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禹门会
“臣榆林王氏王忠拜见秦王殿下!”前山西总兵王忠见了张顺,连忙跪拜道。
“哎呀,原来是将门之后,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张顺不由伸手虚扶道。
王保王氏虽然不曾像其他将门一般,派遣家族子弟参加义军。
但是王学书、王学时、王学礼等人在自己便宜老丈人王世钦鼓动下,没少替自己出力,所以张顺也不得不卖几分情面。
“不敢,不敢!”王忠连忙自谦道,“秦王即位之初,忠远在太原带兵,常恨不能伴随左右,以为憾事!”
“如今如愿以偿,敢不效死乎!”
可别,那山西巡抚孙传庭也待你不薄。
虽然他因为吃空饷、喝兵血以及裁汰老弱之事,收拾了你一顿,好歹也一心为公,提升了你麾下士卒的战斗力。
结果你不放一枪,转手便把他卖了,这让我如何敢信你为我“效死”?
张顺心里麻麦皮,嘴上笑嘻嘻道:“好说,好说,本王得猛将如此,何愁天下不定耶!”
本来张顺这只是客套话,可是那王忠却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连忙拜道:“臣有一计,定教那老贼不得好死,还请秦王让我言之!”
“哦?将军请讲!”这虽然孙传庭才上任不久,但是对义军也造成了一定的压力。
这一次,若非张顺派遣义兄陈长梃处理甘镇事务,仅凭张胖子一个人未必对付得了这奸猾的老贼。
若是能把他搞死,让大明再换一任山西巡抚也是极好的。
“山西镇将少兵弱,唯有虎大威一营颇有几分战力,却被原山西巡抚吴甡带去河南了。”王忠闻言不由大喜道。
“除了末将一营精锐以外,其余万余主力驻守在雁门、偏头和宁武三关,山西腹地空虚。”
“所谓‘天予弗取,反受其咎’,今天以晋授秦,秦岂有不受之理乎?”
“这......”张顺闻言也愣住了,万万没有想到山西竟然如此空虚。
“真的只有一营人马?”他又反复确认道。
“确实只有一营人马,其他守卒,禹门渡三五百人,蒲坂七八百人,风陵渡二三百人。”王忠不由肯定道。
“孙传庭自将千余新兵驻守在平阳,将军只需遣一偏将,即可擒杀此老贼。”
“到时候山西群龙无首,岂不是任秦王遂心如意?”
张顺闻言顿时怦然心动。
如今义军虽然占据三边四镇外加河洛、南阳等地,看似威震天下,锐不可当。
其实自家人知自家事,无论是三边四镇还是河洛、南阳,都是较为贫瘠之处,很难养活张顺麾下近二十万大军。
如今义军能够拿下山西,那么黄河沿岸的延安、同州、潼关以及孟津都不需要驻扎兵力。
不但可以吃进去肥沃的河东之地平阳府,更能够把解县盐池、潞安的铜铁纳入义军统治之下,大大增强了义军的实力,扩展了义军的战略空间。
到时候太行山、嵩山以东一马平川,任凭义军骑兵驰骋,天下孰能御者?
从南直到北直,从山东到河南,中华大地最大的华北平原任我宰割,天下......
张顺真沉浸在美梦之中的时候,霍然想起占据辽东的后金来。
“不行,不行,此事断不可行!”张顺不由一口拒绝道。
开玩笑,别看张顺计算粮饷的时候,对着二十万士卒心疼不已。
等到要打仗的时候,他又要对着二十万人哭丧着脸了。
二十万精兵,按理说完全足够纵横天下了,可是谁让中华大地过于广大呢?
别的不说,但这二十万精兵,三边四镇分去十来万,就少了一半。
然后剩余十余万,再分别驻守在南阳、汝州以及嵩山以西等地,义军基本上就没有太多机动兵力了。
张顺若想凭此夺取天下,那是万万不够。
而与之相反,地处辽东的后金由于先后解除了东面朝鲜、西面蒙古和北面索伦部的威胁,虽然治下只有百万之数,却也能动员起十万大军入关。
如此一增一减,义军哪里有什么优势?
“秦王?”王定闻言也不由有几分讶然,这白送的便宜,为何不去占?
“后方不稳,杨承祖围剿‘山贼’未归,此事需从长计议!”张顺稳了稳心神,不由找了个由头推辞道。
“那......那就这样算了?”王忠有几分悻悻道。
“哪能算了,且看我吓唬吓唬这厮!”张顺冷笑道。
现在不打山西,并不代表以后不打山西,好歹给他留点心里阴影,以后也好对付一些。
“那……那秦王如何打算?”原山西总兵王忠迟疑了一下问道。
他原本以为自己本是榆林将门出身,又可以借此大功扶摇直上。
结果没想到素来“侵掠如火”的秦王,居然对山西不感兴趣,他找谁说理去?
“借你人头一用,我要给孙传庭送一份大礼!”张顺冷笑一声道。
“啊?”王忠闻言大吃一惊,不由心神动摇。
“咳咳,是借你献上的人头一用。”又听到张顺改口道。
麻麦皮!王忠差点被张顺闪了老腰。
原来虽然如今天寒地冻,时值十月底,但是活生生一个人头也会腐烂。
王忠轻车熟路的命人用生石灰进行了防腐处理,所以虽然过去了几日,那孙秀枝的首级依旧栩栩如生。
所以张顺便把此物“还”给了孙传庭,顺便附带书信一封,邀请孙传庭前往禹门渡会面。
张顺料定山西空虚,孙传庭不敢不来。
果然过了两日,那孙传庭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了,并试图把时间推到三日以后。
双方经过了一阵讨价还价,最终定在两日以后。
时值十一月一日,寒风咧咧,禹门渡河水涛涛。
那张顺和孙传庭各自率领三百人,隔河相对。
双方各据黄河两岸的龙门山,夹河对峙,相距不及百步,眉目口舌几乎不得见。
孙传庭远远盯着张顺看了半晌,见其似乎十分年轻,又不知他打的什么鬼主意。
他不由高声喊道:“舜王,不知今日见我何事?”
结果,半晌河对岸才传来三个字:“你说啥?”
第一百一十八章 离间计
禹门渡附近河面不甚宽,但是水流湍急,水声甚大,也难怪张顺听不清楚。
彼时,“顺贼”与“抚军”相会乃是一件千年难见的“奇景”,早有附近百姓蜂拥而来,纷纷沿河南翘首以待、洗耳恭听。
他们听了张顺这句话,不由爆笑了起来。
山西巡抚孙传庭皱了皱眉头,怀疑“顺贼”故意羞辱自己,但是他没有证据。
“不知舜王约见本抚,有何贵干?”孙传庭不得不又大声重新问道。
其实孙传庭想喊“顺贼来着,只是如今宣大总督张凤翼未到,他麾下只有新募标营千余,还有参将郑嘉栋所带千人,除此之外几乎别无兵马。
若是他骤然触怒了此贼,恐怕他发兵攻打山西,那时候才是万事皆休,所以不得不委曲求全行事。
“你这贼子……,我本无心攻取山西,你这贼子如何……,不知孙抚军欲战耶,欲和耶?”
这一回张顺好歹听明白了他问的什么,果然大声呵斥他起来。
只是风声大、水声大、围观群众嘈杂声亦大,孙传庭也听不甚真切。
好在多少能听到一些字句,连猜带蒙,孙传庭也能知晓个大概:这是“顺贼”向自己问罪呢!
“此事纯属误会,本抚听闻韩城出现了乱民,故而派兵助舜王一臂之力而已!”孙传庭不由笑道。
他这一句话,一语双关,竟是连造反的矿主、党守素、张汝魁和张顺等义军一起骂了进去。
张顺闻言也不闹,反而哈哈大笑道:“感谢孙抚军送来的……,若非……,我等……,到时候大家……”
不是你这是听不懂人话咋滴?
孙传庭听着河对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应答,听了个一头雾水。
听“顺贼”那意思,估计也没能够听全自己的话,他不由清了清嗓子,又追问了两句。
如此你来我往,鸡同鸭讲,双方谈的那叫一个不爽利。
过了半晌,张顺果然忍不住了,用尽全力喊道:“孙抚军,此处人多……,不如我书信一封,言辞尽在信里,请你……”
孙传庭一听张顺这话,也不由忍住几乎沙哑的嗓子,高声应道:“好!”
“中这事儿咱们就这么敲定了啊!”张顺咧嘴一笑,忙让士卒取了笔墨纸砚,当场磨墨挥毫,写下了书信一封,名士卒射往对岸。
孙传庭早命士卒寻了,打开一看,里面不过是些寻常之词。
大致问候了一下他家中老母,及兄弟子嗣等家常话而已。
只见那笔迹歪歪扭扭,想必那“顺贼”不甚好读书。
此书信又是当场写就,那么里面颇多涂改之处,想必也是合情合理……个屁!
直娘贼,中了这賊鸟厮的离间计了!
孙传庭暗骂了一声,当场就要撕毁那书信,结果被赞画陈继泰一把拦住了。
“抚军,你这是要做什么?”陈继泰不由愕然道。
“是本抚大意了,竟然中了贼子的离间之计!”孙传庭不由懊恼道。
他素来苦读兵法,精于边事,从来只有玩弄别人的时候哪里想得到还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玩了这一手。
陈继泰接过张顺射来的书信一看,不由苦笑道:“我的抚军呐,这要是撕了,咱们就更说不清了!”
没错,张顺这一手离间计,不是阴谋,却是阳谋,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孙传庭上眼药。
其实这倒不是孙传庭不小心,而是他深知如今山西空虚,若是“顺贼”率兵杀将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从头到尾满门心思是如何阻拦“顺贼”入晋,这才有了两人会面之举。
可是他哪里想得到张顺居然不准备入晋,反倒给自个玩了这一手?
这就好比一个美女被色鬼堵在巷子里,她穷尽了一切办法以防对方侵犯自个。
结果没想到这厮根本没有打算和她发生关系,反而故意采取一些让人误解的行为,声称他俩是姘头,这特么谁料得到?
“这事儿怎么办?”孙传庭心情乱糟糟的,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不由低声询问道。
“这事儿这么办吧!”陈继泰沉吟了一下,挥退了左右道。
“一则,这事儿只要不上达天听,根本算不得什么。”
“回头我支取五百两纹银,送于那镇守太监,这事儿就算截止了......”
“凭什么?”孙传庭闻言便不乐意了。
“本抚身正不怕影子斜,他难道还敢污蔑我不成......”
孙传庭在山西清理屯田,整顿士卒的时候,那些山西的士绅和卫所军官没少通过这厮给自己上眼药,所以他对这个死太监的观感非常差。
“哎呦,我的大人呐,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就不能妥协一次吗?”陈继泰苦口婆心道。
“若是您要是被他们拱下去了,那山西岂不是全完了?这天下还有得救吗?”
“这事儿您放心,由我亲自处理,无论成与不成,绝对不会牵扯到抚军!”
“好......好吧!”孙传庭沉默了半晌,最终无奈的点了点头。
孙传庭是做事儿之人,不是迂腐之人。
先前他不肯向镇守太监低头,是因为手里的银钱来之不易,他要用来练兵剿匪之用。
如今自己已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他也硬气不起来了。
“二则,抚军亲自向圣上奏明此事,清者自清,以免有小人从中作梗。”陈继泰又谏言道。
“这......这会不会弄巧成拙?”孙传庭不确定道。
“弄巧成拙,也比被别人拿出来弹劾抚军好啊!”陈继泰不由提醒道。
“好,好吧,就依你的办法来!”孙传庭想了想,还是决定更进一步,写一本请罪疏上奏上去。
不管怎么说,明代边镇之中虽然以巡抚为贵,但是“三巨头”之中的另外两位总兵和镇守太监也地位超然。
如今山西总兵王忠带兵投敌,这么大的事情,无论如何自身也脱不开干系。
随后,山西巡抚孙传庭一边派遣参将郑嘉栋驻守禹门渡,派遣麾下标营前往蒲坂驻守,谨防“顺贼”趁机东渡。
一边带领陈继泰赶回太原,拜访镇守太监和新到宣大总督张凤翼。
好容易勾兑了许久,这才疏牍一封,三百里加急送往顺天府紫禁城。
第一百一十九章 落井下石
山西太原城距京师一千二百里,孙传庭那疏牍快马加鞭,只用了四天便传到了当今大明皇帝朱由检御案前。
崇祯皇帝看着面前新鲜出炉的疏牍,一脸懵逼。
说好的“边才”呢?这怎么才任职三四个月,一仗未打,好好的一镇总兵就率领精锐投贼了?
