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灾情
张顺带着众人一路向北,经宜君县、中部县、鄜州、甘泉到达了延安府城。
一路上,越往北,情况越惨,几如人间地狱。
且不说其他情况,这路上最显眼的就是悬挂在道路两侧的人头。
那是饥民试图抢夺义军运送往榆林镇的粮草不果,却被护卫粮队的义军士卒砍了的脑袋。
为了震慑铤而走险的饥民,魏知友故意下令让士卒把被砍死饥民的脑袋悬挂在道路两旁,以儆效尤。
从同官县金锁关至延安府城共四百里,一路上不知悬挂了多少头颅。
酷夏的热风一吹,那些头颅齐动,顿时让人在三伏天亦不由毛骨悚然。
然而,哪怕如此处罚这般残酷,依旧吓不住那些饥饿的人群。
不但吓不倒他们,那些被遗弃的尸体反倒成了某些人赖以为生的美食。
原本张顺以为路上悬头颅,路边遗白骨,已经是人间地狱。
结果越往北走,张顺发现越突破了自己想象的底线。
刚开始路边还是森森白骨,走着走着,路边遗弃的都是黑漆漆的骨头。
“这是怎么回事?”张顺忍不住问道。
“烧的!”石墨希强忍着恶心道,“你没读过书吗?”
“易子而食,析骨而炊,说的就是这种事情!”
不是易子而食我听说过,析骨而炊是什么意思?
骨骼不都是钙质结构吗,这能烧的着?
你没欺负我不懂科学知识是吧?
很快张顺发现自己确实是不懂科学知识了。
在过了鄜州大约二十里的地方,张顺等人果然遇到一伙饥民正在路边“煮饭”。
“他......他们在......在吃人!”离挺远,那石墨希不由声音发颤道。
“你怎么知道?”张顺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道。
离这么远,除了能看到他们做饭,还能看到什么?
“他们全都是成年男子,还公然在路边烧饭,必然是吃人!”石墨希不由大声喊道。
张顺一愣,这才反应过来。
由于陕北连续**年大旱,食物已经成了最珍贵的物资。
若是正常饥民在野外烧饭,必然要藏在偏僻的地方,以防被其他人发现,上来哄抢。
这些人居然胆敢明目张胆的烧饭,必然做的是别人不敢哄抢的食物。
“左光先,你带点人过去,看看到底烧的是什么饭?若是人肉,就把他们......把他们全杀了!”张顺本来犹豫了一下,准备让左光先把他们驱赶了拉倒。
只是转念一想,这些人既然敢煮食尸体,想必肯定也会袭击活人为食,如此却也留他们不得。
那左光先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带领二十余骑冲到跟前。
交谈了不过两句,只听见那左光先一声令下,随即便挥刀劈开过去。
那些人也是凶残,眼见走不脱,居然拿起了身边简易的武器和左光先等人拼杀起来。
那左光先何等本事,岂能在阴沟里翻船?
他连忙一声令下,骑兵和这些人拉开了距离,然后再冲锋过去。
这骑兵冲锋莫说他们十余个无甲悍贼,就是一般的精锐步卒无计可施,哪里能抵挡的住?
连续冲杀了几次,左光先就干净利落的解决了这十余人,然后返回汇报道:“秦王殿下,这些人果然都是食人之徒,末将已经奉命剿杀干净!”谷
“我去看看!”张顺不死心,世上还真有如此凶残之辈?
先前张顺不是没有在义军之中呆过,那些人烧杀掠抢无恶不作,已经被他认为是人类的下限,没想到这世上下限之下还有下限。
“呕!”张顺自问自己素来心脏比较大,自制力比较强,但是看到眼前的情景,仍然忍不住喉咙里一酸,把早上吃进去的食物全吐了出来。
那简陋的灶台旁边正是一具被杀了不久的尸体,尸体早已经剥个干净,上面被剜割了很多处,甚至有的地方都露出森森白骨。
而破旧的瓦罐中煮的肉还带着皮,很容易就能够辨认剜割自那具尸体的何处。
而在那瓦罐下面,燃烧的除了一部分柴火之外,还有几根胫骨在里面燃烧,发出蓝色的火苗。
而在灶外,还放了七八个人骨,想必准备一会儿继续往火里“添柴”。
“易子而食,析骨而炊!易子而食,析骨而炊!”刚才石墨希告诉他的八个字,不停的在他脑海中盘旋。
张顺有几分失魂落魄的走了回来,红娘子连忙一边将他扶住,责怪道:“明知道受不了,还要去看,何苦来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张顺不由喃喃自语道。
“我只道延安等地灾荒严重,只是上次匆匆而过,不曾细看,不意竟让人如此目不忍睹!”
“好了,好了,没事儿,你这不是过来了吗,一定能拯救了他们!”红娘子见张顺模样,也不由鼻头一酸,不由连忙安慰道。
“我哪救得过来?”张顺忍不住指着道边的骨头和树上的头颅,颤抖道,“他他他,哪个我能救下来?”
“莫说我不过是一个义军首领,就是阎王复生,恐怕也无可奈何!”
“他是从哪来的大户公子,怎生如此仁弱?”石墨希见状,见“好说话”的红娘子正在安慰张顺,不由扭头向马英娘问道。
“哪年月还不死个把人,值得什么?”
马英娘本来不想理她,可是又忍不住炫耀道:“大概他真是从天上来的吧!”
“人家都喊他舜王,觉得他是圣贤复生,舜帝在世!”
“切......”石墨希跟随父亲石长生读圣贤书,最为推崇三代尧舜禹。
本来她还想嘲讽马英娘“好大的口气,也敢以舜帝自称”,只是她想到他一路所作所为,恐怕真个舜帝复生,也不过如此了,顿时哑口无言。
好容易收拾了心情,张顺带领众人继续上来。
只是原本喜欢嬉笑的张顺,这一回沉默了下来,冷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进模样。
一路上,在石墨希的指点下,张顺见识了难以想象的人间惨状。
有的人在城里出卖自己的儿女,男孩只要你能养活,随便领走;女孩只要肯给口吃的,就卖给你。
有妇人躲在角落里,给把蓬草就能把身子给你。
闹市里叫卖的不是柴米油盐,而是野草树皮,千钱一斤。
肚子如鼓,四肢纤细之人,更是数不胜数。
这些都不够可怕,更可怕的是城外的粪坑里,每天都有遗弃的幼子。
那些孩子不停的哭号,呼喊父母,却无济于事。
有的孩子饿极了,就抓粪土为食。
然后到了第二天,他们都会没了动静,随后又会有新的幼子被遗弃在这里。
这些孩子都才一两岁,也就和张化吉、张平安一般年纪。
张顺实在看不下去,还亲自上粪坑里捞上来一个。
结果他这一捞不要急,饥民见他心善,顿时又先后塞给他大小不等孩童十多个。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好容易到了延安城。
张顺身后早跟了三十四个孩童,身边几个女子亦抱了四五个婴儿。
第五十八章 赈灾之策
“哎呦,怎生月余不见,舜王您这不但妻妾成群,而且还子嗣满堂了?”前来迎接张顺的延安知州丁启睿一看到张顺这拖家带口的,不由开口调笑道。 张顺本就为人诙谐、宽宏大度。 公事之外,他常常喜欢和人开玩笑,大家相互调侃惯了。 只是这一番本就很寻常的话,在张顺听来万分刺耳。 他不由冷笑道:“本王赤子虽多,却不足喜;丁知州子孙多夭,却不足悲!” 那丁启睿闻言顿时就愣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恶毒的语言竟然出自于素来宽仁的舜王之口。 “丁先生且莫恼,今日正巧舜王心情不好,无端迁怒于先生,冒犯之处,还请您见谅!”红娘子一看张顺这神情,连忙翻身下马替张顺致歉道。 “舜......舜王这是怎么了?”丁启睿虽然怒火中烧,好歹忍着不快道。 “唉!”红娘子叹了口气道,“你看到了没有,这些孩子都是舜王在路上捡的!” “延安府连年大旱,易子而食,析骨而炊,舜王有点过于自责了!” “因为丁先生也是延安父母官,不曾上报灾情,所以舜王恼怒之下,才恶言相向!” “多谢夫人指点!”丁启睿闻言哪里不明白,这是张顺责怪自己没有尽到延安知州的责任。 张顺所谓“本王赤子虽多,却不足喜”,因为这些孩子都是收养饥民的孩子;“丁知州子孙多夭,却不足悲”,却是指责丁启睿作为延安父母官,坐视自己治下的百姓易子而食却无动于衷。 说实话,张顺的指责有道理没有?有! 丁启睿来到延安府以后,和延安总兵魏知友密切配合,两人勤勤恳恳、夙兴夜寐,一心要漂漂亮亮的完成张顺交付的任务,结果确实是忽略了延安府灾情的救助。 但是,丁启睿委屈不委屈?委屈! 由于天灾**,延安府及下辖诸县早已经物资殆尽,即便稍有剩余,也因为兵荒马乱,早被饥民哄抢一空。 如今除了义军运往榆林的粮饷以外,别无物资可用,哪里赈济的过来? 榆林镇对义军的作用不用说,直接干系到全陕的成败, 他连忙下令左右安排众人入住,而自个却匆匆忙忙前去拜见张顺。 等到丁启睿走进府衙的时候,张顺正拿着丁启睿一份没有写完的帖子在看。 “征兵救灾疏?”张顺粗略的翻看了几下,不由放下来对丁启睿拜道,“本王真是错怪了先生,还请先生恕罪!” “不敢,不敢!”延安知州丁启睿见状吓了一跳,连忙把张顺扶了起来解释道。 “丁某作为延安父母官,确实也有考虑不周的地方!”丁启睿哪敢顺着杆子爬上去,也连忙也认错道。 两人说开了去了,这才心无芥蒂。 张顺便问道:“我也看了你这疏牍,欲谏言征招灾民为兵?” “对!”丁启睿闻言道,“宋太祖曾言,‘方凶年饥岁,有叛民而无叛兵’,如今延安汹汹,甚为凶险。” “不若招饥民为兵,销恶于未萌,弥祸于未形!” 不是,你让我学谁不好,偏生让我学“铁血大宋”? 冗兵冗官冗费又积贫积弱,俗称“三冗两积”,这还用得着学?谷 丁启睿看张顺神情,明显看不上宋朝。 其实何止张顺,明朝人大多数都不太看得上宋朝,毕竟没有人喜欢弱鸡。 他不由谏言道:“舜王既然有意赈灾,奈何偌大个州府,只有我和魏将军两人,如何管得过来?” “即使我等管得过来,岂有将粮草白白与人之理?” 丁启睿的说辞很简单,反正舜王你要放粮赈灾,白给也是给,顺带招几个人也是给。 与其如此,何不借机讨点好处? 更何况即便你想开仓放粮,也得有人手管理不是? “嘿,你这办法还真不错!”张顺转念一想,还真是。 如果你不把招募的这些人叫做兵,也别把他们当做兵用,而是作为雇工使用,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那这事儿且由先生负责,不知如何?”张顺不由笑道。 “我欲将征募之人分为四种,一则能识文断字,谓之文营,每人日发粮三斤六两,月发粮九斗;二则武艺高强,谓之武营,每人每日发放粮食三斤六两,月发粮九斗。” “三则壮年男子,手脚俱全即可,谓之力营,每日每日发放粮食二斤四,月发粮六斗。” “四则接收十五岁一下男女孩童,挂在本王名下。十二以上选入任继荣‘孩儿营’,八岁至十二岁选文武教师教导,八岁以下征选妇人照料。” “妇人每日给粮一斤,月给粮约三十斤。” “好!”丁启睿闻言仔细思索了一番,发现并无需要补充之处,不由点头应道,“只是不知这粮草安出?” “我已经派人告诉吕维祺,让他尽快准备一批粮食运过来。”张顺胸有成竹道。 “不过可能会分给耀州一些,让他们赈济那些南下的灾民,其余部分留给你用。” “第一步,要优先征招那些读书人,让他们出来帮你把整个框架搭起来。” “第二步,再征招舞刀弄枪之辈,注意派遣一些士卒予以看顾,以免他们趁机惹是生非。” “特别有些人不是躲入山中为盗,就是猎人而食,毫无人性,卿且甚之!” “这两样做好之后,一部分人让他们运输粮食,以保证军粮和赈灾的粮食能按时运到。” “另外一部分人就让他们修葺城池,开垦耕地,恢复生产。” “如今虽然干旱少雨,地里又不是一点庄稼都不产。” “回头我让洛阳张慎言派一些老农,携带番薯过来,看看能不能作为应急之用。” “前一段时间,粮食紧缺之时,他们送道西安千余石番薯甘,吃起来还不错。” “只是不能吃太多了,不仅排气,而且胃酸难忍。” 一说起正事儿来,张顺如同絮絮叨叨的老太太一般,嘱咐个没完没了。 丁启睿哪里敢嘲笑他,连忙寻了个纸笔,龙飞凤舞的挥毫记录起来。 不得不说张顺思维敏捷,丁启睿刚起个头,他片刻之间便想出来一大堆实操之法,原本让人头疼万分的延安灾情,居然三下五除二就找到了解决之策。
