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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四代重奸     大家请我当皇帝txt下载     大家请我当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九章 家眷

    这一日,张顺刚从马英娘处出来,遮挡着脸面往住处返去。

    不意“噗通”一下撞着了一人,张顺立足未稳,不由翻倒在地。

    张顺抬头一看,直接面前之人鼻青脸肿,半晌才认出原来是陈经之。

    这厮虽然有些才华,奈何有几分孩子气。如今在张顺麾下历练一番,本以为他有了几分沉稳之气,不意仍有今日之事。

    张顺不由有几分不悦的问道:“经之从何来而来,欲往何往?为何匆匆忙忙,脸色带伤?”

    “唉,舜王,别提了!”陈经之不由拍着大腿道。

    “好!”张顺抬腿边走。

    “哎?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陈经之连忙拉着张顺道,“舜王有所不知,我此番前来,正是要去寻你!”

    “寻我何事?”张顺虽然有几分尴尬,还以为是有公事,便驻足反问道。

    “唉,只从上次舜王为我说了一桩亲事,将那巧儿许配给我。不意此女却是个悍妇,常常一言不合,就对我拳打脚踢。”陈经之捂着脸不由哭诉道。

    “你看我这鼻子,你看我这脸,全是她动的手!不知道为何,她小小的身子,竟有那么大的力气!”

    “我恳请舜王下令,打她二十......不,十下板子!”

    不是,你们夫妻吵架打仗,干我何事?

    张顺都有点懵了。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自己真下令打了她板子,且不说没有理由,就算按照他要求打了,说不得还里外不是人,我何苦来着?

    张顺不同意,陈经之便抱着他的大腿,嗷嗷大哭道:“舜王若是不从,我今天就死给你看!”

    张顺如今也处置了许多公务,对律法也颇有研究。

    他眼见实在避不过,便问道:“按照律法,妻殴夫即杖责一百,不问有无伤害。可乎?”

    “这......不能减免点吗?”陈经之犹豫了一下,好容易娶了一房婆娘,真打个一百杖,不死也脱一层皮了。

    “折算之后,至少亦当杖责四十!”张顺看出了他的犹豫,又问道,“杖责之时,又当脱衣,不知可乎?”

    陈经之一听,顿时也不哭了。要真是这样,把他妻子脱了裤子,杖责四十,她还真没脸活了。

    “难道......难道就这样算了?”陈经之犹自心有不平道。

    “汝妻悍,吾妻未尝不悍!”张顺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苦笑道。

    陈经之仔细看了看张顺的脸面,顿时心情好了起来。

    只是他转念一想,又郁闷道:“吾挨打一顿,却唯有一妻;汝虽挨打一顿,却有一十二位妻妾,汝赚矣!”

    “那可不是吗!”张顺不由苦笑道,“一十二人俱发,吾双拳难敌四手矣!”

    陈经之闻之大喜,遂同情的拍了拍张顺,扬长而去。

    那陈经之刚刚走的不见人影,高桂英不由弯着腰,捂着肚子直捶墙道:“哎呦,哈哈......不行了,憋了这许久,差点笑死我了!”

    “哈哈,我可没动手打过你,你为何如此污蔑我?哈哈......”

    “大家日子如今都不好过,那王氏曾多次与陈兄对打,曹文昭亦被妻妾骂了三条街,张慎言前些日子因为去青楼,被他夫人把脸抓了两道血痕,至今未愈!”张顺摇了摇头,笑道。

    “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本王坐拥十二位妻妾,若是不给大家表演点节目,想必亦会被人妒之。”

    “与其如此,我何不先发制人......”

    张顺正搁那发表长篇大论,不曾想王锦衣突然在远处喊道:“舜王,原来你在这儿啊,倒教我好找!”

    “什么事儿?”

    “李友携带卢象升的家眷回来了!”王锦衣连忙道。

    “什么?快快有请!”张不由大喜道。

    “呃......舜王,你还是快去看看吧!”王锦衣神情古怪的应道。

    “怎么了?”张顺便连忙率领王锦衣、高桂英和部分亲卫前去出门查看。

    刚出了福王府,只见外面乱糟糟的围着一群人,不知道在喊些什么。

    士卒将围观群众扒开,张顺往里面一看,只见一个双目如电的老太太,外加一大一小两个年轻人手持偃月刀,正押着一个壮士在门前鼓噪。

    那被押着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往宜兴赚取卢象升家人的李友。

    张顺不由上前几步,厉声喝道:“而其何人,为何在我府前喧哗?”

    “在下卢象晋!”

    “在下卢象观!”

    一大一小两个年轻人高声应道:“此乃我母亲卢氏,今日前来贵地,便是要寻我家哥哥大明抚治郧阳等处地方兼提督军务卢象升是也!”

    “你这厮好没道理,既是寻人,为何到我府前大喊大叫,难道本王还会拐卖人口不成?”张顺厉声喝道。

    卢象晋和卢象观本是年轻人,顿时面面相觑。

    那卢氏闻言却笑道:“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舜王了?我那儿子领兵剿匪,奈何事有不谐,为尔所擒,还肯请你及时放他还家便是。”

    “这事儿有点不好办了。”张顺皱了皱眉头道,“卢将军如今已经归顺本王,我若遣之,恐其性命不保!”

    “胡说八道,我哥哥乃大明忠臣,岂会降贼?”卢象观年纪最少,不由怒道。

    “你说的倒也没错,卢将军果然是忠义之人,不肯降我!”张顺笑道,“奈何北京那位依照礼法不当立,当立者乃万历皇帝嫡子福王是也!”

    “卢将军自入我府之后,我与他阐明其中厉害关系,严明昔日真相。”

    “那卢将军果然是世间第一忠义之人,不由为我义气所激,愿意同我一道讨伐伪帝,还世间一个公道,还大明一个真龙!”

    “胡说八道!”卢象晋、卢象观不由惊疑不定道,“万历嫡子乃光宗也,何来福王之说?”

    张顺闻言倒也不应,只是看着卢氏道:“老夫人年长,当年当有所耳闻。光宗虽长,乃庶长也!福王虽幼,乃嫡长也!”

    “光宗不当立,福王当立。奈何神宗皇帝死时遗照被废,群臣为了一己之私以坏天下大事,遂至于此。”

    “如今外有边患,内有起义,天灾**交加,便是昔日之因果报应也!”

第二百四十章 超级大忽悠

    张顺当众这么一说,卢老夫人顿时就有点遭不住了。

    和一个“贼酋”当街讨论大明皇帝的合法性,和探讨儿子卢象升的忠义与否。无论结果怎样,传出去都是一个很恶劣的行为,严重影响儿子的声誉。

    她不由接话道:“舜王,孔圣人说过’有朋自远方,不亦乐乎’,我们不敢称为舜王的朋友,好歹也算是远方来的客人吧?难道不应该请我们进屋坐坐吗?”

    张顺正搁那侃侃而谈,大有一口气演说到天黑的气势。

    他闻言一愣,不由拍了拍脑门,懊恼道:“你看我这脑子,老夫人千里而来,一路风尘,竟让你在门外站着,实在是失礼至极!”

    “快请进,快请进!对了桂英,你即刻传我命令,八百里加急送书信与卢将军。就说他一家老小到了,让他暂且放下手中的公务,尽快从前线回来,也好一家老小团圆!”

    高桂英闻言暗自翻了个白眼。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她这次算是真正领教到张顺的厉害了。

    这厮就这么信口雌黄,空口白牙,当众把卢老夫人和两个兄弟哄的团团转。

    不过,她依旧配合着回应道:“谨遵舜王号令!”

    那卢老夫人和卢象晋、卢象观哪疑有假?他们见张顺说的有鼻子有眼,还道是其中另有隐情。

    三人在张顺的邀请下,正要迈步进屋,结果李友一看人都走了,就把自己凉在门外了。

    他不由大急道:“还有我呢?”

    “啊?”卢老夫人和卢象晋、卢象观顿时面面相觑,这才发现绑了舜王的人。

    他们连忙致歉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没想到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了!”

    卢老夫人连忙给两个儿子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赶快给李友松绑。

    这两人年轻气盛,脸上藏不住东西,顿时面露难色,以目示之:这厮空口无凭,如何信之?若是把我们诳入府中,岂不是自投罗网?

    卢老夫人如何不知?若是卢象升行的端走得正,天下无可非议,自然是让越多人知道越好。

    可是如今这事儿向诡异方向发展,老夫人深知咱喊下去,不论卢象升是忠是奸,这口黑锅就得背上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此事不管真假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

    她便怒道:“怎么?你弟兄俩连老娘的话都不听了?”

    卢象晋、卢象观没有奈何,只得依令给李友松了绑。那李友得脱,连忙三步两步走到张顺跟前,惭愧道:“舜王殿下,李友有负重托!”

    “你这个人呐,回去领板子去吧!”张顺指着他,恨铁不成钢的怒道,“我早给你说过,卢将军既然归顺福王,就是自己人了!”

    “让你请他家眷之时,要嘴甜身软,恭恭敬敬把卢老夫人等人请了过来,如何又和他们起了冲突?”

    “我......”李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原本以为只要依照张顺命令,把卢老夫人等人哄过来就成。

    初时,双方倒一路平安无事,谁成想眼见到了洛阳附近。那两个汉子突然发难,趁他不备之时将他捆了,然后就来到了“舜王府”门前。

    卢老夫人见张顺斥责于他,倒有几分不好意思。

    她连忙替他分辩道:“不干他的事儿,是我两个小子疑神疑鬼,以至于做下了此时。还请舜王宽宏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就饶过他们这一遭吧!”

    “哦?令郎倒是好本事啊!”张顺闻言不以为意,反倒夸赞道,“我这个将军虽然称不上关张之辈,好歹也是一把好手,三五个人等闲进不得身,居然为此儿子所擒。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卢氏满门尽英豪啊!”

    “不敢,不敢,舜王谬赞了!”卢老夫人连忙谦虚道。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若是令郎有心于功名,何不出仕福王殿下,将来从龙有功,也好有个出身!”

    “若是他们两人愿意,可以跟着他哥哥冲锋陷阵也成,征战四方。如若不然,跟在我左右学习些兵法武艺,将来独领一支人马,开疆扩土,扬威异域,不亦快哉?”

    卢象晋、卢象观两人都是年轻人,有读了些书,也颇有几分志气。亦曾艳羡霍去病、窦宪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的功绩,闻言不由有几分热血沸腾。

    卢老夫人哪里不知晓自己两个儿子的德性,生怕为“顺贼”所误,连忙接话道:“父母在,不远游!如今有建斗一人,吾已经早晚难得心安。若是他们两人再离我而去,恐怕老身这身子骨就遭不住了!”

    “哎,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当助他鲲鹏展翅、扶摇而上才是,岂可以小爱失大义哉?”

    “舜王倒是好口才!”卢老夫人虽然年过半百,也不得不承认这厮是自己见过第一能说之人。

    “哎,哪里,哪里!”张顺客套道,“不是我口才好,实在是见英才而欣喜。”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好,好诗!”卢象晋和卢象观闻言再也忍不住了,不由张口夸赞道,“大丈夫生当如是也,宁肯马革裹尸,岂可老于床榻之上!”

    “胡闹!”卢老夫人闻言怒道,“子不顾家中父老也?”

    刚才你俩还疑神疑鬼,怎么被这厮灌了几碗**汤,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卢老夫人生怕自己另外一个儿子还没见着面,这两个儿子又被这厮忽悠上了战场。她连忙转换话题道:“话说不知我的儿建斗如今如何了?”

    “九台兄如今是好得很,老夫人更不必挂念!”张顺笑眯眯道,“前几日曾潜使者来报,如今正纵横山西诸地,有望一举攻破太原。”

    “我便下令让他再等等,不必急于一时!待义军斩去伪帝羽翼,再一鼓作气,拿下太原不迟!”

    “这是为何?”一谈起用兵,卢老夫人真是两眼一抹黑。反倒卢象晋、卢象观甚为好奇,不由问道。

    “吾等之敌,非唯伪帝,北面鞑虏、女真亦为我朝心腹大患!”张顺神色严肃道,“吾等起兵乃为倡天下大义,致天下太平!”

    “是以往北面用兵,犹未慎重,不可让彼辈蛮夷坐收渔翁之利也!”

    卢象晋、卢象观闻言不由大为震动,万万不意张顺胸怀至此,不由赞不绝口。

    好容易,张顺将他们送到住处,这才告辞道:“老夫人和两位小兄弟,一路风尘仆仆,且在此歇息一晚。我先前回禀福王,向他说明此事。”

    双方客套一番,张顺安排好伺候的人手,这才施然而去。那卢象晋、卢象观望着他的背影,有依依不舍之意。

    卢老夫人见左右为人,这才低声骂道:“你们两个憨货,刚才还疑神疑鬼,劝我不要相信此人。怎生不过几句话,就不知被他灌了什么**药,反倒对他如此亲近?”

