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营救
不等那陈长梃回去报告,那人生怕他有去无回,便对陈长梃大声喊道:“你且说与‘擎天柱’,若是他能救我‘八金刚’一命,我定认他为主,甘为臣子!”
原来“八金刚”这厮本来处于张顺之前,因为之前被山西巡抚宋统殷布下大阵把义军堵在谷口,“紫金梁”无奈之下便把张顺队伍调到前面作战,他反倒落到了最后。
结果不曾想,这边张顺刚打开宋统殷堵住的谷口,那边“八金刚”便被从西边赶来的张道浚咬住了。等到张顺和“紫金梁”撤退而去,义军大乱,大多数人都被部分整顿完毕的宋统殷部和张道浚部团团围在谷口附近,走也走不得。
万幸官兵少,义军多,宋统殷又被张顺打破了大阵,人马混乱。正好被义军逮着机会,打破了围困,才得以溃围而出。只是那“老回回”等人处于前列,得以迅速逃脱。反倒“八金刚”殿后,被咬住一直不得走脱。
好容易牺牲了部分兄弟,冒死冲出重围,竟然又被宋统殷的骑兵追了上来,竟被团团围住不得走脱。“八金刚”心中那个恨呐,他耳边还响起那些个敢死断后的兄弟对他说的话:“掌柜的,我们死就死了。延绥大旱,饿死的人不计其数。我们也本来就该死的人,能活到今天也算值了。可是你不能忘了到底是谁把我们坑害了!”
“那‘紫金梁’身为盟主,竟然出卖兄弟来换取荣华富贵。结果出卖不成,一旦官兵翻脸,便丢下众位兄弟自顾出逃。杀人者,正是这‘紫金梁’也。若是掌柜的突围出去,万万不要忘了兄弟们的血海深仇!”
原来这些人被“紫金梁”遗弃之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紫金梁”,竟将一切遭遇归结到他身上。那“八金刚”死了那么多兄弟,心中如何过意的去?此刻为了报仇,什么也顾不得了,竟然要投靠“擎天柱”麾下求活。
陈长梃闻言又惊又诧,连忙拍马而回,去禀告那张顺。这时候,那“八金刚”手下一个满脸麻子的丑汉,趁着躲过了官兵长枪的间隙问道:“掌柜的,若是投靠了那‘擎天柱’,我们还能报得了大仇吗?我看此人与‘紫金梁’好的同穿一条裤子一般?我们岂不是投靠了仇人。”
“哼!我看那张顺办法总比困难多,不是‘紫金梁’那蠢货可以比的。若是他真的甘居‘紫金梁’之下,今日我等定无活路,投与不投又有何区别;若是他野心勃勃,必然冒险营救我等。既然如此,此人早晚要与‘紫金梁’做过一场,何愁我等大仇不报?”没想到这脑子不好使的“八金刚”,居然愚者千虑竟有一得,竟然还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且不说这两人如何算计,且说那陈长梃回禀给张顺,张顺一时间也沉吟不定。张顺又问询众人,皆不知所措,这时候那久不献策的陈经之反倒说道:“主公,其余义军皆走,唯独我和‘八金刚’在此,理当相互扶持。若是官兵破了‘八金刚’,恐怕下一个就是我们了。”
“可是官兵势大,我们不去少了一个,我们去了却是送了一双,这可如何是好?”张顺笑问道。
“主公已经胸有成竹,何必再问呢?”陈经之也不知道张顺到底有没有主意,只得含糊拍马道。
“哈哈,经之果然深的我心。”张顺笑道,“方才长梃言之,围困‘八金刚’的官兵竟然见他而退,便知对手乃是手下败将宋统殷是也。其人万人大阵,被我一股而破,早已丧胆,焉能与我对阵?诸位且与我破之!”
众人早已习惯听从张顺命令,竟无异议。于是,在张顺指挥下,他的车营缓慢移动,竟然不退反进,反而进逼当面官兵。当面官兵将领正是宋统殷手下参将,此人乃是塞外降卒,因功累积到参将职务,不是宋统殷那文官所能比拟。他立马判断出张顺欲救那“八金刚”,连忙下令中军士卒先缓慢向后退避。
张顺居于阵中,缺乏瞭望设备,无法观察敌情,只是直接移向那“八金刚”处。张顺看到那“八金刚”正被官兵骑兵围困,连忙下令魏从义带领二百步卒,陈长梃带领剩余的四十来骑前去接应。
那官兵本来围困“八金刚”等人良久,竟是“消化”不下。此刻对方又来了援军,哪里还敢围困下去?只得弃了“八金刚”等人,撤回本阵。
那“八金刚”见逃出生天,连忙带领麾下骑兵驰向张顺阵中。双方正好脱离了接触,官兵参将何许人也?哪里容他如此轻松出逃,连忙命人射箭放铳。
一时间“八金刚”手下人仰马翻,竟是又死了十几人,才逃入到张顺阵中。张顺高兴的连忙前去迎接,那“八金刚”见了张顺,便下了马来,对张顺深深一拜。便“当啷”一下弃了手中的金刚杵,倒在地不起来了。
张顺顿时大吃一惊,仔细一看,只见那“八金刚”背后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插着一只雕翎长箭,位置正在后心。张顺和那“八金刚”手下麻子连忙将其扶起,只见他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那“八金刚”有气无力的说道:“‘擎.....擎天柱’,我是......是不行了,刘成......他们是托付给.....你......了。”
言未毕,又使出全身力气,对身边麻子喊道:“报......报仇!”
遂后,竟气绝而亡,果然是“武器越怪,死得越快”。那麻子见此大哭,喊道:“掌柜......柜的,我刘成定不负重托!”
张顺见此,也垂泪道:“‘八金刚’老哥,你放心,只要有我‘擎天柱’在一天,威......咳咳,官兵必须要血债血偿才行!”
这时候,那刘成听到了张顺的话,便放下“八金刚”,对张顺拜了三拜,说道:“只要您‘擎天柱’能为我等报仇,我刘成等人必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六十四章 阵前较艺
张顺闻言大喜,连忙将刘成扶了起来,拍着胸脯说道:“‘八金刚’老哥的事儿,便是我‘擎天柱’的事儿。刘老哥你放心,宋统殷那贼鸟厮,我绝对饶不了他。”
刘成闻言大惊,连忙靠近低声说道:“非也非也,我们的仇人不仅仅是那宋统殷,而是那伪君子‘紫金梁’!”
张顺闻言一惊,连忙低声问道:“你话可不能乱说,那‘紫金梁’乃是三十六营盟主,岂可做出如此之事?”
“小兄弟,你年纪轻轻不知人心险恶!”刘成咬牙切齿道,“那‘紫金梁’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不怕冷却了弟兄的们的心。却是为了个人富贵,早把兄弟们的性命卖与那狗官宋统殷。”
“只是他没有想到那狗官比他更为狠毒,竟然连他也要一网打尽。这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险误了自家性命。若非‘擎天柱’兄弟高义,一战大破宋统殷,我恐怕我等皆葬身山谷矣!”
张顺闻言,顿时也心惊肉跳,心道:“莫非这‘紫金梁’真是如此操作?人心隔肚皮,却是不得不防。”
但是他嘴上却说道:“这都是猜测之词,如何说服三十六营兄弟?”
“为何要说服三十六营兄弟?即便此事为莫须有之事,可那‘紫金梁’弃兄弟们于不顾,自己逃命却是真的吧?”刘成闻言也急了,连忙说道,“‘擎天柱’兄弟,应与不应,只在一言!我等二百余骑皆是‘八金刚’亲卫,个个武艺高强,以一当十。若是你能帮我除了这伪君子‘紫金梁’,我等情愿拜你为主,甘为死士,唯你是从!”
张顺闻言既惊且喜,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此事只有你我两人知晓即可,不可传于六耳!”
那刘成见张顺犹豫,本道此事难成,没想到“擎天柱”竟然答应了,连忙跪下高喊道:“主公在上,且受我一拜!”
那刘成身后二百余骑士闻言也纷纷下马,对着张顺拜了一拜,高呼道:“主公在上,且受我一拜!”
张顺闻言笑的合不拢嘴,连忙高呼道:“诸位且起,以后你我兄弟一场,同生共死!誓破宋统殷老贼,为‘八金刚’兄弟报仇!”
刘成闻言一愣,才知道这是张顺的虚张声势之法。对比“八金刚”老实愚钝的脑袋,他不由暗暗佩服张顺狡诈若狐。也跟着高声大喝道:“同生共死!誓破宋统殷老贼,为‘八金刚’兄弟报仇!”
刘成手下骑士闻言也同样高呼一遍,呼声震天。那山西巡抚宋统殷距离较远,没听到这些人在呼喊什么,还不知道自己背了黑锅。可是那宋统殷麾下参将闻言,脸色都黑了下来。
双方战阵之下,居然当着自己的面,玩叩拜认主的把戏,还高呼要破了自家上司的兵马,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这种传说中的故事,在自己家发生,将来写入史书便是美谈;若是在对面发生,将来写入史书,自己岂不是成了笑柄?
于是,那参将高喝一声,下令麾下两翼展开,竟要包围那张顺的车营。张顺见此,便命令刘成等骑兵起身上马,游荡在车营一侧,自己则带领车营,缓慢撤退。
双方僵持了半个时辰,张顺缓慢退了数里,那参将赫然发现自家兵马竟然还是没有能够包围张顺的车营。原来这参将所领兵马正是当初被张顺正面击破的宋统殷兵马,好容易才被这参将整顿起来,封堵住张顺击破的缺口。
却立足不稳,被困兽犹斗的义军在此打开缺口逃出。由于官兵人少,义军人多。逃走之时,义军四散而去,官兵追之不及。张道浚所部去山谷搜山去了,宋统殷所部则向北面追击义军去了,未有这参将携带这散乱兵马缀在“八金刚”不放,妄想“逮条大鱼”。
此番作为手下败将,他们这股兵马又遇到张顺便惧了三分,竟然不敢发起进攻。那参将知张顺车营火炮犀利,便自持武艺高强,跑到车营一箭之外。向麾下士卒喊道:“且看我为尔等杀一人!”
言未毕,弯弓一箭,便射倒张顺车营殿后的一名投降官兵。张顺部伍见之皆胆战心惊,可是此处位置对张顺车营来说,却是异常尴尬。若是用霰弹射击,却射程不够;若是用实弹射击,却是精度不够,更何况一般弓箭也射不了这么远的距离。
原来那参将本是河套鞑虏,因为骚扰大明边境的时候,不幸被围便降了大明。他武艺高强,竟然作为降兵,步步高升,才做到这参将位置,足见其武艺非凡。
他最擅长乃是骑射之事,善用强弓。自从他降了大明之后听人说起汉匈故事,便自号“射雕手”,以夸自己射艺高超。此番本来胆怯的官兵见“射雕手”武艺非凡,顿时皆涨了几分胆气,颇有痛打落水狗的心里,竟然勇敢的向张顺车营包抄了上来。
张顺见此,便知此事关键在于此人一身,便喊道:“谁可与我射杀此人?”
