁”大营,去拜见那“紫金梁”。
彼时,天色将晚,“紫金梁”正在营中吃晚饭。他见到张顺过了,连忙招呼张顺一起过来吃。张顺也不客气,自顾招呼悟空、姬蛋一起坐下吃饭。“紫金梁”手段比张顺黑多了,吃喝住用都非常奢侈,那晚饭也是有荤有素,有酒有肉。
张顺顺手抓了半只鸡,一边啃一边告诉“紫金梁”自己刚刚得到的情报。“紫金梁”一时间有点拿不定主意,便问道:“‘擎天柱’老弟,你足智多谋,依你之见如何?”
张顺倒也痛快,嚼了两嚼,吞咽了一大口鸡肉后说道:“不过战撤两策而已,我听说河南久不闻刀兵。我们四人合起伙来做一把大的,弄死个巡抚玩玩,也是要的。”
“这......”“紫金梁”闻言倒是踟躇起来,他本意还是做个宋江,走老一套“要想做高官,杀人放火受招安”的路子。若是他阵斩了河南巡抚,岂不是彻底和官家撕破了脸皮?这如何使得!
张顺见他不是个爽利的,知他仍有顾虑。虽然无奈,但是也知道仅凭自己手下两千人马,是拿那河南巡抚樊尚燝没有办法。不过,这也使张顺避免了一头撞在墙上的恶果。
原来这河南巡抚从原巡抚范景文调离以来,两年四任,如同走马灯一般。那樊尚燝也是刚刚接任不久,政务未及通晓,军务未及熟悉。所以,才在孟津洪灾之时反应迟钝,进退失措。
只是那范景文却是厉害,崇祯二年发生了己巳之变。皇太极率军号称十万,避开宁远、锦州、山海关等战略城关。共分兵三路分别从龙井关、洪山口、大安口突入关内,攻占遵化,直逼京师。
崇祯皇帝大惊,连忙急令各地兵马驰援。但是由于明朝稀烂的组织程度,导致勤王的兵马常常遇到没有任何后勤补助的情况。于是,有一些勤王军就地哗变,有些勤王军直接劫掠自己的城池村镇。仅仅那河南巡抚范景文带领的八千河南兵,兵饷自理,所到之处秋毫无犯,稳定了京师的形势。
于是,第二年崇祯皇帝便将其调入兵部担任左侍郎一职。这河南巡抚范景文走后,那只他训练的军队却是留了下来。虽然并不见这只军队的战斗力如何出色,但是紧紧看这后勤保障的组织程度,也不是义军这些乌合之众能一鼓而破的。若是两军纠缠过久,山西巡抚宋统殷越过太行山夹击义军,他们四人皆死无葬身之地矣。
那张顺见风使舵,立刻向“紫金梁”推荐撤离之法。那“紫金梁”也是个小肚鸡肠的货色,听了张顺撤往山西的建议后,眼睛一亮,却是想到了一个报复“老回回”的办法。于是,两人计议一定,便各自回营不提。
那“老回回”折腾了一天,也是又饥又饿,便停了攻城,下令埋锅造饭。等到吃饭完毕,本待休息,却听到“紫金梁”命令,要求大伙夜攻一场。“老回回”没有办法,只得忍着困乏,又驱赶百姓“送了一波”性命,才算完毕。
这时候夜色已深,“老回回”便下令回营休息。只是那被掳掠过来的百姓一个个哭哭泣泣,实在糟心的很,闹腾的“老回回”翻来覆去睡不着。没得办法,他只好起床,拿起钢刀,跑出去砍了几个,方消了心头之气。
剩余的老百姓都吓坏了,哪里还敢哭泣?一个个敢怒而不敢言,只得暗暗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只是不得其时而已。
好容易,“老回回”才睡入梦乡,却有听到外面一阵嘈杂之声。可把他给气坏了,便摸索着血渍未干的钢刀,再次走出营来。只是掀开营帐,冷风一吹,这一次“老回回”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营外竟然四处传来了厮杀声。初开始,“老回回”还以为是怀庆府守城官兵夜袭,并不太当回事。他只是收拢士卒,准备稳住营寨以后,伺机反杀一波。
不成想,随着时间的推移,厮杀声越来越大,自己麾下士卒纷纷溃散潜逃。“老回回”大惊,连忙收拢麾下马氏亲族,准备突围。这“老回回”亲族皆是少小习武、凶悍嗜杀之辈,约莫有五六百人,皆是死士。
“老回回”与那“闯将”黄来儿不甚熟悉,又得罪了“紫金梁”。他思来想去,只有那“擎天柱”与自己有数面之缘,便下令亲族护卫,向“擎天柱”方向突围。
第八十六章 撤退(下)
这“老回回”也有一番心思,虽然那“擎天柱”和“紫金梁”打的火热,好歹自己也和他有些情面。当时,“擎天柱”的马管家死去的时候,他还随礼来着。更何况这“擎天柱”本来就是面善心软之人,连杀几个平民百姓,都会掉眼泪的主,一定会很好说话。
“老回回”为人处世这么多年,深知有的人最是吃软不吃硬。平日乐善好施之辈,最易受人蒙骗,也最易帮助他们。之前不少被他杀死的士绅里面,也有不少这样的人物。到时间,只要自己说上几句好话,定然能哄的那“擎天柱”开心,随便里间那“擎天柱”与那“紫金梁”的关系。如果条件允许,日后夺了那“擎天柱”的大炮和士卒,正好借此东山再起。
那“老回回”长的不美,想的倒挺美,连忙带着麾下亲族护卫厮杀出去。奈何当面之兵,颇有章法,竟不似前日守城士卒那般怯懦。这些士卒缠头裹脑,远用弓矢,近用长矛,简直如铜墙铁壁一般。
“老回回”亲自带人突阵,几次竟被杀回。他麾下亲族护卫,又不少人像家乡美食羊肉串一样,三两个被串在一起的,死相凄惨。还有一些没来得及死去的,只疼的在地上哀嚎。接着便被排着整齐阵型的队伍踏过,活活踩死在当场。
“老回回”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心想:“往日我如此虔诚,那上天还不保护我吗?”无奈之下,他只好下令麾下亲族护卫向麾下乱糟糟的士卒厮杀过去,驱赶着他们去冲击官兵的枪阵。
