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齐聚
《史记·五帝本纪》:“舜耕历山……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
话说张顺效法汉高祖刘邦,自居刘家营以觑秦地。刚好有“蝎子块”拓养坤、“混天星”惠登相率众来投。
不意事出突然,“蝎子块”拓养坤见到高桂英突然改变主意,投靠了张顺麾下。
那“混天星”惠登相见事情忽然急转直下,不由当场就懵了。
咱们说好的要和舜王合营呢?你这厮怎么突变卦,倒让我妄做小人了!
世界上的事情就这么奇怪,若是有一个和别个不同,便会被视为异类。
那“混天星”惠登相实力尚不如“蝎子块”拓养坤,原本两人抱成团,还勉强能够和张顺讲讲价格。
张顺念在树立一个榜样的份上,倒也不至于让他们太过难堪。
结果“蝎子块”突然转变理财,向张顺表露了忠心,倒把“混天星”惠登相卖出来了。
好家伙,这一圈全是张顺的人马,自己麾下仅有千余敢战之士,如何能和张顺讨价还价?
若是再不识趣,恶了此人,说不定趁野抹了自己的脖子,火并了自己的士卒,自己去哪里申冤去?
想到此处,他连忙也跪下道:“我亦素来听闻舜王大名,却狂傲自负,以为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如今得见龙颜,果然非常人!”
“我方才多喝了两口黄汤,有几分熏熏,无意中乜斜了舜王一眼,不意竟望见黄龙腾于顶,白虎伏于座,方知舜王真乃天人也!”
“混某不才,除了一条烂命,别无二物。如今得见真龙,吾愿附冀尾后而致千里,此生无憾矣!”
张顺闻言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混天星”竟然也有投靠自己。
他不由犹豫了一下,生怕这抹不开脸面,日后坏了自己大事。
张顺劝说道:“兹事体大,你可要想清楚了。万万不可脑子一热,贸然行事,以免日后追悔莫及!”
“混某自是相信自己亲眼所见,落子无悔!”惠登相一听,心道:这只不过是舜王两句客套话,我万万不可当真。他连忙又继续表态道。
“好,好,好!”张顺见他态度坚决,不由拊掌笑道。
“既然两位有心,吾亦不吝啬官爵粮草。正好赵光远也在这里,本王一并擢拔三位并作总兵官。”
“只是如今正是战时,印绶、官袍等物件等安顿下来以后,再行制作。”
“三位麾下人马皆不足一营,亦等募兵、纳降之时再行充填,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那惠登相和赵光远闻言不由欣喜万分。毕竟这时节总兵之职还非常值钱,几乎是目前朝廷武官的最高权位了。
像历史上的白广恩、贺人龙等猛将,也要再和农民军厮杀七八年才获得如此职位,他们焉有不满?
唯有“蝎子块”拓养坤自认要高于“混天星”惠登相一头,有一点不快。
只是想想这厮刚才溜须拍马的水平,三个自己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
再加上刚才自己恶了舜王,想必他也要趁机出口气儿吧?
想到此处,“蝎子块”拓养坤不由有几分释然了,连忙和惠登相、赵光远一起谢了舜王的恩典。
张顺平白无故得了两员猛将,也颇为高兴,于是一时间其乐融融,大伙都喝了个痛快。
第二天一早,张顺刚起床,连忙派遣王锦衣喊来“蝎子块”拓养坤和“混天星”惠登相俩人,问询官兵动向和西面局势。
这两天素来到处流窜,哪里知晓什么局势、动向,只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说给张顺来听。
“梁廷栋!有两万人!秦州、庆阳也有义军!”张顺敏锐的抓住了几个关键点。
随即他又喊来陈长梃、贺锦、贺人龙等人,把形势给他们一说,就要继续攻打西安城。
“这……舜王殿下!”陈长梃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道,“自古以来顿兵于坚城之下,乃是兵家大忌。”
“义军竭力攻城,若能在梁廷栋赶到之前夺取西安城,固然能占得先机。”
“只是西安城固若金汤,亦有左光先这样的名将坐镇,岂可轻易而下?”
“若是久攻不下,士卒疲惫,待到梁廷栋大军一到,为之奈何?”
“不意二哥亲自领兵一来,倒有几分长进了!”张顺闻言不由惊喜的看了陈长梃一眼,不由笑道。
“二哥这个说辞其实很对,如今我屯兵于刘家营,高垒深沟以为长久之计,正是欲破其梁廷栋,然后而取秦地也!”
“用兵之法,或存人失地,或存地失人。我攻城愈多,则兵力愈分;彼守城愈多,则兵力愈分。”
“故而,我欲累其兵,致其人,与之会战于西安城下也!”
话音刚落,张顺又指点着自家营地和远处的西安城道:“如今我军营地在此,彼军营地在彼。若是其营地有所缺漏,岂不耗费大量精力和兵力?”
“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乖其所之也!”陈长梃闻言眼睛一亮,不由背诵其兵法道。
“没错!”张顺闻言大笑道,“汝得之矣!如今这攻城之事,便暂交与你和‘蝎子块’、‘混天星’负责,不知可否?”
三人哪里有异议?闻言便按照张顺安排,每日用火炮猛攻西安东门,时间一久竟然把那长乐门毁坏的不成样子。
而正在此时,又陆陆续续有其他义军先后从西面奔来,或投靠张顺,或与之合营。
其中颇有名望者,有“混十万”马进忠、“白袍将军”薛仁贵、“闯塌天”刘国能、“整齐王”张胖子一干人等,其中老弱丁壮合计不下五万人。
一时间虽然张顺麾下鱼目混杂,但是却也声势浩大,天下震恐。
而谣言亦于此同时很快传遍了陕西、河南、山西等地。
人人皆言:舜王降世刘家营,脚踏白虎头顶龙。四方豪杰齐来聚,改天换地覆大明!
张顺听了,不由哭笑不得,特别佩服他们的想象力。
本来他还以为是宋献策到了,糊弄愚民百姓呢。
结果宋献策没到,反倒突然听闻士卒禀报道:“舜王殿下,‘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过天星’张天琳等人率领两三万人马,前来欲与舜王合营!”
“好,好的很!”张顺闻言不由大笑道,“快快有请!”
第三百章 西宁兵变
你道为何西安城外一时间风起云涌?
原来官兵除却义军四起,后金亲王多尔衮在归化城虎视眈眈之外,犹有一桩难事,极大的牵扯了官兵力量。
这事儿还得从崇祯七年十月说起,当时后金皇太极西击林丹汗察哈尔部,又威胁大明九边;而张顺亦占据洛阳,又有坐大之虞。
朝廷四处用兵,入不敷出。
其中“闯将”李自成、“八大王”张献忠和“活曹操”罗汝才等义军麾下更是多备马骡等牲畜,到处流窜,官兵追之不及。
这就造成朝廷亟需大量战马,以增强官兵的机动性。
于是,崇祯皇帝在朝臣建议下,便命令太监张元亨、崔良前往西宁卫,监视茶马御史易壮马。
这明末本就弊病丛生,风烛残年,哪里经得起折腾?
这两个太监一监视不要紧,登时就激起了一场兵变。
崇祯七年十月二十七日,碾伯人黄澄、西宁镇海堡人马安邦先后起兵反明。
碾伯即为碾伯守御千户所,西宁镇海堡既西宁卫附近的西川镇海堡,起兵主体正是西宁卫部分基层官兵。
他们“內胁城中军民,外连海寇”,“兵备孔闻籍妻女**死,镇守太监张守礼、守备丁孔胤、中军李本隆、百户张尔婧皆死”,遂据西宁城。
按照原本历史线,正在追击“闯将”李自成等农民军的五省总督洪承畴不得不撤回了大军,回师甘肃才平定了叛乱。
结果由于张顺的乱入,五省总督洪承畴率领精锐正与其战于洛阳城外,哪里有时间去管这等事儿?
原来的甘肃巡抚张应辰连忙督促西宁副总兵莫与京率兵平叛。
那莫与京也不是庸将,前往碾伯守御千户所安抚士卒百姓,擒获了义军将领黄澄。
但是,当他率兵进攻占据西宁卫的马安邦时。
因为城中叛军多是士卒亲故,以至于炮火向天,不肯临战。
待到副总兵莫与京催促狠了,麾下人马居然士卒四散,遂不可用。
于是,甘肃巡抚张应辰和副总兵莫与京皆被官兵去职,重新提拔丹阳人东昌知府汤道衡担任甘肃巡抚。
这东昌知府汤道衡倒也是个吏才,只是还没上任就面临着前任留下的烂摊子,那怎办?
好在他本是镇江丹阳人,素来民风彪悍。
三国时期,丹阳精兵曾名扬天下,亦不缺精兵悍卒。
上任之初,他经人介绍,却是得知镇江焦山有一位奇人隐居于此。
此人姓葛名麟,字苍公,号瞿庵,乃是崇祯二年生员。
其为人性格刚直、膂力过人。年幼时就喜欢和同村少年做打仗的游戏。
稍长,葛麟颇喜习武,犹精弓箭、长矛。
时值镇江太守印司奇施政贤能,反被朝廷谴责。葛麟出于义愤,便亲自赴京为其伸冤,由是声名大振。
只是其本人亦受其所累,不得不暂避焦山读书习武、修身养性。
那汤道衡得到别人推荐以后,便亲自携带礼物,爬上焦山,前去拜访葛麟。
明至中期以来,武人地位渐渐低于文官,那葛麟虽然一身好武艺,犹自不肯弃文从武,岂肯随他而去?
汤道衡无奈,不得不恳请道:“我今日来请苍公,非为私事,乃为公也!”
“我素闻苍公为人刚直,以天下为念,必然不以个人得失为计。”
“不意今日竟然为了文武之争,而弃置西宁百姓安危于不顾!”
这葛麟哪抵得住?
他闻言连忙起身拜道:“微公,我几误国家大事儿矣!”
葛麟遂替其在丹阳募集兵勇三千,作为新任甘肃巡抚汤道衡标营随其上任。
等到汤道衡带领人马到任以后,早有西纳族大国师班着尔领真和西宁卫掌教冶秉乾率众合力收复了西宁城。
那汤道衡到任以后,一边安抚百姓、士卒,赦免参与士卒的罪过,将其定性为“被裹挟百姓、士卒;
一边派遣葛麟率领丹阳精兵督西纳族大国师班着尔领真和西宁卫掌教冶秉乾麾下人马丁壮征讨马安邦。
初时,葛麟和其麾下丹阳兵水土不服,又不善骑战,吃了一些亏。
但是像葛麟这样文武双全的人物,给他一些时间便能够迅速的成长起来。
双方多次交手以后,终于被葛麟逮到了机会。
那马安邦多次进攻丹阳兵大阵不利,葛麟便急令西纳族大国师班着尔领真和西宁卫掌教冶秉乾率领骑兵出战,一举击溃了刚准备退却的义军。
马安邦不得已退守西川镇海堡,被葛麟率众团团围住,走不得脱。
双方攻防三个月,马安邦见突围无望,不得已向葛麟请降。
马安邦对葛麟说道:“我本镇海百姓,只因镇守太监张守礼逼迫太甚,低价夺我马匹,不得已而反,是以西宁卫官兵皆不愿与我战。”
“如今你率领江南兵,千里迢迢而来,我不是你的对手。”
“成王败寇,千刀万剐我亦无话可说。只是我麾下将士、亲族何其无辜也?”
“我请求你能够答应赦免他们,那么我情愿束手就擒,使朝廷免动刀兵!”
葛麟一听此话,立刻上报给新任甘肃巡抚汤道衡,请其定夺。
那汤道衡倒一口应了,葛麟遂斩杀马安邦,以收其众。
及叛兵皆降,甘肃巡抚汤道衡立刻翻脸,命令士卒尽杀马氏族人及其骨干之徒。
葛麟不由悲愤莫名,连夜求见汤道衡。
汤道衡闻声便赤着脚跑了出来,抱着葛麟哭道:“我固知马安邦为不得已,奈何朝廷自有法度,我岂能饶他?”
“更何况如今天下汹汹,顷刻有颠覆之虞。”
“我听闻如今‘闯贼’围秦州、‘蝎贼’围平凉、‘曹贼’围庆阳、‘顺贼’围西安,我若是稍有妇人之仁,天下安在哉?”
