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鲁土司
“父亲,这事儿你们真的有把握吗?”一个面目稚嫩的少年向一个颇俱威严的中年人忧心忡忡的问道。
那中年人长的高大魁梧,虽然身上披了一件儒服,却仍然挡不住那一股发自骨子里的剽悍之气。
这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连登鲁土司家主鲁允昌。
在万历二十八年,其父鲁光祖告退以后,鲁允昌便袭为指挥使,成为鲁氏土司家主,至今已经有三十五年,因而具有很高的威望。
然而,自大明开国之初,其祖脱欢投靠明太祖朱元璋以来,已经历经九世。
鲁氏历代家主通过联姻、战功都一系列手段,暴霜露、斩荆棘。
好容易使得连城鲁氏由一个小小的百户之家,成长为一个名震西垂的甘肃镇第一土司。
这鲁允昌接任家主之位以后,谈精竭虑,见天下风云变幻,自然也对鲁氏的前途忧心忡忡。
若是鲁氏还是当年哪个世袭百户之职的小土司,那自然一切休提。
只是如今鲁土司已经是甘肃镇中第一土司,实力使然,若是鲁土司不赶快站队,那么日后胜利者一方无论是谁,都轻饶不了他们鲁氏。
也正因为如此,鲁允昌在起兵之前,日夜剖析鲁氏在其中的利害关系。
其一,从明还是从秦,这是一个大事儿。
一旦一步踏错,那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其二,连城鲁土司家大业大,哪怕除却治下土民、番民,但家中老小族人都足有千余口。
若想维持这偌大的家业,除了权势以外,必然需要大量的财富来维持相应的身份地位。
他们的走私贸易是否还能继续维持。
其三,连城鲁氏已经触摸到土司的天花板,要想更进一步,鲤鱼跃龙门,也只能拼死一搏。
“世界上的事儿,哪有什么十拿九稳的道理?”鲁允昌闻言不由冷笑道。
“我叫鲁允昌,在这甘肃镇地界上,大小也算得上土皇帝一个。”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没有我鲁氏允许,哪个敢昌?没有我鲁氏点头,谁个敢让她亡?”
“只是若是把目光放远一些,我等又和那治下土民、番民有何异同?”
“我鲁氏满门忠贞,九世热血,才换来这偌大的家业。”
“可是若有一天,更大的‘土司’看咱们不顺眼,那么是昌是亡,不也在人家一念之间罢了!”
“父亲!”儿子鲁宏闻言,不由大吃一惊。
什么叫“更大的土司”?作为甘镇第一土司,说出这话来,明显就指代“秦”、“明”两股势力。
别看这些土司大多数出身异族实际上不过一两代就改汉姓,读四书五经,几乎与汉儿无异。
那些忠孝节义、君君臣臣这一套,他们甚至比一些汉儿还要认同。
那大明皇帝本又是鲁土司的君主,鲁允昌说出此话来,简直是大逆不道。
“你啊,还是太年轻!”鲁允昌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摇了摇头道。
“岂不闻‘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的道理?”
“父亲,慎言!”鲁宏闻声顿时脑门冒汗。
“瞧你那点出息,就是因为你是我儿子,我才对你实话实话!”鲁允昌不由不快道。
“这一次我联系东李、东祁两家,共同起兵。”
“明面上的口号是,剪灭虏寇,恢复华夏。其实我们的心思是割据青甘,效法张轨!”
“这……这,父亲大人,杨应龙、奢崇明、安邦彦之诫就在眼前啊!”鲁宏不由心惊肉跳道。
播州之乱和奢安之乱这才过去多久,也难怪鲁宏心惊肉跳。
“此三人虽然皆是一世豪杰奈何不明天时不明地理安得不败?”鲁允昌闻言冷笑道。
“如今顺贼占据陕西,阻断我与朝廷往来。正是举大义用大忠之时,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上策,我三家连枝同气,东拒贼寇,割据青甘,以待天下有变!”
“中策,殄灭此獠,收复三边四镇,功彰后世,世代富贵。”
“下策,则据守河湟,以待时变。”
“如今贼人方据陕西,四面皆敌,自顾尚且不暇,哪里有闲心、闲将、闲兵理我?”
“我观那张应辰手底下无兵无将,只有三五千贼兵支持,又能奈我何?”
“即便贼人大举征讨,我等只需固守便是。稍微延耗些时日,彼辈便会不战自退!”
鲁允昌说的很明白,他们这一次起兵,一则“秉大义”,二则“得实惠”,百利而无一害,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只要高举“忠义”的大旗,成则割据一方;不成焦头烂额的“顺贼”也当无暇西顾。
“若是我等从贼呢?”好个鲁宏,不亏是鲁氏土司培养的接班人,很快就从道德束缚中摆脱了出来。
“且不说贼人自有兵马,用不用得着咱们还是两说。”鲁允昌赞赏的点了点头道。
“即便用咱们,原来的文法砸了个稀碎,那走私茶盐的生意,咱们家还要不要做了?”
“权小财没,偌大个家业,焉得不败?”
义军的到来,哪怕不行杀戮,那么也会必然挤占原本甘肃镇上下的生态位,随之而来的就是诸土司权力的缩水。
而在诸土司权力缩水的同时,其经济利益也会受到巨大的影响。
一个最直观的例子就是原本鲁氏负责的茶叶,原本七八十斤就能换一匹战马,现在却因为义军不曾接手茶马司,单凭自由买卖。
马价居然暴涨到一百五六十斤一匹,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更不要说,一旦义军接管茶马司,重新划分利益。
那么他们这些作为“前朝余孽”的土司,即便不吐出肉来,也要收到打压,这如何认得?
“父亲说得对!”鲁宏闻言沉吟了片刻,补充道。
“我鲁氏驻扎连城二百载,岂有代代出能人的道理?”
“只要家业犹在,族中子弟读书习武,早晚还能出人头地。”
“若是家业败落来即便是韩白复生,武侯在世,有焉得长久哉!”
父子二人商议完毕,鲁允昌又嘱咐道:“再传令士卒,让他们探查仔细了,万勿使一人漏网,以免坏了我鲁氏大事。”
这鲁允昌担任参将一职,阵守河西数十年,自有一番道理。
他起兵的一切判断是建立在义军无暇西顾的基础之上。
但是若是自己麻痹大意,让贼人打了个措手不及,那可是毁家灭门就在眼前了。
“明白,孩儿这就再嘱咐几遍!”鲁宏拱了拱手,不由点头道。
“报,家主,有紧急军情!”两人话音刚落,早有士卒在门外连连汇报道。
“进来答话!”鲁允昌对此毫不意外,成竹在胸道。
“贼人大军已至兰州城,距我只有二百七十里,还请家主早做定夺。”
“什么?”鲁允昌闻言心里一个咯噔,面色不由一白。
“贼人怎会如此之快!”
第一百零三章 河湟
兰州,古西羌地。秦陇西郡地,汉属金城郡,后汉、魏、晋因之。
隋初,因其治所在兰泉县,遂更名兰州。
其后虽有反复,最终还是定名为兰州。
兰州控河为险,隔阂羌戎。自汉以来,河西雄郡,金城为最。
隋、唐盛时,驰逐河湟,未尝不以兰州为关要。及广德以后,兰州没于吐蕃,而西凉不复为王土。
宋人穆衍曾言:“兰州弃,则熙州危,熙州危,则关中震动。”
“唐失河湟,西边一有不顺,则警及京都。”
说人话,就是义军若要经略河湟、甘凉,必须依托兰州为根基。
而若要保证关中安危,亦需要以兰州为前沿阵地。
总之,进可攻,退可守。只要兰州在,就不会影响陕西大局。
若是兰州有失,则关中之地俱不得安。
所以,当陈长梃听到先锋魏从义汇报已经到达兰州城,并布置完警戒、防御之后,不由长松了一口气。
“兰州在,则临洮在;临洮在,则陕西安。如此甘凉不足危,鲁氏不足惧!”陈长梃不由笑对左右道。
义军在发展壮大的过程中,张顺的能力得到了长足的进步,他麾下的将领经过这番历练以后,亦非当初吴下阿蒙。
这陈长梃一心要立一番功业,出征之前自然是做足了功课。
明代从陕西进入甘肃镇,除了南线走巩昌府、临洮府,然后从河州卫进入西宁卫;北线走宁夏中卫,沿边墙进入凉州以外,主干大道便是从平凉府,走静宁州、会宁、安定、金县,然后抵达兰州。
到达兰州以后,既可以沿着湟水西去,过碾伯守御千户所,直抵西宁。
也可以沿着内线边墙直抵庄浪卫,然后一路途径凉州、永昌、山丹达到甘肃的治所甘州。
既然这兰州战略位置如此重要,你说鲁允昌知道不知道?
他作为阵守河西数十年的宿将,大抵也是知道的。
原本鲁氏和东祁、东李两家土司合计,准备先夺取湟水谷地,然后会师兰州,阻断义军援军,然后再挥师甘凉,借助肃王之力,上书“朝廷”以表忠义。
三家计划挺好,结果这东祁、东李两家刚刚起兵,便遭遇到了挫折。
原来这东祁、东李两家土司之所以这般称呼,其实相对于西祁、西李而言。
而这东西的说辞,正是相对于西宁卫的位置而言。
这东祁、东李两家正位于西宁卫东面,如果更精确一点,便是位于碾伯守御千户所以东,其实距离兰州倒是很近,这也是当初鲁氏主动和他们两家联姻的原因之一。
然而,距离近并不代表他们就能够直接主动出击。
原来那张应辰担任甘肃巡抚一来,曾在西宁兵变之事上吃过大亏,深刻的认识到西宁卫的战略意义。
故而他率领贺锦、葛麟重返甘肃以后,第一个占据的城池就是西宁,以保证能够稳固河湟的局势。
河湟,有时候也称湟水谷地,顾名思义,就是指黄河支流湟水沿岸谷地。
其大致范围在兰州以西,囊括西宁、碾伯等地。
碾伯守御千户所,即后世海东市。搁后世,仅这两市,就占据了青海六层以上人口,就知道其地位如何。
而此地又与河西走廊分别处于祁连山山脉南北两侧,地势又高,很容易通过山中通道阻断河西走廊。
故而若想经略西域,必先经略河西;若想经略河西,必先占据河湟。
甚至除了对河西走廊和西域的影响之外,此地又是“唐蕃古道”的,是陕西影响藏地的必经之地,你说那张应辰如何肯动?
因此,这张应辰到达西宁以后,除了晓谕甘肃诸城,归降义军以外,竟是一步不离,死钉在这里。
他这一死钉在西宁不要紧,顿时震慑了西宁卫官兵和大小一十六家土司。
好歹这张应辰也担任过几年甘肃巡抚,多少有些威望,有他在此,哪个造反之前,不先掂量掂量?
他这一掂量不要紧,鲁氏、东李、东祁几家土司一反,其他十余家土司个个坐山观虎斗,竟然没有一个跟随他们起兵,这下就尴尬了。
鲁氏、东李和东祁三家,每家麾下不过千余精兵,即便再征召一些土民、番兵,也不过两三千之数,如何不捉襟见肘?
那东祁、东李两家合起来,不过三四千之数,如何敢把张应辰手底下的贺锦、葛麟两部人马抛之脑后,堂而皇之攻打兰州城?
东祁家主祁廷谏不由对东李家主李天俞说道:“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
“如今贼人虎视眈眈于后,正如锋芒在背,岂可得也?”
“我意先西而后东,即便打不下西宁城,至少也要夺取碾伯,以为后盾,方可无忧!”
那李天俞闻言,也没用太好的办法。
千料万料,他们没有能料到张应辰这厮居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导致他们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也只能这样了,动作要快,万万不能让贼人率先反应了过来!”李天俞最终点了点头,下定决心道。
只是这决心一下,反倒坏了事儿。
原本其他一十四家土司都在那里看戏,张应辰情知东祁、东李和鲁氏造反,也不敢轻易征讨。
怎知这两家来这么一手,顿时把碾伯附近的土司架在火上烤了。
从秦,还是从明,你们都选一个吧!