    “你不懂!”卢象晋、卢象观一副大人模样,摇了摇头道,“我观舜王才华渊博似海,心胸宽广若天,岂会诳我?”

    “何况那句‘吾等之敌,非唯伪帝,北面鞑虏、女真亦为我朝心腹大患’,简直是振聋发聩,超乎众人!”

    “若是能跟随其左右,建功立业,北驱鞑虏,南平苗疆,即便是死也值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招降

    话说那卢老夫人和卢象晋、卢象观入了王府之后,张顺一边连番宴请,一边又让宋献策带领他们拜见福王殿下,倒让三人疑虑尽去。

    高桂英简直哭笑不得道:“我的亲爹呀,你这般哄骗他们有甚用处?”

    “等到他们与那卢象升相见,岂不是全穿帮了?”

    “那如果他们不能相见呢?”张顺笑道,“算算日子,也该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高桂英奇怪道。

    “卢象升也差不多该有音信了!”张顺笑道。

    不多时,那老山长的弟子黄德清便偷偷摸摸的跑了过来,见了张顺,连忙把怀里的书信掏了出来,递与他道:“这是卢将军写给家眷的书信,士卒刚刚送到!”

    送到个屁!高桂英简直无力吐槽,那“卢将军”正在福王府大牢里关着,哪里有有书信与她?

    “这就是你的办法?”

    “没错,计不在深,能用就成!”张顺笑嘻嘻道,“走吧,同我一起去见见老夫人去!”

    不多时,到了卢老夫人和卢象晋、卢象观三人的住处。那李三娘正抱着孩子和老夫人拉家常,而卢象晋、卢象观二人则挥舞着大刀,在院子里对练。

    见到张顺到了,两人连忙停了手中的武器,上去炫耀道:“舜王殿下,你观我二人武艺如何?”

    “还不错,差不多有二流水平!”张顺点了点头笑道。

    “什么?二流!”两人不服气道,“那李友一身好本事,犹被我二人所擒,如何称我等二流?”

    “二流的将军,逞勇斗狠;一流的将军,斗智而不斗力!你俩这种水平,可不是二流?”张顺笑道,“有空别光练那玩意儿了,多看!”

    一边说着,张顺一边扔给了二人一本书。他俩接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孙子兵法》。

    张顺也不管他俩,兀自走到卢老夫人跟前,致歉道:“老夫人安好,刚刚士卒回报。卢将军在山西作战正急,无法及时返回,还请老夫人恕罪!”

    “只是遣人送来书信一封,还请老夫人见谅!”

    卢老夫人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接过张顺递来的书信,打开一看,只见熟悉的字迹便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老母亲在上,请受建斗一拜。自古忠义难两全,孩儿不孝,既然忠君之事,就无法在母亲床前尽孝了!

    卢老夫人不由放声大哭道:“建斗吾儿!”

    “怎么了,怎么了,娘?”卢象晋、卢象观见状不由大惊失色,连忙拦在张顺与卢老夫人之间。

    “不干舜王的事儿!”卢老夫人拨开卢象晋、卢象观二人,抹了抹眼泪,自嘲道:“年纪大了,眼泪就不值钱了,让舜王见笑了!”

    “建斗在外,我是日思夜想,如今见他无恙,我这心也就放在肚子里!”

    “往日他父亲教他忠义,我虽不舍,亦为之自豪。”

    “如今我老了,也分辨不了许多!只是这一路行来,路上见闻各有不同。”

    “堂堂朝廷治下,田园荒芜,百姓流离失所;反倒入了河南府,百姓安居乐业,人人欢喜。”

    “或许正如你所说那般,光宗非正统,君昏臣奸,以至于有今日。其间是非对错,非我一个老婆子所能断定。既然建斗认定了明君,那就希望他能够从一而终,为天下做出一番表率来!”

    张顺不由大喜,连忙表示道:“老夫人放心,九台兄武艺高强,往来驰骋,如入无人之境,断然不会有事儿!”

    “张某虽然无能,却也知道天下大义。我定然要涤荡污秽,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好,好,好!”卢老夫人连道三声,这才扭头对卢象晋、卢象观道,“是时候请你嫂嫂也过来了。”

    然后,老夫人这才对张顺说道:“舜王恕罪,当初老身心有疑虑,便让儿媳寄宿在城外一个老夫妻家中,跟着我们生怕受了伤害。”

    “如今既知福王、舜王贤名,我却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外面吃亏受罪,好歹也叫过来,有个落脚之处!”

    “好说,好说!”张顺之前派遣李友前去赚取他们,如何不知卢夫人之事?

    如今既然卢老夫人开口,张顺连忙对李三娘说道:“三娘,这卢夫人乃是我卢兄之妻,你的嫂嫂。”

    “我身为男儿,多有不便,且把孩子给我,这一次还请你替我走一遭吧!

    李三娘看了看小化吉和小平安,有几分为难之色。

    只是她亦知此事对张顺的颇为重要,只得点头应了。

    此事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大概花费了一个多时辰,李三娘这才将卢象升夫人迎了过来。

    结果刚到王府门口,李三娘就听到孩子“哇哇”的哭声。登时什么都顾不得了,连忙翻身下马,非一般的闯入王府之中。

    原来这两个孩子,一个两岁多了,一个一岁多,见不得生人。

    张顺往日前往三娘住处破少,孩子认生,任凭前半本事、万般口才,居然哄不下这两个孩子,就这样干嚎了一个多时辰,嗓子都快嚎哑了。

    李三娘刚刚闯进屋内,两个孩子如同未卜先知一般,同时扭头看起,竟然是许久不见的娘亲。

    于是,二人连忙舍了被他们折腾的焦头烂额的张顺,飞身扑了过去,一边跑,还一边哭。

    “好好,乖,乖儿子!不哭,不哭,娘回来了!”李三娘一手抱一个,瞪了张顺一眼,心疼的眼泪都哗哗下来了。

    好半晌,李三娘这才想起来门口还有正事儿,连忙抹了抹眼泪,这才带着孩子前去迎那卢夫人。

    刚巧那卢夫人在轿子里坐久了,闷的慌,就掀开帘子一看,正好看到李三娘带着两个孩子出来。

    卢夫人艳羡的看了李三娘一眼,连忙下了轿子,从怀里摸索了两个香囊递与小化吉和小平安。

    她口中说道:“这便是三娘的孩子吗?你可真有福气,羡煞旁人也!婶子也没啥好东西给你们,就是平日里缝了两个香囊,拿去玩吧!”

    李三娘怎好意思接受她的礼物?连忙推脱。

    她不由苦笑道:“你就让他们拿着玩儿吧!我平生最喜欢孩子,只是可惜自己肚子不争气,只能艳羡他人!”

    “若是你看得起我,不如让他们认我做干娘吧,好歹让我沾点喜气儿!”

    原来这卢象升胸怀家国天下,不以儿女私情为念。

    两人成婚以后,聚少散多,多年来居然没有半点动静。

    卢氏也曾想给他张罗两房妾身,却被他拒绝了,说什么“鞑虏未灭,何以家为?”

    两人就这么过了十多年,卢氏也有些绝望了。如今她是见着孩子就走不动路,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第二百四十一章 利见大人

    当李三娘把卢氏接过来以后,张顺又亲自给他们挑选了一处宅院,就这样卢象升一家四口家眷居住在王府里居住了下来。

    张顺也不着急去牢里寻那卢象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放长线,钓大鱼”。

    拿家眷威胁人投降,那是等而下之之策。

    若是遇到一个性情刚烈的,那真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你卢象升不是忠烈吗?那我先不招降你,先把你家眷招降了,看你还怎么说!

    至于洪承畴的招降之法,张顺也准备如法炮制。

    他也早派遣人手,前往福建泉州,千里迢迢去赚取他的家眷。

    虽然这厮历史上是个汉奸,可他却嫉妒仇视农民军,张顺因为没有把握招降与他。

    与其如此,不如钝刀子杀人。先用水磨的功夫,将这二人招降了再说。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卢老妇人和卢夫人等人就这么住了下来。

    李三娘知张顺心意,也时不时带着孩子前来拜访。

    后来红娘子、马英娘和李香等人知道了,亦先后前来拜访,倒把卢老妇人羡慕的不行。

    趁着无人之时,她不由拉着卢夫人的手道:“你实话与我说,我那儿是不是不成?”

    “怎生人家都是三妻四妾,到他这里却不好女色了呢?”

    “婆婆,你这是啥话!”卢夫人顿时羞的满面通红,不由扭扭捏捏,半晌才如同蚊子哼哼一般应道,“不是不成,就是……就是一年四季没个多少。”

    “我看那舜王妻妾成群,多子多福,想必有什么法子!”卢老夫人不由念叨道,“回头那李氏来了,你寻个没人的时候,问问有啥方子没有!”

    “这......这我哪儿问的出口啊!”卢夫人不由大窘。

    “你不问,我问!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卢老夫人笑道,“回头让我的儿多和舜王走动走动,说不得也染上这好色的毛病。到时候,你们生个大胖小子,我这个老婆子就不操这份心了!”

    “婆婆!”卢夫人再也遭不住了,不由掩面而逃。

    话说自从卢老夫人定下了“我的儿”多和舜王走动走动之策以后,卢象晋、卢象观两个年轻后生就成为了她的试验对象。

    于是,张顺莫名其妙的就发现卢象晋、卢象观两个后生就成了自己的“小尾巴”。

    这两个人好学问,又舞刀弄枪的,天资不错,张顺本就有意招揽他们,遂将此二人留在身边。

    那卢象晋,字晋侯,如今已经二十五六年纪。虽然他读书不如弟弟卢象观,不过武艺不错。

    而卢象观,尚未及冠,武艺不如其兄,但是却在十五岁便以院试第一的成绩考中生员,称得上文武全才。

    这两人初随张顺,还颇为心高气傲。结果被悟空和王锦衣先后收拾两顿,这才老实了许多。

    这不说张顺如何打算,且说那商贾程贾自从离了洛阳以后,倍道兼行,一路翻山越岭来到禹州城中,然后乘船顺流直下,沿沙颍河、淮河、长江,直达扬州。

    然后,他马不停蹄直接去拜见自己的侄子兼恩师程大功。

    “舜王何如人也?”两人刚一见面,程大功顾不上客套,直接问道。

    “见龙也!”程贾自顾端起茶水,猛地灌了一口道。

    《易经》乾卦: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九二是指爻在下卦的第二位,代表着龙已经出现原野之上,利于有才德之人出山入世,出人头地。

    槐堂程氏多儒商,那程大功亦诵读过四书五经,是以立刻就明白程贾说的什么意思了。

    “何以见得?”程大功明显比程贾能沉得住气,到了他这般年龄和地位,早过了脑子一热,就孤注一掷的时候。

    只有反复斟酌利弊以后,他们才会谨慎的下注。

    “舜王欲购买粮食五百万石!”程贾嘿嘿一笑道。

    “什么?”程大功也大吃一惊,随即又稳住神情,淡淡道,“就这?”

    “就这!”程贾笑道,“孔圣人曰:足信、足食、足兵!以我观之,义军治下一路上田野薯麦一望无际,洛阳城内百姓安居乐业。远胜他处田地荒芜,百姓流离失所多矣!”

    “仅仅在官兵交战之处,出现百姓四散、田野荒芜之事。但其城外又设有舍粥之所多处,救护百姓,堪称仁人君子也!”

    “其治下民无菜色,四业俱兴;又兵强马壮,用兵如神,连败官兵,堪称一方之主!”

    “既然舜王亟需粮草,何以如此也?兵法曰: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会不会此乃舜王‘障眼法’也?”程大功皱了皱眉头道。

    他是个商人,当然知道有多人就吃多少饭,有多少庄稼就产多少粮。

    义军如今虽然占据两府一州,实际能够稳固统治,理顺钱粮秩序者,亦只有河南一府而已。

    此地又连遭兵灾,如何能供养数万大军?

    “这不能,我程贾的本事恩师是知道的!”程贾自信道,“除了洛阳城以外,我又偷偷走访了城外村庄及路过的其他城市。”

    “人皆言舜王仁义,麾下乃仁义之师,不杀不略,人民习以为常,百姓安居乐业!”

    “有时候未免遭官兵荼毒,甚至有人主动通风报信,以免舜王义军为官兵所逐也!”

    “那他要五百万石粮食做什么?”如果他什么都不缺,那上赶子也不是买卖呀!程大功奇怪道。

    “由此观之,舜王志在高远!”程贾笑道,“这五百万石粮食舜王虽未言其用途,却好死不死的告诉我接货地点。”

    “一百万石备于南阳,一百万石备于禹州,还有一百万石备于洛阳。由此观之,舜王欲大规模用兵,征战四方也!”

    “这倒也是!”程大功点了点头道,“河南一省岁入米麦不过二百万石,即便全部如数征收,不过养十几万兵。”

    “若是我等真能运去五百万石,义军足可扩军三十万,纵横四海亦不为过!”