“此次乃我汤道衡食言自肥,而非葛苍公食言,还请苍公以天下苍生为念!”
葛麟闻言虽然心中郁郁寡欢,却也无可奈何。
甘肃巡抚汤道衡这一手还真挺狠,被他这么一阵快刀斩乱麻一通杀戮,果然杀得西宁卫为之一肃。
这一场祸乱边出乎三边总督梁廷栋的意料之外,暂时被他强力压了下来。
随即甘肃巡抚汤道衡便以葛麟为帅,抽调甘肃各地守卫、番汉土兵七千余人,共万余人前往平凉助阵三边总督梁廷栋。
彼时梁廷栋方破“蝎子块”拓养坤与“混天星”惠登相,得葛麟率领人马之助,顿时势力大增。
遂带领大军东征“活曹操”罗汝才,阵斩义军首领“黄巢”,西击“闯将”李自成、“过天星”张天琳。
这几营人马虽然声势浩大,其实亦多以裹挟百姓和投靠义军的卫所官兵为主,组织混乱,哪里是梁廷栋的对手?
顿时纷纷被三边总督梁廷栋击破,不得已东走而投张顺去了。
第三百零一章 吐露心声
当“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和“过天星”张天琳等人前来和张顺合营以后,张顺本部人马原本有一万两千人,加上新投靠的蝎子块、混天星增至一万五千人。
如今再加上义军其他人马老弱七八万,总数虽然没有十万,但也相差无几。
一时间义军人多势众固然可喜,但是其衣甲俱全,随时可以上阵厮杀之辈亦不过四万之数。
如果补充了武器装备,差不多亦能从中抽调两万可用之兵。
余则三万余人皆是义军妇孺老弱等家眷,虽然危及时刻,其中未必没有能持刀放铳之辈,奈何终究当不得大任。
虽然如此,张顺所能指挥人马一时间暴增了将近两倍,亦足以令天下震动。
只是如今以来,义军粮饷压力大增。原本携带的三月之粮,如今竟然连半个月也撑不到了。
只是还没等张顺纠结粮草之事,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摆在了张顺面前——营地驻扎不下了!
刘家营固然是一处险地,奈何其容纳人数有限。
近十万人马老弱,听起来好像不怎么霸气。
其实哪怕在后世,若非山东、河南这样的人口大省,一个乡镇的人口加起来都未必有如此之数。
一个普通的中等县城常住人口,也不过十几二十万之数。
如今张顺手下这人数虽然不多,但也足足相当于这时代一个府治的人口。
如果管理不善,一旦为官兵所惊,人员四处流窜,恐怕不等官兵来攻,就会直接冲垮自家队伍。
想到此城,张顺连忙喊来诸义军首领“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过天星”张天琳、混十万”马进忠、“白袍将军”薛仁贵、“闯塌天”刘国能、“整齐王”张胖子一干人等,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诸位既然肯齐心协力,对付官兵,不可没有章法,以免自己乱了阵脚。”
“我意让诸位各挑选精锐甲兵一万五千人,无甲丁壮五千人与我一同驻扎刘家营,以觑西安城。”
“别选精锐甲兵五千,照看老弱丁壮,前去狄寨镇别立一营,以免刀枪无眼,人员杂乱,坏了大事,不知可乎?”
众人一听,纷纷道:“此乃正理,我等唯舜王之命是从!”
正所谓:败军之将不可言勇,在座诸位皆吃了新任三边总督梁廷栋的大亏,自然是毫无异议。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献丑了!”张顺也知如今情形,容不得他有半分推却。
他不由严肃的下令道:“既入我营,则听我号令,违者以军法处置,绝不容情!”
“谨遵舜王号令!”众人闻言亦气盛道。
“既然准备别立一营,驻扎狄寨镇,不知何人能为大伙领之?”张顺见众人皆无异议,不由问道。
这倒不是他不想派人前去管辖,奈何这些人都是桀骜不驯之徒。
如今他们虽然为形势所逼,不得不屈从于自己。但是若是揽权太过,未免激起众人不满之心。
既然如此,何不让他们自行推举。
一来他们也也心服口服,一旦有失倒也无话可说;二来张顺也可以趁机观察义军之中,何人声望最隆,是否有威胁自己地位之虞。
众人闻言一愣,顿时纷纷大喜。
义军之中本就有很朴素的民主意识,像第一任盟主王嘉胤、第二任盟主“紫金梁”王自用,皆是义军推举而出。
其他义军首领一旦意外战死,其麾下部署亦常常经过商议,或推举新的首领,或投靠他人,亦如是也。
唯独张顺例外,他本不是延绥人,又未经义军诸首领推举而出,只是第二任盟主“紫金梁”王自用看好此人,将位置让与他罢了。
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
诸义军首领一直对此耿耿于怀,甚至有一段时间颇多人有意推举实力正隆的“闯王”高迎祥担任新任盟主。
奈何一来此人实力声望仍不足与张顺抗衡,二来其部又被张顺等人早早吞并,众人这才熄了心思。
如今众义军首领见张顺金口玉言,让他们推举驻守狄寨镇之人,颇有恢复义军之中旧有传统之意,不由大喜。
原来舜王也是守规矩之人!
这些人本就是性子耿直之辈,也没什么弯弯绕绕,闻言便纷纷推举起来。
结果“闯将”李自成得票最多,其次“活曹操”罗汝才、“蝎子块”拓养坤和“过天星”张天琳四人。
其实张顺因为和“闯将”李自成有些龃龉,并不是很想委任于他。
但是既然众人都推选了,他也不为己甚。
张顺不由上前对李自成拱了拱手道:“李兄果然是众望所归,刚巧你麾下精锐亦有五千之数,如此义军家眷老小和一干丁壮皆摆脱李兄了!”
“啊?”李自成闻言一愣,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原来因为邢氏之事,他也曾三番五次故意找张顺的茬。
李自成自度张顺不给自己小鞋穿,已属宽宏大量。
这一次要不是实在是找不到足够的粮食,他都有点不想见张顺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张顺居然还讲如此重任委托给自己。
他心下如何不明白?若是这一次其他义军首领战死,那么掌管“老营”的自己就会有很大的几率得到其余部的投靠。
如此一来,如此前途无量的机会,舜王怎么会给自己呢?
想到此处,“闯将”李自成不由还礼道:“舜王真是宽宏大度,只是李某心里不明白,如此重要的职位交付与我,舜王心里难道没有半分担心吗?”
“既然李兄问了,当着诸位兄弟的面儿,老弟也实话实话!”张顺闻言苦笑一声道。
“自我义军起兵一来,声势浩大,其中能人名将何其多也,却皆为官兵所破,以至于大伙惶惶如丧家之犬!”
“何也?敌专而我分也!大伙或纠结于地位高低,或纠结于利益多寡,或纠结于谁是谁非,不能用全力也!如此,焉能得胜?”
“本王起兵之初,一不为钱财,二不为女色,三不为名利,四不为权重,吾所为者,天下百姓耳!”
“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老有所养,少有所依。遇到灾害有朝廷救济,遇到刀兵由国家平息。”
“人人安居乐业,天下共享太平!”
“奈何我年少力寡,不能得其志也。”
“今日我聚大兵于此,便是欲与其决一死战也!我胜则陕西尽归我手,天下何足道哉?”
“我败则河洛不保,根据动摇,天下百姓苦无宁日矣!”
“天下者,非我一人之天下也,乃人人之天下也!”
“今我若败,愿李兄接替我继续统辖义军,与官服死战到底,以图东山再起!”
“今日你我,当如这营地旧主一般!”
“我若为汉高祖刘邦,亦欲使李兄为吾狄武襄也!而我若败,则李兄自为汉高祖,可矣!”
众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被张顺一席话彻底镇住了。
他们往日也不免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心中虽然隐隐约约对天下有几分想法,奈何朝不保夕,又很快抛之脑后矣。
如今听闻张顺自言志向,直觉高出云端之外,令人不由仰望不止却难以企及,面上亦不由露出几分敬佩之色。
而“闯将”李自成更吓得打了个激灵,连忙跪下来表态道:“公驻扎此地真乃天意也,昔日汉高不及也,当有天下!”
“李某不才,不敢以狄武襄以自比,亦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追随舜王!”
开玩笑,你这就钦定我在义军之中第二号人物的地位,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更不要说日后你真个做了天下,想起今日之事,我李自成还有活路没有?
要说见张顺如此风光,李自成心里若说没有几分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若说如张顺这般大度能容,李自成亦自愧不如。
以至于日后但凡遇到艰难之事,一个心思便如同魔鬼一般钻了出来:
舜王自有天命,又宽宏大度。若我随其左右,爵至公侯,位至枢密,又何憾也!
第三百零二章 危机(上)
张顺一席话说的是铿锵有力,半真半假,真假掺半。
莫说是“闯将”李自成等人,不知其中真假,就是张顺自己恐怕也未必分的那么清楚。
人固然都有私心,但是也会有更高的理想和追求。
张顺自认上天让自己来到这个世上,就是要改变些什么。
只是私下里,他有时候也会担心自己事业未竟,这个时代会变的比原本历史线结果更加糟糕。
所以,他对“闯将”李自成也有一直复杂的心思。
他觉得此人历史上虽然并没有开创万世之业,但是仍然是义军之中佼佼者。
对此他一方面感到一定的威胁,另一方面又感觉好歹有个能兜底的存在,哪怕事有万一,也不至于比原本历史线更糟糕了。
之所以这几天他有这种心思,就是因为本来他自认万无一失,一切变化都如自己所预料那般有条不紊的展开,但等收网便是。
但是,他心中有隐隐约约有几分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
明明形势一片大好,这不安又从何而来?
难道占据归化城的多尔衮极其后金军要趁机火中取栗、提前入关不成?
张顺左思又思,不得其要,只得按捺住心中的焦躁,尽量心平气和的做好当前工作。
一下子安置近十万人,工程量几乎和重建一个小城镇相差无几。
不过经过张顺仔细考察以后,发现也有有利之处。
首先刘家营营地,当初张顺建营的时候,就考虑过援军入住问题,出入口又只有一个。
所以这里只需要正常扩建就行,问题不大。
其次,狄寨镇原本就是一个小镇,虽然地形险要不如刘家营,但是部分建筑物都是现成的。
其困难之处,主要是把百姓迁徙出来,然后按照营地标准进行营建。
义军之中,除了张顺之外,认识到笼络人心的也只有李自成了。
张顺将此处托付与他,倒也人尽其才,正好合用。
重新建立营寨,构筑防御体系,对义军来说倒也不算太难之事。
不但“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蝎子块”拓养坤等人都是宿将,就连其他“混十万”马进忠、“白袍将军”薛仁贵、“闯塌天”刘国能、“整齐王”张胖子一干人等亦是久经战阵之人。
虽然水平各有优劣,但是排兵布阵、安营扎寨对他们来说都是最基本生存技能,这些都不用张顺操心,他只需要规划设计好方案,分付个人执行就是。
至于所用人手、物资一概不需操心。
丁壮人手如今义军之中有的是,而建设营地所需的木材、土石这附近又到处都有,完全不用担心。
唯一所虑者,就是人吃马嚼的粮草!
“桂英,你去问问吕维祺到哪里了?怎么这么许久还不曾到?”张顺皱了皱眉头,不用安排道。
自从李信放出去担任将领以后,负责对外军事情报工作的金鼓卫一直由高桂英代管。
高桂英闻声连忙应道:“也就在这两日了!为了多筹措些粮草,他们耽误些时日!”
“嗯,一会儿告诉王锦衣派人再嘱咐曹文诏等人一遍,万务注意山西官兵动向,千万不要让官兵把粮道断了,或者劫了粮草!”张顺听了不由又叮嘱道。
高桂英闻言应了一声,便匆匆忙忙去了。
结果前脚刚出去,后脚却退了回来。
“怎么了?”张顺听得脚步声,不由奇怪的问道。
“爹爹,吕先生等人到了!”高桂英惊喜的声音传来。
“哦?快快有请!”张顺闻言连忙站了起来,整了整衣冠又改口道,“不,这一次我要亲自去迎接他们!”