废话要选当然还是选从秦了!
这当然不是这几家土司深明大义,而是不管怎么说张应辰手底下都有五千精兵虎视眈眈。
他们这个时候夹在两者之间,若是从明,岂不是首当其冲,一家老小全做了炮灰?
故而,他们只咬紧牙关,一边死守碾伯,一边连忙派人向张应辰求救。
贺锦恼他们两面三刀,不由谏言道:“这些人都是些墙头草,不如我们晚去两日也好杀一杀他们的心气。”
“不妥,不妥!”葛麟闻言吓了一跳,不由连忙阻止道,“正是因为他们两面三刀,才当及时出兵才是。”
“若是等他们投了贼,我等再出兵,悔之晚矣!”
甘肃巡抚张应辰闻悚然一惊,连忙下令道:“贺锦得令,我命你即刻率领骑兵,支援碾伯,不得有误。”
“但凡守住碾伯,此次平乱,你便是首功!”
第一百零四章 费邑宰
“镇西将军,城中父老对您望眼欲穿,早已经备下牛羊酒水,以待王师!”陈长梃刚到兰州城东门,只见魏从义率领兰州城上下大小官员,列在城门外两旁迎接道。
“打仗岂是儿戏?”陈长梃闻言不由冷眉一竖,呵斥道。
“本将身为舜王兄长,一不缺钱财,二不缺美色,三不缺吃喝,都散去吧!”
“诸位姑且放心,这一回本将若不能剿灭诸贼,保一方平安,情愿马革裹尸还!”
当陈长梃说到“马革裹尸还”的时候,还特意指一指身后的棺材。
众人闻言一愣,顿时心里不由一松。
虽然鲁氏、东祁、东李三家土司固然家底雄厚,实力强劲,但是和声震天下、连破明军主力的义军比起来,谁都不认为他们具备相匹敌的实力。
但是由于义军新据陕西,四面八方都面临着敌人的威胁,到底能不能抽调兵力和甘肃土司死磕到底,确实是一件值得怀疑的事情。
然而这一次,舜王不但派遣自己的义兄陈长梃亲来,随行的还有一副棺材,这倒让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陈长梃未必非得带着棺材来,躺在棺中回,但是义军这种彻底平定“叛贼”的决心却是让兰州上下看到了希望。
“征西将军,这边走!”兰州参将费邑宰在此前面引着路道。
陕西镇原设有总兵官一人,分守副总兵一人,分守参将五人。
其中分守陕西兰州参将,又简称为兰州参将,便是这五人之一。
“这兰州城挺大啊!”如今的陈长梃走南闯北,也称得上见多识广之人。
只是看着兰州城规模,也不由惊讶万分。
“见笑了,见笑了!”费邑宰闻言笑道。
“这兰州城地处西垂边地,乃西北第一重镇,故而多兴土木。”
“明初设城六里二百步,城高三丈五,宽两丈六,东南西北各开一门,共计四门,此内城之始也。”
“及宣德年间,又增筑外城,周十八里一百二十步。至正统年间,增设外郭九门,兰州城大体形制,至此方定。”
“十八里?”陈长梃闻言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今义军治下,最大的城池西安城周四十里,而第二大城池洛阳也才八里多,这兰州城外城居然比洛阳城墙长了十里左右。
“比不得洛阳,洛阳城虽小,大都无城,城外犹有很多百姓。兰州虽大,却有内外两城,实际以军事防御为主。”费邑宰闻言不由解释道。
“费参将果然不止知县之才,实在是令人刮目相看!”陈长梃闻言不由讶然道。
这人作为一介武夫,对兰州城历史掌故了如指掌。
而其名字费邑宰的典故则出自论语,顾名思义,所谓“费邑宰”就是费邑的知县。
据论语记载,孔子的弟子子路推荐子羔担任费邑宰。结果孔圣人就说:“贼夫人之子!”
啥意思?就是说“你这是害人家孩子”。
原来这个地方形势复杂,而弟子子羔又素来不被孔子看好,所以才有这种说辞。
只是后来子羔还是担任了费邑宰,并且政绩斐然,完全出乎孔圣人意料。
这费邑宰父母取这个名字,当然不仅仅期望他将来担任一方“百里侯”,而是期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和子羔一样,在不被人看好的情况下能有大出息。
这类四书五经中的典故,对现代人来说非常冷僻,而对以四书五经为基本教材的明代人来说,却是耳熟能详。
那陈长梃却不似张顺那般不学无术,虽然是个武廪生,却也熟读四书五经,知晓其中典故。
“不敢,不敢,末将本西安人氏,颇知边事,原是河州参将,因为兰州参将被三边总督梁廷栋抽调战死,遂移镇于此。”那费邑宰闻言笑道。
“刚巧我也做了些功课,正合遇到将军,一发说了出来。”
“西安人?”陈长梃闻言不由上下打量了费邑宰一番,笑问道,“哪个卫出身?”
“不敢隐瞒将军,实乃西安前卫出身!”费邑宰闻言脑门冒汗。
“家里被义军征收了多少地?”陈长梃半眯着眼睛,捋了捋胸前的长髯问道。
“额……差不多有**百顷!”费邑宰冷汗就下来了。
原来先前义军清理西安府卫所屯田,凡是占屯田百亩以上者,一发收归公有。
这费邑宰家作为西安前卫军籍,历经十代人从攒下这许多家业。
结果义军以来,不说全部没收,也折损了十之**。
义军清理屯田的好处固然非常大,其中恶果也逐渐显露了出来。
“**百顷?”陈长梃闻言也不由吓了一大跳。
明代一顷一百亩,这**百顷就是**万亩。
混得不好的大明藩王,估计也才这个水准。
俗话说:“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义军这一手何止杀人父母,简直是抛了人家祖坟了,这让陈长梃如何不惊。
好在陈长梃也很快反应了过来,既然这厮没有和鲁氏、东祁、东李三家土司勾连造反,想必也有几分想法。
他不由笑着安慰道:“你且放心,舜王素来有功赏,有过罚,允厥执中,未有偏碍。”
“费氏虽然折损些田亩,也没用什么打紧,日后凭本事挣回来便是。”
“若你果然一心追随舜王,殿下定然不会有半分芥蒂,该你的一分都不会少。”
若是费邑宰心里没有半分怨言,那谁也不会相信。
但是,当初家里给他写信诉说被义军“夺”了家产的时候,费邑宰也怒发冲冠,几欲起兵和“贼人决一死战”。
奈何“''贼人”势大,其直属上司临洮总兵张应昌又死心塌地投了“顺贼”,他一个小小的河州参将又有什么办法?
等到张应昌生怕他闹事,将他打发到兰州担任参将,那鲁氏土司鲁允昌还真给他写信,请他“反正”。
那费邑宰思量了许久,最终还是偷偷烧了书信,只当此事不曾发生过。
原来他心中自掂量道:“贼人势大,数任三边总督皆天下英才,皆不是其对手。”
“如今张应昌、左光先之流先后投其麾下,显然榆林将门早已经和他勾搭完毕。”
“如今陕西三边四镇有三镇在人家手中,单凭几个土司,成甚鸟事?”
“如此,还不如留着身家性命,静观其变!”
于是,这才有了陈长梃发现他跟脚之事。
陈长梃一席话,顿时说得费邑宰有几分心动。
面前这个人乃是秦王殿下的结拜大哥,又是其执掌一方的得力干将。
若是自己能跟着他,建功立业,立下许多功劳,再挣回两倍家产,也未必不可。
想到此处,费邑宰连忙表忠心道:“征西将军你且放心,秦王殿下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
“不过些许田亩值得了什么?更何况义军还给我家留下些田产度日,日子还算过得去。”
“若是征西将军不嫌弃,我情愿随你左右,搏一个封妻荫子的功劳出来。”
“好,好个男儿!”陈长梃闻言不由大喜,拍了拍他肩膀道。
“如果你不怕死,那就跟着我吧!”
“男子汉大丈夫,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若是你能陷阵、先登、夺旗、斩将,我亲自上书为你请功。”
“若是不幸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那我亲自为你请恤!”
第一百零五章 肃王
话说兰州参将费邑宰将镇西将军陈长梃引至兰州内城,然后就一言不发了。
陈长梃心中奇怪,还待要问,突然灵光一闪,不由张口问道:“如今肃王府何在?肃王又如何?”
没错,兰州城里正是大明朱氏宗室肃藩所在。
那费邑宰曾为前明旧臣,但凡要一点脸面,肯定不能张口问询陈长梃准备如何处置肃藩。
可是这事儿又是义军入城以后避不开的事儿,所以才不得不闭口不言。
原来那张应辰入甘以后,全部精力都用在河湟地区,也没抽出时间来收拾肃藩,所以陈长梃到来以后,就面临着这个令人为难的局面。
“肃王?”陈长梃想到这里,不由沉吟了起来。
说实话,个人的命运经常在一个有组织的集团面前脆弱的不堪一击。
别看肃王是在这兰州地界上跺一跺脚,整个兰州城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但是当他失去了大明王朝庇佑,和一只待宰的猪羊也没什么区别。
这个时候,只要陈长梃坏点心思,就能随便剁了肃王上下,肆意凌辱王府女眷。
不过陈长梃本是走南闯北的镖师出身,虽然手底下沾染了不少鲜血,终究不是那种肆意妄为之人。
“不管如何,好歹人家也是个前朝王爷,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一会儿我写个帖子,登门拜访一下吧!”陈长梃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到。
陈长梃这话一出口,费邑宰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家费氏本出身卫所,袭职十世,算得上世受皇恩,多少对前明皇室有些怜悯之情。
虽然如今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是从感情上来讲,还是希望义军能够对肃王网开一面。
不多时,费邑宰早打发人送去了帖子,现任肃王打开一看,顿时吓了一个哆嗦。
“怎么了,王爷?”肃王妃颜氏不由惊问道。
“贼……义军来了!”肃王朱识鋐不由脸色发白道。
他是朱元璋九世孙,刚刚三十出头。于天启元年袭封肃王,如今已经一十五年。
他早就听闻先前福藩、宁藩和唐藩为贼所破的惨状,故而听闻陕西为贼人所据,又有张应辰一干逆臣从贼以后,一日三惊,不能自已。
“王爷,那妾身就先走一步了!”肃王妃颜氏当然知道自己落到这些贼人手里是什么下场,不由决绝道。
“爱……爱妃!”肃王朱识鋐闻言不由心里一颤,正不知如何应对。
只听那送信人连忙解释道:“王爷、娘娘且把心放到肚里,我家将军特命我告知二位。”
“此次来兰州者乃舜王义兄,镇西将军陈长梃。此人为人正派,且又宽宏大度,不似舜王那般好女色,两位不必担惊受怕。”
“这……你家将军何人?他……他的意思是陈……陈将军好男……男色?”肃王只觉得心底一寒,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不……不不,人家也不好男色!”送信人顿时哭笑不得。
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多少也能明白人家肃王爷的担心,不由连忙劝说了好几句。
没奈何,虽然肃王依旧惊恐不安,但是没有自杀的勇气,只好觍着脸前去拜见陈长梃。
而肃王妃颜氏则躲在王府之中,一旦有变就准备触柱而亡。
陈长梃哪里知晓这其中有这许多变故?
不多时,果然那肃王亲自带领王府长吏及兰州知州等上下官吏前来拜见陈长梃。
“起来吧!”陈长梃见了他施礼完毕,抬了抬手道。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尔其本是前朝王爷,平日无功于国,却占国家田宅、俸禄许多,又欺压百姓、巧取豪夺。”
“我不是,我没有……”肃王闻言脸色大变,连忙强辩道。
“是与不是,尔等自心知肚明。”陈长梃又不是来审案的,哪里与他聒噪?
“若是依照舜王的性子,恐怕要公审一番,定然将此事断个明明白白,让尔等死个心服口服!”
“若是依着其他义军的性子,那自然是男的杀了,女的辱了,老的小的,杀了剁了,随心如意,一个个直如猪狗一般!”