那孙传庭又不是傻子,自然那疏犊写的是花团锦簇。
大致内容有一下几点:
一、贼人欲犯山西,山西总兵王忠率一营精锐渡河迎敌。
结果他见贼人势大,不敢接战,胆破投敌。
二、“贼酋”张顺率领十万大军,欲从禹门渡渡河。
臣一边延请宣大总督张凤翼绥前来助阵,一边亲率参将郑嘉栋和新练标营一千人,堵住了禹门渡。
其后又征募百姓,多张旗帜,以唬“顺贼”。
然后臣登上龙门山,义正言辞呵斥“顺贼”。
“顺贼”见我军势大,军容规整,又遭臣呵斥,遂惭而退。
三、贼人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讳败为胜”,又故意施展离间之计,效法昔日三国曹贼,与臣涂改书信一封。
故而孙传庭怕朝廷误会,为贼所趁,特意疏牍一封,辩解一番。
崇祯一时间吃不准其中真假,便忍不住诏杨嗣昌前来问对。
那杨嗣昌父亲杨鹤新丧,本该守孝三年,奈何如今东虏、西寇,无日不得安生。
待他处理完毕父亲丧事以后,崇祯亲自下旨“夺情”,身着丧服治事。
不多时,那杨嗣昌果然身着麻衣,满面悲切赶了过来。
听崇祯把事情草草一说,杨嗣昌不由捻着胡须来回沉吟了片刻,这才问道:“不知那所谓‘离间计’的书信可在?”
崇祯翻看了一番,这才拿出一封书信递过去道:“附带递了上来,先生请看!”
杨嗣昌打开一看,只见一封字迹毫无章法,又颇多涂改之处的书信映入眼帘。
只见那书信文法颇多不通之处,又隐约有什么“如约”、“感谢”之语。
杨嗣昌不由皱了皱眉头,他原本以为孙传庭长与边才,即便有几分恃才傲物,他也容忍了。
只是没想到这厮不但丢了一营精锐,还逼反了一镇总兵,真是岂有此理!
他不由笑道:“此乃曹孟德故智而已,信与不信,全凭陛下圣裁!”
“此话怎讲?”崇祯闻言一愣,不由奇怪道。
“此乃国之大事,杨先生如何如此轻佻?”
“权者,权变也!”杨嗣昌闻言笑道。
“国家自有法度,朝廷自有成例,凡事皆可依照法度、成例行事。唯其权变,当有陛下执掌。”
“夫孙传庭者,素有才名,故而微臣举荐其于茅庐之中。”
“然其任职以来,晋地哗然,总镇投贼,以致山西空虚,几为贼人所趁,实在是罪无可恕,唯陛下圣裁!”
崇祯闻言一愣,这才明白兵部尚书杨嗣昌的意思。
先前杨嗣昌大力举荐此人,是因为听说这人有“边才”,可以帮忙朝廷经略山西。
现在此人才担任山西巡抚三四个月,结果把山西民政、军事搞得一团糟,那么朝廷还需要不需要容忍他就两说了。
所以杨嗣昌的意思很简单,陛下若想用他可以高举轻放,若是不想用他,直接治他的罪就是了!
他杨嗣昌又不是孙传庭的亲爹,帮他一次也就算了,万万没有顶着得罪皇帝的风险再帮他第二次。
崇祯皇帝闻言不由感动道:“先生真实诚君子也,若非得先生相助,我如何撑得了今日?无先生,则大明江山不保矣!”
这杨嗣昌是孙传庭的荐主,当别人攻讦他的时候,杨嗣昌死保此人倒也正常;
只是当孙传庭无法完成朝廷托付的事务的时候,杨嗣昌又能够秉公直言,在以结党营私为务的朝臣之中,实在是一股清流。
“臣得陛下赏识,如鱼得水,焉敢不效死哉?”杨嗣昌闻言也连忙叩拜道。
两人客套了一番,崇祯这才皱着眉头道:“谁可代之?”
收拾一个孙传庭易,收拾一个张逆取难。
搞下了孙传庭没有用,关键是谁能在山西不花钱还办事儿,把孙传庭这厮顶替了。
骤然得知此事,杨嗣昌手底下又哪里有人可用?
他犹豫了一下,不由实话实话道:“臣也不知何人可用,若是陛下有心,我便留意着此事。”
“那......那姑且这样吧!”崇祯点了点头。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既然无人可代孙传庭,先这么着吧!
崇祯话音刚落,司礼监太监王承恩手持一物,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道:“陛下,山西紧急军务!”
“又怎么了?”崇祯不由提高了声调。
“山西镇守太监发了加急文书,声称孙传庭勾结乱臣贼子,欲献地投敌!”王承恩破天惊道。
“什么?”崇祯皇帝不由大吃一惊,下意识看了杨嗣昌一眼。
那杨嗣昌也不由皱了皱眉头,他早已断定“孙传庭勾结顺贼”乃是离间之计,莫非又有什么变故不成?
“有何凭证?”崇祯稳了稳心神,开口问道。
“有!”王承恩连忙把手中的物件递到眼前道。
“这里有镇守太监调查围观百姓录的口供,以及孙传庭试图收买镇守太监的一百两纹银!”
“一百两?莫非他五百里银子都拿不出来,倒还是个清官不成!”崇祯不由冷笑道。
王承恩听了这话,垂了垂眼睑,没敢吱声。
皇爷爷,您英明,我就说下面怎么才递上来二百两,也太过寒酸了!
崇祯拿起来那些口供看了几眼,不由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
“怎......怎么了,陛下?”杨嗣昌心中奇怪,不由连忙问道。
“你看看,你看看这厮做的好事!”崇祯气急而笑,不由把手里的口供掷在地上道。
杨嗣昌连忙弯腰捡起来,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八年十一月一日,孙传庭与顺贼会于禹门渡。
顺贼曰:你这贼子好不晓事,我本无意攻取山西。你这贼子如何派遣士卒入我境内,轻启战端,惊扰百姓?
我本无心觊觎天下,孙抚军竟然如此挑衅,不知孙抚军欲战耶,欲和耶?
传庭曰:此事纯属误会,本抚听闻韩城出现了乱民,故而派兵助舜王一臂之力而已!
顺贼又曰:原来如此,却是错怪了贵人。感谢孙抚军送来的一营精锐,如此山西唾手可得。若得孙抚军相助,天下不足为虑也!
只是如今本王携带兵马不多,不足以全取山西。
还请抚军忍耐些时日,到时候大家攻入紫禁城,取了天下,同享富贵,决不食言!
杨嗣昌看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
原来是孙传庭在山西清理屯田,编练士卒,以至于得罪了山西士绅。
这山西士绅相比较文风不盛的陕西士绅可厉害多了。
像王家屏、张四维、薛瑄这样的名士,皆是万历年间的内阁首辅;而在天启年间,蒲州韩爌也同样担任过内阁首辅,其他尚书、督抚更是数不胜数。
现在依旧在职和刚刚去职的,还有的宣大总督张凤翼、魏云中,左都御史曹于汴,顺天巡抚张鹏云,大理石少卿张光钱,国子监祭酒李建泰等一干人等。
如今见孙传庭落了难,哪个不趁机落井下石,出一口恶气?
第一百二十章 冤
话说山西镇守太监上书以后,顿时弹劾山西巡抚孙传庭的疏牍如同雪片一般飞到了紫禁城乾清宫。
“这......这事儿怎么办?”崇祯也有几分撑不住了。
崇祯皇帝朱由检虽然表面上大权在握,实际上有很多事儿也身不由己。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早在崇祯二年春,崇祯任命李邦华整顿京营,结果很快就因为发生了己巳之变,随着后金入关而不了了之。
这事儿乍一听好像没什么,若是仔细想一想却发现怪的很。
按理说越是遇到军事威胁的时候,朝廷才应该整顿中央直辖的军队才是,结果怎么会是相反呢?
“孙传庭从贼”这件事儿也大致如此,崇祯和杨嗣昌固然知道他是冤枉的,那些弹劾之人未必不知道他是冤枉。
可是我们就准备“冤枉”你了,你怎么着吧?
“陛下,湖广按察使杨文岳为人忠厚,颇知兵事。”杨嗣昌没有正面回答崇祯,而是好像谈起了一件无关的事情。
“前番湖广巡抚熊文灿战败,亏得此人固守襄阳,才不为贼人所趁,依例可擢为巡抚一职!”
“既然如此,那么将此事交付阁臣议一议,拿出个章程来!”崇祯想了想,不由最终叹了口气道。
他也知道孙传庭冤枉,可是那又怎么样?
孙传庭又不是他亲爹,他也没有必要为了此人得罪天下士绅。
正好如今朝野大哗,不杀此人不足以平民愤。
既然如此,也只好请他去做忠臣了事。
话说孙传庭上书朝廷以后,事情并未像他想象的那般很快平息。
反倒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攻讦他,而他自辩的疏犊越来越无力。
“逊之,恐怕这一劫我是躲不过去了!”孙传庭不由颓然道。
“抚军!”逊之是陈继泰的字,他闻言不由深深的对孙传庭鞠了一躬,自责道。
“此事却是继泰害了抚军,以至于有今日之事。”
“不关你的事!”孙传庭摇了摇头道,“这一次是我大意了!”
“我没想到他们会抓住这个把柄不放,誓要置我死地!”
“那……那抚军打算怎么办?”陈继泰犹豫了一下问道。
“无他,唯死而已!”孙传庭闭着眼睛道。
“抚军!”陈继泰不由又喊了一声,提醒道,“其实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
“如果实在逼不得已,抚军何不去西边……”
“你别说了,吾意已决!”孙传庭蒙的睁开眼,打断了陈继泰的言辞道。
“我身为朝廷命官,外不能剿匪治理一方,内不能尽孝家中,岂有再从贼的道理?,切勿使我不忠不孝也!”
“好吧,那抚军多保重了!”陈继泰沉默了半晌,悻悻而退道。
如此过了三五天,有一天夜里突然数十人上门,将孙传庭堵在屋里道:“孙传庭,你可识得此人?若是识得此人,快快投降!”
孙传庭闻言伸头一看,只见几个身着红衣的大汉正押着一个孩童,立在门外。
“世瑞?”孙传庭大吃一惊,不由跳将出来道,“尔等这是何意?”
“孙某即便有罪,祸不及家人!”
“勾结贼人,说不得当诛九族,何来无罪之说?”来人见孙传庭带兵抵抗,这才不由冷笑道。
“当诛九族?”孙传庭顿时浑身如坠冰窟,“难道你们要赶尽杀绝不成?”
“这不废话吗?你清理屯田的时候,可没有说放别人一马啊!”来人冷笑道。
“这朗朗乾坤之下,还难道就没有王法不成!”孙传庭不敢置信道。
“抚军何其愚也。王法?什么叫王法?我们就是王法,你还不明白吗?”来人不由笑得前仰后合。
孙传庭如何不明白这人什么意思?
他们的身份正是“缇骑”,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
更准确一点的说法,乃是北镇抚司锦衣卫,专理诏狱!