那官兵哪里容情?一阵箭雨下去,那些乱兵瞬间倒下一片。再然后长枪举起,方阵如同刺猬一般,缓缓往人群中推进过来。那些乱兵哪敢上前?奈何前有狼后有虎,惊慌之下挤作一团,不知往何处去,往何处往。直到那长枪阵推进到跟前,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一刺一收,身边的人惨叫着倒下一片;再一刺一收,身上一疼,也无力的跟着倒下了。
终于有人受不了了,挥舞着刀枪到处砍人杀人,也顾不得眼前到底是敌是友了。结果这一阵乱杀,反倒不小心扰乱了官兵的长枪阵。“老回回”见此大喜,高呼道:“天不亡我,上天保佑!”便带着死士冲杀过去。
这长枪阵强是很强,最怕阵型扰乱,被敌人近身,手中丈四长枪施展不开。那“老回回”带着四五百人厮杀进去,只把那官兵的这一方阵长枪兵杀得人仰马翻,溃散而逃。“老回回”正待追击过去,却看见左右又有长枪阵逼近,一阵箭雨射来,射到了他麾下十几个死士。“老回回”无可奈何,只得赶向那“擎天柱”营地。
那官兵长枪阵为了维持阵型,行动不快,追之不及,只得远远缀在后面。“老回回”心中暗暗发狠,心想:“等到我到了‘擎天柱’营地,一定让他用火炮狠狠的轰打一番,将你们屠杀殆尽,方解我心头只恨。”
官贼两方,你追我赶,跑了一两里路,终于到了张顺大营。“老回回”到了跟前一看,只见营中静悄悄。心中大惊:“我们在外面厮杀这么大声,这‘擎天柱’如何还在营中睡觉?竟没半点警惕,真是浪得虚名!”
想到此处,“老回回”连忙带人前去推开营门,结果他们刚一进营地,里面四面火把燃起。“老回回”抬头一看,四面竟全都是官兵。“老回回”哪里不知,这“擎天柱”竟然不知何时早已偷偷溜走,只是坑死了自己。
他这辈子哪里吃过这种鸟亏?不由破口大骂道:“‘擎天柱’你个虚伪小人,我入泥酿!”
官兵哪里管他如何叫骂,只是四面围住,用弓箭远远射击。可怜“老回回”一世英雄,哪里吃这种闷亏。他带着麾下死士死命突击,皆备官兵扎了回去。任他如何英雄了得,只那长枪密集的如同荒野的蒿草一般,密密麻麻,刺将过来,就是一片血腥。
有时候“老回回”带人好容易拨开第一道长枪,还没来得及近身,便被第二排第三排的长枪手一顿攒刺,顿时十几个兄弟被扎成了马蜂窝。哪怕你身披铠甲,也抵挡不住如此刺击。“老回回”等人被四面围住,一顿攒刺,护卫在他身外的护卫如同甲壳一样,被人一层一层的“剥”了出去。不到半晌,“老回回”只觉得眼前一亮,竟然四周只剩下密密麻麻的官兵了。
“老回回”凄惨一笑,看了看身边还剩下的三两个亲兄弟,无话可说,只是高呼一声:“杀!”还没来及的搏上一搏,便被几十条枪齐齐刺中。“老回回”只觉得浑身上下如同被扎破了的皮球一般,竟然瞬间没了气力。
不过他为人凶残惯了,如此情况下还咬牙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将手中钢刀往官兵人群中一掷,只听得官兵中有人惨叫一声,也不知砍中了谁。那“老回回”闻声大笑,笑的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开始冒血了。
这时候又军官恼怒道:“死到临头,还敢如此嚣张,给我挑起来!”
只听见人群中齐声喊道一声“起”,那“老回回”竟然活生生的被几十个人用长枪给挑了起来。“老回回”疼的几欲昏厥,他咬着牙,试图再辱骂几句那该死的“擎天柱”,结果一张嘴便泄了气。只是想快死的蛤蟆一样,挣扎着蹬几次腿,却再也使不上力气了。
身上的血顺着长枪滴答滴答的流淌着,“老回回”这一回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生命的流逝。他诡异的一笑,好像看到了上天正在天上呼唤他过去,那里有很多美丽的女子等着他去临幸。也许,他在天上才有机会享受传说中帝王的七十二妃吧。
正当“老回回”气绝而亡的时候,张顺早离了怀庆府,到了碗子城了。原来当日,“紫金梁”为了报复“老回回”的“逼宫”行为,竟然提出不通知“老回回”河南巡抚樊尚燝带兵前来的消息。结果,果然那樊尚燝听闻义军依旧围困怀庆府,便趁机夜袭,断了那“老回回”的生机。
第八十七章 破城
依着张顺的想法,其实连“闯将”黄来儿都不通知最好,左右都不是什么好鸟,死了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奈何此人位置较好,部下又较为凶悍,依着“紫金梁”的意见,还是通知了他一下。若是官军袭来,“老回回”在前面阻挡,这“闯将”趁机逃跑。回头反应过来,得知他们已经先行撤离,恐恶了此人。
这收买人心的事情,愚者千虑,必有一得。“紫金梁”勾心斗角久了,也终于算是学会了这项技能。便下令派遣务虚道人前去通信,以便收买“闯将”的人心。
当务虚道人赶到“闯将”黄来儿营地的时候,黄来儿正与侄子和部下商议攻城之事。务虚道长见了那黄来儿相貌,不由一愣:赫然又是一个帝王之相!
务虚道人大惊,心想:“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如何又有了第二位帝王出世?”于是,他假装不知,自顾报上名来,靠近那黄来儿,低声传达“紫金梁”的命令。那“闯将”黄来儿闻言大吃一惊,也不避讳务虚道人,直接招呼左右两人,说道:“赤心,捷轩!你们如何看此事?”