“主公,且看长梃一箭!”陈长梃闻言,大喝一声,便一箭射去。谁曾想那人竟似手心长了眼睛一般,伸手便抓住了陈长梃的长箭。他骑在马上,高高举起手中长箭,耀武扬威。众官兵见了,声威大振,口呼万岁!竟然一时间士气大涨。
张顺一看,心中不由暗骂:尼玛,这是在看演义小说呐?世上竟有如此之人!
其实张顺却是对此事有了一些误解,伸手捉箭看似不可能,其实却也不是不可行。两人距离较远,本来就留下了足够的反应时间,再加上此人常年训练,抓取箭杆较长的箭支却是可能。不过,能做的此人如此轻而易举的地步,却真是自古罕见。
陈长梃见此,便冷笑一声,伸手从箭囊中夹出三支箭来,手腕一抖,宛若拨弹琵琶,只听见轻微的三声弦响,三支翎箭竟然先后向那“射雕手”飞去。
第六十五章 打虎亲兄弟
原来这才是陈长梃的本事。当年他杀了鼓吏,逃出校场以后,对那“凤夺巢”之事,一直耿耿于怀,便将连珠箭和“凤夺巢”结合一起,创造了这一个叫做“三箭凤夺巢”的本事。
这三箭皆是连珠箭,每箭都能射中靶心且将前一箭从靶心挤掉下去,故名“三箭凤夺巢”。
那“射雕手”也不是凡人,大家都是玩弓箭的高手,谁怕谁呀?之前他捉了陈长梃的长箭之时,便早起了警惕之心。此刻听闻弦声,便立刻搭弓射箭,一箭便射落了陈长梃的第一箭。
撒放刚毕,这厮歪头一闪,便闪去了陈长梃的第二箭。说时迟,那时快。在闪避那第二箭的瞬间,那“射雕手”便伸起刚刚撒放完箭支的右手在面前一挥,竟然又将陈长梃第三箭抓在手中。
官兵见此,士气大振,不由高呼:“威武!万岁!”
张顺等义军见此皆士气低落,颇有不战而败的气氛。张顺正欲问计陈长梃,却不曾想在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那“射雕手”参将仰面而倒,摔下马来。
张顺一愣,却是大喜,不管三七二十一高声喝道:“敌将已死,还有谁人上前!”
官兵见此一愣,顿时士气暴跌。这“擎天柱”端的不当人子,先是以千人大破巡抚万人大阵,又有能人异士四箭射死“射雕手”。如此人物简直如同地狱的罗刹一般,哪里惹得起?
官兵皆心生退意,自动让开包围圈,让张顺等人自行撤退。那刘成见此大喜,连忙跑到张顺跟前建议道:“官兵气沮,不如让我带领骑兵前去冲杀一番,说不得能大破狗官!”
张顺笑道:“孙子曰: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而今我等既然已经救出诸位,再无牵挂,何必作此无谓之争?更何况官兵势重,义军溃败。若不能在四散抓捕义军的官兵,重新整顿起来之前撤退而出,恐怕我等再也没有机会活着出去了。”
刘成闻言,却是知道自己贪心不足了,便连忙点头称是。于是,张顺便下令刘成骑兵在侧面进行掩护,自己便带领车营继续缓慢撤退。
等到四散抓捕义军的官兵重新集合起来,张道浚才听闻“擎天柱”之事。他连忙便向山西巡抚宋统殷谏言道:“此人狡诈凶狠,却是我大明心腹大患。不若我等重整兵马,追上前去,将其彻底灭干净,以永绝后患!”
宋统殷闻言甚恶之,心想:“此番布置,纵然不能将西贼消灭干净,总算是使其元气大伤,也算一场大功。美中不足,却是我被那“擎天柱”打崩大阵,失了脸面。”
“难怪这张道浚人嫌鬼厌,被人从中枢赶了出来。若是依其计谋行事,拿下了‘擎天柱’只能显示出他的高明和我的无能;若是不能拿下‘擎天柱’,我作为统领一败再败,却是显得愚蠢之极。不若放其归去,免得再失颜面。”
想到此处,宋统殷便笑道:“人心苦不足,既得陇又望蜀。”
这句话本是《三国演义》中曹操拿下汉中,许昌不稳的时候,不得不从汉中撤退,放弃进攻蜀地的时候说的话。宋统殷以此表面自己不赞同再追击张顺的计策,张道浚闻言沉默良久乃退。
却说那宋统殷、张道浚两人正在谈论张顺之时,他却已经退到沁水县界。正好遇到了“紫金梁”与“老回回”,二人皆留着此处收拢败退兵马。幸好那宋统殷没有听取张道浚建议,不然真带大军来到此处,双方人马差距不大,左右再做过一场便是。
当张顺到来的时候,“紫金梁”和“老回回”两人正在面红脖子粗的争吵,以便抢夺更多的兵马。此刻“紫金梁”见来了“擎天柱”,认为这是自家人,便说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俩各自退让一步,把这五百人马分给‘擎天柱’便是。”
原来两人将各自兵马领回之后,竟然在瓜分其他义军麾下人马,其中这五百战斗力较强的步卒原是“八金刚”麾下前锋,因为位置较为靠前,才得以保存。
那“老回回”如何愿意?便不同意如此分配。务虚道人见此,便说道:“诸位且听贫道一言,此番作战,两位首领皆有大功,所以理当分润其他群龙无首的兵马。只是这首功,却是‘擎天柱’击破巡抚宋统殷大阵,我等才因此得以逃出生天。若是我等各自私吞其他兵马了事,这恐怕说不过去吧?”
“老回回”闻言无言以对,只好默许了。于是,“紫金梁”暗中赞了一下务虚道人能言会道,便高高兴兴将那五百人马交付给张顺带领。却没看到这五百余人皆冷冷的望着他和“老回回”,竟然没有半点情绪。
且说这张顺领了这五百人马,便自顾寻找地方安营去了。虽然“紫金梁”“老回回”都勾心斗角,好歹也算知道此时不是翻脸的时候,依旧互为犄角,立下营寨。
好容易忙活完毕,张顺才向陈长梃请教道:“大哥,你这手法却是高明,如何做得发三箭,射四箭的法子?我却是怎么也没看清。”
陈长梃闻言大笑道:“主公,此事易耳,不但我能使得,你也能使得,唯独那‘射雕手’使不得。”
“这是为何?难道那‘射雕手’射艺不精不成?可我更是没有半点射艺,我如何能做到?”张顺奇怪问道。
“因为你有结义兄弟,他没有啊!哈哈!”陈长梃答道。原来,那张顺的结义二哥萧擒虎也是好射艺,平日猎虎最喜一箭毙命,故而其射法无声无息,最为难防。正好两人用的都是虎筋弓,弓力强劲,刚好可以射到那“射雕手”。
那时陈长梃“三箭凤夺巢”射出,萧擒虎生怕不保险,便伺机跟上了一箭。这一箭本来就声息微小,萧擒虎又故意压着陈长梃撒放之时,同时撒放。那“射雕手”果然只听得三箭,却不曾想还有一箭暗中跟随而来。果然那厮,一个不防备便被萧擒虎一箭穿喉,彻底死个透透。
第六十六章 徐子渊
等张顺终于忙完驻扎营地之事,终于抽出时间来处理新入伙的三波人马问题。
第一个要处理的便是投降官兵的问题。本来对方也是卫所的老兵油子,张顺如今新加入不少人马,并不急于扩张势力,因此对他们并不是很感兴趣。之前只是因为人马缺少,拿他们当枪使罢了。
可是没想到在遇到义军溃散时候的冲击,以及和官兵的对战的时候,对方竟然没有当场叛变,此事大出张顺意料。本来张顺以为他们定会有所动作,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便是,结果这四五百人竟然跟张顺,一直到了张顺的营地。
张顺没有办法,只好将这些人叫了出来。这些官兵听到被叫了出来都心情忐忑,生怕张顺反悔,搞那杀降之事。因为明末官兵对“贼寇”杀降杀得相当顺手,生怕这“贼寇”依法报复回来。
所以当张顺走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这帮投降的官兵个个持刀带甲,皆警惕的看着他。张顺扭头看了看身边拿着大铁棒的悟空,便笑着说道:“诸位兄弟不必紧张,你们有四五百人,我等仅仅两人而已。我都不害怕,你们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这帮人只知道那长髯红脸大汉厉害的紧,没见过悟空的威风,还真以为张顺胆识过人呢。甚至有几个有心思的都开始琢磨要不要趁机活捉了胆大妄为的这厮,正好拿来抵自己人等投降“流寇”的罪过。
幸好这时候人群中有一人接话道:“久闻‘擎天柱’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张顺一看,面前这人虽然身着甲胄,却气度非凡,自有一股书卷气在身上,便拱手问道:“阁下何人?如何听说过我的名声?”
“我乃徐子渊是也,单名一个羡字。不知阁下准备如何处理我等?”那徐子渊傲然问道。
张顺闻言心想:“徐子渊我却是没听过,若说是徐子陵我倒是知道三分。”但是他表面却轻笑道:“听其自便而已。萍水相逢,诸位便拔刀相助,我‘擎天柱’感激不尽。本欲请诸位赴宴吃酒,又恐怕诸位误会。如今战事已了,我等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便是。”
一众降兵闻之哗然,天下竟有如此好事?
“我‘擎天柱’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诸位若是不信,现在请便便是,恕我家境贫寒,无有路费奉上!”张顺笑着伸手作请出门状。
众官兵见话已至此,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竟不知所措起来。一会儿有胆大之人,便警惕的提着刀走了出去,果然没有一人阻拦。便高兴的对他们说道:“大家快走,竟是真的。”
那群官兵闻言,竟是一哄而散,独留那徐子渊和其麾下五六个人在原地不动。张顺见此反倒奇怪的问道:“你为何不走?不知是腿脚不便,还是缺少盘缠?”
那人傲然道:“我于崇祯元年进士及第,而今觍列抚军幕僚。你可还要放我?”
张顺闻言大笑道:“既然阁下愿意留下,那且留在我处不要走了吧!”
那徐子渊闻言笑道:“阁下果然是大奸大恶之辈,刚刚还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转眼之间便当面翻脸不认!”
“哦?莫非你还认识我不成?”张顺奇怪的问道。
“当然!你的大名,我早已耳闻。早先有地方送书与抚军云,尔其痞若汉高,奸若魏武,忍如勾践,志若黄巢,今日不除,久必为大明心腹大患!此事便是本人经手,一切事宜,我尽知矣。”徐子渊笑道。
张顺闻言却是哈哈大笑道:“何人知我若此也?汝又如何得知此言,怕不是自己编造之辞?”
“此乃阳城张氏张履旋之言也,当日正好我当值,便得其手书于此。”言毕,竟然拿出来对张顺抖了抖。
张顺闻言心中纳闷,这厮作甚,居然把自家情报买的一干二净?便诧异道:“竟有此事?”其实心中却并不奇怪,他早怀疑那张慎言跟着自己居心叵测,竟不知其人何时送出了此番言语。
那徐子渊似笑非笑的看着张顺道:“那张履旋不过一书生耳,如何敢如此言语?我观此言竟不是其父张慎言所写,便猜测其父便在阁下身边,不知此事是也不是?”
“是有如何?不是又当如何?”张顺意味深长的问道。
“是!当斩杀其父,以儆效尤!不是!当聚起大军,屠灭屯城村,觍灭张氏全族,杀鸡儆猴!”徐子渊斩钉截铁的说道。
“哦?你好大的胆子!”张顺笑道,“竟然要觍灭我张氏全族上下老小!”