张顺刚出营帐不远,迎面就看到以吕维祺为首一众身着布衣之人风尘仆仆的正好赶来。
“吕先生,辛苦了!”张顺看到不由大笑道。
“拜见舜王殿下!”那吕维祺见营地兵马众多,到处都在有条不紊的忙碌者,不由又惊又喜。
“你们都来了?粮草何在?”张顺大声问道。
张顺这话很是无礼,众人千里迢迢而来,居然不问辛劳,反倒先问粮草。
其他人都不由皱了皱眉头,唯有吕维祺看张顺神色,亦大声应道:“这一次虽然只有三百车粮食随行,其实洛阳早已经备下粮食五十万石,日后会陆续运到。”
五十万石?完全足够义军九万人马两年吃食,众人闻言不由大喜,纷纷奔走相告。
张顺这才把众人引入帐中,分定主从坐下。
吕维祺这才惊疑不定的问道:“我观舜王麾下人马济济,兵强马壮,如今见面却先问粮草,莫非军粮不足之故?”
“果然还是骗不过吕先生的眼睛!”张顺闻言不由摇了摇头,苦笑道。
“原本我带领一万八千人西征,又分别驻守各地,远远不足以攻下西安城。”
“是以本王广发英雄令,召集诸义军将领,合营与官兵决战。只是没想到义军人马虽不甚精,却也人口众多,一时间难以养活。”
“以本王度之,如今尚不足半月之食,是以苦盼诸位,望眼欲穿矣!”
“这......”诸人这一次被张顺从洛阳调过来,本多有怨言,还道:我等手无缚鸡之力,即便跟随舜王作用,又济得何事?
如此,还不如让舜王现行会还,待到扩军买马、夏粮收获,再行西征不迟。
他们万万没想到,张顺居然无中生有,突然有了一支规模庞大的大军。
“舜王麾下竟有十万之数?”吕维祺话音刚落,有人不由惊道。
张顺扭头看去,惊呼之人正是原来的参谋徐全。
这厮担任参谋已久,对数据倒是非常敏感,轻易就通过粮草的消耗速度推算出义军如今的人数。
“如今虽不及此数,亦相差不远矣!”张顺闻言点了点头道,“只是这粮草供应之事,不知能否保证?”
“舜王容禀!”吕维祺闻言不由郑重道,“其实洛阳原本余粮不过二十万石,再加上舜王西征和其他义军消耗,其实已经不足十万之数。”
“扬州盐商程贾倒有几分本事,前些日子倒是通过长江、汉水、唐白河输送来五十万余石米粮。”
“只是这几日不知新任湖广巡抚熊文灿发了什么疯,突然奇袭新野。张一川猝不及防,只好退到城外......”
“等等,你说什么?熊文灿奇袭新野?”张顺闻言一愣,只觉灵光一闪,有什么东西差点没抓住,他不由连忙追问道。
“对啊,不知道他发了什么疯......”吕维祺莫名其妙道。
义军与官兵本就是敌对关系,即便大仗结束了,双方小摩擦也一直不断,当不得什么。
只是此事影响到粮食大局,就让吕维祺心里恨的牙根直痒。
“不对,这不是熊文灿发了疯,这是大明朝廷发了疯!”张顺闻言不由大呼不好。
难怪他这几天觉得心思不宁,原来尽善尽美的计划,却疏漏了一个最大的意外。
按照张顺的计划,本就是趁着官兵无法汇集起力量之前,尽快占据足够大的根据地,然后在秣马厉兵,再与朝廷争一日之长短。
只是这个没有准备好,是相对而言。
官兵固然一时间无法准备好,难道义军就准备好了吗?
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张顺的打算,大明朝廷之中又不是没有能人,岂能让他如意?
第三百零三章 危机(下)
义军在寻求和官兵决战的时机,其实官兵亦在寻求和义军决战的时机。
由于关外后金虎视眈眈,大家都不想被第三方坐收渔翁之利,所以都等有点不耐烦了。
所以,当张顺离开洛阳,试图夺取关中的时候。不但张顺看到了战机,朝廷杨嗣昌等人亦同样看到了战机。
他们纷纷上书道:“贼寇起于天启年间,糜烂北方,如今八年矣。”
“而今贼酋‘顺贼’自大,欲夺我陕西,此诚天赐良机,一举翦灭此獠之时也!”
“望陛下尽快下令,云集四方官兵,一举击破南阳,收复河洛,再剿贼于陕西,还天下一个太平!”
崇祯自登基八载以来,常常和朝臣谈论军务,哪怕再愚钝之人,也有所心得。
他如何不知如今正是义军空虚之时,不由大喜道:“果然卿言,则天下转危为安矣!”
遂派遣太监前往四方颁发旨意兼督促巡抚总督及时进军,一举歼灭义军。
那湖广巡抚熊文灿得到旨意之前,刚巧编练士卒完毕,又铸造了二十门红夷大炮,其余各色西洋炮六七门不等,正踌躇满志,准备建立不世功勋。
于是,他便派遣士卒奇袭新野县城,以打通通往南阳的道路。
只是之前双方也曾小打小闹,镇南将军萧擒虎亦不以为意,只是命令驻守在邓州和唐县的“争世王”刘希尧和吴先二人协助“扫地王”夺回新野城。
不意那湖广巡抚熊文灿早有准备,亲率许成名、尤翟文、张应昌、尤世威、张外嘉四将及新练镇筸兵、火器营、长江水师共计两万五千余人,沿着白河水陆并进直扑南阳城。
新野至南阳不过百里路程,熊文灿原本以为自己倍道兼行,定然依旧攻破南阳。
不意萧擒虎被张顺托付南阳以来,夙兴夜寐,不敢有一丝一毫懈怠。
不但时时和其他将领通信,每日还有抽出时间来亲自检查城防、巡逻等事。故而南阳城一直处于高度警惕状态。
湖广巡抚熊文灿偷鸡不成,反被萧擒虎觑得破绽,派遣贺一龙率领骑兵反打了一波,伤了士气。
随即游走在外的“扫地王”张一川、“争世王”刘希尧和任光荣三营人马合力攻打新野,意图断绝官兵后路。
熊文灿不得不又率领大军返回新野,驱赶了这三人,这才稳住阵脚。
初时,镇南将军萧擒虎未知熊文灿虚实,还道这一次义军是吃了官兵突袭的亏,只是以双方小打小闹的判断汇报了上去。
那吕维祺本不知兵,又远在千里之外,如何知南阳情况如何?所以这才有吕维祺先前一带而过的说辞。
只是吕维祺不知兵,可是张顺知兵呀。
官兵这边一动,他就知道这动向不对。
张顺心里跟明镜似的,当值知道义军和官兵从占据地域、人员、物资以及军队数量上的巨大差距。
所以他才尽量以快打慢,在这个老迈腐朽的帝国反应过来之前获得足以自保的稳固地盘。
只是世界上的事儿,岂能尽如人意?
就在张顺准备与官兵争夺陕西的关键时刻,结果却出现了如此意外。
如果一个处理不当,恐怕整个义军都有覆灭之虞。
见微知著,仅从湖广巡抚熊文灿的异动之中,张顺品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到底是湖广巡抚熊文灿一人冒险出兵,还是朝廷蓄谋已久?
假如是朝廷蓄谋已久,这一次又准备了多少兵马,又准备如何进攻?
瞬间张顺就想了很多,一股冷汗止不住从张顺额头上冒了出来。
“怎么了,舜王殿下?”吕维祺见张顺神色不对,不由奇怪的问道。
“哦,没事,只是有些惊讶!”张顺心思一转,心道:一切还都是猜想,且不可自乱阵脚。
于是,他便打个哈哈,以免因为自己无端猜测动摇了军心。
双方稍作客套以后,张顺便快刀斩乱麻的下令道:“本王之所以召诸位前来,一来准备回头接收陕西之地,二来准备巩固已经占领之处。”
“着吕维祺暂代华州知府,董笃行暂任临潼知县,李际期暂任渭南知县,张履旋暂任华阴知县,师佐……师佐去李牟营里借五百人,前去占据洛南,亦暂任知县之职。”
“这……”师佐乃当初投靠张顺的‘嶰谷三友’之一,也颇有几分才干,闻言不由一愣。
世上文官多孤身上任已算智勇,结果自己上任的地方还得自己打下来,这让人怎么说?
不过师佐也不是普通人,闻言点了点头就应了。
张顺本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结果见他面不改色,不由奇道:“可有把握?”
“没有把握!”师佐老老实实摇了摇头道,“只是我知舜王请我前来是要做事,而并非是要我性命,我只需以令行事便是。”
“好,好胆色!”张顺夸了一句,这才解释道,“洛南处于崇山峻岭之中,民风淳朴彪悍,又只有小山道和外面交通。”
“本不足惧,吾所惧者为官兵所据,威胁我军粮道,故而派你前往。”
“此去或有艰难,还请你仔细行事!”
“是,下官领命!”师佐老老实实道。
“好!”张顺赞赏的看了一眼,这才扭头对其他人道,“徐全,既然你想领兵,我营中正好有五千好男儿,只是缺少衣甲,武器粗劣,暂且有你率领,你可以异议?”
“啊?末将没有异议!”徐全也知道如今张顺大用兵,麾下人马短缺,哪里有富裕给自己率领?
本来他以为只有后面打胜了,才有降兵给自己带。
万万没想到,自己刚一到地方就有五千人马可使,不由欣喜万分,连忙谢过了张顺。
“’温廷枟和张师樊你们俩先留在我身边,替我分担点日常事务,日后还有大用,可乎?”张顺眼见安排差不多了,这才对“嶰谷三友”之中剩下的两人说道。
那两人眼见营中兵马众多,事务繁杂,也知张顺要重用自己,连忙高声应了。
等公务处理完毕,张顺有安排宴席宴请了众人一番。
好容易等到众人散去,他这才拉着吕维祺低声嘱咐道:“吾担心湖广巡抚熊文灿所图不在小,你却华州接替洪承畴以后,万务抽调丁壮,征集粮草,谨守门户,以防为官兵断了后路!”
第二百零四章 风起
当张顺匆匆忙忙离开洛阳城,西征陕西以后,众女便闲了下来。
哪怕往日有些勾心斗角,现在没了主事儿人,她们也懒得斗来斗去,抛媚眼给瞎子看。
这一日一大早,红娘子迷迷糊糊之间,突然听到一阵响亮的哭啼声。
她眼都不睁,只把孩子一把搂在怀内,把**往他嘴里一塞,喂他吃奶。
小孩子有了吃食,就老实不哭了,吃了一会儿,又沉沉睡去。
只是经过这番折腾,红娘子也没了几分睡意。
她便轻声喊了一句:“箭儿,什么时辰了?”
“五更天了!”箭儿闻声迷迷糊糊往外看了一眼,然后打着哈欠应道。
“那再睡会儿吧!”红娘子见左右无事,也慵懒的应道。
自孩子出生以来,夜里哭闹的厉害,她一直有点睡眠不足。
箭儿帮她一起照顾,其实也是同样情况,也不由迷糊着应了一声。
两人正要继续睡会儿,不意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呀?”箭儿有几分不快道,“天都还没亮,还让不让人睡了?”
“是我!”外面传来了竹儿的声音。
“故意来找事儿,是吧?”箭儿闻声没好气道。
自从李三娘“抢了”红娘子的正室之位以后,两人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感觉比竹儿抢了她箭儿的正室位置还要严重三分,两人之间也便有了“血海深仇”。
“老爷来信了,你们要不要看?不要看,那我就回去了!”竹儿闻言可恶的笑了起来。
“看,为啥不看!”箭儿闻言一骨碌爬了起来,慌乱穿起衣服就要开门。
结果,她余光看到红娘子也摸索着爬起了,不由阻止道:“娘子带着孩子,何必费劲儿见一个下人?我过去就成了。”
“估摸着是有事儿!”红娘子皱了皱眉头道,“要是私事儿,她们巴不得我不知道有这回事儿,怎么可能一大早就过来通知我!”
“哎,娘子你就这点不好。要是你真生老爷的气,就坚决不要理他!要是舍不得他呢,就不要和他赌气!”箭儿闻言不由撇着嘴道。
“现在你和他赌气赌了一半儿,自个服了软,反倒被他吃的死死的,你这是何苦来着?”