务虚道人也不管他们如何商议,只是细细看了看那黄来儿相貌,又观察了一下“赤心”与“捷轩”的相貌,心中大为惊讶:这“赤心”与“捷轩”皆能封侯拜将,这黄来儿果然是非常人也。只是,待其人细细观察,才发现这三人竟是皆天不假年之辈。他不由冷笑一声,命中没有莫强求。此人乃劲敌也,日后不可不防,仅此而已!
遂后,义军各自撤离不提。那“闯将”只道那“老回回”也接到“紫金梁”通知,也自扫门前雪,拔营收兵离去。结果,只留下一个“老回回”孤零零的死在了怀庆府。
在“老回回”命丧之后不久,“紫金梁”等人再次穿过天井关、越过太行山,来到了山西泽州,打了个山西巡抚宋统殷一个措手不及。泽州城内本来有宁山卫驻守,前几次义军路过,宁山卫龟缩城中,“紫金梁”等人也拿泽州城没有办法。
只是这一次泽州知州王运长麻痹大意,等到他得知军情的时候,“紫金梁”张顺等人已经率大军来到城下。这泽州知州王运长本来也算是中规中矩的官僚,自从农民军进入泽州以来,手中无兵无将,整天劳心劳力,寝食难安。
因为泽州的宁山卫不堪使用,他还特意募了千余新兵,驻扎在城外,以防备义军的袭击。结果义军没等来,反等来了各路官兵。正所谓:“贼过如梳;兵过如篦”,这大明的官兵比贼寇还要狠辣。
这正是“贼去兵来,贼来兵去。中贵总兵,接踵而至。索饷如虎,毒害如狼。其视州中官兵,不过而案几之上鱼肉而已”。那王运长本来还指望他们对付贼寇,哪里敢得罪他们?只得求城中士绅捐赠钱财,城中百姓出人出力,尽量使往来官兵满意。
谁成想,官兵左搜刮右敲诈,数月之间竟将繁华富庶的泽州城敲诈的几近一空。王运长没办法,只得好说歹说,好容易送走了这般瘟神。
没想到这官兵前脚刚走,后脚“紫金梁”“擎天柱”和“闯将”三部义军兵马从天而降,瞬间将这泽州城围个结结实实。王运长欲哭无泪,只得勉强收拢逃回城中的千余新兵和部分堪用的宁山卫所兵进行守城。
话说城外三人之中“紫金梁”实力最盛,便负责进攻泽州两面城墙,其余两面城墙则有张顺与“闯将”各负责一面。“紫金梁”麾下有一只山西本地义军,头目唤作“九条龙”。这“九条龙”本是泽州陵川县水峪村一带的贼寇,因为受到官兵围剿,损失惨重。等到“紫金梁”等陕西义军进入泽路二州之后,他便投靠了“紫金梁”。
这次“紫金梁”命他带队进攻泽州北门,他自己则带兵进攻泽州西门。而张顺进攻泽州南门,“闯将”黄来儿负责泽州东门。三人计议一定,各自下令进攻泽州城池。
那“紫金梁”所部攻城没有太多章法,不过是蚁附攻城或者制造一些简单的攻城器械而已。而张顺攻城之法更为粗暴,不过是大炮轰击而已。只有那“闯将”攻城之法颇为有特点。
这“闯将”别看为人木讷,一旦到了战场,却是如狼似虎一般。他本就长的健壮,行走起来虎虎生风,本身有擅长骑射,因此被人称作“闯将”,素来有善攻之名。
这一次,他便派出他麾下的猛将“翻山鹞”前去攻城。这“翻山鹞”长的高大威猛、相貌英俊,却是一员悍将。他手中使得一根铁棒四十斤,在战场上挥舞起来,所向披靡。
于是,这“闯将”命“翻山鹞”带人先去取那泽州城砖,每人若能取回一砖,便能回营休息;若是不能取下砖块而回,立即斩杀当场。等到城墙上的砖头取出了一大块地方,便命人穿凿城墙。
中式城墙到了明清时代,不过外面包砖,内为夯土而已。虽然看似坚固异常,却也抵不住“闯将”这种穿凿之法。不久,便被“翻山鹞”带人在城墙上挖出来一个“洞穴”出来。
刚开始这“洞穴”只能容纳一个人,慢慢的“洞穴”被扩大,便能容纳十数人,渐渐至百余人。然后,“翻山鹞”不断带人往城墙里面掘进,每隔三五步,便留下一个土桩,用来支撑城墙。
如此这般,不过一丈来宽城墙,竟然被“翻山鹞”带人给撅了一大半。那王运长不懂兵法,在城中干着急,却是没有一点办法。
等到“翻山鹞”将城墙挖掘的差不多了,便退了出来。乃令人用绳索系上土桩,使千人万人拽拉绳索。这些土桩如何抵挡住如此多人马拉拽?
随着一声声口号响起,顿时柱折城崩,泽州城竟然生生被“翻山鹞”等人给弄出来一个缺口出来。这王运长见此大惊,顾不得疾病缠身,拖着病体前去督战,命令士卒拼死将缺口堵上。
第八十八章 破城(中)
可是泽州城中一堆新兵如何挡的住?顿时被“翻山鹞”杀得节节败退,城池几欲陷落。泽州知州王运长连忙命令城上士卒倾倒“金汤”,一顿煮沸的屎尿倾倒下去,顿时将“翻山鹞”麾下士卒烫死烫伤了不少。
那泽州城墙坍塌的缺口不算小,可是对于突入的农民军士卒来说,却显的太过狭窄了。到处都是人挤人人挨人,这一顿屎尿下来,也不知道多少人遭了殃。甚至就连那帅气的“翻山鹞”身上都沾了一些,臭气熏人。
“闯将”黄来儿见麾下士卒损伤惨重,只好鸣金收兵,将士卒撤了回来。“翻山鹞”伸手摸了一把脸,喘着气喊道:“掌盘子,再鼓口气就把这泽州城给破了,为何收兵!”