“啊!”那本来镇定自若的徐子渊,闻言扑通跪了下来,连忙磕头道,“竟不知此事隐蔽若此,将军且饶了我吧!”
这徐子渊本以为自己是诸葛再世,颇识地理,既然为官不成,做匪也行。大丈夫不能九鼎食便九鼎烹耳!谁想到自家几句疯言疯语,竟然犯了大忌,探知了如此机密,如何能活?自己真特么嘴贱!
张顺哈哈大笑,心中得意非凡:让你小子装13,结果装13不成,反成傻13!嘴上却大度的说道:“不妨事,不妨事,左右不知者不罪!我观阁下似乎另有他意,不知是何事情?”
这次那徐子渊却没了刚才那股气势,反倒老老实实说道:“感谢阁下大恩,释放我等。可是大明自有刑律,临阵投敌者斩无赦,且祸及家属。某虽不才,战阵不幸苟且偷生,却不敢使家人受罪也。原自领死罪,以免家人受过也。”
张顺闻言笑道:“此事易耳,我且成全你一片忠心罢了。”于是便呼来左右,将此人推出去砍了。不多久,便有一颗好大的头颅挂在张顺大营门前,并书写罪状于下云:
兹有南直隶举子徐子渊,见我义军头领“擎天柱”不跪,且以语言冒犯之。我头领“擎天柱”宽宏大度,有意招揽此人,却不曾想此人竟恶言相向。此乃自寻死路也,今特意斩之,以儆天下效尤!
第六十七章 蒋禾不讲和(求个收藏,谢谢)
当然,如此人才,张顺如何肯杀?左右不过寻一具尸首冒充一番便是。幸好,义军和官兵刚刚大战结束,其他物件或有缺乏,只是这尸首却是多的很。
于是,张顺“砍了”徐子渊以后,大摇大摆的带着他和悟空像没事儿人一样,去查看那伙被“紫金梁”“送”给自己的五百精锐。
结果张顺和徐子渊、悟空到了这五百余人的营地,竟然没人搭理,一个个冷冷的看着他们,把他们都看的发毛了。张顺无奈,只得喊道:“出来个人搭话,这般不死不活的模样,是何道理?”
等了半晌,好容易走出一人。身体粗壮,黑不溜秋,醉醺醺的,好似半死不死的黑熊一般摇晃着,嘟囔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张顺挥了挥刺鼻的酒味,说道:“悟空,给他醒醒酒!”
呵!感情“紫金梁”“老回回”不好惹,就我“擎天柱”是个软柿子不成?
悟空闻言上前,便去捉那人衣衫。那黑熊似的人物,哪里干休?便仗着力气要和那悟空摔跤。那悟空哪里惧他?别说他像只黑熊,就是真是一只黑熊悟空也根本不怕,毕竟他悟空乃是黑熊精一般的人物!
那厮醉醺醺的缠着悟空,拌了两下,根本拌不动悟空。悟空也不管他手脚,只是伸手抓住他那黝黑粗壮的脖子,后腿一登,伸手往后一摁,正好把腿别在悟空腿上的那厮“扑通”一下摁倒在地上。
那厮后背着地,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半天喘不过气来。好容易休息过来,那厮那肯吃这亏?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又冲向悟空。悟空伸手一搭他肩膀,伸脚一拌,又是摔他一跤,简直如同大人戏弄婴儿一般。
那厮这回知道了厉害,干脆躺在地上不起来,喃喃道:“我们讲和吧!说罢,有什么吩咐我听着便是!形势比人强,我真是没有办法啊!呜呜~”
言毕,七尺大汉竟如婴儿一般抱着头哭了起来。张顺对他的感情生活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说道:“既然知道形势比人强,老老实实听话便是。我‘擎天柱’又不是什么修罗恶鬼,跟着我定不会亏待尔等。”
说完,张顺看看那大汉和营中兵马,竟无一人应和,甚觉无趣。便上前提了那大汉一脚,说道:“你且起来,一个大汉子躺在这泥土里成何体统?你姓甚名谁?我如何称呼你?”
那大汉闻言无奈爬了起来,嘟囔了一句:“讲和!”
“讲什么和?我又没打你?我问你名字呢!”张顺没好气的问道,这醉鬼没治了。
“俺就叫蒋禾!”那大汉看了看身上被张顺踹的脚印子,无奈的回答道,“蒋是蒋禾的蒋,禾是蒋禾的禾!”
张顺闻言,脸色一黑,差点想说:“你怎么不说你叫小沈阳呐!”不过,这厮却是一个人才,不能放过。回头他不领兵了可以任命他担任自家使节。
万一将来打不过对手了,便将此人派了过去。对方要问:“你是何人?来此何事?”
他就回答道:“我乃‘擎天柱’麾下使者蒋禾是也!”
对方诧异道:“讲和?”
“好,我家主公也同意此事,告辞!不送!”蒋禾便飘然离去,和议乃成!
哈哈,想到此处张顺不由笑出声来。蒋禾奇怪的看了他一言,也不言语。而那徐子渊则时不时扭头打量那悟空,之前见此人身材高大健壮,知其是个武士,却不曾想竟然如此勇猛。那“蒋禾”何许人也,虽然喝了几杯黄汤,哪能如此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难怪这“擎天柱”有如此胆识,只此两人便敢进入自家营地。
四人正在沉默之间,便走入到那刘成的营地。虽然大家皆和张顺驻扎一起,这些日子张顺逐渐熟悉扎营技巧。特意让麾下将士分别在自家大营之内再列小营,这样既方便管理,又方便出现突发事宜,被敌人一举攻破。
这刘成的营地便是在靠近中间的地方,四人还没来得及走入营中,首先传入鼻孔的便是难闻的马粪味。没有办法,骑兵就这样子,马匹需要骑手时时照顾,又不能将其放在营外,以免为敌人所偷袭。
张顺处理这三波人马,看似由难到易,实则由易到难。投降官兵看似最难处理,实际最容易处理,心无所求,自无所难。这批官兵杀之无义,图造杀孽而已。根本无法收服,留在手中便是定时炸弹,因此张顺草草遣散了事。
至于徐子渊等人投靠,纯粹是巧合之举。毕竟刀不砍刀头上,没有几人能不抱侥幸心里,预知自己下场如何?
其次是那五百精锐,既然已被“紫金梁”“老回回”安排给自己,估计他们也没有反抗之力,只是将来出力与否,却不得而知了。所以,张顺先折服这“蒋禾”一番便罢,日后再做计较。
最后便是这“八金刚”的骑兵,虽然说这刘成已经认自己做主,可是是否全心全力,还得看自己手段如何。这次他先易后难,特意将徐子渊、蒋禾带来,便是给这刘成心理压力。
果然这刘成前来迎接张顺之时,面露惊讶之色。张顺正洋洋得意之时,却见那刘成冲上前去,便去扭打那新加入的蒋禾。
张顺见此大惊,连忙前去拉那刘成,却不曾想那蒋禾竟不还手,站那硬吃刘成老拳。张顺将那刘成拉开,连忙问其缘故。
那刘成愤怒的道:“这厮本是我家主公‘八金刚’麾下前锋,前番作战,这厮贪生怕死,竟然弃了自家主公,自顾而逃。主公且为我斩杀此僚,我麾下二百余骑士皆忠心耿耿,永不叛变!”
张顺自然不会听那刘成片面之词,便问那蒋禾道:“此事可是当真?你且说与我听。”
那蒋禾闻言泪流满面,跪下道:“左右是我蒋禾的不是,请你杀了我吧!只要你善待我麾下的那些兄弟就成。可怜我蒋禾早就说‘招什么鸟安’,竟最终落了这么一个下场!”
第六十八章 忠义两全
张顺闻言有些诧异,看来这其中有故事不成?便问道:“此话何解?可否与我等细说一番,以免有所误会?”
“臣不言君过,仆不言主错。我蒋禾无话可说,任凭阁下处置。”那蒋禾只是跪下来以头触地说道。
“你特么背主潜逃,还是‘八金刚’的错了不是?”刘成闻言又要上前用脚踹他,结果被徐子渊拉着了,劝说道:“你脾气不要那么火爆,且听他怎么说?”
张顺闻言点了点头,心想:这厮也是个滑头,看似忠心耿耿,言辞却又有指责“八金刚”之处!这事儿本来就是两难,如果指责前任主公会被新主公认为不忠;可是不指责前任主公,因为背主潜逃之事,更是被新主公认为不忠,且听他如何解答!
那蒋禾沉默了半晌,见张顺没有发话,便知这徐子渊的意思就是张顺的意思。便对张顺叩首道:“招安之前,我一力反对招安。自古官匪不两立,王业不偏安。‘紫金梁’既非我主,又非我君,奈何‘八金刚’听其乱命行事?”
“我主战,不主降。主公不听吾计,我为之奈何?待到旧县,我观左右高山,谷在其中,乃是死地也。我规劝主公早做打算,官兵并无招降之意,主公亦不听吾计。待到张道浚从背后袭来,我自甘断后,请主公翻山越岭而逃,主公又不愿意放弃诸位兄弟,非要说什么‘自你跟我以来,只听闻你善于进攻,却从来没有听说你善于防守。你且还做先锋,为我打通谷外大路为好’。”
“我听从主公命令,前脚打通了外面道路,后脚道路便被官兵阻断;我又反身回来打通道路,前面道路又被官兵阻断。我只好再回身打通前面道路,如是再三,我又能为之奈何?”
“最后我等被那狗官宋统殷的骑兵盯上,本来阵型就被打乱了。再遇到骑兵突袭,顿时士卒四散,我等被人追的像狗一样,如何反身营救主公?”
言已至此,那蒋禾对着张顺说道:“兵法曰: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我不敢与兵圣孙子相比,然而我劝谏再三,‘八金刚’不听吾计。我又反复冲阵,却无法将其救出,不知算是忠还是不忠?”
“你特么还敢血口喷人?你的意思是主公自寻死路不成?”刘成闻言大怒道,“你自称你反复冲阵,何人知之?不过自说自话而已!”
“你去先锋营去问问!何人不知,何人不晓!”蒋禾闻言也恼羞成怒道,“你这厮本是主公亲卫,丢了主公,还敢向我狂吠!自古以来,可有失了主将,问责先锋的道理!”
本来暴怒如同狮子的刘成闻言,顿时无言以对,只是取了头盔抱头呜呜的哭了起来。之前张顺没注意,这时候张顺才发现这刘成竟是一个秃子。
这秃子和光头不同,光头剃了还有毛囊发根,头皮发青,而那秃子没了头发则显露头皮的颜色,这刘成便是后者的形象。比起不少人到中年的“地中海”发型,他竟然秃得一干二净,也算是罕见。
本来这悲伤的氛围,不知道张顺反倒看起他那光头来想笑。当然,他肯定是忍着笑意,安慰道:“刘成啊,你不要伤心了。‘八金刚’的死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官府不讲信用,出尔反尔。当时大家伙都在场,你护卫者那‘八金刚’左右突击,忠心的很。谁曾想刀剑无言,就在逃出生天之时,竟然中流矢而亡,天不假年!”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八金刚’不在了,他的仇人还活的好好的,我们只有好好活下去,才能替‘八金刚’报仇,才能继承‘八金刚’的遗志,还世间一个太平!”