第五十九章 病入膏肓
当张顺提到“开垦耕地,恢复生产”的时候,延安知府丁启睿不由皱了皱眉头。 “现在延安府人口几何,缺粮几何?”张顺虽然能定性,却没法定量,故而还得问询延安知府丁启睿。 丁启睿刚来这里一个月,忙的脚不点地,又哪里知晓具体情况如何? 他只好估算道:“延安府及所属各州县含榆林及宜君县在内共计有四万五千八百五十户,有人口五十九万一千七百二十整。” “延安卫、绥德卫二卫及保安、塞门及安定三个百户所共计军户六千余户,约有人口十万口。” “除去榆林军镇,计丁口七十万人。只是连年灾荒,或饥饿而死,或亡走他乡,或为盗贼,或死于刀兵者,十之三四,吾恐仅余四十万丁口!” “损十之三四!”张顺不由又重复了一遍。 很简单的一个数字,却是油血淋淋尸骨铸就。 代表着近十年以来,延安府所辖三州一十六县反复遭受了无以复加的祸患。 “四十万人,按一日食粮一斤计,一个月就是十万石。”张顺心算了一下。 “每月一万石足矣!”延安知府丁启睿闻言连忙解释道,“延安府虽然号称颗粒不收,其实每年也有收成。” “如今又折损了这许多人口,其实倒不用支出那么多粮食!” 张顺听到这也不由松了口气,要真是每个月支出十万石,那他可真是束手无策了。 他不由点了点头道:“那倒好,在赈济之下,若是能够挺过这一季,到秋收就好多了。” “延安秋粮多为粟、稷、菽、荞之属,颇耐干旱,想必无忧矣!”丁启睿闻言不由叹声道。 “唯有复耕一事,吾心颇为忧之,还请舜王为我解之!” 粟、稷都是谷子类作物,比较耐寒,是陕北自古以来的传统主食。 而菽则是豆类作物,黄豆、黑豆都比较耐旱,而蚕豆相对来说较为耐寒。 至于荞麦,其中主要作为战马的饲料,丰产与否,影响不大。 种植技术和种植品种方面张顺作为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之人,倒没有什么好说的。 只要回头河洛老农带番薯过来,在犄角旮旯、田间地头等不甚重要之处种了,就能挽救大量的生命。 “复耕之事,有何难处?”张顺心道:人员我帮你解决了,赈济物资也帮你解决了,还能有何难处? “主要是大户人家借着灾荒之年,一来囤积居奇,二来借机兼并土地,抢占逃荒百姓田地。”丁启睿不由连忙道。 “哦?”张顺一愣,不由笑道,“囤积居奇,不足为惧。” “这一次咱们输入榆林镇粮食数十万,输入延安十万石,定然让本地粮食比黄河对面的山西还便宜,又有何惧之有?” 经济战嘛,这个他们能玩的过老子? 不过想到这里,他愈发警惕起来。 若是这伙人经济战打输了,手中的粮食不值钱,难免有狗急跳墙之虞。 这时候自己就要走一步看两步,早作准备为上。 张顺不由又道:“此事暂且不急,等回头我调李自成过来,再作计较不迟。” “当务之急,就是先把人手组织起来,及时发放赈济粮米。”谷 “等人手多了,再问耕田之事。” “这……要是这样,他们早把闲田占了,又种了作物那可如何是好?”丁启睿闻言一愣不由下意识问道。 “你替他们担心什么?”张顺闻言冷笑道,“他们说是他们的,就按照他们的说辞向他们征收赋税。” “等秋粮收上来,再清理耕地不迟!” 丁启睿一听,哪里不知张顺又准备把西安府那一套用在这里。 他不由连忙提醒道:“此地延安卫、绥德卫皆受榆林镇管辖,其中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还请舜王慎之。” 又是榆林!张顺皱了皱眉头道:“吾已知之,此事先生不必担心。” “若是没有把握,我定然不会鲁莽行事!”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就是朱元璋设计制度的恶心之处。 莫看这卫所制早已经败坏,其中所有人依旧是以军功地主为主体。 明初地广人稀,基本上都是按照一户百亩的标准进行分田,根本不是普通百姓所能企及的资产。 等到后来屯田制破坏,大量的卫所屯田也掌握在百户、千户乃至指挥使这样的基层军士手里,哪里是外人所能染指之物? 这就决定了张顺这样另起炉灶之人,可以在西安这样的内地卫所比较轻松点进行清屯。 但是要是在延安府这样的边地进行改变土地所有制,恐怕第一个要反的就是这些掌握军事技能的卫所官兵。 这些人本来就是大明王朝的支柱之一,好容易在义军的威逼利诱之勉强投靠了义军,张顺要再敢抛了他们的根子,他们肯定当场就反给你看。 一场两场造反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扎根于此,早已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一卫就有五千户,延安、绥德和榆林以及其他千户所、百户所加起来,怎么也有一万多户。 再加上这么多年人口滋生,估计怎么着也得有十几二十万口,难道自己还能把他们都图图了不成? 看来仅仅这个问题,就值得自己往榆林走一遭。 一定要摸清榆林将门的底线和榆林镇和他们有多少牵扯才行。 “那个……那个其他士绅各结寨立堡,亦难为之!”丁启睿不由羞愧道。 “这有何难?以兵临之,一炮击之,无有不破!”张顺不由纳闷道。 你不会连这个都不会吧? “舜王有所不知!”那丁启睿一看张顺表情,便知他根本没明白怎么回事。 “这北虏虽曰敌我,实则共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塞外降人如虎大威、猛如虎之流甚多,然焉知我延安未有投虏者?” “崇祯九月,蒙古插罕部落入侵延安、鄜州。河套古鲁不落为插罕所迫,来投义军“不沾泥”等部,至三岔遇明军总兵王承恩的抵御,即转而东往葭州。” “舜王可知这些人各拥寨堡,贼来拒贼,虏来拒虏,若是轻易毁之,虏来又当如何?” 这妮玛,都盘根错节、无药可救是不是?张顺闻言不由大为头疼。 难怪大明九边,一东一西都出了问题,感情早就病入膏肓啊!
第六十章 圣人之后
当延安知府丁启睿说出“河套古鲁部落”试图投靠义军不沾泥的例子的时候,在张顺心中已经下定彻底解决这些边地卫所和士绅大户的决心。 所谓“河套古鲁部落”,乃是黄河几字弯以内的袄儿都司,是直接威胁榆林镇的袄儿都司部落之一。 而“不沾泥”本名张存孟,乃绥德人,于崇祯元年举义旗于洛川。 按理说那“不沾泥”张存孟和“河套古鲁部落”双方本归属不同阵营,要么双方有血海深仇,要么完全不相干才是。 结果这支蒙古部落特意趁着插汉儿部入侵延安、鄜州的时候,目的明确的试图投靠义军,其中关系着实耐人寻味。 不仅仅是义军,还有当地士绅豪强。 这些人内能修坞堡,聚钱粮,驱卫所兵丁,为一方豪强;外能勾连胡虏,携寇自重,几如魏晋时期的坞堡豪强一般。 这些人当胡虏来时,只能据堡而守,坐视虏寇烧杀劫掠,无能为力; 胡虏去时,彼辈又不敢出堡追击,又只能看着虏寇扬长而去,于国于民究竟何用之有? 若是仔细论起来,他们的存在不但挤占了当地大量的耕地,还严重影响了朝廷的赋税收入。 那延安府地近榆林,刚好省却长途运输的损耗,故而延安府本色,原本是榆林镇军粮的主要来源之一。 大明国初,虽然延安府残破,人口稀少,仍然能够纳粮四十一万石。 后来结果经过二百年开垦,朝廷本色折银,却只征收额银一十二万九千五百八十九点七二两。 再到最后,经过各种内除减免,每年实征三万六千六百三十七点二二两,犹不能足额征收。 就这点钱,哪怕是按照西安和洛阳两处的粮价,也不过能购买三万石粮食而已。 若是在延安府如今七八钱一斗的粮价,堪堪可以购粮五千余石。 这一折一减,来回折腾一番。 大明在延安府实际征收的赋税神奇的由四十一万石跌落到五千石,居然尚不足朱元璋开国之初的百分之二,真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原本这些豪强的存在,在大明朝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没了他们,会在“河套袄儿都司”的破关以后,无法抵御胡虏的入侵。 如果让袄儿都司占据陕北之地,那就可能出现另一个西夏,直接威胁到关中和山西等地,成为朝廷心腹大患。 因此朝廷不得不每年运入大量的饷银和粮食,以支撑榆林重镇。 然而,在张顺看来,这些人却是朝廷的毒瘤,若不除必为心腹大患。 若是自己铲除了他们,那么义军就可以重新分配耕地给灾民耕种,每年至少可以征收四十万石税粮。 如果每年有了这四十万石粮食,自己还要什么坞堡? 张顺完全可以利用这四十万石税粮养活五万大军。 到时候,他不仅可以直接重整榆林镇,甚至可以主动攻入袄儿都司,把“河套”的游牧如同明初一般驱逐出去。 寇可为,我复亦为;寇可往,我复亦往,有何难哉? 正当张顺充满雄心壮志的时候,丁启睿不由又道:“臣保举一人,定能助舜王一臂之力!” “哦?”张顺回过神来,不由连忙问道,“不知是何人?有何履历?”谷 “此人乃孔圣人六十二世孙,属息陬户。”丁启睿应道,“其人名孔闻謤,字观我,天启二年进士。” “其先后任礼部行人司主事,礼部郎中之职,现任分守河西道整饬延安庆阳兵备按察使一职。” “当初在鄜州为义军所破,退守延安。其后延安又破,为义军所获,关押在城内大牢之中。” “等到我到达延安清理刑狱,这才发现此人。” “如今我已经擅自做主,先将此人释放出来,安置在府中,正要请示舜王如何处置妥当。” “分守河西道整饬延安庆阳兵备按察使?”张顺闻言一愣,随即不由大喜。 这个职务其实就是兵备道,俗称兵备副使,其主要职权是管理辖区内卫所的兵备、训练、粮草等一应事务。 而这个河西道副使孔闻謤正是负责庆阳、延安两地的军务之人,难怪这丁启睿主动向自己提及延安府耕地之事。 “做的不错!”张顺不由赞赏道,“不知那孔先生如今何在?速带我前去见他。” 孔圣人之后? 虽然前世有“贼来降贼,洋来降洋”的“美名”,但是这块招牌在士林之中也算得上好使,无论如何也要利用一番。 “那孔闻謤正在臣府中,我这就喊他过来!”丁启睿闻言不由笑道。 “好!” 不多时,果然在丁启睿带领下,一个年方四旬之人博带峨冠,施施然走了进来。 “罪人孔闻謤见过舜王殿下!”孔闻謤一见当面年轻人,不由连忙拜道。 “各为其主,何罪之有?”张顺连忙将他扶了起来,不由哈哈笑道,“先生乃圣人之后,不知何以教我?” “圣人之道,非我所能尽知也。以吾浅见,不过仁礼二字。”孔闻謤不由自谦道。 “仁者上之德也,礼者别尊卑也。” “尊卑既分,上下明矣。上下分明,则上施其仁,下守其礼,各司其职,天下定矣!” 本来张顺也就客套客套,不曾想此人居然还这能讲出一番道理来。 礼是什么,仁又是什么没想到居然被这孔闻謤三言两语说透彻了。 礼是用来约束下位者,仁是用来约束上位者,完美! 当然,至于什么叫仁,什么叫礼,那还不是上位者说了算? 张顺闻言不由笑道:“真圣人之道也,今始知矣。” “今有庆阳、延安及绥德等卫,无礼于我,何以讨之?” 那河西道兵备副使孔闻謤闻言不由愣住了,自己刚刚谏言了一番,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不过拉虎皮扯大旗而已,如何敢逆了张顺的心思? 孔闻謤不由连忙道:“庆阳、延安及绥德等卫早已败坏,不堪大任,不知舜王为何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若舜王有问,罪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六十一章 缺失的钱粮