“闯将”看了看他一脸的屎尿,面无表情的喝道:“打不了了,士卒损伤太大,歇息一番,再行攻城!”“翻山鹞”闻言无奈退下。
且说那赵鲤子将观察到的情况告诉张顺,张顺也非常吃惊,心想:“自己自以为火炮在手,果然小觑了天下英雄。这‘闯将’黄来儿竟然有如此手段,果然不能等闲视之。日后若是有了机会,这种手法或可一试,也未可知。”
此时,张顺已经轰破了泽州的城门和瓮城城门,也是在和泽州守城官兵反复争夺,往里面填了不少人命进去。本来张顺派上悟空上去,一顿敲打,估计就攻破此城了。
但是,攻城之时常常堆的就是人命,一不小心被人暗算在瓮城之内,前后门一关,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任你大罗金仙转世,也得当场轮回。
张顺生怕失了悟空,每次都是先派人多番试探,才舍得使悟空出场。张顺麾下的人马进攻瓮城的时候,也遇到过对方的“金汤”擂石等物,幸好所派遣士卒不多,阵型稀疏,没造成太大损伤。
张顺正待将悟空派上,一鼓作气拿下这泽州城,却听到传令兵来报,“闯将”使者前来求见。张顺心中纳闷,便命人放他过来。
那使者到了跟前,健壮魁梧,狼行虎视,看其长相,不过三十出头年纪。张顺见其不凡,便与他见了礼,便问道:“你是何人?在‘闯将’麾下担任何职?在此攻城之时,为何有闲暇来到我这里?可是有事儿?”
那使者笑道:“我听闻‘擎天柱’好口舌,今日一见,果然唇如枪,舌如剑。若是我那叔叔过来,定然一口气回答不上来。”
“我乃‘闯将’侄子‘一只虎’,不过是其麾下一头目罢了。众人之中,我最无才,所以叔叔派我前来,想向你借用一下火炮。这座城池快被我叔叔麾下猛将‘翻山鹞’攻破了,就差一口气压制守城官兵。”
张顺一听,心想:左右要攻破此城,我何必出此风头?不如省下些许士卒性命,看看这黄来儿手段如何。
于是,张顺笑道:“同时义军兄弟,说什么借不借的,却是外了。我这便带着几门火炮过去,前去助阵。”
那“一只虎”闻言大喜,连忙谢过张顺。张顺生受了,便命李十安带着几门火炮随自己前往“闯将”营中助战。当然为了安全起见,张顺顺便带上了悟空和姬蛋。话说这姬蛋虽傻,胜在力气巨大,给他穿上铠甲以后,也算的一员猛将,张顺便将他留在身边,作为悟空的副手来用。
等到张顺到了“闯将”营中,却见此人营盘错落有序,来往士卒各司其职,丝毫不乱。张顺不由顺口夸赞道:“‘闯将’真是好手段,难怪有如此大的威名,真是名不虚传!”
那“一只虎”听了高兴的紧,谦虚道:“雕虫小技,让威名赫赫的‘擎天柱’见笑了。我叔叔‘闯将’打仗是把好手,只是这安营扎寨非其所长,此番手段多出自我婶婶之手!”
“哦?”张顺闻言颇为惊讶,自古以来,农业社会重男轻女。多少女子埋没在家庭琐务之中,难得出头之日。这巾帼英雄在这“贼寇”之中,竟然也有其人?
两人正在言谈之间,却听到一声如同银铃的笑声响起,张顺还未抬头,便听到有女子声音传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擎天柱’小兄弟吗?真是英雄出少年呐。你那以千破万,大破巡抚的战绩,在咱们义军之中,也算是‘蝎子尾巴独一份’了。”
张顺闻言望去,却见有一二十来岁的红衣女子领着几个女兵,正笑盈盈的望着自己。张顺疑惑的看了“一只虎”一眼,问道:“这是?”
“这正是我家婶婶,‘擎天柱’不必拘束。我们延绥人久处边地,向来豪爽。无论男女皆能骑马射箭,与鞑虏厮杀。我这婶婶却是米脂人,古语有云‘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我们这米脂县正出美女,似我叔叔这般,正是羡煞旁人呐。”“一只虎”笑着解释道。
“就你这只虎皮的紧!连婶婶也敢调笑。”那“米脂的婆姨”白了自家侄子一眼,妩媚自生,差点把旁边张顺的魂都勾了过去。那婆姨犹不自知,笑着对张顺说道:“让你见笑了,家侄顽皮。我那当家的口拙舌笨,生怕招待不周,特意安排我来接待你。我娘家姓邢,你喊我邢氏即可。”
张顺连道不敢,暗道厉害,心中却是纳闷:这婆娘不过二十左右,那“闯将”也不过二十五六,怎滴这侄子却是三十出头了?不过看着婆娘虽然人长的娇滴滴的,手段却是雷厉风行。
三人一番客套,便跟着邢氏来到了阵前。张顺见那“闯将”与一个身材魁梧相貌英俊的武将正站在那里商议军情,便走上前去打个招呼。
那“闯将”见张顺来了,连忙打了个招呼,便讷讷难言。反倒是那相貌英俊的武将给张顺简单介绍了一下当前军情。那邢氏见自家夫君不争气,只得帮腔道:“我家夫君口拙,望‘擎天柱’能担待一二。”
张顺何许人也,闻言哈哈一笑,说道:“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此正是古君子风也,我羡慕还来不及,如何能怪罪?”
第八十九章 破城(下)
“擎天柱”哪里不愿意担待一二?他心中暗暗吐槽道:看在这么漂亮的婆娘份上,哪怕担待个四五也不是不可以。
张顺听了一会儿,算是明白了。原来他们已经打开缺口了,却被人家前面堵着,左右夹击,打的士卒冲不进去而已。
不过,这事儿对张顺的炮队来说,也不太好办。如果用火炮轰击对方堵着缺口的官兵,却没法避开自己这方冲锋的义军;如果将火炮藏在义军之中,张顺又担心两边城墙上礌石、“金汁”一顿下来,伤了自家的炮手和火炮。除非,张顺的火炮能攻击城墙上的守城官兵才行。
张顺想了想,对李十安说道:“你还记得我提拔你之前,问你的那个问题吗?”
