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一式双型
“舜王殿下,新式鸟铳已成,请你试用!”几个工匠举着两把火铳奉上道。
这两支火铳,虽然一长一短,但是从外表看起来,形制却相差无几,犹如一母同胞一般。
这正是张顺所设计新型一两火铳,短者为骑铳,长者为步铳。
两者结构相同,口径皆为五分八厘,用一两铅弹。
只不过一个铳管长,一个铳管短,分别作为步铳、骑铳使用。
“这两铳长短、轻重如何?”张顺先抓起那骑铳来,一边详细检查着外观,一边张口问道。
“短者为骑铳,管长二尺,全长三尺二寸,重五斤六两,若是加上铳带、搠杖、火绳、火药等物件,亦在六斤以下。”领头那铁匠不由连忙应道。
“长者为步铳,管长三尺八寸,全长五尺一寸,重八斤整。若是加上铳带、搠杖、火绳、火药等物,不过八斤**两而已。”
“这两支火铳皆已经释放多遍,绝对万无一失!”
开玩笑,交付给舜王的火铳要是炸膛了,那自个全家老小命不想要了?
“舜王千金之躯,岂可试射这个,不如让我来使一下!”马英娘闻言连忙站出来道。
糟了,让这婆娘抢了先!
红娘子和王奇瑛对视了一眼,她们才不信这些铁匠有胆子拿出不合格火铳让张顺试射。
“不必了,我来吧!”张顺检查了半晌,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这才决定道。
马英娘的手铳术还是张顺教的,哪里信得过她?
张顺伸手抽出了搠杖,按照步骤清理了铳膛,然后开始倒入火药,装填铅子。
不多时装填完毕,他在龙头上夹了点燃的火绳,然后把骑铳抵在肩上,按照“三点一线”的要求瞄准了五十步以外的靶子。
由于骑铳铳管较短,无法像鸟铳、鲁密铳那样精确,故而减少了三十步距离。
“砰!”张顺在一搂扳机的同时,赶快闭上了眼睛。
这时代的火绳枪很坑爹,点燃引药的时候,会闪耀出火光,伤害射手的眼睛。
所以火铳手需要提前瞄准,然后在发射的瞬间闭上眼睛,以免影响视力。
也因此,有些火铳手会出现闭着眼瞎放的情况,需要通过严格的训练和严明的”纪律保证命中率。
骑铳的龙头夹着点燃的火绳,一下子便落到引药池,只听见一声铳响,张顺就感到一股大力传来。
就如同被人打了一拳一般,若不是张顺多年的军旅生涯,这一次就要出丑了。
“这家伙脾气还挺大!”张顺不由睁开眼摇了摇头,自嘲了一句。
“中靶,甲片被击穿!”早有士卒一边报靶,一边举着从靶子上取来的甲片奔跑了过来。
“舜王没有经常练习,难免有些不适应。”魏从义连忙帮他找借口道。
张顺哈哈一笑,自家人知自家事儿。
那舞刀弄枪非其所长,此次他之所以亲自试射,不过是为了体验一下新式火铳的威力,顺便为改进日后战术做准备罢了。
“这算不上击穿吧!”张顺接过来甲片一看,只见边缘处凹陷进去一颗,里面镶嵌了一颗变形的铅弹。
张顺翻过来又看了一眼,不由奇怪道:“这铅子都变形成了这样?”
“铅软铁硬,以软破硬,故而如此!”魏从义还道张顺不知道,连忙解释道。
“铅软铁硬?”张顺闻言一愣,脑子灵光一闪道,“是了,难怪火铳如此难以破甲!”
两个物件相撞,一个若想击坏另一个,除了速度以外,还需要特定的形状和硬度。
比如最简单是点钢箭,其实就是在破甲箭头点了一点点精钢提高硬度。
这种破甲箭无论是速度还是动能都无法和火铳相比,却同样能破开质量较差的铁甲就是这个道理。
对火铳来说,铅弹的形状是无法改变了,但是材质还可以说道说道。
“你们说,如何把铅弹换成铁弹,破甲效果会不会好一些?”张顺不由提议道。
“一般都是炮用铁弹,铳却不行!”魏从义摇了摇头道。
“一则铁弹太轻,二则铁弹伤铳,三则铁弹难以造的如此滚圆。”
所谓“铁弹太轻”,张顺很容易理解。
铅的密度比铁的密度大,以这时代常用三钱铅弹为例,若是换成铁弹,便只有两铅,确实有点轻了。
不过如今这一两铅弹换成七钱铁弹,影响还会有那么大吗?
至于铁弹伤铳云云,其实就是铸铁弹硬度较高,容易磨损铳管內膛罢了。
张顺又不打算全部换成铅弹,其实这倒算不得什么。
只是铁弹难以造圆之事,却是需要试验一番。
原来铅弹熔点较低,故而一般制作铅弹的方法是融化铅块以后,用漏勺滴落铅液,让其在失重的情况下自个形成滚圆的铅球。
若是大铅弹则可以采用模具直接浇筑,随后去除毛边就成。
虽然不如前者滚圆,胜在铅质柔软,在铳膛内影响也不大。
“这样吧。”张顺不由建议道,“可以特意制作一些铁弹,专门破甲之用。”
“只是铁弹重量不如铅弹可以加装火药,以增强威力。”
“那……那这样就容易炸膛了!”铁匠在旁边不由连忙提醒道。
“炸膛?”张顺闻言一愣,突然想起来当初造炮之事,不由笑道。
“这铳管却是太厚了,稍微打薄一些,只需在药室多裹一层铁片便是!”
先前在铸造火炮的时候,张顺就发现火器发射时,受到冲击力最大的就是药室部位。
和这个时代人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这个冲击力是铳管其他部位的许多倍能。
故而,只需要加强药室,减轻铳管就能取得降低铳炮整体重量的效果。
“这……这能行吗?”铁匠不由吃惊的问道。
“你就如法打造就是,出了问题算我的!”张顺不由笑道。
那铁匠见“秦王”金口玉言,只好无奈去了。
张顺这才抓起步铳,扔给魏从义道:“来帮我试一试这个,劲儿太大,我有点受不住!”
其实按照动能公式,后坐力只和火铳的装药、弹丸重量有关。
这步铳虽然又长了一尺九寸,其实后坐力并无变化。
魏从义哪里知晓这许多?闻声便老老实实试射了一番。
果然这根多长了一尺八寸的铳管没有白费了铁匠许多功夫,不但提高了弹丸的初速,还提高了射击精度。
魏从义竟然能够在射击七十步靶子的时候,击穿了上面的甲片。
“好,好,真是好铳!”完全不顾其沉重的重量和巨大的后坐力,魏从义不由爱不释手道,“真神器也!”
“这才哪到哪啊?”张顺闻言笑道,“其实这短铳还不明显,长铳重心却是有点靠前了。”
“等铁匠依照我说的法子改造以后,那才是真正的神器!”
第八十八章 该回去了
固原铁匠并“无了一道人”王徵的本事,无法制作钻铣铳管的水力铣床,只得以人力钻之。
既费时,又费力,张顺不得不又在固原多待了几天,以待一式两款火铳样品出炉。
其间,张顺倒也没闲着。他亲自领着陈长梃、魏从义一干人等前去查马苑。
原本他准备把剩余四千匹战马养在黑水苑,结果陈长梃告诉他在固原和平凉之间还有五个马苑可以使用,他便带领着众人前去查看。
大明朝廷在陕西原本有两监七苑,除了在固原以北的黑水苑和在灵武的武安苑以外,剩余广宁、开城、安定、清平和万安诸苑皆在固原和平凉之间。
相对于靠近边地的黑水苑和地处偏僻西部的武安苑两苑,其余五苑不仅位置集中,便于管理,而且面积宽广、位置安全。
固原拒于前,平凉守于后,哪怕变故徒生,也可以以城池为依托,保全战马。
而且有此五苑总计有草场一十六万顷之多,完全足够养马十万,以资义军之用。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心情大好,便策马奔腾在宽阔的草场上,颇有几分土财主巡视自己庄园的风范。
“咦,前面有一只小鹿,谁有弓箭借我一用,且射来加餐!”张顺突然看到不远处窜来一物,不由大喜道。
张顺话音刚落,只见一箭飞来,正中那小鹿咽喉。
他扭头一看,正是“西凉董太师”红娘子是也!
“舜王的箭术还是不要拿出来献丑为好!”红娘子微微一笑驱马超越了张顺。
“而且,这个畜牲可不是什么小鹿,而是一只黄羊!”
话音刚落,只见红娘子早奔驰到小鹿跟前,身子一矮,伸手抓起了那只倒霉的黄羊,得意洋洋的横在马上。
张顺虽然失了猎物,其实心里并不生气。
他反倒用打量猎物似的眼神上下打量了红娘子一番,心中暗道:等今儿晚上,定要你好看!
其他人见红娘子如此,顿时学有学样,纷纷“抢夺”张顺的“猎物”。
有为他猎鸟者,有为他射兔者,不一而足,不多时便打了许多猎物。
张顺不由笑道:“既然天色尚早,何不在此野餐一顿,再回固原?”
众女少女心性,闻言不由欢呼雀跃,顿时剥皮的剥皮,拔毛的拔毛,一时间把不少猎物处理干净,寻了些柴火烧烤起来。
张顺属大爷的,大马金刀往那里一坐,只管看着她们忙碌。
而陈长梃、魏从义、王定等人都去指使士卒去了,也不上去“打扰”他们的雅兴。
好容易忙活了半晌,马英娘、红娘子和王奇瑛各自烤熟了野味,纷纷拿了一块让张顺品鉴。
虽然三人手艺不错,奈何除了黄羊以外,这野味口感实在是难以下咽。
张顺捻了两块,勉强吃了两口,便招呼道:“吃啊,你们也都吃吧!”
“我还不饿,你们多吃几口,补补身子!”
“就你这身板,还让我们补身子?”王奇瑛闻言不由摇头笑了笑,伸手捻了一块烤熟的黄羊肉,便往口里送去。
“呕……”不知怎的,那鲜美的黄羊肉刚一入口,王奇瑛便觉得喉咙里一痒,就呕吐了出来。
“妹妹这身子骨确实该补一补了!”马英娘见状不由落井下石道,“连块荤腥都吃不得……呕!”
话还没说完,黄羊肉刚入口的马英娘也不由吐了出来。
“你俩这是怎么了?”红娘子眉头一皱,不由不高兴道,“就因为这黄羊肉是我烤的,你们偏生嫌弃不是?”
“不是,不是,就是不知怎么了,胃里很不舒服!”这一路上,马英娘和王奇瑛二女也见识到这婆娘的厉害,两人也不好得罪她,只好连忙解释道。
“且,你们不吃我吃!”红娘子当然知道她们俩什么,心里,只不过故意找茬敲打她们一番,好树立自己大娘子权威罢了。
“呕……”结果没想到红娘子刚刚入口羊肉,也一口吐了出来。
三女顿时面面相觑,一个猜测顿时涌上了心头。
“怎么了,你们仨还吐上瘾了?”张顺看她们你呕一下,我呕一下,还道她们在闹着玩,不由看着地上的食物可惜道。
“若是你们不吃,留给我两块,剩下的赏赐给士卒也强似如此浪费……”
“我们怀孕了!”张顺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红娘子突然说道。
“什么?”
“我们怀孕了!”三女不由异口同声道。
张顺下意识想接一句“不是我干的”,好在他张口之前才反应过来,这不但是他干的,而且一路上大干特干使劲干,想赖都赖不掉。
“好事儿。”张顺本来应该欣喜万分,欢呼雀跃。
不过,这场景却是感觉怎么看怎么别扭。自己好像一个始乱终弃的渣男,突然被几个大肚婆娘堵住了一般。
三女心思细腻,其实这个时候同样尴尬的要死。
三人一同陪张顺出来,又一同怀孕。怎么看怎么像四人大被同眠、胡天胡地的结果。
“要死了,要死了!”回去肯定要被曾氏、黄氏以及大小朱氏背后嚼耳根,编排死了。
“都怪你,都怪你!”三人不由靠过来,一个拧胳臂、一个拧腿、一个拧腰道。
“干什么?干什么?别乱动,动了胎气!”张顺吓了一跳,顿时连忙提醒道。
这关我什么事?