红娘子自个也觉得自个没出息,但是也忍不住强辩道:“这事儿也不全怪他,要不是李鸿基从中作梗,想必这其中也没有这么多事儿!”
“好吧,那咱们一起去吧!”箭儿本来还想多念叨几句,结果想起往日张顺对自己的好来,心里一软,也忍住没再说下去。
不多时,两人收拾整齐,便携着孩子随着竹儿到了李三娘住处。
她们慢了一些,到的时候其余诸女基本上都到差不多了。
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心中惊疑不定,不知这李三娘葫芦里面买的什么药。
见大家都到的差不多了,李三娘这才对众人说道:“人家都说男主外,女主内,只是哪个是外,哪个是内也不曾有定论。”
这是什么意思?红娘子、马英娘、李香和曾雨柔四人闻言皱了皱眉头,只是冷眼旁观,却不言语。
“张生这两日写信过来,说官兵可能要大举进攻咱们河洛之地,竹儿递下去,让大家都看看吧!”
“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许多道理,只知道这两府一州都是咱们张家的家业,既然张顺不在,也断然不能送与外人。”
“只是兹事体大,我又不过是个‘村姑’,一个人也办不成如此大事儿。”
“你们也都是张家的婆娘,也知道鸟窝被人戳了,鸟蛋哪有不烂的道理,守住这个家大家才能过好日子。”
众人闻言心里一惊,连忙仔仔细细传看了一遍。
红娘子不由皱了皱眉头道:“此乃公事,当及时和张先生、宋先生相商才是!”
“你说的没错!”李三娘点了点头道,“此信正是张生托付宋先生转交与我。”
“他们倒说了几个措施,只是我也不大懂,就没有干涉他们。”
“只是我想既然张生亲自写信,想必事情定然万分紧急。我们又怎能将身家性命,一味托付与他人?”
“你想做什么?”马英娘皱了皱眉头,不知福这“丑婆娘”打的什么主意。
“我想他们做他们的,咱们做咱们的。马氏你可以训练士卒,红娘子你可以掌管辎重,李氏你管医护,曾氏你管军法,黄氏及大小朱氏掌管文书等杂物,你们以为如何?”李三娘闻言一脸肃然道。
“哦?那兵从何来,将从何来,而钱粮又从何来?”曾氏闻言不置可否道。
“马氏手底下有女卫二三十人,李氏手底下有护士军医二三十人,其他中人、女仆也有七八十人可用。”
“我手底下有个姬蛋,原本是张生的护卫,也是一员猛将。其父姬程正是司马,也力大无穷,勇不可挡。他们曾跟我平泽州之乱,也算有几分本事。”
“还有那李友,因为这个前番去请卢将军的家眷,也赋闲在家。他之前也是领过兵之人,手底下有二三十个弟兄,也是一员骁将。”
“仅这些林林总总加起来,差不多也有百几十人。”
众女闻言相顾失色,不由暗暗对视了一眼。
倒是小看这个“丑婆娘”了,本道她除了得到舜王偏爱以外,孤立无援。
她们万万没想到,她不吭不响结识这么多将领,倒有几分手段。
“那钱粮又当如何?”小朱氏被她气势所压制,不由不服气道,“若是仅凭这一二百人,打起仗来,又济得甚事儿?”
李三娘这才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本是穷苦人家出身,也没什么家底。”
“在座的各位却不尽相同,有的是金枝玉叶,有的是富贵之家,还有的执掌钱粮,手底下多少有些金银首饰、贵重物品。”
“若是诸位能挑拣出来部分,以资军用,我定然向张生为你们请功!”
曾氏、黄氏、大小朱氏和红娘子五人闻言不由脸色大变。
曾氏不由怒道:“要捐一起捐,岂能厚此薄彼?”
“说的也是!李三娘点了点头道,“我这屋子里你们随便挑,觉得那些合适,都捐了也成。”
“这……”五人闻言打量一番,这才发现李三娘住处虽然高大宽敞,其实家什十分简陋,一应衣衫摆设和普通百姓无遗。
红娘子这才想起来,她当年这两年好像从来没有给她过一文钱。
而张顺那厮本身就是个不沾染铜臭的主儿,居说还欠了好几个人不少债,哪里有银钱与她?
红娘子正在羞愧难当之时,不意小朱突然嚷嚷道:“我看你头上那钗子不错,不如捐了吧!”
第二百零五章 云涌
“那就捐了吧!”李三娘闻言虽然有几分不舍,不过还是一把把它拔了下来递给了竹儿,示意她传给黄氏道,“这个记我账上!”
发钗和簪子不同,单股为簪,双股为钗。
李三娘这支以纯金打造,做功精细,上面又镶嵌了红蓝宝石,一看就能值不少银两。
小朱氏本来以为她不过是个村妇,哪里见过如此名贵的首饰,还道她不舍得。
万万没想到李三娘来了个釜底抽薪,顿时说不出话来。
不过,她又转念一想,白白赚了她一个金钗也不错。
小朱氏正要上前接过来,不意红娘子突然站起来道:“三娘就这一副家当,怎能捐出来?她这一份我替她出了吧!”
好家伙,我做了恶人,你倒跳出来当好人了!
小朱氏闻言恶狠狠的瞪了红娘子一眼,不高兴道:“三娘自个都没说什么,你多管什么闲事儿?”
红娘子闻言哭笑不得,这倒不是她要出了做好人,而是不得不站出来做好人。
你道这金钗李三娘哪里来的?
这是当时义军占领福王府以后,张顺选取了几样首饰,一人送给她们一样。
红娘子不知道当时张顺送给李三娘是哪样,不过看她这清贫的样子,除了这个也没其他值钱物件了。
这玩意儿她整天戴在头上,要是哪天张顺回来了,顺口问一句:“我送你的钗子呢?”
好嘛,到时候大家在当家的眼里还能有什么好模样?
挺着大肚子的李香也非常机警,一看这情形顿时猜出了七八分。
她也当场表态道:“一个金钗值什么?我多出点银子就都有了。三娘你也没啥首饰,且留着自用就是!”
曾氏、黄氏及大小朱氏四人顿时有点懵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她们四个来得晚,根本不知道当初之事。
那黄氏一看事情不对劲,连忙帮衬道:“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怎么和夫人怎么说话?”
“这钗子我们不能收,缺啥也不缺夫人这点钱啊!”
黄氏连忙一把攥住竹儿递过来的东西,推让回去。
“这......”竹儿有几分为难的看着李三娘,不知道是收回了好,还是送出去好。
“我虽然穷苦一些,也得以身作则,不然何以服众?”李三娘犹豫了一下,想起之前张顺的教诲,不由坚持道。
“啊?夫人多虑了,我们几个都心服口服,绝无二话!”黄氏差点快哭了,连忙表态道。
她没想到这么婆娘这么厉害,一阵连消带打,这谁受得住?
红娘子也哭笑不得,本来大家想给她上眼药,结果反倒被她好一顿修理,还得乖乖配合她交出钱财。
既然曾氏、黄氏和大小朱四人已经服软,红娘子亦无话可说,便随众应了。
“这样真没问题吗?”李三娘一脸疑惑的问道。
她本来以为自己无论身份地位还是能力声望皆不如人,不知道如何苦口婆心才能说服众女。
结果没想到这几个个个深明大义,皆以国事为重,反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想到此处,李三娘愈发羞愧,忍不住再度提议道:“要不我也捐点吧,不然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啊?说得过去,说的过去,有钱出钱,无钱出力,理所应当!”李香哭笑不得,只得又苦口婆心劝说一番。
这让李三娘心中愈发觉得众女都是深明大义的好人,同时更觉得张顺能够娶了这么多好女人,实在是走了八辈子的狗屎运。
说干就干,既然大家都愿意“出人出力”,李三娘也连忙带人先后拜访了姬程姬蛋父子以及李友等人。
这三人都是“闲人”,见李三娘亲自来访,岂有不应之理?
这三人也分别招募了百几十人,而马英娘也利用自家职务之便,挑选了十余个伍什长作为基层军官。
抱犊寨的李大亮知晓此事以后,也派人送来了百余人过来,李香也从父亲那里讨要了几十护卫,好容易凑齐了一司五百人人马。
于是,李三娘便任命李友作为主将,姬程、姬蛋作为副将,让他们每日进行训练。
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张慎言耳朵里,他不由摇了摇头道:“妇道人家,不在家相夫教子,反倒舞刀弄枪,成何体统?”
“舜王家里那几个婆娘哪个是省油的灯?她们不来招惹我们就罢了,只要舜王自个没意见,我们又何必多管闲事?”宋献策闻言亦笑道。
张慎言闻言也不在言语,反倒向刘成问道:“刘将军如今恢复怎么样了?可否出战击敌?”
“放心吧,我如今壮的如同一头牛一般!”刘成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当初他被卢象升砍了一刀,差点被剖成两半。
幸好义军之中护士及时处置,再加上张顺选调大夫及时治疗,这才保下了一条性命。
他原本的“镇嵩营”让李牟领去了,张顺又以李牟部下为基础让他重新组建了“镇嵩营”。
这刘成恢复差不多的时候,就在护士照顾下经常督促训练之事。
如今新的“镇嵩营”也已经训练了四五个月,远超一般士卒三个月的训练周期。
刘成自度哪怕遇到官兵精锐,也不惧他半分,所以信心十足。
“魏知友那块怎么样了?”张慎言又问道。
如今洛阳城内无帅,刘成也算是张顺身边的老人,更有阵斩山西巡抚宋统殷的大功,所以张慎言和宋献策把他请出来,协助处理军务。
“差不多还行!”刘成挠了挠光溜溜的脑袋,解释道,“人员武器都已经齐备了,就是训练还不甚周全。”
“卢象升呢?”张慎言继续追问道。
“大概差不多,他准备训练骑兵,如今很多人该需要绑在马上,才能骑行!”刘成苦笑道。
“这能成吗?”张慎言不由有几分焦躁。
“其实也不用太担心,这不是舜王猜测之词罢了,未必……”刘成闻声劝慰道。
“报,紧急军情!”刘成话音未落,突然听到有士卒高声喊道。
“快,快让他进来!”张慎言、宋献策和吕维祺不由一惊,连忙应道。
不多时,果然一个大汗淋漓的士卒跌跌撞撞跑了尽量,一边从怀里掏出书信,一边高声喊道:“南阳紧急军情,湖广巡抚熊文灿突率大军,占据新野,连破邓州、唐县,围困南阳,还请舜王及时决断!”
“什么?怎么会这么快!”刘成不由拍案而起,不敢置信道。
前些日子镇南将军萧擒虎曾经送信来,说和湖广巡抚熊文灿交了手,众人还不以为意,没想到不到十日功夫,居然连失三城!
第三百零六章 熊文灿水陆并进
张慎言和吕维祺、刘成等人已经觉得南阳形势十分严峻,可是实际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峻。
无论是“争世王”刘希尧还是任继荣两人,用尽一切手段,都无法守住邓州和唐县两处城池。
原来这湖广巡抚熊文灿虽无十分的本事,倒也颇有才干。
在其任职福建巡抚期间,不但招降了巨寇郑芝龙,剿平了海寇,还深受西洋军事装备、战术影响。
他所建立队伍与张顺麾下颇为相近,都是选择了很典型的“中西医结合”方案。
只不过由于北方明军战斗力更为强悍,机动性更为多变,张顺根据前世知识,编组了一支努力寻找机动和火力平衡点的军队。
而湖广巡抚熊文灿则根据南方地形和气候特点,编制了一支以步卒和火力优先的军队。
本来熊文灿这支军队最大的问题是机动性不太好,但也被尤世威和张外嘉的五千关门铁骑以及沿白河行进的水师所规避。
那萧擒虎所领士卒虽然是大名鼎鼎的“毛葫芦”,但是依旧以弓矢和刀矛为主要武器的山地特色部队。
这支队伍无论装备的铠甲还是火器,都远低于义军平均水准,更不用说和大量采用“西法”的熊文灿新军相比了。
在熊文灿标营之中,除却各式火铳以外,还携带有大小红夷大炮八十八门,火力远超一般明军。
更有二十余门乃是两千斤的红夷大炮,火力凶狠,专门用来攻城。
本来当初张顺设计的防守体系节点分别以新野、邓州、唐县和南阳四城为依托。
其中新野、邓州和唐县成犄角之势,攻此则救彼,攻彼则救此,又有猛将萧擒虎坐镇南阳,本当万无一失。
哪里想到熊文灿先奇袭了新野以后,前出南阳,试图一鼓作气拿下南阳城。
结果为萧擒虎所阻以后,他又回师新野,全力攻打任光荣驻守的唐县。
退居野外的“扫地王”张一川和邓州的“争世王”刘希尧二人连忙领兵来救,却遭遇到官兵水师阻拦,无法轻易渡河。
原来众义军多驰骋于北方四省一京之地,对平原和山地战颇为熟悉,而对河水在军事上的应用却了解很少。
而湖广巡抚熊文灿担任福建巡抚多年,又招抚芝龙,征讨海贼李魁奇、刘香等人,彻底平等了东南沿海的海寇,所以他对水师的运用十分熟悉。
“水以舟楫相通,以绝旱路!”湖广巡抚熊文灿不由得意的笑道,“故而南船北马,乃自然之理。”
“彼贼子但以陆地逞凶,未识我舟楫之力,焉得胜耶?”