李十安确实机灵,一听便知道张顺的意图,便应道:“将军,我知道怎么做了,你且看我水平如何!”
“闯将”和其妻子、部下等人听得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打什么哑谜,只得观看他们如何操作。只见那李十安,命令士卒将火炮炮口垫高,斜着朝上。然后炮手开始拿着勺子装药,最后放入铁质炮弹才算完毕。
众人一看,便要围过去细看,张顺连忙将“闯将”黄来儿拉了过来,说道:“这玩意儿容易炸膛,别离太近,小心伤着了。”其他人一听,连忙都躲的远远的。
李十安见炮手准备完毕,便下令这一门火炮进行试射。只听得一声炮响,那火炮都被震的弹了起来,那炮弹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把周围围观的“闯将”义军都吓了一大跳。
那李十安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道:“这次药装多了,下一门装药一半进行试射!”
等下一门准备完毕,又是一声炮响,结果炮弹像被扔出的石头一样,晃晃悠悠的砸到了城墙根子。
李十安又道:“药少了,三分之二火药试射!”
这边继续装药,那“一只虎”看了半天不由嗤笑道:“就这个小孩子‘放爆竹’的玩意儿,能把这泽州城吓降了不成?”
张顺微微一笑,没有吱声。“闯将”黄来儿自知有求于人,连忙呵斥道:“赤心!不可放肆!”那邢氏也连忙帮腔说道:“小孩子不懂事,还望‘擎天柱’小兄弟海涵!”
张顺看了看比“闯将”还大五六岁的小孩子“一只虎”笑道:“可能‘一只虎’小侄玩爆竹玩多了,看什么都是爆竹。若是‘一只虎’小侄喜欢,回头我这做叔叔的送给你一些玩玩!”
“你!”这把“一只虎”气的,便要翻脸。只是被“闯将”怒视一眼,只好把话给咽了回去。
几人正待说话,却又听见一声炮响,接着城楼上响起了一声惨叫。张顺等人抬头望去,却见城楼是一阵慌乱,不知道打中了那个倒霉鬼。张顺也颇为惊讶,这玩意儿本来就没有什么准头,今天竟然刚调试好,就发了利市。“闯将”等人也对射一眼,掩饰不住心中的惊讶:这火炮这么厉害?
李十安掌握好装药量和炮口高低以后,立刻下令对城墙上面的官兵进行射击,结果打了两三波炮弹,再也没有听到惨叫声。这事儿弄得张顺也很尴尬,只得勉强解释道:“这个主要看运气,因为我们实在不知道城墙上面到底站满了人,还是放了几只狗,大家耐心等待便是。”
正在说话期间,突然见城楼上一阵慌乱,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闯将”别看平时木讷,行动起来却是暴风骤雨一般,立刻下令“翻山鹞”带队进行进攻。
结果这一次,城中官兵抵抗明显弱了许多,甚至城墙两遍的礌石、“金汁”都没那么频繁了。那张顺也是对战机把握敏感的主,立刻下令李十安将架起的火炮抬起来,放在车上,跟随“翻山鹞”进攻泽州城墙缺口。
火炮内皆装入霰弹,等到到了战阵跟前,使前面的“翻山鹞”等人让开一些位置。然后,李十安命令炮手点燃火炮,只听得几声巨响,义军面前的官兵顿时一扫而空。
大量的残缺不全的尸体和断肢残骸呈现在义军面前,大量刺鼻的血腥气,刺激着战场上义军的神经。“翻山鹞”等人哪怕做过更多凶残的事情,可是哪里见过如此惨烈的战场?一时间他们都肠胃翻滚,忍不住呕吐起来。
而义军面前的官兵,被这火炮近距离一轰,本来低落的士气,已经到了极限。这下子直接士气崩溃,竟然四散而逃。那“闯将”黄来儿见此,连忙大喝道:“‘翻山鹞’,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翻山鹞”等人闻言,连忙忍着恶心,踏着黏稠的血液和有些弹性的尸块向城中冲去。官兵兵败如山倒,顷刻之间,城中响起了各自尖叫、惨叫和厮杀声。
张顺见此,则对“闯将”拱了拱手,道了声:“此城已破,我等先行告辞了!”“闯将”虽欲挽留,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应了,然后对那邢氏示意了一下。
那邢氏会意,便走到跟前,对张顺说道:“辛苦‘擎天柱’兄弟了,我勉强大了几岁,你且喊我一声嫂嫂吧。让我送一送你!”
张顺自无不可,便带着悟空、鸡蛋、李十安和炮队回营。邢氏见气氛沉闷,便笑道:“咱们这破了城本是好事,为何如此垂头丧气,反倒像打了败仗似的?”
张顺深深的看了邢氏一眼,说道:“你也本是女子,只当知道这破了城,城中女子,乃至城中百姓会有如何下场!二当家‘紫金梁’曾经说过,我等既然从了贼,但是不能一直当贼下去,更不能世世代代都是贼!”
“我虽不是很认同他的想法,但是他这句话却是讲到我心里去了。自古官匪不两立,是官是贼相互厮杀便是。但是,百姓心中自有杆秤,无论头上有没有官帽,谁是贼,谁是官,百姓心中自是知道。若是嫂嫂有心,且为同是女子的人说句话便是!”