“榆林镇以延安、绥德、庆阳和榆林四镇为核心,计额当有两万余户。”河西兵备副使孔闻謤认真讲述道。 “若以陕西言之,则延安为核心,庆阳、绥德为两翼,榆林为首脑。” “若以陕北言之,则榆林为核心,三十六堡为两翼,以庆阳、延安和绥德为之掠阵。” “此乃榆林镇防御之法也!” 张顺早非昔日吴下阿蒙,闻言便知这庆阳、延安和绥德三处便是榆林镇的战役防御纵深。 当虏寇突破以榆林镇为核心的三十六堡防御体系以后,这三处也就借助城池堡垒守御,以创造主力部队歼敌的机会。 实际上有明一朝,北方的敌人很少有能突破榆林这套防御体系。 哪怕是王朝末年,敌人最多也只能打到鄜州城下,便是强弩之末,根本无法威胁到关中核心区域。 但是,这些是张顺想要的吗?当然不是! “我若裁汰老弱,清理屯田,复明初之胜,为之奈何?”张顺不由问道。 “时移则事移,明开国之初,精兵强将封于无人之地,故而兵锋盛于一时。”孔闻謤闻言一愣,不由连忙解释道。 “今多数士卒苦不堪言,身无余财,几与乞丐无意,又何如明开国之初哉?” “你莫哄我!”张顺不由冷笑道,“大明旧制,卫所官兵每户分地一顷,这四个卫所合当有两三万顷屯田。” “如今大明赋税不过白银三万六千六百三十七点二二两,其中偌大的差额哪里去了?” “这……”孔闻謤闻言顿时汗出如浆,连忙掏出手帕擦拭了一番,这才借口应道。 “或为军官所侵吞,或为风沙所掩埋,或遭旱灾,田主弃田而逃,不一而足!” “风沙侵吞几何?而弃田逃荒又有几何?为何如今赋税不过大明国初百分之一二哉?”你说的都有理,那我问你前后差距怎么会这么大? “多……多在军官勋贵手中!”孔闻謤不得不承认道。 明代中后期,军官利用手中的职权,不断侵吞屯田,压榨士卒,以至于逃籍不断,朝廷不得不采取募兵制保持士卒战斗力。 然后和后世大多数人认为明代募兵制从普通百姓中募兵不同,实际上明代的募兵对象大多数仍然是掌握了一定军事技能军籍之人。 如此一来,明代的军事力量就变成了营兵制为主,而卫所军官职位则蜕变为爵位。 故而如今卫所世袭的军官,世袭官职的时候已经称之为“袭爵”。 既然是“袭爵”,那你大明的爵位我大秦肯定不能认! “彼辈无功于国,又坐享屯田之利。兵不兵,民不民,是何道理?”张顺不由厉声问道。 兵者服役,民者纳粮! 如今这伙人当兵自有粮饷,岂有再占据屯田,却不依例缴纳子粒、赋税的道理? 甘蔗没有两头甜,便宜不能两头赚,只享受权力,不履行义务者谓之“蠹虫”。 “舜王欲整顿卫所,不知是否做好了准备?”孔闻謤见张顺一意孤行,不由连忙提醒道。谷 “正要向先生请教,彼辈与榆林将门有何牵扯?以便本王辨别敌我!”张顺见孔闻謤不再左顾而言他,不由声音柔和了几分。 “若说牵扯,其中榆林卫关系最深,几乎是榆林将门立身之本。”孔闻謤闻言老老实实道。 “绥德其次,只因榆林镇原本由绥德迁来,故而多有牵扯。” “不过距今已经百五十年,不如昔日多矣!” “至于庆阳、延安,地处内地,除了部分士卒出身于此以外,牵扯不多!” “好!”张顺闻言不由拍案而起。 此人担任年余河西兵备副使,对榆林诸卫倒是了如指掌。 若是果真如孔闻謤所言,那么此事就好办了许多。 自己可以先稳住榆林诸将,然后拿庆阳、延安两卫开刀。 等到解决了最关键的庆阳、延安两卫,再取消绥德卫的特权,使其转为民籍,一体纳税便是。 至于榆林卫暂且不动,看榆林镇整顿结果如何,再做打算。 张顺心里既然已经有了成算,不由又问道:“敢问延安卫何如?” “延安卫下辖五个千户所,其中路千户所驻延安府城周边,左路千户所驻今延长、延川一带,右路千户所驻今安塞一带,前路千户所驻今甘泉、鄜州、洛川、宜川一带,后路千户所驻今清涧一带。” “其下又有保安、塞门、安定三个守御百户所,计有五千九百三十六户,该田一万一千余顷。” “等等,有多少?”张顺闻言一愣,不由又追问道。 “计户有五千九百三十六,该田一万一千余顷。”孔闻謤又重复道。 不对啊,刚才自己明明听到延安知州丁启睿说延安、绥德及保安、塞门、安定三个百户所计有六千户,人口十万口,这不一样啊! “那榆林镇总军户几何?直属屯田几何?”张顺不由追问道。 “计全镇卫所军户两万七千二百十六,丁口二十万余,直属屯田额定四万三千二百六十一顷。”孔闻謤又应道。 曹操,又上当了! 榆林全镇屯田数竟然被洪承畴、张顺等人估算数量还要高一倍左右。 张顺哪里还不明白,那丁启睿所言数额肯定是延安府数据,那是早已经经过百般“修饰”的结果。 明初陕北地广人稀,土地荒芜,经过军民垦荒以后,肯定要比原本定额高上不少,显然孔闻謤这个数据才更接近真实数据。 而且按照屯田每顷缴纳子粒一十二石计算,这四万三千余顷屯田明显可以缴纳五十万石粮食,和国初岁入四十万石也颇为接近。 人都说大明没钱没饷,偌大个陕西一年支撑十万人马,还需要朝廷东挪西借,岂不可笑至极? 如今张顺只清理诸王室田产及西安卫所,都能清出粮赋七十万石,如果再加上这延绥诸镇三四十万石,一年便能多征百万石,岂有养不下十万人马之理? “好,既然这样,回头你仔细统计一下延绥四卫四千户三百户人马钱粮及屯田数额,一发交付与我,我自有主张!”张顺不由冷笑道。
第六十二章 到达榆林
随后张顺在孔圣人后裔孔闻謤陪同下,先后又巡狩了安塞、保安、安定、清涧、绥德和米脂等地。 其中安塞、保安和安定三县情况最惨。 崇祯四年十一月,“安塞人谭雄率饥民攻克县城,乞降。一月后谭雄被杀。时,疫病起,城内几无人。” 同年“冬延安境内连降黑雪,安定十四昼夜,延长两月,人畜死亡过半,树木尽枯。” 崇祯五年正月“安塞大荒斗米八钱,民掘草根,柳叶、树皮吃,捣石而食,腹胀而死,人相残害,低尸遗野。” 崇祯七年,“保安、安定、安塞三县灾荒最为严重。保安则在城在村几无遗种。” 张顺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见识过人间地狱,结果来到这三处地域,才明白什么叫做“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然而,当年曹操尚且可以“蒿里行”,到张顺这里却连“蒿”都被饥民吃光了,欲“蒿里行”都无蒿可行。 然而就这还是张顺早来了一步。 若是依照原本的历史,明年安塞县就会因为李自成义军、套虏以及旱灾、蝗灾的反复蹂躏,百姓逃亡而走。 以至于阖县上下“仅存金庄一里,名虽存而民数不存。此后,屡值兵荒,仅存六甲。” 明制一里一百一十户,一甲十户,也就是说在原本历史上明年这里就只剩百余户人家。 若是等到战乱结束以后,统计全县人口,亦只剩六十户。 而这里还是高桂英的家乡,万幸这一次她没有跟来,也不知她见到自己家乡变成了这般模样,心里是何滋味。 好容易离了安定,蓦地张顺感觉清涧“热闹”了许多。 说“热闹”其实也不比另外三县好到哪里去,不过多少能见到一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饥民罢了,多少有几分人气儿。 清涧之所以能“热闹”一些,不外乎有“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这两样特产。 虽然久经战乱,好歹有些产业,多少能养活一点人。 而绥德号为“天下名州”,从军者甚众,在瓜分大明王朝军饷这场盛宴之中,多少沾了点汤汤水水,故而在灾情之中,则是延安以北诸州县中灾情危害最小的地方。 过了绥德,就是红娘子的家乡米脂县。 有句话叫做“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绥德的汉张顺不知道怎样,但看红娘子的相貌本事,张顺就对“米脂的婆姨”这句话深信不疑。 既然刚巧路过,张顺便对红娘子说道:“难得回一次家乡,你不回家看一看吗?” 没想到红娘子摇了摇头道:“看什么?家里一个活人也没了,房屋院子也没了,有什么可可留恋之处?” 张顺闻言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哪个好端端的女子放着舒适的日子不过,反而跟随一个贼头子四海为家、朝不保夕? 恐怕其中有很多故事,也有很多不堪回首的往事,既然她不愿意提,那就算了。 “既然家没了,那我这里就是你永远的家!”张顺不由搂着红娘子的肩膀,深情道。 “去你的!”红娘子哪里听过如此肉麻之词,顿时在马英娘和王奇瑛两人面前遭不住了,不由推了张顺一下。 只是一不小心劲使大了,推了张顺一个趔趄。 “哎?”刚推了张顺一把,她就后悔了,连忙又伸手想再把张顺拉回来。 结果张顺反而借机抓住了她伸过来的柔荑,一把把她拉到了怀里。谷 “呀!”红娘子顿时羞的脖子都红了。 “他这么会?”王奇瑛嫉妒的不行,不由以目示意马英娘。 哪个少女不怀春,即便是王奇瑛这样的“糙汉子”,也想拥有一份话本里那般美好的爱情。 马英娘摇了摇头,同样回复了一个无奈的眼神:这才哪到哪啊?这个男人要不是走上了造反的道路,有点不怎么正的正事儿,说不得早不知勾搭了多少良家女子! 过了米脂,榆林镇就在眼前了。 刚到城外,卢象升、张凤仪、王世国、王世钦及若干榆林将门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由不得他们不紧张,在张顺赶到之前,那王奇瑛早派遣亲信返回榆林,将张顺的对榆林将门不满之处,一一给父亲王世钦诉说了一遍。 那王世钦闻言当然知道这本也是张顺的意思,便连夜派人将榆林六姓七门掌事者邀请到一起,商议此事。 那诸将门闻言不由大哗,纷纷指责张顺“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云云。 王世钦闻言不由冷笑道:“既然舜王默许我女儿派人通知与我,就是不想和诸位撕破面皮。” “别的不说,大家以为凭咱们六姓七门,能抵得住我那女婿不成?” 麻杆打狼两头怕,张顺固然怕榆林将门鼓动榆林镇造反,影响了自己的宏图大计。 那榆林将门也怕张顺翻脸不认人,回头收拾他们。 榆林将门固然在榆林、宁夏等镇具有很大的影响力,但是真要和张顺硬碰硬,究竟有多少人能跟着他们以前“造反”,说实话他们自个心里也没谱。 “这样吧!”还是王世国老成持重,不由主动开口提议道,“榆林这块作为咱们的自留地,无论如何舜王不能轻动!” “绥德那块多少有些牵扯,自个统计出来,回头让英子转交给舜王,算是留个情面。” “其他庆阳、延安两处和咱们无甚牵扯,大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可是,可是咱们已经让了一步了!”有人不由不满道,“现在卢象升清理兵额,挨个点名,仅凭这个咱们损失了多少银两,岂可一退再退?” “胳膊拗不过大腿!”王世国不由冷笑道,“别人卖咱们老家伙一个面子,唤作什么‘榆林六姓七门,将种世家’。” “其实哪怕咱们七家出一个我父亲那样的名将,早就将舜王灭了,一切自是休提。” “如今我们六姓七门都是什么德行,你们自个心里不清楚吗?” 众人闻言顿时皆沉默不语,年轻一代都生活优渥,哪里吃得了苦、卖的了命? 连如今风头最胜的王氏都这般说,其他人更是无言以对。 “王老将军,如今您家实力最盛,又和舜王结为姻亲,可不能卖了我们呐!”昔日风头最盛的萧氏不由连忙提醒道。 “放心吧,老夫既然作为榆林将门话事人,肯定向着咱们说话!”王世国不由保证道。 “我是这般想的,做生意总不能做一锤子买卖,我等和舜王结盟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们让步归让步,但是万万不能坐享其成!” “有道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帝王无情,岂会顾念旧情?” “我们诸家多少也有些底蕴,何不挑选一些上进的子弟,跟着舜王打天下,多少也能分润点功劳,混个开国功臣。” “若是此事果然能成,也算是为子孙积德了,不知大家以为如何?”