这刘成、蒋禾都是大老粗,哪里见过如此手段?张顺连哄带骗,先夸奖他们忠心耿耿,然而天意如此;再抛出仇敌作为短期借口;最后,编造一个“八金刚”自己都不知道的遗愿,作为长期借口,瞬间给他们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两人只觉得心里瞬间敞亮了,连忙向张顺跪拜道:“还是主公为我等剖析的明白,我等定然忠心耿耿、肝脑涂地,为‘八金刚’报仇,为主公征战四方。”
“好好好!”张顺高兴道,“既然嫌隙已去,正好选个黄道吉日,让‘八金刚’老哥早日入土为安才是。”
“啊?主公,啊,我说错了,‘八金刚’身体还在?”蒋禾不知情形,闻言不由惊喜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我们要将他好好安葬了才是。”
张顺哪里会介意?左右一个死人罢了,还能和自己抢部下不成?这时候张顺便请来陈金斗算那黄道吉日。这陈金斗虽然水平不如原来的马道长,好歹也在乡里装神弄鬼好多年了,算个下葬时辰还是算的明白。
凑巧当天便宜于安葬,张顺也不等了,便安排刘成和蒋禾亲自去办理此事。这两天心中还有芥蒂,皆觉得对方心中有鬼,奈何此时又不是翻脸的时候,便各自摁下不提,将士卒叫来一些,商量着如何办丧。
总归是特殊时期,一切繁文缛节略去不提。那“八金刚”也没有什么亲属,刘成和蒋禾干脆亲自充当亲属。只是到这出殡之时,两人又差点打了起来。
原来这出殡的时候,要有死者长子或者长孙扛着引魂幡才是。那“八金刚”既无长子又无长孙,哪来的人来担此重任?于是这两人皆认为自己与“八金刚”最为亲近,皆要争夺这扛幡之位。
张顺对这种礼节规矩半点也不懂,只得请出陈金斗来进行调解。那陈金斗倒是好手段,既不让那刘成来扛,也不让那蒋禾来扛,直接说道:“‘八金刚’一世英雄,岂可绝户了,在地下没了香火?”
于是,他便从辎重营挑选一个年轻的小子认作“八金刚”为义父,前来扛幡。刘成和蒋禾皆去抬棺不提。两人果然无话可说,只得依照陈金斗安排从事。
第六十九章 演技(求收藏)
俗话说:“人生就像一场戏”,大家都在飚演技。
那“八金刚”活着的时候,恐怕也不会知道自己死后竟会如此重要。那刘成、蒋禾确实是自己的好兄弟,可是在他死了之后,他们之前真有这么好的感情吗?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知道。
“忠孝节义”乃是封建社会的最高道德准则,在君君臣臣的社会伦理体系里,为人不忠则命不久矣。所以刘成和蒋禾二人,不管真忠义也好,假忠义也罢,必须把这场戏唱下去,还得唱的漂亮。
张顺心思敏锐,比他们更清楚这场戏的本质。更何况当初抢下“八金刚”的尸首,他就早想到这一天了:用风光的死人礼仪,来收买活人的忠心,这一套他也门清。
所以在“八金刚”的葬礼之上,张顺便使陈经之代他写了祭文一篇,当场宣读一番。还特意强调了一下“天意”和言说刘成、蒋禾忠义之心。
其实张顺也知道,刘成、蒋禾未必真有那么忠心,可是那有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们的部下信,自己的部下信,周围的义军信,将来的官兵信就可以了。不怕他们不忠心,他们不忠心有人会逼着他们忠心。其实,所谓的帝王不也是这样吗?大家都下意识以为别人是忠义之士,这天下才能太平。
这也就是张慎言的悲剧之处了,他当初一时心智不坚,竟为张顺所趁。他以为他能做进曹营一言不发的徐庶,其实他做不到。不但他做不到,连徐庶自己都做不到。
你短时间将屁股坐过去,还有机会改正。一旦长时间屁股改了地方,你以为你还能回去吗?你说你是忠臣,结果跟着“贼寇”数年,谁人相信?官兵见了要杀你领功,官府知道了要通缉你,灭你满门;义军会把你当着自己人,甚至你的家属都会羞与你为伍,你还能说得清吗?
除非你有通道和外界进行联系,这个叫做“卧底”。可惜他连手书都没能够留下,便被张顺胁迫了过来,将来即使说起此事,却是空口白话,没有半分证据。
张慎言此时还没有意识到张顺的阴险之处,之前张顺和官兵对战之时。他便有心呼喊官兵进攻张顺,结果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呼喊而出,万余官兵竟然被张顺打的大败,把他气的捶胸顿足不已。
且不说诸人心思如何繁杂,张顺将“八金刚”风光大葬以后,刘成、蒋禾及其麾下士卒果然对张顺观感大为好转。甚至连旁边营地的“紫金梁”“老回回”听说了,都夸赞“擎天柱”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汉。
等张顺好容易办完丧事,安排麾下各自休息不提。自己还拖着疲惫的身体,带着悟空前去拜访“紫金梁”和“老回回”。虽然说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鸟,可是关键时刻更得要及时探知二人动向。之前那“八金刚”真是二的立方,一不小心便被两人坑死到底,自己千万不能做第二个“八金刚”。
张顺先去拜见的是“紫金梁”,这时候“紫金梁”也刚刚整顿好自己的兵马,将要休息。听闻张顺前来,连忙扫榻相迎。
原来这“紫金梁”此番招安之事,被宋统殷搞得灰头土脸,失了脸面和威望。那“老回回”趁机多占了一些溃兵,竟然有了不服他的心思。他便更加看重“大破宋统殷”的“名将擎天柱”了。
张顺便趁机问他下一步打算。那“紫金梁”咬牙切齿道:“那张道浚如此背信弃义,竟然和宋统殷一丘之貉。我绝不饶他!明日我们便起大军,看看能不能趁机打下窦庄,灭他满门老小方解我心头只恨!”
张顺闻言,连忙劝道:“窦庄坚固,之前已经攻打过两次了,不可再行攻打。如今宋张二人领大军便在附近,若是攻城稍有不顺,宋统殷、张道浚率大军前来,我等岂不白白丢了性命?”
“紫金梁”本就有心试探与他,生怕他和“老回回”连合起来对付自己,如今看他有理有据的和自己探讨日后事宜,便信了他三分。便假意问道:“‘擎天柱’你素来足智多谋,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还能有什么办法?”张顺本就没细想,而今前来不过探探口风而已,看看这“紫金梁”日后作何打算,一时间也没有计策。
那“紫金梁”闻言笑道:“那宋统殷既然敢背信弃义,攻杀我等,相比已经下令各个城池做好防备,若是攻城却是不易。我有心召集三十六路义军围攻太原,即使不能捕杀那宋统殷,至少也能让皇帝老儿训斥贬谪此人一番。”
张顺一听,这不是做梦吗?太原在北面,自己等人在南面,本就人心惶惶,如何能攻取太原?便问道:“不知二当家如何行事?我等定然唯二当家马首是瞻!”
“此事我是这般寻思,我麾下三十六营兵马多在太行山中,我先配合他们想办法调动太原兵马,然后再从太行山出来围困太原,抄了这厮老巢。”“紫金梁”笑道。
张顺一听,这事儿还真有几分可行。自己以前小看了这厮,还以为他是个草包来着。不过,目前当务之急是应当如何行事?看这“紫金梁”左顾而言他,估计也是没想好。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心想:“我这也是没有办法,慈不掌兵,还得祸害一下我河南老乡了。”便建言道:“二当家,以为之见,我等未必需要困守在山中,其实山外也大有可为!”
“哦?此话怎讲?”“紫金梁”正没有头绪,连忙问道。
“我前番自怀庆府而来,只见那天井关虽然险要,却无人驻守,只需几百精兵便能攻下此关,翻山杀至河内之地。那怀庆府地属河南,若是遭了损失,定然会参那宋统殷一本,言其‘剿贼不利’之过。到时候,倒要那宋统殷好看!”
那“紫金梁”果然闻言大喜,连声称好。
第七十章 “父与子”
且说那张顺给那“紫金梁”出完馊主意之后,便退了出来。本来他还想拜见“老回回”来着,后来一想自己早已经绑在“紫金梁”船上了。如果再首鼠两端,被“紫金梁”知道了,反倒不讨巧,两面得罪人。
而且两人已经起了龃龉,肯定“紫金梁”会派人在他那里打探消息;当然“紫金梁”这边肯定也会有“老回回”的人,反正他们都是乡里乡亲的老乡,找个递话的还不容易吗?想到这里,张顺也意识到自己进了“紫金梁”营帐以后,估计“老回回”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再去过去找他,也没啥效果了。
想到此处,张顺心安理得的回了营地,早早休息去了。结果这一觉还没睡醒,又一大早被外面的聒噪声吵醒了。张顺起来掀开帐子一看,竟然是张慎言和徐子渊吵了起来。当然,严格的说是张慎言单方面在训斥徐子渊。
原来这徐羡徐子渊作为山西巡抚宋统殷幕僚和这张慎言也算有了几面之缘,这张慎言正好认识他。这厮昨天入伙,还不太适应环境,便起了在营地溜达溜达,熟悉环境。
结果一不小心就撞到了张慎言。这张慎言年纪有点大,早上睡不安稳,也早早起来散步,正好看到了“昨天被砍掉脑袋”的徐子渊。
这张慎言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嘛,昨天自己听到举子徐子渊被砍,还哀叹“忠臣义士竟遭此厄”来着,结果一大早就给自己浇了一头“凉水”:感情这厮不但投降的利索,还哄着“擎天柱”这贼子一起糊弄官府,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慎言虽然年纪大了些,手脚却很利索,上前便抓着徐子渊的领子,怒喝道:“你这畜生,如何读的圣贤书,怎么就降了贼寇?”
徐子渊猛地被人抓住了,正要大怒,一看居然是张老爷子,连忙赔笑脸道:“张老好久不见,气色更胜往昔。近日听闻贵郎贤名,特来投奔,还望日后多多照应才是。”
“什么咸狼淡狼!我张慎言就没有这个儿子!”张慎言闻言气的面目通红的喝道。
“噢!你看我这嘴!”徐子渊恍然大悟,打了自己一嘴巴子,说道,“我明白了,您老说的对,您就没有这个儿子。您呐是被‘贼寇’逼迫而来的。”
徐子渊自家人知自家事儿,自己怎么来的,还不是怕祸及家人吗?那张老爷子恐怕是祸及家族,所以守口如瓶。若说这真不是你儿子,谁信呐?你老三品刑部侍郎不做了,不在家颐养天年,还跑到这穷山沟里,难道过来疗养不成?
张慎言一看这兔崽子居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虽然知道自己解释也解释不清了,还是忍不住骂道:“一丘之貉,难怪和那贼人头目臭味相投!”