所谓“专理诏狱”,就是北镇抚司锦衣卫具有逮捕、侦查、行刑和处决之权,不必经过司法程序的地方。
明末素有“一属缇骑,即下镇抚,魂飞汤火,惨毒难言,苟得一送法司,便不啻天堂之乐矣”的说辞。
看样子他们是准备活生生整死自己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孙传庭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希冀来。
对了,只要自己向当今圣上诉说自己的冤屈,断然不会如此。
“见圣上?”来人哈哈笑道,“恐怕圣上不想见你啊!”
“你也不想想,没有圣上的旨意,哪个敢调用我们?”
是啊,没有圣上首肯,锦衣卫怎会在此!
“你若识相,早点认罪,到时候也能少受点罪,一家老小一起上路,倒也热闹!”早有人备了镣铐,一边“好意提醒”着他,一边给他上了冰冷的镣铐。
“若是不识相,恐怕你这是全家老小就不得好死咯!”
怎么办?
任凭孙传庭有天大的能耐,这一次也无计可施。
他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无尽的懊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竟连累一家老小跟着自己受罪!
他们把事情也做的太绝了!
走!眼见活捉了孙传庭,他们这才放下心来,嚣张跋扈的呵斥了一番,耀武扬威的就要返回京师交付任务。
原来崇祯之所以派遣锦衣卫前来捉拿孙传庭,洪承畴、卢象升前车之鉴,怕的就是他一怒之下投了贼。
故而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他阖家老小全控制起来,由不得他有半点反抗之力。
如此,数十人用囚车装了孙传庭及其子孙世瑞两人,出了太原城。
结果刚出城不久,猛然杀出一伙强人来,各个衣甲持刀,见人便杀。
“不好,孙传庭果然要造反,快杀了他!”领头之人一看情况不好,第一反应竟然是要杀人灭口。
“贼子敢耳!”只听一人大喝一声,一箭射来正好射翻了领头的锦衣卫,然后拼命杀将过来。
“逊之,你如何来了!”孙传庭在囚车中艰难的抬起头,一看来人,不由不敢置信道。
“抚军忠心为国,夙兴夜寐,继泰看在眼中,如何不感动万分?”陈继泰不由呼喊道。
“如此忠臣,岂能枉死于小人之手,让天下人痛心疾首。”
“今日陈继泰拼着身家性命不要,也要救得抚军性命!”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上杆子找死
话说当初张顺施了离间计以后,便率领众人返回韩城。
那王定和王忠二将心里颇多残念,一路上还念叨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舜王殿下,这是取山西大好时机,奈何畏缩不前哉?”
张顺哭笑不得,只得苦口婆心解释道:“天下非止大明一家,亦有后金这样雄踞辽东数十载之国。”
“如今后金东收朝鲜,西服蒙古,北收索伦,南侵直隶,虎视天下。”
“如今义军取山西易,夺天下难!”
“啊?这是为何?”王定和王忠毕竟是武将出身,更多的精力都放在行军作战方面,对战略问题并不十分敏感。
“假如咱们占了山西,皇帝老儿在北直隶肯定待不下去了。”张顺不得不耐心讲解道。
“如果皇帝老儿跑到南面与咱们为敌,而没有后顾之忧的后金尽发国中之兵与咱们争夺天下。”
“咱们两面受敌,又当如何是好?”
“这......”这两人听张顺说这话,这才好像明白了一些,“那咱们该怎么办?”
“要有战略定力!”张顺好像在说给他们听,也好像在说给自己听。
“我不能听风是雨,朝令夕改!”
“坚决认真处理好内部事务,整顿好陕西大好河山,再图其他......”
等到众人返回了韩城,张顺见过了张胖子兄弟张瘦子,卸了衣甲,吃了吃食,这才问道:“杨承祖哪里去了,有消息没有?”
“杨承祖往西追击贼人溃兵去了,恐怕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王定上前应道。
“亏得他有心了,那咱们就再等他几日吧!”张顺闻言不由欣慰的赞赏了一句。
你道当初为何王定把追击溃兵的任务让给杨承祖?
原来这时代山地战颇为凶险,特别是大明边军出身的士卒都尽量避免山地战。
在原本历史上,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等将领之所以屡败屡起,就有官兵不愿意深入山林的原因。
因为这时代山中地形复杂,又无道路。
若是身着铁甲,体力消耗很大;
若是轻装上阵,又容易被贼人伏击,损失惨重。
所以历史上,哪怕是曹文诏、左光先这样的猛将,都在击溃义军以后,不肯深入山中搜杀义军将领。
这王定出身榆林将门,对此心知肚明,当然不愿意干这种累活脏活。
而那杨承祖却不同,一则他身为“活曹操”罗汝才部将,天然低其他义军首领一头,不得不拼命建立功勋,以讨张顺欢喜。
二则,他以前追随罗汝才战败了,经常深入崇山峻岭之中,对山地战并没有像其他官兵那么抵触。
如此等了十余日,这一天早上早有士卒回报道:“杨总兵已经先后攻破‘黄矿主’、“李堡主”、‘贾庄主’等大小一十五家矿徒豪绅。”
“前后杀伤贼人三百七十九人,活捉男女二千八百六十五口,孩童稚子七十三口,韩城北部山中为之一靖!”
“唯有‘乱点兵’、‘皂鹰’两个贼子躲在深山之中,一不容易搜寻,二难以剿灭,还请秦王示下!”
“都是义军兄弟,非得打生打死不成么?”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道。
杨承祖麾下都是精锐骑兵,死一个他都心疼的不行。
既然这一股山贼不好打,何不“诏安”来着?
“这......秦王若想诏安,恐怕得让我兄长出马!”张瘦子闻言,不由建言道。
“张胖子?也成!”张顺点了点头。
其实若想劝降这伙强人,最好让李自成、张天琳这样身份高、资历老之辈。
只是仅为了这七八百人,就把身负重任的李自成、张天琳调来,那也太小题大作了。
当然,若论身份高、资历老,恐怕张顺也算得上一号人物。
不过,让他堂堂秦王身犯险地劝降几个蟊贼,那也是笑话。
所以,思来想去,唯有张胖子这样颇有些身份地位,又同样是义军出身的刚好合适。
“这样吧,让张胖子走一趟,不过注意多带点人手,别被人害了,反失我一员大将!”张顺沉吟了片刻,不由点了点头道。
按理来说,义军之间多少会卖个情面。
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好!”张瘦子点了点头,这就出去安排信使通知张胖子去了。
张瘦子前脚刚走,结果没想到王定和王忠突然联袂来访。
“怎么了?你俩不好好训练士卒,巡逻河防,怎生有闲心跑到我这里来了?”张顺不由笑道。
“舜王,我俩逮了一个人,特意过来献给你!”王定和王忠嘿嘿一笑,然后扭头大声喝道,“都给我带上来!”
张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见七八个大汉,推搡着捆绑了双手的两个拥了进来。
“这是?”张顺见这两人气度不凡,不由奇怪道。
“某乃是山西巡抚孙传庭,这位乃是我的赞画陈继泰,特意前来投靠舜王!”其中一人,身材高大不让张顺,乜斜了王定、王忠一眼,一脸傲然应道。
“孙白谷?”张顺闻言吓了一跳,下意识问了一句,“二位何以至此耶?”
“唉,一言难尽呐!”孙传庭长叹一声,不由泪流满面。
原来当日孙传庭被锦衣卫逮捕以后,陈继泰带领士卒前来营救。
那孙传庭固然一心为公,不曾恩养私兵。
但是陈继泰作为孙传庭赞画,却私下里收养了百余忠心耿耿的死士。
所以才在关键时候冲杀出来,救了孙传庭和其子孙世瑞二人。
那孙传庭得救以后,无路可走。
两人不得已从太原一路往陕西逃来,结果刚过黄河,却被巡逻的王定、王忠二人活捉了。
张顺闻言都惊呆了,他千算万算,居然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么个结局。
当初张顺使个离间计,也没指望能起什么效果,不过是借机给孙传庭上眼药罢了。
他打算打击一下孙传庭的声望,给他清理屯田、整顿士卒的计划制造点阻碍,为义军整合陕西争取些时间。
张顺万万没想到崇祯小儿居然连这么简单的计策都能中。
他这么急着上杆子找死,难道是担心再过几年皇后的岁数大了,自己攻入紫禁城以后不方便笑纳了不成?
第一百二十二章 自坏万里长城
话说孙传庭和陈继泰杀了锦衣卫,带领儿子孙世瑞和百余死士归顺舜王张顺以后。
张顺一边安排张胖子前往韩城北部神道岭说降“乱点兵”党守素、“皂鹰”张汝魁,一边带领孙传庭、王定、王忠及陈继泰一干人等返回西安府。
刚到西安府,幕僚长洪承畴及秦王府长吏吕维祺、王后李三娘一干人等早迎了出来。
一番繁琐的礼节以后,张顺遣散了众人,独留洪承畴、吕维祺和孙传庭三人,陈继泰陪在下首。
张顺这才道:“我观这崇祯小儿自寻死路,恐怕这大明支撑不了太久,我等须早做打算才是!”
“什么?”幕僚长洪承畴和吕维祺闻言简直是石破天惊,不由面面相觑。
“舜王,咱们先前早已经议定,先把陕西三边四镇和豫西等地整合了,再作打算,如何今日又变卦了?”洪承畴闻言皱了皱眉头道。
而长吏吕维祺亦提醒道:“今年夏粮几乎耗尽,而秋粮不过刚刚开始征收而已。”
“即便秋粮额高于夏粮,恐怕也仅仅满足二十万大军开支之用。”
这两人先后从战略角度和经济角度给张顺一记重击。
“如今赋税如何?”张顺想了想,先不谈战略,反倒问起了钱粮。
“夏粮计征收一百二十万石,张三百又走丹水运来三十万石,勉强可用到年底。”吕维祺闻言如数家珍道。
“只是这一百二十万夏粮之中,其实有七十二万石乃是义军没收的王府田亩和清理的屯田。”
“当初义军粮饷短缺,只好按年征收,每亩一十二石,秋粮已经无法再征矣!”
“不过张伯鲸、李自成他们如今正大力清理延安、绥德和庆阳三地屯田,估计明年初能征四十万石,算是意外之喜!”
“除此之外,西安府秋粮还能征五六十石,其他平凉、宁夏能征一二十石,总计不超一百二十万石。”
“这……秋粮还不如夏粮啊!”张顺不由感慨一声道。
原来明代税收基本上以秋粮为主,夏粮为辅,两者比例大致在七三、六四之间。
只是当初义军寅吃牟粮,先行利用暴力全额征收了一整年的子粒,导致秋粮数可能还赶不上夏粮数。
“不成,不成!”张顺不由摇了摇头道,“凤翔、巩昌、临洮、庆阳和延安诸府,不论多寡亦要纳税。”
“以上诸府抓大放小,留作补贴当地之用即可!”
啥叫“抓大放小”?
就是反正人手不足,无法如数征收。
不过那也不要紧,专捡大户征收便是。
征多少算多少,好歹充作当地粮饷或者赈济粮食之用,强似从别地儿人吃马嚼的运输。
“好!”吕维祺闻言点了点头,估计了一下道。
“如此,当可再入十余万石,至少能征够一百二十万石之数!”
听起来似乎这一百二十万石秋粮也不太多,但是若和大明征收情况一比,便知这已经是很好的征收结果了。
如果按照明朝自己征收标准,整个陕西一年本色不过一百七八十万石而已。
就不说那杂七杂八的折色,但就义军在延绥灾荒严重的情况下,前后征收出来二百四十万石,已经是崇祯想都不敢想的数额了。
然而,就这点粮饷够用吗?
远远不够!