    “这事儿你算是说服我了,但是莫说这五百万石,哪怕两三百万石亦非你我能够做到,尚需你返回歙县老家,说服程氏族长,合全族之力,方能勉强为之!”

第二百四十三章 说服

    两淮盐商程贾得到程大功的支持,立刻又马不停蹄赶往徽州府歙县。

    从扬州到歙县,有六百多里。

    程贾先坐船,逆长江而上,到达南直隶太平府,也就是后世的芜湖附近,然后弃船换马,南下歙县。

    用了三五日,好容易赶到歙县老家。程贾连忙备了拜帖,前去拜访老族长程衍道。

    当他赶到族长程衍道住处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指挥两个学徒在那里晾晒草药。

    见到程贾,他不由抖了抖身上粘着的药末,笑道:“这不是程贾吗?如今发达了,怎么想起我这个糟老头子来了?”

    “您笑话我了,不是?”程贾笑嘻嘻道,“我这挣了几个阿堵物,哪比得上您这悬壶济世、积德行善之功?”

    “更何况您也就比我大上几岁,如何称为‘糟老头子’?”

    “你这张嘴啊,死的都能被你说活了!”程衍道指着他笑道,“说吧,到底有什么事儿,值得你亲自跑一趟?”

    “族长,我们屋里说话!”程贾看了看旁边的学徒,低声说道。

    程衍道见他神神秘秘,便点了点头,将他引入僻静之处,这才笑道:“你到底有何事要说?可不要告诉我,你想起兵造反呐!”

    “着!此话虽不中,亦不远矣!”程贾拊掌笑道。

    吓?程衍道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由骂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不要命了?”

    “族长莫忧,且听我给你细细讲来。”程贾连忙安抚了一下他激动的情绪,把事情原原本本和他说了一遍。

    “你......你这是要让我们全族灭族吗?”程衍道颤抖着双手,就要去推他。

    “富贵险中求,名利危中来!”程贾不要笑道,“族长莫扰,昔日我程贾不过一个毛头小子,一日两餐尚且不饱,如何能挣得下如此家业?”

    “如今若非买卖太大,我一个人吃不下,才想着点咱们宗族,岂有把到手的财富向外退却的道理?”

    “这......”程衍道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这样吧,此时我也做不了主!”

    “你若执意如此,我把家族德高望重和实力强劲之人喊来,你且说与他们听!若是你能说服他们,那算你的本事:若是他们执意要抓你报官,那怨你命不好,你可敢赌这么一把?”

    “如何不敢?还请族长尽快安排!”程贾斩钉截铁,一口应道。

    其实程贾心中也颇为忐忑。程氏家族多商贾、士人和名医,若是其他人真想拿他的错,那么明年今日便是他的忌日!

    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此时他稍有退缩,那么月余之功,外加成千上万两银子的成本就全打水漂了。

    随即,程贾先回到老宅休息,而那族长程衍道连忙逐个通知有名望,有实力之辈。

    其中有不少分布在杭州、扬州和淮安等地,骤然之间不能齐聚。

    好在歙县乃程氏宗族所在,大多数人都聚于此,有些豪门大户亦留守有当家做主之人,一时间倒凑了个七七八八。

    等到大家伙到期了,什么七叔公、八大伯慢慢坐了一堂。

    族长程衍道把程贾这话一讲,顿时大伙都沸腾了:“你要做什么?想害的我们程氏毁家灭族不成!”

    顿时,众人纷纷指责其程贾来。

    程贾强忍住压力,站起来不由说道:“请诸位前辈、长老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清楚,不知成也不成?”

    “不成!”程贾话音未落,早有人接口道,“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程氏安敢容你!快给我把他绑起来,送去见官!”

    程贾一看这事儿不好办了,不由怒道:“好胆,汝既怕官兵之刀,难不成就不怕舜王之刀了么?”

    那人不由为之一滞,不由辩解道:“贼寇尚在千里之外,官兵却正在家门口,岂可为之!”

    “官兵虽盛,不闻私信,谁人知之?舜王虽远,只需遣一队人马扮作百姓,悄悄赶来,哪个能挡?”程贾亦反问道。

    顿时程氏诸人唯唯诺诺,不敢吱声。

    如今舜王纵横河南,百战百胜,连斩督抚,哪怕程氏诸人身处长江以南的歙县亦早有耳闻。如今程贾威胁之言一出,顿时许多人都不敢做那出头鸟了。

    程贾这才笑道:“我亦是程氏中人,岂可自相害也?”

    “我等两淮盐商,经历数代之力,方压倒山陕边商,一举富甲天下!尔等以为这样就一劳永逸了吗?”

    “贩盐之利,不过十一而已。我听说如今山陕商人,私通鞑虏、后金,贩卖米粮,获利数十倍矣!”

    “内地米麦一石,价值纹银一两罢了。边地价高,价格亦不过二两!而那鞑虏、女真饥荒不断,米以斗计。最高时斗米收银八两,近年斗米收银一两,获利远超盐业甚矣!”

    “什么?”在做的各大盐商顿时就红了眼,不由喝道,“他们怎敢如此?难道就没王法了吗!”

    “王法?在座的都是怎么发家致富的,心里都没点谱吗?”程贾笑了。

    若不是他们程氏出了若干进士,能够搭上了巡盐御史、转运使等关系,如何能排挤走了那实力雄厚的山陕盐商,垄断两淮盐业?

    什么王法?王法就是他们这些盐商打击异己,攫取利润的手段。

    果然,众人听了程贾之言,不由冷静了许多。甚至心思活泛的,不由想到:既然山陕盐商可用转做走私之事,我两淮盐商又如何做不得?

    这时候有人便高声问道:“不知向义军走私粮草,可获利多少?”

    “但这粮食一项,利一钱则获利三十余万,利二钱则获利六十余万!”程贾冷笑道,“但就如此,也就罢了。”

    “豫西自古多金银铜铁锡等五金,又有玉石、木材、药材、山珍、皮毛等特产。舜王许诺,若是我等助其一臂之力,会将这些委托我们经营!”

    “啊?还有这种事儿!”顿时程氏诸人轰动了起来。

    莫要看三十万两、六十万两数额不大,其实由于明末白银输入骤减,闹起了“银荒”,其实际价值远远高出了清朝时期同等银两。再加上豫西金属矿和特产的开采之权,顿时让那些锱铢必较的程氏诸商沸腾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潼关捷报(上)

    当高桂英找到张顺的时候,他刚刚和李三娘敦伦完毕。

    原来这一日,张顺过来看孩子。李三娘想起卢老夫人的嘱托,就问张顺有什么壮阳的法子没有。

    张顺还道自己往日不常来她这里,她有几分寂寞了,于是趁机动手动脚起来。

    那李三娘从怀孕到如今两年有余,久不行周公之礼,也有几分难耐。于是,半推半就之间,两人成就了好事儿。

    当高桂英进来的时候,两人依旧衣冠不整、汗水淋漓,显然刚刚欢好不久。

    她不由啐了一口,红着脸骂道:“你们是有多饥渴,大白天做这事儿!”

    白日宣淫搁这个时代是很严重的失礼行为,李三娘也不由羞红了脸,张张口想辩解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好在张顺脸皮够厚,前世又是现代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他笑道:“值什么?我自行周公之礼,干他圣人何事儿?莫非你也想来一场不成!”

    “呸!哪个有闲心与你做这个!”高桂英啐了一口。

    其实往日她和张顺私下里也没少做这种事儿,在他面前自然也硬气不起来。

    她抖了抖手中的书信道:“紧急军情,阌乡来信,义军击退左光先,一举攻克潼关天险!”

    “哦?”张顺十分惊讶,不意陈长梃这么快就取得了成功。

    他接过书信一看,只见蜡封犹在,上面盖着陈长梃的专用印章。

    张顺随手拆开一看,只见陈长梃熟悉的字迹出现在眼前。

    原来自张顺因为自家“后院失火”之事返回洛阳以后,陈长梃便依照张顺之策,对潼关发起了进攻。

    义军将手中的“擎天大将军炮”两门,“飞彪铳”十余门,“黄金炮”、“野战炮”十余门及各种弗朗机炮、将军炮大小不等数十门,一字排开,日夜不停对潼关进行轰击。

    潼关虽固若磐石,义军火炮亦如钎锤一般,一遍又一遍敲击着关城。

    “贼人要是硬磕到底,那就麻烦了!”陕西左光先站在潼关城上,望着城下密密麻麻的火炮,心里不免有几分发憷。

    潼关固然坚固无比,这时代火炮虽然无法短时间内轰塌城墙,但是对关城的并非没有一点伤害。

    若是攻城一方耐下心来,采用水磨功夫,一点点死磕,早晚也能损坏潼关的城墙。

    眼见总兵官忧心忡忡,副将不由劝慰道:“将军不必忧心,兵法曰:‘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贼人连番苦战,早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势必不能穿鲁缟者,将军又有何虑哉?”

    “吾之忧不在贼酋陈长梃、曹文昭之流,而在顺贼也!”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叹息道,“昔日督抚陈奇瑜、洪承畴何等样人,皆老于兵事,遂为顺贼所破,死伤枕藉。”

    “我听闻顺贼有二宝,一曰:帅字旗;二曰:鸣冤鼓!帅字旗一出,则顺贼亲至;鸣冤鼓一响,则顺贼搏命。”

    “如今帅字旗已至,吾恐潼关难守,此其一也。”

    “其二,自五省总督洪承畴兵败不见影踪,陕西巡抚甘学阔乃迂腐文士,秦地流寇四窜他尚且自顾不暇,哪里有余力支援我们呢?”

    “长此以往,我恐怕我等只能坐守孤城,眼睁睁看着贼人打破关城,杀入关内!”

    过了半晌,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又摇头笑道:“顺贼素来喜欢出奇制胜,尔等亦要小心谨慎,谨防为其所趁!”

    众官兵得了总兵的命令,顿时紧张万分。早晚派遣士卒巡逻、监视,生怕被义军偷城。

    如此过了三五日,果然让心细如发的陕西总兵官左光先发现了端倪,探查倒义军经常派人潜往黄河岸边。

    左光先遂决断道:“如今贼人攻城甚急,必然竭尽全力,岂有暇去河岸做什么勾当?想必是为了收罗船只、木料,准备偷渡黄河!”

    “我意今晚出其不意、趁其无备,突袭此地,寻那船只、木料,一举焚烧干净,以绝后患!”

    果然正如张顺所料,由于潼关近在咫尺,官兵轻易就能够探查到金陡关的动向。义军暗自搜索船只之事,亦被守御潼关的左光先所发现。

    是夜,左光先派遣士卒趁着夜幕缒出山海关外,试图袭击义军,烧毁义军收罗的船只、木料等物。

    不意被高度警惕的义军发现,被打的大败。

    溃败的官兵逃至山海关下,敲击关门请求入城。奈何张如靖率领义军追击逼迫过甚,左光先只命士卒发炮助之,关不敢开。

    义军遂尽斫出关官兵于关下,其间哀嚎、惨叫之声彻夜不息,官兵为之胆颤,士气愈沮。

    那左光先无奈,只好书信一封,送与山西巡抚吴甡。请他督促晋兵谨守风陵渡,以防义军进入山西,绕道从他处渡河。

    不意,陈长梃早命士卒偷偷将飞彪铳三门、黄金炮两门运上了麟趾塬。

    第二夜,陈长梃因为旧伤未愈,无法亲自出马。遂派遣表弟李友,率领八百敢死之士,翻越麟趾塬,进入禁沟之内。

    禁沟是潼关南门一条南北走向天险深谷,史载:潼关右有谷,平日禁人往来,以榷征税,名曰“禁坑”,或称之为“禁谷”。

    这谷中“灌木丛藤,茂密如织”,“细路险与猿猱争”。

    更设有十二连城拱卫,“由南郊以抵山计三十里,而十二连城是三里一城也。每城设兵百人,而于中城益其兵,多设火器石,连络呼应,疾若风雨,即有百人之众,岂能超越而飞渡耶?”

    这便是李友翻山越岭,一路历尽艰辛到达禁沟以后,面临的严峻形势。

    “将军!”李友所带心腹士卒多是来自怀庆府的镖师、武师,虽然他们也多是翻山越岭、行走四方之士,但是终究没有遭遇过如此险峻的地形和如此紧要的形势。众人望着两侧悬崖峭壁一边的深沟,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李友不由怒道:“大家追随我们兄弟几人离开怀庆,共举舜王大事。欲共谋富贵,以传子孙!”

    “值此舜王根基已成,事业欲兴之际,我等千里迢迢离开家乡,翻山越岭来到禁沟。千古功业,在此一举,可有退路乎?大伙命悬一线,进退两难,可有退路乎?家中父母妻儿可有退路乎?”

    “如今进欲死,退亦欲死!吾闻‘两鼠斗于穴,将勇者胜’;又闻‘狭路相逢勇者胜’,我等唯有竭力死斗,方有一线生机,岂可效法妇孺,畏畏缩缩哉!”