之前你们不都是千辛万苦都想要个孩子吗?如今孩子都有了,反倒心里不快了?
其实给王奇瑛“播种”是张顺既定之策。
这婆娘虽然不如其他几个女人漂亮,但是地位非同一般。能早点让她怀上子嗣,也好安榆林将门之心。
至于红娘子和马英娘则是意外之喜,特别是前者,才刚刚生完孩子半年,这又怀上了,莫不是前世网络小说“种猪流”女主?
张顺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连忙安抚了众女。
原本他还打算前往临洮、西宁走上一遭,如今三女有身孕在身,受不得颠簸。
刚巧算一算时日,李际遇、陈金斗等人差不多也该到达了西安。
是时候该回去了!
第八十九章 等,还是等不起!
“现在大明国究竟什么情况!”金国汗洪太一边吸溜着鼻子,一边一脸难受的问道。
而最受他宠爱的福晋博尔济吉特氏·海兰珠,如今正捧着个碗,跪在洪太面前,一脸担忧的为洪太接着流淌不止的鼻血。
“汗王,您没事儿吧?”包衣范文程看到这般情景,右眼皮不由狂跳不止。
难道真让那神神叨叨的“张道士”说中了,汗王命不久矣?
想到此处,范文程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莫要看如今后金东征西讨、风风光光,实则全靠汗王洪太一人勉力支撑。
若是洪太已去,其余贝勒多为鲁莽武夫,终究难成大事。
“没事儿,老毛病了,没什么!”洪太摆了摆手,不耐烦道,“说正事!”
范文程不敢再问,连忙老老实实应道:“鲍承先已经派遣间谍、联络边商,鼓噪‘剿贼复土’之事。”
“只是大明被顺贼打的元气大伤,三边四镇尽丧,一时间不敢轻动。”
“不曾调动川军精锐吗?”昔日浑河血战,后金被明军川军精锐打的心有余悸,所以皇太极不由生出几分期许来。
“四川、陕西等处咱们人少,远不如山西、北直知之甚详!”范文程迟疑了一下道。
“我听闻顺贼占据陕西的时候,明国土司马祥麟曾率领川军入陕,不过三边总督梁廷栋一战而亡以后,就不知去向,或许败回四川了也不一定!”
张顺杀马祥麟纳张凤仪这事儿,好说不好听。
虽然他不要面皮,但是其他义军兄弟多少还要点面皮,所以大伙儿干脆对此避而不谈,反倒误导了洪太一干人等。
“不应该啊,大明国应该有兵才是啊!”洪太叵耐海兰珠碍事,自个伸手摁着流血不止的一个鼻孔,瓮声瓮气道。
“着王登库、范永斗一干人等加紧鼓噪,催促孙传庭出战。”
“务必‘倡议于朝,谓兵已成,宜速出剿贼’,如若其不肯出兵,便是‘养寇自重,意图割据’!”
“汗王真是智谋百出,神鬼莫测!”范文程闻言心里一惊,不由连忙拍马道。
那孙传庭刚刚到任山西两个多月,其所作所为已经为后金尽知。
清屯田,抑豪强,编练士卒,早搞得山西士绅怨声载道。
甚至都有人抱怨道:“顺贼尚且视我等为座上客,偏生孙白谷视我为雠仇耶?”
又有人作上联,千金求对曰:“子白骨,孙白骨,子孙皆白骨!”
只把孙传庭气了个半死,奈何他新官上任,并无前世那般“擒闯王”功绩威望,只得一边上书辩解,一边打碎牙齿和血吞了。
若是固然再被洪太派遣间谍这般鼓噪,任凭那孙传庭通天的本事,恐怕这一回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不妨事儿,这一回只要能让顺贼和大明国斗起来,咱们就能坐收渔翁之利!”洪太嘿嘿一笑,只是一个不小心松了松手,鼻血如箭一般喷涌而出,嗤了范文程一脸。
“感谢汗王恩典!”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那范文程哪里敢喷他,只好抹了把脸陪笑道。
“去去去,吓着本王了!”这厮一脸血渍,看起来恶心,洪太不由连忙挥手道。
“奴才告退!”范文程闻言连忙谄笑道。
“等等!”只是范文程刚转身,洪太不由张口又问道,“今年收成怎么样了,足用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咱们哪年足用过?
范文程腹谤了一句,不由赔笑道:“幸天命眷顾,今年收成还好,只是王登库、范永斗之流囤积居奇、哄抬物价,端的可恨。”
“上个月告诉我们,米价每斗再加二分,如今每斗二两三钱三分,许多人叫苦连天。”
“咱们现在够吃几个月?”洪太如何不知这些八大商人什么德性,然而后金若想把劫掠而来的金银财货换成物资,探查关内情报,还非他们不可。
“还能再吃......再吃五六个月!”范文程闻言苦笑道。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难道王登库、范永斗等八大商人不想和我们做生意了不成?”洪太闻言一惊,不由追问道。
往年这些商人大批粮食运来,如何短缺如此之多!
“据闻大明今年也很困难,连漕运都比往年少了近百万石。宣大蓟辽四镇粮价飞涨,自个不足用,就更不愿意外卖了。”范文程闻言解释道
“本来因为顺贼占了陕西,山西的粮食就没法往延绥售卖了,正合为我所用。”
“结果来了个杀千刀的孙传庭,人狠心黑,收拾的山西士绅敢怒而不敢言。”
“许多粮草白白的囤积在仓库之中,却无法运输出来。一个不小心被他的人捉去了,充作公用,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个畜生!”洪太闻言不由骂了一句,也不知是在骂谁,接着道,“那就加钱!”
“务必挺过去,直到挺到大明国和顺贼战作一团,这局就解开了!”
“那将士们辛辛苦苦卖命挣来的银钱,可都便宜这些奸商了!”范文程闻言提醒道。
“值什么?钱没了还可以再抢,命要是没了,那可真是什么都没了!”洪太斥责了一句,最终还是犹豫了一下道。
“告诉他们,再挺一挺,若是过了腊月还没有动静,那只能再入关劫掠一回了!”
洪太自个想称帝都想疯了,结果被张顺这么一逼,都不得不忍着,哪里允许诸贝勒、奴才坏自己的大计?
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任凭洪太如何雄才大略,后金稀烂的经济基础在此,他也毫无办法。
“对了,再逼一逼李倧,让他多出点血!”洪太想了想,不由一咬牙又道。
“汗王,不可啊,若是再逼迫狠了,我怕朝鲜国会再度倒向大明!”范文程闻言连忙谏言道。
开什么玩笑,自从洪太即位征讨朝鲜,双方结为兄弟之盟以后,曾多次索要粮草,以渡艰难。
那朝鲜国上下早就人心浮动,心生不满,如何能反复索要?
“哼,毛文龙已死,怕什么?”洪太不由冷哼一声道,“大不了,劳动本王大驾,再度征伐便是!”
范文程一愣,随即明白了洪太的意思。
既然大明不能轻动,那么“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一应缺额,何不从朝鲜国找补回来?
只是范文程虽然有几分眼光,终究没有看到洪太的另一层意图。
原来自他即位汗王以后,数年东征西讨。
内黜诸贝勒,南面独尊,设置六部、文馆,招纳汉臣;
外讨蒙古、朝鲜,接纳汉将孔有德、尚可喜、耿精忠三将。
如今撮尔朝鲜国,又何德何能与自己平起平坐,约为“兄弟之国”?
他的身体状况和“张道士”的预言,终于让洪太意识到一件事情:
或许,他真的等不起了!
第九十章 孙传庭的处境
“启奏陛下,山西士绅有奏,弹劾孙传庭练兵已成,逗留不前,专以欺辱士绅为乐!”户部尚书侯恂皱了皱眉头,不得不老老实实把弹劾的疏牍呈了上去。
“哦?”崇祯皇帝朱由检不由问道,“不知此事可否属实?”
那侯恂乃是归德人,不愿意趟这趟浑水,不由实话实说道:“此事不好说,臣以为当派遣御史调查一番,方知究竟如何!”
“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侯恂话音刚落,杨嗣昌不由连忙站出来道,“孙白老就职不过两三月,即便有天大的本事,如何就练兵已成?”
“更何况山西不过一镇之地,贼人却占据了三边四镇,一镇如何抵得过诸镇?”
“以臣之见,还需让山西巡抚孙传庭、河南巡抚吴甡、漕运总督朱大典及四川巡抚王维章等编练人马,准备武器辎重,待明年再见分晓!”
“更何况山西乃天下之脊,诚不可轻动!”
“山西在则天下在,山西亡则天下亡也,岂可因小人之言,而大张旗鼓,以致上下相疑?”
虽然说杨嗣昌对孙传庭在山西清屯、练兵,以至于地方大哗,颇为不满。
但是他还是能清楚的认识到,若无孙传庭在山西勉力支撑,恐怕这天下早已断梁坏柱,顷刻之间便有崩塌之虞。
“先生,若是再这般下去,朝廷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崇祯闻言不由苦笑道。
“可是孙白老清理屯田,用兵动支屯课,不用剿饷......”杨嗣昌意思很简单,朝廷就只剩这个不花钱的,最为难得,难道还要动他?
“天下只有一个孙白谷,却有千千万万嗷嗷待哺的士卒,为之奈何!”崇祯不由仰天长叹道。
“西有顺贼,占我三边四镇;东有虏寇,据我辽东故地。”
“祖宗江山传承二百余载,如今传至朕手,何以至此也!”
众人闻言不由为之默然,“背锅侠”阉党已经被清出朝堂,现在这事儿赖谁?
是君昏,还是臣奸?
“陛下何必妄自菲薄,长吁短叹!”杨嗣昌一看这氛围不对,连忙打气道。
“辽东虏寇虽狠,奈何民不聊生,早晚覆灭!”
“陕西顺贼虽狡,不过一时猖獗罢了,比之奢安二贼,又能如何?”
“此二者早晚为陛下所擒,还请陛下平心静气,勿要焦躁才是!”
“平心静气!平心静气!平贼都快平到北京城下,这让朕如何平心静气!”崇祯闻言不由怒发冲冠。
“臣等有负陛下重托,死罪,死罪!”杨嗣昌闻言连忙请罪道。
其他人亦纷纷跪下请罪,让原本准备大发雷霆的崇祯顿时哭笑不得。
“先生请起,却是朕心急如焚,和诸位不相干!”崇祯不由安抚几句道。
其实依照崇祯心思,就是觉得这些人仅以大言哄骗自己,谋取私利,一个个都是袁崇焕第二。
而从杨嗣昌角度看来,我的爷,事情已经够乱了,你就别胡乱插手了好不好?
如此洪承畴、卢象升、傅宗龙一干人等,死的死,降的降,好容易来了一个孙传庭好用,你别再给用废了,好不好?
而正如杨嗣昌所料,如今孙传庭正在府中焦头烂额。
“孙白谷,孙白骨,独不见百姓白骨累累乎?”早有一帮人在外面鼓噪着,谴责之言时不时传了进来。
“一将功成万骨枯,即便被人称作孙白骨,又能如何!”孙传庭不由冷笑一声,下令道。
“枝秀,还请你带兵为我除之!”
“凡是抢夺了财物之徒,一律正法,无论身份地位!”
“没有抢夺财物者,将其擒获,依照主从治罪!”