第六十三章 交易
“如今兵额之事清理的如何了?”张顺高坐在上座,当着众人之面向卢象升问道。 “延绥镇三营,含城守营,西至保宁堡,南至归德堡之间,额定三万三千零七十七员名,马一万一千马二百三十二匹。实有一万九千三百一十五员名,马三千五百零二匹。”征北将军卢象升闻言不由应道。 “中路榆林道除以上人员马匹以外,共有堡垒十座,额定四千五百八十一员名,马匹二千九百五十五匹。实有士卒三千六百一十三人,马匹七百零三匹。” “东路神木道,下辖堡垒一十二座,额定九千三百一十五员名,马匹五千四百一十一匹。实有士卒六千四百二十一人,马匹一千零七匹。” “西路靖边道下辖堡垒一十四座,额定九千四百八十二员名,马五千六百三十二匹。实有士卒六千三百零七人,马一千一百零三匹。” “计榆林全镇有兵三万五千六百五十六员名,马六千三百一十五匹。” “按每人每月饷米一石,骑卒倍之,实当发放四万八千二百八十六石。” 卢象升婉婉道来,顿时听得榆林将门一干人等脸都黑了。 当初幕僚长洪承畴说什么来着? 延绥镇原额八万有奇,现额五万三千人左右。原额马四万五千有余,现额三万二千匹。 好家伙,你们在原额、现额后面又给老子来个实额! 难怪袄儿都司那些弱鸡,都能动不动打到延安、鄜州城下,感情你们除了守堡以外,剩下的机动兵力几乎全被你们吃空饷了啊! 榆林镇防御体系是以榆林城为核心,以三道三十六堡为支撑。 结果三十六堡守军只剩一万六千余人,相当于每堡守军只有四百五十人。 而驻守榆林城主力不足两万,若是再去掉守城官兵,恐怕能够拿出来的机动兵力未必足一万之数。 难怪当初自己围困榆林城以后,这些人见事不可为,很快就投靠了自己。 感情他们心里有数,知道自己一则没那么多兵力,二则根本不可能有援军。 因为当时哪怕包括左光先五千败兵在内,榆林城满打满算都未必有三万之数。 至于榆林、神木和靖边三个兵备道,早因为人员缺额,再也无法依照旧例从各堡抽调机动兵力,所以只能坐视榆林城陷落。 “大家都没有异议吧?”张顺不由笑问道。 “没有,没有,决定没有!”众人闻言连忙应道。 兵额固然关键,更关键是那马匹。 从四万五千匹降到三万二千匹,如今又从三万二千匹,降到了六千三百匹,这中间的差额哪里去了,不问即明。 明末马价在十余两左右,上马一十二两一匹,中马十两一匹,这其中缺额价值三四十万两白银,在座将门如何心中没数? “马……我就不说了,大家心知肚明即可!”张顺不由冷笑道,“这榆林卫的耕地我也不打算深究了!” “只是咱们这三万多士卒,一年消耗近六十万石粮食,这事儿如何解决,咱们还是要说道说道!” “陕西一年赋税不过二百万石粮食,若是榆林要六十万石,宁夏要五十万石,固原再要五十万石,临洮再要十余万石,那么我这个秦王恐怕当着也没啥意思!” 众人闻言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张顺算的对不对?太对了,甚至还往少了计算,尚且入不敷出。 若是再算上官吏俸禄、嫡系义军,恐怕没有三百万石根本下不来。谷 以前他们欺负大明朝廷惯了,还想把张顺当作冤大头来坑。 只是如此一算,即便是双方易地而处,少不得也要和榆林将门拼命。 “舜王不是外人,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我们信得过舜王殿下!”发话之人不是别个,正是榆林张氏张道昌。 那张道昌弟弟张应昌被他说降以后,如今正担任义军临洮总兵,故而颇有几分底气,顿时就把诸将商议好的底线扔了出来。 马麦皮!榆林六姓七门不由暗骂了一句,顿时想起来昨晚王世国之言。 不成,我们也得派些子弟跟随舜王,不如以后就要被别人压一头了。 “好,既然大家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张顺还以为老丈人王世钦早已经安排好此事,不由笑道。 “我意清理庆阳、延安两处屯田,丈量绥德屯田,不知道诸位意下如何?” 诸人一听张顺这打算刚好压着众人的底线,也算得上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众人不由对视了一眼,最终王世国站起来道:“舜王准备处理这三处屯田,本就是理所当然。”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大秦没有承认大明爵位的理由。” “这些人占据此地,与国无益,与我榆林镇亦是无益,我等皆无异议。” “只是有一桩事,我等想求一下舜王。” “哦?请讲!”张顺听闻榆林将门答应了自己的条件不由有几分欣喜。 若是清理、丈量了庆阳、延安和绥德三卫,至少能征收三四十万粮食,那么榆林镇粮饷的压力就小了很多。 甚至如果灾荒过去,再征收民籍赋税,怕是完全可以养得起榆林整镇。 “我们榆林将门世世代代都是些舞刀弄枪、建功立业之辈,治不得产业。” “我建议我们每家出三五百人,派遣家中子弟跟随舜王,也好历练一番,不知舜王意下如何?” “好,我们萧家就派遣萧偲!”不等张顺张口,萧氏率先应道。 “那我们张家就派遣张虎!”张氏亦应道。 “哎,你们家不是有张应昌了吗,怎生又派遣张虎?”有人不由惊问道。 “应昌老矣,不足为长久之计!” 张顺一听众人踊跃参与,不由大感欣慰。 虽然说这榆林六姓七门失了锐气,但是老派将门的底蕴犹在。 如果他们抽调一些家丁精锐作为骨干,新编一营,实际战斗力犹在义军之上。 “我杜氏派遣杜弘伟追随舜王!” …… 正当六姓七门先后派遣了家中颇为优秀的子弟以后,张顺的老丈人王世钦这才站起来笑道:“我王氏派遣王朴追随舜王!” 张顺等人闻言一愣,心中不由大骂道:你这是坑爹呢!