“不过本将没那么多闲心,你们若是肯归顺舜王,我可保你们性命无忧。”
“如果……”
“我原因,我愿意归顺舜王!”那肃王闻言不等陈长梃继续说下来,不由连忙接口道。
“将军但有驱驰,本……罪人万死不辞!”
“好吧,既然你们肯降于舜王,那本将就不苛责尔等。”陈长梃不由笑了笑。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王爷所占田宅皆是民脂民膏,义军可没有义务再恩养与你,还需将这些祸患交出来才好。”
“全……全凭将军做主!”肃王早已经肝胆俱裂,但闻能够活命,哪里还顾得了许多?
“如此甚好!”陈长梃点了点头,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
说实话,来之前他最担心兰州城陷落,所以倍道兼行,以防有失。
而他到达兰州以后虽然兰州城仍在,却发现若非自己及时赶到,恐怕西北甘肃之地糜烂矣。
因为像费邑宰这样的将领,利益都遭到了不小的损害,故而对义军观感十分糟糕。
若非舜王携大胜之威,又软硬兼施获得了榆林将门的大力支持,恐怕一呼百应,早已经遍地狼烟。
到时候四处起火,即便义军再能打,又不知耗费多少时日,才能够稳固形势。
如此耽搁数年,说不定朝廷早又编练数十万大军前来围剿,那真是一步慢,步步慢,将主动权直接让与大明和后金手中。
所以,这一次陈长梃前来稳定甘镇,张顺千叮万嘱道:这一仗不仅要打军事仗,还要打政治仗,务必团结大多数,打击少数顽固分子!
“既然这样,那就劳烦肃王及城中官吏一起发布一份声明。”陈长梃不由笑道。
“一则谴责鲁氏土司、东祁、东李三家出尔反尔,狡诈反复,打着大明的旗号,实乃意图自立耳!”
“二则声讨崇祯小儿昏聩无能,任用奸臣,治国无方,以至于天降灾异,以警世人!”
“三则声明尔等弃暗投明,准备毁家纾难,助舜王讨伐无道,以拯救天下苍生!”
“不得有误!”
第一百零六章 红城子
话分两头说,且说那鲁氏土司鲁允昌得知义军已经占据兰州,不由大惊失色。
鲁允昌不由扼腕叹息道:“事不济矣!”
“父亲,何出此言?”儿子鲁宏不服气道,“奈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你有所不知。”鲁允昌皱着眉头道,“兰州地处要地,我早已经书信一封与那参将费邑宰,请他共济大事。”
“不曾想这厮却是一个软怂,哪怕毁家灭族也要给那贼子做狗!”
“结果一来二去,延缓时日,反倒让那贼人占了先机。”
那鲁允昌虽然身处边陲,但是通过来往客商,倒是掌握了义军不少情报。
只是这些人并非专业间谍,提供的消息难免以讹传讹。
义军清理西安府军屯之事闹得挺大,再加上张伯鲸、李自成、刘宗敏等人手段狠辣,顿时产生了不少不实的谣言。
比如西安费氏就被传言说家产尽数为义军所夺,其一家老小数百口,男丁被戮,女眷被义军掠为军妓,惨不忍睹云云。
这通胡话鲁允昌倒是信了,起初那兰州参将费邑宰也信了。
只是等到费邑宰收到家书以后,那谣言自然是不攻自破,反而坑了鲁允昌一把。
那鲁允昌和东祁、东李两家土司商议已定,本打算等费邑宰回信,就内外合计,一举夺了兰州城,以据义军大军。
结果东祁、东李两家被张应辰拖住,而写与费邑宰的书信又石沉大海,一切计划全部落空,顿时他就产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那......那怎么办?”儿子鲁宏都要吓傻了。
本来他就不同意这劳什子起兵之事,结果这边鲁氏才控制住庄浪卫,那边贼人就到了兰州。
顿时就如同被人扼住了心脏一般,鲁宏恐惧的浑身战栗了起来。
“怎么办?能怎么办!”姜还是老的辣,庄浪参将鲁允昌冷哼一声道,“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现在整饬庄浪兵备道已死,庄浪以我为首。”
“当尽起我家麾下八家土司及土汉官兵,以据贼人。”
哪八家土司?
分别是红山堡土指挥佥事、古城土指挥使、大营湾土指挥副使、大通峡土指挥同知、红砂川正千户、马军堡副千户、西坪正百户、西六渠百户八家。
其中前六家皆为鲁氏支脉,后两家则分别是杨氏和何氏,无辖地,不管兵,为鲁氏附庸。
这八家虽然世受皇恩,却也事事以鲁氏嫡族为首,同气连枝。
“咱家下辖土、藩三千六百九十八户,本有土番精锐一千二百人。此战若败,全家老小难免遭灭族之厄。”鲁允昌不由冷笑道。
“故而,务必传令各家,户出一丁,以御贼寇,计得兵丁三千之数。”
“其他八家土司,视其家业大小,各出百十人至三五十不等,率兵丁至营中效力。”
“另外,再从汉军之中挑拣千余,拢共五千之数,随我前往红城子御敌。”
“这......这些汉军和其他八家土司,未必和咱们是一条心啊!”鲁宏不由为难道。
“不一条心?”鲁允昌冷笑道,“你告诉他们。”
“贼人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西安四卫就是前车之鉴。”
“从我,则拼死一搏,尚有生机。不从,但等到贼人一到,一家老小,生杀予夺,操之人手,到时候悔之晚矣!”
“这......”鲁宏闻言踟蹰了起来。
“那庄浪兵备道都已经被咱杀了,如今官兵容不得我,义军亦容不得我,难道咱们鲁氏还有退路不成?”鲁允昌不由提醒道。
原来这连登鲁氏起兵的第一件事,就是拖出来整饬庄浪兵备道砍了。
表面上的理由,自然是兵备道辜负皇恩从贼,“我为天下杀之”,实际上,这是鲁氏独揽大权的手段。
庄浪卫除了流官之中地位最高、权力最大的兵备道以外,最有威望实力的就是时任庄浪参将的鲁允昌一人而已。
兵备道既死,鲁允昌便能合理合法的调动整个庄浪土汉官兵,又可以排除大明朝廷对自己的影响,实在是一举两得。
“孩儿晓得了,我这就去安排!”鲁宏闻言不再犹豫,连忙点了点头就要告退。
“对了,这里就全交给你了,为父明日就带领‘鲁家兵’千人,前往红城子布防,以待诸兵。”想了想,鲁允昌又嘱咐道。
“还有剩下二百鲁家兵,我全交与你带领。你再给我挑拣卫所官兵千余人,务必给我把连登城守严实了。”
“须知连登在,鲁氏就在;连登亡,鲁氏就亡!”
“是,孩儿晓得了!”鲁宏又应了一声,吱呀一声关上了房门。
鲁允昌听着身后的动静并没有动,只有窗外的光线透了过来,斑驳的照在他那阴晴不定的脸上。
一错,不能再错!
红城子乃是庄浪连登至兰州通衢上第一重镇,因其用红土筑成,故而取名红城,在永登东南七十里外。
若鲁氏土司据此,义军便不得西进;若义军据此,则庄浪门户大开,鲁氏只能退守庄浪治所永登县城。
故而此地十分重要,失此则鲁氏便有覆亡之虞。
太阳升起来了,鲁允昌望了望东方地平线上的太阳,颇有云开雾散之感。
“家主,这便是感恩寺,乃当年弘治皇帝为了表彰我鲁氏忠贞为国而下令建造而成,最为灵验。得菩萨、佛祖保佑,想必我鲁氏必定战无不胜,克敌制胜!”红城子守备鲁胜不由兴奋道。
“哦?”鲁允昌皱了皱眉头,随即展颜一笑道,“既然我到了此地,必然使贼人插翅难渡!”
但听他族人鲁胜之言,鲁允昌发现大多数鲁氏族人和官兵依旧心向大明,实在是让他不喜。
这感恩寺乃是一处汉式建筑的藏传佛教寺院,鲁允昌走进大雄宝殿,只见里面供奉着三世佛二胁侍弟子,两侧列两身十一面观音、八大菩萨和两身护法等。
这三世佛是哪三世?
过去佛燃灯佛祖,现在佛释迦摩尼,未来佛弥勒佛!
“弟子鲁允昌,祈求三世佛保佑我,此战必胜,大破贼兵......”鲁允昌虽然对此将信将疑。
但是他仍然忍不住按照藏传佛教大礼拜礼仪,诚心诚意叩拜起来。
第一百零七章 骑战
“魏将军,前面就是红城子墩了!”斥候遥遥指着远处的城池道。
“哦?”魏从义带领千余鸟铳骑兵,从兰州出发,先是沿着黄河逆流而上,至河口镇,然后,又逆流庄浪河而上。
前后共一百五十里,魏从义用了两日,这才到达红城子附近。
魏从义抬头望去,只见红城子正在庄浪河以东。
那红城子城周虽然不过三里,但是其中钟楼高耸,甚为显眼。
张顺前世有句诗句,叫做“我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如今魏从义虽然没有站在桥上,但是架不住鲁允昌等人在楼上看他。
那红城子钟楼乃是城中最高处,鲁允昌等人得到示警,早已经爬上钟楼,遥望逶迤而来的义军。
“家主,疑似贼人骑兵!”鲁胜早断定道。
“把荣,一会儿你带领千余骑,教一教那贼人什么叫骑兵!”鲁允昌站在钟楼上观看了半晌,不由冷笑道。
他鲁氏本是蒙古人出身,世代擅长弓马。
而把荣则是连登鲁氏土司治下张、员、把、满四大姓之一,其先祖乃是帖木儿。
明初,帖木儿随鲁氏先祖巩卜世杰作战有功,前者被赐鲁姓的同时,帖木儿亦被赐姓把姓,协助土司管理土军,世世随鲁氏征调作战,多任马军千总。
“这算得什么鸟骑兵!”把荣闻言不由笑道,“这些汉儿,只是骑得马而已,搁我等土司之中,欲为牧民不可得也!”
魏从义麾下的骑兵真的如此不堪吗?
其实不然,这些人亦是魏从义从囊囊太后娜木钟带来的部落、土达和部分边军精锐之中挑选而成。
这些人亦精于骑射,不下鲁家兵半分,鲁允昌和把荣一唱一和,不过是鼓舞士气罢了。
随着鲁允昌一声令下,不多时红城子南门洞开,一大队骑兵鱼贯而出。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某家槊下不死无名之辈!”魏从义见状,丝毫不慌,反倒纵马向前道。
“哼,连登把荣!”把荣冷哼一声,冷笑道,“乱臣贼子,今日且把你性命留下!”
随着把荣一声令下,土司骑兵早以哨分成十余支小队。
原本官兵骑兵列为一字长蛇阵,结果四散为漫天星斗,来回驰骋。
“好,咱们也试试他们的手段!”魏从义亦一声令下,众骑亦分为十来个小队,驰骋起来。
“杀啊!”虽然都是骑兵,打起仗来也不能没有章法。
双方这些小队看似凌乱,其实乱中有序。
这些小队骑兵大致分为左中右三阵,开始相向而行。
对冲是不可能对冲的,除了专门的突骑以外,大多数骑兵又不是傻子,为什么要做这种一言不合就你死我活的赌命游戏?
所以双方刚开始接触的时候,先用弓矢、弹丸相互射击,削弱对手以后,再作打算。
把荣对此非常有信心,他麾下的骑兵既有精湛的骑术,又有出色的射术,更装备了良好的铠甲,根本不是对面只穿了一件青布铁甲的贼人所能比拟的。
“咚咚咚!”魏从义一声令下,义军阵中鼓点响了起了。
“安塞腰鼓?”把荣不由一愣,心中不由纳罕道:贼人又不是步卒,敲腰鼓作甚?