“枝秀”全名唤作孙枝秀,武艺高强,乃是孙传庭族人,颇得其信任。
故而关键时刻,孙传庭不得不派遣他出马解决此事。
“军门,若是如此,恐怕就走上不归路了啊!”孙传庭标下赞画陈继泰不由连忙劝说道。
这陈继泰乃是孙传庭的赞画司务,主管标营招募训练之事,乃是他亲信之一。
孙传庭本是山西雁门人,远不如前世在陕西主政,了无牵挂。
如果这一次他一个处置不好,恐怕整个孙氏家族都会受他连累。
“大丈夫以身许国,当粉身碎骨耳,如何瞻前顾后,以私利自许?”孙传庭闻言不由冷笑道。
“他们以为我不敢杀,我偏要杀给他们看看!”
“慈不掌兵,若是今日我心慈手软,他日遇到顺贼,彼辈岂会心慈手软哉?”
陈继泰闻言不由为之拜服,深深鞠了一躬道:“军门有如此志气,属下何敢不效死哉!”
孙传庭深深的看了陈继泰一眼,点了点头,随即大声喝道:“孙枝秀,还不快快依令行事,难道你还想等到乱贼杀进来不成!”
“末将领命!”孙枝秀当然知道如今如何形势。
他连眉头也没用皱一下,杀气腾腾的带着三五十士卒冲了出去,不多时外面一阵嘈杂,响起了惨叫声。
“军门,你真的想好了吗?”陈继泰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又问道。
“我知道,现在有很多人看我不顺眼!”孙传庭不由冷笑道,“不过没关系!”
“他们离不开我,正如我离不开他们一样。”
“本抚若是练不出来精兵,依照贼人的德行,若是杀将过来,那些人哪个逃的过贼人毒手?”
“放心吧,顺贼的威势日盛,他们会想办法求我的!”
孙传庭想法没错,这些人其实就是清屯的最大受害者派来,专门向孙传庭示威的。
如今义军已经占据陕西,颇闻屯田为贼人所夺,屯户多遭杀戮,顿时吓坏了一批人。
如今的孙传庭虽然也要清屯,好歹娜足赋税以后,田还是自己的,无论如何都比落到顺贼手里好多了。
只是无论孙传庭还是皇太极,谁都没想到,当初张顺灵机一闪,大肆购粮之举,会对双方造成了巨大的战略困局。
当初义军分别从湖广、河南及南直隶等地购买了大量粮食,一时半会儿还不曾见到成效。
但是等到见到成效的时候,必然就要死人。
如果粮食短缺了十之一二,并不是造成粮食涨价十之一二,而是要涨到十之一二吃不起为止。
今年这个冬天,并不会很好过!
第九十一章 民以食为天
“今岁靖边大旱,赤地千里,民饥死者十之**,人相食!”
“耀州旱,去冬无雪,今冬无雨,麦苗尽死,瘟疫亦甚。”
“今夏兰州饥,狄、河皆荒,饿死甚多!”
......
吕维祺面目沉重的向张顺一字一句汇报道,“还有延安等地,舜王已经亲眼目睹,臣就不再多嘴了。”
靖边就是隶属于榆林镇的靖边营,和被神一元杀了杜文焕全家的宁塞营相去不远。
而耀州则是先前张顺仔细考察过之处,没想到形势居然如此严峻。
“靖边和耀州还好。”张顺叹了口气道,“我已经下令把耀州和同官县作为接收安置流民的前线,由宋企郊、石长生专管此事。”
“不过先生还得为我草拟一份命令,特意强调一下耀州救灾和补耕之事。”
“张慎言送来的番薯和老农到了,尽快为我派往耀州、延安等地。”
“地里给我种上粟米,山沟边角都给我种上番薯,山上给我撒上苜蓿和蓬草种子,务必以救荒、救灾为第一要务!”
粟米亩产才一百多斤,但是相对于小麦、青稞等作物而言,特别耐旱,能够保证干旱之时能有一个基本的收成。
而番薯根据今年在河洛种植经验来看,除了量大管饱又长得快以外,还有一个不惧蝗虫的特性,也能够弥补主粮的不足。
至于苜蓿和蓬草,虽然不是给人吃的东西,但是至少比啃树皮、吃观音土强多了。
关键时候能够活人性命,就是最大的善政。
“舜王殿下,这下令种植粟米、番薯还行,但是让百姓种苜蓿、蓬草而食,它好说不好听啊!”吕维祺犹豫了一下,不由提醒道。
比如一个简单的例子,回头史书上要是来一句,“秦王方据秦地,延安、耀州大饥,民以苜蓿、蓬草为食”,这话听起来还不如“岁大饥,民多死”好听呢。
张顺闻言气了个半死,不由张口斥责道:“大丈夫行于天地间,但求问心无愧,岂可因虚名浮利而置百姓身家性命于不顾!”
“对了,一会儿帮我草拟命令的时候,问一问那宋企郊,为何本王在耀州之时,他不曾向我汇报过旱情!”
这帮人不求无功,但求无过,难道真准备换个名号,继续在我麾下充当“裱糊匠”不成?
“臣晓得了!”吕维祺闻言不由诺诺。
“靖边那块下令给卢象升,让他从榆林调集一些粮食进行赈济!”张顺皱了皱眉头道。
“兰州、河州和狄道三处,让临洮总兵张应昌调用部分军粮,尽快赈济。”
“缺额先从屯田较多的秦州调用一些,余则从新征粮赋中补齐!”
“那......那个张应昌有奏,河州番汉掺杂,地处夏夷交界,诸番人土司未服,不知如何应之?”吕维祺闻言从袖子里抽出一本疏牍,连忙递给张顺道。
“哦?”张顺打开粗略的看了两眼,顿时便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原来这时代通往藏地有两条路线,一条是走四川龙安府,经松潘军民指挥使司往西到达原朵甘都指挥使司驻地。
而另一条便是走临洮府,经河州、归德守御千户所,沿黄河河谷往南进入原朵甘都指挥使司驻地。
这河州就是陕西进入藏地的门户,同时也是茶马交易的重要节点。
历史上元朝管理藏地三大机构之一——吐蕃等处宣慰使司都元帅府便设置在此处,后来洪武三年卫国公邓愈攻克河州以后,“番酋日至”,“或以元时旧职投诚,或率所部归命”。
如今义军已经占据了河州,却因为张顺没有带领大军威逼,所以这些人便装聋作哑,继续遥领大明官职,不曾上表归附。
“此事容后再议,且论救灾之事!”张顺心里盘算半晌,不由把话题拉回来道。
兹事体大,不仅涉及河湟之地,还涉及到甘肃的掌控以及边地番汉民族问题。
必须以武力为后盾,以熟知番汉民情之人为干将,方可一举彻底解决这两处隐患。
“那河州赈粮的发放?”吕维祺不由请示道。
既然现在确定不了敌我关系,自然就无法制定相应对策。
“赈济自然是赈济自己人,大明的土司遭灾了,与我何干?”张顺不由冷笑道。
正所谓“畏威而不怀德”,如今义军自个粮食都不够吃,自己哪里有那闲心去管他们?
“这......这似乎不太仁义,不利于笼络番人......”吕维祺不由提醒道。
“不必了!”张顺摆了摆手道,“仁施于己,威加于敌,内外之别也!”
“仁施于敌,威加于己,是谓内残外忍,非王者之德!”
我叫舜王,又不叫圣母,你激动什么!
好吧,你是君主,你说了算!
吕维祺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由又请示道:“原本计划西安府征收粮赋、子粒能征收一百零七万余石,实际征收粮赋三十一万五千余石,子粒五十万石,再加上张三百购入三十万石,实际收入一百一十一万石。”
“粮赋这块有三五万石要么和鱼鳞册不符,要么农户逃亡去了,无法征收。”
“子粒剩下二十二万石,有的打了欠条,秋收补上;有的拒不缴纳,需要一一强制收缴。”
“现在榆林镇军饷到年底需要支付二十一万石,延安府救灾需要二十万石,其他军饷需要四十五万石。”
“兰州、河州和狄道县救灾亦需要三五万石,还有各种运输,路途消耗十五万石。”
“官吏放发俸禄十余万石,实则至年底还要倒亏五万石。”
“至于军队训练、铠甲、武器装备等一应事务,只得耗费义军银两。”
“自舜王入关以来,先后没收秦藩、韩藩、庆藩财货合计一百五十三万余两,其中肃藩财货田庄皆留甘肃巡抚张应辰支配,不曾上报上来。”
“这其中购粮用去四十万两,王徵、张都督打造铠甲、武器支取二十三万两,日常训练耗费近十余万两。”
“义军赏银又先后用去三万两,如今只剩七十万两。”
“若是秋粮征收再不如意,吾恐义军兵马虽众,却坐困陕西矣!”
什么意思?
其实吕维祺在委婉的告诉张顺,陕西根本养不了这么多兵您老赶快想个办法吧。
今年能撑下来,是因为没收诸王府的财产,补贴进去了八十三万纹银,这才勉强收支平衡。
但是,过完年以后怎么办?士卒百姓嗷嗷待哺,官吏、将军坐等俸禄,究竟怎样才能开源节流?
农业社会和后世工业社会截然不同。
粮食一年收种有时,天下田亩皆有定数,无论你怎么激励、刺激,实际产量都有一个上限。
原本这个上限因为天灾**,已经降低到一个可怕的低点。
结果这两年又经过张顺一通乱战,外加“粮食战”一通乱购,导致天下粮价彻底放飞了自我。
如今不仅后金、京师粮价飞涨,连义军购粮之事也受到了一定影响。
若是再不想办法,恐怕明年陕西饥民又要起兵反抗义军的统治了。
“不妨事!”张顺摆了摆手道,“如今西安府屯田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执行之事交给徐全吧!”
“我准备调张伯鲸、李自成去延安、庆阳和绥德清理屯田。”
“此三处差不多有三万顷,差不多可征收子粒四十万石,庶几足榆林之用矣。”
“除此之外,宁夏、固原二镇屯田颇多,皆可一一清理一番!”
“我还不信偌大个陕西,还能养不活二十万精兵!”
第九十二章 三见李际遇
“我等叩见秦王(舜王)殿下!”在李际遇、陈金斗带领下,王升、张鼎、申靖邦三人也老老实实向张顺叩拜。
“本王一路走到现在,原本的朋友也不多了。诸位都是张某的患难之交,不必多礼!”张顺客气道。
“这位就是王升吧,真是久闻大名,不意今日竟得相见!”
“秦王殿下说笑了,得见秦王天颜,实在是王某三生有幸!”那王升闻言诚惶诚恐,连忙应道。
“昔日听闻李际遇说,他曾在任府得见真龙。王某因为当日有事儿未去,实乃引为平生憾事!”
“如今得见秦王风采,更胜传言三分,王某真真死而无憾矣!”
这妮玛,说好的大家以我为首呢。
怎么见了舜王以后,你溜须拍马的竟如此自然!
原来当初张顺跟随李百户侄子、钱夫子等人输粮路过任府,当时除了主人任辰以外,在座的便有张顺、宋献策、陈金斗、李际遇、张鼎和申靖邦六人。
如今宋献策也被张顺喊来作陪,在座诸人除了已经身死的任辰以外,竟只有王升一个是“外人”。
所以也难怪王升急着表忠心,特么万一你们一伙耍我,我岂不是成了傻子了?
果然一说起往事,众人也唏嘘不已。
“但凡那任庄主肯听我一声劝,也不至于有如此下场!”陈金斗不由感慨道。
“这叫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李际遇闻言顿时沉默不语,反倒张鼎若有所思道:“是啊,可伶任庄主一家老小,上下三十四口,竟然没留一个活口!”
“自个脑袋和周如立一起,都被人吊在禹州城门口,死后尚且不能入土为安。”
“这事儿还得感谢舜王!”宋献策闻言不由插口道。
“后来义军攻下禹州以后,舜王特意下令让李信将军收拾了两位好汉的遗体,择一风水宝地葬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任辰算是他们几个地故主。
所以听到这里,李际遇等人不由纷纷起身拜道:“舜王真仁义之人,我等替任庄主谢过了!”
“哎,客气了,都是自家兄弟。”张顺不由自谦道,“莫说是自家兄弟,就是别个见了,张某少不得要积一次阴德。”
“杀人不过点头地,又何必如此欺辱英雄哉?”