第六十四章 榆林营
张顺便宜老丈人王世钦这一手简直像往粪坑里扔炮仗,整个恶心一圈人。 张顺自是不提,他这一次特意把“长跑将军”王朴捎带回来,就是想把他交付给老丈人王世钦。 这厮长腿善跑,张顺也怕他坑自己。 结果自己前脚把他捎带回来,后脚王世钦又顺手塞给了自己,别提张顺心里多难受了。 而其他六家榆林将门也好不到哪里去! 原来这六家榆林将门派遣出来的都是小字辈,从来没有在大明担任过将领。 这样就免得被大明朝廷发现了,祸及在家族在大明任职的其他将领。 结果这王世钦倒好,反手就把诈死的王朴推了出来。 那王朴虽然长腿善跑,并不是不能打仗,只是喜欢见风使舵罢了。 他本是王威之子,王世国、王世钦之弟,又位至总兵官。 那么其他几家的小字辈无论资历还是辈分,又有哪个能压过他王朴一头? 如此以来,榆林诸将门拼凑的一营人马,只能让位于王朴担任将领,那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不成,不成,老王你要是这么干,我们杜家就只好请杜文焕出山了!”杜氏族长闻言不由气呼呼的威胁道。 杜文焕,字日章,又字弢武,乃是,明末名将都督杜桐之子,总兵杜松之侄。 其父杜桐本是南直隶苏州府昆山人,后迁徙至延安卫,家族名将辈出,遂成榆林将门之一。 这杜文焕早在万历年间就先后任宁夏、延绥两镇总兵,屡破套寇,名震一方。 只是在崇祯四年,义军神一元围困庆阳,杜文焕率众解围。 时任陕西巡按吴甡、给事中张承诏弹劾他杀延川难民冒功,因此被下狱褫职。 如今杜文焕已经被杜氏疏通关系,赎了出来。 只是担心影响仍然在大明担任总兵的儿子杜弘域,这才没有出仕义军。 张顺便宜老丈人王世钦闻言不由冷笑道:“杜文焕一大把年纪,又暮气沉沉如何比得上我弟弟王朴年轻力壮?杜氏无人矣,为何独推老将出马耶?” 他这一番话,顿时气的杜氏族长火冒三丈,差点要和他当场打起来。 你道为何? 原来在崇祯三年义军神一元攻破宁塞堡,报复性屠杀了杜氏家族。 以至于杜氏人丁不旺,唯有杜文焕、杜弘域、杜弘坊、杜弘伟寥寥几人幸存。 结果那王世钦哪壶不开提哪壶,如何不触怒了杜氏族长? “好了,好了,都别闹了!”王世国见状不由老气横秋道,“王朴暂且回家闭门思过,这一次我们王氏派遣王定追随舜王殿下!” 这妮玛,其他将门闻言差点又想骂娘。 原来这王定也颇为勇武,乃是王威幼子,年龄不过与王奇瑛堪堪相当,算得上一位少年英雄。谷 这就是“塞上名门榆林第一将门”王氏的底气,除了在朝廷任职的一干人等以外,依旧能够挑选出良才,力压其他将门。 “罢了,罢了,谁让咱们子孙不如人呢?”发出如此感慨的乃是姜氏族长。 那姜氏在诸将门之中发迹最早,始于弘治年间的名将姜汉,其后五代八总兵,更甚于榆林王氏。 直到姜氏最后一任总兵姜弼在浑河血战的时候身负重伤,姜氏无人,只好将那“榆林第一将门”的名头让给了王氏。 “我姜氏就派姜耀祖吧!”叹息了半晌,姜氏族长不由叹息道。 姜耀祖、姜耀祖,可见姜氏对光宗耀祖,恢复门楣之心何其急切! “好吧,就这么定了!”张顺不由拍板道。 “既然诸位有心,本王定然投桃报李。原参将王定加总兵衔,其余萧偲、张虎、杜文域一干人等各加参将衔,新建一营,谓之榆林营,不知如何?” 那诸将门本就如此打算,哪里有什么话说? 虽然他们对榆林王氏又一次拿到了“大头”,获得了榆林营的指挥权有几分不满。 奈何如今人家名声最盛,又和舜王联姻,哪个能比得上他? 那王世国、王世钦二人老奸巨猾,又颇有声望,自然知道怎么做才能获得最大的好处。 “花花轿子人人抬,今日谢过各位给老夫一个面子!”王世国当场表态道,“日后大家同心协力,共同辅助舜王,日后少不了咱们的好处!” 其实这话表面上听起来是客套话,实际上许诺分润给其他将门一些好处。 毕竟单凭榆林王氏,即便家大业大,又如何在张顺面前说上话? 但是王氏若是成为榆林将门话事人,这身份地位就截然不同。 当然,要做这话事人王氏固然有一定优势,若是诸将门不认,也并非王氏不开。 所以王氏需要一方面紧紧抱住张顺的大腿,显示王氏与其他将门的与众不同,另一方面也要替榆林将门说话,私下里分润些好处与他们,这样众人才心服口服。 其他人见王世国都如此说话了,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顿时心里也舒坦了许多。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罢了。 诸将门如今固然有巨大的影响力,榆林镇新冒尖的将领也未必逊于他们。 比如宁夏副总兵官抚民父亲是官秉忠,父子两代总兵,若是家族再出一两员大将,岂不是又是一个冉冉升起的将门? 更不要说左光先这样的狠人,要不是儿子左勷实在不争气,已经算得上一户名副其实的将门。 所以趁着榆林七门尚未衰落之际,利用自己巨大的影响力,团结在一起抱上张顺的大腿,以期再延续数代富贵,才是最符合他们榆林将门利益的选择。 那张顺如何不知道他们的心思?不过他也乐见其成。 诸将门富贵以后,早失了他们当初起家时的锐气,哪里比得上曹文诏、左光先、赵光远、俞冲霄这类从底层起家将领的血性? 但是诸将门的名声和影响力着实不错,有了他们的拥护,就能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稳定了三边四镇将士之心。 而三边四镇稳固了,自己才能抽出手来整顿陕西军政,以便借之争夺天下。
第六十五章 “掺沙子”
“回禀舜王,榆林除了三十六堡守军以外,全部机动兵力,也就只有这榆林城内延绥三营、张将军白杆兵和臣的两千骑兵。”榆林将门诸人早已退去,卢象升不由如实向张顺汇报道。 “除去咱们的人和守城营,也就剩一万多机动兵力!”张顺闻言不由点了点头道。 “这样吧,九台,你再从中挑选千余骑,先补足你的‘奇兵营’。我再分别补足俞冲霄、左光先、王定三营人马,故计要抽调六千人。” “我准备把赵光远三千人留下来,再调罗尚文过来,不知如何?” “那......那张将军的川兵舜王如何打算?”卢象升闻言不由反问道。 本来延绥镇兵力就少,你这又抽调六千精兵,虽然补充了赵光远三千人,可是罗尚文只有千余败兵,一进一出岂不是亏了两千? “我是这么打算!”张顺有几分询问的看了昭德将军张凤仪一眼道,“我准备分川兵两千人与那罗尚文,让其代替凤仪驻守榆林。” “而凤仪则带领剩下的八千人,退守绥德。” “现在咱们手头的粮食还比较紧,不能把兵马都堆在前线,尽量减少运输中的损耗!” “成,我是没有什么意见!”张凤仪也听闻过罗尚文之名,只是尚且不知他如何到了义军营中。 “那罗尚文本是汉中守备,先前受关南兵备道樊一蘅指使进攻西安,被杨承祖所破,如今麾下只有千余川兵。”不待张凤仪问询,张顺自顾解释道。 “当初王朴和关南兵备道樊一蘅勾结的时候,他颇知其中关窍,是以和王氏不睦。” “刚巧他也是川人,想必定然不会和榆林将门勾搭在一起!” 说白了张顺这一手就是“掺沙子”,他把和榆林镇关系较近的俞冲霄、左光先两员悍将调走,又把王定、萧偲、张虎、杜弘域、姜耀祖一干人等收拢在麾下,再把卢象升、张凤仪、赵光远和罗尚文填充进来。 榆林城守军本不足两万人,而义军卢象升、赵光远和罗尚文三人就直接掌控了九千人马,完足以彻底掌控榆林镇了。 张凤仪还是夫唱妇随的心思,并没有太过强烈的功利心,对此不以为意。 当然若是仔细论起来,川兵出身的罗尚文属于天然的“川系”。 张凤仪这一进一出,倒底是赚是赔,还真不好说。 “那个......舜王殿下,有件事儿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卢象升见事情已毕,不由吞吞吐吐道。 “有什么当讲不当讲?”张顺直言道,“实话实话就是,咱们私下里没那么多弯弯道道。” “是这样,在臣核实榆林镇兵马的时候,发现这榆林所属的马场、屯田一应被卫所军官、太监、士绅占去了!”卢象升不由有几分愤愤不平道。 “安边、靖边、镇羌三处屯田九成以上被侵占,榆林卫被侵占者亦有八成,其余马场早已荡然无存,上面各自寄养着诸将战马数千匹不等。” “若将此类收归国用,恐舜王可省粮饷十万石!” “算啦!”张顺听卢象升说的气愤填膺,自己心里也窝火。 只是如今还要用得着这些人,总不能“既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吧? 卢象升所言这一卫三千户所实际上是榆林镇直辖的边地,若是仔细清理一番,怕不是有万顷屯田。 只是明末正处于“小冰河”期间,气候骤然变干,就连绥德、延安等靠南的地方都灾荒连连。 而榆林城北面即是著名的毛乌素沙漠,风沙严重的时候,榆林城及三十六堡将士还不得不出城出堡清理沙土,以免城墙为风沙所没。 但从这两条来看,那万顷屯田究竟还剩多少,还有多少产出,实在是值得张顺怀疑。 与其如此,还不如“赏给”榆林军官拉倒,等将来再作计较。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庆阳、延安和绥德三地三万余顷屯田拿到手。 想到这里,张顺不由特意叮嘱道:“九台,此时须从长计议。” “我们眼光不能局限于榆林一地,还要考虑庆阳、延安;考虑宁夏、甘肃;考虑整个陕西,乃正整个天下!” “一手握枪杆子,一手抓钱袋子,天下可定!” 那卢象升本就是郧阳巡抚出身,对“钱袋子”不足之症深有体会,闻言不由点了点头道:“舜王所言甚是,若是庆阳、延安能清理出来三万顷屯田,那么明年只需补贴十万余石便能满足榆林的要求,此事未尝不可。” “你能明白就好!” 制定政策必须要上通下达,心、力都往一处使。 张顺见卢象升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 “还有一事,虽非臣之职责,然而涉及边务,臣不得不言!”卢象升见张顺志不在小,忍不住又道。 “陕西大小盐池及花马池、漳县、西和等处皆产食盐,明廷遂于灵州千户所设立灵州课盐司,专职榷盐。” “每年计课盐六万二千五百引,每引课银三钱五分,准照盐六石,计获银两万一千八百七十五两,作为各边军官贴助买马专项支用。” “如今延绥诸镇缺饷乏马,臣请舜王复开纳银中盐之法,以复往日之盛。” 张顺闻言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这特么不就是汉武帝时期的“盐铁专卖”吗,这个我熟。 他不由问道:“以往这几处食都是盐销往何处?” “大致在庆阳、平凉、延安、西安、凤翔及汉中一带。”卢象升沉吟了一下汇报道。 哦?这里都是陕西主要人口集聚区啊! 张顺不由沉吟道:“也不知每人每人食盐多少?放盐六万两千五百引是多是少?” “大口岁食盐十二斤,小口半之!”卢象升不由接口道。 “人均食盐九斤?”张顺闻言一愣,不由计算道,“年放盐六万二千五百引,每引二百斤……” “舜王,陕西之盐每引准六石,七百二十斤!”卢象升连忙解释道,“此乃昔年名臣杨一清治陕旧制。” “杨一清离职,陕西遂改为每引准三百斤,商人无利可图,盐法遂坏。” “好,那暂且按每引七百二十斤计算,合计四千五百万斤。”张顺不由念叨道,“每人每年食盐九斤,那么足够五百万人之用。” “不对啊,整个陕西才三十九万户,丁口四百万,这盐还能卖的出去?”
第六十六章 盐法
莫非哪里算错了?
张顺一愣,心里不由有几分奇怪。
“没错,每人日食盐四钱,乃是定数,岂能有假?卢象升闻言不由接口道。
原来这时代重体力劳动较多,故而摄入食盐量也较高,基本上能达到每日十六克左右,超过后世人十到十二克在,更是远远高于世界卫生组织每日不高于五克的标准。
“只是那黄册素来逐年传抄,早已经名不符实。故而以此计之,陕西三边四镇实当有六百万口之数。”卢象升不由斩钉截铁道。
原来除了西安、平凉、庆阳、延安和汉中当地,陕西还有甘肃、宁夏、榆林、临洮、巩昌等处,若是合计一处,共有六百万丁口也不足为奇。
实际上明末人口一直是个迷,据后世专家研究实际数量当在一亿六千万左右,差不多是明朝户籍人数的三倍。
如今陕西在册人口四千五百万,那么整个陕西三边四镇至少也有上千万人口。
只是限于这个时代的手段,无法彻查罢了。
不过哪怕有六百万人口,张顺也不由心满意足了。
整整比在册人口多出来二分之一,岂不是白捡的便宜?
且不提人口如何,依照张顺雁过拔毛的性子,听闻自己课盐的时候,六石才收了三钱五分银子。
等到他们发买时候,每斤却卖到一分银子,六石就能卖出七两二钱,是自己的二十倍,哪里还坐的住?
张顺不由张口道:“每引盐才课三钱五分,实售七两二钱,无奈太贱乎?”
卢象升顿时哭笑不得,连忙解释道:“课盐者税也,盐商纳银以后,尚需去灶户支盐。”
“每引作价三两二钱,此定价也!”
“盐商拿到盐以后,每引共计花费白银三两五钱五分。”
“虽然看似倍获其利,实则层层售卖,来回运输,并非实际利润如此。”
好吧,感情光课盐税就课了两万多两?
“行吧,那就暂且这般!”张顺无奈的摇了摇头道,等榆林之事完毕,我去灵州千户所实地查验以后再说。”
这灵州虽然地属宁夏镇管辖,只是这盐务却划到榆林镇名下。
其中榷盐税又涉及到榆林买马之事,所以卢象升才特意提及此事。
眼见张顺心中已有成算,那卢象升便不在多言。
随后,张顺又和卢象升、张凤仪了解了榆林的一些情况,这才心满意足的辞了卢象升。
至于张凤仪,有句话叫做“小别胜新婚”,两人好容易见一次面,如何不**?