邢氏闻言不由一双美眸,异彩连连。义军之中从不乏杀伐果决之辈,却不曾闻有如此仁义之人。
第九十章 泽州城
义军既然攻破了泽州城,本来依照他们的本性,必定又是一番烧杀掠抢,建银掳掠之事。不过幸好邢氏建言“闯将”道:“若想成的大事,不杀人才是上策。不论招安还是起义,没有百姓支持,恐怕也不能长久。”
这“闯将”打仗是一把好手,后勤策略本非其所长,多有邢氏打理。于是他便对邢氏言听计从,下令士卒不许劫掠。本来按照以前习惯,“翻山鹞”等人攻入城中便有一番“好事”才是,奈何这次被张顺的火炮打出来的血腥恶心坏了,没了兴致,便抢些财物,各自回营休息去了。
这时候二当家“紫金梁”和张顺也入了城,和“闯将”见了。那二当家“紫金梁”不由夸道:“‘闯将’好本事,人总说‘闯将’善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一两日便破了此城,皆是‘闯将’之功也。”
“闯将”闻言面无表情,“紫金梁”左右看了看,觉得有点无趣,便自找台阶道:“你啊,还是个闷葫芦!平日多学学‘擎天柱’小兄弟多好?”
张顺巴不得两人早死早超生,省的他们活在世上祸害百姓。可是他们本来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个不小心便被官兵杀个干干净净。所以他只得勉强接话道:“讷于言而敏于行,这是古代君子之风。二当家说笑了,我如何敢让‘闯将’来学习,只有我向‘闯将’去学习的份儿!”
“你这张嘴啊,死的都能被你说活了!”二当家也来了兴致,笑道,“‘闯将’你遇到这小兄弟晚,不知道他的厉害。当初我求那张道浚招安之时,那张道浚何其傲慢,竟然被人一张嘴生生挤兑的向我跪拜还礼,真是厉害!”
那“闯将”黄来儿之前,和妻子兄弟一番思量,皆觉得当日坑害“老回回”的不是那“擎天柱”便是这“紫金梁”之辈。这也是“一只虎”等人对张顺观感不好的原因。
不过,经过昨天一番事情之后,邢氏将张顺的话传于大家。大家一致认为那“擎天柱”虽然婆婆妈妈像个娘们,却是宅心仁厚之辈,定然不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两人之中,只有那“紫金梁”手上沾满鲜血,是一个杀伐果断之辈。他曾听闻那“老回回”质疑二当家“紫金梁”的盟主地位,定然是被他携私报复无疑了。
这“闯将”不过二十五六岁,毕竟年轻,虽然竭力压制心中所想,但是行为却多少有些生疏起来。“紫金梁”虽然比较愚蠢,好歹还知道亲疏远近。幸好这“闯将”向来木讷,“紫金梁”心中虽有疑惑,却不是很肯定。被张顺一打岔,就揭了过去不提。
那“闯将”闻言也对张顺佩服的紧,口中也不由说道:“佩服佩服!”
张顺哈哈一笑,便喊大家继续吃酒。等到食饱酒酣,三人说起今日攻城之事,那“闯将”倒是对张顺佩服的紧,说道:“你麾下炮手厉害,一炮打死了泽州知州,所以我才有机会攻破此城。”
张顺连忙追问此事,才得知当时李十安试炮的时候,惊吓了泽州知州王运长。那王运长听闻到炮声,担心城破。便使人扶着上了城楼,准备观看城外情况。不曾想一枚炮弹飞来,竟然将他当场打成了两段。
守城官兵见失了知州,哪里还有战心?便四散而逃,唯有城下和另一段城墙是守军不知端详,还坚持守城。只是失去了指挥,不能发挥出守城的效果来。结果被张顺一顿火炮轰击,便打散了这座城池的最后一点倔强,轻松破了此城。
那二当家和张顺听了,都不由感叹道:这李十安真是一员福将,正合适这二炮队长之职!
原来这个时代的火炮准头不行,这也是义军等队伍不愿意携带这些沉重的东西的原因。影响机动不说,还没有什么稳定的效果。像李十安这样的“欧洲人”,毕竟罕见,所以,“紫金梁”和“闯将”都对张顺羡慕的紧。
张顺嬉笑着谦虚道:“这小子走了一次狗屎运而已,做不得准,做不得准!”
三人酒饱饭足之后,便商议起分赃之事。毕竟大家都是贼寇,丢了那么多兄弟的性命,打下了城池,不是来做慈善的。虽然说已经决定不再进行屠杀劫掠了,但是搜寻些物资也是应当的。
他们三人一副帝国主义瓜分殖民地的面孔,将城中分作三块,各自命令麾下士卒搜刮钱财物资去了。那“闯将”明面上是破城首功,拿到了最大一块,本来张顺是破城第二功,但是实力不如人,便谦让给“紫金梁”了。
那“紫金梁”也不客气,自顾去了第二大块,未剩余最小一块留给了张顺。张顺也不气恼,这种生孩子没**的事情,就不要你争我抢了,差不多够用就行。
反倒是那“闯将”过意不去,便要将麾下抢来的几个美女送给张顺。张顺一瞅,嘁!不是胖就是瘦,一个个黄牙齿,黑皮肤,勉强算个正常人,也无法下鸟,便被张顺婉拒了。
原来这时代不少人穷苦不堪,营养不良,哪怕再好的底子也架不住生活的如此折磨。基本都是一个个面有菜色,黑指黄牙的模样。好歹有几个人样的,也多数是生活优越的官宦或者士绅才行。
像张顺、李三娘这样的农户出身,反倒是较为罕见。虽然明末人均耕地比清末好多了,可是架不住土地兼并和苛捐杂税,不少自耕农早已破了产,逃灾去了。像张顺所见的抛荒现象,便是这些破产农民留下的最终迹象。
而这山西相对河南好一些,好歹靠山吃山。虽然耕地不如河南,但是总能在山里挖些野菜抓些野味来吃。甚至胆子大了,还能偷偷开垦一小块耕地,自己种了养家糊口。
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吃食,更是容易磨损牙齿,影响嚼肌发育,进而影响到人的面相。所以像现代社会这样可以入眼的,几乎少之又少。再去掉天生相貌不好的,那更是凤毛麟角了。
第九十一章 分赃
“分赃”开始了,张顺带着麾下的队伍,并不像“紫金梁”和“闯将”那样抢女人、抢金银财货等物。反倒带着马英娘的女营和陈金斗的辎重营到处查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能用的物资出来。
结果他们在一家大户人家查看的时候,还真被辎重营找到了能用的东西出来。炼铁的老头刘钢高兴的拿起一块石头似的煤块给张顺看,张顺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门道来,便问道:“此物不是煤吗?有何特异之处?”