“却是这么个道理,朝廷上下真是失了体统!”众人闻言不由点头道。
屁个道理,这番话和老鼠给猫上铃铛有什么区别?
造反都造反了,还指望对手给你体面?
张顺嘴上说的好听,其实心里并无半分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见张顺是个“明理”之人,这几人也不由敞开了心扉。
张鼎忍不住自嘲道:“昔日陈金斗梦中神授天书,有什么‘有人带长弓’之语。”
“我一直以为自己能做出一番事业来,如今看来却是应在舜王身上,我却成了跳梁小丑一般,实在是可笑,可笑!”
“你这算什么呀!”申靖邦不由接口道,“那任庄主还以为自己应了‘方知顺天有真龙’之语。”
“结果身死族灭,不亦哀哉!”
而李际遇听了张鼎的话,不由倍感荒诞,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是笑着笑着,他眼里不由蹦出了泪水。
张鼎这想法固然滑稽,那自己和任辰又何尝不滑稽呢?
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谶纬之言,赌上了身家性命。
结果任辰身死族灭,周如立、姬之英惨死当场,自己和王升、张鼎、申靖邦托庇于舜王,这才幸免于难。
这世上哪有什么天命,若说真有天命,恐怕也只有高高在上的这位了吧?
短短数年,天差地别。
初见他其貌不扬,与普通人无异。
再见他意气风发,视天下英雄为无物,视名将悍卒如虫豸。
三见他高坐明堂之上,美人如玉侍立两旁,能臣名将皆伏首。
这是何等的英雄,何等的气魄!
想到此处,李际遇不由猛然站起来,从怀里取出一物,递过来道:“舜王殿下,此乃嵩山营花名册及这些年账簿,请您查验!”
“这……”众人闻言一惊,随即明白李际遇交出了什么。
“好,那宋先生先替本王收下吧!”张顺不动声色道。
“这次邀请际遇过来,除了陕西咱们自己人太少以外,其实还有一番重任托付与你。”
“舜王请讲!”李际遇闻言一愣,不由心道:舜王果然宽宏大度,竟不猜忌自己。
“我想新建一营人马,身着四十五斤重甲,摧锋折锐,破阵先登,谓之‘选锋’营,想请际遇为我领之,不知如何?”
原来张顺打算让李际遇组建一营骑兵,如今他发觉骑兵营更适合魏从义带领。
既然如今李际遇颇为上道,那么把重甲步卒营托付给他,反而更为合适。
李际遇闻言不由大喜,连忙拜道:“不知舜王如何打算,际遇定当以死报之!”
那王升、张鼎和申靖邦闻言也不由艳羡的看了李际遇一心,同时开始眼热起“嵩山营”来。
“我是这般打算!”张顺笑道,“这一营人马主力以重甲为主。”
“浑身上下遮蔽严实,只露一双眼睛。”
“皆手持斩马刀、藤牌、火铳等器。”
“凡战,一人持藤牌遮挡弓矢、弹丸,两人持斩马刀左右冲杀,剩下两人则用火铳、弓矢以应之。不知际遇以为如何?”
“这……”如今李际遇虽然也颇知兵事,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编制。
他沉吟了片刻,不由提出异议道:“别处都好,只是有几个问题颇为麻烦。”
“其一曰:甲。自古未闻如今严密的铁甲,还请舜王慎之。”
“其二曰:走。铠甲如此沉重,若是作战还好,精挑细选精壮之士,尚能为之。”
“若是行军作战,士卒背负如此沉重之物,如何赶赴战场,又如何避敌锋芒?”
“其三曰:饷。如此之兵,不知月饷几何?可否招来敢死壮士?”
“若是此三者皆能解决,际遇自当无话可说,唯有效死耳!”
当然,如果解决不了,舜王你也别强人所难。
第九十三章 重甲(上)
“舜王您请看,这便是我麾下将领所着明甲,连甲、盔、铁臂手及铁鞋等,共计重四十五斤。”杜弘域不由献上一整套甲胄道。
“不是札甲?”张顺抓起铠甲一角,掀开一看,只见甲片后面连着棉布,不由一愣。
“此乃明甲!”杜弘域连忙解释道,“和暗甲不同,此甲去除了布面,以免工匠以次充好、以薄充厚,以免士卒懒惰,任由其锈蚀。”
张顺翻看了半天,这才明白,别看这甲明晃晃耀眼,其实就是没有布面的棉甲。
甲片链接方式并非札甲那种用熟牛皮穿在一起那般,而是用铜制泡钉钉在了布面上。
这样做的好处,一个是甲片可以做得比较大,减少了甲片的重叠,能够用更轻的重量达到同样的防御效果。
比如宋代步人甲使用甲片一千八百二十五片,重量高达可怕的五十八斤,严重影响了士卒的机动性。
而明中期的唐顺之也提到以札甲为主要装备的明军:“各边军士役战身荷锁甲、战裙、遮臂等具共重四十五斤,銕盔、脑葢重七斤,项护心銕护脇重五斤”,拢共五十七斤。
而王定这一套连身甲、铁臂手、铁鞋和头盔也才四十五斤,实在是颇为便利。
“这铁鞋......”张顺看着面前一双破旧的棉靴,哪里像精铁制成?
“哎呦,还挺沉!”他抓起来准备仔细端视一下,不由这一双鞋子居然如此沉重,“夹铁了?”
“对!”杜弘域不由笑道,“舜王莫看它好似普通棉靴,其实里面如同棉甲一般,夹了精铁片,刀剑不破!”
“能防得火铳吗?”张顺点了点头,心里颇有几分满意。
“遇到三钱鸟铳,二十步不破;遇到鲁密铳,只需加披一件战袄,足以挡之!”杜弘域不由笑道。
“遇到普通刀剑枪矢,丝毫不惧,唯有西洋炮、大斧、铁锤方可破之!”
“不错!”张顺点了点头,感觉这甲还不错,基本上能够满足义军冲镇肉搏了。
原来当初李际遇提出三个问题以后,其中后两个问题都比较好解决,唯有这重甲问题有点麻烦。
虽然如今已经进入火器时代,但是贴身肉搏仍然是两军决胜的关键因素。
其实不要说这个时代,就是哪怕到了后世的朝鲜战场,英勇的志愿军有时候还需要和美军刺刀见红以决胜负。
肉搏是一支军队最后的底线,同时也是这个时代决定战争胜负的最关键的一击。
在这个时代的战争始终处于二维层面,所以无论双方如何排兵布阵,一个不可避免的问题就是“占位”,或者称之为“夺取阵地”。
不论怎么称呼,最终都需要双方面对面接触,一方把另一方从原本的位置驱赶出去。
只要是稍有作战意志的对手,不可能束手就擒、或者一哄而散,那么双方就会不可避免的出现短兵相接的情景,这就是“肉搏”。
人非好死而恶生,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
故而“肉搏”精兵一要精挑细选,二要悍不畏死,三要防护齐全,四要粮饷充足。
除了选练士卒,保障后勤以外,最终重要的便是武器铠甲等装备。
昔日唐太宗李世民曾云:吾以一当十,无他,唯甲坚兵利耳!
只有配备了良好的装备,有了良好的物资条件,士卒在肉搏之中才会胆气壮、底气足,作战悍不畏死,勇往直前。
张顺得了杜弘域这精甲,便着悟空拿了,便去寻那王徵。
当张顺带着人赶到匠坊的时候,那胡须皆白的王徵正指挥着几个人抬一个大柜子。
见了张顺,他连忙上前拜见道:“舜王从何处来,我正要准备前去拜访,不意竟在此处见到舜王。”
“是这样,我想让你帮我看一下,这般精甲可否打造,每副价值几何?”张顺不由让悟空呈上来道。
“这……莫非舜王欲效法后金乎?”王徵一愣,不由惊闻道。
原来这后金原属大明建州卫,其装备、编制、战法几乎和明边军无疑。
不过限于生产力限制,火铳、火器略逊于明边军,只能编练重甲精兵,然后推着盾车逼近与明军肉搏作战。
“差不多吧,殊途同归!”张顺解释道,“如今作战,火器太凶。若无精甲,吾恐士卒白白丢了性命!”
“若说抵挡火器,我倒有一物献与舜王!”王徵闻言,连忙让人搬出来一件物件来,解释道。
“此物系远西全铁甲……”
“板甲!”张顺不等王徵说完,不由是失声叫道。
“好吧,其实这么称呼它,也未尝不可。”王徵不由笑道。
“此物一般火铳亦难击穿……”
不等王徵细说,张顺不由伸手摸了过去。
这件所谓的“板甲”其实就是是一件半身板甲,很是厚实沉重,张顺搬起来掂量了一下,差不多有五十斤重。
原来当初传教士高一志在张顺哪里受挫以后,眼见义军实力越来越大,他不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忍不住写信给其他传教士求购千里镜、自鸣钟、铁甲、手铳等奇物,试图用来讨好张顺,来换取在义军辖区的传教之事。
结果这些东西到手以后,刚巧张顺带兵攻入陕西,又错失了良机。
只是东方不亮西方亮,高一志这边努力失败了,他没想到自个教友王徵反倒和张顺打的火热。
于是在王徵请求下,他便把这个东西送了过来,让王徵送与张顺。
那全身板甲在欧洲也只是贵族特意定制的玩物,他们这些传教士去哪里找一副送给张顺?
所以找来找去,最终无奈从澳门葡萄牙军官手里购买了一件质量较好的半身板甲。
张顺仔细研究了半天,发现这胸甲居然比杜弘域送来的铁甲甲片还要厚实一些,但是铁质似乎不太好。
“这个质量不太行吧?”张顺敲了敲胸甲,不由疑惑的问道。
“咳咳……那个,一时之间难以寻得精良之物,只得滥竽充数……”王徵没想到张顺是个内行,一下子就观察出其中的问题。
原来按照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对大块金属难以进行复杂的热处理。
所以除了少量贵族定制的华丽、精良的全身板甲以外,普通士卒穿着的胸甲,质量并不是非常出色。
甚至早期胸甲,很多都是熟铁的货色,只能靠堆厚度增加防御效果。
后来随着冶铁技术的进步,中低级军官也能买得起低碳钢水准的半身甲,情况稍好一些。
但是和精制的小块甲片质量比起来,还是要差上一筹。
如果和掷地有声的冷锻甲片比起来,那更是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第九十四章 重甲(下)
“哈,哈!”李际遇身着王徵送来的板甲,卖力的挥舞着手中的大斧,做着劈、砍、砸、搂、截等一些列动作。
甚至他还玩了一手三花盖顶,只把手中的大斧舞的虎虎生威。
“怎么样?”眼看李际遇舞了半晌,气息不乱,张顺也不由对他刮目相待。
原来张顺手底下有悟空、王锦衣、陈长梃、曹变蛟、魏从义这样一干猛将,却是忽视了李际遇,不意他竟有如此本事。
原来这李际遇使一把六尺长大斧,大斧一面施刃,一面为带有可以的尖棱的斧背,这是自唐代一来典型的长柯斧形制。
那斧头自重十斤,连柄共计一十二斤。
若论其重量,不要说悟空的三十六斤金箍棒,就是和张三百二十斤的三尖两刃刀相比,都要轻上不少,但是张顺依旧不敢小瞧于他。
他前世出身于建筑行业,也曾轮过十斤的大锤,当然知道这玩意儿究竟有多沉。
更何况前世那锤,把柄不过三尺,而李际遇这把却长六尺。
根据杠杆原理,便知相较于前者,其耗费力气更是一倍有余。
“好,好个铁臂手!”李际遇收了手中沉重的大斧,不由道,“完全不影响我挥舞大斧。”
“只是这身甲不甚舒服,不如明甲、暗甲方便使力。”
“这样吗?”张顺闻言也颇为惊奇。
他原本以为这身板甲对灵活性影响最大的部位应该是手臂,万万没想到确实胸甲却是影响了发力。
张顺不死心,又连忙挑选了几个身材与自己相仿之人,让他们分别试验了一番,结果却是大同小异。
“舜王!”王徵见状不由有几分羞愧。自个千辛万苦寻来的铠甲,却没想到没甚优势。
“不妨事。”张顺摆了摆手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这铁臂手连接之法颇为精巧,亦足为义军参照,取长补短。”
“那这质量还试验吗?”李际遇看了看面前的外表光鲜的“板甲”,不由有几分不舍。
“试,为何不试?”张顺奇怪道,“难道你想战场上被敌人一铳两洞,前后透明?”