只见当面义军,根据鼓声开始控制马速,装填弹丸,点燃火绳,然后端起了火铳向鲁家军的骑兵冲了过去。
二百步、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
“这贼人怎生还不散开,难道他们想就这样冲锋不成?”把荣一愣,不由奇怪道。
原来骑兵游斗,需要散开大阵,分散为小队相互射击。
结果义军虽然已经分为小队,并没有散开,反倒继续向鲁氏骑兵靠了过去。
这些骑兵的速度并不快,对马力的消耗也不十分大。
“射击!”随着魏从义把手中的马槊往下一压,身边的鼓手敲鼓的鼓槌一停,原本连续不断的鼓声顿时停了下来。
“砰砰砰......”鼓声刚停,原本瞄准了半天的义军骑兵连忙搬动了手中的扳机。
双方相距不过三四十步,还未到骑弓射程以内,义军的火铳骑兵便发动了射击。
“啊!”官兵骑兵猝不及防,顿时有三五十人被射下马来。
那些骑兵身上的铁甲几乎如同纸糊的一般,根本抵挡不住义军新式火铳的射击。
“冲,冲上前去!”把荣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
鸟铳骑兵嘛?、
虽然义军的鸟铳威力大点,他又不是没见过这玩意儿。
火铳装填速度哪里有弓骑射速快?
只要鲁家精锐骑兵冲上前去,还不是吊着打!
“弃铳换枪!”魏从义冷哼一声,端平了马槊道。
原本义军设想的战术是先用火铳齐射,然后换弓箭再射,最后再换用骑枪冲锋。
经过训练以后,魏从义发现先以火铳齐射,继而骑枪冲锋效果反倒更好一些,于是便改变了战术条例。
“冲啊!”密集的鼓声急促的如同倾盆大雨一般,咚咚咚的再度响了起了,这是义军骑兵的冲锋令。
“怎么回事?快,快散开!”把荣吓了一跳,不由一边下令道,一边连忙换了手中的长枪,率领身边的亲卫就冲了上去。
开什么玩笑,哪有骑兵一上来就冲锋肉搏的?
其实这一次倒是把荣指挥失误了。
按照往常作战习惯来说,骑兵会战无论是游斗还是对冲,都是相应的应对之法。
比如原本准备游斗,结果对方冲了过来,骑兵左右散开避过敌人,然后尾随其后,这便变成了双方游斗。
只是义军的火铳射程和威力都要远超官兵骑兵,这个突发状况,让他下意识下令骑兵靠近义军进行游斗。
结果万万没想到,敌人突然弃铳换枪,本来看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命令,顿时成了让士卒“自杀”的军令。
双方距离已经非常接近了,这个时候才下令骑兵避开,何其难也?
“不!”特别是面对义军骑兵中军的骑兵,首当其冲。
左右两翼全是蜂拥而来的骑兵,哪里有地方躲藏?
万般绝望之下,反倒激起了这些人的凶性。
“和他们拼了!”早有土兵按耐不住,不由弃了骑弓抓起长枪,试图和义军一命换命。
然而,义军从双方相向而行的时候,就开始相互靠近,形成了准备冲锋的密集阵型。
而官兵骑兵则是在双方相向而行的时候,就开始相互疏远,准备游斗,哪里抵得住义军?
不仅阵型如此,双方的速度也不可同日而语。
战马的体力是有限的,故而游斗骑射的时候,马速需要适当的一下,以便平稳的射击。
而冲锋则不同,需要战马由慢极快,尽量采用逐渐加速的办法,让战马在双方交战的瞬间达到极速。
如此一来二去,那官兵骑兵岂有幸免之理?
第一百零八章 显威
义军这套新战术效果究竟如何,虽然魏从义精挑细选了精于骑射的骑手,又严格训练了月余,其实他自个心里也没用底儿。
结果双方这么一交手,顿时他的信心就出来了。
先以火铳齐射,继而骑枪冲锋。
就这么多简单,就这么不讲道理。
对面的骑兵属于鲁氏土司兵,不但个个精挑细选、武艺精熟,而且身上的铠甲精良,都具有良好的战术素养。
往日他们接受朝廷征调,南征北战,打过鞑子,灭过义军,战过女真,并非浪得虚名。
然而火铳之下人人平等,义军新装备的一两火铳能够在三四十步以外轻易击穿大多数铠甲。
把荣带领的这千余骑兵身上批的不过是常见的暗甲、明甲和锁子甲罢了,哪里抵挡的住一两火铳的射击?
顿时这些骑兵一铳一个血洞,当初被射杀了三五十人。
强大的火力,造成了把荣麾下骑兵的慌乱。
然而,正在把荣呵斥和下令抵近的时候,义军千余骑兵早端着丈四骁骑长枪呼啦啦冲了过来。
由于从明初开始火器的盛行,这时代的骑兵武器一定程度上发生了退化。
丈八蛇矛、马槊等粗重长大的武器使用者越来越少,反而一些轻便简单的武器越来越流行起来。
比如蒙古骑兵使用的武器,除了弓箭、腰刀以外,常用的钩镰枪长不过才六七尺而已。
而于此同时,大明骑兵也好不到哪里去。
除了腰刀以外,马上所用大刀、偃月刀不过长九尺二,线枪长九尺左右,远远短于明初丈四骁骑长枪的标准。
就算还有部分士卒仍旧装备骁骑长枪,大多数也是截短了枪杆使用。
战阵之上,本来就算长打短,强凌弱。
魏从义新组建的骑兵营所用长枪皆为丈四骁军长枪,一旦冲锋起来。这些土司骑兵哪里是对手?
只见那魏从义大喝一声,盘着丈八马槊一马当先冲了上前。
那条沉重的马槊在他手里盘起来呼呼作响,好似风车一般,那真是炉火纯青、水泼不进。
“杀!”官兵一看魏从义冲了过来,当面之人无处可躲,也不由发了狠。
“怕什么,凭他一个人,又能咋地!”三五个人顾不得处于劣势,只把手里的线枪一抓,齐刷刷戳了过去。
线枪这种被戚继光喻为“和腰刀五五开”的玩意儿,莫说对付丈八马槊,就是连丈四骁军长枪都对付不了。
但见三五条线枪戳来,魏从义视若无睹,只是继续把那马槊舞的虎虎生风。
“砰砰砰!”只听得槊、枪交击的声音一响,那几条线枪全都被马槊崩了出去。
线枪一被被崩开,这三五骑顿时中门大开。
“死!”魏从义一看拨开了面前敌人的长枪,顺势把马槊往前一戳,正刺中一员官兵。
锋利的马槊“刺啦”一声刺穿了当面官兵的胸甲,刺入三四寸。
若是一般人,在这巨大的反冲力作用之下,马槊恐怕就要脱手。
而魏从义何其人也?
号称“延绥马槊第一”,岂是浪得虚名?
眼见那骑兵落地,马槊往下一坠,只见魏从义手腕一翻,倒抓着槊尾借着马力把那马槊一拽,便拽了出来。
而与此同时,其他土司骑兵差不多都是类似的遭遇。
要么不等线枪够着义军,便被义军骑兵一枪刺落马下;
要么是一个对战义军两骑、三骑,登时身上添了几个血窟窿。
以有备打无备,以长枪打短枪,以密集阵型打松散阵型,鲁氏土司的骑兵哪里是义军的对手?
眼见蜂拥而来的义军骑兵如同滚落的岩石一般,蒙的撞开了鲁氏稀稀疏疏的阵线,直杀了个对穿。
“可恶!”把荣抹了抹溅到脸上的鲜血,扭头一看,身后差不多跌落了七八十骑。
远不如人,近又不如人,为之奈何?
把荣不由当机立断,大声下令道,“贼人火铳太狠,又擅长冲阵,不可力敌。”
“所以骑皆散为一哨,和贼人游斗!”
他也是战场宿将,一下子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近不成,远又不成,那不远不近总成了吧?
魏从义等人只觉得眼前一亮,已经杀穿了敌阵。
他连忙大声下令道:“调整队形,装填火药!”
马上火铳比不得弓箭射速,故而需要利于冲锋以后调整队形的时间进行重新装填。
其实马上装填比在地上装填还有费尽,所以骑铳要短于步铳,尽量减少装填困难。
骑兵连忙倾倒出火铳膛内残渣,取出定装药倒入枪膛,然后用纸包裹了铅弹用通条通入膛内。
骑铳装填和步铳不同,为了防止铳口朝下的时候,弹药滑落。
相对于步铳先装填铅丸,再装入纸片的方法,用纸片、破布包裹了铅丸再通入才更为便捷。
不多时,义军装填完毕,阵型也调整了过来。
魏从义抬眼望去,只见官兵早散作一片,比刚才更为疏散。
“看样子,硬冲是不成了!”魏从义不由摇了摇头。
对方游斗的阵型已经展开,那么义军如果再密集冲锋的,不但找不到着力点,而且还很容易被对方避开锋芒,然后从两侧和背后杀将过来。
“行吧,他要游斗,就和他们游斗!”魏从义看了看左右身着以青布铁甲样式改造铠甲的骑兵,不由冷笑道。
随着他一声令下,义军顿时也四散而去,分成十余哨捉对向官兵扑去。
“砰砰砰!”随着双方靠近,义军骑兵率先进行了射击。
“不怕,不怕,等贼人靠近了要他好看!”眼看着身边兄弟一个个被击落马下,土司骑兵一般相互鼓劲,一边搭起弓箭向义军还击。
他们之中有很多精于骑射之辈,用手指夹了三支箭,一看义军到了射程范围内,就连珠射去。
“刷刷刷!”一群箭雨蜂拥而至,有不少正中当面的义军,只是大多数都被铁甲弹开了,只有一小部分射中了战马和义军的四肢等部位。
“杀!”义军毫不畏惧,放平了长枪,再度冲杀过来。
“直娘贼,又来这一套!”把荣不由悲愤的骂了一句,双手一背,差点昏厥过去。
第一百零九章 纷乱
“殿下,娘娘!”石墨希艳羡的看了李三娘一眼,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上前施了一礼道。
“嗯,做的不错!”张顺看了看院子里乱哄哄的一群孩子,和石墨希身边几个被女仆抱着的婴儿,不由点了点头道。
原来先前他巡狩的延安等地的时候,收留了大小男女孩童共计一百二十一人。
本来这些人都被他收作了义子义女,恩养在李三娘名下。
结果,洪承畴、吕维祺一干人等都反对道:“我固知舜王仁义,奈何恩大成仇。”
“彼辈又养在嫡母名下,若有人生出野心来,徒增不必要的麻烦。”
“舜王若是有心,何不养在其他娘娘名下,也绝了他们的想念。”
什么意思?
就是说您把这些人养在李三娘名下,虽然这些人应该没有什么继承权,但终究是正宫名下,万一有人滋生了野心,岂不是自找麻烦?
张顺一琢磨,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自己本已有嫡子,又何必多此一举?
想到此处,他便下令道:“如此,还请诸位替我草拟一封命令,着石墨希为侍姬,替本王恩养一干义子义女。”
“准许其效法古人,以国为姓,皆赐姓秦,不得有违!”
于是,他这一百二十一个“子女”都改为秦姓,皆转到石墨希名下照顾。
这石墨希本身自己都是个孩子,哪里看顾的过来?
除却往日李三娘过来搭把手以外,张顺又调拨了王府里的婆子十人,丫鬟五人给石墨希掌管,这才走向了正轨。
刚好这两日,他正准备离开西安。
在拜别李三娘的时候,被她说了这么一嘴,便在离开之前来这里看看。
“有什么难处没有,你都给我说!”张顺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里颇有几分得意。
“有!”石墨希撇了撇嘴道。
“哦?说吧!”
“我是来给你生儿子的,不是过来给你养儿子的,真是岂有此理!”
......
“哈哈,哪怕你去人家家里做帮工,还不得试用几天?”张顺笑眯眯道,“我堂堂一个秦王,怎么着也得讲一讲牌面,看一看你养儿子的本事如何,不能说生就生吧?”
“真的?”石墨希疑惑的盯了他半天,没有看出半点破绽,不由嘟囔道,“我年龄小,你可不要骗我哦!”