    “刀斧手何在?但与我列与阵后,有胆敢畏缩不前者杀!有胆敢回奔者杀!有脚步缓慢者亦杀之!不破此十二连城,誓不回师!”

    “善!”众士卒闻言不由士气复振,纷纷刀出鞘,弓挂弦,视死如归,一路沿着禁沟向北行进。

第二百四十五章 潼关捷报(中)

    这李友当初和李信救下张顺性命之后,常年跟随张顺左右,言传身教之下,倒也学了几分本事。

    当他鼓舞完士卒以后,并没有脑子一热,就硬碰硬冲杀上去。

    反倒又挑选了百余人,作为先锋,前去探查地形、情报。若是官兵无备,则趁机摸下警哨。

    果然行不到二里,义军便发现了建在禁沟两侧的连城。

    只是由于此地远离战场,在认真警戒、巡逻了几日之后,士卒便松弛了下来。

    这十二连城固然险要,其实乃是鸟不拉屎之地。一眼望去,除了深沟草木,竟无半点人烟,哪里会有贼人走这条道路?

    眼见官兵无备,李友如何不喜?他连忙精挑细选了二百人,趁着夜色,偷偷摸摸的摸了过去。

    李友下令只用弓刀,不许用炮铳,攀爬到连城以后,堵住两头出口,一路杀将进去。

    许多官兵正在连城内休息,衣不着甲,手无握兵,哪里是如狼似虎的义军精锐的对手?不多时被义军斩杀大半,剩余三四十人皆连忙降了。

    义军在此稍作歇息,便向李友请示下一步如何行动。

    李友皱了皱眉头道:“慈不掌兵,此次我们身处绝境,必须竭尽全力,不可有一丝疏忽之处!”

    “哪里有人手看顾他们?以我之见,不如尽杀之,以解我等后顾之忧!”

    “这......舜王素来仁义,若是知晓此事,怪罪我等,又当如何?”左右闻言不由忧虑道。

    “我自一人担之!”本来李友还有几分犹豫,但是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他不由眉头一扬,厉声喝道道:“听我号令,即刻从俘虏中挑选两三个胆怯之辈权作向导,其余则尽杀之!”

    “不,不要......我们已经降了......啊!”随即连城之内响起了一阵惨叫声。

    闻声,李友不由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杀降不祥,乃不得已而为之。

    这所谓的连城,其实就是一个个墩台、堡垒,每处驻扎百人左右。经过这番杀俘,除了三个吓得屎尿齐流的向导以外,竟然无一人漏网。

    哪怕李友早已经参与多场战争,依旧无法对这种出自于自己之手的单方面屠杀行为,无动于衷。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友长叹一口气,似乎是在安慰自己,似乎又像是在说服别人,喃喃自语道:“这都是为了胜利,迫不得已!”

    随后,义军在李友的带领下,连番袭击连城,连破五城,其中官兵竟无一人生还!

    天色渐白,义军一夜翻山越岭,连番杀人,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疲惫不堪了。

    李友这才下令道:“且在这城内休息一个时辰,埋锅造饭,准备白天的苦战!”

    奇袭是什么?奇袭是智力、体力、精力和意志力的终极较量!

    李友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当初准备奇袭洛阳城的时候,私下里说的一句话。

    奇袭最重要的是“奇”,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方谓之奇。既然有这种道路,那显然一定是地形崎岖恶劣,艰辛难行之所。

    官兵只需少量精兵,便能坚守,故而无备、不意。

    义军想要成功,怎么办?只能够咬紧牙关,不怕流血、不怕流汗,用最娇嫩的双脚,踏过最艰难的道路,用最快的速度,在官兵反应过来之前占据要地。

    所以“埋锅造饭”虽慢,李友依旧没有让义军士卒以干粮充饥。

    这一路上实在是太难、太累了,若是再不见点热汤热水,不但不近人情,恐怕士卒也无法保持最后这一口被鼓动起来的士气。

    为了尽可能维持士卒的体力,李友把随身携带的肉干全拿了出来,让士卒寻点野菜全煮了,煮了一锅热腾腾的的肉汤。

    大家拿起头盔,一人盛了满满的一头盔的热汤,抓了两三个烤的热腾腾的的大饼,大快朵颐的吃了起了。

    李友看了看众人,没有吱声,也取了自己的头盔,满满的盛了一头盔的肉汤,和大伙一样抓起大饼吃了起来。

    气氛很沉重,对他们中的很多人来说,可能这是他们最后一顿饭食,难免要多吃几口!

    吃着吃着,有的人泪止不住就流了下来,甚至有的人都哭出声来。

    军法官看了,连忙呵斥道:“哭什么哭?胆小鬼就不要募选敢死之士!”

    “哎!”李友连忙喊了一声,制止了军法官。

    他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和大家一样沉浸在悲伤之中,没有及时打破刚才沉重的气氛。

    他不由苦笑道:“实话实说,刚才我和大伙一样,心情也有一些沉重!”

    “我也想家了,想家里的父母,想家里的妻儿!”

    “可是我更想,如果我们这一次败了,下一次败了,最终败了,我们会怎样?他们会怎样?大家都会怎样?”

    “官兵会毫无顾忌的杀死我们,杀死我们的父母,侮辱我们的妻儿!我们所有的人,都要家破人亡,甚至欲求一死,亦不可得!”

    “对,对,就是这样!”很多人忍不住接起话来。

    明军固然善战,其残忍血腥的手段也是有目共睹。历史上如何,义军士卒不曾闻之。但就近年陕西、山西起兵以来,被官兵屠戮者不知凡几。

    如果舜王败了,难道官兵就会放过他们这些人吗?

    有多少义军降于官兵以后,却被背信弃义的屠杀?又有多少义军被官兵发现家小以后,犹能幸存?

    这个世间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死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不但自己要死,全家老小都要死,而且甚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受尽百般凌辱以后,依旧要死!

    “后生你说的对!”

    “将军说的好,我们要死也有死在这里,好歹能给家里挣一些抚恤出来!”

    顿时义军气势又腾腾升了起来,方才低沉、沉闷的氛围一扫而空,反倒个个嗷嗷叫着要请战。

    张顺曾经说过,临境近敌,务在厉气;今日将战,务在延气。

    其实这话出自于张顺前世重新挖掘而出的《孙膑兵法》,他刚好记得一言半语,正好合用。

    本来李友率领士卒来到深谷险地,通过劝诫士卒,暂时获得了高昂的士气。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困难的阻拦之下,士气又跌落了下来。

    他将计就计,又以亲情激励士卒,再度把士卒鼓动了起了。

    是时候了!眼见士气可用,李友不由暗道:“行百里者半九十,如今十二连城,刚破其半,剩余一般,务必一鼓作气破之!”

    “如若不然,我等尽亡此谷矣!”

第二百四十六章 潼关捷报(下)

    当士卒吃完热腾腾的肉汤和大饼,便开始勒紧甲束、检查弓刀,准备做拼死一搏。

    他们中许多人本就是怀庆子弟,自幼习武练拳,为的就是做那刀口上舔血的买卖。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是他们的生存方式。

    如果能够考中武举,有了官身,那自然是极好的。

    如果不能,不过也没关系。

    小到镖师、护院,大到贼寇、土匪,只要有口饭吃,倒也做的。

    如今众人侥幸跟随舜王,连战连胜,所获军饷、赏赐及抚恤之费亦足一家之用,安能不效死哉?

    由于李友用兵得法,昨夜派遣死士,轮番摸营。所以,除了睡眠略有不足和行军艰难以外,其实义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乏劳累。

    既然如此,李友不由继续问道:“这一次,该轮到哪伙人上阵了?”

    “回李将军,这回轮到我们了!”一个面色黝黑的小伙上前应道。

    “好,要小心谨慎!”李友嘱咐道,“天亮不比天黑,再想如之前那般轻易摸营,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知道了!”那小伙和他麾下二百余人嘻嘻哈哈道,“我等自有大好性命一条,岂可轻弃哉?”

    在李友注视之下,不多时,这二百以怀庆子弟为首的敢死之士,腰挎刀,手持弓箭鱼贯而出,向前面的连城摸了过去。

    这连城个头比较小,其实并没有直接切断禁沟,只能依托禁沟任意一侧的悬崖峭壁而建,据险而守。

    义军敢死之士依靠着绳索,脚蹬树根,手抓草木,如同猿猴一般逐一向上攀爬。

    只是为了减少士卒损失,李友不得不强令士卒着甲攀爬,大大加重了攀爬的困难。

    好在这些人自有练武,都有一把子力气。若是换做寻常丁壮,莫说着甲,即便空手攀爬亦颇为困难。

    李友心情忐忑不安的站在原地,用手搭了个凉棚观望,也不知战况究竟如何。半晌听见一声惨叫,随即厮杀声远远的传了过来。

    不待他提心吊胆的等了半天,突然只见一道狼烟袅袅而起。

    李友不由心里一个咯噔,他连忙下令道:“快,第二队快给我准备好,随时等待命令支援。飞彪铳装上弹药准备,等我下令开火!”

    不多时,狼烟又熄,随即有士卒从悬崖连城上返了回来。

    “怎么回事?”李友紧张的问道。

    “回禀将军,我们攻入的时候,敌人正在烧饭。不意被抵挡片刻,有人趁机从灶内抽了根柴火,点燃了烽火台!”

    “这......如此也好,不如将计就计!”李友闻言深知此事军心不可有半点动摇,便冷笑道,“第二队即可向下一座连城进发,先选几个会陕西口音的好手,就说这座烽火台烧饭之时,误燃狼烟,特来通知一声!”

    “等到官兵近前询问,就暴起发难,诈开城门,杀将进去!”

    不得不说在重压逼迫之下,李友爆发出全部的潜力。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能有如此急智,显然对面的官兵亦没有想到,于是又被义军强下一城。

    只是义军的好运到此为止了,由于这一城算是一半诈城一半强攻夺下,难免让官兵争取了些许时间,再次点燃了烽火台。

    如果一次烽火台烽火燃起,可以说成误操作的话,第二次再说误燃,那就有点侮辱别人的智商了。

    于是,李友只好命士卒携带着火炮,对剩余三座连城进行强攻。

    由于连城建在高台之上,对普通直射火炮来说,需要很高的射角,不然很难击中目标。

    刚巧义军的飞彪铳是典型的大型臼炮,当初义军准备突袭禁沟的时候,就考虑到这个问题,才费尽心思将这个沉重无比的玩意儿翻山越岭带来过来。

    一百五十斤的大铁弹直接灌顶而下,一举击穿了从未考虑攻顶设计的连城,然后发出沉闷的爆炸声。

    爆炸的弹片在封闭的空间里,造成了骇人的杀伤力。

    爆炸的硝烟从烽火台细小的射击孔中喷薄而出,形成了几道令人胆寒的烟柱。

    等待多时的敢死之士,便趁着炮弹的余威,连忙一跃而入,杀将进去,不多时便攻下了此城。

    如此这般,义军又连下剩余两城,眼看潼关在望,李友亦喜不自胜。

    只是哪成想,义军刚占据最后一座连城,便远远望见潼关城中一支人马从城南门而出,逆禁沟以迎义军。

    这义军刚刚占据的这座连城,长宽不过丈余,高两丈四尺。

    说好听点叫“连城”,其实不过是一处据险而守的烽火台罢了。如今义军苦战一日一夜,早已经腹中饥饿,精疲力尽,为之奈何?

    守亦不足守,战亦不足战!

    李友犹豫了半晌,一咬牙下令道:“听我号令,唯伤者留守此城,其他士卒与我一起前去迎那陕西总兵左光先。”

    既然守亦死,战亦死,不如拼死一搏!

    “我军苦战连连,眼看成功在望,终不能使此贼堵在禁沟出口之处!”李友怒道。

    “手中干粮不要再留了,我们便走便吃,准备应战!”

    “将军,我们实在累的不行了,要不炮不带了吧?”拖拽推拉飞彪铳、黄金炮的士卒苦不堪言,连忙把从草鞋中溢出血水的脚示意给李友看。

    “不行,我等早已经精疲力尽,无此炮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矣!”李友一口否决道。

    然后,他伸手拽过士卒手中的绳子,高声喝道:“听我号子,大家一起用力推拉,务必用此炮打开禁沟生死之门!”

    士卒一看连将军李友都拼命了,还有何话要说?

    双方交手之处,刚好乃是禁沟与潼水交汇之处南端,这里正是禁沟最后一道天险,唤作“石门关”。

    石门关其实并不是一道关卡,只是因为地形较为狭窄,过了此处便是禁沟与潼水交汇,沟谷豁然开朗,故而被称之为“石门关”。

    当官兵渡过禁沟潼水交汇之处,来到石门关的列阵不久,义军也一瘸一拐的来到了跟前。

    官兵定睛看去,不由一愣。

    这是怎样的一支军队啊!他们行走起来一瘸一拐、东倒西歪,身上披着沉重的甲胄好像马上就要把他们压垮似的。

    然而,他们的一双眼睛虽然布满了血丝,却充满了杀意和斗志。

    归师勿遏,围师必阙!