原来这南阳城外正好有一条河流唤作淯水,后世又称作白河。
这淯水正好流经南阳城、新野,最后汇于襄阳的汉水。
湖广巡抚熊文灿就是利于该河,先是多番骚扰新野,等到“扫地王”张一川麻痹大意以后,突然用水师运兵至新野城下,一举夺得了此城。
而除却淯水主干以外,淯水河还有两条支流颇利行船,一条唤作湍水,一条唤作沘水。
其中湍水在淯水以西,先后流经内乡和邓州,最终于河南湖广交界处汇入淯水。
而沘水后世称为唐河,从南向北流经淯水以东。
该河在唐县以北和支流泌水相汇,然后经唐县县城西北,最终在湖广境内汇入淯水。
而那新野城正夹在湍水和淯水之中,“扫地王”张一川退出新野城以后,本待撤回南阳。
不意得知湖广巡抚又率领大军围了唐县,他寻思:自从俺跟了舜王,寸功未立,又丢了新野,交代不得。
既然如此,我何必寻了“争世王”刘希尧,一同前往救援任继荣,也算得上将功补过。
那“争世王”刘希尧和“扫地王”张一川一般,同样出自于义军系统,颇有几分薄面。
刘希尧也知湖广巡抚熊文灿来者不善,他先攻新野,再图唐县,下一步肯定就要轮到自己邓州了。
与其如此,何不先下手为强,强似等到被官兵来攻。
想到此处,刘希尧只留守五百士卒守城,其他人马便一并带了和“扫地王”张一川合兵一处,就要前往唐县支援任继荣。
只是从新野往东前往唐县,需要先后渡过淯水和沘水两支河流。
“扫地王”张一川和“争世王”刘希尧倒也没当回事儿,只是派遣骑兵沿河寻找船只、桥梁渡河。
只是连寻了数日,发现许多桥梁和船只竟然被焚毁,两人这才感觉到不对劲。
好容易寻了一处水浅之处,还未来得及涉水,突然只见河面上出现了十几只大船。
这些船只皆安置了火炮,见到义军赶来顿时一阵铳炮打了过来。
张一川和刘希尧倒吓了一跳,连忙命令士卒列阵,又支起火炮进行还击。
奈何他们手底下这两营人马装备的火炮质量、数量都不甚好,炮兵水准又不高,且以静打动,哪里打的过?
除了刘希尧手底下的有部分顺营的老底子,偶然击中了两条船以外,其他火炮皆徒劳无功。
随即官兵水师主力赶到,战又不战,打又不打,只是阻断河流,不让义军渡河。
任凭那张一川和刘希尧如何暴跳如雷,也无可奈何。
而此时湖广巡抚熊文灿正下令士卒用红夷大炮猛轰唐县城墙,打的城头上碟牌、女墙砖石纷飞,义军难以立足。
等到防御设施损毁的差不多了,官兵这才架起工程器械,发起猛攻。
任光荣不由气得破口大骂:“直娘贼,以往都是义军以火炮力压官兵,没想到还有一天义军反倒被官兵的火炮压制!”
双方在城头苦战了三天,终究因为敌我力量悬殊,任继荣不得不退往唐县以西的泌阳。
而湖广巡抚熊文灿解决又调遣水师,走水路奇袭邓州。
“争世王”刘希尧留守的五百士卒见官兵神兵天降,顿时大为惊恐,或逃或降,遂又失了邓州城。
至此,“争世王“刘希尧、“扫地王”张一川和任光荣三人连战连败,无立足之处,不得已只得退回到南阳。
第三百零七章 萧擒虎镇守南阳
话说三人败退到南阳城,见了镇南将军萧擒虎不由羞愧难当道:“我等被舜王和将军委以重任,不意托付不效,还请将军以军法行事!”
那镇南萧擒虎本是太行山上的猎户出身,自幼深通狩猎虎豹之术。
那虎豹之属,无论力气还是速度皆远过常人,又十分机警,故而难以擒杀。
若想擒杀此类,第一不可畏惧,第二宜熟知地形,第三了解其习性,然后设下天罗地网方可捉之,与用兵之法亦相差仿佛。
萧擒虎自幼便出没于虎豹之间,深知其中道理。
故而,他一看众人神情,便知他们吃了大亏以后,心神不定、慌张失措。
他不由厉声喝道:“南阳者,河洛之门户也!舜王委我以重任,以督众将。”
“若是论罪当由本将军始,岂能揽功诿过,怪罪与他人耶?”
“尔等既然知兵,当知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吃亏,明日讨回便是,岂能不思破敌之策,反倒乱我军心?”
萧擒虎这一席话顿时如同当头棒喝一般,喝的众人心头一惊,连忙告饶道:“将军所言甚是,吾等愿效死追随将军杀敌!”
“这敌情究竟如何,你们与我细细道来!”萧擒虎见暂时稳住了众将,这才继续追问道。
莫要看有些人平日里风光无限,趾高气昂,一旦稍有挫折就会心神动摇,举止失当,乃至一蹶不振,蓋意志不坚故也。
往日这“争世王”刘希尧、“扫地王”张一川和任光荣三人不是没有受到过挫折。
只是自从他们跟随张顺以后,连战连胜,混的风生水起,早把自己当作不世之材。
结果,等他们一脱离张顺的直接指挥,便吃了如此大亏。
他们三人这才知道往日究竟是何人“带飞”,又究竟谁才是“彩笔”,这心态焉有不崩之理?
眼见镇南将军萧擒虎担起了责任,三人松了口气之余,连忙七嘴八舌把官兵的情形述说了一遍。
先前萧擒虎不是没有和湖广巡抚熊文灿交过手,只是对方来得快去的也快,不等他军令传达到三人手中,却早被水流而下的官兵分别各个击破了。
听完众人的讲述,萧擒虎这才发现湖广巡抚熊文灿颇得张顺“真传”,也是喜欢以强大的火炮压制对手。
只是除此之外,他更有强大的骑兵和水师作为辅助。
尤世威和张外嘉麾下的五千关门铁骑可以用来遮蔽战场,熊文灿麾下的水师可以运输、保护辎重粮草,又可以切断义军的支援,实在是难对付的紧。
想到此处,萧擒虎不由坚定的道:“为今之计,不过战守两策罢了。”
“熊文灿这才有备而来,麾下兵马又倍于我军,诚不足战。若战,唯有以守疲之,然后觑其破绽,然后伺机而动。”
“如今城中除却远在淅川的吴先一营以外,只有我等四营人马。我意一人负责一处城门,尽快配备守战之具,以待官兵,诸位以为如何?”
“好说,好说!”众人闻言连忙应了,唯有任光荣皱了皱眉头道,“只是贼子火炮凶狠,不知将军可有应对之策?”
萧擒虎闻言不由笑了,一脸神秘的说道:“诸位且附耳过来,吾有一计,保证他熊文灿火炮虽狠,却劳而无功!”
众人闻言哪里肯信?他们不由把耳朵伸了过去,萧擒虎如此这般述说了一番,众人不由拍案叫绝,遂各自领命去了。
萧擒虎这才暗松了一口气,连忙取了纸笔,书写了书信一封,管教士卒连夜送往洛阳。
如此又过了两三日,湖广巡抚熊文灿才率领大军赶到了南阳城下。
镇南将军萧擒虎登城一看,不由心中一凛。
只见那城外人山人海,数阵官兵密密麻麻列在城外,好像无边无垠一般。
当先一排是官兵的火器营,密集的排列着八十余门火炮,黑洞洞的炮口斜指着南阳城。
其后则是许成名三千镇筸兵列阵于中,其左尤翟文,其右张应昌,共九千官兵列为前阵。
其后乃湖广巡抚熊文灿六千中军,其阵法以长矛、鸟铳夹杂,颇类棱堡之形。
再其后,乃是尤世威、张外嘉的五千关门铁骑,虎视眈眈,似乎随时准备扑上来撕咬敌人。
其侧又有百余艘船只漂泊在淯水河上,随时准备完成支援、阻断等任务。
萧擒虎咂了咂嘴,不由下死命令道:“都给我谨守城池,不许出战!”
虽然说守城之法切忌死守,奈何官兵布置的密不透风,没有一丝破绽,如今若是贸然出战,也只是白白送了士卒性命。
那熊文灿也是知兵之人,等了半晌,见城上毫无动静。
他不由笑道:“守城之将不知兵,只顾一味死守,我军之胜可知矣!”
左右闻言纷纷溜须拍马道:“微抚军,天下危矣,能平定天下者必抚军也!”
“哎,过誉了,过誉了,待到擒杀顺贼,再说此话不迟!”湖广巡抚熊文灿志得意满道。
见萧擒虎龟缩城中不出,熊文灿倒也没有失了智,让士卒猛攻。
而是按照原本计划,让火器营架起火炮慢慢的轰击南阳城。
南阳城作为府城,又是唐藩所在,自然是坚固异常。
官兵轰击了半晌,等到天色稍晚,熊文灿这才派遣许成名带领镇筸兵前去攻城。
巨大的攻城器械在众多士卒卖力推动下,很快靠近了南阳城,攻城器械是的官兵纷纷跳将出来,跳到了南阳城墙之上。
只是官兵立足未稳,突然听到一声冲杀声,随即有许多义军士卒如同变魔术一般跳将出来,冲杀过来。
官兵登城士卒不多,又无法展开列阵,哪里是义军的对手,顿时被杀得大败,退了回来。
有的未能及时退出,则被义军当场斩杀,把尸体从城墙上扔了下来。
“呵,乱臣贼子还敢反抗?给本官继续轰!”熊文灿不由恼羞成怒道。
如是者三四次,官兵从早到晚,日夜不停的进行攻城,却每次都被打了出来。
“这是什么鬼?”湖广巡抚熊文灿差点要哭了,说好的“红夷大炮所向无敌,所击者无不粉碎”呢?
怎么连压制城头上的贼人都做不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第三百零八章 先下手为强
“哈!”张顺看了看面前的书信,不由笑道,“萧二哥也是个人才,居然想得出如此主意!”
“此法灵感或来于舜王的‘紫微星堡’,虽然一点就破,却是好用!”幕僚长洪承畴也不由感叹道。
“幸好那西安城中左光先不晓得此法,不然我军危矣!”
你到怎地?
原来这萧擒虎所用之法,颇为类似后世“反斜面战术”。
其方法是把宽厚的南阳城墙内侧挖下去三尺,但等官兵火炮过后,再跳出来和登城官兵厮杀。
这个主意是萧擒虎受张顺所建“紫微星堡”壕沟启发而来,刚开始他原本想在城墙上挖一条壕沟,结果因为城墙厚度有限,若是强行挖掘壕沟,有可能造成墙体防御不足。
于是,他便改为在城墙内侧挖出一截,能够让士卒猫在里面躲避红夷大炮炮弹即可。
那湖广巡抚熊文灿哪里想到这个臭名昭著的“十恶将军”还有这种骚操作?
他蛮干七八日,结果被义军打的满头是包,也未能取得任何进展。
而就在萧擒虎和湖广巡抚熊文灿打的难解难分之时,西安这边三边总督梁廷栋也带领三万边军精锐和张顺交上手。
只是张顺早做好了决战准备,似梁廷栋这边匆匆忙忙赶来这般,哪里是义军的对手?