徐子渊听到这张老爷子居然骂自己和他儿子“臭味相投”,不由开心的紧,说道:“老先生,您先溜达。如果以后事情,您吩咐我一声便是,晚辈定当尽心竭力,让老先生满意。”
那张慎言闻言,也知道和这种不要面皮的家伙说不清楚,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那徐子渊摇了摇头,心想:这老先生真不好相处,也不知道他怎么生出这么一个胆大妄为的儿子来。为了洗脱自己家族的罪名,竟不惜编造谎言,让自己的哥哥送到巡抚那里,以示清白。若非自己阴差阳错,还不能得知如此辛密。自己理当守口如瓶,防止祸从口出。
徐子渊正在思索期间,抬头正好看到张顺从帐篷出来,连忙上前行了一礼。那张顺笑问道:“刚才你们在说什么?如此热闹。”
“啊?我打扰到主公休息了吧!”徐子渊殷勤问道,“刚才我遇到老先生了,问候了几句。老先生果然守口如瓶,矢口否认和您的关系。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更何况像老先生这样德高望重、学识渊博之人呢?我现在想想,我也得向他学习,不能随便透出口风出来。”
张顺闻言笑道:“不愧是举人出身,果然见贤思齐焉。既然你如此忠心,我且透漏一点口风给你。不知你可听过假敌的说法?”
“哦?这货物有真假,这敌人也能有真假不成?”徐子渊奇怪的问道。
“如何不能?”张顺笑道,“所谓假敌者,便是假装自己乃是敌人,引蛇出洞以查明真敌也。老大人留在营中无事,又得假装自己被逼迫而来,和他人无法合得来,整日无所事事。于是便想出了这个办法,既然假装了,就假装到底。干脆有事儿没事鼓动一下我麾下的将士,看看有没有两心两意之辈,以便引蛇出洞。我知你新来,特意告知与你,汝且慎之。”
徐子渊闻言顿时一阵后怕,心想:幸好我老徐忠心耿耿,又没有说错话儿,不如就被这对阴险狡诈的父子给坑了。难怪他自称“大奸大恶”之辈,如今可见此言不虚。于是,他连忙向张顺表述自己如何忠心之意。张顺笑着安慰了他一番,便打发了他,然后开始安排麾下士卒吃饭、拔营、出发。
这一次出发,虽然“紫金梁”和“老回回”互相猜忌,好歹还能同舟共济。“紫金梁”自行在前,“老回回”次之,无奈之下,张顺只好还担任断后工作。
他们三部兵马行了三日,一路上也不避讳被窦庄、润城等官民看到,直扑天井关。由于张顺殿后,并没有看到强攻天井关的战斗。等他到达天井关的时候,战斗早已经结束了。
张顺看了看关卡有些许血渍,鉴于“紫金梁”等人没有跑过来向自己前来借火炮攻城,估计战斗也不激烈,一个冲锋守关官兵就一哄而散了。
没错,之前旧县镇谷口战斗前,张顺向“紫金梁”借回的火炮竟然没有归还回去。这“紫金梁”现在有求于他,又不好张开索要。张顺便假装没有此事,自顾大摇大摆的将所有火炮纳入麾下。白白捡了这么多火炮,倒是把他麾下的二炮队长李十安给高兴的合不拢嘴。
第七十一章 逼宫
等张顺过了天井关,依次路过星轺驿站、各个隘口,到达了碗子城。碗子城依旧如数月之前一般,耸立在道路中间,北边的城门上依旧书写着“南通伊洛”。
张顺到了碗子城,竟然奇怪的发现“紫金梁”和“老回回”没走,反倒被一群人簇拥着不知在做什么。张顺走近一看,这两人竟然在指挥者麾下士卒在杀人。
张顺连忙问道:“二当家,这是怎么回事?”
“哦,‘擎天柱’老弟,你好脚程,竟然已经赶上我们了。这是几个胆敢反抗我们的官兵,我准备杀鸡儆猴,以儆效尤。”“紫金梁”闻言笑道。
张顺看了看,只见已经有几个人倒在血泊里了,脑袋都咕噜到一边去了。这时候士卒押着一个年轻的官兵,便要行刑。那官兵死命挣扎,一边挣扎一边喊道:“我不想死!叔叔救我!”
这时候官兵俘虏群里,突然跑出来一人,扑通跪到张顺面前,高喊道:“大王,我曾与你有一面之缘。我那侄子年轻不懂事,求求你说句话,饶他这一遭吧!”
张顺仔细一看,这不是之前过天井关过关的时候遇到的那个油滑的头目吗?张顺再一看那年轻人,果然是之前那鲁莽之辈,这厮还真是闯了祸了。
张顺看了看这些吓破胆的官兵,便对“紫金梁”低声说道:“二当家,既然官兵已经丧胆,且不要久留了,赶快渡关才是。这天井关道路狭窄险要,若是官兵反应过来,两头一堵,咱们就面临当初旧县那样的困境了。”
“紫金梁”闻言一惊,便笑道:“好吧,既然我兄弟给你们讲情,我且饶了尔等,下次再有反抗,格杀勿论!”
那些官兵大难不死,不管真心假意纷纷跪下来给张顺磕头,张顺见说服了“紫金梁”便看也不看他们,跟着“紫金梁”等人离城而去。那“叔叔”连忙扶起自己的侄子,教训道:“上次说你你也不听,这次知道厉害了吧?”
“叔叔,我们不是官兵吗?”他侄子有气无力的问道,“为啥我们啥都不敢管?反倒受贼寇欺负。”
“官兵?什么官兵!我们是兵,不是官!别看叔叔平时管着几个人,当官的一来,还不是把咱们当做奴仆一般,何曾正眼看过我们?这贼寇是他们自己惹出来的,我们为何要给他们卖命?更何况卖完命,功劳也不是自己的。”“叔叔”教训道,“读书人说什么来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咱们吃都吃不饱,忠到这么多,也够对得起皇上那几升小米了。”
且不说这叔侄如何交谈,那“紫金梁”“老回回”和张顺过了羊肠坂,终于出得太行山,面前一片平坦阔野。那“紫金梁”“老回回”皆是来自灾害频发的延绥之地,自起义以来又整日钻到山沟里,竟没见过如此繁华之地。
张顺一看这两人猴急的模样,也不由暗暗后悔把这两个贼寇引了过来。这时候张顺反倒希望这两人吃个败仗,给他们去去火才好。可惜河南行省久不遭兵戈,官兵早已腐化不堪使用了。
之前张顺那样领着几百个流民就能攻城略地,更何况“紫金梁”“老回回”这二人领着二万经历过战争的人马呢?不等张顺赶到济源,两人便已经拿下了济源县城。
张顺虽然觉得窝心,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进了济源县城。结果不曾想并没有看到济源县城出现什么惨状,反倒是义军个个拔刀持枪相互对峙起来。
原来这两人眼红这城中富庶,便想将别人赶走,自个抢夺一番。明代的县城,并不像后世那么城区庞大人口众多,不过几千户人家。两人贪心不足,不想和对方分享。于是,一时间便发生了冲突。
这时候“老回回”忍无可忍,便图穷匕见,提出“二当家作为三十六营盟主,既不能带领三十六营发展壮大,又不能为三十六营树立榜样,要之何用?”
“前次旧县招降,汝自称早已和宋统殷等人谈妥,结果如何?不但招降不得,反倒为宋统殷等人所困,差点全军覆没。你有何面目面对义军上下?有何面目自居盟主之位?”
“紫金梁”自知此事使自己失去了很多威望,如今“老回回”提及,连自己麾下士卒都有动摇之色。“紫金梁”连忙召集韩廷宪、务虚道人问计。
韩廷宪一听说义军将要内讧,心中大喜连忙建言道:“‘老回回’鹰视狼顾,久有不臣之心。不若假意招之面谈,且设下刀斧手于账内,待其到来,主要二当家你一声令下,保证将其砍作数段,兼并兼并其部人马,以儆效尤!”
“这......”“紫金梁”闻言犹豫不定,义军之中或合或散,多以结盟为主。他虽然号称三十六营盟主,其实诸营之间皆是平等地位,颇有后世西方民主之风范。
诸部当初结盟乃是为了合力对抗官兵,以防被各个击破。因此哪怕当初王嘉胤也不敢如此行事。这“紫金梁”本是无胆之辈,更是不敢下手,只得求教于务虚道人。
务虚道人笑道:“这盟主之位本是虚名浮利,我跟随二当家以来没听说过你能从中获取利益,反倒多次深受其害。既然这‘老回回’有意,不如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他便是,只要济源由我们掌管就行。”
“紫金梁”一听说这老道士又让自己把盟主之位放弃了,又碎碎念的不舍得了,只是推说:“那‘老回回’本就与我起了龃龉,我若是让与此人,不但低了一头,岂不是反倒被人笑话胆怯?非我贪念这盟主之位,只是我让与何人,唯独不能让与那‘老回回’!”
务虚道人闻言一笑,接道:“既然如此,让与那‘擎天柱’也是一样。二当家你想,自从你做了这三十六营盟主,不但没得了什么好处,反倒被宋统殷像野狗一样追着咬,岂不是务虚名而处实祸?”
第七十二章 一让盟主位(上)
说实话“紫金梁”根本不想让出盟主之位,虽然说这个位置有种种不好,自己也十分厌恶这个位置,但是还是舍不得。正所谓“权利是一剂毒药”,被腐蚀久了你也就很难离开他了。这便是“紫金梁”真实的写照。
奈何这次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老回回”逼迫甚急,若是不赶紧想办法,就有可能发生火并之事。这倒不是“紫金梁”怕那“老回回”,双方目前实力差距不大,如果强行火并胜负也在五五开之间。但是,问题是“紫金梁”本身就是盟主,若是发生这种事情,恐怕自己声望一降再降,到时候即使火并成功,也坐不得三十六营盟主之位了。
“紫金梁”左思右想,最终觉得务虚道人提出的真是好办法。那“擎天柱”本是河南人,与他们陕西人不是一伙,孤立无援。即使他拿到盟主之位,也没有什么用。更何况他算是自己麾下人马,多少也要卖自己面子,若是回头寻得机会,再把盟主之位取回便是。
想到此处,“紫金梁”便夸道:“务虚道人真是好计策,那我便以此行事吧。”
韩廷宪知道这“紫金梁”优柔寡断,本来以为他还得犹豫很久,自己可以趁机下手搅和此事。却没想到这次“紫金梁”不经过和自己商议,居然同意了务虚道人的建议了。
韩廷宪有些急了,连忙向“紫金梁”劝谏道:“自古以来逆取顺守,从未听说过自弃其权的。曹爽之事,不可不慎呐!”
这曹爽乃是曹魏权臣,在司马懿政变之时轻易相信司马懿的许诺,轻易交出权力,被司马懿夷了三族。韩廷宪欲以此警告那“紫金梁”,奈何这“紫金梁”喜读《忠义水浒传》而不喜读《三国志演义》,结果听得一头雾水。
务虚道长蛰伏这么久早已摸清“紫金梁”的心思,便笑道:“廷宪此言差矣,曹爽乃是权臣而非君也,何能与二当家相比?我听闻那宋三郎三让寨主与卢俊义,不仅位置更加稳固,而且更使得那卢俊义死心塌地跟着自己替天行道。”
“如今二当家不过欲效法宋三郎之计耳,只要这让盟主之位言辞一出,不管那‘擎天柱’受与不受,我等皆得其利。‘老回回’有异心久矣,正好扔出此虚名浮利,让此两人相争,我等自观其成败可也。”
韩廷宪闻言无言以对,只是心中暗暗警惕:以前倒是小看了这牛鼻子老道,拿他当那江湖术士来看。看了回头我需想个办法除却此人,剪除“紫金梁”臂膀才行,如此方不会误了我的大事!