    他们这些人虽然已经处于强弩之末,但是官兵试图让他们毁灭于黎明之前,他们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请炮!”随着李友一声厉喝,他亲自和二三十个士卒将一门黄金炮拖拽到阵前。

    随即第二门黄金炮也推了出来,黑洞洞里炮口瞄准了当面的官兵。

    “怎么回事?沟内道路难行,贼人如何携带如此大炮!”官兵不由心里一寒,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狭路相逢勇者胜,狭路相逢火力强势者亦胜!

    “开炮!”

    “开炮!”

    随着李友一声令下,两门黄金炮吐出了火舌,两颗圆滚滚的炮弹飞入官兵阵中,然后炸出一团白雾来。

    “啊,我的眼睛!”

    “疼疼疼!”

    “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原来,当初义军进攻金陡关的时候,就吃过官兵生石灰的亏。张顺急中生智,就让士卒在开花弹中装入研碎的生石灰,以增强开花弹的威力。

    彼时开花弹引线质量无法保证,按照平时需要燃烧需要的时间进行计算,根本无法保证开花弹在距离地面适当的距离爆炸。

    即便是常年施放的炮手,也多有失手之时,以至于丢了性命。

    所以明军发射的开花弹多装填松香、豆末、干漆等易发烟之物,扰乱敌人的阵型。比如常见的毒火飞炮、飞礞炮、轰天霹雳炮等火炮的炮弹,都是类似产物。

    等到石灰弹打过之后,飞彪铳亦开始发威,向官兵阵中抛射明军常用的毒烟弹。一时间硝烟、毒烟和生石灰弥漫山谷。

    官兵哪里还待得住?便主动向义军发起进攻,以试图摆脱被动挨打的形势。

    李友便一边指挥义军士卒苦战,一边用黄金炮发射霰弹反击。

    由于山谷地形狭窄,双方都无法侧击,只得“当面锣对面鼓”硬碰硬死磕到底。

    义军仗着火炮犀利,官兵仗着以逸待劳。双方一时间打的难舍难分,从天明一直打到天黑,不分胜负。

    此时此刻,义军也差不多到了极限了!李友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看着发烫的炮管,心想:幸好此炮乃锻造而成,要不然早炸膛了,义军也撑不到今日。

    只是人力有穷时,天道有自定,恐怕今日今时,吾即葬身此地矣!

    李友还待催促众人死战,结果许多人倒在那里苦笑道:“我等竟是半点力气也无,哪里还能再战?”

    “若舜王自有天命,自当降下神迹助我等逃出生天;若是舜王无有天命,我等合当死于此地也!”

    开什么玩笑?你们难道还指望天降陨石,砸死官兵不成!

    伴随着“咚咚”的鼓声,官兵再度冲杀了上来。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

    义军的火炮有气无力的发出最后的反抗,然而霰弹也只能横扫二三十人,根本无法吓阻官兵。

    眼看义军就要是全军覆没于此之时,不意当前官兵一个踉跄,不少人当场仆倒在地。

    其他未倒地之人,要顿觉吸气艰难,如同被人扼住喉咙一般。

    “有……有妖法?”

    “鬼……鬼啊!”

    眼看着胜了就在眼前了,官兵根本无法解释这种现象,不由惊恐万分,连忙丢弃了武器,转身而逃

    然而,在逃跑的过程中又不知有多少士卒仆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义军不由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半晌不知谁大声呼道:“此乃天意,为了眷顾舜王,固降下天罚,以惩不臣之徒!”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挣扎起来,向天地叩谢道:“苍天在上,后土在下,我等情愿忠于舜王,至死方休,不敢有悔也!”

    “请漫天诸神佑护,天地鉴证,违者永世不得超生!”

    你道怎地?原来这山谷封闭,烟雾难散。

    义军火炮不停的射击,慢慢让毒烟充彻了山谷,久而久之到达了某个临界点,或中毒而死,或窒息而亡,理所当然!

    时人愚昧,不知其中关窍,还道是上天显灵。

    李友等人又歇息半个时辰,这才强忍着虚弱,沿着禁沟渡过了石门关。

    借着星光一看,却只见一龙正卧在山岗,仰头口吐匹练,发出隆隆的吼叫声。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是龙神相助,又纷纷跪拜,感谢龙神救命之恩。

    等众人起身,再往那里看去,哪里有什么龙神、匹练?

    那分明是山间一处龙湫,湍流直下,落入碧潭,发出隆隆的水激之声。

    上有瀑布,下有深潭,谓之龙湫。

    原来此地是潼水和禁沟的交汇之处,那从秦岭蒿岔峪流出来的清澈溪水与禁沟中的泉水汇集一处,水势骤大,刚巧过了石门关之后,河床陡跌,便形成了“禁沟龙湫”这潼关八景之一。

    时有不知生卒年月诗人林云翰曾歌之曰:

    禁沟山下有灵源,一脉渊深透海门。

    龙仰镜天嘘雾气,鱼穿石甃动苔痕。

    四时霖雨资农望,千里风云斡化云。

    乘兴登临怀胜迹,载将春酒醉芳尊。

    只因这首诗和这场战争搭上了关系,亦被人认为是“谄媚太祖之作”。

    更是在后世数百年之后,大多数历史学家谈起这段历史,皆持“此乃太祖假借神迹之事伪造天命,以愚昧百姓,当不得真”之论。

    但是仍有不少民科坚持认为,“太祖的一生是传奇的一生,不可以普通人视之,亦不可以唯物主义解释,其中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总之这一战,义军前后苦战三四个月,终于绕到潼关之后,前后夹击陕西总兵左光先。

    那潼关之内官兵本就因为连战连败,士气低落,又面临义军红夷大炮日夜不停的轰击,早就成了惊弓之鸟。

    等到李友奇出禁沟,左光先不能制,遂趁着义军还未合围的机会,退出潼关,退往华阴、华州监视义军动静。

    千年雄关,一朝得破,关中地区遂向义军敞开了大门。

第二百四十七章 征秦之议

    “好,李牟做的好!”张顺不由拍着大腿叫绝道。

    “你自拍你自己大腿便是,如何却来拍我的!”高桂英不由嗔怪道。

    “呃......”张顺尴尬的看了一眼旁边正在整理衣衫的李三娘,连忙解释道,“不小心拍错了,拍错了!”

    李三娘早就知道他什么德性了,倒也没有真生气。

    她不由奇怪问道:“张生今天很高兴吗?”

    往日张顺虽然好色,但是至少她从没有见过他有如此轻浮的举止,由此可知张顺心情十分激动兴奋。

    “确实很高兴!”张顺笑道,“有句话叫做如鲠在喉,如今死磕了三四个月,潼关这个‘鲠’终于被取了出来,能不高兴吗?”

    “什么叫做鲠?”李三娘沉默了半晌,低声反问道。

    “鲠?鲠就是鱼刺!”张顺笑着解释道。

    “哦!”李三娘这才恍然大悟,张口夸赞道,“张生,你可懂得真多!”

    “那当然!”张顺一脸神气的应道,好似自己无所不知似的。

    高桂英看着这两人像二傻子似的,一问一答,熟悉的好似演练过千百遍一样。

    她不由心里既鄙视又嫉妒:尼玛,被自己男人当面喂了一口购粮,老娘不想活了!

    张顺站起来,一副在客栈刚刚吃过饭食的客人一般,摆了摆手道:“走了,三娘!”

    “哦,那你去吧!”李三娘连起身都没有起身,自顾收拾起床铺来。

    张顺刚出房门,便对高桂英道:“传我命令,迅速召集张慎言、吕维祺、宋献策、赵鱼头和红娘子前来议事!”

    “红娘子?”高桂英迟疑了一下。

    “她已经出了月子有一段时间了,有些要事还是需要参加一下!”张顺笑道。

    虽然因为立李三娘之事,红娘子有些脾气,那也不至于一棒子打死。

    若是仅仅因为她一点小脾气就开除重臣之列,那也太小家子气了。

    不多时,张慎言、吕维祺、宋献策和赵鱼头先后到来,然后这才见到红娘子裹得严严实实,有些虚浮的走了进来。

    张顺连忙上去扶着,将她扶到自己身边。

    红娘子抽了抽鼻子,有点不高兴的低声问道:“刚才去谁哪儿了?”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张顺嘿嘿一笑,没敢作声。

    “死相!”红娘子偷偷用手中捏着他腰间的肉一转,张顺面无表情,直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众人分别落座了,张顺这才笑道:“不知道大家都得到消息没有?陈长梃和李友这次干得不错,终于攻破潼关了,原本议定夺取关中以觑天下的计策可以实行了!”

    “恭喜主公,贺喜主公!”众人闻言不由纷纷喜笑颜开,连忙道喜道。

    “都是自己人,客套啥?”张顺大手一挥,笑道,“大家伙都传看一下,先看看这李牟如何本事。然后,今后如何打算,大家也都议一议!”

    红娘子一听李牟之名,不由有几分欢喜。

    原来这人原本是“闯将”李自成麾下将领,只因当初自己和张顺私奔之时,迫不得已追随了过来。好歹算是红娘子派系的人马,如今他立有战功,亦与有荣焉!

    不多时,众人纷纷传看完毕,张慎言闻言率先提醒道:“西征士卒不过曹文昭、陈长梃和李友三营,总计不过九千人罢了,与陕西总兵官左光先麾下万余败卒相比,并无明显优势。臣以为当及时增兵,以全攻取陕西之策!”

    “此乃正论!”张顺下定论道,“只是大家觉得,夺取陕西需要多少人马?”

    “这......”众人吭哧吭哧半晌,最终还是红娘子老老实实道,“恐怕没有十万,也得**万人!”

    莫说十万人马,如今义军有手有脚的绑在一起,也才不过五万余人,哪里变出这么多兵马与他?

    “那该怎么办?”张顺反问道。

    众人知道这是张顺考校自己,只是众人皆不知兵,如何应他?

    好半晌,吕维祺这才试探道:“先前主公说过‘吃一个,夹一个,看一个’之策。”

    “如今这‘吃一个’是河南府,‘夹一个’是南阳府,皆已经实现。唯独这‘看一个’秦陕之地,犹未纳入义军囊中。”

    “以我之见,亦可以分为三步,如法为之!”

    “第一步派遣陈长梃等人效法‘彭越扰楚’之计,骚扰秦地,使朝廷无法安生,不能全力对付义军;”

    “第二步义军趁机征兵扩军,训练士卒、打造武器铠甲,备下粮草,以待时机;”

    “第三步召集动员我军驻守在南阳、汝州、及郑汴的精兵,以求凑齐十万人马,杀入秦地!”

    “好,此策不错!”张顺点了点头,麾下中枢重臣学会思考了倒是好事,“只是以吕先生推测,要凑齐这十万人马,义军终究需要多少时日,亦需要多少武器、铠甲和粮草?”

    “这......粮食怕不要少于百五十万石,武器、铠甲没有百万两银子根本下不来,而耗时亦需要半年有余!”

    “且不论这些能不能实现,义军治下更需要男战女输,方有一线可能!”不待吕维祺说完,张顺便接话道。

    “是.....主公所言甚是!”吕维祺不由有几分羞赧道。

    当初诸葛亮治蜀颇有成效,等到刘禅献表投降之时,当时蜀地“又遣尚书郎李虎送士民簿,领户二十八万,男女口九十四万,带甲将士十万二千,吏四万人”。

    也就是说当时治理良好的蜀地,有二十八万户人口,养活了十万二千将士和四万官吏。

    而如今张顺所据河南府、南阳府和汝州三地,依照黄册记载,分别有人口六万七千二百一十户、六万七千八百七十户和一万零一百二十户,合计共一十四万五千二百户。

    即便有所隐瞒,如今义军也来不及清查人口。更不要说即便人口再翻一番,也不过蜀地人口之数。

    无论张慎言,还是吕维祺虽然亦是难得之才,恐怕其治理能力和大名鼎鼎的武侯诸葛亮比起来也要差上许多。

    义军又如何能够在治下一十四万户人口之中,半年之内榨出来十万精兵?

    莫说张慎言、吕维祺做不到,就是张顺也好,诸葛亮也罢,依旧做不到!

    即便勉强凑够了人头,但这十万人马的辎重和组织管理,就能直接把这两府一州之地消耗崩溃了。

    吕维祺、张慎言亦老于政史,有熟知历史,如何不知如今义军依靠这两府一州勉强养活五万人马,已经是极限至极,此策如何行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依旧是毫无办法,只好眼巴巴的望着张顺。

    尼玛,看来还是得多招募人才了,自己浑身是铁又能打几坨钉?

    张顺痛苦的拍了拍脑门,这才发现自己如今这人员班子尚有短板不足,亟需补齐!