“哪能啊,我堂堂一个王爷,能骗你什么?”张顺嘿嘿一笑。
切......李三娘白了他一眼,她太了解他是什么德性了。
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他素来生冷不忌,这一次不过嫌弃人家小,暂时不想动她罢了。
她不由上前扯着石墨希的小手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有什么短缺了找我就成。”
你?
我也想当王后娘娘,你现在能让给我吗!
石墨希暗地里白了一眼,表面上却一副感动的模样,抹着眼泪道:“娘娘......娘娘你真好,你待我比我亲娘都好!”
“傻孩子,哭什么呀!”李三娘见她瘦弱的样子,不由心疼道:“你看你这瘦的,也不知遭了多少罪!”
“哎呀,娘娘你不知道,我们那里啊......”石墨希闻言连忙嘀嘀咕咕的卖起惨来。
“好了,你俩慢慢聊,我先走了!”张顺见状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摆了摆手道。
他之所以过来,其实就是为了给李三娘压阵,以免她吃了这小鬼头的亏。
如今此事已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第二天一早,张顺起了个大早,便率着左右亲卫及王定、杨承祖两营骑兵,沿着渭河一路向东行去。
从西安到同州不过二百里,张顺先后经临潼、渭南二县,然后渡过渭河直达同州。
那同州位于渭水以北,黄河以东的洛水河畔,处秦晋要冲,亦是一等一的战略要地。
张顺刚到那同州城下,早望见张胖子站在同州城门外,率领上下官吏在风中候着。
“大冷天的,都站在这作甚?都赶快进城吧!”张顺不由淡淡道。
“舜王殿下,您不辞辛苦,一路风尘,我已经备下酒水,请您入城休息!”张胖子擦了擦脑门的冷汗,不由诚惶诚恐道。
也难怪他如此,好容易被张顺重用一回,结果出了韩城这乱子,难免有些不安。
“嗯!”张顺点了点头,正要入城。
结果抬头一看,他只见那同州城门两侧挂了一副对联,不由念出声来:“二华关渭水,三城朝郃阳?”
“这‘二华’是指华阴、华县两县,关即潼关,水为白水。‘三城’指韩城、澄城、蒲城,朝为朝邑县,郃阳即是郃阳县,这对联写的是同州的辖区。”张胖子连忙解释道。
“这是囊括了西安府的东面门户啊!”张顺不由感慨道。
“舜王恕罪!”张胖子一听张顺这话,不由膝盖一软,当场就跪了下来。
“起来吧!”张顺笑着摇了摇头道,“错不在你,你不是那孙传庭的对手!”
“殿下?”张胖子不由疑惑的抬起头。
“兹事体大,此事待进城以后详谈!”张顺撂下了一句话,然后大摇大摆就进了同州城。
双方分定主次,仆人上了茶水,张顺这才问道:“情况怎么样?”
“不......不太好!”张胖子摇了摇头道,“我已经派遣千余士卒驻扎韩城进行弹压。”
“兵去则平,兵走则乱,正所谓:穷山恶水多刁民!”
“那韩城西北多山,多矿产、矿工,常常聚众为乱,实在是令人防不胜防。”
“哦?”张顺不由开口问道,“韩城西北,是不是靠近延安了啊?”
“对,靠近延安府的洛川县!”张胖子点了点头道。
实际上,在明末除了延安府诸州县以外,附近州县也不是首善之地。
其中天启七年,拉开明末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序幕的王二起义,就发生在同州的白水县。
而王左挂、飞山虎、大红狼起兵在韩城正北面的宜川,王虎、黑煞神起兵则发生在韩城西北的洛川县。
而像“点灯子”赵胜和王嘉胤一干人等,在崇祯四年的时候亦在韩城、郃阳等地和官兵多番鏖战,最终抵挡不住,才不得以渡河进入山西,这才有了后来张顺加入义军之事儿。
“义军残部?当地士绅,还有河东山西巡抚孙传庭?”张顺不由冷笑道,“还真有意思!”
第一百一十章 暗中的敌人
“‘乱点兵’,听说‘活曹操’罗汝才被杀,’闯将‘李自成’、‘混天星’张天琳一干人等都投了舜王,我们再坚持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吗?”一个一脸凶悍的大汉皱着眉头问道。
“‘皂鹰’,你是不是怂了?”“乱点兵”冷笑道,“他们怕他舜王,我却是不怕!”
“舜王来之前咱们过不了好日子,舜王来以后,咱们日子就好过了吗?”
“那……那个,听说舜王派遣将领,在延安赈灾,已经颇有成效,最近咱们在洛川、宜川等县已经招不到人手了……”目光犀利如鹰的“皂鹰”,闻言眼神也不由黯淡了起来。
“天下饥民千千万万,少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不多,延安招不到人,不还有韩城、合阳、白水等地吗?”“乱点兵”不服气道。
“他张顺何许人也?要知道当年王左挂在白水起兵造反的时候,说不定他还在穿开裆裤呢!”
“若论资格,王嘉胤都得往后稍稍,更不要说什么王自用、高迎祥之流。”
“李自成、罗汝才、张献忠、张天琳等人,那更是排都排不上号,那舜王又是什么东西!”
原来这两人一个是合阳人,唤作党守素,绰号“乱点兵”;一个是大荔人,唤作张汝魁,绰号“皂鹰”,都是早期起兵的义军之一。
这两人起兵早归早,奈何当初没有像王自用、高迎祥等人一般离开陕西,前往别处发展。
结果被大明官兵摁的死死的,就没能发展起来。
不过凡是有一利必有一弊,有一弊亦有一利。
王自用、高迎祥等义军离开了陕西之地,固然得到了很大的发展,然而居无定所,朝不保夕。
而党守素和张汝魁二人滞留在陕西境内,虽然没有得到什么发展的机会,好歹在当地深山之中建立了据点。
他们目前所在之处唤作神道岭,地处韩城北面一百二十里,与北面宜川接界,距离西面洛川亦不甚远,称得上“三不管”地界。
两人在这神道岭之中设了山寨,唤作神道岭寨,坐拥五七百喽啰,都是原来义军残部精锐。
此处地处崇山峻岭之中,地形险要,不仅可以北上延安,南下关中等地,更是靠近黄河禹门渡,随时可以渡河进入山西,正合兵法中的地利。
原本除了地利以外,山寨缺衣少食,生活十分困苦。
就连党守素、张汝魁这样的头目都不得不亲自带队狩一些山中的鸟雀,摘一些山中的核桃、野果过活。
结果不曾想,最近一段时间,原本和他们敌对的矿头、士绅居然开始私下立和他们相勾连,邀请他们攻打劫掠附近村镇。
更有人声称是大明官兵,私下里走私一些火铳、火药等军械与他,难怪那党守素生出了这许多志气。
“报......黄矿主遣使来信!”两人正烤着火说着话,早有探子前来汇报道。
“呈上来!”党守素闻言下令道。
不多时,士卒递上书信,党守素草草看了两眼,伸手递给了张汝魁。
“攻打白马滩?”张汝魁惊讶道。
“没错!”党守素点了点头道,“看来机会来了!”
“这......这是要把咱俩架在火炉上烤啊!”张汝魁不由心惊肉跳道。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党守素冷笑一声道,“他们想杀一杀舜王的威风,自然用得着咱们。”
“这一回一十八家矿主联合俱名,奉我为主,为的就是这一遭!”
“这......这事儿不好办啊!”张汝魁虽然凶悍,但也不是傻子。
“若是果然如他们所愿,得罪了舜王,这陕西难道还有咱们立足之地吗?”
“怕什么?山西巡抚孙传庭已经许诺咱们若是能够把陕西州县搅和的天翻地覆,便划出乡宁县让咱们落脚!”党守素不由信心满满道。
乡宁县地处山西黄河沿岸,与陕西宜川、韩城隔河相望。
若说论方便,肯定是乡宁县南面,下辖龙门渡的河津县更适合党守素、张汝魁落脚。
只是一来河津县地处黄河、汾河交汇要冲,兼有龙门渡,战略位置极为重要;
二来,河津县地势较为平坦,不利于党守素和张汝魁等人隐藏。
所以权衡利弊之下,孙传庭这才把乡宁县许诺给这二人,“以贼治贼”,专门作为骚扰义军的基地。
“你说这孙狗想的啥,为啥好端端的非要拉拢咱们?”张汝魁听了党守素之言,不由奇怪道。
“还能是啥?打不过舜王呗!”党守素不屑道。
“兄弟,你知道你心里咋想的,你放心吧!”
“党某人大好男儿,还能给他孙狗做狗不成?”
“如今咱这叫做狼狈为......呸呸呸,咱这叫做互相利用。”
“那孙狗利用咱们,咱们也利用他。等咱们发展壮大了,便砍了他的狗头,夺了他的山西,咱们也弄一个土皇帝坐坐!”
“好好好,如此甚好!”张汝魁也不由抚掌道,“如此你坐大皇帝,我坐二皇帝,岂不快活!”
“哎,还是你坐大皇帝,我坐二皇帝吧。愚兄虽然痴长几岁,但是比不得贤弟见识非同小可!”党守素闻言便自谦道。
“哎呀,兄长怎生如此客气?”张汝魁哪里敢与他比大小,连忙推脱道,“俗话说,当仁不让,兄长你就不要客气啦!”
两人连续推脱了三番五次,那党守素这才提议道:“既然如此,不如这般。”
“你我兄弟二人,不分大小,共同快活,做一个两头大,你看如何?”
“这......那兄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张汝魁眼见推脱不得,不由勉强应了。
两人商议已定,第二天一早便整顿人马,带领七百精锐沿着山路一路向白马滩赶去。
白马滩距离神道岭寨五十里,乃古时牧马地,因多产白马而得名。
这白马山位于关山脚下,又是澽水之源。
这澽水又称之为“澽谷水”,也作涺水河,乃是流经韩城的黄河之流。
如实党守素、张汝魁占据此地,就能顺流而下,直扑韩城县城,故而其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各有计较
“将军,不好了,山里的贼人占了白马滩,正在围攻韩城!”张顺正和张胖子一干人等正在吃酒,不意突然有士卒闯了进来汇报道。
“直娘贼,你没看到老子正和舜王吃酒,偏生过来打搅!”张胖子闻言脸上挂不住,不由骂骂咧咧的训斥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难道本王吃饭还比军情重要吗?”张顺闻言一拍筷子呵止了张胖子,然后扭头温声问道。
“有什么军情,你只管报来,不要理他!”
“额......”那士卒偷偷望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张胖子,只好忐忑不安的应道。
“贼人约莫有一两千人,多有精锐,张瘦子出城浪战不胜,只好退据韩城。”
“韩城城小,一时间倒也无虞。只是怕坏了秦王大事儿,故而遣人前来求援。”
“张瘦子?”张顺一愣,不由看来张胖子一眼。
“正是舍弟,因为我哥俩一个胖一个瘦,故而分别被称为张胖子、张瘦子。”张胖子连忙解释道。
......
“你准备怎么办?”张顺沉默了片刻,不由张口问道。
“韩城城小,贼人不足为惧,我寻思放长线钓大鱼,看看到底有多少牛鬼蛇神出来,然后一网打尽!”张胖子闻言不由连忙应道。
“嗯?”张顺挑了挑眉头,不由点了点头道,“好!就照你的法子来,需要人手了吱一声便是!”
言毕,他不由抓起筷子来,让道:“吃,都继续吃!”
陪坐的王定和杨承祖二人,不由打量了张胖子一眼,心里颇有几分讶然。
这胖子不得了啊,不声不响玩了一把大的。
若是一切都皆如他所料,那自然是极好的。
但是,若是没有能够钓到鱼,只等这贼人攻打县城的消息传出去,无论这韩城守住守不住,恐怕都会折损舜了王的名声!
到时候,舜王又当如何看待此人?