杨嗣昌为了对付义军,曾计算过调用一十二万大军,所耗粮饷二百六十二万八千两白银。
虽然义军以粮为纲,粮饷利用效率远超官兵,但是按照每个士卒月饷一石计算,一年下来也要吃下二百四十石粮食。
“河南府情况怎么样?”张顺皱了皱眉头,心道:果然还是原计划稳妥。
如今西安府和榆林镇已经稳固,延安府灾情也得到了救助缓解。
若是明年再往其他诸府派遣官吏,可以再多征三五十石。
若是等义军统治稳固,再多招文吏,丈量田地,估计最一年能征到三百万石。
只是可惜时不我待,他不得不早做打算。
“河南府额粮四十八万一千石,汝州额粮十四万七千石,南阳府额粮十一万四千石。”吕维祺闻言不由计算道。
“总数不过七十四万两千石。其中旱灾、兵灾及人手不足无法征收,造成了不少损失。”
“幸李百户带来番薯、玉米等物,增产不少,再加上王府田亩,一年顶天也就征收百十万石而已。”
“其他购粮之数,吾实不知。以吾度之,南阳、禹州和洛阳各有百万石,以备非常!”
“舜王,这究竟是怎回事?”洪承畴半天见张顺说不到正题,不由焦急的又问了一遍。
“这事儿终究还要问他!”张顺闻言大手一指,指向孙传庭道。
“我?”孙传庭也不由吃了一惊。
他自从投靠了张顺以后,还未来得及献计献策,便被秦王拉着一路赶到了西安城,到现在他还没迷糊过来。
“你把山西的事儿,且与大伙说一说!”张顺提醒道。
“好说,好说!”孙传庭不由干咳一声,把自己的遭遇简单的向众人述说了一番。
“不是,这也没有什么相干啊?”这下子连洪承畴都迷糊了。
“孙传庭投靠义军固然可喜,可是和咱们大举用兵有什么关系?难道舜王准备攻下大同营救孙氏家眷族人不成?”
“什么乱七八糟的?”张顺闻言差点被他们气乐了。
“孙先生既然在此,大明朝野上下反倒不敢随便动其家眷族人,本王这点威名还是有的!”
“说来说去,说了半天,感情你们还没转过弯来!”
“我义军非特与大明争天下,亦与辽东后金争天下也!”
“如今大明如同年迈黑熊,我据于前,后金虎视于后。”
“故而除非我等能够拒后金而独享大明,不然只能从长计议。”
“不意崇祯小儿愚昧鲁莽,自坏‘擎天柱’、‘万里长城’。我怕回头大明一击即溃,宣大蓟辽四镇官兵投敌,到时候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这……这不能吧?”众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
特别是孙传庭更是一脸懵逼,谁是大明“擎天柱”和“万里长城”?
第一百二十三章 庙算多寡
“秦王殿下,孙某愧不敢当,怎敢妄称作万里长城?”此时的孙传庭才因为“边才”出仕不久。
既没有前世擒杀“闯王”高迎祥的战绩,有没有数战“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的履历,如何敢以檀道济自诩?
甚至连幕僚长洪承畴、长吏吕维祺都面无表情的乜斜了他一眼,虽然嘴上没说,但是那眼神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三个字:你也配?
当然张顺既然说出来这种话,其实也是有依据的。
张顺的依据当然不是他那半吊子历史知识,而是带领义军一路走到现在,今生实践和前世理论相结合得出的结论。
“诸位莫不要以为我是捧杀孙先生!”张顺摇了摇头笑道。
“明之弊,在于坏了根基。富者连阡陌,贫者无立锥。”
“然而连阡陌者,米粮盈仓,金玉满堂,却上下勾连,不肯纳税一文;”
“无立锥者,食不果腹,朝不保夕,却遭苛捐杂税,百般盘剥。”
“如此以来,税赋不能尽收,军士不能飨食,以致鞑虏边患起于外,百姓揭竿祸于内。”
“内外交困,风雨飘摇,故而朝野上下束手无策,即便有明臣良将,百般支撑,也不过扬汤止沸而已。”
“唯白谷虽因边才得用,却刚巧切中了大明的弊病,其清理屯田之法正和义军相差无几。”
“虽然我料到定然会有士绅、军户阻挠,却不曾想大明上下居然在面临巨大军事威胁的情况下,还敢断了自己求命稻草,实在是匪夷所思!”
“这......”洪承畴、吕维祺和孙传庭三人闻言,不由相视一眼。
他们都是聪明人,稍做思索便明白了张顺说的是什么意思。
古代农耕社会的根基就是人和田二事。
若是人有其田,那么人出役,田出赋,国家人力、财力皆备。
那么辅之忠臣名将,自然是国盛民强。
若是人田不均,那么役无从出,赋无从征。
自然是良民为盗,国家财兵皆弱,即便有能臣名将,也只是延缓时日而已。
如今的大明就是后者,用张顺前世的话说,就叫做“土地兼并严重,社会矛盾突出”。
那原山西巡抚孙传庭且不说他本事如何,但就这一手清理屯田之法便是挽救局势的唯一办法。
虽然权力所限,他根本不可能把整个大明天下清理一遍,好歹还能延缓“病情”,不至于“猝死”。
但是,现在连孙传庭清屯之策都推行不下去,那么义军和后金的下一次进攻,恐怕就是明亡之日。
“如今大明堪战者,除却宣大蓟辽四镇十余万边军以外,估计仅有四川、湖广、河南和山东有数万精兵,拢共可调动精兵不超过二十万之数!”洪承畴皱了皱眉头,心算了半晌,这才下定论道。
“洪先生果然大才!”孙传庭闻言不由赞叹道。
“山西镇现有兵马两万三千四百八十九员名,除了大多数驻扎雁门、宁武和偏头内三关以外,只有禹门渡郑嘉栋千余人,蒲坂渡千余人,风陵渡千余人而已。”
“大同镇在崇祯四年,经时任兵部尚书张凤翼清查,实为七万五千员名。宣府额军八万有奇,今止六万。”
“蓟辽及密云、昌平等镇合计亦不过十五六万之数,总计合当为三十万有奇。”
“这三十万兵马若是汰去空额、老弱等不堪用之数,实际正当为二十万耳。”
“若是依照七守三战旧例,朝廷亦不过能调用九万而已!”
“也就是说,认真论起来,如今大明和我大秦人马数额相差不多!”张顺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后金又兵马几何,可有人知晓?”
这就是大明督抚不断加入义军的好处,其中虚实为义军所尽知。
“这......”洪承畴、吕维祺和孙传庭不曾主管过辽事,对此还真是一无所知。
唉,要是当初兵部尚书梁廷栋这厮不自缢就好了!
张顺看他们三人神情,深知以他们的级别还是差一筹,根本无法得知明金两国的核心机密。
“秦王殿下!”孙传庭沉默了片刻,见洪承畴、吕维祺都不吭声,这才应道。
“虽然后金兵额乃是机密,不为外人所知。然而根据其文法,亦可管中窥豹。”
“据闻八旗一旗辖兵七千五百员名,八旗合该六万员名。”
“又闻新建蒙古八旗,亦当有六万员名。若在加上降金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等汉人降兵,至少有一十五万之数!”
其实孙传庭这般算法,望文生义,充满大量脑补,基本上全是扯淡。
原来现在后金治下满洲共有三百零八个牛录,蒙古有八十个左右,汉兵一旗。
其中汉兵一旗人数不详,只知由八旗各户下汉人十丁抽一而成,约莫有六七千。
总得来说,大概数额在十万左右。如果按照后金二丁抽一的极限动员之数计算,差不多能动员十七八万左右。
所以有时候世界上的事儿怪就怪在这里,孙传庭计算一通的依据大多数都是错的,反而估算后金的兵力估算的非常接近实际情况。
张顺当然不知其中谬误,不过好歹前世他还听说过洪承畴带领一十三万明军精锐与满清之间的松锦之战。
这数字对前世的张顺来说并没有什么卵用,但是这一世的张顺来说,却是一个重要的参考。
久经战阵的他已经明白,一般情况下大战双方兵力必然相差无几,不然就会显露出一边倒的局面。
所以张顺点了点头道:“好了,我明白了!”
“如果单从动员角度来说,明、金二国皆有动员十万野战军发起会战的能力,我这样理解没错吧?”
“没错!”洪承畴、吕维祺和孙传庭闻言一了点头,这才明白张顺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么问题来了,我军现在能够一次性动员多少兵力作战?又应当需要多少兵额、粮饷才能一鼓作气,消灭明、金二国主力!”
“这……秦王稍待片刻,待微臣细细计算片刻!”洪承畴迟疑了一下,不由恭恭敬敬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献计
“启奏秦王!”洪承畴算了半晌,不由长吁一口气道。
“经臣算得秦王在陕西新旧一十三营,计有四万六千人。”
“投靠舜王义军有七营两万五千人。”
“投靠舜王官兵三边四镇官兵,计有一十二万人。”
“此外,萧擒虎麾下有一万五千人,再加上驻守其他各处十二营人马,计有五万人。”
“舜王麾下合该二十四万一千之数!”
吓!
张顺、吕维祺和孙传庭等人闻言顿时吓了一跳。
都说舜王麾下有二十万大军,由于其治下分为陕西和河南两套班子,故而不曾细算。
如今算来居然有这许多人马,大出众人意料。
“其实,秦王若想征讨明金二国,也不是不可以!”经过计算家底以后,幕僚长洪承畴也不由平添了几分信心。
“只需深耕甘镇,至少可以有二十万大军出征,足以灭明拒金!”
“此话怎讲?”张顺一愣,随即和吕维祺、孙传庭一起看向洪承畴。
“陕西三边四镇唯榆林、甘镇最雄,其次固原、宁夏,临洮为小镇耳。”
“只是如今榆林因延绥灾荒之故,不能养大军。宁夏因哱拜之乱,放水淹城,以致屯田遭毁,不能尽其力。”
“固原本是三边中枢,奈何昔日舜王连破陈奇瑜、微臣和梁廷栋诸将,固原镇损失惨重,如今不堪大任。”
“除此三镇以外,甘镇和临洮不曾遭兵灾,损失最小。”
“故而,以吾计之,当经略甘镇,以稳固番民;清理固原、宁夏和甘镇军屯,以征调甘兵。”
“吾闻前朝固原屯田八万顷年入子粒三十余万石。”
“宁夏屯田一万六千顷,年收子粒一十七万石。”
“甘肃屯田一十一万顷,年入子粒三十余万石。”
“如此可得子粒七十万石,足以多养兵五六万。”
“如此舜王得三十万大军,只需南阳留守一万五千兵,洛阳留五千兵,西安留五千兵,其他五镇各留一万,商州留五千,再留两万以防万一,如此即可!”
“这……这也可以?”张顺闻言一愣。
他只是有这个想法,并不是打算立刻马上就要东征,夺取天下。
结果经洪承畴这么一算,似乎事情并没有那么困难了。
“好了,那么压力来到了吕先生这边,吕先生你以为这件事如何?”张顺嘿嘿一笑,不由扭头向吕维祺问道。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吕维祺黑着一张脸道。
“且不说再加七十万石够不够用,就单说这清理屯田之事。”
“张伯鲸和李自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好容易清理完山西府,也不知遭受多大阻力。”
“如今这二人又一心清理延安、庆阳和绥德三地,还不知哪个年月能成。”
“宁夏镇还好说,如今有曹文诏、郑崇俭两人处理,估计年底就能清理出来。”
“只是那固原镇、甘肃镇怎么办?一个是土司造反,正在平定;一个是主将出征,留守专心于马政。”
“主将出征”说的是陈长梃,“留守”说的是陈金斗,他出发之前张顺千叮万嘱让他帮忙稳住固原的同时,要搞好马政。
所以现在的陈金斗正带领姬程到处选种马,招募人手,购买马驹,忙的脚不点地,如何有时间精力处理屯田之事?