第二百四十八章 先降(上)

    这一日福王府监牢之中,卢象升正在狱中“哼哼哈嘿”的打拳。

    这厮年方三十五六,正值壮年,倒是一把子好力气,只把那拳打的虎虎生威。

    只是那跟随他入狱的掌牧杨陆凯、仆人顾显两个人对此习以为常,熟视无睹,以至于他们连马屁都懒得拍了。

    你道为何?

    原来只从卢象升、洪承畴几人被关进监狱之中,至今已经三月有余。

    义军倒没虐待他们,反倒好吃好喝的供养着。

    刚开始四人还兴致勃勃,早睡早起,除却吃喝之外,或坐而论道,或比划些拳脚,倒也自得其乐。

    只是时间一久了,四人都腻味了。无论做什么事儿,都兴致缺缺,简直要在这狭小的监狱里被闷出疯了。

    卢象升打了半天,气都不带喘的。只是无人喝彩,也没甚意思。

    他便收了拳,喊道:“洪军门,别睡了,没事儿咱俩下盘棋吧!”

    “没兴趣!”洪承畴躺在草堆里懒洋洋的道,“你拳打的再好有什么用?说不定哪天贼人就冲进来,把咱俩摁住绑了,然后拖到菜市口砍了!”

    “砍了也就一了百了了!”卢象升闻言也叹了口气,道,“看这样子,莫不是‘顺贼’把咱俩关在这里,就给忘了?”

    “怎么可能?你一个郧阳巡抚,我一个五省总督,搁那些白身眼里,那是天大的官儿!”洪承畴不由强调道。“怎么可能忘得?”

    “那为啥咱们被关了这么久了,除了每日送些饭食以外,却无人问津?”卢象升反问道。

    “这......”五省总督洪承畴说不出话来了。

    “两位久等了!张某这几日琐事缠身,以至于今日才有空拜访二位!”正当两人面面相觑的时候,张顺的声音适时响了起来。

    “哼!”两人闻声连忙扭过头去。

    说曹操,曹操到。两个刚刚在这里谈论“顺贼”,结果“顺贼”刚巧就出现了。好像我们多想见到他似的,这不是草堆里扔老头——丢大人嘛?

    吆,还傲娇呢!

    张顺笑嘻嘻道:“两位有所不知,这些日子之所以张某不曾前来,只是离开洛阳东征、南征罢了!”

    “东征、南征?”洪承畴和卢象升闻言一愣,不由脸色大变,惊闻道,“湖广巡抚唐晖和河南巡抚玄默怎么了?”

    但听其声线便会,明显郧阳巡抚卢象升更关心湖广巡抚唐晖一些,而五省总督洪承畴更关心河南巡抚玄默一些。

    原来卢象升担任郧阳巡抚之时,要兵没兵,要钱没钱,全靠湖广巡抚唐晖支持,才勉强支撑下来,对他颇有感激之情。

    至于原河南巡抚玄默,虽然他军政皆中规中矩,好歹听话堪用。

    当初无论是五省总督陈奇瑜还是洪承畴,对他印象都比较好。

    张顺闻言便知两人关注点不同,便笑道:“洪先生有所不知,原在你我大战之时,河南巡抚玄默亦与‘曹营’、‘闯营’、‘献营’义军鏖战,玄默不知兵,为其所破兵败身死矣!”

    “而湖广巡抚唐晖率领精锐,与我数战皆北,被我袭取南阳城,屠了唐王系宗室。朝廷震恐,遂被削籍为民,下刑部大狱等待处理!”

    “这……这,怎会如此!”洪承畴万万没想到河南巡抚玄默比自己还要惨,直接一命呜呼了。

    而郧阳巡抚卢象升亦不由叹息道:“都怪我太过自负,以至于害了唐抚军!”

    “两位不必伤心自责,崇祯皇帝嫉贤妒能,得二位大才而不能尽用,此乃天要亡之也!”张顺睁着两眼说瞎话道。

    “先前为了安两位之心,我特意派遣心腹前往两位家乡,迎回两位家眷。”

    “卢老夫人深明大义,已经携带贵夫人及两位兄弟投靠我义军。如今贵妇人与我妻妾颇善,令弟亦机警勇敢,已经为我军将领矣!”

    “胡说八道!”卢象升闻言大怒,猛地站了起了,上前就要揪住张顺。

    不意张顺轻轻退后两步,躲开了卢象升的双手。

    卢象升够不到他,不由大怒道:“我听闻仁义的人不祸及敌人的家眷,胸怀天下者不逼迫忠义之人。昔日霸王虽暴,不曾杀戮汉高祖的父亲;曹操虽奸,不曾阻止关云长投靠其主。舜王既然胸怀天下,岂可如此行事哉!”

    “卢将军误会了,令堂、尊夫人和令弟真的已经投靠我军,这里有他们手书一封,还请君细细读之!”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卢象升暴怒道,“我爹娘素来教我忠义为先,岂会行此无耻之事......”

    卢象升正激愤万分,突然看到张顺递与面前的书信,顿时不由戛然而止。

    书信封皮上正书写着熟悉的字迹:吾儿卢象升亲启!

    “娘!”卢象升心情激荡,连忙就要撕开来看。

    “你莫不是忘了当初我是如何上了这厮的恶当!”不意一直不怎么吭声的洪承畴突然提醒道。

    “啊?对!对对,你是不是又要诳我!”卢象升怒目而视道。

    “哈哈,卢将军素来精明,如今怎生惹人发笑?”张顺不由笑道,“一则,我并不知令堂、尊夫人等人字迹,二则,汝不识得字迹,还不识得令堂的封泥吗?”

    卢象升一愣,连忙看向那书信正有一处封泥,上面盖着熟悉的印章痕迹,正是自己当年亲手所刻也。

    原来在秦汉时期,便流行把重要文件捆扎包裹以后,在打开位置以泥封书,然后盖上阴文印章,以防止其他人擅自启封。

    这个便叫做“泥封”、“封泥”或者叫做“钤印”,是一个很古老的防伪办法,后来欧洲流行的漆封,差不多亦是同样的办法。

    张顺递与卢象升的这封书信上的封泥上赫然盖着他印章,由不得他不相信。

    卢象升在张顺示意下,惊疑不定的打开书信一看,只见里面不只一封书信。

    他翻开粗略一看,竟然有他母亲李氏卢老夫人的,有妻子卢王氏的,亦有弟弟卢象晋、卢象观两人的。

    卢象升惊慌的一一看去,只见卢老夫人只是念念叨叨说什么“为舜王好好卖命,家里一切安好,请勿挂念”云云。

    而妻子王氏则胡说什么“舜王妻子李氏育有一子,聪明可爱,自己已经认他做义子”云云,话里话外有催他早日回家相见之意。

    而两个兄弟卢象晋、卢象观则胡说什么“舜王待我甚好,请兄长不必挂念”云云。

    “先前我二人以外兄长武艺为天下之首,我们兄弟两人分别为其次、再次。如今和舜王亲卫悟空、王锦衣交手以后,才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如今看了我们两个只能排名天下第三第四,诚为可惜!”

    “如今,舜王正是用兵之际,我二人已经随前往宜阳、招募人马,训练士卒。若是做得好,便有望别领一军,为舜王羽翼。”等等不一而足。

第二百四十九章 先降(中)

    原来当陈长梃击破潼关以后,关中门户大开,义军就迅速开始准备入关工作。

    张顺经过仔细统计,得知如今自己麾下共有二十营人马,合计六万余人。

    此外还有魏知友的千余人马,驻守抱犊寨守家的李大亮的五百人马,自己亲卫两百人马和管理炮队的第二炮兵团五百人等零散人马。

    如今义军正是用人、用兵之际,那魏知友也不宜再闲置起来。

    张顺遂命令卢象晋、卢象观和他一起前往宜阳、永宁招募矿工、丁壮,以便新建一营人马。

    这魏知友原系“闯将”李自成部下,后来义军从渑池渡河逃出生天以后,他便投降了嵩县知县何复。

    直到后来义军再度攻打嵩县,他便和刘月江、傅于仁等士子根据嵩县知县何复之令,投靠了义军。

    当初张顺路过嵩县的时候,曾“夺”了他麾下人马五百,所以后来又补充一千“毛葫芦”与他,权当昔日补偿。

    只是当时他这支人马既没有老兵作为骨干,又不是整编一营,张顺也就没有命他出战。

    如今刚好义军缺少兵力,张顺又为了拴住卢象升,打算“重用”卢象晋、卢象观二人,遂准备新建一营,谓之:忠义营。

    在教授了卢象晋、卢象观一些基本的编制、训练和用兵知识以后,张顺便派遣他们跟随魏知友前去宜阳、永宁。

    这两人正是年轻气盛的年龄,建功立业之心颇为急切,闻言无不欢喜。

    原本卢老夫人和卢象升的夫人王氏,虽然已经安住在福王府中,心里未尝没有一丝疑虑。

    结果见到这两个小子兴高采烈的收拾被褥,准备出发,不由奇怪的问道:“你们这是要作甚去?”

    “托我哥哥的福,舜王给我俩一个好差事,让我们帮忙去宜阳、永宁募兵,若是做得好,说不定还能领一司人马呢!”卢象晋和卢象观笑嘻嘻道。

    “领人马?领什么人马!”卢老夫人不由怒道,“有那闲心,还不赶快给老娘娶几房婆娘,养几个小子是正经!”

    自家大儿子卢象升已经够让她闹心了,结果二子和三子亦不让人省心。

    卢象晋和卢象观正意气风发,哪里有闲心理她?只是推说舜王指使,没有办法。

    卢老夫人没辙,只好求到李三娘那里。李三娘推脱不过,只好向张顺一说。

    张顺不由笑道:“只是去招募些人马,值得什么?你就告诉她,若是她真不想让卢象晋、卢象观领兵,回头办完事儿,留在我左右做个文书也不是不行。”

    卢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只是生怕张顺坑她,又央求张顺要给“远征”在外的卢象升送一封家信。

    张顺正求之不得,连忙一口应了。

    等到他们四人分别写完,用泥封封上,张顺便拿着书信来拜访这卢象升来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卢象升简直不敢置信,素来以忠义教导自己的母亲,如今自己先做了“贰臣”。

    张顺也没有想到,卢象升家眷卢老夫人、卢夫人和两兄弟一共写了四份书信,却只字未提卢象升“投降”之事。

    不过他仔细一想,这事儿倒也在情理之中。

    身为明臣“降贼”,无论如何说出去也不是光彩之事。

    他不由笑道:“卢将军有所不知,我派人前去请老夫人的时候,就赚她说卢将军已经投靠福王,如今正任我义军征北将军,讨饭明逆,是以前来!”

    “你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卢象升闻言目眦尽裂,几欲噬人。

    他万万没想到,“顺贼”如此奸诈,不来劝降与他,反倒先“诈降”了自己的家眷。

    张顺闻言并不生气,反倒好声劝说道:“刘伯温本是元臣,逼不得已归顺明太祖,爵至诚意伯;尉迟敬德原是隋臣,先降刘武周,后降唐太宗,名列凌烟阁。”

    “此二者皆易其主,而天下颂之!何也?元顺帝失德,天下共逐之;隋炀帝无道,天下共反之。此二者皆纣桀之流也,天下厌之!”

    “故而忠臣顾念昏主,是谓为虎作伥;能臣忠于暴君,是谓助纣为虐!”

    “我固知二位贤且忠矣,不敢轻言招揽之意。所以,我亲自选拔亲信之士,不远千里,延请两位家眷出仕福王,以企能动二位之心。”

    “夫福王者,亦是神宗之血脉,国家之嫡长也。神宗既薨,嫡长当为天子!”

    “何以庶长光宗继位,而嫡长就藩也?此乃朝中衮衮诸公因私废公,所以当有今日之祸耳!”

    “两位皆是天下大才,若能随我一道秉持天下大义,匡扶天下安危,效法成祖皇帝,定然能开万世基业,百代太平!”

    妮玛,好话歹话全让你说完了!

    卢象升不由冷笑一声,反问道:“既然如此,若义军北取京师,舜王能还政于福王乎?”

    你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当我是三生两岁孩童不是?

    “咳咳......咳咳!”五省总督洪承畴闻言,连忙不停的咳嗽起来,好像突然感染了风寒一般。

    老卢啊,差不多得了。到时候,舜王来一句“吾不过效法昔日明太祖、小明王之故智而已”,你有如何应答?

    这事儿不怪咱,要怪只能怪老朱家确实不地道。

    前有小明王溺死瓜洲,后有明成祖“靖难之役”。

    自家尚且满身都是破绽,又让我等如何说起?

    果然,张顺笑道:“卢将军多虑了,福王乃神宗嫡子,何当登基大位。顺又何德何能,如何不肯还政与他?”

    “伊尹、霍光之事,我亦能为之!待朝廷始定,天下太平。吾愿为征西将军,讨伐西域番蛮,恢复汉唐旧土。”

    “若是福王能顾念旧恩,仿昔日沐英旧例,让张氏世镇西域,吾心足以!”