只是红娘子在左,王奇瑛在右,马英娘又据其后,三人呈包夹之势将张顺包围了起来,让张凤仪在外面抓耳挠腮干着急没用。
正当张顺哭笑不得之际,却突然有一个声音传来:“舜王殿下,'罪臣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张顺心道:你特么不会像赵鱼头那般以“商纣好妲己,夏桀好喜妹”之类的胡话劝谏于我吧?
“其实……其实卢将军对盐法知之甚浅,易为小人所蒙蔽。”原来开口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丁启睿推荐的孔圣人之后孔闻謤。
“此话怎讲?”张顺闻言一愣。
本来他听卢象升讲的头头是道,还感慨此人果然大才,惜乎分身乏术,无法替自己照看盐法,结果转身就被人说这说辞不对?
“舜王容禀!”孔闻謤不由连忙解释道,“卢将军所言乃是两淮盐法。”
“两淮盐每引五百六十斤,由内商每引三两二钱作价卖给水商,水商再解为小包售与各处。”
“所谓内商,即购盐而售卖者;所谓水商,即专卖各地者。”
“然而此价由海盐而来,需要烧灶费薪,故而价格居高不下。”
“若是池盐则不然,无需薪柴,只需晾晒数日即成。其法甚为便宜,其盐又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乃财源也!”
“以河东盐为例,一车十引两千斤,不过售卖五两而已。及万历年间,经皇帝下旨才涨至七两,与淮盐相比,何其廉也?”
张顺闻言心里估算一番,发现淮盐千斤价值五两六钱一分有余,河东盐才价值三两五钱,整整便宜了二两一钱一分。
而陕西池盐千斤则作价四两二钱一分有余。
“那孔先生的意思是?”张顺不由试探道。
“我池盐也,成本低廉!”孔闻謤闻言不由笑道,“如今义军又不须照顾淮盐盐价,岂有舍利与人的道理?”
“以我之见,第一要招募人手,增产池盐至七千万斤。”
“第二要向盐户征税,每千斤征收白银一两七钱,夺其厚利。”
“仅此两项,可增收白银十万五三千两!”
“这……”说实话张顺真的心动了。
原本河东盐都能做到千斤售价二两五,那么千斤售价达到四两二钱一分有余的池盐,征收其差价一两七没问题吧?
如果真没问题,与其利润被这些盐户屯了,何不征收“生产税”,以减轻义军财政压力?
一匹战马十余两,仅这一项收入便能购买战马万匹,由不得张顺不心动。
“只是陕西人少,如何吃得下这许多盐?”张顺虽然两眼放光,奈何也知道若是投放食盐过多,恐怕会造成市场盐价暴跌,到时候盐商个个亏损,以后就每人过来和自己做生意了。
“舜王勿忧!”那孔闻謤不由笑道,“舜王只知有池盐,岂不闻淮盐与河东盐乎?”
“那淮盐虽然远在千里之外,其实秦藩、韩藩、庆藩和肃藩各有盐引,在领地售卖,此其一也。”
“那河东盐本就价低,又与陕西隔河相望,岂不是私盐横行,朝廷不能制?此其二也。”
“故而以吾估之,非七千万食盐不足以满足陕西百姓之用,还请舜王明鉴。”
“七千万?”张顺暗自估算了一下,那么陕西将有七百七十多万人口,真的没问题吗?
“这样吧,刚好我手头缺少一个整饬榆林西路盐法屯田副使,不知孔先生可肯屈就?”
原本主管课盐司的课盐大使不过才八品小官,张顺当然不可能拿出来“侮辱”正四品按察使孔闻謤。
而那整饬榆林西路盐法屯田屯田副使正是榆林镇派遣主管课盐的兵备道,正好适合孔闻謤担任。
那孔闻謤本意如何,哪里会拒绝?
他不由大喜道:“感谢舜王厚爱,某定不辱使命!”
第六十七章 秋防
计议已定,张顺随后几日哪也没去,老老实实待在榆林城中,一心一意专注于“造人”大业。
“来,把这堆衣服给我洗了!”红娘子一脸不高兴的把一包衣服掷到正在逗一个小婴儿玩耍的石墨希面前。
“我是进门要当你们的主母,不是进门当你们的奴仆!”石墨希鼻子一皱,不开心道。
这几日跟在张顺左右,好歹能够吃得饱穿得暖,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一些,多少流露出几分美人胚子的模样。
虽然她年纪尚小,并不懂得如何给人生儿子,但是她敢肯定天天给人家洗脏衣服,肯定生不出儿子来。
红娘子没吭声,只是忍不住又看了看正室的房门。
“别看啦,昨晚又住在王氏那里咯!”石墨希不由幸灾乐祸道。
“你很开心啊?”红娘子表情看起来有点危险。
石墨希仔细想了想,好像目前情况对自己也很是不利。
她不由老气横秋的拍了拍红娘子道:“没办法咯,谁让咱俩天生丽质呢?”
“舜王殿下不喜欢漂亮女子,却喜欢‘男人婆’,这谁能料得到?”
“人小鬼大!”本来红娘子还一肚子气,闻言居然被她逗乐了。
原来滞留在榆林镇这几日,张顺轮番住在王奇瑛和张凤仪那里,却是冷落了红娘子和马英娘。
道理也很简单,这两女一个是榆林将门和张顺联姻的对象,一个是不顾世俗非议,替张顺看管万余川兵的女将军。
且不说这两女身材模样都还不错,张顺本就稀罕的紧。
就哪怕是两头猪,为了这许多兵马,他也得捏着鼻子装出一副如漆似胶的样子来。
道理红娘子都懂,可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来。
想当年她执掌义军后勤辎重,又深受张顺宠爱,素来以大娘子自居。
又有哪个不服?哪个敢不服?
现在怎么就沦落到连一个“乞儿”都敢鄙视的地步呢?
“早啊,都忙着呢?”只听见“吱呀”一声,张顺住处的房门打开,他伸了个懒腰施施然走了出来。
“忙?我们这东一头西一脑的,算得了什么?哪有舜王整日介拼着些坚忍工夫,做些铁棒磨成针的勾当来的痛快?”红娘子不由讥讽道。
“呃......情非得已,情非得已!”张顺不由尴尬道。
他这一次带红娘子出来,本打算让她散散心,再借机补偿她一下。
只是没想到中间有这番变故,由不得他随心所欲。
“你打算在这儿住到多久?”红娘子哪里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但听他甜言蜜语没什么用,还得“调虎离山”,等离开了榆林城,自己吃的亏才能讨要回来。
“舜王殿下!”张顺正要回应,不意王锦衣早领卢象升走了过来。
卢象升施了一礼,不由开口汇报道:“禀告舜王,臣麾下‘奇兵营’已经抽调完毕,由榆林子弟组成的‘榆林营’也已组建完成,唯有俞冲霄、左光先二人尚未完成。”
“那榆林营各家子弟分率家丁百十人不等,一人双马,明甲利刃,皆是精锐。”
“臣便自作主张,从各将门借战马两千匹,又抽调两千骑兵与之,新立一骑兵营,由总兵王定统之。”
好家伙,这榆林将门可真够“肥”!
上次自己奇袭宁夏的时候,便从中抽调了千余,如今又凑出来千余精锐,难怪当初榆林将门倒戈,张伯鲸等人束手而降。
其实张顺却不知这些老牌将门哪家没有蓄养三五千匹良马、三四百家丁?
对这些将门来说,家丁和战马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草场和耕地。
马没了可以再养,家丁没了可以再收罗,唯有草场和耕地乃是长久之物。
若是保住了这些,还怕家族没有战马和家丁吗?
既然张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他们继续占有草场和耕地,更默许他们侵吞榆林屯田中明朝皇室和镇守太监的产业,故而他们也投桃报李、一举多得。
“行,做的不错!”张顺不由点了点头道,“榆林将门这一次也出了大力,日后定有封赏。”
考虑道义军事务繁杂,如今榆林已无再坐镇的必要,张顺不由继续道:“既然榆林诸事已毕,我欲明日离开榆林,继续巡狩宁夏,不知九台以为如何?”
“其实臣正有事禀报舜王!”卢象升闻言不由连忙道,“边地素来有秋防之举,以防秋高马肥,套虏入寇!”
“今时值九月,距离入秋不久矣,还请舜王巡狩之时,查缺补漏,谨防为套虏所趁,损坏义军威名。”
“哦?”张顺闻言一愣,不由追问道,“以往大明朝廷如何应对?”
“调集班军,加强防守,命令三边总督坐镇花马池,谨防为套虏所趁!”卢象升应道。
“花马池?”张顺知晓卢象升不会无缘无故提出这个地点,定然别有说辞。
“对,就是先前舜王路过的宁夏后卫处。”卢象升果然解释道。
“陕西各边,延绥据险而守,宁夏、甘肃控扼河山,各有凭借。”
“唯有花马池至灵州之间地势宽延,城堡复疏。常有套寇毁墙而入,则固原、庆阳、平凉、巩昌皆受其害!”
张顺曾沿边墙奇袭宁夏,所以对卢象升之言感触颇深。
明代九边并不是随意设置,而是尽量凭借山河地形,设置堡垒、城池进行防守。
但是花马池至灵州千户所之间地势平坦,利于游牧骑兵驰骋,却是不利于边军防守。
如果让游牧骑兵从此地攻入内地,那么陇山以西的固原、庆阳、平凉和巩昌就会受到劫掠,这一次大明朝廷特意选择固原作为三边总督治所的原因之一。
“知道了!”张顺闻言点了点头,心里却盘算着要不要回头配备一些骑兵给陈长梃,到时候让他负责此事历练一番。
其实这些套虏战斗力也就那样,主要问题是游牧一人数马,义军追之不及,为之奈何?
马政,马政!
看来这一次巡狩完宁夏折返以后,要好好考察一番固原的马场,为义军建立大规模骑兵打下坚实的基础。
第六十八章 入寇
又盘桓了一日,张顺见俞冲霄、左光先二人尚未编制完毕,又思量着带着步卒上路,不仅拖慢了行程,还徒耗粮草。
他便下令道:“着左光先、俞冲霄二人编制完毕以后,率众巡至花马池驻守,不得有误!”
那两人本就常年和套虏打交道,如何不知防秋之事?
如今张顺命令他们前往花马池充当班军,本是正理。
两人领了命令,便连忙加快编制新营速度,以防误了正事儿。
而正由于俞冲霄、左光先之事,张凤仪也只好在榆林多耽搁两天,等到俞冲霄、左光先离开榆林以后再作计较。
到了第二日,在张凤仪依依不舍目光之下,张顺硬下心肠辞别了诸人。
然后他带着红娘子、王奇瑛、马英娘、孔闻謤、王锦衣、悟空和王定一干人等四千骑,一路沿着边墙往宁夏镇赶去。
时值九月,业已入秋,沿边屯军已经开始收割秋粮。
陕北沿边夏粮多种植小麦、大麦、荞麦等作物,而秋粮则种植粟、稷、黑豆、豌豆和玉米等作物。
玉米在陕北又称之为御麦,西天麦、番麦,早在嘉靖年间便已经引入陕北。
“这里怎么种有玉米?”张顺见了不由奇怪道。
从他前世的记忆来说,玉米和红薯一眼,原产地本在美洲,后来被欧洲人发现新大陆以后才带到了世界各地。
就像河南的玉米和番薯,就是通过李百户才从南面的湖广引进而来,这陕西和河南相比,更远离沿海,是如何种植了这许多玉米?
“此乃御麦,原本番地作物,据闻被逃难至湖广的难民带回,种植已久,又称作番麦,并不叫做玉米。”王奇瑛闻言不由纠正道。
“切,什么御麦?就是玉米!”马英娘反驳道,“其色如玉,其泽若米,故而谓之玉米!”