李际遇闻言不说话了,再漂亮的铠甲,如果质量堪忧,那也是不堪用之物。
“来,试一试这个!”张顺笑着拿出来自己新设计的步铳,递给李际遇道。
这一长一短两支火铳本来拿过来充当样品,准备让王徴依式大规模制作,如今刚好拿来实验。
“砰!”只听见一声巨响,被新式火铳强大的后坐力一撞,李际遇身体不由一震。
“真是好大的劲儿!”李际遇不由惊讶道。
“舜王真是天资纵横,颇得远西器械之要,竟然能自行设计远西铳!”那王徵也不由为之拜服。
他并没有见过西班牙重型火绳枪,故而对此火铳威力颇为惊讶。
“去,看看那甲胄怎么样了!”到了张顺这个地位,什么溜须拍马之词不曾听过,对此都懒得回应。
李际遇闻言连忙奔跑了过去,不多时惊叹一声,连忙让士卒帮忙携带着两副铠甲跑了回来。
“舜王你且看!”李际遇不由指着两副铠甲道。
张顺一看那“板甲”凹陷了进去,弹丸正镶嵌在凹陷最深处,即便没有打穿,亦相去不远。
再看那明甲,胸前甲片也是凹陷了一块,只是弹丸早不知崩飞到哪里去了,竟然没有射入。
原来这冷锻甲片质量好、硬度高,居然抵挡住了新型火铳的射击。
“那个……那个,其实这胸甲还可以继续加厚……”王徴不由低声辩解道。
“不必了!”张顺摆了摆手,心理算明白这铠甲距离淘汰不远了。
原来这一次试验距离为七十步,虽然两副铠甲都勉强抵挡了弹丸侵彻,但是也从侧面说明三十步以内,无论哪个都必然力不从心。
“这样吧!”张顺沉吟了片刻,不由定调道,“这新式重甲便以明甲款式为主,皆用泡钉钉实。”
“铁臂手、腿甲关节部位皆仿造板甲制作,务必遮挡严实了。”
“甲片都给我务必千锤百炼,锻打结实了,该渗碳渗碳,该冷锻冷锻,以掷地有声为准。”
“甲片制成以后,遂即抽调试验,若是能被击穿了,便以不合格论处,溯及工匠,视轻重论罪!”
“前胸甲片要厚,必需达到一分,其余部位稍薄,视部位打为七厘、五厘不等。”
张顺所谓“一分”、“七厘”、“五厘”皆是厚度标准,其中一分大概合后世三点二毫米,七厘合后世二点二毫米,五厘合后世一点六毫米。
这个时代正常甲片厚度在一毫米左右,张顺张口就给王徴定了一个高标准,他差点都要哭了。
“舜王殿下,若是如此,我恐怕这甲没有六十斤下不来!”王徴不由提醒道。
“这么重吗?”张顺一愣,不由皱了皱眉头道,“这样吧,甲片以满足渗碳、冷锻等处理手段为前提,可以适当造大一些。”
“非关键部位可以减少厚度,以五厘为准,尽量减轻一些重量。”
“那……那好吧!”其实王徴倒不怕锻造,他手里如今有三五十台水力锻锤,皆设置在西安以北的山中完全可以满足锻打之用。
“那个战袄和绵甲也不可少!”张顺安排完王徴以后,转身又对李际遇道。
明代除了硬质防弹手段以外,还有软质反弹甲。
其典型代表便是绵甲和战袄,二者材质皆以棉花为材料,用水浸泡踏实了。
冲锋陷阵之时,便可以将其披在铁甲外面,以增强对火铳的防御。
其中战袄是一种特制的短袖棉衣,甚至直到十九世纪朝鲜还曾制作使用过这种形制。
后来被美国人缴获以后,成为防弹衣这一理念的来源之一。
而绵甲又即棉甲,最早制作方法和战袄别无二致。
只是后来随着火器越来越犀利,棉甲力不从心,便又在里面增添了铁皮,就变成了明末清初的经典棉甲样式。
但是,除此以外,有时候攻坚队伍也会特意在铠甲外面套一层纯粹的绵甲,以增强防弹效果。
其实张顺也是同样的思路,既然纯铁甲挡不住弹丸,那我干脆再外面再加一道软质棉甲,形成缓冲来解决问题。
第九十五章 藤牌
“老师傅,你看这藤牌可做的?”张顺拿着一面大藤牌问询道。
“不敢劳秦王垂问!”那老篾匠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来施礼,然后从恭恭敬敬的接过了藤牌。
“这编制之法倒也平平无奇,只是这藤小老儿却是没见过,想必是别地儿的产物。”那老篾匠伸出满是老茧的大手,抚摸、端视了半晌,这才应道。
“这是什么藤,可着人仔细询问!”张顺皱了皱眉头,扭头对李际遇下令道。
“舜王不必问题,我早已知晓!”李际遇不由苦笑道,“此物唤作黄麻藤,又名火索藤,分布于四川、云贵、两广、福建等地,北方并无此物。”
“你倒是有心之人,探的明白!”张顺意味深长的看了李际遇一眼,不由笑道。
原来经过张顺、李际遇和王徵三人反复研究试验以后,这才最终确定了以明甲为主,吸收“板甲”关节构造的重甲形制。
但是由于火器巨大的威力和日新月异的发展,让张顺并不满足于此。
在火器时代组建重甲精兵,是一件有着巨大风险的事情。
一旦所着铠甲无法阻挡敌人的火铳,那么花费巨大人力、物力和财力的重甲精锐就会成为活靶子。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人命关天,无论如何重视也不以为过。
关键时刻,张顺想起了当初蒋和和其麾下刀盾兵。
义军当初攻打康家庄的时候,经过庄户指点,曾使用的棉被抵挡鸟铳。
于是他便产生了把藤牌和棉花相结合,进一步削弱弹丸的想法。
然而这些藤牌都是南方多产,北方并无此物,所以张顺第一件事儿就是拉着李际遇寻找篾匠,试图进行仿制。
所谓篾匠,就是用竹子、藤条、荆条、芦苇等韧性竹木编制箩筐、簸箕、竹篓、提篮、席子等编织器具的工匠。
在张顺前世从事这种职业之人,已经颇为稀少,不过在这个时代却是比较常见的一种手艺人。
张顺寻找的这个老篾匠已经快七十岁了。
别看他年纪一大把,一双长满老茧的巧手却能抓着锋利的竹篾,如若捉着皮条一般,飞快的编织着手中的器具。
“老师傅,你看这藤条能替代吗?”张顺想了想,若是从福建、广西、四川等地“进口”黄麻藤,也有点不太现实。
“不好说,看你想做什么了!”老篾匠摇了摇头道。
“若是编筐编篓,竹子使得,荆条也使得,再不济柳条也能使得。”
“你这么大一个箩筐,谁知道你要做甚?”
“这不是箩筐,这是盾牌,准备用来防刀剑火铳……”张顺连忙解释道。
张顺拿来的这个藤牌是一副大藤牌,直径接近三尺。
其实除此之外,还有中号藤牌,直径两尺三寸五分;小号藤牌,直径一尺五寸。
所有藤牌都编制成锅状结构,非常有利于卸力和缓冲敌人敲击的力道。
别看那大号藤牌几乎遮蔽全身,小号也和木牌大小相当、其实大者全重不过九斤而已,小者不过五斤而已,十分轻便。
“做不了,做不了!”老篾匠闻言只摇头道,“若说抵挡刀剑弓矢,勉强还成,若是抵挡鸟铳,想都不要想。”
“哦?老师傅居然能做出来抵挡刀剑弓矢之牌?”张顺不由惊讶道。
其实单藤牌一物,也抵挡不了鸟铳,非得加棉絮不可。
“不敢说有十足把握,可以用荆条试一试!”老篾匠闻言皱了皱眉头道。
“这荆条需要选用指头粗细的老条,要么才用秋天新割的条子,要么晾干泡软以后进行编制。”
“所以荆条编制藤牌和藤条完全不同,二者虽然皆须用桐油,但是荆条须先编后泡,藤条须先泡后编,各有不同,各有妙用。”
“桐油?”张顺对这个倒是耳熟的紧,却不明白是何物,有何用。
“你这个后生,原来是个不食人间烟火之人!”那老篾匠闻言不由摇了摇头笑道,“连桐油都不知道啊?”
“桐油就是把油桐子炒熟了,榨出油来,把木料浸透了,既防水又坚韧!”
“什么纸伞、油漆、家具,皆用此物。”
“受教了!”张顺闻言也不恼,反倒拜谢道,“不知何处出产此物?”
“陕西、河南、湖广、四川及南方各省皆有种植出产,无甚出奇。”老篾匠笑道。
这位秦王殿下贵而不傲、不耻下问,倒让他顿生好感,遂一五一十说的明白。
原来这油桐是中国独有的经济树种,由其产出的桐油是良好的防水防锈剂。
经过桐油浸泡过的木材既不容易受潮、开裂,又能够提升坚韧性。
而道后世,更是坦克、飞机、大炮、军舰、装甲车等军械的保养剂,曾在后世一战、二战时期,和猪鬃一起成为中国垄断的紧俏战略物资。
张顺对此并不知晓,但是并不妨碍他对藤牌、桐油重要性的认知。
“好,这样吧!”张顺听了半晌,不由站起来笑道,“如今正是入秋,正是荆条收割之时。”
“我想先向老师傅订购一百面荆条藤牌,还请师傅务必为我精心制作。”
“啊?”老篾匠闻言吓了一跳,这可是个大买卖啊,他连忙站起来谢过了。
等王锦衣付了定金,众人走出来以后,李际遇不由奇怪道:“原本我等身着铁甲,想必是舜王准备让我等摧锋折锐,陷阵先登,如何又为我等配备了藤牌?”
“这玩意儿在蒋和手里叫藤牌,在你们手里就叫防弹牌!”张顺闻言笑道。
“铁甲虽精,火铳未必不能穿。如今咱们新型火铳已经开始列装,若是落到敌人手中,一概如法仿制,又当如何?”
“故而我准备在这大藤牌内外再增添两层老棉,以避矢丸。”
“鸟铳之流,射而不穿;大鸟铳之流,虽能射穿,然而力道已尽,岂能再穿铁甲?”
“如此上下心安,士卒勇猛如虎。凡战,只管一味冲杀便是,又何惧敌人矢丸哉?”
第九十六章 演练
“第一排,开火!”随着徐全一声令下,十数个鸟铳手扣动了手中的扳机,鸟铳上的龙头夹着火绳,一下子就啄到引药室内。
“砰!”“砰!”“砰!”
随着一阵鸟铳声响起,烟雾在鸟铳手面前弥漫了起来。
而在鸟铳手三五十步之外,正有两面硕大的藤牌竖立在那里。
那两面藤牌上皆用油漆绘画着猛虎头像,每一面有三尺大小,几乎完全遮蔽了其背后的士卒。
弹丸虽然击中了藤牌,但是远远望去,却是没有一丁点反应。
徐全不由心里犯嘀咕道:该不会出人命吧?