    张顺一番话有真有假,说的是头头是道,滴水不漏,卢象升闻言亦无话可说。

    原本卢象升以为张顺是巧言令色,以虚言哄骗与他。

    如今听他说的头头是道,有目的、有步骤、有计划执行此事。

    甚至连成事以后如何规避帝王猜忌,都安排明白了,又好像是真的。

    卢象升不由盯着他道:“希望你以后能记得今日之言!”

第二百五十章 先降(下)

    卢象升此话一出,张顺就知道这事儿有门了。

    所谓“忠与不忠”,“降与不降”亦非非黑即白那样绝对。

    正如“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一般”,世界上亦没有无缘无故的忠诚。

    在这个时代大多数官吏其实并没有什么崇高的理想,更没有坚定不移的信念。

    极少数能够“一死报君王”,已经是难道的守节死义之臣。

    其实大多数忠臣之所以能够名留青史,一来就因为比较罕见,二来也是多方利益权衡的结果。

    俗话说“忠孝节义”,固然忠诚乃是臣子的第一道德,但是如果情有可原,有些臣子还是可以免于谴责。

    比如三国时期的徐庶,因为老母亲为曹操所获,不得不辞别刘备,转投曹操。

    再比如转投唐太宗的尉迟敬德和转投明太祖的刘伯温也是这般,因为旧主无道,弃暗投明即可。

    而张顺为了劝降卢象升,故意先赚来他家中老母妻子和两兄弟,从亲情孝道角度为其提供理由。

    故意抬出福王“嫡长”身份,以证明卢象升“弃暗投明”的正确性。

    自己有亲自表态必然还政于福王,以消解他心中最后一点顾虑。

    且不说这些办法效果如何,但就张顺这份求贤若渴的心思,就让卢象升心存感激。

    三国时期诸葛亮为什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还不是当初刘备“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吗!

    且不说卢象升心中如何百转千回,那五省总督洪承畴却有点坐不住了。

    舜王,您这是啥意思?合着就瞧不起我呗?

    他不由接口问道:“不知洪某家眷现在情况如何?”

    张顺正死死盯着卢象升,等他表态。

    不意被洪承畴打断,他不由扭过头来,看了看洪承畴,不由叹了口气道:“洪先生节哀顺变,非是张某不肯尽心尽力,实在是......实在是无能无力!”

    “什么?”五省总督洪承畴闻言心里一惊,连忙问道,“舜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投降是一件名节有亏的事情,凡是稍有道义之人,就不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所以劝人投降,一定要给对方足够的尊重,以免对付恼羞成怒,宁死不降。

    “我所派遣之人到达泉州以后方知,朝廷不知从哪里听闻,说你假死脱罪,便下令‘兄弟妻子流放三千里,籍没其家’。等到所遣之人到达南安,只余空空荡荡的院落而已。”

    五省总督洪承畴顿觉两眼一黑,差点晕倒在地,不由悲愤道:“何人害我?何人害我!”

    他身为朝廷重臣,能爬到如此高位,不可能没有三两个敌对之人。

    自己“剿贼”不成,兵败被擒固然有罪,顶多也不过受到“削籍为民,永不叙用”之类处罚。

    而他所受处罚,明显用的是《大明律》中“逃避山泽,不服追唤者,以谋叛未行论”条款,依律,按照“为首者,绞;为从者,皆杖一百,流三千里”条文进行处罚。

    “我冤枉啊,我冤枉啊!”洪承畴不由高声喊了起来。

    你活该!张顺心中不由快意道,前世你汉奸当的挺痛快,这一世受点委屈怎么了?

    原来出了李友亲自赚取卢象升家眷以外,张顺还真命随从趁机一路南下,前往泉州寻那五省总督洪承畴的家眷。

    虽然说这厮前世是个汉奸,手上沾满了义军和南方平民百姓的鲜血,死一万次亦不足惜。

    奈何如今自己是个政治人物,政治人物就要讲政治规矩。

    就像当年曹操为何不杀刘备一样,既然自己要招降天下的贤才,就不能以个人喜好和恩怨杀人。

    有时候不但不能杀人,还要故意厚赏自己厌恶、仇视之人,以表明自己赏罚分明的决心。

    前两天,李友的随从终于千里迢迢赶回来汇报道:“舜王恕罪,恕属下无能!当我赶到泉州南安之时,洪督师家眷早为朝廷所获,杖击一百,流放三千里,不知去向。”

    张顺闻言惊喜交加。惊的是朝廷下手这么快,居然先下手为强;喜的是这老小子善恶终有报,你也有今天?

    当然,话虽这么说,程序还是要走的。

    张顺不由痛哭流涕道:“全因张某,以至于洪氏遭今日之难。”

    “原本张某已是无颜见你,只是心中尚且抱有万一之侥幸。希望洪先生能够摒弃前嫌,愿意和我戮力同心,北伐京师,驱逐伪帝!还天下一个太平,还世间一个清白!”

    张顺一边言真意切的盯着五省总督洪承畴,一边心中不住盘算。

    若是这厮真个敢提什么让自己妻妾相陪的胡话,自己就假装被他气昏了头脑,拼着名声不要也要阉了这厮,留着身边做个“大伴”。

    “好,好,好!”洪承畴怒击而笑道,“你个昏君,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洪某愿意跟随舜王,北击京师,共建大业!”

    那五省总督洪承畴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提什么让“贼酋”妻妾相陪的胡话?

    他非但不敢提,反倒借机假装怒极攻心,为自己寻找借口投靠张顺。

    原来历史上这厮就深受大明崇祯皇帝大恩,深受重用不提,还将全国一十三万精锐尽数托付其手。

    结果,这许多人马一朝尽丧其手不提,这厮居然还贪生怕死,置家中老母亲眷于不顾,痛痛快快就投靠新主,实在是无耻之尤。

    莫说天下汉人莫不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甚至连满清皇帝乾隆都不耻其行。顾不得其为大清立下的赫赫战功,亦直接将他列入贰臣之中。

    张顺当然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无耻,自己刚刚提出招纳之意,这厮居然就顺杆子爬了上来。

    幸好张顺没有表现出错愕之色,对他进行二次羞辱。他连忙欣喜若狂,命悟空打开大牢,亲自解下身上的锦衣,为他披上道:“若得先生相助,天下泰半入我囊中矣!”

    五省总督洪承畴亦连忙跪拜道:“舜王肯折节下士,不以臣卑鄙,真乃命世之主也!”

    卢象升瞠目结舌良久,半晌长叹一声,亦拜道:“愿从舜王之令!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三策

    五省总督洪承畴和郧阳巡抚卢象升既降,张顺喜不自胜。

    他连忙备下酒宴,又召来张慎言、吕维祺和宋献策三人作陪,好好招待了两人一番。

    到了酒桌之上,张慎言、吕维祺和宋献策知晓张顺的意思,倒也小心作陪,未曾伤及二人的颜面。

    只是洪承畴总觉得他人似乎面带讥容,有嘲讽之色。

    他便忍不住借着三分酒劲问道:“臣在狱中,久不闻天下之势,不知舜王可否使我闻之?”

    这事儿张顺其实让张慎言、吕维祺替他简单讲述两句也就罢了。

    只是如今洪承畴新降,他亦不得不照顾一下此人几乎都不存在的颜面。

    张顺便笑道:“本来今天当只吃酒,不论政事,既然洪先生有问,还请张某为先生言之!”

    “如今义军已经南破湖广巡抚唐晖,占据南阳;东破河南巡抚傅宗龙、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围困郑州,逼迫开封;北则凭河而守,与山西巡抚吾甡两不相犯;西则刚破潼关,欲入关中。不知先生何以教我?”

    洪承畴闻言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自己入狱其间,义军居然形成如此大势。

    他不由放下酒杯,起身拜服道:“舜王真天命之主也,吾始服之!”

    “吾有上中下三策,以飨舜王,还请使我言之!”

    “哦?洪先生请讲!”张顺知道这是洪承畴要表现一番自己的价值,以期得到自己的重用和尊重。

    张顺细细想来,自从五省总督洪承畴被擒以后,其实意志都称不上坚决。甚至其装傻露怯之处,又何尝不是一种向自己释放信号的行为?

    这一次他之所以如此迫不及待,未尝没有因为自己不曾回应其信号,所以心急如焚之故。

    果然,那洪承畴卖弄道:“上策,舜王应携福王率领全部精锐人马,舍却一切累赘之物,只管一心一意北渡黄河,破怀庆、卫辉、彰德等府,然后沿太行山北上,直趋京师。”

    “一旦攻下京师,便通告天下当年嫡庶之别,拥立福王登基为帝,号令天下,莫敢不服!”

    张顺一听,哎呦,这不是昔日朱棣故智吗?

    只是当年朱棣本就是血缘关系较近的宗室之一,又面临朱允炆削藩的逼迫,久拖必变,不得不拼死一搏。

    而如今自己不过是一介反贼罢了,比之辽东洪太、波及川黔云桂四省的奢崇明、安邦彦又如何?

    即便自己真如当年朱棣那般,一路势如破竹打下北京城。由于自己根不固、名不正、言不顺,只得拥立福王即位。

    到时候不但面临着后金和大明地方各路势力的严重威胁,还不得不和刚刚即位的福王内讧,岂不是自寻死地也?

    张顺不由摇了摇头,笑道:“福王乃千乘之躯,岂可以身犯险?此非忠臣之道,我不为也!愿闻中策如何!”

    好家伙,五省总督洪承畴固然知道张顺阴险狡诈,万万没想到这厮这般厉害,一眼就看出其中的关窍。

    你道那五省总督洪承畴为何痛痛快快就拜降于张顺?其实他心中未尝没有其他打算!

    若是张顺真如他所言,一举北伐击破京师,拥立福王即位。

    那么张顺就会面临当初董卓、曹操的困境。

    内有朝臣拥立在皇帝的名义下,搞各种阴谋诡计;外有军阀、藩镇以“清君侧”、“诛汉贼”的名义下,联合讨伐中枢。

    到时候张顺内外交困,即便浑身是铁,也只能选择坐镇中枢,或者领兵征讨一个方向行动。

    那么分身乏术的舜王,也只能选择自己这个文武双全的降臣作为盟友。

    要么他坐镇中枢,派遣自己在外领兵平叛;要么委派自己坐镇中枢,他自己领兵前去平叛。

    一旦果真如此,那自己究竟要做宋太祖赵匡胤,还是做狂夫汉室的王允,那还不是尽心如意?

    见张顺没有上钩,洪承畴不由又笑道:“中策,舜王应当率领大军,尽快东征。”

    “南直隶乃朝廷赋税之地,又有大运河作为京师血脉。一旦占据豫东富饶之地,切断漕粮,不用杀不用战,管教他中枢不战自降!”

    “到时候,拥立福王于中都,天下莫不应者。舜王可先下江南,取其钱粮,效法明太祖故计;亦可北伐京师,号令九边三军。如此天下可得,中原乃定!”

    好家伙,这不是之前自己等人反复论证以后,已经淘汰的方案了吗?

    洪承畴你什么意思?莫非想故意害我不成!

    本来张顺见他抛出上策,“一鸣惊人”,还道他使得是策士的手段,故意先以大言唬人,再献上实际可用之策,以示自己本事。

    可是这中策也包藏祸心,就由不得张顺不疑心这厮作甚。

    张顺不由眯起了眼见,笑道:“不妥,不妥!”

    “此策虽好,却也弄险。看似钱财、兵马任选,实则二者皆操之于他人之手。”

    “不待义军取之,吾恐南北夹击至矣!更何况若是我和朝廷战至两败俱伤,岂不是白白让辽东后金坐收渔翁之利?”

    洪承畴闻言心里一个咯噔,万万没想到张顺早已经想的通透。

    他原本做好打算,若是“顺贼”兵败南直隶,自己还可以混个“庞统献计”的说辞。

    若是舜王果然占据了南直隶,依旧面临南北分兵之虞。贼人麾下将领皆不足虑,到时候舜王亦不得不倚重自己。

    可是如今此策又被舜王看透了,这可如何是好?

    洪承畴知道,若是再提出不可靠之策,恐怕自己这刚刚保住的小命就没了。

    他沉吟片刻,不由再建言道:“下策是舜王当亲提一军人马,趁乱杀入关中。”

    “关中地近鞑虏,民风彪悍,又多长枪大马,合甘肃、延绥、固原、陕西四镇兵马不下二十万人。”

    “然其地贫瘠,民多艰难,士卒不足一日两餐之饱,百姓不足果腹之用。”

    “其间亦多贼兵,劫掠地方,掳掠人口,上下深患之。”

    “若是舜王能够占据此地,登高一呼,应者群集。若有粮饷飨之,则精兵皆为舜王所用;百姓皆为舜王驱驰。”

    “舜王可因之,效法秦汉,进可进取天下,退可割据一方,此诚天予将军哉?不取反受其咎!”