“此物叫做兰花炭,又名白煤,香煤。燃烧后无烟无味,不留残渣,只余下白色炭末而已。别看这是煤炭,却是不沾手,摩挲也不会把手弄黑。”刘钢一边说,一边轻轻的用手捻了捻那块煤炭,伸手示意张顺观看。
张顺一看,那刘钢本来就因为常年炼铁导致了手指乌黑,这还哪里看的出来?他便自己捻了一下,看了看雪白的指头,果然手不沾黑。张顺笑道:“你说这兰花炭确实是好,可是咱们又不坐富家公子,要之何用?仅仅是为了贪图享受不成。”
“将军,说笑了。我等皆是铁匠,自是关注炼铁之事。这兰花炭虽然昂贵难得,在咱们泽州却并非罕见,若是拿来炼铁,铁质便会更上一层楼。”刘钢喜笑颜开道。
原来这所谓的“兰花炭”便是后世的无烟煤,张顺前世没有接触过,并不识得。这泽州的“兰花炭”便是后世晋城的无烟煤,含硫量很低,属于特低硫煤。这个时代用来炼铁,虽然大材小用,但是刚好很少增加钢铁中硫的含量;正好阳城附近的铁块硫含量就不高,用此炼铁刚好相得益彰。
张顺闻言高兴的紧,连忙下令全部搬走。那大户人家本见到贼寇进来,个个吓得胆战心惊,不敢反抗,只道是今日不能幸免。却没想到贼寇只拿那兰花炭,顿时心里一松,连忙高高兴兴将所有兰花炭奉上,随便他家家主还指点一下张顺,城中还有哪家大户存有兰花炭,哪家商铺有卖兰花炭,一一说明方位,画图示意。
这家主本事不错倒让张顺颇为欣赏,便邀请其入伙,只把那家主当场吓尿裤子了。张顺见此,哈哈一笑,带人便离去了。马英娘在鼻子前挥了挥手,扇了扇那并不存在的尿骚味,笑道:“将军,故意吓唬他作甚?”
“我可没吓唬他,这人言辞条理分明,片刻只见便把城中其他人卖的干干净净。好歹也算是个人才,我是真心想邀其入伙!”张顺回答道。本来他刚开始只是准备向马英娘讨借几个女兵,搜寻之时,做一些男人不太方便的事情,结果马英娘闻言高高兴兴,自个带人跟了过来。
还好张顺依靠男人的直觉,没把李三娘带了出来——当时主要怕这“土妞”给自己搞事情。结果这马英娘变得大胆起来,时不时有意无意的靠近张顺。张顺这些天有了李三娘,食髓知味,多多少少也有点心猿意马。
那张顺这时候还认为这女子是张三百的未婚妻呢,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心想:莫非这张三百要帽子绿油油了不成?
张顺这直男哪里知道,这马英娘因为天生丽质,又行走江湖,表演马戏,难免遇到好色之徒。于是,这哥妹两人干脆假装情侣,尽量避免别人的骚扰。时间久了,这两人举止难免被人误会,她哥妹俩最近因为没有遇到登徒子,一时间竟然忘了这茬了,可是张顺大脑还停留在刚遇到他们的时候,便造成了这番误会。
这番误会张顺不知道,那马英娘也忘记了。她只是觉得自己进一步,张顺退一步,但是眼神看自己却有些飘忽。马英娘行走江湖多年,哪里不知道这眼神表面张顺对自己多少有些意思,可是他行为上却端正的紧,不由暗暗佩服道:“果然不愧是我马英娘看中的男子,虽然整日口花花,却不成想竟是实诚真君子也。不像之前自己遇到的所谓公子少爷,嘴巴上凛然大义,身子却恶心的靠了过来!”
这就是感情的有趣之处,你以为他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样子很帅,其实他不过是颈椎不好,是不是仰望一下,舒缓一下病情而已;你以为她楚楚可怜,其实她就是今天只要风度不要温度,被冷风吹的缩着脖子瑟瑟发抖而已。但是,不管怎么说,感情总是需要一个开端。
其实话又说回来,像张顺这么“骚”的男人,甚至比金钱、容貌更容易吸引女人的注意。他这一路上各种骚气的操作,不要说女人了,男人都被他拐过来一大堆,哪一个不对他佩服的紧?
张顺安排完辎重营去收集“兰花炭”去了,自己见马英娘无事,为了避免尴尬,干脆派她带着女兵去收集布匹去。这营中本来对这些物资需求很大,特别是这时节布匹多是棉、麻和丝而已。除去高档的丝织品,棉麻的衣物本来就很容易磨损,乃是消耗品。
将一干人等派了出去,张顺自己左右无事,好容易想起来自己似乎需要给李三娘带个礼物来着。至于什么礼物呢?后世电视中表演的明白,就是金钗银钗嘛。于是他便带着悟空和姬蛋去寻那首饰店来,结果左找右找,根本没找到。
这金银首饰本来就是贵重物品,听闻了贼寇来了,哪个还敢开店?早将这些贵重物件包裹起来,连人带物一起藏得严严实了,张顺哪里找得到?
张顺正在寻找期间,突然见前面乱糟糟的围着一堆人,不知道干啥的。张顺也有些吃惊了,这个时候大家躲在家里还来不及,怎么还有人在这里聚集?
张顺拨开人群一看,却是那李际遇的朋友蒋发那老头。这老头头发胡子都白了,比马道长岁数都大,正牵着一头牛,向众人高声吆呵着。
原来这人见义军之中有头牛病了,便牵出来找人诊治来着。
第九十二章 蒋发与姬程
结果蒋发这老头好容易找到个兽医,对方掰开牛嘴看了半天,摇了摇头,告诉他:“治不了!等死吧!告辞!”