且不说那韩廷宪如何阴谋算计,只说那张顺一见两人火并之事一触即发,心里冷汗就下来了。这怀庆府看似平坦,其实却是凶险万分。北面是山,南面是河,若是将山河通道一封,大军从东面攻来,义军便死无葬身之地矣。
这也是之前张顺渡过黄河之后,快速越过天井关的原因。本来张顺以为凭借义军兵力,先骚扰一番久不闻刀兵的河南。然后利用山西巡抚和河南巡抚相互攻讦的机会,调动晋豫兵马来攻。再跳回山西太行山内,以便能彻底摆脱官府追兵。
不曾想却在这里出了乱子。于是,张顺连忙带着悟空前来拜见“紫金梁”。“紫金梁”见张顺到了,不等张顺问询,便说道:“擎天柱老弟,你来的正好,且随我迎一迎那‘老回回’。”
张顺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却清楚的知道这算是站队了。好歹“紫金梁”多次帮助自己,无论怎么站队,自己也不能抛弃“紫金梁”了。张顺无奈,只好跟着“紫金梁”出了庭园。
那韩廷宪跟在后面,趁机上下打探务虚道人和张顺,心中暗暗猜测这两人到底有没有关系。他总觉得这两人似乎有些古怪,但是没有任何证据,只道是自己疑神疑鬼了。
那务虚道人和张顺皆眼观鼻鼻观心,各走各的道,互不吱声。直到不久他们跟着“紫金梁”见到了“老回回”。这“老回回”红着眼,带着一帮忠心的死士死死的盯着过来的“紫金梁”。
原来这“老回回”虽然心有异志,却并非谋划已久。只是到了这济源县城,他突然发现这“紫金梁”已经脱离其他义军队伍太远,实力又大为削弱,正好可以大有所为,就突然发难了。
他自觉自己有理有据,那“紫金梁”即使不让出盟主之位,怎么也得给自己一大块好处,自己等人方能干休。至于日后之事,日后再说便是。本就是做的杀头的买卖,过了今天没有明天,还讲究什么日后?
更何况两人本就是盟主关系,即使翻了脸,大不了分营而去,他“紫金梁”还能奈何自家不成?想到此处,“老回回”壮了壮胆,对“紫金梁”喝道:“二当家,你考虑清楚了没有?你这招安之策,送了多少弟兄性命,你就半点交代都没有吗?这岂不是寒了千千万万跟随你的弟兄们的心?”
这“老回回”句句都是诛心之词,可是“紫金梁”却没有了刚开始的慌张,反倒从容说道:“我‘紫金梁’不过是边军一逃卒,为了躲避罪责,还特意剃度出了家,当了和尚。奈何时不我与,众兄弟们抬爱,我才做了一方头目。后来,我跟随大当家王嘉胤东奔西走,背井离乡才来到了这山西。”
“大当家天不假年,不幸战死。众兄弟见我仁厚才抬举我做了这三十六营的盟主。我本不想做这什么鸟盟主,不仅没权,还两头受气。可是我们都是穷苦出身,不得已才做了这反贼。我一人做了这反贼无所谓,可是不能让众位兄弟跟着我‘紫金梁’做那反贼;就算众位兄弟愿意做这反贼,可是我们的子子孙孙难道还要继续做这反贼吗?”
“大明江山仍然坚固,我为了大家计,为了子孙计,决议做那宋三郎,所以才有了这招安之事。”
第七十三章 一让盟主位(下)
这“紫金梁”本来政治水平稀烂,奈何讲起自己的亲身经历起来,竟然声泪俱下,超长发挥。连那务虚道人都不仅皱了皱眉头,生怕他一番言辞说服了众人,坏了自己的计划。
不曾想这厮果然还是草包本色,话语一转,却让大家伙松了口气。只听他继续说道:
“贼他妈,那宋统殷出尔反尔,反误了弟兄们的性命。此仇不报非君子也,我早晚要收拾这宋统殷一把,要他好看。我听说这大官管小官,皇帝管大官。只要我们折腾的皇帝老儿受不了,早晚这皇帝老儿会收拾这驴球子。”
这“紫金梁”兴致起来,居然说着说着居然扯远了,偏离了主题。“老回回”一看这厮东拉西扯,便晃了晃手中的钢刀,怒喝道:“你再东拉西扯,不给大家伙一个交代,我们先收拾了你这驴球子!”
“紫金梁”这时候才醒悟过来,自己一不小心跑题了,只得讪讪笑道:“贼他妈,自顾骂人,忘了正题了。”
这一讪笑不要紧,把刚刚“紫金梁”自己酝酿的气氛搅和了一干二净。这“紫金梁”还不自知,反而继续说道:“这事儿是老子做的不对,愧对大家弟兄了。我看我这盟主也没法当了,这样吧,我就让给贤能之士便是。”
“老回回”一听到此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得手了?
结果那“紫金梁”继续说道:“那‘擎天柱’小老弟虽然年轻,却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谷口一战,以少击多,以千破万,大破山西巡抚宋统殷大阵,功莫大焉。我觉得他就很有本事,能带领大家过上更好的日子。所以我决议将这盟主之位让给‘擎天柱’小老弟,以后这‘擎天柱’小老弟便是三当家啦,大家为他马首是瞻。”
“我‘紫金梁’虽然退位了,还有兄弟们抬爱的心,如果大家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紫金梁’的,说一声,我‘紫金梁’必当全力以赴......”
“不行!我不同意。”那“紫金梁”还在喋喋不休的演说,却早惹恼了那盼星星盼月亮的“老回回”。原来这“老回回”本道是自己要夺取这盟主之位,却不料一眨眼鸡飞蛋打,竟然落到了“擎天柱”手中,不由怒道,“什么时候我们陕西的盟主,要轮到河南的小娃娃来做?”
“这......”“紫金梁”没有急智,一下子被问住了。张顺一看这事情不对,连忙哈哈一笑,插话道:“‘老回回’此言差矣。天下人做天下事,你‘老回回’本是延绥人士,如何跑到这山西来?如何跑到这河南来?我‘擎天柱’也不是本地人,不也是到处乱跑?为什么?不过是求活罢了!”
“大家虽然籍贯有东西之别,可是官府绞杀无南北之分。那宋统殷何许人也?山东人也;张道浚何许人也?山西人也!弟兄们,你们看呐!我们还没有连合起来,官府却早已经连合起来了。”
“而今官府势大,义军势弱。以弱敌强,本就勉力支撑,又岂可再分你们陕西我们河南不成?如此这般,未免也太过心胸狭窄了!我听说胸怀一县者当为一县之主;胸怀一国者当为一国之主,胸怀天下者方为天下之王!‘老回回’如此心胸狭隘之辈,也能觊觎盟主之位不成?”
“我‘擎天柱’年纪轻轻,无才无德,何敢当此重任?又初来乍到,无甚资历,如何服三十六营之众?以我观之,二当家,英明神武,为大家担当。为了弟兄们长久计,甘背骂名,勇于尝试招安之事,以为大家求得生路。我们岂能不仅不感激他,反倒去苛求与他呢?”
“更何况这盟主之位,本是三十六营头领共同选举而来,岂可私相授受?若是大家真有人选,但举荐给三十六营头领便是,盟主为谁,由大家共举之!”
张顺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有节,顿时将那“紫金梁”和“老回回”比了下去。众位将士虽然粗鄙愚昧,却也能分出高下来。顿时下面就有人喊道:“我看着小伙子不错,像个读书人,比那‘紫金梁’‘老回回’有出息多了。还不如就推举他当咱们盟主得了。”
“老回回”听了脸都涨的通红,朝人群怒喝一句:“闭嘴!”
结果还有人嘀咕道:“这说不出道理来,还恼羞成怒了!”
把“老回回”气个半死。奈何这般粗鄙军汉本来就这幅不服管教的德性,“老回回”也拿他们没办法,只得当作听不到,强忍着怒气问道:“你待怎地?”
张顺闻言潇洒笑道:“我不怎地,盟主之位有才有德者方能居之。”
“老回回”闻言为之气结,这厮左右逢源,滴水不漏却是难搞。如果真让盟主之位从“紫金梁”手中转移到“擎天柱”手中,自己鸡飞蛋打不说,岂不是日后更矮这小子一头?
无可奈何之下,“老回回”只得收了气焰,勉强对“紫金梁”说道:“二当家,这次却是我‘老回回’孟浪了,我给你赔礼道歉,你且恕罪则个。我这边收了兵马,去占据那温县,日后有缘再聚!至于你这招安之事,却是我‘老回回’一人说了不算,日后少不得给三十六营弟兄们一个交代!”
言未毕,“老回回”掉头边走。却从没有想到自己这事儿竟然坏在他们老马家人的手中。如果知道了此事,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那一日自己白白随了一份礼物。
且说那“紫金梁”见“擎天柱”大发神威,吓走了“老回回”,心中高兴异常,连忙拉着张顺道:“如今这城中只有你我两部,可以为所欲为,老弟你有何要求,老哥我必依你!”