第二百五十二章 陕西通

    当洪承畴将第三策提出来的时候,张顺不由笑道:“真乃英雄所见略同也,不知何以为之?”

    洪承畴本也是允文允武的人物,闻言如何不明白张顺的打算?

    他心中不由又惊又惧。

    惊的是张顺虽然年纪轻轻,却极其老练。

    洪承畴提出的上中下三策并非毫无依据,空穴来风。

    其实上策收获最大,而风险最高,一个不小心便是董卓的下场。

    中策其次,一旦入其彀中,就会面临当初朱元璋鄱阳湖大战前的困境。

    而下策则收获最少,风险却也最低,但是义军仍然面临着整合三边四镇边军力量,粮草军饷短缺等困境。

    对一般人而言,莫说张顺这般骤得高位者,即便是偶有发迹之人,早变得刚愎自用、目中无人。

    洪承畴本来料到他得志必然猖狂,狂妄自大,倾向于风险较大的选择。他却没想到张顺竟然如此清醒,反而选择最为稳妥的下策。

    惧的是张顺如今才年方二十,便如此了得。

    自古以来,开国之君少有幼主,待到数十年天下已定,大多数已经垂垂老矣。

    如张顺这般年轻得志,不骄不躁者极为罕见。

    若真个让他夺了大位,还能至少威压天下四五十载,但想一想这件事儿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而伴开国之君更是如伴噬人猛虎一般。

    因为对一个经历过血与火的开国之君来说,无论是威望、权势手段皆无人能出其右。

    而其他典章制度、军财人事等权,亦皆操之于其手。

    到时候小则铢锱必较,大则高瞻远瞩,眼里容不下半粒砂子,实在是一等一难伺候之君。

    只是想到这里,洪承畴不由暗自哂然一笑,心道:此又与我何干也!

    莫不说我未必活到那个时候,即便是舜王雄才大略,也未必能够轻取天下。即使取了天下,寿命几何,又岂是人力所揣度也?

    如今我且按捺住心思,且看他能走到那一步!

    那五省总督洪承畴最为老奸巨猾,虽然私下里算盘打的“啪啪”直响,表面功夫却滴水不漏。

    莫要看他仅仅向张顺建言三策,实乃一举多得。

    一则趁机试探张顺的深浅,可辅则辅之,不可辅则害之;二则给其他义军幕僚一个下马威,向他们展示自己片刻之间,智计百出,吓阻潜在的竞争对手;三则向张顺展示一下自己的本领;期望深度参与义军入秦这件大事!

    既然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洪承畴见张顺果非可以欺辱之辈。

    他不由老老实实应道:“臣自天启七年升任陕西督粮参政一职,至崇祯二年,有贼寇围困韩城。”

    “彼时,三边总制杨鹤束手无策,命臣领兵出战,一战而斩贼三百级,遂解韩城之围,由此声名大噪。”

    “崇祯三年六月,朝廷提拔我担任延绥巡抚,前后‘剿匪’数万人......”

    洪承畴话音未落,宋献策不由大声呵斥道:“大胆!贼人敢耳!”

    这厮居然当着张顺的面,一会儿“贼寇”,一会儿“剿匪”,是何居心!

    “舜王?”洪承畴头也不抬,只是一脸不解的盯着张顺问道。

    “汝自为陕西督粮参政,督粮数哉,岂不知秦地为何遍地皆匪乎?”张顺不由冷笑道,“为官不仁,民无所生。”

    “民无所生,不得已而为匪矣!民既为匪,驱民为匪者,又何以称耶?”

    这厮语气早让张顺听的心里颇不舒服,虽然他本意是炫耀自己在陕西的履历,夸耀自己在陕西的武功。

    只是他这种不经意间表现出来视民众为草芥的心态,让张顺颇为愤怒。

    你口口声声声称造反的百姓是“匪”类,那么驱赶这些百姓去做“匪”类的人,又该如何称呼呢!

    “死罪,死罪,还请舜王恕罪!”洪承畴闻言一惊,连忙弃了食箸,俯身请罪道。

    洪承畴本意是试探张顺更倾向与“福王”这个名号,还是“舜王”这个“贼号”,是否有效法明太祖与天下贼寇切割的心思。

    可他万万没想到张顺竟然雷霆大怒,说出这番令人发笑的言词来。

    洪承畴本来想多说几句,转念一想,如今自己刚刚入伙,不可恶了舜王。

    日后但有机会,再慢慢规劝舜王不迟,以免他沽名钓誉,成了宋襄公之流。

    原本落座以后,一直沉默寡言,但以喝酒为务的卢象升见状皱了皱眉头,但是什么也没有说。

    张顺见这厮已经认错,也不为己甚,便淡淡道:“你起来,继续说吧!”

    “是!”洪承畴起身继续道,“四年七月,三边总制杨鹤被罢,朝廷遂以此重任任之。”

    “陕西的义军都被我驱逐了,大多数都逃到了山西。后来义军南渡,复从河南入陕,臣带兵连却之,遂大破‘闯王’、‘闯将’诸人。”

    “既五省总督陈奇瑜为舜王所破,臣不自量力,亦来挑战,不意为舜王所擒,以致今日!”

    “其间臣为伪帝效命,虽未有功劳,也有苦劳,三边四镇无不走遍,诸义军、松寇、套寇和虎敦兔憨等来犯,亦无不克之!”

    张顺虽然有点不爽他又把义军和送寇、套寇和虎敦兔等人并列。只是他也知晓其他义军在各地究竟如何作为,只得作罢。

    而五省总督洪承畴之所以再他面前啰啰嗦嗦说这么多废话,其实也是有目的的。

    他言外之意,不外乎我洪承畴擅长用兵,又在陕西担任督抚多年,深悉陕西地形、地势及官场、敌人,若舜王有意经略三遍,舍我其谁哉!

    其实,即便洪承畴不说这些话,张顺也本打算重用此人。

    只是他前前后后说了这么多,张顺也不由暗中感慨:难怪后世李自成在和满清的斗争中会一败涂地,单那满清手中有如此一个曾在陕西任职多年“陕西通”的洪承畴,那李自成焉能不败?

    想到此处,张顺也不要皱了皱眉头,想起一事。只是如今并不是探讨此事的时候,回头再议不迟。

第二百五十三章 征北将军

    且不管洪承畴人品、心思如何,单论及陕西三边四镇军务,确实无人能出其右。

    两人抛却先前的不快,不由越说越投机。

    刚开始是张顺问的多,洪承畴答的多。到后来张顺熟悉陕西三边四镇的形势地理以后,反倒是洪承畴问得多,张顺答的多了。

    那张慎言、吕维祺和宋献策本就是不知兵之人,如何插得上话?

    三人面面相觑半天,这才发现身边还有个喝闷酒的。

    三人不由心想,打仗的事儿我们不懂,喝酒的事儿我们还不明白吗?

    遂轮番向卢象升敬酒,卢象升来者不拒,每每一饮而尽。

    这四人正喝的快活,那般张顺和洪承畴也喝的快活。

    双方越谈越投机,两人猩猩相吸,猴子......划掉,是惺惺相惜,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以至于洪承畴看张顺的眼光越发柔和起了,这赫然又是一个“小洪承畴”啊!

    而张顺看那洪承畴亦越看月满意,不由点了点头,这差不多亦是一个“小张顺”是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皆喝有些醉醺醺,犹自不肯干休。

    惹得高桂英不快,前来练练喝止,这才差不多结束了酒席。

    张顺不由和洪承畴勾肩搭背,脚步轻浮的喊来悟空道:“你且派人给我这个兄弟准备一间上房,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哎,咱哥俩谁跟谁啊,住什么上房?一间草房足以!”洪承畴话都说不囫囵了,还和张顺客套。

    “瞧不起我了不是?老子现在总统北方陕西、山西、河南、山东及北直隶四省一京军政司法一切事务,些许住处算的了什么!快去,快去寻来!”张顺恼怒道。

    不多时,悟空安排完毕,连忙前来汇报。

    张顺便嘿嘿笑道:“洪先生且去休息,明日咱们再会!”

    “洪某去也,明日再来拜访舜王!”洪承畴摆了个醉拳的姿势,随即在士卒扶持下踉踉跄跄而去。

    张顺这才跌跌撞撞的走到卢象升跟前,拉着他的手道:“老卢,席上我只顾和老洪掰扯,却是冷落了你。”

    “不如今晚你就住我那里,咱俩抵足而眠!”

    “啊?舜王醉了,你赶快将他扶回房里去吧!”宋献策闻言,虽然也有几分微醺,好歹理智犹在。

    舜王,你开什么玩笑?这厮能舞动一百四十斤大刀,天生神力,若真个和你抵足而眠,万一暴起发难,咱们义军就要易主了!

    “我没醉,我没醉!老卢休走!”张顺不由嘟嘟囔囔道,“你老娘妻子之事尚未安排完毕,你明日如何见她?”

    原本正要跟着士卒去住处歇息的卢象升闻言一愣,顿时驻了脚步,看向张顺。

    他之所以肯投降张顺,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老母亲先降了张顺。

    若是让老母亲卢老夫人知晓真相,明白自己坑了儿子,说不得抹了脖子,那就罪过大了。

    有句话叫做说了一句谎话,就要说十句谎话来圆。

    张顺为了笼络卢象升的老母亲,又何止说了一句谎话?

    实际上,从卢象升投降张顺之后,一路上一直在思考此事,究竟如何才能哄过老母亲这一关。

    不意张顺却笑道:“我与卢老夫人等人所言,句句属实也!”

    “卢将军武艺高强,又颇善用兵,我意以征北将军之位待之,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吾......吾乃文官!”卢象升顿觉无话可说,他虽然力气大些,好端端一个天启二年的正经进士,如何就成了武官?

    明初武贵文贱,武官常常位在文官之上,甚至“凡爵非社稷军功不得封,封号非特旨不得予”。

    然而随着和平日久,武官地位逐渐下降,文官地位逐渐上升。

    到了明末,曾经为一方军事统帅的总兵,早已经沦为了中级军官,彻底丧失了军事指挥权。

    所以,卢象升听闻张顺要封自己征北将军,颇有几分不快。

    张顺听卢象升提及此事,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受后世思想影响,认为将军之位最为贵重。

    他不由笑道:“军功但在马上取,将军如何不封侯?如今正是大争之世,卢先生岂肯终老于板牍之间哉?”

    “更何况此事我已和令堂言之,若是卢先生不愿为之,待此事已了,我再为你转为文职如何?”

    反正现在我首先文职官员也奇缺的紧,只要你肯干活,白瞎了这身好武艺也无甚关系。

    “那我这身份?”卢象升不由疑惑道。

    “明日我且让悟空去库里寻回你的武器铠甲,哦,对了,你那匹‘千里雪’我也还给你!”张顺笑道,“然后让人尽快给你刻了印玺,做了金鼓旗帜,挑选百余人作为护卫。”

    “待到万事俱备,你便绕道城外,大张旗鼓入城。”

    “就说本王格外开恩,让你提前从前线返回洛阳,以便早日和老母亲相见,你以为如何?”

    “谢舜王恩典!”卢象升闻言不由拜谢道。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演戏,可是也需要张顺务必替他把这戏演全了。不然让老母亲觑得虚实,那就坏了大事。

    “行了,行了,赶快睡吧!”张顺醉醺醺道。

    不多时,张顺在高桂英扶持下到了住处,只把罩在身上的外衣一脱,露出里面细细的连环锁子甲来。

    再看他神色,哪里有半分醉意?

    原来,张顺经历过多番凶险之后,早已经万分谨慎。

    这一次劝降洪承畴和卢象升,虽然看似平静,其实暗中还是有几分凶险。

    那卢象升姑且不说,一身神力惊人,哪怕悟空、陈长梃马上作战以不敢轻言胜之。

    而那洪承畴看似一介文官,其实允文允武,亦受过一定的武艺训练。张顺一个不小心,未必不会阴沟里翻船。

    更不要说那洪承畴貌服而心不服,充分利用自己急于树立“求贤若渴”形象的政治正确,时不时试探自己的底线。

    直到这个时候,张顺才明白为何当年程昱劝说曹操杀刘备的时候,曹操却说什么“方今收英雄时也,杀一人而失天下之心,不可。”

    双方看似君臣相得,其实相互试探,勾心斗角,亦凶险万分。

    若是一个不小心,对方趁自己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暴起发难,也够自己喝一壶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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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是自谦,你说我一个平民百姓,怎么就能当皇帝呢?什么?你说我天生异相,是真命天子,这是封建迷信好不好?啊,你不要跪下啊,造反要杀头的?啊,官爷,你不要杀我啊,我是被逼无奈,不是真心造反的。啊?你为什么跪下,你好好的官员不做了,还要跟着我造反?诸位好汉,你们请便,我们只是路过。啊,不要啊,你们膝盖怎么这么软,见我就跪啊,还要认我做主公!大家请我当皇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家请我当皇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家请我当皇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