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根基
在后世鸭子的成长周期最短为三十天;肉鸡的成长周期为一到两个月;而肉猪的一般一百八十天出栏。
在育种、饲料和科学养殖的加持之下,出产猪肉的周期大概是鸡肉的四倍,鸭肉的六倍。
而土鸡的成长周期大约为四到六个月;公鸭成长周期约为四个月,母鸭成长周期约为三个月;本土黑猪成长周期约为一年左右。
养猪的成长周期仍然是土鸡的两三倍,母鸭的四倍。
所以搁后世当猪肉无法满足需求的时候,政府就会采取措施,及时提供便宜的鸡、蛋以满足百姓的饮食需要。
张顺综合考虑了鸡鸭和猪三种家禽家畜的优缺点之后,根据当前预防蝗灾的需要,便选定了鸡鸭两种家禽作为饲养对象。
特别这时代没有科学的养殖措施和相应的饲料、疫苗,若是大规模集中养殖,根本无法解决瘟疫问题。
所以在这种小农社会,选择鼓励农户散养,反倒是更安全、合适的选择。
所谓“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便是这个时代社会的真实写照。
而像张慎言、吕维祺为官一任、教化一方,基本是也是以户为单位“劝课农桑”。
大概内容也不过是:每家种几颗桑树养蚕;养几只鸡几只鸭吃肉;如果有了富裕,供养家族孩童读书罢了。
张顺提出这个主张,果然深受张慎言、吕维祺等文官赞同。
吕维祺直接表态道:“主公所言甚是,一举两得,我等这就晓谕各地知县、知州,及时劝慰百姓!”
“嗯!”张顺点了点头,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不由又补充道,“若是家家户户养鸡养鸭,想必鸡仔、鸭仔定然不足……”
张顺话还没说完,不意张慎言接话道:“主公多虑了,五口之家,多养鸡鸭十余只,羊几只,猪一头,怎会短缺?”
原来以这时代典型的五口之家为例,上有老下有小,家中丁壮两个,丁口三个。
是以男耕女织,农闲之余,老弱又可以畜养些鸡鸭猪羊,种植些桑树。
除了耕地所产当做口粮以外,作为副业的桑麻所产可做衣裳,鸡鸭猪羊等家禽家畜,所产肉蛋可以作为蛋白质主要来源,打打牙祭。
所以由于张顺对这时代社会了解还不够透彻,就闹出这种笑话来。
张顺本以为自己提出的办法很好,没想到早已经常见不鲜。
他还以为自己提出的是开创性措施,而张慎言、吕维祺却以为他准备在原有基础上再多畜养些鸡鸭罢了。
张顺闻言不由有些尴尬,他仔细回想一下自己见到的农户,大多数如此。
若是再富庶一些,人口就会增加到七八口,家里几十亩地,再养一头牛或者一头驴作为役使畜力。
可是还是未等张顺决定怎么应当,那吕兆麟犹豫了一下,对张慎言施了一礼道:“我倒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慎言一听这话就知道不是好话,不过看在这孩子还算懂礼貌的份上,笑道:“公事当畅所欲言,岂能因私废公哉?”
“失礼了!”吕兆麟又对张慎言施了一礼,这才解释道,“这些日子我和百姓多有接触,不少人家因为收成不好,多卖了猪羊鸡鸭等家畜家禽,以满足口粮之用。”
“如今年景这么差了?”张慎言、吕维祺闻言不由为之愕然。
也难怪这两人如此,他们一个已经离职多年,一个是从南京这种富庶之地返乡,哪里知晓如今百姓艰难若此?
张顺一听便明白怎么回事了,这就是教科书上所说的“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破产”呐!
不要听张慎言、吕维祺描述的田园牧歌多么美好,其实仍然拜托不了他脆弱的本质。
比如以父子为劳力核心的家庭,任意一个重病伤残,就会重创这个家庭。
再比如稍有富裕的家庭,若是遇到天灾**,连续一两季收成不好。那么就会背上沉重的债务,一个不小心就会家破人亡。
很明显张顺治下的百姓遇到了后者的问题。
一来不少地区曾是其他义军流窜之地,不知道有多人家破人亡;
二来这两年旱涝无常,不少家庭都开始入不敷出。
即便这些家庭好没有破产,多数也到了破产的边缘。
如果没有人为的干预,那么很快中原的这些百姓就会一无所有,卖儿鬻女,成为新的流民。
如果朝廷来不及赈济,那么这里很快就会变成第二个陕北,成为人间地狱!