“先生莫急,先生莫急,这不是来人手帮忙了吗?”张顺闻言笑着安慰道。
“哪呢?哪呢?舜王你休得哄我!”吕维祺张望了一番,并无见一个人影。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孙先生孙白谷不是刚好送上门来主管清屯的好人选嘛!”张顺笑着道。
“什么?”众人闻言大吃一惊。
不待吕维祺、洪承畴说些什么,孙传庭率先拒绝道:“不成,不成,此事不成!”
“在明朝那边,我担任山西巡抚,主持清屯练兵;来到秦王这边,我降了职务不提,还要主管清屯练兵,那我这投降岂不是白投了吗?”
不是,抚军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搁舜王这里摆谱装大爷,莫非是寿星公上吊活腻了不成?
陈继泰闻言不由捏了把冷汗,恨不得上前捂住那孙传庭的嘴巴。
“哈哈!”张顺闻言爽朗的笑了起来。
“没白投,没白投!”
“在明国那边,你主持清屯,没有人给你撑腰;在义军这里清屯,你且把心放在肚里,哪个敢动你且问问本王肯不肯答应!”张顺不由张口保证道。
“什么牛鬼蛇神,一概不管。哪个胆敢反抗,你只管打了杀了,由本王给你兜底!”
“至于巡抚、总督什么,听起来好大的官儿,本王起兵以来,也不知道砍了多少个,值得什么?”
“你只管做来,回头满天下总督、巡抚的缺多了去了。想要哪个,你给本王说,本王给你留着!”
好家伙,张顺这一通话听得孙传庭那是热泪盈眶。
“我只是一个降官,有无十分功绩、声望,舜王便委以重任,难道就不怕孙某给舜王办砸了吗?”孙传庭忍不住问道。
“怕,怎么不怕?”张顺闻言一脸肃然。
“时不我待,不但本王怕你,还怕他!和他!”
张顺伸手点了点洪承畴和吕维祺二人,一脸诚恳道。
“怕你们在我这受了委屈,有口难言;怕你们嫌弃我这条件简陋,享不了荣华富贵;怕你们‘君择臣,臣亦择君’,嫌弃我非明主,离我而去……”
洪承畴、吕维祺和孙传庭一听张顺这话,没想到自己等人在舜王心里如此重要,不由感动万分,连忙跪拜道:“得明主如此,洪承畴(吕维祺、孙传庭)敢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乎!”
特别是刚刚被崇祯“背弃”的孙传庭,更是老泪纵横。
他不由一边拉着张顺的衣服,一边痛哭流涕道:“得舜王知遇之恩,犹诸葛遇先主,太公遇文王,哪怕是粉身碎骨,孙某亦一肩担之!”
喂喂喂,过分了啊!
洪承畴和吕维祺刚开始还挺感动,接着听着听着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什么叫“诸葛遇先主,太公遇文王”?
你说谁是诸葛武侯?你说谁是太公吕尚?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波流
话说洪承畴自从归降义军以后,虽然担了一个幕僚长的名头,其实并没有真真正正出了多少有效的计策。
但是,这一次他提出了“稳固甘镇、清理屯田、招募甘兵,以备东征”的战略,确实让张顺眼前一亮。
刚好自己手底下有个“闲人”孙传庭,便立即下令让他走马上任。
至于陈继泰,这人倒是个能人,张顺准备等张胖子说服“乱点兵”党守素和“皂鹰”张汝魁以后,让他主管这二人,另立一营人马。
“不是,我说舜王殿下,您这就直接重用我俩了?”孙传庭一脸不敢置信。
“您就不怕我俩是朝廷派来的奸细,故意过来探查义军的情报,破坏义军的计划?”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莫说二位不是,就算是大明的间谍又如何?”张顺闻言冷笑一声道。
“就算是大明的间谍,本王也敢放心使用!”
开玩笑,如果大明朝野上下真意识到义军的威胁,他们得愚蠢到什么程度,才会以断了自个救命稻草为代价就为了派遣两个间谍?
就算他们那么蠢,你孙传庭也不会真那么蠢吧!
“秦王殿下!”经过一番试探的孙传庭和陈继泰,这一回真的心服口服。
两人忍不住拜道:“人常言舜王宽宏大度,礼贤下士,令人甘为之死。”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吾二人恨不能遇舜王未发迹之初,时刻跟随左右,聆听教诲,庶几无憾矣!”
孙传庭和陈继泰和其他人不同,这两人都是认真做事之人,深知做事之难。
如今他们二人刚刚遭大明上下猜忌,颇有几分“我未负天下人,不意天下人负我”的悲壮。
结果到了张顺这边以后,不但皆委以重任,还深受信任,让他们如何不争相效死哉?
好容易安抚了情绪激动的孙传庭、陈继泰二人,张顺便命王锦衣带领这二人下去歇息。
那孙传庭、陈继泰自知张顺和洪承畴、吕维祺还有要事相商,孙传庭自个又惦记儿子孙世瑞受了惊吓,两人便识相的辞别了张顺,前往查看张顺赏赐的宅院去了。
“舜王殿下,这两人可靠吗?”眼见两人刚刚离去,吕维祺就忍不住开口道。
“可靠不可靠,不仅仅取决于你我,还取决与他!”张顺往东北顺天府方向一指,不由冷笑道。
洪承畴闻言苦笑了一声,谁说不是呢?
当初自己围剿舜王的时候,除了自个自大以外,不也有朝廷死命催促的缘故吗?
“舜王殿下,你是当真要改变原本稳固的战略吗?”洪承畴皱了皱眉头,不由又追问道。
“时不我待啊!”张顺明白洪承畴的心情,不由感慨了一句道。
“如果我所料没错,恐怕今年年底至明年年中之间,明、金与我三方必有一战!”
“哦?不知舜王为何有如此判断?”洪承畴眉头拧成了一团,不由追问道。
太激进了,“舜王”这一次新调整的战略太激进了,几乎到了孤注一掷,非生即死的地步。
“还记得当初我的‘粮食战’吗?”张顺摇了摇头,苦笑道,“当初我只是突发奇想,本着‘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的心态,就玩了这么一手。”
“如今看来,这一手恐怕要开花结果咯!”
“舜王,您是说......”吕维祺闻言欲言又止。
“对,大明边军和后金都缺粮了!”张顺冷笑一声道。
“其实咱们粮食也快不够吃了!要不是先前咱们从福藩、崇藩、唐藩和秦藩诸藩王手里榨出来数百万白银,又从程贾那里换了许多粮草,咱们哪里养得起这二十多万大军?”
“舜王明鉴!”吕维祺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
先前孙传庭在场,吕维祺为了不泄露义军虚实,所以没有提及此事。
其实原本陕西一年的税赋,如数征了也就将将养十万兵马而已。
哪怕再加上河南、南阳和汝州二府一州,依旧养不起二十万大军。
如果实在想养活二十万大军,那也好办。
义军可以以麾下人马为后盾,派遣官吏逐个丈量耕地,依照土地多寡、贫瘠,一体纳粮即可。
只是如果声势浩大的行动,不但需要耗费三五年功夫,更是容易激起兵变。
到时候内外夹击之下,义军能不能渡过这个难关,还在两可之间。
裁军,更是不可能裁军!
如今义军之所以能够稳固在陕西的统治,靠的就是义军将士的能征善战和舜王用兵如神的威名。
若是自坏根据,那才叫死无葬身之地!
怎么办?
凉拌!
张顺前世有一句话,叫做“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更直白一点,叫做“内部矛盾,外部解决”。
啥意思?
就是内部出问题了,就对外发动战争转移矛盾,现在张顺就有点这个意思了。
“粮食还能撑多久?”张顺郑重的问道。
“如果不动用那三百万石储备粮,估计撑不到明年夏粮!”吕维祺下定论道。
“加上甘肃、宁夏和固原的屯田子粒还不够吗?”张顺吃惊道。
“不够!”吕维祺摇了摇头,苦笑道,“我的舜王殿下啊!”
“咱们义军又不是只有士兵吃粮,上下大小官吏、各地赈灾,再加上骑兵、精锐一人双饷,一年三百万石如何养得起三十万精兵?”
“好吧,是我贪心了!”张顺摇了摇头道,“这样吧,这几天我招我岳丈李金谷和程贾,不惜一切代价再购入几十万石粮草,一补不足!”
“不是,舜王殿下,你真想把大明和后金两国挤兑崩了啊?”吕维祺不由讶然道。
“何止挤兑崩了?我还想把他们一起打崩了!”张顺冷笑一声,状若疯狂道。
“你也听说过本王脚下这片土体的故事吧?秦王用商鞅耕战之策,奋六世之余烈,吞二周而亡诸侯!”
“其法不外乎‘利出一孔,耕战立国’八个字罢了!”
“今我欲效法先贤,趁明、金二国之弊,以争天下!”
“从今而后,扩军备战,凡事须以兵事为先,其次钱粮耳。本王欲穷尽陕西之人力、物力,东征西讨,以平天下!”
第一百二十六章 邪道
一个正常政权的发展壮大,离不开军事和内政的相互促进。
特别是从无到有的农民起义军,更是先以武力占领割据一方,随后立文法、招文吏、劝农桑、征赋税,深根固本,然后乃成。
张顺最初本也打算走这条路,深耕陕西、豫西,然后再与大明、后金争天下。
然后崇祯不争气啊,连张顺专门给他预留的“战略要地”,他都守不住。
山西乃是天下之脊,自古以来陕西与河北争天下者,实争山西而已。
陕西之地若失山西者,犹可以河为界。
而河北失山西者,太行天险不在。其地北至燕代,南至山东,东至大海皆一马平川矣!
故而无陕西则无北直,无北直则无顺天府。
顺天府一下,河南、河北、山东、南直一马平川,大半不得保矣。
而这这四省合围区域内,正是我国仅次于东北平原以外,最大的平原——华北平原。
华北平原,又称为黄淮海平原,由于雨热条件非常好,是我国自古以来的主要农耕区,更是人口最为稠密的区域之一。
历史上,只要整合好以华北平原为核心的北方地区,基本上统一天下的大业差不多完成了七成。
结果,崇祯迫于山西士绅的压力,拿下了锐意改革的孙传庭
那么无论换谁上来,以如今孱弱的山西镇,都无法使其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
如果下次后金入关,山西镇一触即溃,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既然大明无法保住山西之地,那么张顺断然没有让其落入后金手中的道理。
“舜王殿下,这风险也太大了!”听了张顺疯狂的计划,吕维祺不由胆战心惊的提醒道。
“你以前常说:根基不牢,地动山摇。如今义军新创便穷兵黩武。”
“若是战局顺利,一切好说;若是战局不顺,那么后果不堪设想呐!”
吕维祺说的有没有道理,有道理。
可是如今大明肉眼可见一路狂奔向深渊,张顺能见死不救吗?
当然不能,张顺需要做的是尽快做好准备,等待那刹那即逝的战机。
故而张顺笑道:“计划计划,若什么都依得计划,恐怕本王还在山沟里啃树皮呢!”
“先生掌管内务,难道不知,即便是没有今日扩军之策,陕西、豫西之地也养不活这二十四万大军。”
“左右都养不起,何不扩军备战,一战而定乾坤?”
“先生所虑战局不利,不外乎野战、攻城、骚扰而已。”
“如今大明官兵虽众,其实却缺乏大规模会战能力。故而其兵愈多,其战力欲弱。”
“原本明将之中,陈奇瑜、洪承畴、卢象升、傅宗龙、梁廷栋和孙传庭等人颇知兵事。”
“若经历练,未必不能指挥十万大军。”
“奈何以上诸臣非死即降,余则无力矣!”