其实她才不管这到底是麦还是米,就是看不惯王奇瑛,故意找茬罢了。
大家都是个女人,她长的又大手大脚,一副男人样,凭啥多受宠几天?
王奇瑛有点懵,我哪里得罪你了?
她正要还口,不意张顺摆了摆手道:“御麦也好,玉米也罢,都是一般事物,争执做甚!”
红娘子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接口道:“这包谷种于三月,收于八月。”
“其叶可以喂养牲畜,其秸秆可以用铡刀铡了喂牛,或者烧火之用。”
“可以喂马吗?”张顺一听可以喂牲畜,第一反应就是问这个。
“马太过娇贵,喂这个可不成!”王奇瑛看他俩说的入巷,不由插嘴道。
“若是秋天还好一些,秋高马肥。若是其他时节,不仅需要喂以干草,还需加黑豆、荞麦等物,方可膘肥马壮!”
说到膘肥马壮的时候,她还故意加重了“马”的音调,说得马英娘脸都黑了。
“秋高马肥?”张顺不由一愣,奇怪道,“这是为何?”
“一听夫君就是个外行!”王奇瑛不由笑道,“到了秋天,人还有贴膘过冬,更何况牲畜呢?”
“故而农夫有青黄不接之语,牧民亦有秋肥春瘦之说。”
“到了秋天,牛马牲畜经过夏秋养的膘肥体壮,正合牧马南下。而到了春天牲畜俱瘦,最怕我等‘搜套’。”
张顺一听王奇瑛这话,顿时不由警惕起来,遂大声下令道:“传令王锦衣、王定,让斥候散出三十里外,别选一司骑兵披上甲衣,半日轮换一次。”
现在的张顺早不是当初那个张顺,他也知道有时候因为信息来源问题,麾下将领向自己提供的情报也会有误。
依照卢象升的说辞,在秋收和入冬黄河结冰的时候,套虏会大举入寇。
他对这个时间点判断为十月份,但是张顺现在却觉得其实套虏**月份入侵也未尝不可。
那榆林营总兵王定闻言,一边安排士卒、斥候依令行事,一边前来建议道:“可使辎重车分列左右,谨防虏骑突袭,引发混乱。”
“行!”张顺点了点头,不由惊奇的看了王定一眼,心道:难怪老丈人王世钦派此人跟随自己,果然有两把刷子。
只是如此这般倒拖累了行军速度,如此过了三五天,不曾见过半个虏寇。
榆林营将门子弟不由个个怨声载道,私下里抱怨道:“这个舔舜王腚眼家伙,只顾一味喏喏,不顾我等死活!”
结果被王定听到了,不由破口大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若是果有虏寇出现,惊扰了舜王,尔等死不足惜,不怕连累了家门?”
众人一听王定这话,顿时连还嘴都不敢还嘴了。
榆林将门,好大的名气,那是靠他们祖辈浴血奋战得来的。
虽然说他们如今跟随舜王,除了充当“质子”之外还有“镀金”的成分。
但是若想镀金,起码自己得是“铜铁”,若是顽石、草芥,想镀金也无处可镀。
几乎每个人离开家族以前,家中族长都曾嘱咐过一句话:“死战或战死,勿使家族两难!”
什么意思?
就是告诉你如果有本事“死战”建立功勋那固然很好,实在没那个本事就老老实实战死。
别到时候害得让家族自己不得不动手,向舜王赔罪,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如此又过了一日,经历了一路风沙的诸人早已经浑身尘土。
哪怕红娘子、马英娘这样的美人,看起来都灰扑扑的,无甚美感。
“前面就是花马池了,大家再加把劲儿,到了之后可以稍作修整!”王定不由鼓气道。
众人所谓花马池,原本是花马池千户所,后来为了阻挡套虏入寇,又升为其实宁夏后卫。
其中大小盐池、花马池的课盐司以及分守宁夏东路右参将、整饬宁夏河东兵粮道和整饬榆林西路兼盐法屯田副使的驻地。
当初河东兵粮道为义军所杀,后来榆林屯田副使又弃官潜逃,只有原参将投靠了义军。
这花马池城高三丈五尺,周回七里三分,池深一丈,阔两丈,设有东北二门。
不仅城高池深,又止驻守千余人,非常适合张顺一干人等落脚歇息。
正当众人憧憬着美好的一晚的时候,不意早有斥候快马加鞭赶到,大声示警道:“敌袭,套虏入寇!”
第六十九章 遭遇战
“快,赶快列阵!”榆林营总兵王定焦急的大声呼喊着命令将辎重车环绕在张顺左右。
“前面什么情况?”张顺有点想亲自插手,不过看他按部就班的应对还成,就没有直接插手。
套虏入寇,常常一人数骑,呼啸而至,那王定生怕伤了张顺,闻言心里颇有几分不耐烦。
只是他也知道张顺威名赫赫,不是自己一个原本的参将所能比拟。
所以王定按捺着不快,连忙应道:“虏寇人民众多,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
“其实即便有千军万马倒也不怕,咱们好歹能推到花马池,凭城据守。”
“怕就怕有人内外勾结,专等舜王下手!”
张顺闻言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自己做关中清理屯田,肯定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又来到榆林,有人心思浮动,也未尝不是没有可能。
榆林将门这一次固然和自己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但是其他中低级军官心里怎么想,那就不好说了。
“不妨事,你姑且派兵布阵便是!”张顺不由笑道,“老子千军万马都杀过来了,还能从这里翻车不成?”
“末将已经派遣萧偲率领一司骑兵顶上去了,即便遭遇虏寇主力,也能抵挡片刻。”王定解释道。
“待会立了车阵,人马俱甲,莫说三五千虏寇,就是来了数万虏寇,亦无可惧!”
原来明军衣甲精良、火器犀利,虽然对付新型的女真有些不成,但是拿捏装备简陋的套虏还是手到擒来。
像杜氏的杜文焕朝廷调兵支援辽东就百般推脱,平时没事了就杀入河套积攒首功,动不动就斩首数百级。
就连王朴这样的“长腿将军”见了套虏也是激动的冲杀过去,一副急色鬼见了美女模样,足见这些套虏成色如何。
不多时,数百辆辎重车以张顺为中心,围成了一座简易的“城墙”,张顺与红娘子、马英娘、王奇瑛、王锦衣、悟空等也已经披挂完毕。
这时候早有三五成群的虏寇游荡到阵外,时不时向义军阵内放箭。
时间线到了明末,蒙古骑兵的战术既非弓骑游荡,亦非甲骑疾突,而是喜欢以三人为一小队。
三人皆配备弓箭。中间一骑手持六七尺钩镰枪,可勾可刺;左右皆配备腰刀,但是右边以弓箭作为主要攻击手段,而左边则持腰刀护住钩镰枪左侧。
王奇瑛不由为张顺指点道:“彼辈可以称之为马上鸳鸯阵,彼此配合,颇为相得益彰。”
“若远,其三者皆可以弓箭击敌。其所用弓箭亦是长弓重箭。多以桑榆木为体,内贴黄牛角或黄羊角。其箭簇大而阔,长约2~4寸。”
“凡临战则用十分力弓,射不过二三十步,亦能破甲。”
“十分力弓?”张顺不由疑惑道。
“大概八十斤左右,几如我军精锐!”王奇瑛不由解释道。
明军的标准是多少呢?
凡造弓,視人力強弱為輕重,上力挽一百二十斤,過此則為虎力,亦不數出。中力減十之二三,下力及其半。
也就是一般战弓在六十斤左右,难怪王奇瑛说“亦能破甲”、“几如我军精锐”。
原来随着火器的盛行,游牧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像土默特部俺答汗曾经甲骑三万,一度威胁到大明京师,结果很快就衰落了。
除了其他因素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笨重的具装骑兵很容易被火器所伤,得不偿失。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当你具装骑兵和我对冲的时候,结果我在十步外点燃了三眼铳。
你长枪再长难道还能长的过我三眼铳吗?
你具装再好,能抵得住我火铳射击吗?
所以与其成为活靶子,还不如放弃长枪、重甲,这样还能稍微灵活一些,增加生存率。
所以到了明末,虽然半具装骑兵犹在,但是大多数骑兵早已经放弃了过长的骑枪、马槊,反而换用钩镰枪、线枪、偃月刀、腰刀之类的轻便武器。
张顺远远的望了半晌,算是明白了这“套虏”战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原来这是明军破了游牧的重甲长枪战术以后,游牧转为针对明军的三眼铳变革的战术。
双方在交战之时,弓骑可以做明军三眼铳射击之前,用长弓重箭削弱一波,然后枪骑可以用钩镰枪长度优势压制三眼铳。
至于刀骑,其怕明军骑兵绕到钩镰枪左侧进攻。
毕竟对一般惯用右手的弓骑来说,左侧是射击盲区。
而对枪骑来说,正面作战尚可,若是侧面遇敌,不但攻击不便,还容易折断钩镰枪,所以才需要配备一名刀骑,护住左侧。
“这战术还挺周密啊!”张顺不由感慨道。
“周密?且看我为夫君取其首级!”红娘子着了铁甲,不由有几分冷艳。
言毕,她竟然策马而出。
张顺不由大惊,正要将她喊回来,不意马英娘也笑道:“我且为夫君护其左右,保她周全!”
随即亦策马而出,跟在红娘子左右。
王奇瑛见状不甘示弱,也要脱离车阵,不意被张顺一把扯住了缰绳。
“都发什么神经?如今虏寇大举而来,少不得生死相搏,岂能儿戏?”
王奇瑛艳羡了看了红娘子、马英娘一眼,心道:“一群弱鸡,值得什么?可惜被夫君拦阻,立不得战功,恐日后被人小觑了去!”
且不说张顺如何打算,且说红娘子、马英娘里了车营,早有散落在外的虏寇冲了过来。
红娘子娇笑一声,也不去理他,只往那套虏小队左侧扑去。
等到双方接近三十部,便弯弓如满月一般,一箭将那小队左侧的刀骑射落马下。
“左射?她是左撇子?”王奇瑛远远见了,不由一愣道。
红娘子性子颇为温顺,往日又主持后勤辎重等文书之事,让张顺常常忽略了她悍勇的一面。
没想到她首次出战,便如此了得。
张顺不由笑着摇了摇头道:“左射?是双带两鞬,左右驰射!”
你很自豪吗?王奇瑛看了看张顺,又看了看身边紧张兮兮的石墨希,心道:“难怪她经常说你喜欢‘男人婆’,还真被说中了!”
回头自己要不要画了胡须,身着男装讨好他一番?
第七十章 列阵而战
红娘子和马英娘两女配合的倒相得益彰。
一个专门从套虏小队右侧下手,用弓箭攻击敌人的“盲区”;
另一个则凭借良好的骑术,从右侧以长击短,用长枪刺击其刀骑。
两人虽为女子,借助了战马和器械之力,倒也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力气不足之虞。
两人连续击落了数人,吓得游荡的套虏散骑不敢近身,这才寻了条敌人弃掷的绳索,绑了一个受了重伤的头目模样虏寇,用战马拖回了阵中。
“你们两个人呐!”张顺责怪的看了两人一眼,威胁道,“下次再不听话,就不要再出来了!”
红娘子和马英娘撇了撇嘴,没敢还口,反而向石墨希炫耀道:“看,要想做舜王的婆娘,先会这个!”
“男人婆!”石墨希不服气的嘟囔了一句,明显有几分底气不足。
“你们是什么人?”张顺不去管她们几个,反而审讯起那个模样凄惨的俘虏,结果那人居然一声不吭。
“哟呵,还挺有骨气啊!”张顺不由冷笑道,“王定,给我大刑伺候!”