什么“白骨露于野”,什么“易子而食”就会成为残酷的现实。
当然实际历史上更为血腥,连续的旱灾、蝗灾,再加上战乱屠戮,河南人口至少损失泰半。
素来人口密集的中原,尚需要从山东及南北二京移民,进行充实户口。
张顺哪里知晓这些?他只知道若是自己治下以家庭为单位的小农经济破产,那自己也离破产不远了。
这个时代无论是税赋还是劳役、兵役都以家庭为基本单位。
若是家庭不足以维持,那么维持国家基础的税收、兵役、劳役全完了,国家也完了。
怎么办?张顺当机立断道:“张先生、吕先生,无家则无国,此乃义军根本大计!”
“还请两位先生速派人去各地核实,若真是百姓困苦,须及时提供救助!”
“我欲于各地设立借贷,借给百姓耕牛、种子、农具以及鸡仔、鸭仔、粮食等物,以助百姓度过难关。此其一也。”
“我欲于农司之下,再设立粮署,专职量入为出,调剂军民之粮。”
“丰年粮贱,粮署收粮,免谷贱伤农;荒年不足,则抑粮价,赈济灾民。若是算得粮草皆不足用,则及时外购调剂,开源节流,以求消弭于无形,卿等以为如何?”
张慎言和吕维祺闻言不由讶然,稍作思索便应道:“舜王仁义,得舜王治天下,乃天下百姓之幸也!”
“只是兹事体大,我等需要调查商议,定下章程,才敢报于舜王!”
第二百一十一章 顿兵雄关
张顺和张慎言、吕维祺商议了半天,想到哪儿就谈论到哪儿。
等到中间歇息之时,他稍作整理,发现这次谈话深度远远超出自己平日所思所想,已经触及这个时代问题的核心。
原本他还是照本宣科,对古代社会问题的认知还停留在教科书上所说的“土地兼并”、“农民失去农业社会的生产资料土地”这种教条化观点上面。
知道这一次交谈,他才深刻的认知到这些观点是从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这种宏大角度来说的。
若是单纯的从经济角度来说,反倒用教科书补充似的一句描述,“以户为单位的小农经济大量破产”来表达,则更为精确。
中国传统社会的结构模式是以法家思想为主要理论依据,其理想运转模式以“耕战”二字为核心,基础是以户为单位的小农为生产单位,上设官吏进行管辖、征税、征兵、征发劳役,最终对皇帝一人负责。
封建帝国的一切产出皆由“户”进行负责,所以这才有了“编户齐民”的要求。对这个时代来说,一“户”便是一个小型的生产“企业”。
无论在这些“企业”头上摞多少负担,世家大族也好,贪官污吏也罢,士绅乡贤也中。只要这些“企业”还有足够的数量纳税、纳粮,贡献劳役、兵丁,那一切都好说。
一旦这些“企业”纷纷破产,坏了一切的根基,那么一个王朝无论出来多少天纵奇才,也终究无力回天。
如今的大明就是如此,正如同坐在一个火药桶上,他治下的农户有的已经开始大规模“破产”,而有的已经进入到“破产的边缘”。
前者以陕西,特别是延绥之地为代表;而后者以河南府等地为典型。
若是从唯物史观来看,这大明也合该亡了。其基础已经严重崩坏,任凭崇祯如何有心计手段,非重整山河不足于续命!
想到这里,张顺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自己若想建立一番事业,不能满足于成为一位三宫六院、妻妾成群的封建帝王;更不能一心以开疆扩土,以累累白骨华作为自己的功业。
而是要老老实实重整旧山河,把大明碾碎的根基,一个个挑拣出来黏合起来。让一户户家庭重新吃穿住用不愁,又有余粮、余力承担相应的义务。
国家国家,有家的支撑才有国的兴盛,这才是中华两千年兴旺更替的真谛。
正所谓:百尺高楼,起于平地;千丈之帛,积于丝缕;万石之钟,累于铢两!
若无一个个如同砂粒一般的户口支撑,任何一个封建王朝就要坍塌了,更不要幻想什么能够坐稳皇位,开疆扩土了。
由此可知,进行土地分配,给予无地、少地的农民土地固然是改革要点;而扶持、保护处在破产边缘的农户,更是重中之重。
前者是开源,后者是节流。双管齐下,重铸天下根基,方收不世之功!
张顺想得明白,又反复叮嘱了张慎言、吕维祺等人一番,将事情按照轻重缓急,一发交代下去,只待将河南府民生状况调查明白,再制定相应政策。
眼瞅着事件交代的差不多了,宋献策这才上前问询道:“由于司兵曹文诏出征在外,舜王又不在洛阳,有件要务积压了许久,我不得不越俎代庖汇报一下!”
“哦?何事?”张顺还满脑子思虑着土地、改革和破产诸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曹文诏和陈长梃、李牟三位将军从当初义军击败五省总督洪承畴以后,追击至潼关关下。双方鏖战许久,奈何潼关坚固难下,义军无法入关!”