三边总督梁廷栋吃了几次小亏以后,干脆龟缩到西安城中,坚守不出。
众人还只道这是梁廷栋只是慑于张顺威名赫赫,而义军兵马又多,所以才不敢出城浪战。
唯有张顺和洪承畴则认为这是梁廷栋正在等待战机,意图一举歼灭义军。
表面上看义军号称十万,人多势众,其实除却带甲三万以外,其他无甲士卒也就能够做一些守御、辅助工作,当不了主力。
与官兵四万精锐比起来,其实双方势力相差仿佛,任何一方并不具备碾压性优势。
从实力上来说,三边总督梁廷栋不敢打,似乎在情理之中。
但是如果考虑到多尔衮、岳讬两位亲王率领万余女真精锐,驻守在归化城虎视眈眈,而其他多处又有兵变、“流寇”等威胁,那么梁廷栋的行为就显得诡异了起来。
等到张顺接到萧擒虎的书信以后,这局势才愈发明朗起来。
既然湖广巡抚熊文灿开始对南阳大举用兵,那么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山西巡抚吴甡等人有所动作还会远吗?
“梁廷栋果然在等,在等一个机会,在等我们后院失火的一个机会!”张顺斩钉截铁的判断道。
“臣亦持同样看法!”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省力,洪承畴闻言亦点了点头,一副完全理解的模样。
“只是此战甚是凶险,还请舜王早做打算才是!”
“危机危机,有危亦有机!”张顺闻言冷笑道,“原本我还担心南阳战况,生怕义军经不住风霜,一触即溃。”
“如今萧擒虎既然能够以新募弱兵抵住熊文灿的进攻,那么我就底气十足了!”
“这三边总督梁廷栋想打多久,本王就陪他打多久;梁廷栋想拖多久,本王就陪他拖多久,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招数,能对付得了本王!”
“须知当官兵给本王下套的时候,焉知本王没有趁机给他们下套!”
“那舜王的意思是?”洪承畴沉默了一下,心道:这舜王倒也不像鲁莽之人,怎会做出如此凶险的决策?
兵法曰:主不可怒而兴师,将不可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
须知如今萧擒虎顶得住,不代表萧擒虎会一直顶得住。即便是萧擒虎能顶得住湖广巡抚熊文灿,那谁又来顶得住其他官兵的进攻呢?
用兵之法,最忌讳将所有的手段用尽,不给自己留一点余量。
不然,万一稍有差池,便是全局皆崩的下场。
如今敌强我弱,义军明显没有必胜的把握,当以防守为上。若是贸然和官兵开战,岂非以卵击石?
“在洪先生到来之前,本王已经预感到情况不对,早已经给张三百下达了命令,命他主动出击,给那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点颜色瞧瞧。”张顺冷笑道,“如今从时间上算来,他也差不多也该发动了!”
“你不让老子按部就班的攻取秦地,难道老子还会让你按部就班的合围我不成?”
“张三百?”洪承畴闻言一愣,不由连忙问道,“其人原本驻守何处?”
洪承畴虽然加入张顺麾下数月,但是由于军务繁多,倒还没有全部弄清楚张顺麾下将领的部署。
“在襄城,此外还有蒋和一营驻守在许州!”张顺笑道。
“舜王难道准备让他们顺流直下,直扑凤阳?”洪承畴闻言一愣,不由大惊失色道。
“没错!”这条线路张顺太熟悉了,以陈州颍岐口为交汇点,从北往南,分别有贾鲁河、颍河和沙河三条支流汇入颍水。
其中贾鲁河则以朱仙镇为航运起止点,颍河以禹州为航运起止点,而沙河则以北舞渡镇为起止点。
不过由于沙河还有一条支流北汝河,水量很大,船只也可以很容易通航到襄城县。
话说当初张顺击败河南巡抚傅宗龙和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以后,率领主力前去解南阳之围,便留下了张三百、李信、李际遇、柴时华、蒋和、曹变蛟和赵鲤子七营人马驻守各处。
其中任张三百担任主将,李信和曹变蛟为副。
然而,虽然此人代替张顺指挥了两次大战,又擒获了五省总督洪承畴,能力虽然不错,但是实打实的战绩颇为不足,依旧难以服众。
所以等张顺离开以后,张三百就一门心思琢磨打仗,非要做出一番成绩不可。
有句话叫做“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张三百琢磨久了,还真让他琢磨出来一番道理来。
驻守他下游郾城的官兵主将乃是塞外降将的猛如虎,其为人勇敢果决,善于打仗。
归附明朝以来,他不但曾经剿灭河套蒙古酋长干儿骂,还先后阵斩了义军将领“九条龙”、“五条龙”和岢岚高加计等人。
当初张三百也曾和他数度交手,并不曾讨得便宜,只是由于张顺连破督抚,气势如虹。
那猛如虎才不得以退守襄城,以遏制义军东进之路。
张三百试探了许久,发现猛如虎果然是一员良将,却无破绽可趁。
本来他已经准备放弃了这个目标,有一天刚巧他带着士卒在城上散心,刚巧看到城外汝河上的船只。
张三百不由灵光一闪:是了,猛如虎这厮是个塞外降将,但善马步,却不晓得水师之利。
既然如此,我何不偷偷营建水师一支?
即便不能借机击败此贼,也可在将来舜王大军东出两淮,南下江南之时,建立一番功勋!
第三百零九章 后下手遭殃
这张三百也是做事之人,想到便做。
他一边上书张顺,请求派遣“河神”黄守才助自己一臂之力,一边开始偷偷收集木料、船只,准备大干一场。
当时张顺本着“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的精神,就把闲着无事,天天打鱼晒网的黄守才等人派遣了过去。
那黄守才和麾下水师除了每月按时领饷以外,还能打鱼补贴点家用,小日子正过的美滋滋的,哪里想去?
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也不得不收拾了行李,依照军令上路。
由于从洛阳到襄城并无水路相通,黄守才麾下的船只也无法开过去。
他只能挑选了数十个骨干,和他一起走陆路赶到了襄城。
当黄守才赶到的时候,张三百已经收集了五六十艘各色船只。
“怎么样?随时可以出发吧?”张三百得意的对黄守才笑道。
“要是张将军只想运个人,直接征用船夫便是,又何必让俺黄守才千里迢迢赶过来支援?”黄守才一板一眼道。
“哦?”张三百一愣,连忙请教道,“却是某无知,贻笑大方。张某愿闻其详,还请先生教我!”
黄守才由一个精通水利之人转变为水师将领,多少也有点心得。
他闻言不由笑道:“俗话说‘南船北马’,用其速也,亦用其承载。”
“船马二物皆快于步卒,故而其战守以弓箭、火铳和火炮为长。”
“然而船马二者又有所不同,马行陆而船行水。故而只要平地,战马皆可去得;若无水流,则战船不能通也,此战船不入战马之处。”
“但是战马力弱,只能载一人一甲而已,即便用来挽车,一不过千斤之力。”
“而战船却不然,少则千斤,多着数万斤不等。故而以船载人,以船载炮,则无往而不胜。”
“我意专门选用打造炮船,专以放炮,选用桨船专以登帮,选用货船专以载人载物,运输兵马辎重。将军以为如何?”
“好,如此也好,就以先生所言!”张三百也不懂水战之法,干脆将一切事宜全权托付给“河神”黄守才。
那黄守才得到张三百授权,便开始选用制造船只,安装火炮,以及选用水手船夫。
忙活了一个多月,才勉强将一支水师组建起来。
说是一支水师,其实除了三四十艘作战船只以外,其余皆是用货船改装的运输船罢了。
当时万事俱备以后,张三百就赶快上书张顺,准备水陆并进夺取猛如虎驻守的郾城。
只是当时张顺全部战略重心都放在南阳和陕西,哪有意愿向东面进攻?
张三百数次申请无果,不得不偷偷给妹妹马英娘写信,指望她能够吹一吹枕边风。
那时候马英娘正和张顺的其他几个婆娘同仇敌忾,抗议张顺又收了曾黄及大小朱氏四女,哪里有心情理他?
结果白白忙活了一两个月,什么鸟用都没有,张三百也不由有几分沮丧。
黄守才吃不惯这里的鱼,见状便请求张三百放他返回洛阳。
不意张三百又提议道:“既然舜王不许我出兵,那这些-船只也不能白白浪费了。”
“如今义军草创,物资奇缺,黄先生何不率领这船队,做些小买卖?”
“一来也能熟悉一下此处水道,二来也能给弟兄们挣点零花钱!”
“这……这成吗?”黄守才总觉得这有点公器私用的味道。
“如何不成?这水师本是咱们一手建立,这船只又是咱们挑选打造,即便是舜王亲至,他也说不出半个不字!”张三百仗着妹妹马英娘得宠,他才不管张顺什么打算,先把事情做了再说。
“好,如此也好!”黄守才闻言不由点了点头,反正出来事儿由主公大舅哥扛着,怕什么?
原来这襄城也刚好有一处码头,虽不及南阳佘旗镇和舞阳北舞渡,也算是从汝州集散的货物流通到颍、淮河的中转站。
由襄城逆汝河而上,也不是不能行船。只是一来旱涝不定,河水忽多忽少,二来从襄城西北二里沟蝗蚧潭往上,水流湍急,皆有倾覆之虞。
刚巧如今汝州正在李信治下,这二人顿时如鱼得水,先后接手了几宗运往周家店的货物,倒是小赚了一笔。
而刚巧有从陈州周家店转运过来的粮食,要运到襄城,黄守才又带领船队运了回来。
张三百灵机一动,又要上书劝说舜王。
不意不等他书信传递出去,反倒张三百先收到了张顺的命令。
张三百和黄守才惊疑不定的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着张三百携蒋禾,分别顺沙河、颍河而下,汇于周家店,然后大张旗鼓攻取颍州,作欲取凤阳之势!
“好,好,终于有我张三百出头之日了!”张三百不由大喜道,“黄先生,不,现在应该称为黄提督,我命你尽快准备齐全,三日之内我要率水陆人马,攻取郾城!”
“为何要打郾城?”黄守才闻言奇怪的问道。
“当然是为了东进啊?”张三百莫名其妙,心道你是故意想找茬怎么着?
不意黄守才却笑道:“将军有所不知,其实猛如虎虽然驻守郾城,却丝毫不管水上往来船只。”
“既然舜王只命我等攻取颍州,那又何必多此一举?”
“黄先生说的是!”张三百闻言一愣,不由排着大腿道,“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遂即,张三百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整顿好人马以后,皆藏入黄守才水师之中,趁夜静悄悄偷渡个郾城,一路沿着沙河、颍河直奔周家店。
这周家店和当初张顺乘船的颖岐口大致位置差不多,只是是一处更为优良的渡口。
这周家店正处在贾鲁河、颍河、沙河三条支流交汇处,在后世历史上最终形成了有名的周口镇。
曾经在清代一度代替了大名鼎鼎的朱仙镇,成为河南第一商业重镇。
如今这周口镇虽然借助地利,已经有了成熟的码头、店铺等商业城镇雏形,但是还没有发展起来,更没有驻军,张三百便轻易夺取了此处。
只是蒋禾不似张三百这般便利,如今还在道上坑惨吭哧行军。
左等右等,不见蒋禾人影。
张三百干脆拉着黄守才道:“兵闻拙速,未赌巧之久也!”
“既然我军已经出奇制胜,夺取周家店,何不顺流直下,一鼓作气夺取颍州哉?”
黄守才顿时被这厮胆大包天吓了一跳,他不由劝说道:“那颍州乃凤阳门户,又有颍州卫驻守,岂可骤得?”
“若是顿兵于坚城之下,我等丢了性命事小,坏了舜王大事事大!”
张三百闻言不由不高兴道:“我听说善水者溺,却不曾听闻河神不肯下水之事。”
“尔其何以不因凶险律己,反倒独以此劝诫他人哉?”
“那颍州若是果然有备,即便蒋禾与我合兵一处,不足取也;若是颍州无备,我一营人马足以,何以假借他人之力哉?”