气的蒋发这老头差点和那兽医打了起来,没办法既然治不好了,蒋发这老头就想顺便在街上玩点花活出来。
原来这人是一个武功高手,兴致来了,干脆拿那这头“治不了等死吧”的黄牛做个表演,玩一个“牛腹取骨”的功夫。这功夫说难也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就是活生生的用手刺破牛腹,将牛肋骨掏出来。
搁后世这种凶残的手段,肯定要受到社会上批评的。不过这个时代也不讲究动物保护之类的道理,行事还颇有野蛮之风,周围围观群众不但不讨伐他,反而高声叫好。
张顺一听,也来了兴致,心想:莫不是晚上要加餐牛肉了?这蒋发也是一个街头卖艺的高手,左呼右呵,也不动真功夫,只把气氛炒的热闹起来。泽州城待在家里瑟瑟发抖的老百姓,还真被他吸引出来不少。
蒋发吆呵了半天,嗓子都快喊哑了,见聚集的人多了,便摆个破碗,喊道:“有人的捧个人场,有钱的捧个钱场,一会儿老夫表演的如果还入诸位法眼,请大家伙赏点打赏出来!若是,这牛一会儿没了,还请诸位花点小钱,买回家一炖。香喷喷,美滋滋,一顿好口福就有了!”
张顺闻言,差点一句话就骂了出来:这特么是挖我的墙角啊,虽然是头病牛,杀了之后我自己不会吃吗?还轮到你给我卖?
张顺正要准备跳出来,这时候却突然见一个中年汉子拨开人群闯了进来。仔细一看,这人年过四旬,身高七尺,面色焦黄,手臂粗壮,他气喘吁吁地的喊道:“你这老头怎么做起贼了?刚刚有人告诉我这头牛病了,让我来医治。结果我们左找右找,怎么都找不到了,竟然被你偷走了!”
“什么偷走了?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拉出来找医生诊治来着。”小老头蒋发连忙喊道。
“然后,你就是这么诊治的?还不是偷!”那黄脸汉子一脸讥讽道。
“啊?啊!这牛没治了,我准备给它个痛快来着!”蒋发左顾而言他。
“怎么就没治了?我‘扳倒牛’说没治了,才能没治了!”
“吆呵,你这老头非要和我抬杠是吧?”蒋发恼羞成怒道。
“是又怎么着,不是又怎么着?”那黄脸汉子蔚然不惧。
“大家伙看着啊,我老人家有一手绝活叫做‘四两拨千斤’,你们看看这老头子身高体壮,不是我这把糟骨头能对付得了的。如今让你们见识见识,我师门绝学‘太极拳’!”蒋发大义凛然道。
张顺闻言一阵愕然:“太极拳是什么鬼?不是老年人广场上的广播体操吗?怎么这个年代还有人信这个?”
说完,那蒋发就要和那黄脸汉子搭把手,那黄脸汉子一脸莫名其妙,便伸手和他搭着。结果没想到那老头子蒋发手臂轻轻一划,大喝一声一推,那黄脸汉子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推了一个跟头。众人见了,不由纷纷叫好!六十老汉打四十中年,确实有点水平啊。
那姬蛋见此,连忙要上前去,却被张顺拦了下来,说道:“不着急,令尊没事儿,跌了一跤不打紧!看看再说。”
原来这老者不是他人,便是姬蛋失散了年许的老父亲姬程。刚才姬蛋见了老父亲出现,便要上去去认,却被张顺拦着了。张顺想先看看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儿,是不是准备私吞了自家的牛,再做打算。
那姬程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一时间也是一脸疑惑:“你这老头力气这么大?不应该啊,再来!”
结果毫无悬念,那黄脸汉子姬程又被蒋发摔了个跟头。那姬程本身一把子力气,哪里肯服气?再次站起来,又要挑战。那蒋发笑道:“我还没见过这种要求的,摔了一次不算,两次不算,还要让人摔第三次的。”
言毕,那蒋发又是一搭手就要摔那姬程,却不曾想那姬程手腕一翻,便把蒋发的手臂扣住了。蒋发见此不慌不忙道:“大家你们看那,这扣住并不可怕,我这太极拳柔中带刚,只需这么一抖......一抖......抖!我抖!哎呦?”
那蒋发连抖了三四下,竟然抖不开那姬程的胳膊,不由大为惊诧。围观百姓见此,纷纷大笑道:“原来是个吹牛货!”
“哎?别走啊,都别走啊,真不是我功夫不到家,是这老头子力气太大了。”蒋发急了,顾不上自己本来就是老头子的事实,一边贬低对手是老头子,一边试图拉回来观众。结果观众哪里肯干,三下五除二走了个干干净净。
这众人散去,反倒把张顺、悟空和姬蛋显露了出来。张顺见此笑着走过去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己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哎?你是谁?”黄脸汉子疑惑道,结果话还没落地,便听到有人喊了一声“爹!”
黄脸汉子姬程扭头一看,竟然是自己家的傻儿子姬蛋!姬程便放了蒋发,惊讶的喊道:“蛋蛋!你怎么在这里?”
“爹!俺跟着将军来这里的!”姬蛋傻傻的说道。
那姬程疑惑的看着张顺,张顺笑了笑,指着蒋发说道:“你!给他解释解释。”
“啊?”蒋发也有点发愣,这事儿我哪里知道啊?不过这时候他突然灵机一动,便说道:“这是我家主公,咱们李将军便是主公麾下大将军。你这厮什么时间加入将军麾下,力气挺大嘛!”
那姬程一听这人竟是“邙山盗”的头领,吓了一大跳。那“邙山盗”李际遇在河工之中威慑力挺大,连忙作揖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我是姬蛋的父亲姬程,早年请人给取了一个字,唤作鹏程。因为得罪了家乡恶霸,被打发到黄河做河工,前些日子被......被抓了跟着李将军做些杂物。因为以前做过兽医,这番听说这牛病了,便过来诊治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