“对了,我到同州的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出去,不过两三天以后就不好说了,还是要尽快收网才是!”张顺吃了两口菜,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嘱咐了一句。
“是,末将晓得了!”张胖子闻言咧着嘴笑了笑。
“‘乱点兵’,这仗不好打啊!”张汝魁皱着眉头望着韩城城池道。
“确实不好打,这城墙才四里左右,每面不过一里,只需数百人就守个严实,没有破绽可趁啊!”党守素也不由挠头。
“要不......要不咱们走......走吧?”张汝魁提议道。
“走?往哪里走?”党守素努努嘴,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矿徒,低声道。
“咱们若走,恐怕这些人不但一哄而散,以后更不会给咱们提供情报、粮食了!”
“那怎么办?就这么干耗着不成?”张汝魁焦虑道,“若是舜王的援军赶来,我怕咱们到时候就走不了了!”
党守素和张汝魁“做贼”做了这几年,深知“一击不中,远遁千里”的道理。
长期处于敌强我弱的环境中,血淋漓的教训,早就告诉这两人如果暴露了行迹太久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这样吧,我再去问问,如果没什么后手,咱们就撤了!”党守素沉吟了片刻,下定决心道。
“好,注意千万别被这帮孙子骗了!”张汝魁点了点头道。
不多时,党守素带领侍卫找到了几个煤矿主,不由开口问道:“黄矿主,究竟是什么情况?”
“先前兄弟是信了你的话,这才出来‘觅食’,结果情报不准不说,连城里的奸细都没有动静,怎么拿得下这种坚城?”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那“黄矿主”早已经脑门冒汗,仍然忍不住劝慰道,“稍等两日便有转机!”
“直娘贼,在等两日,恐怕咱们的脑袋都一起悬挂在这韩城城门上了,有个鸟的转机?”党守素闻言气了个半死,不由破口大骂道。
“你若是没有什么手段,不必再支幌与我。我自领兵去了,这韩城留在你们自己打吧!”
言毕,党守素冷哼一声,转身要走。
“且慢,且慢!”那“黄矿主”没想到这厮说翻脸就翻脸,连忙扯着袖子哀求道。
“且宽限两日,一切都会好的!”
党守素一言不发,迈步便走。
“别别别,我和你实话实说,还不成吗?”党守素、张汝魁这些人打不过可以逃,他们这些矿主家大业大,这次要是不成,可就要被贼人灭族了。
“就猜你们不老实,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党守素冷哼一声,他又不是三岁小儿,才不信他们没有预留后路。
“那个......那个其实此事乃是大明山西巡抚孙传庭起的头,他言说:若是我等能够合力攻打韩城,他会派遣士卒渡过禹门渡,过来支援。”“黄矿主”犹豫了一下道。
“同州贼人不过一营人马,自顾不暇。若是得孙军门相助,夺之易如反掌。”
“不是,就算夺了韩城又有什么鸟用?”党守素差点被这人气哭了。
“你们个个都家大业大,掺和这种掉脑袋的事情,都嫌弃舜王杀人少,是吧?”
“‘乱点兵’你起于行伍,如何不知我等的难处?”“黄矿主”闻言苦笑道。
“如今顺......舜王占了西安,咱们这韩城的煤哪里还卖得出去?”
“这些黑漆漆的玩意儿,一不能吃,二不能喝,卖出去是钱,窝在手里连粪都不如!”
“我们哪家不养个三五百矿工,二三百家丁?”
“这五七百人,人吃马嚼,岂是等闲?”
那党守素和张汝魁手底下也就千余人,如何不知养兵的难处?
他不由笑道:“你又不像我等,无兵无马,还有钱财、矿藏。何不遣散了矿工、家丁,待到水路畅通,再售卖不迟?”
“若是这么说,‘乱点兵’,‘风紧’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些年遣散了麾下的兄弟,避一避风头啊?”“黄矿主”不由翘着嘴角道。
“咱俩不一样,我是贼,您是良民!”党守素提醒道。
“良民?我要是遣散了矿工、家丁,那可真是成了良民。”“黄矿主”不屑道。
“贼来贼抢,官来官抢,更不要说其他矿主虎视眈眈,恨不得分而食之,那可不就是良民了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孙传庭的烦恼
陕西巡抚孙传庭最近日子有点不好过。
虽然他如愿以偿的当上了山西巡抚,并且还丑话说在前面,和崇祯皇帝商定“兵不成不可以起衅,兵不精不可以接战”。
结果他才入职两三月,无兵无饷,早就有士绅上书朝廷,扬言他“畏贼不战,养寇自重,但只管巧立名目,专事欺凌士绅为乐”。
这些人说的对不对?
太对了,孙传庭自任职以来,求爷爷告奶奶呼吁山西士绅、商会捐献,结果收到了五七百两,还没有这些人私下里送来的贿赂多。
他孙白谷来到这太原,一不是为了枉送性命,二不是为了荣华富贵。
他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剿灭贼寇,还大明天下一个太平;为的是学成文武艺,售与帝王家;更为的治国安民,平天下的理想!
所以他排除万难,只管一心一意清理屯田,以每顷一十八石的标准向山西卫所征收子粒。
这在某些人眼中可不就是“巧立名目,专事欺凌士绅”嘛!
“不成了,该动一动了!”孙传庭不由摇了摇头,叹息道。
“抚军,前几日你不是还说士卒虽然整顿完毕,不过一营之数,非贼人对手吗?怎么如今……”赞画陈继泰有几分抱怨道。
“我等得起,他们等不起了!”孙传庭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东北方向道。
“如果再没有点动作,恐怕本抚军就要出身未捷身先死咯!”
“这……”陈继泰这才明白,原来是山西巡抚孙传庭顶不住了。
“动动也好,只是不知大人打算如何动?”
“给顺贼找点事儿做吧!”孙传庭叹了口气道。
“韩城的百姓多次书信与我,声称顺贼治下,民不聊生,百业凋敝,恳请我前去讨凶平逆。”
“奈何我实力不足,只能坐视顺贼逞凶。今闻有十数户欲投奔王道乐土,吾不可不助其一臂之力也。”
“刚巧山西总兵麾下士卒整顿已成,个个都是本抚精挑细选过了,庶几可以一战矣!”
原来山西孙传庭在山西清理屯田,被山西士绅骂了个狗血喷头,甚至有的手眼通天,上书到皇帝那里。
虽然这一次杨嗣昌大局为重,暂时帮他稳住了局面。
但是,孙传庭自家人知自家事儿,其实他和人家杨嗣昌关系也不咋地。
那杨嗣昌也不是什么宽宏大度之辈,这一次行事所逼,替他顶住了压力,那下一次又会有谁帮他顶着压力呢?
显然没有了,如果有,也不会等到朝廷真正无人可用的时候,才急急忙忙提拔他前来救急。
所以他这一次,求人不如求己,只能靠自己打开局面。
而他主动打开局面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在义军辖区搞点事儿,堵住悠悠众口。
孙传庭本来没想搞多大,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勾连倒勾连出一桩事儿来。
原来韩城作为西安府主要煤炭供应之处,却因为义军占了西安府和官兵切断了河运,煤炭都滞在韩城县内卖不出去。
本来这种事儿嘛,也没用什么大不了的。
搁这个时代也不讲什么鸡滴屁和什么就业率,吃饱了是本事,饿死了是活该,也没什么人来管。
好死不死,这些矿主和豫西那些矿主一般无二,都是士绅豪强占了矿洞,聚集三五百人盗矿发卖。
这些人说好听点叫作商户,说难听点就是盗贼而已。
只是其他盗贼抢夺的百姓的财物,而这些盗贼则是勾结官吏,强盗的是皇家的矿藏。
只是如今挖掘的煤炭,卖不出以后,这些矿主实在养不起矿徒、家丁,不得不铤而走险。
如此一来,孙传庭在韩城县有了抓手,如何不激动万分?
“抚军,即便这样占据了韩城,咱们也守不住呀?”族人孙秀枝听到消息以后,不由提醒道。
“哈哈,孙将军如今也大有进步啊!”陈继泰和孙传庭相视一笑,不由开口称赞道。
“守住守不住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朝廷知道咱们在做事儿!”孙传庭手底下无人,有心培养他,不由提点道。
“所以这事儿打的怎么样姑且不说,但是一定热热闹闹,大造声势!”陈继泰哪里不知道孙传庭的意图,连忙又帮腔道。
“属下明白了,明日我跟着王总兵出征,一路大张旗鼓,定然闹得人尽皆知!”孙秀枝也不傻,被这两人如此提点,哪里还不明白这两人如何打算。
“对了,明日用兵,你也虚下心来,好好向那王忠学习一番。”孙传庭又补充道。
“他?学习他?”孙秀枝闻言一愣,不由轻蔑道。
“抚军莫非想让我学习他吃空饷,学习他喝兵血,学习他见敌而逃乎?”
“混账,三人行必有我师焉,那王忠虽然暮气沉沉,好歹半生戎马,又岂是你能小觑之人?”孙传庭老脸一拉,不由张口大骂了一通。
赞画陈继泰前来劝了半晌,孙传庭仍然训斥了一顿,待到孙秀枝心服口服,这才肯放他离去。
“能成吗?”陈继泰望着远远离去的孙秀枝的背影,不由信心不足道。
“不能成也得成!”孙传庭斩钉截铁道。
“粮价越来越高,筹措粮饷也越来越难。前几日家中''族弟来信,声称有人已经开始威胁我的家人了!”
“有些人不想让咱们安安静静练这许多人马,故意给咱们使绊子,施加压力!”
“原本我以为我能够顶得住这个压力,现在看来我是高估了自己啊!”
“抚军,这事儿也不怪咱……”陈继泰话刚说一半,顿时被孙传庭制止了。
“不怪咱们怪谁?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孙传庭提醒道。
怪谁?
当然怪朝上不办实事,相互攻讦的衮衮诸公。
当然怪“不做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的顺贼一干人等。
更是怪出尔反尔,明明提前说好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一发托付给孙传庭,结果才几个月就心思动摇的崇祯。
可是这个时候怨天尤人又有什么用?
什么都怪不得,那只能各凭本事,大家伙手底下见个真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王忠
“渡河!”山西总兵王忠意气风发,大手一挥下令道。
他麾下三千士卒早搜寻了禹门渡船只,随即依次登船,向滚滚黄河西岸驶去。
禹门又名龙门,在山西河津县西北,相传为夏禹所凿,后人怀念他的功德,故而称之为禹门。
和河南洛阳伊阕那个龙门一样,也就是龙门石窟那个龙门,同样流传有禹凿龙门的传说。
且不说两处传说如何,这两处同样都是军事重地。
河南伊阕乃是洛阳八关之一,是河洛之地的南大门。
而河津禹门则是滚滚黄河之上连接陕西韩城和陕西河津的交通要道。
像韩城的煤炭等物资便是从此泛舟黄河,然后逆渭水西上进入西安府境内。
而粮食等物资亦是从渭水而下,然后逆黄河而上,由此输送到韩城境内。
所以孙传庭担任山西巡抚以后,第一时间便派遣人手控制了此地。
一则,避免义军借机东进,攻入山西境内;
二则,则断绝韩城和西安府的水上交通,对义军进行“经济封锁”。
“王总镇,不知这渡河之法有何诀窍?”孙秀枝看着这个老兵油子王忠轻轻松松的指挥着大队人马渡河,不由上前一步问道。
“无他,唯手熟耳!”王忠咧嘴嘿嘿一笑道。
小子,就凭你这么问,我会把自家绝活告诉你?
原来这山西总兵王忠又不傻,新任山西巡抚孙传庭到任以后,摆明了要大用兵,他岂有被别人灌两句**汤,就便把自家看家本事教出去的道理?
直娘贼,孙秀枝闻言不由暗骂了一句:呔,你个老革,居然在老子面前装神弄鬼!