“后请张都督率领工匠前去筑造大炮,以求破关。奈何技艺不精,屡铸屡败,重炮不能城,雄关不能破,还请舜王早作决断!”
“什么?”张顺闻言大吃一惊,他原本也惦记着此事,准备回头派使者问询进展如何。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那陕西总兵左光先有如此能耐,猛将曹文诏和义兄陈长梃二人合力,依旧拿他们没有半点办法。
“到底什么情况?”张顺追问道。
宋献策和张慎言还未来得及应答,吕维祺却因为家住新安,地近潼关,对此地有所了解,连忙应道:“我等不甚知兵,不知其中关窍。”
“以常理度之,当是潼关险要,固若金汤。那陕西总兵左光先本又是名将,凭城而守,曹文诏和陈长梃二将急切难下罢了!”
“吕先生所言甚是,谁是几位不知兵耶?”张顺见大家脸色有点沉重,不由笑着调侃了一句,活跃了一下气氛。
三人咧嘴一笑,正准备继续商讨下去。
宋献策却伸手入怀,掏了半天,掏出来一沓皱皱巴巴的书信来,也不知他揣了多久。
宋献策笑嘻嘻的递与张顺道:“曹陈两位将军所有的书信汇报皆在此,请主公细细读之!”
张慎言和吕维祺在旁边眼珠子差点都要瞪了出来。
这鸟人!
也难怪张慎言、吕维祺想骂人,原来宋献策目前担任司礼之职,本来和兵事无涉。
而应当负责兵事的司兵曹文诏却是上了前线,所以暂时无人处理军务。
这宋献策便趁着义军制度草创的机会,仗着自己从龙最早的优势,直接把曹文诏、陈长梃的书信文件收拢在手中,但等张顺回来汇报。
这种犯忌讳的行为,若是张慎言、吕维祺做来,想必定然惹张顺不快。
独宋献策地位超然,才得以出奇致胜。使得张顺不但不反感,反倒觉得宋献策果然是老成持重之人。
这种**裸的炫耀自己和主公之间君臣相得,顺便隐晦的表示信不过其他两位的行为,当然十分遭人嫉恨。
可惜事实就是事实,张慎言和吕维祺还真没有办法。
张顺拿起书信一看,朱漆犹在,总共有五六份。
他拆开一看,陈长梃熟悉的字迹便映入的眼前。
陈长梃的叙述能力挺不错,细细记录了自己一路向西破渑池、陕州、灵宝、阌乡等地的情形,以及几次施展夜袭、诱敌出城的战术,皆无功而返。
其次乃是曹文诏的书信,张顺打开一看,只是一副完整的潼关布防图。
张顺看了两眼,暂且放在一边不提,然后打开了最后一封书信。
原来是张都督写给张顺道书信,里面图文并茂,详细描述了义军为了攻城的土木工事,以及铸造万斤红夷大炮的过程。
不出张顺意料,那张都督想尽办法,依旧无法铸造出合格的万斤红夷大炮。
西线居然就这样陷入僵局三个月,没有丝毫进展。
怎么办命令他们继续攻城,还是及时抽身而退?
第二百一十章 相见
“你们都坐吧,恕我有孕在身,不能起身相迎!”李香半躺在贵妃塌上,斜依着枕头上说道。
古代床塌分明,床上是晚上大睡之用,而塌却是白天小憩居多。
贵妃塌正是一种狭窄矮小的女性专用塌,颇为类似后世的躺椅。
其后侧是透雕花纹的围栏,塌一端是圆柱型枕头,另一端则是后仰式靠背。
这张贵妃塌原本是福王府之物,通体红木制成,古雅贵气,后来义军占据洛阳之后,张顺便取来送给了李香使用。
如今她正斜躺在上面,靠着垫了抱枕的靠背,接待远道而来的曾氏、黄氏及大小朱四人。
如今李香已经怀有三个月身孕,按理说已经不用这般小心翼翼。
只是她一来能拿捏一番,二来也可以炫耀一下身份地位,才故意如此相待。
还是女人最懂女人,这李香有什么小心思,四女如何不知?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果按照以前的身份地位,她们四个任意一个人,捏死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可现在她们还得看人家眼色行事,不得不伏低做小。
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此女行为令人作呕,但是哪怕她们四个作为女人,才挑剔的角度来看,也不得不惊叹于这个女人如此惊人的美貌。
她那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浑身上下白的发光的肌肤,一张尖尖的“狐狸小脸”和一双漆黑发亮的美眸,在加上她一身慵懒的举止,活脱脱一只修炼千年的狐狸精在世。
哪怕曾氏、黄氏和大小朱四人也都是有名的美人,也不由自惭形秽。
人美和美是不一样的。曾氏、黄氏和大小朱诸人的美,属于端庄大方之美;而李香就是那种惊艳妩媚之美。