吕维祺身为文官,不知兵事,不知指挥十万大军之难。
实际上明末自朝鲜之役以来,再也没有很好的组织过大规模战役。
这也是明末所谓的“一个总兵和敌人打的有来有回,多个总兵配合仗就打的稀烂”的由来。
在原本历史上,也只有洪承畴、孙传庭在拿农民军练手的情况下,重新获得了此种能力。
结果一个松锦之战,一个柿园之役,两人先后葬送明军精锐,明遂亡矣。
而如今在义军之中,实际上掌握大规模作战能力的将领依旧严重不足。
唯有张顺身经百战,连续历经彰德府大战、两次洛阳守卫战、一次南征和进攻陕西之战的磨练。
最终才在最后一次大战中突破了指挥五万人的桎梏,一举越入能够指挥近十万人马的行列。
而除了张顺以外,其他他精心培养的陈长梃、萧擒虎、张三百和天赋出众的李信等人才勉强指挥一两万士卒作战,距离能够指挥大规模作战能力还有不小的差距。
当然义军难,官兵更难,而后金方面情况也好不了哪里去。
皇太极作为后金的汗王和军事领袖,个人能力没的说,半生戎马,东征西讨,当前即便指挥不了十万以上大军,恐怕也相差无几。
然而出除了他本人以外,其他旗主、固山额真也不过指挥万余人的水准。
余者代善、阿敏之流,颇有些水准,却受皇太极猜忌,自然也不在张顺考虑之列。
故而张顺思前想后,认为虽然如今天下纷纷,其实对手不过一个半而已。
一个是同样具备能指挥十万大军能力的洪太,另一个就是不知道还在哪个犄角旮旯的明将,勉强指挥五万人左右以抗义军。
“舜王英明!”吕维祺不知兵,不由一脸愕然,而洪承畴却是懂行之人,不由上前施了一礼道。
其实听到张顺这话,幕僚长洪承畴也不由激动了起来。
是了,如今舜王手底下缺少指挥大规模作战能力的将领,那么我洪承畴是不是也有机会出山挣一些功劳?
虽然如今的洪承畴并不具备历史上指挥一十三万大军的能力,但是先前带领四万大军和张顺对战,亦证明了自己的本事。
由此观之,带领四五万人马的本事他还是有的。
正当此时,那吕维祺果然反应了过来,不由问道:“如此说来,舜王能堪堪指挥十万大军,那么另外十万大军怎么办?”
这二十万大军既然您一个人指挥不过来,那这仗怎么打?
“本王指挥不过来不要紧,不是有人可以帮忙吗?”张顺向洪承畴努了努嘴道。
“谢舜王赏识!”哪怕洪承畴心中早有预料,闻言仍然忍不住激动万分。
“洪先生能指挥十万人马?”吕维祺不由怀疑道。
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怎么看这厮也没有这种能耐啊!
“不敢不敢,别说十万人,如果能指挥五万人,我就心满意足了!”洪承畴自家人知自家事,连忙表面态度道。
“他?他只是其中之一!”张顺嘿嘿一笑道,“另外一人我也早就想好了。”
“谁?”这下子连洪承畴也不由惊讶的问道。
“你的老对手,‘闯将’李自成啊!”张顺挑了挑眉毛道。
原来当初义军渡过渑池以后,李自成等人返回了陕西,曾经汇集了数万人马。
众人当时推举了李自成为帅,多次率领大军和洪承畴对峙、对战,一度搞的洪承畴也非常头疼。
直到后来洪承畴寻了个破绽,打破义军,这才逼得“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和“八大王”张献忠东走。
而这三人后来来到洛阳投靠张顺,被他一顿忽悠往东破了中都凤阳。
而洪承畴也因此腾出手来,率领大军东征洛阳,这才有了后来一系列故事。
“是他?”洪承畴和吕维祺闻言一愣,不由惊问道,“舜王如何敢用他?”
第一百二十七章 借口
“汗王!”范文程皱着眉头道,“情况不大好,外面粮价飞涨,已经到了米一斗八两的地步,家里的奴才饿死甚多。”
“原本分到各旗手里的金银,又如数被这些奸商哄去了,大家苦不堪言。”
“前些日子,有些作死的奴才造反,被主子们砍杀了许多,这才平定了下来。”
“只是……只是有几位主子不甚为狗奴才所伤,其中还有两位是牛录额真……”
说到这里,范文程偷偷看了一眼汗王洪太的神色,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继续道。
“如今群情激奋,都叫嚷着要打杀了这些鸟人……”
“混账!”金国汗洪太现在一声不吭,等听到这里的时候,实在是忍不住了。
“谁说的这混账话,这不是杀鸡取卵吗?”
“金银没了可以再抢,奴才没了可以再抢,粮食没了,也可以再抢,但是信用没有,那可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原来后金劫掠关内,主要以人口和金银等便于携带的人口、牲畜和大量贵重物品为主。
只是如此一来,大量金银涌入后金,难免造成物价飞涨,通货膨胀。
故而需要依赖范永斗、王登库一干人等走私大明的物资,以维持后金的经济秩序。
结果由于北方连年自然灾害和兵灾连接,导致后金愈发依赖抢劫大明来维持社会秩序。
本来双方一进一出,除却枉死的士卒和遭灾的百姓以外,完美达到了动态平衡。
没想到张顺在先后劫掠了福藩、崇藩——唐藩等藩王以后,居然勾搭上扬州盐商程贾以后,下了五百万石的订单。
这义军一购粮粮不要紧,顿时整个天下粮食都开始短缺,连大明边军和京师的供应都受到了影响。
那范永斗、王登库一干人等固然坏到了骨子里,但是最基本的职业道德还在。
什么“囤积居奇”、什么“坐地涨价”,都无师自通,不因顾客的身份、地位、民族、国家而改变。
可是以凶残著称的金国汗洪太偏偏还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什么叫垄断?
这就叫垄断。
走私卖国者,皆以他们八家为首。
若是金国汗洪太恼羞成怒砍了他们,恐怕下一次连这“八两一斗”的粮都没得买了。
“能不能请他们过来,和他们打个商量,以本王的名誉担保,先赊十万石粮食?”洪太眉头紧锁,半晌提出一个提议道。
“现银交易,概不赊账!”范文程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咱们现在什么形势,汗王你还看不清吗?
正所谓:“破鼓万人捶,墙倒众人推”。
指望他们锦上添花还成,要指望他们不趁火打劫,那还不如指望太阳打西边出来。
“对了,朝鲜国的粮食送过来了吗?”洪太突然想起一事,不由张口问道。
天启七年,刚刚即位不久的洪太曾派遣贝勒阿敏征讨朝鲜,朝鲜连战连败,请求议和。
双方遂在平壤结为“兄弟之盟”,朝鲜除了不能接纳辽东流民和支援皮岛毛文龙以外,每年还要向后金支付三千石粮食。
如今后金国粮食短缺,洪太又惦记起这点粮食了。
“给了,早给了,三千石粮食,一两不差!”范文程闻言笑道。
“小小朝鲜国,焉敢捋汗王虎须?”
“哦?看样子朝鲜国百姓生活富足,粮食满仓啊!”洪太不由感慨道。
“嗯?”范文程闻言一愣,顿时反应过来金国汗洪太是什么意思。
“汗王的意思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没错,既然大明国现在不能动,那么动一动朝鲜国还是可以的!”洪太不由冷笑道。
“兄弟之盟,他李倧是哪个的兄弟!”
原来原本历史上,洪太征服蒙古以后,也意识到“金国汗”的名号再也不能满足统辖蒙古、索伦等部,所以就开始酝酿着称帝事宜。
而朝鲜国正好不尴不尬的夹在明金两国之间,后金强迫朝鲜国称臣不成,随即洪太带兵御驾亲征。
彼时洪太率领代善、多尔衮、多铎、多罗贝勒、岳托、豪格、杜度等豪华阵容,征调满蒙精锐,号称十万,大举入侵朝鲜。
围朝鲜国王李倧于南山汉城,破江华岛俘获朝鲜众多大臣、宗室、嫔妃等。
朝鲜上下哀嚎一片,无计可施,最终不得不接受城下之盟,成为满清藩属国。
只是如今因为张顺的横空出世,洪太不得不推迟了称帝事宜,原来攻打朝鲜的缘由现在却变成了“南失东补”。
“那......那以什么理由为好?”范文程皱了皱眉头。
他心知肚明,这一次这么修理朝鲜,已经违背了金国汗稳固东翼的战略。
但是事有轻重缓急,迫不得已也只好如此了。
与其得罪了朝鲜,总比这个这时候找大明的晦气强。
如若不然,和大明搞了个两败俱伤,让“顺贼”渔翁得利,那才叫得不偿失呢。
“这样,你派遣几个奴才,拿着银子去朝鲜国按照一两一石的标准前去购粮。”洪太闻言沉吟了片刻道。
“若是允了,应买尽买;若是不允,你叫他们只管把事情闹大,出了岔子有本汗替他们做主!”
“明白!”范文程闻言哪里不明白,汗王洪太这是想拿几个奴才的命换一个借口。
自从洪太派遣贝勒阿敏征服朝鲜国以后,朝鲜上下群情激愤,深以为耻。
这一次只需派遣几个奴才耀武扬威、强买强卖,定然会激起朝鲜百姓的不满。
而这些奴才狗仗人势,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到了朝鲜国定然不会收敛。
到时候两厢冲突,他们小命难保。
当然,他们虽然丢了性命,但是金国汗也有了进攻朝鲜的借口,那么这一切也是值得的。
“汗王英明,如此一箭双雕,既解了国内乏粮之困,又能避免和大明国的冲突,实在是高!”范文程不由溜须拍马道。
“这不算什么!”洪太对此也颇有几分得意,不过依旧矜持道。
“些许雕虫小技,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对了,晓谕大明国境内客商、间谍,给我大肆鼓吹‘顺贼威胁’,务必让大明国和顺贼战作一团,以便我等坐收渔利!”
第一百二十八章 募捐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国丈周奎规规矩矩的向女儿周皇后施了一礼。
如今的周皇后头戴燕居冠身着大衫黄衣、深青霞帔,举止端庄大方,真真一个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
“免礼平身!”周皇后强忍着激动的心情,虚抬了抬手道。
天家无情,虽然周奎是皇后亲生父亲,但是自从皇后嫁给信王以后,双方君臣有别,亦不能行家礼。
两人许久不见,略作客套,叙了片刻家常。
周皇后这才正色道:“如今大明内忧外患,入不敷出,剿匪无饷,军士无粮,国家危在旦夕。”
“如今赋税艰难,粮价飞涨,朝廷实在是无以为续。”
“古人云:唇亡齿寒,若是一朝倾覆,莫说天家,就是寻常百姓,又有哪个能躲得过去?”
“如今陛下欲恳请诸臣工宗室募捐银两,以资军用……”
周皇后言辞意切,声情并茂,正讲的投入之时,不意老父亲周奎却冷笑道:“我的儿,你怎生哄我?”
“我听闻万历爷给子孙留下了好大的家业,内帑之内金山银山,怕不是有好几千万两。”
“除此之外,又从外庭借去了几百万两,不曾归还,哪里就缺粮缺饷?”
“如今你身为一国之母,不劝他宽宏大度、举止大方,反倒算计臣下的财产?”
“父亲!”周皇后闻言差点都被他气哭了。
那崇祯皇帝手底下真有这么多银两,他一个极好脸面之人,如何犯得着舍了皇帝的老脸,向群臣募捐?
若是换作别个,她早叫人拖出去责罚一番。
如今说出这话的是自个亲生父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只得强忍着不快,怎生责罚?
“好好好,微臣不说了!”周奎没好气道,“咱们的家底你是知道的,昨个我愣是砸锅卖铁凑了五千两,一发全捐了出去,你还有甚话要说?”
明代为了避免外戚干政,故而皇后、王妃乃至嫔妃都是小门小户出身,确实没多少资产。
周皇后见父亲捐出了这许多银两,一时间倒也无话可说。
她只得沉吟了片刻,命宫女取出自己的私房钱,交给国丈周奎道:“家国天下,咱家身为皇亲国戚,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如今陛下正是缺钱招兵买马之时,能帮多少尽量多帮多少。”
“这里是我私下里着人变卖了一些金银首饰换取的五千两。明早朝会,你把它捐了,好歹补齐一万两,陛下面上须好看一些!”