凡是渡河作战,最怕被敌人半渡而击。
所以官兵渡河的第一时间,便把斥候远远的撒了出去,谨防义军突袭。
随后,第一波精锐抵达对岸以后,便尽快建立防御据点,阻挡可能出现的敌人。
然后,剩余官兵这才按照编制,一哨一哨乘坐船只渡过了滚滚黄河。
山西总兵王忠这一次总共带领了一营三千人马,皆是山西巡抚孙传庭一手挑选,个保个绝无吃空饷之数和老弱充任,所以这一次王忠信心十足。
“咱们下一步怎么办?”孙秀枝虽然叵耐王忠装腔作势,但是也知道孙传庭的难处,不由低三下气问道。
“兵贵神速,我早已派遣斥候四处探查敌情,咱们只需快速南下韩城即可!”王忠闻言意气风发道。
“韩城据此五十里,本为官兵一日行程。如今咱们麾下皆是精锐,军情如火,晓令众将士不必歇息,我要直捣黄龙!”
“好!”孙秀枝闻言也不由颇为振奋。
面对义军连战连胜,气势如虹的局面,说实话官兵哪怕能够找回一场小小的场子,就值得他们兴奋一晚上了。
“不过,‘顺贼’阴险狡诈,神出鬼没,我们还是小心为上!”想了想,孙秀枝又提醒道。
“‘顺贼’?‘顺贼’他也须是个人,没有前后眼,不能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王忠冷笑道。
“‘顺贼’虽然诡计多端,可是他还在西安,余者张胖子之流,不过冢中枯骨而已!”
“也对!”孙秀枝仔细一想,不由点了点头道,“王总镇所言甚是,倒是是我多虑了!”
不多时,一营官兵全部渡过了黄河,山西总兵王忠便携带着孙秀枝一路沿着黄河南下。
“这用兵之法啊,先为之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一路上王忠也知道若是不教孙秀枝点真东西,恐怕也说不过去,在那孙秀枝再三请求下,他才摇头晃脑道。
“何谓‘先为之不可胜’?庙算、军备、辎重和行军之谓也!”
“庙算者,朝廷之事,非我等所能闻之。”
“军备、辎重则是平日功夫,粮食多寡、军械齐具,粮饷赏银放发,依章照例便是。”
“唯有行军之法非同小可,不可太密,太密则施展不开;亦不可太松,太松则队伍拉的太长,无法应对敌人突袭。”
“故而以哨为单位,分段纵队前行,既能随时列阵防御,亦不会出现一处混乱波及全军之事……”
两人一个讲,一个听,不知不觉之间,红日摇摇欲坠西山。
“将军,士卒行军一日,饥饿疲乏,请求扎营歇息!”早有士卒上前请示道。
“本将不是说了吗,今晚必须赶到韩城城下,不得有误,何必再请?”王忠正搁那吹的起劲儿,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不由冷着脸呵斥道。
“可是……可是官军上下行走了一日,如今即便赶到韩城,也无力与贼人交战……”那士卒犹豫了一下道。
“还敢狡辩!”王忠大声呵斥道,“领军作战,本将之事耳,岂是你一个无名小卒所能妄言?”
“来人呐,给我拖到一旁,重责二十……”
“将军息怒,他不过是……”孙秀枝一看,生怕他误了行程,不由劝慰道。
“重责四十,不得有误!”王忠一听孙秀枝这话,登时又改口道。
妮玛,孙秀枝如何不知这厮在向自己示威呢。
本来他一言不发还好,结果他劝慰了两句,反倒杖责了两倍,真是岂有此理!
早有士卒上前将那人拖了下去,一五一十的杖责了起了。
王忠这才假惺惺道:“孙参将莫要心慈手软,慈不掌兵!”
“岂不闻古之善用兵者,能杀士卒之半,其次杀其十三,其次杀其十一。”
“今忠虽不如古之名将,杀一二不从命士卒,亦理所当然耳!”
孙秀枝被他这么抢白一顿,顿时脸上一顿白一顿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报~将军,前面出现大股溃军,还请您尽快决断!”王忠话音刚落,不意早有士卒遥遥呼喊道。
“溃军?快给我摆起防御阵型!”王忠一听这话,一脸发懵。
“怎……怎么了,王总镇?”孙秀枝顾不得两人私人恩怨,连忙问道。
“这……这不对啊!若是贼人溃军,合该奔向同州,怎生往北面来了?”王忠闻言不由解释道。
“莫……莫不是那些义军被贼人击溃了?”孙秀枝不由猜度道。
“这怎么可能,张胖子不就才一营人马吗,怎么有如此本事?”王忠不敢置信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分兵
“走,快走!”“乱点兵”党守素一脸惊慌的向“皂鹰”张汝魁喊道。
也难怪他一脸惊慌,原来他们在韩城城下攻城两日,劳而无功。
党守素、张汝魁正待要走,“黄矿主”连忙告知他们二人道:“山西巡抚派遣官兵已经从禹门渡渡过了黄河,不日即将抵达,岂有前功尽弃之理?”
“这......”党守素和张汝魁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无奈同意道。
“那就再等半日,若是还无消息,就休怪我等不卖矿主情面了!”
“好说,好说!”“黄矿主”尴尬一笑,其实他心中也万分焦急。
虽然他太懂兵法,但是“暴师”良久,肯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攻,都给我死命的攻,先登者赏银一百两!”“黄矿主”发了狠,不由咬牙下令道。
是日,吃罢早饭,“黄矿主”等人便催促着手底下家丁、矿徒继续猛攻韩城县城。
只是那韩城城小,张胖子的兄弟张瘦子巍然不惧,只命士卒死守不出,又征调城中丁壮运送器械食物,修补城墙,一时间打的难舍难分。
双方战至将午,党守素和张汝魁正心生退意,突然听闻远远响起了密集的雨点声。
“是骑兵,是大量骑兵!”党守素和张汝魁又不是“黄矿主”不知兵之辈,哪里不晓得这是什么响声?
“走!”党守素一声令下,顾不得通知其他矿主,兀自和张汝魁带领士卒逃去。
“往哪里走?”张汝魁也不由大惊,万万没想到贼人就在关键时候赶了过来。
“往北!”党守素冷静道,“那些矿主、豪绅不知兵,骤然遇袭,定然往西面山区逃去,正好为我等吸引舜王兵力!”
“好!”张汝魁一口应了。
两人和官兵作战多年,别的本事没有,但看两人能够全须全尾活到现在,便知那逃命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好。
党守素短短两句话,便判断出了没有受过训练的“黄矿主”一干人等一定会往西面山里逃命。
“黄矿主”等人前后加起来差不多有一千五百人左右,虽然战力远逊于党守素、张汝魁两人,但是人数差不多是他们的两倍。
所以分录别走,对党守素、张汝魁来说更为有利。
“哎哎......这不是还没到中午吗,怎么这两人就走了?”“黄矿主”等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见党守素、张汝魁突然带着人呼啦啦就撤走了。
“贼人善走,我就说这两个贼子靠不住!”其他矿主闻言纷纷落井下石道。
“我就说不能和他们合伙,这回你看到了吧!”
也难怪如此,党守素、张汝魁二人也不是吃素的,既然做了“贼寇”,那么杀人放火、劫掠抢夺之事也没少干。
两方离的如此之近,这两年当然也没少发生冲突。
“等等,不对啊,这是什么声儿?”也有机灵的,也突然听到了异常。
“骑兵,是骑兵!直娘贼,这两个老贼卖了我们,快逃命啊!”经人提醒,这才有人发现由南面排山倒海一般奔驰过来的义军骑兵。
这韩城附近虽然也多有牧马之处,寻常也不过三五十骑罢了,哪里见识过大规模骑兵冲击的画面,一时间都惊呆了。
“快跑啊,快逃命吧!”早有矿徒、家丁吓跑了胆,撒起脚丫子便跑。
不待众矿主下令,那些没有经过训练的矿徒、家丁便弃了武器一路向西逃命去了。
“哪里走!”王定远远的望见前面乱哄哄的逃命的“贼人”,不由大喝一声,遂带领众将领杀将过去。
他不仅自个原系榆林将门王氏,其他萧偲、张虎、姜耀祖一干人等亦是将门出身。
若是论起啃硬骨头未必比得上其他义军,但是痛打落水狗、“抢人头功劳”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好。
只见那萧偲、张虎、姜耀祖等人各拥三五百骑,如同牧羊人赶羊一般,吊在“贼人”背后,时不时上前冲杀一阵,只杀得众“矿主”哭爹喊娘。
韩城城上的张瘦子远远望见了,也早坐不住了。
他连忙安排了城里的防御,亲自带领三百人出城“抢夺”首级,不甘人后。
如此一来二去,那张瘦子和王定便撞到了一起。
“你就是张瘦子,我看长得也不怎么瘦啊?”王定不由有几分不高兴道。
“没办法,因为你们吃的太饱了,我们可不得就瘦了嘛!”张瘦子冷笑道。
张顺麾下义军系和榆林系将领虽然大多数都出身于陕北,当初却因为经济原因,所以颇有些仇怨。
当初陕北大旱,而朝廷发放的粮饷多为高中低级军官所侵吞,普通卫所军户饿死了许多,只得起兵造反。
然后,朝廷又调动陕西边军围剿义军,双方那是新仇加旧怨,哪里能好?
“我们吃的太饱?这话与你那张胖子哥哥说吧!”王定冷哼一声,有心仗着王奇瑛的势欺负这厮一番。
只是如今张顺妻妾十数人,他一时间也吃不准王奇瑛受宠的程度,他犹豫了半晌,只得作罢。
“算了,看你们这两条腿跑路,惨兮兮的样子,这点贼人大爷赏给你了!”王定冷笑一声,拍马便走。
“等等!”张瘦子闻言眼睛咕噜噜一转,不由提醒道,“我倒有桩好买卖,就是自个两条腿赶不上,不知道你小子想不想要?”
“说来听听!”王定乜斜了他一眼,将信将疑道。
“有一股强人,怕不是有千余人,皆是衣甲鲜明的精锐,早在这些人溃散之前,一路向韩城北面逃去了!”
“甲首?”王定闻言一亮,不由笑道,“那如此便谢谢你了!”
“传令萧偲、张虎和姜耀祖等人,咱们转向北面,搜寻贼人去了!”
“哎,等等,等等!”张瘦子闻言吓了一跳,“你们都走了,那我咋办?”
他还记着自己才带来三百人出来,若是王定等人一走,被“贼人”杀一个“回马枪”那就完蛋了。
“放心吧!”王定冷笑一声道,“些许贼人早已丧胆,更兼有杨承祖一营骑兵,早绕道前面截杀,断然不会有什么危险!”
原来这一次“引蛇出洞”,张顺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永绝后患,特意把麾下王定、杨承祖两营精锐骑兵尽数派出。
这两人麾下都是骑兵,一路截杀“贼人”斥候,无声无息赶到了韩城城外。
王定和杨承祖便商议道:“贼人兵弱,一击既溃,唯所虑者,逃入深山而已。”
“既然如此,何不一营杀将过去,一营绕道西面,两项截杀,杀他个干干净净!”
这才有了两人分兵之事。
第一百一十五章 盘根错节
话说王定和张瘦子分兵以后,广布斥候,一路向北搜寻过去。
不多时果然有斥候返回汇报道:“由此往北,果然有车马行人踪迹大概有千余人,脚步齐整,似乎并非普通百姓!”
那党守素和张汝魁虽然精于“奔走”,不过这七八百精兵又不会草上飞,一路离去,不知道留下了多少痕迹。
嘈杂的脚印、折断的草木和一路上抛撒的东西,等等不一而足,都是这股义军逃窜的证明。
“往哪里去了?”王定冷静的问道。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伙人躲进深山之中。
到时候不便搜寻不说,万一中了贼人的埋伏,反而损兵折将。
“往……往北径直去了!”那斥候犹豫了一下,这才应道。
“原本看他们行迹想奔向西北的凤凰岭,结果发现我们的人以后,反而一路向北去了。”
“这伙人不简单啊!”萧偲闻言不由插话道。
“可能是造反的边军!”姜耀祖断言道。
青叶白藕红莲花,三教原本是一家。
这时代无论大明、后金还是义军,同样都出身于大明边军系统,战术战法几乎别无二致。
故而这些将门一看党守素、张汝魁的手段,顿时就判断出对方的跟脚。
“怎么办?”张虎不由望向王定道。
“我们跟上去,萧偲率一司人马绕往西面,防止他们往山中逃去。”王定冷静道,“大家都注意点节省马力。我骑他步,谅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而正当义军发现党守素、张汝魁的同时,这伙人也发现了王定等人。
“舜王的兵马怎生来的如此之快?”党守素不由大吃一惊。
“怎么办?”张汝魁亦不由惊慌失措,“要不咱们降了吧!”