“那个......那个舜王殿下!”王定有几分嗫嚅道,“那个鞑子不会汉语,听不懂……”
“......”张顺不由无言以对。
“哈哈哈!”王奇瑛本来因为不能亲自出战,正在那里生闷气,结果听到这话,顿时笑的前仰后合。
“咱们有没有懂虏语之人?好好给本王审问一番!”张顺不由恼羞成怒,瞪了王奇瑛一眼,然后发狠道。
“属下就会此语,还请舜王稍等片刻!”王定闻言连忙应道。
得到张顺首肯以后,那王定便将那模样凄惨的俘虏拉扯到一旁,随即一阵惨叫声响起。
“回禀舜王,敌人已经查明,彼辈首领乃拜桑忽尔诺延。此次入寇,此人纠集了克扣特、锡布沁、乌喇特、唐古特等十余部落,共有万余骑!”王定不由汇报道。
“万余骑?”张顺闻言一愣,明末蒙古诸部在大明和后金双重夹击下,损伤惨重,洪承畴在担任三边总督之时就先后阵斩虎墩兔憨六千余人。
后来又经过后金多尔衮、岳讬等人的打击,大明边军的趁火打劫,蒙古诸部早已经不复往日之盛。
像投靠张顺的囊囊太后娜木钟麾下也不过只剩一千五百户,河套鄂尔多斯诸部何德何能能聚集如此大军?
“这拜桑忽尔诺延乃是阿着后裔,位在袄儿都司吉囊额璘臣之下。”
“袄儿都司亦不过万户而已,如今额璘臣不能制,分为四十余部,这拜桑忽尔诺延有何德何能聚起如此多兵马?”王定闻言不由解释道。
“只因插汉儿部虎墩兔的威逼和后金多尔衮等人的侵扰,袄儿都司诸部日子不太好过!”
“这一次除了老弱以外,拜桑忽尔诺延尽发族中十五岁以上男子及壮妇,力求孤注一掷!”
好家伙,这就是古代般的“赢了会所嫩模,输了下海干活”吗?
“难道我看起来很好欺负吗?”什么吉囊、拜桑忽尔诺延,张顺听得似懂非懂,但是他好歹还是明白一件事儿,他们这是想从自己身上赚便宜?
连大明那些弱鸡都能爆锤你们,到底谁给你们敢来虎口捋须的胆子?
张顺正要下令准备好的骑兵上面,利用义军良好的铠甲武器,“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的时候。
不意那王定连忙请求道:“还请舜王歇息片刻,让属下会一会这一伙儿套虏。”
“若是打的不好,舜王再接手不迟。”
张顺一听,心道:虽然我麾下骑兵不及套虏半数,却是个个精挑细选、铠甲精良的半具装骑兵,套虏虽众,我亦能轻易凿穿敌阵,不惧有被困之虞。
我且看看这王定有如何手段,再发起反击不迟。
“好,那本王就看看你的本事如何!”张顺不由哈哈一笑,端坐在战马上道。
“多谢舜王信任!”王定闻言不由一喜,连忙转身下令道:“命令姜耀祖、张虎两司下马休息,随时准备出战。”
“其他人下马列阵,借助车阵抵挡套虏的进攻!”
张顺闻言不由一愣,你这放着骑兵不用,却下马充当步卒,岂不是暴殄天物?
王奇瑛见张顺面露疑惑之色,连忙解释道:“虏骑不足惧,其所惧者,不过四散而去,不易追剿罢了!”
“我军衣甲沉重,追之不及。若是轻装疾行,又易为其所趁。”
“往日官兵多步卒,只能据堡而守,望尘莫季。”
“今日幸好舜王亲率四千骑遭遇虏寇,彼辈恐为我所趁,必不敢轻离。”
“可列阵而拒,待其疲惫,再出骑兵追之,可获全功!”
张顺一听王奇瑛这话,倒是明白了几分。
只是如此以来,岂不是将自个陷入到险地?
张顺扫了身边的悟空、王锦衣、红娘子和马英娘四人一眼,没有吭声。
不多时,那萧偲果然浑身浴血的带领五百骑兵败退了回来,随后套虏的骑兵亦满坑满谷的出现在众人视野之内。
按照张顺身经百战的经验,双方相距千余步的时候,之内看到兵器的反光和士卒的轮廓,根本无法辨别是步卒还是骑兵;距离五百步的时候,依稀能够分辩出头部和躯干。
所以义军远远望去,四周竟然密密麻麻,全是蚂蚁一般的敌人,惊恐之心不由油然而生。
“怕什么?再多的虏寇,难道还能多得过我们手中的炮子?”王定早骑着马呵斥着下马的步卒道。
这些人借助这辎重车,分别手持长枪、弓箭、鸟铳和马上弗朗机待敌。
不多时,果然有大股套虏骑兵赶来,这些人衣甲俱全,看起来不亚大明边军骑兵半分。
“这是套虏精锐,几乎与我军不相上下!”王奇瑛解释道。
“只是数量不多,应道不超过两千骑。”
王奇瑛话音刚落,对面骑兵动了起来,沉重的马蹄践踏着山河,地动山摇、呼啸而来。
“放!”王定不慌不忙下令道。
鸟铳和弗朗机炮顿时吐出一道道火舌,打的对面数十骑人仰马翻。
第七十一章 弗朗机的用途
由于张顺受后世思想影响,素来推崇鸟铳、野战炮,而轻视三眼铳、快枪、弗朗机炮之流。
结果他没想到弗朗机在明军的火器体系中居然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当这些疾驰的骑兵靠近七八十步的时候,鸟铳、弗朗机一时俱发,不少骑兵顿时横尸当场。
然而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一轮结束,一轮又起。在王定镇定自若的指挥下,鸟铳手熟练的清理了铳膛,然后倒入火药、铅弹。
而弗朗机炮手却迅速的取下了滚烫的子铳不过,换上了新子铳继续发射。
在那些鸟铳重新装填完毕,再度射击的时候,那些弗朗机至少已经射击了三四次了。
这火力密度,张顺看的眼睛都直了。
“这些是马上弗朗机。”王奇瑛见张顺神色,心下虽然奇怪,仍然忍不住解释道。
“每门重八到十斤左右,长两三尺,各配备子铳一百出。”
“每出子铳装填火药三两半,铅子三两,分独子和散子两种,专门为了针对蒙古骑兵而设。”
“独子能射八十步,威力不下鸟铳而射速胜之。散子可等敌人靠近而发,无有不倒者。”
三两?如果装填三钱的铅子能装填三十颗,这霰弹密度也可以了!
张顺心算了一下,心里不要赞叹道。
说时迟,那时快,不多时套虏骑兵便呼啸而至。
“弗朗机换弹!”王定不由连忙下令道。
弗朗机炮手身后的士卒早取了散子子铳递交过去,炮手熟练的装填在弗朗机后半段,稍作瞄准便点燃了引线。
引线冒着“嗤嗤”的火没入到弗朗机子铳之中,随即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声响了起来。
彼时套虏骑兵已经距离义军车阵不过二三十步,哪里避得开?
顿时一阵人仰马翻,不知道有多少人马被打死在当场,又有多少战马受了惊,在战场上乱窜了起来。
“'啊啊啊!”正当张顺把注意力放在对面的敌人身上的时候,不远处义军士卒也早有人中了一箭,正躺在那里惨叫不已。
“护士,护士,快上去救下伤者!”王定的榆林营仍然是按照明军编制的新营,除了配备两个军医以外,哪里管的这许多伤者?
只有张顺亲卫里配备了十来个五大三粗的护士,他不由连忙下令道。
“不急,不急,敌人这是要冲阵了,稍等一会儿再上不迟!”女人外向,那王奇瑛怕折损了夫君的人马,不由劝阻道。
“这些鞑子吃多了亏,早已经学精了,不敢在阵外和我军对射了!”
原来这些骑射手和步弓手不同,其弓箭杀伤距离不过二三十步,无论杀伤力还是射程都不如弗朗机。
故而蒙古骑兵与明军对阵,只能硬着头皮冲杀上前。
在进入弓箭射程以后,他们尽量多射上两箭,然后放平钩镰枪,抽出腰刀和明军肉搏。
如今王定所用战法正是明军传统战法,这一伙套虏骑兵也只能按照原本战法冲了上来。
别看这仅仅二三十步短短距离,仍然是蒙古骑兵的死亡之路。
义军长枪手已经支起手中的长枪,准备抵御骑兵的冲锋了,而弗朗机炮手犹自不肯干休。
他们早又换上了子铳,在敌人骑兵冲上来的最后关头,再度点燃了手里的弗朗机炮。
这一下毋须瞄准,这些虏寇当场又不知道被打死打伤了多少人。
而就在炮声结束的同时,这些骑兵终于狠狠的撞入到义军的车阵之上。
密密麻麻的长枪和厚重的辎重车限制了略显凌乱的虏寇骑兵的冲击,双方战作了一团。
彼时弗朗机的硝烟尚未散去,早有刀盾手一手举盾一手持刀,跳将过去。
那些骑兵正和长枪手战作一团,哪里有空理他们?
这些刀盾手一边举着盾牌抵挡头顶的攻击,一边用手里的腰刀砍斫战马下面马腿。
莫说这些虏寇乃是半具装骑兵,哪怕是冷兵器时代全具装骑兵,也无法护住柔弱的马腿,哪里不知任他们砍斫?
当然,无论什么时代,这种砍马腿之事都是极具凶险之时。
若不是榆林营中有大量榆林将门的家丁精锐,恐怕还没有几个敢“上去送死”。
但张顺自个亲眼所见,就有好几个刀盾手一不小心被吃疼的战马踢了一下,摔倒在地上,半晌起不来了。
还有几个武艺不精,被马上虏寇用钩镰枪勾开了盾牌,被一枪刺在了颈部,横死当场。
还有一些套虏趁机抵近射击,哪怕身着精良铠甲的士卒仍然有人被对方长弓重箭射透了铠甲,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不过,混战之中,终究是武器装备更好,武艺更为精湛的榆林营占了上风。
不过当面虏寇也不是吃素的,连忙一边开始脱离接触,一边开始了下一波冲锋。
迭次冲锋,乃是骑兵常规战术。
原来这伙骑兵早已分成数队,分批次对义军车阵进行冲锋。
不过王定等人亦巍然不惧,不就是冲锋嘛,只要我弗朗机弹药犹在,就是轮换到天荒地老,又有何惧哉?
这是意志与火器的较量,也不知双方激战了多久,素来不喜欢硬碰硬的套虏果然顶不住了。
他们再这样耗下去,根本得不偿失。
他们是来入寇抢劫的,而不是给对面敌人送首级、军功的,焉有死战到底之理?
正当他们不得不连忙策马离开芝士条,那王定早看的明白,不由连忙下令道:“传令姜耀祖、张虎率领麾下人马出击!”
我这里又不是菜市场,岂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那姜耀祖、张虎二人人马披甲了半晌,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两人闻言不由大喜,连忙翻身上马,从义军车阵左右两侧出阵,尾随撤退的套虏而去。
骑兵固然是来往如风、侵掠如火,奈何也惧怕被其他骑兵从背后杀将过来。
那姜耀祖、张虎二人所率骑兵不多,也有千余人,足以对这些虏寇造成严重的伤害了。
特别是刚才那些冲阵的半具装骑兵,因为刚才那番冲阵,早已耗费了不少马力,更是难以与义军生力军相争锋了。
那些虏寇见状不由大惊,连忙调动压阵骑兵前来相救。
只是这些骑兵装备要比先前冲阵的骑兵差了一筹,甚至连马甲都没有装备,又如何是当前生龙活虎状态下义军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