原来当王徵完成新式铁甲样品,篾匠完成藤牌样品以后,义军先是完成了静态试验,然后又组织了这场所谓的“实战演习”。
虽然鸟铳手早已经把手里的鲁密铳,换成了威力稍小一些的三钱鸟铳。
但是哪怕是威力较小的三钱鸟铳,也是真药实弹,威力不容小觑,所以徐全才担心出了人命。
不意鸟铳响后,远处的“虎牌”开始动了。
如同觅食的猛虎一般,他们迈着缓慢而优雅的向鸟铳手逼了过来。
“第一排轮换,第二排瞄准!”徐全见状不由一惊,连忙下令道。
第一排鸟铳手早一左一右从两侧轮换到后面,而与此同时,第二排鸟铳手已经点燃了火绳,端起了火铳。
面对了“敌人”黑洞洞的鸟铳口,“虎牌”兵巍然不惧,不退反进,逐渐加快脚步冲了过来。
“开火!”
“砰砰砰……”
“第二排轮换,第三排瞄准!”
“开火!”
……
鸟铳的响声响彻了校场,灰白色的硝烟笼罩了校场,刺鼻的火药味到处都是。
然而没有人有心情管这个,反而都死死的盯着那两面“虎牌”。
冒着枪林弹雨,“虎牌”越来越逼近了,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其后面纷杂的脚步。
这不是一个人!
对,每面“虎牌”后面都不止藏了一人。
眼看着“敌人”靠近了二十步,徐全再也顾不得危险与否,不由大声喝道:“前排开火,后面两排准备接战肉搏!”
三钱鸟铳近距离射击,几乎已经能够击穿大多数铁甲,“虎牌”后面的“敌人”能例外吗?
“砰砰砰!”鸟铳声再度响起,甚至对面“虎牌”上肉眼可见的出现了孔洞。
然而,“虎牌”并没有停止移动,反而如虎添翼一般,一左一右分别闪出来两员铁甲神将。
这些铁甲兵一手持刀斧,一手持标枪。
只见那些人和“虎牌”手身体往后一仰,纷纷顺势投出一根标枪来。
每面“虎牌”拢共遮蔽了三个人,两面虎牌一共有六个人,一起投掷出来六支标枪。
徐全麾下的鸟铳手早已经停止了设计,早把铳刀插在铳膛内,把火绳枪变成了一杆短矛,然后组建了一个小型的铳刀阵。
结果这飞来的六根标枪,让士卒忍不住向一旁躲避,本来严谨的阵型出现了些微骚乱。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徐全麾下鸟铳手有几分慌乱的时候,六名铁甲兵冲了上来,其中四人持大刀、长斧,另外两人持“虎牌”腰刀。
以藤牌手为首,另外两个铁甲兵护在左右,形成了一个简易的三才阵。
“杀!”十几步的距离,顷刻既到,鸟铳手连忙端起铳刀一通乱刺。
然而,大多数铳刀都被前面硕大的藤牌挡住了。
这藤牌和木牌不同,因为以带有任性的荆条编制,武器撞上去,动能被吸收了不少。
以往能够借助对方木牌反弹的力量收回武器的士卒,这一次刺上去万分难受。
而藤牌两侧的刀斧手早趁机冲上来,一左一右劈砍过来。
这些火铳手哪里抵挡的住,顿时连续被劈翻了数人。
“我们输了,我投降!”徐全见状连忙大声呼喊道。
奈何一个藤牌手犹自意犹未尽,一手用藤牌拨开了徐全的武器,一手握着腰刀向他脸上招呼过去。
“姬蛋,你给我赶快住手!”张顺见状不由吓了一跳,连忙喝止道。
虽然这厮虽然是个憨货,好在服从命令,闻言便把刀停在了徐全面前。
那些鸟铳、藤牌和铁甲固然是真家伙,不过那铳刀、大刀、斧头和腰刀都是包裹了破布的假玩意儿,双方撕打了半天,倒要不了命。
“怎么样?”张顺不由上前问道。
“嗐,这玩意儿还真有用!”李际遇取了兜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不由惊叹道。
“舜王,你看这藤牌,二十步都没有被射透。若是对手仅有火铳手,我寻思单凭这个也足够了!”
“目前不穿铁甲还不成,不着甲的刀盾手根本无法对付着甲的敌人。”张顺摇了摇头道。
他还不知道,原本历史上火器淘汰铁甲以后,类似的福建藤牌手一度成为满清的拿得出手的绝活之一。
其战法便是先以鸟铳齐射,继而藤牌手冲锋,周边对手几乎没有几个能挡得住这一手的。
不过毕竟时代不同,如今义军面临的对手,无论是官兵还是满清,披甲率几乎百分之百。
如果义军轻装上阵,恐怕在肉搏战中要被对手吊着打。
“你觉得怎么样?”张顺又看向左侧的憨货。
“爽!”姬蛋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只用一个字表达了自己兴奋的心情。
好吧,这就算是你的归宿吧!
张顺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姬蛋也算是义军中的老人,奈何脑子还不如悟空灵光,空有一把子力气,却也无处可使。
刚巧这一次张顺组建重甲精兵,便把此人调了过来,配给李际遇当副手。
“舜王殿下,若是遇到敌人这般精兵,我这手底下火铳手根本挡不住啊!”徐全才不信什么刺刀无敌的鬼话。
这玩意儿和专业冷兵器比起来,就是聊胜于无,所以一逮着机会,他就连忙哭起穷来。
“看到这新玩意儿了没有?”张顺闻言笑道,“我准备在鲁密铳之外,再给你装备这一款新式火铳。”
“可能这玩意儿对付不了这种重甲精锐,但是对付大多数甲士轻轻松松!”
“要知道我们并不是每个对手都有这种精锐,即便组建了这种重甲精兵,也必然数量不多。”
第九十七章 烽烟再起
命令魏从义组建骑兵营、李际遇组建重甲营和徐全试验火铳营之事很快如火如荼的走向正轨。
王徵负责的锻造新式铠甲和火铳之事也已经加班加点的展开。
李自成、刘宗敏和李过等人清理完毕西安府屯田以后,也如愿以偿的被张顺调到了延安,除了“公报私仇”以外,也在帮助丁启睿、魏知友等人清理屯田,抗旱救灾。
一切艰难的问题都已经被张顺一一捋顺,只等各个负责人依例处置即可。
如此一来,自从崇祯五年以来,无日不动刀戈,无日不愁粮饷的张顺也终于得了清闲,日子过得怯意了起来。
“铛铛铛!”天色未亮,早有清脆的钟声响彻了起来。
“舜王殿下,该起床了!”曾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不要,昨天休息的太晚了,你让我再睡会儿!”张顺眼睛都不睁,口中含糊不清的嘟囔着道。
曾氏闻言哭笑不得,不由起身揭开被子道:“殿下身为一方之主,岂能有偷懒耍滑的时候?”
“如今几个姐妹都怀了身孕,管你不得。妾身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但是也少不得要规劝你几句。”
“殿下身系天下安危,稍有懈怠,就会铸成大错。”
“您治下百姓千千万万,皆仰仗殿下庇佑。殿下在里伸个懒腰不要紧,到他们那里可就是天塌地陷、家毁人亡......”
“好吧,好吧!”张顺被她念叨的受不了了,不由抱怨道,“知道的说是我娶回了个婆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娶回来一个老妈子呢!”
“那还不是殿下虚怀纳谏,换作别个,可未必肯听我这一套呢”曾氏垂了垂眼睑,吹捧了张顺一句。
如今不是在她唐王府,这舜王殿下可比那唐王典型难拿捏多了。
自个的话合他的心思了,他就多听一些;不合他心意了,权当做耳旁风,让她也毫无办法。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早上想让我起来了,你蹭几下,难道我还会不起来吗?”张顺嘿嘿一笑,看着她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就想调戏她一下。
“殿下!”曾雨柔闻言羞的两颊绯红,不由流露出几分小女儿姿态来。
自从这张顺这一回让红娘子、马英娘和王奇瑛三女怀孕以后,以曾雨柔为首的“王妃系”众女直接“躺赢”。
甚至因为她们不像红娘子、马英娘和王奇瑛三女那样舞刀弄枪,身体矫健,有时候还会被弄得下不了床。
“好啦,不逗你了,过来给我穿衣服吧!”折腾了一会儿,张顺哪里还有睡意,不由装起了大爷。
要是在前世,他如果有老婆,铁定一巴掌就直接呼了过去。
可是搁这时代,他这话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挑不出毛病来。
不过,这倒不是因为他懒,而是单纯的就喜欢“作贱”她,在心底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产生一种调戏“良家”的快感。
曾氏控制欲很强,不喜欢养丫头在房里,故而不得不穿着亵衣起来给他穿着打扮。
“亏得你有几分良心,送过来几个煤火炉子!”曾氏一边给他系着衣服,一边念叨道,“要不然这都入冬了,可不冻死个人!”
原来之前张顺设计的铸铁煤火炉子被张都督试制成功以后,一口气铸造了一万件,如今正在西安府各地买的火热,为义军赚取了不少银两。
别看这张都督往日和张慎言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对张顺这个便宜妹夫倒好的没话说。
煤火炉子刚制成,就派人给秦王府送来一百件儿。
刚巧入冬,张顺自个留了三十件儿,其余的皆当作礼物分给了吕维祺、洪承畴一干人等。
结果这一烧火,就不对劲了。
一个是保温效果差,一个是陶芯很容易烧坏。
张顺连忙下令王徵、张都督尽快解决问题。
好在两人很快就想出了办法,一个是在陶芯和铁炉之间充填上石灰,减少热量散失;另一个是换用耐火土制作炉芯,果然耐用了许多。
不过,但凡烧煤,其中还有一个隐患,那就是一氧化碳中毒。
其实和往年烧煤饼相比,张顺“发明”的蜂窝煤燃烧更为充分,大大降低了煤气中毒的概率。
素来惜命的张顺犹显不足,又命王徵打造了一百副铁皮烟囱,分给秦王府及诸臣工,以免造成了不可预料的折损。
“好了,你再睡一会儿吧!”不多会儿曾氏为他穿戴整齐,他怜惜的摸了摸她的俏脸,不由推己及人道。
“不用了,都卯时一刻了,妾身刚好再诵读一会儿远西语,多少能帮舜王点忙!”曾氏勤劳惯了,可不像某些人那般。
“如此也好!”张顺闻言不由赞许的点了点头道,“学外语与学算术、几何不同,最忌讳闭门造车。”
“有时间你多和黄氏、朱氏等女走动走动,勤加练习,想必定有所得。”
且,哪个要和她们走动?
堂堂天潢贵胄,使些狐媚子手段迷惑舜王,也不嫌丢人!
“是,知道了,殿下!”曾氏低眉垂眼应了。
张顺哪里知道,就他带领红娘子、马英娘和王奇瑛三人巡狩这月余时间,“王妃系”四人组不知怎的,又闹翻了。
“见过舜王殿下!”等到张顺赶到存心殿,吕维祺、洪承畴、钱守廉一个干人等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哈,大家都来的挺早啊!”张顺顿时有几分不好意思。
王徵送给他的那一副自鸣钟精确度实在是不敢恭维,一天能误差一刻钟不止。
多亏他没有趁早来一发,不然让这几个老头子大冬天里等半个时辰,于心何忍呐!
“舜王殿下,紧急军情!”如今秦王府处理政务流程,倒和朝廷早朝有几分类似。
不过限于人手不足,制度草创,一般都是以军情为第一,政务为第二,其他琐事日常事务则放在最后。
“奏来!”张顺眉头一皱,这是哪个鳖孙又要搞事儿了?
“甘肃巡抚张应辰奏来,庄浪卫鲁氏土司勾连西宁李氏、祁氏土司俱反。”洪承畴连忙奏道。
“那李氏、祁氏骗城不成,为葛麟所击退,如今正勾连番兵,围攻西宁。鲁氏则割据庄浪卫,切断了陕西行都司与内地的联系,若有不慎,或有前凉之鉴!”