“好……好吧,那微臣就生受了!”周奎眼珠子咕噜噜一转,不由接到手一口应了。
可怜周皇后哪里知晓,她入宫之前自家自然是小门小户。
但是她入宫以后,这周家就成了大明朝贵族。
其父亲周奎又被封为嘉定伯,短短几年便财源滚滚,积攒下偌大个家业。
如今莫说五千两,就是五万两又值得什么?
周皇后还道父亲周奎深明大义,她和父亲商定此事以后,连忙遣人告知了皇帝朱由检,以便他朝堂行事。
朱由检得知此事,又激动又感动,不由感慨道:“朕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到了第二天早朝,崇祯皇帝朱由检有了国丈周奎打底,心里生出几分冀许来。
“如今国事艰难,无兵无饷,国家危在旦夕,哪个爱卿肯捐赠些银两,朕会铭记在心!”朱由检不由又舍了脸问询道。
一看当今圣上连喊了三声,满朝臣工勋贵两千多人,竟然无一人应者。
国丈周奎连忙上前一步道:“臣愿再捐三千两,以资国用!”
“多少?”朱由检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数字。
“臣自愿再捐三千两……”周奎又重复了一般。
妮玛!
崇祯皇帝朱由检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然后让人把他拖出去剁了!
你可真是朕的好国丈啊,连你女儿典买的首饰钱,你都给朕贪去了两千两!
“好,好,好!国丈果然深明大义,大家都要向……向国丈看齐啊!”朱由检不由咬牙切齿道。
其他人一听国丈周奎这话,顿时心里有谱了,纷纷叫喊道:
“臣捐五百两!”
“臣愿捐二百两!”
“臣再捐五十两!”
……
一时间朝堂上热闹的跟菜市场一样,只是崇祯却不想听下去了。
一场声势浩大的募捐结束了,大明皇帝朱由检前后共募得白银两万三千九百二十七两。
“呵呵,呵呵,他们难道是在拿朕当叫花子打发吗!”崇祯怒不可遏,正欲一把摔了手里的茶盏,却又突然想起来,这个好像也能值几两银子,不由不舍的放下道。
“陛下,太常少卿薛国观求见!”王承恩不忍的看了当今圣上一眼,一板一眼的请示道。
“他来做什么?”崇祯记得他好像才捐了九百两,颇为不满道。
“那奴才这就打发了他。”王承恩闻言识相道。
“罢了,先着他进来吧。”崇祯想了想,止住了王承恩。
国家大事,我不能意气用事!
“臣薛国观,拜见陛下!”不多时薛国观在一个小太监引领下赶了过来。
“平身吧,不知薛爱卿有何事见朕?”崇祯犹自不快道。
“陛下,臣这事儿正是关于募捐之事!”薛国观闻言道。
“哦?你要是前来劝阻朕,那就免开尊口吧!”崇祯冷笑道。
“不,臣是来向陛下前来献计献策!”薛国观不由抹了抹眼泪道。
“臣的家乡韩城为贼所迫,家产几乎为贼掠夺一空,深受其苦,故而忍不住助陛下一臂之力!”
“哦?此话怎讲?”崇祯一听这话,这才知道误解他了,不由正色问道。
“陛下夙兴夜寐,忧心国事,却不意朝上衮衮诸公欺上瞒下,一毛不拔!”薛国观不由谏言道。
“陛下若想募得军饷,非的杀鸡儆猴不可!”
“怎么个杀鸡儆猴?”崇祯闻言一愣,不由追问道。
“武清侯庶兄李国臣曾与臣说,其父资产有四十万两,他理当分得一半,现在请求拿出来资助国用!”
“这……这怎么可能?”崇祯闻言不由吃惊道,“武清侯怎生有这许多家产?”
现任武清侯乃是孝定太后兄长的孙子,而孝定李太后正是神宗皇帝的生母。
若是论起来,孝定李太后还是朱由检的曾祖母。
不过天家无情,莫说什么太奶奶的亲眷,就是亲兄弟还自相残杀,哪里还有什么亲情?
只是武清侯这样一个清贵的贵族,哪里能积攒这么多银两?
“陛下若不肯信,臣可以偷偷的把李国臣带来,请陛下亲自审问!”薛国观不由保证道。
“只要陛下打开这一个缺口,那么一切都好办了。”
“到时候皇亲国戚由陛下负责,外面的官员臣工由微臣负责,一定能够募集足够的饷银,剿灭贼寇,剪灭鞑虏!”
第一百二十九章 “顺贼”何足道
虽然太常少卿薛国观说的天花乱坠,崇祯皇帝朱由检对此依旧十分犹豫。
一则,勋贵乃大明柱石,不能轻动;
二则,武清侯到底有没有四十万两白银,让朱由检不敢置信;
三则,朱由检虽然贵为一国之君,若是无缘无故巧取豪夺臣下财产,定然搞得人人自危。
薛国观见状不由痛心疾首道:“臣闻古往今来,得民者昌,逆民者亡,大明一统,延至今日,多赖先皇励精图治。”
“臣观今日国运日下,私人仓满,国库空虚,如何修军革政?”
“皇上犹龙头也,龙头不动,龙身徒存?裕兴国富民,必须大刀阔斧,除奸小,任贤良,此乃根本。”
“其次查内帑、捐俸新、裕士马、赈贫民、禁皇亲。”
“仰赖圣上听臣微言,大明国运可转,道统可继,为时紧迫,迟则失机,大明江山,将丧于斯手,能不痛哉......”
“这样吧!”朱由检犹豫良久,终于下定决心道,“今晚你偷偷把李国臣带来,朕亲自审问一番!”
“好,好,臣这就去办!”薛国观闻言不由大为欢喜。
说实话薛国观这人倒也不是什么好鸟,当初依附阉党,党同伐异、排斥异己的事情同样也没少做。
至于贪污受贿,贪赃枉法诸事,更不用提,他自然也不是那出淤泥而不染之辈。
但是这段疏文确实颇有见地,对大明的积弊沉珂的切中,非亲身经历者不能有如此见识。
“大伴儿,这回咱们有救了!”等到薛国观走后,朱由检不由兴奋道。
“若是一个武清侯都有四十万两,那么这么多皇亲国戚、功臣勋贵,能捐出了多少银两?”
“爷爷......”王承恩闻言欲言又止,只是看着早已经头发花白,难得高兴一次的崇祯皇帝,最终把刺耳的话咽了回去。
只是崇祯才高兴没多久,就高兴不起来了。
“启奏陛下!”从一品都督同知郭承昊不由上前汇报道,“查得山西巡抚孙传庭果然勾结‘顺贼’。”
“刚刚地方来报,前去捉拿逆贼孙传庭的锦衣卫缇骑为其死党所戮,死伤惨重。”
“据闻孙传庭和其党羽陈继泰、长子孙世瑞率死士一路往西逃去,不知所踪,疑为投靠‘顺贼’去了!”
“好胆!”崇祯闻言不由怒发冲冠,“如此乱臣贼子、欺君罔上之徒,如何不诛其九族,以儆效尤!”
在这次声势浩大的募集行动中,捐献了一年俸禄八十一两六钱九分四厘的锦衣卫指挥使郭承昊连忙劝阻道:“陛......陛下,此事尚未完全查明因果,还请陛下三思!”
“万一......万一逆贼孙传庭、陈继泰只是逃入深山之中,陛下诛其九族,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这......不知爱卿有何见解?”朱由检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此事易耳!”郭承昊闻言不由笑道,“陛下擅用锦衣卫,本就容易招致群臣忌讳,生怕复现当年诏狱之事。”
“既然如此,陛下何不将此事打发与刑部处理?”
“一则可以打消上下疑虑,二则合理合法。即便有所差池,又可斥责有司!”
“好,此事就依此办理!”崇祯思索了一下,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这才点头道。
其实崇祯却不知道,山西士绅和锦衣卫早得到孙传庭“投贼”的消息。
也真是孙传庭“投贼”了,大家才悠着点,不能逼迫太甚。
凡事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大家左右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万一哪天孙传庭真个带着“顺贼”杀将了过来。哪个害了他全家老小,岂能有好?
于是,大家伙一合计,既然孙传庭这“瘟神”已经走了,那就高抬贵手饶他一回吧,这才有了郭承昊上奏之事。
而郭承昊一走,崇祯脸就黑了下来。
“爷爷?”王承恩还道崇祯听出来什么,不由试着问道。
“大伴儿,看样子这样不成了!”崇祯摇了摇头道,“孙传庭若是一去,山西不稳,需要尽快督促杨文岳上任。”
“启奏爷爷,传旨太监已经快马加鞭的去了,估计十余日便能就职,二十余日便能缴旨。”
“行,此事你与我记下了,记得时时提醒朕一番!”崇祯不由点了点头道。
“对了,大伴儿,我记得你家是陕西蓝田的,不知家中可还安好?”
“爷爷!”王承恩闻言不由眼皮一垂道,“今年贼人入陕,我家老小忠心为国。”
“私下串通关南副使樊一蘅和......和敢死忠义之辈,起兵恢复蓝田县城。”
“不意子午谷道路难行,樊一蘅所遣将领失期,我家数百口尽数被杀被擒,如今生死未卜矣!”
崇祯闻言不由一愣,他原本只是因为太常少卿薛国观之事,想起来王承恩也是类似情形,这才顺口问了一句,没想到居然是这般情况。
“大伴儿,你怎么不早说啊!”崇祯闻言不由为之泪目道,“早知如此,好歹也让朕嘉奖一下你们阖门忠烈,让世人知晓。”
“陛下!”王承恩闻言也不由泪流满面,叩拜于地道,“奴才本是无根之人,本来就没了香火,也无所谓绝后。”
“只是希望陛下能够振作起来,励精图治,翦灭‘顺贼’,替奴才报此深仇大恨!”
“大伴儿!”崇祯闻言连忙扶起了王承恩,哭诉道,“朕自接手江山以来,无日不殚精竭虑,辗转反侧。”
“奈何国势日下,先失辽东,如今又失了陕西三边四镇。天意如此,人何以堪,朕难道还有机会中兴大明吗?”
“一定有的,一定有的!”王承恩闻言不由激动道,“陛下,昔日奢安二贼何其威风,最终不也先后败死吗?”
“如今只有安位割据水西,不足为惧,不日即将被朝廷平定。”
“到时候,爷爷再调集蜀、楚、黔、桂、滇五省兵马,天下无有不定!”
“朱燮元?对啊,朕还有左柱国朱燮元!”崇祯闻言突然恍然大悟道。
“好,好,好,只要朕集齐粮草,命左柱国朱燮元率蜀、楚、黔、桂、滇五省精锐兵马讨贼,顺贼何足道哉?”
第一百三十章 群情激奋
“李国瑞,朕听说你有四十万两家产,不知可否捐赠一些以资军用啊?”崇祯冷着脸看着面前的武清侯道。
他的眸子里没有一丝亲族之间的温情,反倒布满了贪婪和狠毒。
“陛......陛下,微臣一个清贵侯爵,年俸不过千石,哪里拿得出手这许多银两?”李国瑞闻言吓了一跳,连忙矢口否认道。
“没有吗?”崇祯冷笑一声,扭头道,“大伴儿,递给他看看!”
王承恩闻言便把手中一纸文书递给了李国瑞,武清侯李国瑞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某地某处,宅院一套,价值银两一十八万余两;某时某刻,买卖利钱一万三千两;某年某月,收取田庄子粒三千七百两”,等等不一而足。
那武清侯李国瑞顿时冷汗就下来了,他心里不由一个咯噔,第一反应就是“有奸细”!