张顺心中哂然一笑,不想留这里观看“紫金梁”那幅贼寇的德行,嘴上却说道:“二当家客气了,我麾下士卒多起于孟津,近期有思乡之情,想顺道看看。因此我想请您允许我去攻打那孟县。”
“紫金梁”一听这张顺竟然还不和自己争抢济源县城,便高兴的答应了张顺的要求,还赏赐了张顺一些金银钱币。张顺也不甚在意,交给辎重营,自己便带着大军离开了济源。
第七十四章 黄衣之王
说是士卒思乡,但是张顺却真不敢放士卒回乡探看。他麾下的士卒大多数都是被他坑蒙拐骗,强行绑上战车的。哪怕平日管理甚是严格,麾下陈经之还常常向他汇报发生了士卒逃亡之事。若是真的释放士卒回家探看,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
至于“紫金梁”退让盟主位置之事,张顺用脚跟想就能知道,此事乃是马道长策划而成的。一大一小两只狐狸根本不用通气,也知道此时此刻张顺想接任“紫金梁”的盟主之位没有半点可能,只不过借此抬高张顺身价而已。
就好比那卢俊义被宋江三让寨主之位,他半点念头也不敢起一样。本来就是外来户,又没有半点根基。若是不识相,恐怕早已死无葬身之地,骨灰都给你扬了。
张顺的选择和那卢俊义一模一样,看似一番谦让,反倒以退为进,配合对方自抬身价。那卢俊义便因此反而坐得了梁山第二把交椅的位置,张顺也趁机宣扬一把,提高了自己在义军中的名声。你想想,连盟主都看好要交付盟主之位的人物,无论到哪里都会被众人不自觉的高看一眼。
张顺出了济源县城,便部队依次排开。将赵鲤子的斥候撒了出去,使蒋禾带领着他的五百精锐作为先锋打头阵,张三百作为前军,萧擒虎作为左军,魏从义作为右军,刘成带领骑兵殿后,张顺带领中军及陈金斗辎重营、马英娘女营和李十安炮营居于中间。至于陈长梃则作为游击,带领四十余骑兵一边行军一边训练,暂且不作为战力计算在内。
行军阵型布置停当,张顺便使人打出了自己的“帅”字大旗。这旗由书法家张慎言书写、马英娘的女营缝制而成。红底黑字,镶金边。长一丈二,宽八尺,用粗大的旗杆挑了起来,悬挂在牛车上。虽然此旗帜和真正的帅旗比起来小多了,但是张顺骑着骏马立于旁边,仍然一时间对自己的男儿气魄感到无比自信。
而在帅字大旗旁边,稍微小一些的一副黄旗上则书写着“黄衣之王”四个大字,这字迹的水平就差那“帅”字很多,胜在还算工整。原来这是之前张顺吓降孟县的时候,草率制作的“黄衣之王”旗。只是找了块黄布,书写上四个大字而已,如果被雨水一浇就玩完的东西。
之前用完之后,因为古代物资匮乏,就没舍得扔,本来准备将来补衣服或者做个口袋之类的物件使用,没想到自己转了一圈,又溜达回了这里,便又将它拿了出来,耀武扬威一番。
那孟县自上次被张顺斩了县令,新任县令还没来得及上任,正是群龙无首之时。等蒋禾到了孟县城附近,顿时城中大哗,连忙将城门关上以据贼寇。
结果城上有眼尖则远远望见了张顺的“黄衣之王”的大旗,顿时兴高采烈的汇报给城中主事。城中主事者乃是孟县大族史氏族长史文焕,此人乃是万历二十六年进士,曾任按察使、右布政及四川布政司左布政使。官居从二品,乃是一等一的封疆大吏,后又进阶一品荣禄大夫。年老体衰之后,正归隐在家。因为孟县缺了县令,才被城中大户请出,暂时执掌孟县紧急之事。
孟县无兵无将,史文焕一生为官,早经历太多风雨。但是面对此时情形,也很是坐蜡,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等到那探子汇报回来者乃是前番的“黄衣之王”,他眼睛一亮,便又眯了眼睛,让大家伙议一议如何应对。
“这还有什么可以议的?‘黄衣之王’的人品我们都是知道的,除了砍了那个鸟县令,真是秋毫无犯呐!我们无兵又无将,我们如何抵挡?万一惹恼了他,反倒多生杀伤之事!”别人一听,纷纷议论道。
那史文焕眯着眼睡着了一般,听了半晌被人摇醒了,让他拿个主意。他迷糊了一阵,便打着哈欠说道:“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吧?”
其他大户闻言面面相觑,你这是到底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得了,再晚点贼寇就要打进来了,再开门就晚啦。
再说那蒋禾在“八金刚”麾下就好战的很,现在投了新主子,又急于表现,便带着先锋营高高的冲向那宛若弱女子一般的孟县。结果还没冲到跟前的,那孟县县城大门突然打开了。依次左右排开手持锣鼓数十人,吹吹打打起来。
然后,从城中走出来乡绅遗贤十数人,带着牛羊酒肉迎了上来。那蒋禾拍马上的前来,大喝一声:“吾乃......”
“知道知道,别嚷嚷了!是‘黄衣之王’麾下将领吧?”我等是孟县士绅,翘首以望大王久矣,特备下薄酒数杯,陋菜数碟请大王等人进城享用。
蒋禾闻言大惊,天下哪有这种开门揖盗的道理,莫非其中有诈不成?蒋禾连忙一边派人回报张顺,一边让士卒警惕起来。
张顺闻言也哭笑不得,这孟县搞得什么名堂?连忙脱离了队伍,带着悟空、姬蛋前来观阵。到了阵前一看,只见对面一堆年老体衰的老人长者,左右一字排开的是锣鼓喧天的欢迎声,张顺一时间也有点懵逼了。
那众老者一看张顺出来了,顿时欢呼道:“哎呦,黄衣之王来了,我们可算把你盼回来啦。听说别县县城都被贼寇占啦,男人被杀,女人被辱,死伤无数,民不聊生。您来了,我们孟县就有救了啊!”
张顺闻言不由拍了拍脑门,怀疑自己真是那“黄衣之王”的化身,不然对面敌人的san值怎么就会归零了呢?
原来前些日子有流寇翻过了太行山,杀死了县令并攻占了修武县。这修武县位于怀庆府府城以东,和孟县皆在驿站路线之上,是以孟县已知该县惨状,城中大户都被吓破了胆子。
如今听说前番秋毫不犯的“黄衣之王”来了,哪里不不欢天喜地?毕竟这“黄衣之王”来了,那“黄来儿”就来不了了。
第七十五章 故人(上)
且说那张顺经历了一番并没有什么卵用的警惕之后,进入了孟县,顿时被孟县大户安排的明明白白。什么“酒肉”“女人”之类的都乖乖送了上来,这反倒弄得张顺不好翻脸,收拾一顿这些大户人家了。
这时候张顺也才明白,感情自己还真被这些大户当作“黄衣之王”使用了,专门用来驱赶了其他“邪神”。张顺闲着无聊,只好拉着那史文焕闲聊。
别看这史文焕一副老的迷迷糊糊的模样,实际是却是人精。那张顺本也不是好相与的,两人一番试探之后,多少摸到了对方的一些底细,竟然有了惺惺相惜之感。只是此人太过年迈,动一动说不定就散架了,张顺只好遗憾的放弃了绑架他的想法。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张顺便拉着他问东问西,把这可怜巴巴的老者差点问背过气来。比如问什么:“老先生为官陕西、四川久矣,请问以何处为根基夺取天下为佳?”比如问什么:“昔日朱升曾献计明祖‘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之计,老先生何以教我?”再或者问什么:“明之将亡也,夺天下者何人?”
史文焕年纪大了,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张顺。只得岔开话题,给他将一些孟县的风土人情,山川地理之类的。那张顺哪里肯听?左右不过是一个临河的平原县城罢了,还能有什么战略地位?
那史文焕没有办法,只得扯到前几个月黄河决堤,百姓死伤不少,不少饥民集聚山林为寇,官府剿之不绝;又有布政使下令修缮黄河河堤,被贼寇骚扰难行之类的时事。
张顺一听,左右无事,正义感爆发了。那之前黄守才曾说要助官府救灾修河,不知进展如何?张顺对他颇有好感,便有意替他除去骚扰修河的贼寇。
于是,张顺便舍了“骚扰”那史文焕,自己亲自带领悟空、姬蛋、萧擒虎、蒋禾、赵鱼头、陈经之并中军二百士卒前去河边巡视。留守陈金斗坐镇孟县,魏从义辅之,总制上下兵马。
张顺等人刚走到上次击杀孟县巡检使的树林跟前,突然听到前面有女人高喊“救命”,然后那边有响起了“哎呦,这臭婆娘挺狠,大家小心点!”之类的男人声音。
哈!英雄救美?张顺想起了前世的经典桥段,连忙急行几步,走过转弯处往前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身穿粗布衣服,手里提溜着一根绑着木棍的木棍,左扫右打,将追击他的男子打的哭爹喊娘,狼狈不堪。
双方一副农民斗殴的景象,不过鉴于其中一方是一个弱女子,张顺也不知自己,是应该出来打断那女子殴打那四五大汉的行为来主持正义呢,还是出来帮那弱女子一起殴打那四五个大汉来主持正义。
张顺正在犹豫期间,那女子已经打翻了追赶他的五个大汉。她喘了口气,摸了摸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嘟囔了一句:“亲娘哎,行走在外这么危险呐!坐个船不给钱,就要被人欺负。”
张顺闻言哭笑不得,走向前去,说道:“感情你这是赖账不给,才被人追赶啊?”
“咦?”那女子闻声诧异的扭头一看。顿时把张顺吓了一大跳,张顺正要扭身便跑,却被那女子上来抓住了。张顺麾下见突然被人制住了主公,顿时目瞪口呆。反倒是萧擒虎反应快,伸手取出弓来,拉开便要射箭。
却不曾想那张顺连忙大喝一声:“都不许动手!这是自家人。”
啊?闻言大家一愣,感情这是“他乡遇故知”了啊。没错,此人确实是张顺“故知”,不但是故知,还是救命恩人呢。原来此人便是当然给张顺通风报信那姑娘。
张顺苦笑着扭过头来,看着那姑娘说道:“三娘,你这是从哪来,到哪里去啊?”
“从家里来,过来投奔你啊!”那姑娘理所当然的说道,“这次你不许跑了。上次俺把俺娘给俺的银耳坠给了你,被俺爹发现了。俺爹气的非要把俺嫁到张癞子家里做小妾,俺不干,就偷着跑出来了。俺听那个李家庄的仆人说你跟着输粮队去了山西,俺就一路追了过来。”
“那你也不能赖人家的渡船钱呐?人家做点生意也不容易。”张顺无奈的说道。
“俺也没办法啊,人家不容易,就俺容易么?俺手里一文钱也没有,一路上只能靠给人家做农活换顿饭吃。结果到了这鸟孟津,他们穷的连粮食都没有,想做活计人家也不要俺,俺只能哄着他们把俺载过河来再说。张生,你看着这河好大啊,俺从来没见过这么宽的大河!”
“俺现在已经跟你私奔了,你要是不要俺,俺就一头从这里扎下去,沉下去不活了!正好做个苦命的鸳鸯。”
张顺麾下将士从来没见过张顺找女人,还以为张顺是个真英雄呢。结果大家竟然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大家一起过来吃瓜。
张顺闻言,拍了拍脑袋,只觉得脑子疼。这“三娘”原名叫李三娘,她爹娘省劲,分别给自家姑娘起名为“大娘”“二娘”“三娘”,喊起来就是一副赚人便宜的样子。
按理说这李三娘长的也不算差,长的大骨架大长腿。身高七尺五寸左右,身材丰满,按照当时审美观点就是“好生养”。面孔虽然不够精细,好歹也是大眼睛、大嘴巴,按照后世审美算是有些欧美风。缺点便是经常做农活,风吹日晒的皮肤不够好,一副所谓的“古铜色”皮肤。
若是遇到喜欢的人来说,怎么也可以打九分,甚至十分了。虽然按照当时的审美来说算不上漂亮,但是好歹也算是中上水准了。可是张顺深受后世网络毒害,审美观点一路往“锥子脸”方向狂奔不止了,自然就有些看不上她这颇为“爷们”的“娘们”了。
可是对方既然这一路步行赶来,行程没有千里也有八百了。别说对方是个娘们,就是个爷们,张顺也狠不下心了拒绝。得了,左右当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巴,且留下来吧!
第七十六 故人(中)
那李三娘听说张顺同意自己留下,开心的喊道:“哎呀,张生,俺就知道你心里舍不得俺!”
“要说我!要说我!我说了多少遍了!”张顺以手扶额道,这“俺俺”的“俺”成大土妞了。
“好吧!”那“大土妞”李三娘撇了撇嘴巴,嘟囔道,“就你穷讲究,嫌俺......好吧,好吧,嫌我嫌我!嫌我土是吧?没我这‘土妞’,估计你早被官府抓住砍了。这真是狗富贵了,就把人家给忘了!”
“那叫‘苟富贵,勿相忘’!”张顺闻言哭笑不得道,“是苟且的苟,不是狗肉的狗!”