那颍州城里哪里想得到义军早备了船只,顺流而下,直取其城池。
只到等到颍州知州、通判及颍州卫指挥使等一干人等被义军士卒押到大堂之上,等待张三百审问,众官吏犹不敢相信自己等人竟然被千里之外的“顺贼”人马捉了!
第三百一十章 致人而不致于人
《唐太宗李靖问对·卷中》:(用兵之法)千章万句,不出乎致人而不致于人而已!
当初朝廷下旨命令诸督抚编练人马,以备义军,那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也没有能够置身事外。
他也从山东长枪手和开封府衙役中选练了一万精兵,编练成军,如今正好率领着赶到归德府。
归德府府治在商丘县,也即是后世商丘市。
府据江淮之上游,为汴洛之后劲。其地西接汴梁,东连徐州,与其相为表里。
明代黄河尚未改道,其下游走向大致为开封、归德、徐州、邳州和淮安。
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的部署方案正是以睢陈总兵骆举、徐州副总兵马爌和太监卢九德九千人马镇守汝宁,谨防“顺贼”再度攻克崇藩。
自己则亲率主力经徐州、归德至开封,然后以开封为根据,进取汜水、登封,以逼迫“顺贼”河洛根基。
“熊大濛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朱大典一边看着眼前的简易地图,一边向旁边的幕僚问询道。
这大濛二字正是湖广巡抚熊文灿的字。
“回禀军门,据昨日得到的消息,熊抚军已经先后攻克新野、唐县和邓州三处要地,正准备水陆并进,合围‘十恶将军’于南阳,恐怕不日即将有好消息传来。”
“太快了,还是太快了!这熊大濛倒有几分手段,就是恐怕他未必安什么好心!”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皱了皱眉头道。
本来依照计划,应该由湖广巡抚熊文灿率先发动进攻,逼迫“顺贼”的义兄“十恶将军”以调动贼人主力。
等到贼人主力南下,他朱大典再总督河南、凤阳之兵,直取汜水、登封。
如今湖广巡抚熊文灿进展神速,他担心万一没有能够调动“顺贼”主力,到时候自己就难受了。
“等到开封府以后,万务给我多派遣‘夜不收’,仔细探查明白,万万不能一头撞到了顺贼主力!”朱大典思索了片刻,对幕僚再三叮嘱道。
“是,军门!”那幕僚连忙应了,拿出纸笔来细细的记下。
而正在此事,却又一人猛地推门进来,简单施了一礼便上前道:“军门,大事儿不好!”
“何事惊慌?”朱大典不悦道。
这厮乃他新提拔游击将军张士仪,其他一切尚好。
只是此人原是鲁莽武夫,不识礼数,让朱大典颇为不喜。
“抚军,刚刚传来消息,‘顺贼’大军突至凤阳城外,派遣奸细试图里应外合,一举袭取城池。”
“幸得将士死战,从堪堪将其击退。只是......只是那贼人声称,大军不日即到,让守将速速投降!”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闻言不由大怒道,“贼人距离凤阳不啻,焉能赶到凤阳城下?”
“让他们给本军门探查仔细了,是不是英、霍之贼又来作妖?”
所谓“英霍之贼”就是指盘踞在大别山区的英山县、霍山县附近的义军。
去年年底,以“扫地王”张一川为首的英霍义军趁官兵不备,夺取凤阳,以至于原本的漕运御史兼凤阳总督杨一鹏被斩首弃市,凤阳巡按吴振缨被充军戍边。
朱大典自度比不得杨一鹏脸大,更是又惊又惧。
“军门!”游击张士仪自认为朱大典亲信,不由走近低声提醒道,“英霍诸贼以‘扫地王’为首,其余不足为惧。”
“年初,由于官兵追索甚急,‘扫地王’早待不住,和‘献贼’一路向西逃命去了!”
后面的话张士仪虽然没有再说,但是那朱大典也心知肚明他什么意思。
如今的英霍诸贼根本没有实力也没有胆量来取凤阳,这一次恐怕除了‘顺贼’之外,别无二人。
“可恶!”朱大典气的满脸通红,差点把面前的图纸一把抓起来撕个稀巴烂。
夺取汜水、登封,合围义军河洛之地乃是朝廷酝酿数月的计策,而凤阳府又是大明的中都,哪里有失,也不是他朱大典能够担待之事!
这就是原本河南巡抚傅宗龙“战死”的恶果了,河南之地无人主持对付义军的大计,不得不劳烦远在千里之外的朱大典出马,以至于被张三百觑得破绽,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游击将军张士仪见朱大典为难,顾视左右一番,这才附耳低声说道:“凤阳有失,杨一鹏前车之鉴;兵败走贼,陈奇瑜后事之师!”
朱大典闻言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
对啊,若是凤阳有失,恐怕无论如何自己也难逃一死;若是像陈奇瑜那般,剿贼不力,顶多会削籍下狱,好歹能留的性命。
虽然权势、官位,朱大典半分也不想失去,奈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也由不得他了。
想到此处,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不由下令道:“中都有难,不得有失;河洛之贼,不可不讨!”
“本军门意亲率标营等兵马返回,救援凤阳。着昌平总兵官左良玉代替本军门督促诸将,以讨河南之贼,不得有误!”
那昌平总兵官左良玉的恩主现任户部尚书侯恂正是归德府人,刚巧如今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也来到了此地,他便一并前来拜访,正在城中。
左良玉闻令不由又惊又喜,连忙三叩九拜谢过朱大典。
那左良玉不是不知道如今指挥官兵攻打“顺贼”风险很大,特别是他曾经和“贼酋”交手多次,深知他阴险狡诈,十分难对付。
只是作为武将获得总督诸将的权力实在是太诱惑人了,至少据他所知近世唯有曹文诏一人获此殊荣。
而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坐下此决策,也算是一箭双雕。
他既可以把“剿灭顺贼”这种高风险之事转嫁出去,同时也可以卖好如今的户部尚书侯恂,实在是一举两得。
朱大典但把诸事安排完毕,然后迫不及待的便带领麾下标营过亳州,直奔凤阳府而去。
兵法曰:制人而不而不制于人。
朱大典哪里想得到,这一次仅仅因为一己之私,为“顺贼”所调动,以至于官兵之间的配合出现了极大的漏洞,最终导致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结局。
第三百一十一章 选择
南阳的战况究竟如何,而张三百鼓噪东进的进展又如何,其实张顺完全一点消息都没有。
受制于这个时代落后的通信系统,除了朝廷传递紧急军情的驿站以外,很多消息自然传递,往往需要数月之久,甚至更长。
义军虽然已经初步建立了政权,但是对控制范围之外的地区的消息传递依旧没有太好的办法。
即使信使快马加鞭,等到张顺收到消息的时候,也会过去了好几日,失去了情报的时效性。
这就是为何兵法中一直强调“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原因之一。
战场千变万化,战机稍纵即逝,若是事事请示,恐怕战争就会陷入非常被动的境地。
“舜王!”幕僚长洪承畴走进来,汇报道,“陈将军率领‘蝎子块’和‘混天星’猛攻了三五日,那梁廷栋、左光先依旧龟缩不出,进展不大!”
说起来真的有些尴尬,之前洪承畴还和这些人打生打死,有着深仇大恨。
如今双方却抬头不见低头见,让原五省总督洪承畴颇有羊入虎群之感。
若非有张顺庇佑,这些人如今又有求于张顺,恐怕他们早扑将上来,一人一口生吃活剥了他。
以至于洪承畴最近老实了许多,唯张顺之命是从。
“你替我草拟手令,即刻调集张都督和其麾下工匠前往华州,准备再开炉至少铸造‘擎天大将军炮’八门;着吕维祺征募丁壮,收集铁料、铁矿,以十万斤为基准!”
“是!”洪承畴闻言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在我这里不以言获罪!”张顺看到了,不由心下奇怪。
“我观舜王攻取秦地之心甚为坚定,只是如今南阳、豫中又起战火,吾恐若有万一,义军有全盘皆崩之虞!”洪承畴见张顺问起,不由老老实实道。
“难道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劝我回守洛阳吗?”张顺闻言摇了摇头,坚定的道,“大明人口、将士、土地、财赋等皆远超义军,若不能趁起四处起火、无暇顾及,拼死一搏,日后焉有胜机?”
“舜王误会了,这一次我倒不是要劝你退兵,反而是要劝你进军!”洪承畴不由笑道。
“哦?此话怎讲?”张顺奇道。
“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舜王既然能够假借义军之力以图秦地,却为何忘了更强的一股势力来?”洪承畴不由笑道。
“哪股势力?我怎生不知?”张顺愈发好奇起来。
“北方后金是也!”洪承畴指了指北方,不由笑道,“如今后金亲王多尔衮、岳讬领精锐万余,正驻扎在规划城。”
“只需舜王许以子女玉帛,邀其共击秦军,彼辈贪鄙,定能为我所用也!”
“和后金合军一处?”张顺闻言大为震动,“此事万万不可!”
“这又有何不可?”洪承畴奇怪道,“自古以来勾践有卧薪尝胆之日,唐高有臣于突厥之时,此二者皆人杰也!”
“大丈夫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故而能成常人不能成之功,舜王又何虑哉?”
好家伙,难怪历史上你成为了大汉奸,感情你早有苗头啊!
什么忠孝节义,什么华夷之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那一身荣华富贵!
张顺原本因为他历史上曾经做过汉奸,对他颇有几分偏见。
只是他投靠义军以后,倒也老老实实,时间久了张顺反倒心里生出几分愧疚来。
他本以为洪承畴历史上做汉奸,“时也,势也”,乃是不得已而为之。
而这一世有自己在此改变了历史,那么他也就能堂堂正正做个人了。
如今看来,果然是“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皆改不了其恶习。
不过张顺作为一个合格的政治家,身负一方势力安危,本来就要唯利是从实际上,岂能受仁义道德束缚?
他若是说出什么“华夷不两立”,“汉虏不相盟”之类的胡话来,洪承畴只会认为他不适合当一方之主。
“那洪先生以为如何能说动哪多尔衮、岳讬之辈?”张顺不由问道。
“彼辈蛮夷唯利是从,不过些许财货罢了。如果不行,不如仿照盛唐旧例,许其尽取西安女子财货可也!”洪承畴得意洋洋的应道。
他颇有几分张顺只肯点头,就要不顾艰辛的前往北方当一个三寸不烂之舌的说客。
“非也,非也!”张顺闻声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道,“洪先生却是小觑了后金!”
“彼辈自割据辽东一来,已经立文法,设官吏,历经两世而连破大明边军。”
“如今其之所以困顿者,不过是以小博大,以弱胜强,蛇不足以吞象罢了!”
“其所困者,一曰粮草,二曰人口,故而其虽强入关而不能立足,蓋以待时机也!”
“本王欲夺天下者,非大明之天下,亦非后金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
“岂可养虎为患,反受其咎?”
“这……不至于此吧?”洪承畴闻言不由一愣道,“彼辈不过塞外小族,比之当年俺答汗又能如何?”
“不过封其为顺义王,答应互市,可也!”
“老奴无德嗜杀,不如俺答汗多矣,奈何其子洪太雄才大略,不可以胡虏视之!”张顺根据前世知识,不由慎重道。
“何以见得?”这一世洪承畴并未直接接触过后金兵锋,只是轻轻松松斩了皇太极手下败将林丹汗六千级,以为其亦不过尔尔罢了。
故而当张顺提出不可小视皇太极的时候,他还颇为不服。
“洪太登基之初,后金内外交困,民不聊生。唯其笼络诸伪王,拼死一搏,入关劫掠反而转危为安,此其一也!”
“辽东地处偏远,民困财乏,四面临敌,那洪太却趁大明围剿义军之时,东征朝鲜,西讨蒙古,北掳达斡尔诸部,足见其志不在小,此其二也!”
“虎墩兔既死,其余部本不足为虑,洪太复派遣伪亲王驻扎归化城,收拢其残部,意图从右翼包抄大明,此其三也。”
“若其果真一心做一处邦酋,心机岂能如此深沉?”
“如今其势已成,西至甘肃,东至朝鲜,两三千里边地皆受其威胁,一旦大明崩,吾何以处之也?”
“这……”洪承畴本非浪得虚名之辈,闻言不由脸色大变。
“果如舜王所言,天下孰能制之?”