第九十八章 新的对手
前凉乃是晋朝八王之乱以后,凉州大姓张轨割据凉州的政权,本系十六国之一,其所据地点大致便是这时代的甘肃镇范围。
张应辰所谓“前凉之鉴”,便是指张轨割据甘肃之故事。
“这鲁土司、李土司、祁土司现在何处?究竟为何而反?”张顺闻言不由怪道。
义军虽然名义上割据三边四镇,实际上才刚刚理顺西安府、延绥镇军务民政,其余固原、宁夏还在理顺当中。
那甘肃镇地理较远,一时间又不影响大局,所以张顺干脆一切委派张应辰处置,暂时羁縻而已。
结果羁縻都不好使了,你们还想怎样?
“据甘肃巡抚张应辰报,甘肃镇地处边陲,土司众多。仅以西宁而言,就有大小土司一十六家。”
“在这一十六家之中,又以东李土司、西李土司、东祁土司和西祁土司四家实力最为雄厚。”
“然以整个甘肃而言,实力最为雄厚者,为庄浪鲁氏土司。”
“据闻那鲁氏原系成吉思汗六子阔列坚玄孙,原名脱欢。”
“本随元顺帝北逃,不意中途掉队,遂率众投靠明太祖朱元璋,便被安置在庄浪卫连城之地。”
“及三世,失伽袭百户之职,被赐鲁姓,改名鲁贤,此鲁氏之始也。”
“随后,鲁氏世代有功,又复与河湟土司东李土司、东祁土司世为姻亲,同气连枝,遂成甘肃第一土司。”
“那东李土司世居民和上川口,下辖土民四千余户。东祁土司世居民和上川口胜番沟一带,下辖土民千余。”
“庄浪卫鲁氏世居连城,下辖土民三千二百四十五户,番民四百五十三户。”
“有土军千人,内番军二百人,计有士卒一千二百名。”
张顺闻言不由哑然,他还以为这鲁氏土司、东李土司、东祁土司如何了得,原来不过治民三四千户不等,额兵千余而已。
并不是每个土司都是石柱、酋阳土司,一口气拿出来三四千精兵,面不改色。
“怎么敢?三四千人就敢反我!”张顺差点气笑了。
“是不是觉得本王名声太好了拿不动刀了?”
“秦王殿下,彼辈跳梁小丑,,本不足为惧。”洪承畴闻言应道。
“奈何东祁、东李威胁西宁,鲁氏勾连庄浪官军,切断甘凉,实乃心腹大患!”
“若此二地有失,甘凉不复为秦王所有矣!”
“晓得了!”张顺点了点头道,“一会儿让杨承祖、王定整顿人马,三五日内本王便帅军讨平此贼!”
“舜……秦王殿下,万万不可!”吕维祺闻言连忙劝谏道。
“以往秦王麾下兵少地狭,人才稀少,故而事必躬亲,为不得已。”
“如今义军据有陕西三边四镇,有精兵二十万,州县不计其数,岂待事事亲临哉?”
“更不要说,如今‘整齐王’张胖子有奏,韩城绅士作乱,又有明庭山西巡抚孙传庭派遣士卒骚扰劫掠,烦不胜烦,还请舜王尽快决断!”
“等等,我没去找他麻烦,他倒先找上门来?”张顺怒极而笑。
“他孙传庭也太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吧?”
“秦王殿下。”张顺话音未落,巡按钱守廉不由上前一步道,“臣有话要说!”
“哦?不知钱先生有何话要说?”说实话张顺心里对他也有几分不满。
先前丁启睿、洪承畴等人将他夸的一朵花一般,结果这人上任几个月以来,不曾弹劾一人。
难道我陕西的官个个都清廉如水,没有丝毫违法乱纪之事吗?
“经臣这两个月走访,陕西有一十五县缺少主官,十有**,佐贰官不齐。”
“其余尸位素餐、贪赃枉法者不计其数。”
“仅以韩城为例,原知县袁路杰以大斗收取赋税,小斗支出钱粮等一干手段,贪污钱粮合白银一千二百一十七两三分。”
“那韩城本又产精煤,往年售卖西安府。只因战乱,河运受阻,如今商户俱不得售卖。”
“那知县袁路杰为了巧取豪夺,犹不甘休,竟然依旧派人收受好处,征收榷银,以至于韩城大乱。”
“哦?”张顺这才明白过来,感情这韩城“造反”,却是因为经济原因呐。
“原来如此,那钱先生何不早说,说不得也免除了这场灾祸。”张顺语气有点不太好了,你搁这放马后炮呢?
“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钱守廉好像没听出来张顺的意思一般,侃侃而谈道。
“臣虽然不过是个巡按,也晓得什么是大局为重。”
“如今义军人手不足,不得不留用旧官。若是求全责备,诸县失控,百姓枉死,那岂不是臣的罪过了?”
张顺皱眉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便笑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巡按代天巡狩,但管好赖,一概汇报于我,我自会和诸臣商议行事,不可自作主张!”
“既然钱先生已经走访了许多县,回头草拟一份疏犊与我,大家讨论一下处理办法!”
“臣命令谢恩!”钱守廉闻言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退了回去。
张顺还待提起先前甘肃土司造反和韩城作乱等事,突然才反应过来,这钱守廉话中有话。
这时代的官吏真是烦人,就没会好好说人话!
“对了,那鲁氏、东李、东祁这三家土司为何造反?”原来那钱守廉看似说了一通不相干的事儿,其实在暗示张顺凡事必有原因。
为政和用兵作战截然不同,后者可以大刀阔斧,激昂澎湃,前者却只能如织女绣花,但用精巧。
“这……其实是因为茶马之事!”洪承畴犹豫了一下,不由老老实实道。
“番人土地坚刚,风日燥热。且夷人每日以牛羊肉作为口粮,不易消化,若无茶叶解腻,则大便不畅,番人便会活活憋死!”
等等……你这是什么鬼神论?俗话说: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你这张嘴就让番人被屎憋死了?
张顺闻言哭笑不得,他前世作为建筑人,不是没去过青海、新疆。
当地的盐茶确实有解腻通便的功效,可也不至于没有就被憋死的地步吧?
更不要说搁前世,这些以畜牧为生的地方,也未必家家都实现了吃肉自由,你家番人在这个时代顿顿牛羊肉?
第九十九章 茶马交易
“自古以来,地分南北,气分阴阳,物华天宝,各有所异。”洪承畴慷慨激昂道。
“故而汉地产茶,番地产马,亦天之理。”
“是以圣人作车以行陆,作舟以行水,以便互通有无也!”
“自唐代以降,禁私茶,行茶马易法,以制羌戎,而以明代犹密。”
“其法度:经营有专司,茶货有来源,巡督有御史,制茶有作坊,储藏有专仓,运输有专力。”
“专司者,茶马司也。大明在陕西设有西宁茶马司、河州茶马司、洮州茶马司及庄浪茶马司四处易马机构,各置茶马大使一人,副使一人,专职易马之事。”
“茶源者,出自汉中紫阳、四川各处及湖广安化等地。”
“巡督者,即督理陕甘洮宣等处茶马御史,简称巡茶御史。”
“作坊者,原本有褒城茶厂、紫阳茶厂二处,如今泾阳亦能为之,以出产茯砖茶而天下闻名!”
“仓储者,有成都、重庆、保宁及播州四处。”
“其运输之法,不过官茶民运、召商中茶等法而已。”
洪承畴洋洋洒洒说了半天,粗略的把茶马之事述说了个大概。
“洪先生以为茶马之事,以何者为先?不知可有章法?”张顺皱了皱眉头问道。
“番人畏威而不怀德,臣以为当以军威为先,然后怀柔可得也!”洪承畴笑道。
“昔日明左副将军邓愈率领仁和、襄阳、六安、沔阳、巩昌、临洮等卫将士数万众,克河朔,土番宣政院时索南遂领洮州、岷州、常阳、帖城、积石等十八族六元帅府大小头目来降,此明初西宁诸土司之始也!”
好嘛,兜兜转转,最后还得打!
“好吧,我明白了,甘肃必须用兵,然后乃安。”张顺点了点头。
打是一定要打,关键是如何打,要达到什么战略目的。
“番人慑服,此乃其一也。只是义军治下并无茶源,又当如何取之?”张顺又问道。
要茶没茶,要马没马,这声音不好做啊!
“此其二也,名曰:禁私茶,行商茶!”洪承畴闻言不由应道。
“禁私茶,行商茶?”
“对!”洪承畴点了点头道,“茶叶产处,距离我最近者,乃汉中、安康之地,其次四川及湖广。”
“此三处皆非义军治下,故而行不得大明官茶之法。”
“夫大明官茶之法,官收官授,如今弊病丛生,几乎大坏,早不能用矣。”
“既然如此,何不招徕商户,征收重税,以市价易之。”
“义军取其赋税,别立马市,再以市价购之,岂不美哉?”
“哦?”张顺闻言沉吟了片刻,不由惊奇的看了洪承畴一眼。
好一个空手套白狼之术!
其实洪承畴这个思路,颇为类似后世海关的概念,就是征收进出口税。
这样以来,由于茶马交易是由商户自行买卖,以大明**的制度,很难禁止茶叶售往陕西、西宁等地。
而对义军来说,则可以在重要路口设立关卡,征收赋税,然后再从商户手中购买马匹。
若是一切由义军包办,既要准备本金,又要想方设法突破关南副使樊一蘅的制裁,还要运输售卖。
不但万分繁琐,还很容易滋生**。
所以既然义军走不了大包大揽的官茶之法,何不舍重就轻,行商茶之法?
“好,如此甚好!”张顺不由笑道,“洪先生果然是好想法!”
“受洪先生启发,本王则颇有几分心得,正好和诸位商榷一番。”
“依照我的心思,正合设立关法,查禁往来。”
“逢山设山关,逢河设河关,逢海设海关!”
“此乃正理也!”张顺这番说辞并未脱离明代过境税的窠臼,众人不由纷纷点头赞同道。
比如大明就在交通要道设置关卡,对过路竹子、木杵、薪炭征收工关税;
在临清、北新设立关卡,对大运河上船只征收钱钞;
在城市门口设有税官,对路过货物进行课税。
就连义军,张三百如今也在龙驹寨设立关卡,对来往货物征收厘金。
“不过我之关税和他处不同,境内谓之过税,境外谓之关税。”张顺继续解释道。
“除了征税以外,还有调解之用。”
“比如茶叶、棉麻布匹、药材、火药、硝石、硫磺等义军亟需物资入关,一概减免税收;出关则加倍征收。”
“我明白了!”吕维祺、洪承畴和钱守廉等人闻言不由眼睛一亮,顿时反应了过来。
张顺参照后世制度,这一手玩的更为漂亮。
若是这样,但就茶马交易一项来说。
就等于茶叶入关几乎不缴纳什么费用,但是若想出关与番人交易,那么就需要缴纳重税,这样既不影响义军治下的物价,又抬高了与番人交易的物价。
而等到商人换取马匹、牛羊进入到义军治下的陕西,还算是一路畅通。
但是若想从义军治下出境售卖,那同样需要缴纳重税才能过关。
如此以来,由于关税的存在,对往来商人来说,从汉中运输茶叶售卖到陕西最为有利,从番地往陕西售卖马匹最为有利。
一进一出之间,义军反倒获得了实利。
“只是如此这般,务必缉查严密,万勿为宵小所趁!”洪承畴皱了皱眉头,不由提醒道。
理论虽然听起来很好,如果操作不好,什么都白扯。
“此事易耳!”张顺笑道,“不外乎入关即付纳税凭证罢了。”
“凡入关货物,一并标明名称、数量、重量,入关商户及经手官吏。”
“每遇关卡,待查验无误后,方可放行。若是凭证有误,或者虚假,一概交有司审理,追讨关税,处以罚金,此其一也。”
“其二,吾欲仿照盐法,设立纲法。凡往西宁、河州、庄浪等处茶马司售卖茶叶者,皆登记造册,由数户、十数户专营,不许他人肆意参与。”
“凡有违逆律法者,随时罢黜,另行招徕商户冲抵,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妙,妙啊!”吕维祺闻言不由抚掌笑道。
他算是服气了,张顺这一手不仅解决了茶叶问题、税赋问题,顺带还拉拢了商人,活跃了经济。
第一百章 经略之策
任何政治问题的根源都是经济问题,同样无法解决的经济问题,十有**也是政治问题。
无巧不成书,西面的甘镇和东面的韩城出现的问题出奇一致,都是因为经济问题。
其实在正常汇报公文之后,甘肃巡抚张应辰另外给张顺附了一封私信。
私信的内容正如和张顺、洪承畴、吕维祺、钱守廉一干人猜测那般,这几处土司造反,还真是与茶马互市有关。
原来大明开国之初,北方残破,百业凋敝,是以茶贵马贱。
“凡上马每匹给茶四十斤,中马三十斤,下马二十斤。”
等到洪武二十二年,一向“抠门”的朱元璋都不得不下令:“诏茶马司仍旧,准其定价。”
“上马一匹与茶一百二十斤,中马七十斤,驹马五十斤。”
随后,随着时间的推移,马价愈高,茶价愈贱。
究其根本原因,是牧民生存环境恶劣,无论是人口还是牲畜都孳生缓慢,比不上内地的发展速度。
随着四川、湖广等地稳定下来,大量茶叶被生产了出来,而番地牧民消费市场并没有显著扩大,马匹的畜养也没有大量增多,所以导致茶贱马贵,朝廷“官法”得不偿失。
官收官运官售的“官法”败坏以后,刚巧名臣杨一清任三边总督,又尝试采取“招商中茶”法。
其法即为招商运茶,每一千斤茶,运至茶马司,给银五十两。
其中茶钱二十五两,加工和运费二十五两,商人有利可图,而朝廷亦有利可图。
要是外行人听起来这话,定然莫名其妙。
商人有利可图还能说朝廷定价合理,那么朝廷作为出银子一方,又如何有利可图呢?