“舜王念及同属义军的旧情,想必不会为难我们。”
“你疯了!”党守素闻言:不由骂道。
“若是舜王亲自,那一切倒还好说。若是落在他人手里,怕不是变成了军功首级,难道我们还去阎王处喊冤不成?”
“先前我说要降,你还不肯,如今可是怎么办才好?”张汝魁一听无计可施,忍不住抱怨道。
“闲话少说,咱们还往北去!”党守素不由冷静道。
“先前‘黄矿主’等人还说孙传庭那厮会派遣士卒前来接应我等,若是所言不虚,估计距离此处也不远了。”
“我们麾下多驴骡马等牲畜,都注意点体力,一旦秦兵来袭,我们只管往山里逃去!”
“那……如果孙狗爽约了怎么办?”张汝魁不由担心道。
“实在不行,咱们就奔往河边沼泽里躲一躲!”党守素一咬牙道。
韩城以东的黄河沿岸有成片的沼泽,这在后世便是著名的郃阳湿地,其中遍布芦苇、湖泊和泽地。
明代生态环境比后世要好一些,沼泽面积更大,一直延伸到了韩城境内,所以党守素才出此主意。
只是这些沼泽沿黄河沿岸分布,地形狭长,躲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
如果义军有心尽数剿灭他们,只需派遣骑兵在外面巡逻,大军在后面压阵,他们便等于自蹈死地。
故而除非迫不得已,党守素、张汝魁两人不想进入此地。
双方一追一逃,一个追的不紧,一个逃的不慢,如此行了三五里,王定正不耐烦之际,刚巧双方斥候都发现了由北而南逶迤而来的山西总兵王忠部。
“列阵,准备作战!”王定不慌不忙的下达了军令,然后才冷笑道。
“恐怕这就是对方的后手了,不过才一营人马,值得了什么?”
“大家都小心点,不要折损太过就成!”
“杜弘域铁甲兵做好准备,关键时刻可以冲阵!”
而与此同时,山西总兵王忠也发现了义军骑兵,连忙下令道:“骑兵听令,游荡在外,遮蔽步卒。”
“步卒听令,结阵待敌!”
“王总镇,对方多少人?咱们能赢吗?”孙秀枝不由惊问道。
“不知道,仓促之间哪里探得了许多!”王忠不耐烦的应了一声,然后继续下令道。
“派遣士卒,前去联系溃败士卒,尽量请求对方整顿士卒,和我们一起对付这伙贼人!”
原本麾下老弱被汰,吃空饷之数又如实填补了进去,王忠也颇有几分信心。
“不好了,将军!”王忠话音刚落,早有斥候跑来汇报道。
“那伙溃败士卒见我等吸引了贼人,径直往西面山里跑去了,一去不回头……”
“直娘贼!”王忠大骂了一声,心道:整日打雁,结果被雁啄瞎了眼。
往日都是老子转进如风坑别人,没想到今天好容易发了点善心,就被别人坑了。
坏了,如此看了对面骑兵不会少了,不然这伙溃兵也不会跑这么快了。
不多时,果然又有斥候前来汇报道:“贼人一人三马,衣甲如雪,刀枪如霜,疑是一营贼人精锐!”
“将……将军,咱们还能行吗?”孙秀枝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道。
“一人三马!”山西总兵王忠差点要哭了,他担任军官,大明精锐哪里这么奢侈过。
“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守,怕什么!”王忠一边呵斥道,一边心里盘算怎么能保住小命了。
双方列阵完毕,不多时有数十骑打马出阵,为首一人高声问道:“不知前面是何人领兵,这兵法倒有几分眼熟!”
那王忠听了这口音不由一愣,不由嘱咐道:“孙参将暂且勿动,我去去就会回,看看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不多时,王忠亦带领三五十骑出了阵,反问道:“前面不知是何人,喊本将做些什么?”
“我乃榆林王定,乃榆林将门王氏出身,不知阁下何人?”王定闻言便笑了起来。
虽然大明、后金和义军战术战法师出同门,但是并不代表着三方好无差别。
实际上根据各自客观条件不同,不仅大明、后金和义军战术战法有些许差异,大明各地边军差异也不小。
那王定等人和王忠麾下的斥候、骑兵一交手,顿时感受出来这是典型的榆林将门打法,所以才有了上前问话之举。
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都是自己人,何必打死打声呢?
“王定?”山西王忠一愣,不由声音放低道,“我乃榆林王氏王忠!”
“啊?原来是故人!”王定一愣,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王家兵将。
我们前面说到,只因那榆林将门有两家王姓,故而有“七门六姓”之称。
这王定乃是榆林王威家族族人,而王忠则是榆林王保家族族人。
王保先后担任过蓟县镇总兵、辽东总兵等职,其子嗣王学书、王学时和王学礼等人,亦先后任副总兵,颇有威名。
而这山西总兵王忠不是别人,正是王保家族第三代将领,双方如何不熟?
第一百一十六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王总镇,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孙秀枝一见山西总兵王忠返回来,不由连忙上前问道。
“没事儿,一场误会,都是自己人!”王忠摆了摆手,笑道。
“自……自己人?”孙秀枝一脸懵逼,难道陕西境内还有官兵吗?
“对,自己人!”王忠邪魅狂狷一笑道。
“我乃是榆林王氏将门之后,我们榆林七家连枝同气,自然都是自己人!”
“你……你这厮好好的山西总兵不做,却是要做反贼!”孙秀枝这才明白王忠所谓“自己人”的意思,顿时如坠冰窟,浑身冰凉。
“别说的那么难听,谁是官谁是匪,还不一定呢!”王忠温声道。
“想当年明太祖朱元璋不就是这么来的吗,怎么就不会有人学有学样呢?”
妮玛,孙秀枝暗骂了一声,心道:这一回逃,恐怕是逃不掉了,未有活捉了此人,控制住这一营人马才有一线生机。
王忠麾下这营人马本是山西巡抚孙传庭亲自逐个挑选过的,他自然也在里面安插了一些人手,如此也不是没有一线生机。
想到此处,那孙秀枝伸手夺了身边士卒的长枪,挥舞着上去,试图擒拿王忠。
只是那王忠不论个人武艺如何,但是将门出身,身边岂能少了家丁护卫?
顿时有十数人一拥而上,和孙秀枝战作了一团。
好个孙秀枝,巍然不惧。
他一手持长枪一手使腰刀,以伤换伤,以命换命,片刻之间连杀王忠麾下三员家丁。
“好小子,没想到你有这等本事!”王忠见了,不由惊讶道。
“若是你肯降我,我保你一世富贵!”
“哈哈哈,你保我?”孙秀枝指着自己鼻子笑道,“自己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孙抚军文武双全,马上能治军,马下能治民,文武双全,等到他练好兵马以后,你们都洗干净脖子等着受死吧!”
“呵呵,还挺有骨气!”王忠冷笑一声,“你们动作快一点,以免夜长梦多!”
众家丁得了王忠的命令,早乱刀乱枪戳了过去。
那孙秀枝又抵挡了片刻,不小心一个家丁一枪刺穿了小腿。
“啊!”孙秀枝惨叫一声,正待要斫断枪杆,不意又有七八杆长枪刺来。
这下子他那一身铠甲也抵挡不住了,至少有三杆枪刺穿了甲片,有一杆刺入身体三寸左右。
“再刺!”没有能够刺入的长枪收了回去,然后再度刺了过来。
“啊啊啊!”孙秀枝忍不住惨叫道,“好,好,爷爷在地下等着你!”
“什么?山西总兵王忠杀了孙传庭的亲信孙秀枝,投靠义军!”身处同州的张顺得到消息以后,不由大为震惊道。
“对,那王忠乃是榆林王氏出身,王保太师嫡孙!”王锦衣领着前来送信的士卒,不由面露惊色道。
“榆林将门,榆林将门!”张顺又念叨了两边,这才明白大明边军盘根错节的关系。
“行,一会儿你通知张胖子一声,咱们也收拾一下,前往韩城一趟!”
“这......仗都快打完了,舜王何必多此一举?”毕竟韩城靠近前线,王锦衣有心劝阻张顺。
“多此一举?哈哈!”张顺摇了摇头道,“既然那孙传庭敢乱伸手,这一次剁了他的爪子,本王岂能不去看看他的神色?”
“想必得到消息以后,他那张脸上一定会非常精彩!”
“抚军,抚军,大事不好啦!”几乎在张顺得到消息的同时,山西巡抚孙传庭也听到赞画陈继泰大呼小叫的跑了进来。
“何事惊慌?”孙传庭之所以从太原来到平阳,就是为了方便指挥、调度对韩城的作战工作。
如今陈继泰突然如此失态,令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听......听说山西总兵王忠降了‘顺贼’,吾恐山西无可御敌之兵矣!”陈继泰这才喘着气汇报道。
“这......这怎么可能?那王忠也是宿将,好好的官兵不当,岂有去降贼的道理?”孙传庭不敢置信道。
“可是......空穴未必来风,此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陈继泰不由提醒道。
孙传庭也是聪明人,闻言一愣,不由连忙下令道:“这样吧,你帮我草拟两封书信。”
“一封写给宣大总督张凤翼,请他带领万余精锐驻守太原;一封与那中军参将郑嘉栋,请他赶快带领一司人马前来助我!”
“这......征调郑参将倒也好说,只是请宣大总督助拳,这事儿有点过了吧?”陈继泰一愣,不由惊讶道。
“我情愿是过了!”孙传庭叹了口气道,“怕只怕张凤翼亲至,此事仍旧不能善了!”
“抚军,此话怎讲?”陈继泰不敢置信道。
“王忠这个人我是知道的!”孙传庭沉着脸道,“贪生怕死,喝兵血吃空饷样样俱全。可是唯独亦有,这厮从来不会做赔本买卖!”
“如果他遇到贼人以后,不动一刀一矢就肯降了,必然是遭遇到无法对付的贼人了!”
“而有胆招降与他之人,除了顺贼以外,世上还没有第二个人能生出来!”
陈继泰一愣,顿时不由大惧。
孙传庭猜测的没错,除了张顺以外,哪个义军将领敢自作主张,直接招降坐拥三千精锐的总兵?
虽然说这一次表面上是由王定亲自出面招降王忠,其根源正是他在张顺直接指挥之下“自由发挥”了一把而已。
如此过了三五天,好容易等到中军参将郑嘉栋率领**百人赶到平阳,孙传庭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赞画陈继泰沉着脸再度赶来。
“什么情况?”孙传庭刚刚放下的心不由又提了起来。
“顺贼给抚军送了一份礼物,外加一封书信!”陈继泰捧着一个盒子递上来道。
“什么礼物......啊!”孙传庭一边打开盒子,一边奇怪的问道。
结果这话才问出一半,不由露出一脸奇怪的表情,其中夹杂着三分惊恐,七分愤怒。
“怎么了......可恶!”陈继泰伸头一看,只见那盒子里放了一颗双目圆睁的人头。
这人头不是别人,正是一去不复返的孙传庭族人孙秀枝。
“秀枝......”孙传庭不由老泪纵横道,“是我害了你啊!”
这孙传庭素来以“边才”自诩,如今上任短短三四个月便精心整顿了一营精锐,又编练了千余标营。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简单的试探行动,竟然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但王忠率领了他精心挑选编练的一营人马投敌,还把他精心培养的孙氏族人给砍了。
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孙传庭仰天长叹一声,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平阳衙门里的柱子上。
“抚军,抚军!”陈继泰连喊了两声,忍着泪道。
“这顺贼还领了一营......不,两营人马,兵临禹门渡,山西上下百姓还都指望着你前去抵御呢!”
哪两营人马?
一营是王定的骑兵营,一营是王忠的山西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