“此事且从长计议,但果如本王所言,我等若是召其入关,吾恐怕其鸩占鹊巢矣!”张顺一边低声细语道,一边暗暗指了指营外诸义军部。
幕僚长洪承畴闻言不由脸色大变。
他当然明白张顺的意思,如今这些人是走投无路,不得不投靠舜王。
如果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那他们会怎么选,可想而知矣!
第三百一十二章 “吾皇万岁万万岁”
那洪承畴也是有野心之人,虽然他已经“从了贼”,可也不甘心一辈子做贼。
如今他听了张顺这一席话,不由又佩服又惊惧。
佩服的是张顺明察秋毫、见微知著,能够明见万里。
惊惧的是义军除了大明这个庞然大物以外,还有后金这样的虎狼,环伺在侧,实在是如芒在背,令人坐立难安。
“舜王所言甚是,如今虏酋已将要平定塞外诸部,为之奈何?”洪承畴不由忧心忡忡道。
如果洪太真如舜王所言胸怀大志,那么以后无论谁坐拥这万里江山,恐怕都睡不安稳!
张顺本来只是准备吓唬他一番,只是这般细细捋清了思路,心里也不由一寒。
甚至连洪承畴这样颇有见识之人听了这话都忐忑不安,若是这席话让别个听了过去,恐怕会引起悍然大波。
其实也难怪洪承畴吓了个够呛。若是随便一个人,他千辛万苦打完boss以后,还会有个更大的boss会在在状态不好,血量不健康的情况下出现,他也会破口大骂坑爹。
当年李自成就被这个“设计”坑了一脸,如今又有轮到张顺了。
不行,我得给他再打打气、鼓鼓劲才行!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面色沉重道:“为今之计,唯有以快打慢,以多欺少,方有一线生机。”
“何谓以快打慢,以多欺少?”洪承畴不意张顺心中早有成算,不由追问道。
“后金建制且割据一方早于义军,其文法制度完备,我不及也。故而若不能借助关内人口众多,物产丰富之势,先据中原,则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自古以来,得关中者多成霸业,得中原者多得天下。蓋关中者,四塞之国也,得其地利;中原者,弥望之野也,得其人和。”
“我据而守之,待天下有变,则亲率主力北上,先于后金覆灭大明,得其天时。”
“如果我据万里之疆,治亿兆之民,天下百姓赢粮而影从,后金虏寇又何足道哉?”
“故而夺天下之机,宜快不宜慢。此非言尽快夺取天下,而是要先于后金占据中原,然后方可与之争一日之长短。是谓以快打慢,即以吾快于彼辈也!”
“吾既据中原,百姓不下两千万,兵马不下百万,十倍于虏,任凭他三头六臂,又如何抵得?是谓以多打少是也!”
辽东苦寒,再经过老奴一番杀戮之后,其实人口估计不过二三百万而已。
洪承畴听张顺这般逐步分析下来,顿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张顺这一席话看似针对后金而言,其实又何尝不是“顺营”的“隆中对”?
洪承畴何等样人,如何听不出张顺的心思打算?
第一步夺取河洛,建立义军根基;第二步夺取关中,与明金呈三足鼎立之势;第三步,统一北方定鼎中原,以抗南北。最后再席卷天下,浑元一统!
这是一个天生的圣人!一个念头从洪承畴的心里冒了出来。
他不由后退了两步,伏下身体,然后一丝不苟的行起了三叩九拜大礼。
张顺也不吭声,一脸肃穆的任凭洪承畴自顾行事。
待到繁琐的礼节一步步叩拜完毕,那洪承畴也并不起身,反倒以头抢地,口中低声高呼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张顺这才正式的回应道。
洪承畴这才敢起得身来,一脸压抑不住的兴奋道:“陛下,外面这些人当如何处置?”
起身幕僚长洪承畴今天说的话已经够多了,但是过度兴奋的心情督促着他不得不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以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
两人都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妖”,哪里不知道对方如何心思?
张顺这一席话,表面上是谈论义军大略,又何尝不是在向洪承畴展示一个美好的愿景?
张顺这种行为就好像前世的老板去投资人那里拉投资一般,“你不要看我这块地儿荒凉偏僻,其实这里依山傍水,这里可以开辟一条小溪,那里可以挖一个人工湖,然后我们准备建立一个高档的‘碧水山庄’”云云。
高端的资源和高端的人才,一般是看不起你那“仨瓜俩豆”,他们看中的是什么?
他们看中的是更宏大的未来,看中的是更高的身份地位,看中的是波澜壮阔的事业!
张顺这一番直接把自己最核心的“机密”都抖搂了出来,那洪承畴如何不知他的想法。
“得遇明主,虽九死而犹未悔!”乃是洪承畴如今真实的心情写照。
君示臣以诚,臣自然当报君以忠!
所以洪承畴那一句“吾皇万岁万万岁”喊得就很灵性了。
如今俺洪亨九也成了自家人,自然这屁股也得挪一挪地方,坐到“自家人”的立场,所以才有了那句“外面人如何处置”云云。
谁是内,谁是外,当然要分清!
张顺心下里好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此事不急,当从长计议!”
“如今我等正是用人之际,彼辈与后金又远隔千里,即便偶有异心,又何足道哉?”
幕僚长洪承畴当然知道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他只不过借此表态罢了。
见张顺心中有数,洪承畴不由又躬身道:“当前形势虽坏,其实若是舜王下的狠心,臣亦又一桩绝地翻盘之策!”
吃了张顺一记“画大饼”**,洪承畴明显如同吃了一锅“十全大补丸”一般,激发了全部的潜力。
“此话怎讲?”张顺只道自己已经穷尽了所有手段,没想到洪承畴这厮还有办法。
那洪承畴闻言不由走到跟前,低声道:“若是南阳、河洛不可守,可命其余各军齐聚此处。”
“舜王再以接风之名,摆下鸿门宴,把其他义军头领一网打尽,尽并其军!”
“如此,‘顺营’本就有甲兵五六万,若是再加上其他义军甲兵、丁壮,拢共也有十万兵马!以此西向,天下孰人能挡?”
“若此,则秦地可定,天下可安,陛下亦可以登极九五,北却鞑虏,南灭残明,成万世之基业,开百代之太平!”
第三百一十三章 困局
话说洪承畴和张顺这一老一小,待在小小的帐篷之内,你一言我一语,把天下英豪算计了个遍。
若是这番话传出去,即便两人不被人碎尸万段,恐怕也会引起悍然大波。
只是虽然两人“夜半虚前席”,可是天下大势不是他们吹几句牛就能改变的,当前义军面临的问题还得解决。
张顺和洪承畴这一次发了狠,干脆把“蝎子块”和“混天星”两人换了下来,命令陈长梃督其他诸将轮番攻城。
更派遣各色大炮重炮几十门,只把西安城东门长乐门打成了一片废墟。
奈何即便是长乐门变成了废墟,夯土城墙的根基犹在,仍然如同一座小山丘一般耸立在那里。
陕西总兵官左光先亲自带兵坐镇,又在陕西巡抚甘学阔连夜征调丁壮,竟然又在城里面重新修筑了一座简易的新城门。
又一日攻城的硝烟散去,一座密密麻麻布满弹孔的废丘出现在眼前。
废丘前面是那浑浊的护城河,河水有些泛红,且已经发臭。
泡的各色尸体乱七八糟的飘荡在河面上,有的还逸散着丝丝鲜血,而有的则泡的大了一圈,发出令人作呕的死白色。
原本的吊桥城砖早已经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则是好像被翻了八百遍的黑褐色泥土。
城上的守军木然的看着城外有序撤退的义军,眼睛间或一轮,证明着他们和地上躺着的那些人不一样,还算不得是死人。
在众官兵簇拥之中,有一位满脸疲惫的将领,黑黑的眼眶,深的好像眼窝凹陷下去了一般。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了,一会儿就会有其他人上来换班了!”那将领不是别人,正是陕西总兵官左光先。
这厮还真是意志坚强之辈,与“顺营”作战,屡战屡败,若是换作旁人,早顶不住了,而他却依然坚持着。
其实义军固然难受,西安城里军门官吏则更加难受。
曾经被义军焚毁的长乐门,如今如同溃疡一般,时时刻刻折磨着他们。
他们生怕一觉醒来,城里面却已经布满了如狼似虎的义军将士。
这城池城墙乃是人造天险,为的就是减轻城池的防守压力,能够以更少的兵马抵御更多的强敌。
然而长乐门的损坏,导致了西安城防出现了破绽。
就好比原来只需要一个人就能防守五个人的城门,现在需要三个人甚至四个人进行防守。
虽然从攻守之势上来讲,还有微弱的优势可言。
然而由于敌强我弱,“顺贼”随时可以选择进攻时间和进攻点,这就加大了守城一方防守的困难程度。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官兵被义军骚扰的苦不堪言,却也不得不拿人命去填。
而由此也造成了对指挥守城的将领也造成了很大的压力,那三边总督梁廷栋和陕西总兵左光先两人也不得不轮流指挥,以应对义军的疲敌之策。
而更糟糕的事情是西安城内的粮食和柴火也开始不够用了。
先前义军“以粮换柴”的策略,还被左光先嘲笑为“妇人之仁,不能成大器”。
现在他不但笑不出来,甚至都快要哭了。
西安是一个不事生产的大城,人口数十万,虽然略有存粮,但也并不能满足数十万人只出不进的消耗。
而除此之外,三边总督梁廷栋带来的三万士卒,更是令城中的供应雪上加霜。
粗略算来,一日城中就要消耗四五千石粮食,一个月就要消耗十余万石粮食,这哪顶得住?
“实在不行,把多余的百姓驱赶出去吧!”陕西巡抚甘学阔想了半天,不由提议道。
“怎么赶?万一贼人来攻,百姓乱窜,反而被贼人借机攻入城中怎么办?”梁廷栋不由摇了摇头,拒绝了甘学阔的提议。
他心里其实还有一个隐忧,万一这些人被“顺贼”裹挟,用来攻城怎么办?
“这也不成,哪也不成,难道我们就坐等山穷水尽不成?”甘学阔也急了,不由口不择言道。
“不,其实情况没那么严重!”三边总督梁廷栋不由冷笑道,“这次朝廷下了大力气,准备一举解决此獠,只需再守半个月,管教他不战自溃!”
“此话当真?”甘学阔不敢置信道,“‘顺贼’纵横数载,朝廷毫无办法。你且莫要哄我,这一次也未必能成!”
“放心吧,湖广巡抚熊文灿根据消息,已经按时发动了进攻,这两日恐怕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也该攻打汜水、登封……”梁廷栋看了知道其中虚实,不由神神秘秘道。
“咱们是第几步?”甘学阔见他说的有鼻子有眼,心里不由信了几分。
“咱们是最后一步,留着一锤定音之用!”梁廷栋闻言笑道。
“算着时间也该差不多了,我准备派人调遣宁夏总兵祖大弼前来,会剿此贼!”
“这……北方的鞑虏难道就不防备了吗?”甘学阔不由吃惊道。
“我算是想明白了,其实虏酋这一次前来,不过收拢虎墩兔汗残部罢了。”梁廷栋不由笑道。
“其实此地距离两三千里,即便鞑虏攻下此地,又如何占据、治理?我只需命延绥、宁夏等处坚守城池,待其自退可也!”
这厮因为担任过兵部尚书,对后金的凶残,有发自内心的恐惧,所以才下意识对多尔衮、岳讬等人如临大敌一般。
这种方法对不对?很对,甚至他比大多数督抚对后金的威胁都清醒的多。
奈何事有轻重缓急,他在后金威胁这块投入精力、兵力和物资过多,那么对义军的威胁就准备不足了。
梁廷栋估算的对不对?很对,实际上就在他说出这番话之时,昌平总兵官左良玉就督促付总兵牟文绶、傅宗龙标营、游击张士仪等一万余人,向和陈永福对峙的曹变蛟、赵鲤子发起了进攻。
官兵倍于义军,曹变蛟、赵鲤子不得已而退,退到了韩霖等人新建的汜水关中。
那左良玉率众近前一看,不由指点着笑道:“这贼人真是愚蠢可笑!你们且看这城,低矮拙劣,恐怕官兵放几轮炮,这些乱臣贼子就一哄而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