原来这时候一匹上马价格大概在十两银子左右,若是以茶换马,大致在六十七斤左右。
若是以银计价,实际上六十七斤茶叶才合三两三钱五分,不过是银子购价的三分之一左右。
其根本原因就是大明对茶叶的垄断,造成了茶价的虚高,这也是后期茶叶走私贸易猖獗的根本原因之一。
而这种走私贸易,都是以大宗商品以物易物为主,若是没有人内外勾结,断然不成。
这些内外勾结之人,在西宁为东祁、东李两家土司,在庄浪则为鲁氏土司。
他们一边背靠大明朝廷,一边挖大明朝廷的根基,从中攫取了大量的利益。同时,他们也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过高的估计。
等到陕西三边四镇被义军锤爆以后,他们才赫然发现,原来离了大明他们什么都不是。
茶马司停了,没有人缉查私茶,聊胜于无的茶马互市也没了,一切看起来非常美好。
然而茶商和番人的交易,自然也不需要掮客从中再扒一层,结果什么东祁、东李和鲁氏等“名门望族”都“失业”了。
别看他们手底下有几千户土民、番民,义军也并没有对他们下手。
若是长此以往,政治上少了朝廷庇护,经济上少了“外快”,这些土司很快就会衰败下来,所以这才有了趁着还有实力的时候奋力一搏之事。
“看来经略青甘,需得文武相济才是正道!”张顺看完书信,不由感慨道。
“诸位以为何人能代替本王,主持此事?”
众人一听张顺不再坚持西征,不由一喜,连忙纷纷举荐道:“除舜王以外,舍镇西将军其谁也?”
张顺闻言也不由笑了,镇西将军便是自家义兄陈长梃。
陈长梃是个出身于镖师的江湖人物,除了打打杀杀以外,最重交际手段。
正好甘肃镇地处陕西西北角,北接河套、松山,西临西域,南连乌斯藏,番人众多。
需要恩威并用,才能稳固形势,使义军腾出手来全力东向争雄。
而这些正好需要一个有威望、有地位、有手段的人前去。
想到此处,张顺点了点头道:“甘肃镇仅有葛麟一营人马及贺锦两千骑兵,确实有人手不足之虞。”
“如今榆林、宁夏俱安,固原镇压力倒小了许多!”
“这样吧,着陈金斗前去固原担任军师,暂且主持固原日常事务。”
“着陈长梃先行出发,待魏从义火铳骑兵编练完毕以后,也调去支援。”
“争取用两到三年时间,务必把甘肃镇给我稳固了!”
原来这一次李际遇带领王升、张鼎和申靖邦赶到西安的时候,被张顺派遣监视李际遇的陈金斗也返回到西安。
别看如今张顺麾下人才济济,实际深受其信任者,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而这数人之中必然包含张顺未发迹之初,便主动投靠的陈金斗等人。
所以,等到“完成任务”的陈金斗过来,张顺不但赐他田宅,还私下里宴请了多次,以示与别人不同。
如今固原镇因为数次抽调人马和义军作战,兵员损失严重,兵额严重不足。
但是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对另外三镇仍然具有很大的影响力,所以张顺还是把他放在最放心的人手里,才真正放心。
幕僚长洪承畴和秦王府长吏吕维祺两人何其精明,自知这事儿张顺盘算已久,哪里能有什么看法?
等到众人商定完章程以后,张顺这才笑着对钱守廉道:“钱先生,如今义军草创,多有不足之处,却非一时半刻所能解决。”
“以致先生知不能言,言不能行。既然如此,何不替我主持茶法,也算得上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这……”那御史钱守廉为了监察各处官吏,经常走南闯北,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之辈。
他闻言犹豫了一下道:“既然如此,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只是茶源之事,臣少不得往汉中、四川走一遭,以为茶法之始。”
茶法,茶法,没茶怎会有茶法?
“哈哈,钱先生不必多虑了!”张顺闻言笑道,“我麾下有一人,换作李金谷,因为以前担任过百户之职,你唤他李百户便是。”
“无论是汉中茶源,还是泾阳作坊,都能一一为你搭桥牵线,你只管尽力去做便是。”
第一百零一章 抬棺出征
自从陈长梃到了固原以后,清理兵额、屯田,查验草场等事,忙得一刻也不得清闲,惹得左右幕僚颇为抱怨。
陈长梃闻言不由解释道:“腆为舜王兄长,不曾立下许多功劳,若是再不能为舜王分忧,岂不惹人耻笑?”
张顺知晓以后,也投桃报李,下令让士卒护着陶氏过去陪他,倒让陈长梃过上了一段好日子。
原来那陶氏亦悍,不让王氏三分。
陈长梃在家之时,两人常常拉开架势,一通大闹,闹得陈长梃早晚不得安生。
好在张顺巧言善辩,劝说了许久,这才说得王氏勉强同意。
这一日,陈长梃刚刚巡察完魏从义训练骑兵事宜,正好回到镇守府早有士卒汇报道:“舜王遣使过来,正在客厅等候将军。”
“那人自称将军故人,说是给将军带来一个天大的功劳。”
“哦?”陈长梃闻言扬了扬眉毛,心里虽然不以为然,口中却也不置可否。
“怎么,陈将军不相信吗?”正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陈……陈先生?”陈长梃闻声一愣不由满脸笑容道,“怎生劳烦您大驾光临?”
“我呀,天生劳碌的命儿!”陈金斗听闻陈长梃如此抬举自己,不由感慨道。
“当初跟在舜王跟前的老人儿本没有几个,马道士帮舜王坐镇中枢,赵鱼头岁数大了,奔波不得。”
“唯有你我,一个坐镇一方,一个是哪里有难处,哪里顶上,吃遍百般辛劳!”
好家伙,你这是给我卖老资格呢?
陈长梃本是场面人,哪里不知陈金斗心思,顿时有几分哭笑不得。
不过陈金斗说得也是事实,除了刘应贵、宋献策以外,单论老资格,哪个又比得过他?
“陈老,里面请,里面请!”陈长梃虽然心里对他颇不以为然,面上功夫却也周到。
“'哎,一起请,一起请!”陈金斗扯着陈长梃衣袖笑道,“客不欺主,岂敢占长梃之先?”
两人客套了一番,这才联袂走人了客厅。
等到两人坐定,陶氏奉上了茶水,陈长梃这才放低姿态问道:“不知舜王有何旨意,还请陈老教我!”
“哎,哪里哪里,我可不敢当,若是你看得起我,喊我一句‘老哥’便是。”陈金斗自知陈长梃在张顺心里的份量。
既然在外面陈长梃给足了自己面子,那么他不介意给足陈长梃里子。
“这是舜王写给长梃书信,你且看看再说。”
“甘肃土司造反?”陈长梃打开书信草草瞄了几眼,不由惊道。
“知道了吧,这就是我所说的天大的功劳!”陈金斗扯着嘴笑道。
“几个坐地户而已,算什么天大的功劳?”陈长梃见陈金斗不再作做,不由奇怪道。
“就是因为对手是坐地户,所以才是天大的功劳啊!”陈金斗若有所指道。
“那……舜王的意思是?”陈长梃一愣不由连忙追问道。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陈金斗神秘一笑道。
“哦?”
“东祁、东李外加鲁氏三个土司虽然实力强劲,其实不过三四千精锐而已。”陈金斗不由卖弄道。
“任凭他天大的本事,又能如何?”
“故而其关键不在消灭反叛土司,而在于如何慑服众人,使甘镇为我所用,而非为我腹心之患!”
“这……我明白了!”陈长梃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舜王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没有?”
“其一曰:茶。”陈金斗闻言笑道,“彼辈但为掮客,借大明法度,私茶而卖好番人,从中谋取暴利。”
“如今舜王已经下令禁绝私茶,但招商人自行售卖,以争夺番人之心,孤立彼辈。”
“其二曰:威。威行边陲,不在严刑峻法,残酷暴烈,而在功必赏,罪必罚,而反必讨平之!”
“其三曰:信。有茶以利之,有威以临之,然后与其盟约,不偏不倚,公正廉明,民心必可用也!”
“舜王英明!”陈长梃闻言不由朝西拱了拱手道,“末将这就下令整顿人马,明日便能出征!”
“这……这么快?”陈金斗也曾跟随李际遇左右,甚至深知大队人马行军的困难。
“我固原之地,据三边之后,本不临敌。”陈长梃闻言不由笑道。
“之所以设此雄镇,蓋与其他诸镇互为表里,以备非常也!”
“故而自我到任以后,抽调精锐,编制花名册,随时点名集合训练,以备有警。”
“如今我已经编制两千精骑,只需简单准备以后,便能即刻出发!”
“好,好,舜王果然没有看错你!”陈金斗不由拊掌道。
“实话与你说吧,舜王一则担心你鲁莽,坏了大事,二则担心你毫无准备,拖延时日,三则担心你出征以后,固原无人主持大局……”
“长梃明白了,这便召集诸将,让他们拜见陈老!”陈长梃闻弦而知雅意,顿时明白陈金斗这是担心自己走后,他镇不住场子。
“不用,不用那么麻烦!”陈金斗笑道,“别个我都不怕,怕只怕那魏从义素来桀骜不驯,不肯听命与我。”
“既然长梃有意经略甘镇,何不带上此人,我也好约束众人!”
“这……舜王命他在此编练新式骑兵来着……”陈长梃不由迟疑道。
“编练多少了?”
“大约千余骑,尚不知效果如何!”陈长梃老老实实道。
“着,你何不告诉他正好借此机会练兵,检验一番再作定夺?”陈金斗不由笑道。
“这……也是啊!”陈长梃沉吟了一下,不由点了点头道。
“既然这般,那我把张如靖留给你,也好有个人帮衬一下!”
“好说好说!”陈金斗不由笑了,“正好让他帮忙训练剩下骑兵,尽量不耽误新式骑兵的组建之事!”
好吧,正话反话全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陈长梃摇了摇头,不由高声喊道:“来人呐,给我尽快买一口上好的棺材,明日本将出征要用!”
“陈将军,您这是?”陈金斗闻言顿时吓了一跳,只觉得自己脖子后面凉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