“啊?不都是狗吗?还有什么区别?难道就是因为你这条狗不能吃,我那条狗可以吃吗?”李三娘疑惑道。
张顺觉得自己再拍自家脑门,要不自己脑袋拍烂了,只好放下手掌,说道:“爱是什么狗是什么狗吧!你这不但骂了我,连自己都骂了!”
“要不怎么叫狗男女嘛!”李三娘不以为意,反以为荣,用肩膀撞了撞张顺,笑道,“你说是不是啊,张生?”
张顺生无可恋了,感觉这土妞不仅仅分不清苟与狗,估计连“张生”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听了一次《西厢记》片段,就学会了这词。别看她表面上喊的文雅,背地里估计认为“张生”就是老张家的生狗肉也说不一定。
张顺放弃了和她纠结这个了,直接转换话题问道:“好久没见了,你怎么这么厉害了?我刚才还担心来着,结果你‘砰砰砰’就把五六个大汉打翻了?”
“厉害吧?”李三娘得意洋洋的拿出手中的棍子,对张顺说道,“你看看这个,家里打麦子用的连枷。我给它改了,把前头的荆条换成粗木棍。挥起来和在家打麦粒没什么区别,一棒一个,顺手的很!”
张顺一看,李三娘手中那木棒确实是一根长木棒用绳子连着一根短木棒,和农具连枷没啥区别。只不过部分农具连枷是用木轴连接,敲打部分有时候是连的几根束在一起的荆条而已。
光看着形制,便令张顺想起来后世流行的双截棍和西方游戏中的类似流星锤的连枷武器。这个虽然形制和那些有别,却是原理差不多。其实张顺不知道这连枷又叫连梃,在中国古代很早就有了,《墨子》一书中提到的守城武器就有连梃的存在。
到了宋朝,据说宋太祖的盘龙棍就是这玩意儿。这在北方又叫哨子棍或者大扫子,至于手持那根木棍较短的则叫做小扫子。这小扫子后来便沿化成后世的双截棍。
这连枷或者称作盘龙棍,最善长破盾破甲。一棍打上去,能绕开盾牌的格挡,也因其巨大的打击力,可以下扫马腿,上破铁甲。只是到了明代,随着火器的兴起,不那么流行了而已。
这李三娘本是农民出身,自小跟着家里做农活,最喜使这连枷。再加上她自小顽皮,力气又大,常常把这连枷挥舞的像花一样。打麦子的间隙或农闲之时,长长喜欢抽一根连枷敲个青蛙打个麻雀之类的当零嘴,猛的一批。别说这几个大汉,就是几个士卒,只要被她下狠手的话,也是筋断骨折的下场。
张顺对她太了解了,便竖起大拇指,喊了一声:“牛!”
那李三娘果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有了几分羞涩,不好意思的问道:“我这样是不是太不成体统了?”
“没事!没事,体统的紧!”张顺笑道,“我们回头要去河边看看,你还要跟过去吗?”
“跟,当然要跟了。我千里迢迢跑过来,好容易找到你,可不能让你再跑了!”李三娘一把拽住他喊道,“今后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水里火里都不怕,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我现在弃了爹娘姊妹,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你要是敢忘恩负义,我就一棒子敲死你,再一棒子敲死我,咱们做那同命的鸳鸯!”
“好好好!”张顺满口答应下来,心想:可不能让我人生这历史剧变成了狗血的八点档言情剧才好!
那李三娘听了开心,左右一看,才发现周围这么多人在围观,顿时不好意思了。她连忙躲到张顺身后,低声说道:“你帮我挡着点,这么多人看着,人家有点不好意思啦!”
张顺脸皮厚度更胜一筹,哈哈一笑,将李三娘挡在身后,对麾下文臣武将及士卒说道:“走吧,别看戏了!”
反倒把周围“吃瓜群众”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众人到了河边,还剩几个渡船在那里载客。张顺等人走上前去,那些舟子一见李三娘,吓得哪敢载客?连忙跳上船只,拿起长蒿便要撑离岸边逃走。张顺连忙喊道“诸位哥哥休怕,我等来此,一来归还这位姑娘的船资,二来我与那‘河神’黄守才相熟,想过来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
“啊?你是‘河神’的朋友?”一个站立姿势不自然的舟子问道,“即使‘河神’朋友,我等如何敢收您的船资?”
“啊呀,客气了!你们做生意也不容易,拿着吧!”那张顺笑着客套一句,从萧擒虎手中借点钱来,用绳子串了直接扔到了那人船上。
“哎哎哎,人家不要你怎么还扔过去?你怎么这么傻啊!”李三娘一看张顺把钱扔了出去,伸手去抓,却没抓到,不由抱怨道,“你这人真是败家子,就不知道给自己攒点钱吗?”
“大家都不容易,那么抠门干嘛!”张顺笑道,“就这点钱还是我从萧二哥手中借来的。我本人身无分文,你还要跟着我吗?”
“你现在当这么大头头,就没一点好处?”李三娘惊讶地问道。
“‘挣’的钱都分给大伙了,剩余的钱财归了公。我**裸来,**裸去,不带走一片云彩。”张顺笑道。
“干嘛?你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吗?还是准备去河里洗澡?”李三娘一听,更加惊讶的问道。
第七十七章 故人(下)
好吧,打败我的不是天真,而是无邪!张顺无力吐槽。
于是,张顺也不再和她闲扯,直接向那舟子们喊道:“我准备渡河去看望那‘河神’黄守才,你们可以载我们渡河吗?”
“要找‘河神’呐?不用过河啦!半个时辰前,听说这边河边挖出来一块大石头,‘河神’特意渡河过来查看呐!”舟子闻言,高声喊道,“就在在上游,估计有两三里的路程。你看到一堆人围在那里就是了。”
张顺闻言,谢过了那舟子,便带着众人顺着河流岸边逆流而上。走了不多时,果然远远望见乱糟糟全是人,不知道在那里做些什么。
张顺等人走到跟前,听见人群里乱嚷嚷道“快把‘扳倒牛’找过了,这石头太沉了,根本拉不动啊!”然后就有人高喊“扳倒牛!扳倒牛,快过来帮忙!”
张顺一听,连忙拨开人群,近前一看,却见黄守才等几十人拉着一根粗壮绳子,正在拉河中的一块长条形巨石。那石头巨大,拉倒河岸跟前的时候,由于河岸较高,几十个人拉了一半竟然拉不动了。
此时若是放弃,恐怕石头会重新砸入河底,更加难以拉上来。更何况众人皆抓着绳子,万一有人松手不及时,很可能被石头巨大的力量带入滚滚黄河之中,所以他们只能咬牙坚持着,试图等到那“扳倒牛”前来帮忙。
可是这绳子较短,前前后后基本已经排满人了,周围一圈人干着急也帮不上忙,只得喊那“扳倒牛”。张顺不认识什么“扳倒牛”,但是他麾下却有一个别说是牛,就是黑熊也能搬到的人物。
于是,张顺连忙喊道:“悟空,你快去帮忙。”
那悟空得了命令,连忙跑到队伍后面,揪着那绳子尾巴就要往回拉。那绳子旁边的人见了便去拨他,边拨嘴里还边喊道:“你别来帮倒忙了,这事儿还得‘扳倒牛’才行。”
结果那人一拨竟然没有拨动悟空,悟空抓住那绳子一拉,那巨石果然缓缓向岸上移动起来。
那人一拨不成,还待再拨,却突然听到周围人的惊叫。扭头一看,竟然发现那石头要出来了,不由也吓得张开嘴,喃喃道:“这又是一个‘扳倒牛’啊!”
那李三娘见了也吓一跳,顺手推了一下张顺,对他说道:“亲娘哎,你手下这人力气好大啊。将来咱们种地了,拉他过来帮忙吧,这都能剩下买牛钱了!”
张顺闻言呵呵一笑,不置可否。正在两人说话期间,那悟空三下两下果然帮忙将那石头拉了上来。那黄守才见终于把这石头拉了上来,还以为是“扳倒牛”到了,不由松了一口气。他擦了擦汗,正要说话,却听得有人对他说道:“‘河神’,好久不见了,风采依旧啊?”
黄守才听得耳熟,转身一看,却是张顺。不由吓了一打跳,说道:“恩公如何来了这里?这里风大,小心伤了身子。”
“哈哈,我最近身子骨硬实,听说你遇到了麻烦,看看能不能搭把手!”张顺闻言笑道。
“不用,不用!整顿河道,修缮大堤。皆是辛苦劳作之事,布政使大人已经下令命令,命黄河两岸孟县、孟津出人力;怀庆府、河南府出财力,全力支持我治理此河。”“河神”黄守才意气风发的说道。
“如此甚好!”张顺闻言颇为欣慰,这大明官府还做点人事啊?既然没什么事儿可做,那干脆回去再说吧。反正自己只是个“贼”而已,天下大事还是由“肉食者谋之”吧。
结果张顺正要告辞之时,却听得周围一阵骚动,有人跑了过来对黄守才说道:“‘河神’,大事不好了,咱们挖的这石头触犯了神灵了?”
“胡说八道!”黄守才闻言怒道,“我待在黄河几十年,怎么从来没见过神灵?更何况,我被大家恭维,唤作‘河神’,若有神灵,早该伐罪与我才是!”
“你去看看吧,那石头上有字,一定是神人所写!”那人诚惶诚恐。
张顺闻言也好奇起来,便跟着黄守才到那石头跟前一看,只见那是石头浑身上下光溜溜的呈长条形状,好似一个石碑状的巨型鹅卵石。那石头一面正刻着一行大字:“木挂曲尺,遇顺则止;清而化浊,乃土克之。”
众人一皱眉头,正纳闷这是什么意思,却听得那李三娘哈哈一笑,对张顺说道:“这诗正是歌颂你我,咱俩真是天做的一对,地做的一双!”
原来那李三娘听到众人无意中读出如此句子来,心中高兴的紧。黄守才见她和张顺亲昵,也不知道这姑娘和张顺什么关系,只是好奇的紧,怕误了治河大事,便问道:“姑娘高才,不知此话何解?”
“你这人文绉绉的,也是个穷酸。”李三娘吐槽了一句,挥了一挥手中的连枷,哈哈笑道:“此物便是‘木挂曲尺’,你看木棍上面挂一个棍子,像不像一个曲尺?”
“至于‘遇顺这子’,就是本姑娘遇到张顺这小子!他就叫张顺。”李三娘有一指张顺,瞬间暴露了张顺本名,把张顺脸都气黑了。
不等张顺打断,李三娘有继续说道:“‘清而化浊,乃土克之’这句话更是简单,你别看他一副清高的样子,结果还不是被我这浊来浊去的土妞克的死死的?这便叫做‘天造地设的一对,比什么的一双’。”
黄守才直接被喂了一大口狗粮,简直生无可恋了。他无奈了咳了咳,当做没听见,正要言语,突然听到身边大哗:“邙山贼又来了,快跑啊!”
黄守才一听,打了个激灵,连忙对张顺喊道:“贼人凶猛,张文远兄弟,后会有期了!”
张顺闻言更是哭笑不得,自家本是贼,居然还要被贼寇打劫不成?连忙拉着黄守才说道:“黄兄何急?正好我为你破之,永绝后患!”
黄守才惊讶的看了张顺一眼,只见张顺松开拉着黄守才的手掌,霸气一笑,喝道:“蒋禾听令,布下阵型,为我破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