这纸上写的是不是真?
确实是真的,就是真的如同查抄了自家账本一般,这才让李国瑞战战兢兢。
“怎么样?你是捐饷,还是不捐?”崇祯用如同饿狼一般的眼神盯着李国瑞问道。
“捐,臣捐还不成吗!”李国瑞带着哭腔道。
这些家产乃是他曾祖李伟以来,一代一代积攒的家业,如今被“暴君”一并夺取,让他如何不悲愤莫名?
崇祯皇帝朱由检眼见着李国瑞呆若木鸡一般离开了乾清宫,心里不由泛起一丝不忍。
只是这一丝不忍,随即便被东虏、西寇两大敌对势力带来的恐惧淹没了。
不成了,必须要奋力一搏了!
朱由检暗自念叨道:这一回正是我翻盘的机会,我必须要收刮出来足够的的银两,招兵买马、训练士卒、收复故土,中兴大明!
原来昨晚薛国观果然带领李国臣前来面见崇祯皇帝,他这才从李国臣口中得知武清侯家“百万之资,仅别园就有清华园、槐楼、十景园、西郊钓鱼台等多处。”
“每处数百亩不等,各色花卉都种了三五十亩。其中十景园周围环列饭店、酒肆、当铺、饼铺、鱼市、村落,皆李府产业,日进斗金。”
“自京师以至张家湾、卢沟桥、临清集市等处,又有官店、塌房、商行、商铺,不知凡几。”
“以致家里有**年用不着的米谷,十来年穿不着的绫罗,一生使不完的金银。”
“某虽无德,亦知无国则无家之理,情愿奉给国家,以资军用,剿灭贼虏!”
这才有了崇祯诏武清侯李国瑞入宫,逼其“借饷”之事。
且不说崇祯如何思量,却说那武清侯李国瑞返回到家中以后,不由抱头痛哭。
其妻闻声,连忙惊问其故,李国瑞便哭着把这话说了。
“天大地大,理最大。就是皇帝老子,断也没有夺取别人家财的道理。”李国瑞妻想了想,不由出主意道。
“往日你那些狐朋狗友一个个人模人样,如今出了事儿,你何不找他们商议一番?”
“也对!”武清侯李国瑞闻言一拍脑门,不由破涕而笑道,“他们哪个没有数百万的家产?”
“今日是我,焉知明日不是他们!”
随即,武清侯李国瑞便设了私宴,延请其他勋贵赴宴。
延请的都有哪些人?
有定国公徐允祯、成国公朱纯臣、英国公张之极、武定侯徐应垣、泰宁侯陈延祚、阳武侯薛濂、武安侯郑之俊一干人等,凡在京公、侯、伯爵到了七八层。
“嘉定伯来了没?嘉定伯来了没?”有人早嚷嚷道。
“来了,来了,各位公爵、侯爵和伯爵,这厢有礼了!”嘉定伯周奎喜笑颜开道。
“这是自己人了!”又有人嘿嘿一笑道,“前几日朝堂上多亏了他,不如大伙面上须不好看!”
“哈哈哈!”众人闻言一笑,不由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嘉定伯暗自心惊,暗道:乖女儿啊,乖女儿,不是老爹坑你。这一次多亏了老夫我素来勤俭持家,不然咱们家就要倒大霉了!
果然随即有人嚷嚷道:“武清侯,你怕什么?这一次你只管把金银首饰等贵重物品藏起来,只把粗笨破旧之物拿到街上发卖。”
“你只道:只因虏寇大兴,国用不足,武清侯家情愿发卖家产,资助朝廷四十万两白银。我看哪家还坐的住?”
“好,这个计好,这是赤果果打某人的脸啊!”有人闻言嘿嘿笑道。
“这……这样硬顶,能成吗?”武清侯李国瑞有几分迟疑道。
“某人最好脸面,闹得大家都下不了台,看他怎么收场!”那人闻言冷笑道。
“好,就这么干了,后面还仰仗大伙多出力。”李国瑞寻思了半天,最终一咬牙道。
“若是兜不住的时候,还请大伙多多美言几句。须知今日是我,焉知明日不是尔等!”
众人商议一定,第二天一早,李国瑞命仆人取了破旧的衣服、家具、秕糠等物,沿街叫卖。
凡有上前问询者,皆称“武清侯李国瑞毁家纾难,欲变卖全部家产,凑足四十万两白银以资国用。”
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人人自危。
原来如今这大明“无官不商”,堪称是全民经商的典范。
上自皇室藩王,下至文人小吏,无不绞尽脑汁。
一则侵占皇庄、皇店、官店、塌方、草场、屯田等“国有资产”。
二则利用特权,采取侵占官营、强买强卖、垄断经营等手段,牟取暴利。
如今这皇帝老儿坏了“规矩”,让这些“官商”们如何不惊?
而京师百姓,如今还对崇祯二年的“己巳之变”心有余悸。
如今突然来了这一手“毁家纾难,充公借饷”之事,哪个还不明白这大明连饷银都发放不出来了?
顿时群情激愤,舆论哗然。
“好个奸滑的贼子,居然公然和朕作对!”事发不久,早有锦衣卫将此事汇报与崇祯皇帝。
崇祯闻言愈发怒不可遏,不由下令道:“着武清侯李国瑞入宫,朕倒要问问他究竟想干什么!”
“臣领旨!”早有锦衣卫应了,就要前去召唤李国瑞。
“等等,大伴儿且帮朕拟旨。”崇祯皇帝朱由检突然又变卦道。
“兹有武清侯李国瑞,奸滑多端,抗旨不遵,即刻割去侯爵俸禄,籍没别园,以资军用,钦此!”
第一百三十一章 武清侯之死
“什么,武清侯死了?”国丈嘉定伯周奎不由为之愕然。
“是啊!”定国公徐允祯讥笑道,“据闻为暴君所迫,惊惧而死呢!”
“啊?”周奎闻言不由脑门渗出汗珠,连忙劝说道,“慎言,慎言!”
到底这武清侯李国瑞怎么死的,这死的也太是时候了,让他国丈不敢细想。
“那这事儿就算了了?”周奎纳闷道。
“了了,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定国公冷笑道,“勋贵门死了人,他朱家不得偿还一个?”
“你说什么?”周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你们想要造反不成?”
“造反?”定国公哈哈大笑道,“只有没饭吃的泥腿子才造反,你看我们像吃不起饭那人吗?”
“放心吧,你已经是我们的人了,这一次不会牵扯到你家,反倒对你们还有点好处!”
徐允祯完全不记得自己祖先定国公徐达曾经就是他口中“没饭吃的泥腿子”,反而把如今自家的富贵当做理所当然。
嘉定伯周奎惊疑不定,遂辞别了徐允祯,躲在家中闭门不出。
然后,不过三五日功夫,突然传出皇四子朱慈炤突然病重。
帝视之,忽云:“九莲菩萨言,帝待外戚薄,将尽殇诸子。”遂薨。
九莲菩萨,即神宗生母孝定李太后,因为太后好佛,便被人称作九莲菩萨,明末寺庙多有供奉。
而周皇后则曾为崇祯皇帝朱由检生育了三子二女,其中长子朱慈烺为太子,二子早夭,三子朱慈炯便是张顺前世大名鼎鼎的“朱三太子”。
所以病重的皇四子朱慈炤,则是田贵妃之子。如今才三岁,不曾想竟这般夭折了。
难怪定国公徐允祯说什么“对你家反倒有些好处”!
嘉定伯周奎思及此事,顿时不由悚然而惊、汗流浃背。
而与此同时,崇祯皇帝朱由检身处宫禁之内,亦不由寒毛直竖,遍体冰凉。
怎么会这样?又来了,又来了!
他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当初“己巳之变”以后,自己任命整顿整顿京营几个月的兵部尚书李邦华,遭到众人弹劾去职之事。
朱由检看着面前“九莲菩萨”塑像半晌,不由低声苦笑道:“原来我以为你是泥塑的菩萨,却没想到我才是那尊泥塑的菩萨!”
“传旨:封李国瑞子存善为侯,尽还所纳金银及田宅。”
“封朕四子为孺孝悼灵王玄机慈应真君,命礼臣议孝和皇太后、庄妃、懿妃道号,钦此。”
“陛下……”王承恩看了朱由检一眼,不由作何表情。
“依旨行事吧,另外传杨嗣昌入宫,前来商议加派之事!”崇祯皇帝朱由检不由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虽然知道这是一剂毒药,可是也不得不饮鸩解渴。
“定国公,这事儿就完了?”嘉定伯周奎打听清楚了宫里的事情以后,不由惊惧的寻那徐允祯问询道。
“不是陛下找你打听的吧?”定国公徐允祯不由率先问道。
“哪……哪能啊!”嘉定伯周奎苦笑道,“因为先前之事,陛下对我观感甚差,怎会找我?”
“不是就好。”定国公徐允祯不由心有余悸道,“这事儿没完!”
“啊?你们还要做什么?”周奎都快吓傻了。
“我们?不不不,我们可做不了这个。”徐有贞苦笑道。
“难道这事儿不是你们勋贵使得手段?”周奎讶然道。
“我们?只凭我们这些人,怎么可能?”徐允祯神秘笑道。
“你想想,我们这些清贵之人都能侵吞官店、塌房,垄断商铺,其他宗室、文臣、武将又何等跋扈嚣张?”
“‘借饷’这种主意,为什么兵部尚书杨嗣昌不提?内阁首辅温体仁不提?户部尚书侯恂也不提?偏生就他一个小小的太常少卿薛国观能,都当别人是傻子不成?”
“我们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群人,我们是所有人,明白了吗?”
嘉定伯周奎好像明白了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那……那后面,你们……或者说他们,打算怎么办?”周奎不由不安的问道。
“首先,太常少卿薛国观这厮不能留了。既然坏了规矩,就要接受代价!”定国公笑道。
“你说这厮先前阉党强的时候,跟着阉党混。”
“阉党失势的时候,他立马就落井下石,一味投机,这不是挺明白一个吗?为啥突然就想不开呢?”
“哦?怎么办?也让他死的不知不觉?”周奎奇怪道。
“用不着那么麻烦!”定国公笑道,“听说过吗,杀人还要诛心!”
“既然他说别人利用特权,贪赃枉法,聚集财富,那么也不看看自己屁股干净不干净?”
“这一回一定叫他身败名裂,然后诛之!这叫先诛心,再诛人。将他打倒以后,踏上一万脚,叫他永世不能翻身!”
周奎闻言不由打了冷战,俗话说:人活一世,草木一生。
大家千里来当官,要么图权,要么图财,要么图名。
如今这些人居然让他权财名皆失,然后杀之,何其毒也!!
“这算什么!”定国公徐允祯见了国丈周奎神色,不由不以为然道。
“你以为这就叫做毒?这才哪到哪儿啊?”
“己巳之变,你知道吗?他们准备再来一次!”
“什么!”国丈周奎一下子没坐住,“扑通”一声跌在了地上。
“你……你们勾结鞑虏?”他不由颤抖着手指,指着徐允祯道。
“勾结?你这么认为也未尝不可!”徐允祯不由冷笑道。
“当年他不派遣兵部尚书李邦华清理京营,这事儿可能还没有这么严重。如今有些人,想让他再涨一涨记性!”
“如果你相信我,就听我一声劝,赶快把城外的产业卖了,以免受损!”
“不是,你们这是……你们就不怕失控了吗?”周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怕,怎么不怕?先前己巳之变不就失控了吗?”徐允祯道。
“原本他们是想引来‘顺贼’,只是一则难度太大,二来怕他来了就不走了,所以最终大家商定还是引来后金比较好。”
“到时候只要坚守城池,这些蛮夷劫掠一阵也就走了,值不得什么。大家就是给皇帝老儿一个警告,让他明白这天下究竟是谁说的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