而但从她那“狐狸精”的名头就可以看出,明显可以看得出厚后者更让人印象深刻,更得浅薄的男人的喜欢。
四女客套(暗骂)了几句,连忙奉上张顺早为她们准备好的几匹丝绸、各色果子蜜饯等礼物,以示亲近之意。
而于此同时,李香的丫头柳如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她老老实实的给她们端茶倒水,乖的像小媳妇伺候公婆似的。
柳如是也算是见过世面的时候了,作为前内阁首辅的妾室,也称得上台面人物。
只是和这两个王妃、一个郡主、一个县主一比,地位卑微到尘埃里去了。
张顺顺哪里知晓自家婆娘们在自家后院正表演女频宫斗剧呢。
他兀自老老实实坐在红娘子屋里,小心翼翼的抱住一个皱巴巴的娃娃。
这娃娃正是红娘子所生。原来自从她去年五月怀孕以后,到今年二月刚好足月。
正巧张顺率领大军出征不在,红娘子便在李三娘和吴妈的帮助下,于半个月以前诞下一子,如今正闷在屋里坐月子。
自家婆娘在家里生孩儿,自己在外面风流快活,张顺心中也深感愧疚。
所以他回到洛阳城以后,诸事不问,立刻赶到红娘子房中,老老实实前来“听从发落”。
那红娘子心中何尝没有怨气?
更何况女子生产以后,多有产后抑郁之症。即便没有,也多有疑神疑鬼、情绪大起大落的状况。
果然红娘子一改之前雍容大方,一会儿疑心张顺要抛弃她们娘俩,一会儿闹着要吃“碗坨儿”。
碗坨儿是什么鬼?张顺听都没用听过,只好小心翼翼的抱着娃娃,喊过来箭儿问问。
箭儿虽然不是米脂人,也知道这个,马上拍着胸脯保证道:老爷且稍待片刻,一会儿就好!
箭儿一走,就剩张顺自己留在红娘子房里,小心翼翼的哄着一大一小两个“娃娃”。
张顺温声细语赔了半天不是,红娘子突然问道:“听说你从外面又带回了几个女人?”
来了,张顺心里一个咯噔,连忙应对道:“不过是几个苦命人罢了,没了依靠,跟过来混碗饭吃......”
呵呵,红娘子冷笑一声道:“世上的苦命人多了,当家的难道都还要收入房中不成?”
好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张顺头一垂,老老实实不吱声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随你处置!
红娘子念叨了两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便恼道:“亏你有眼力劲儿,没把她们喊过来,在月子里气我!”
“要死气死我了,你儿子就成了没有娘的孩子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张顺一副垂头丧气模样,一声也不敢吱。
“行了,行了,瞧你那副死相。估计张先生、吕先生都在院子里等急了,你把孩子给我,该去西征就去西征吧。别搁这死乞白赖不走,好像我是个妒妇似的!”
“那你这一个人照顾的过来吗?”张顺迟疑了一下。
“你没回来的时候,我还不过日子了?给我吧,孩子也该喂奶了!”红娘子一边赶人,一边开始解衣服。
其实张顺这几天一直忙的脚不点地,又得罪了家里的婆娘,搞得也是饥一顿饱一顿。
这一次刚巧也还未吃得上饭,有点饿狠了。他舔了舔嘴唇,有心搁这趁着蹭一顿饭吃,不过看了看红娘子的脸色,好歹没敢张口。
张顺出了门口,果然看见张慎言、吕维祺和宋献策三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正在院子里团团转。
他整了整衣冠,一副正人君子模样问道:“三位先生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儿不成?”
“这不是急不急的事儿,主公南征、东征刚归。如今士卒疲惫,赏罚未明,而府内挤压了一堆事宜还等着你拿主意呢,岂可轻例?”三人连忙上前施了一礼,张慎言倚老卖老,率先开规劝道。
原来那日张顺看我曹文诏、萧擒虎和张都督的书信以后,决定再度前往潼关前线视察,以决定是战是走。
张慎言、吕维祺和宋献策闻言都坐不住了,忍不住过来进谏。
也难怪他们三人反应如此激烈。先前义军决策四人组中,如今赵鱼头年迈,不理政事;红娘子因为生产,无法视事。
在剩下这几人中,吕维祺新来,张慎言虽然可靠,奈何势力烧弱。
而宋献策虽然和张顺最为亲近,处理日常事务能力有差。
更何况这三人中,竟然一个知兵之人也没有,离了张顺实在是撑不起整个义军中枢。
张顺也知道如今去了自己,这是一个瘸腿的班子。
可是能否打开陕西的大门,关乎着义军的生死存亡,他亦不得不亲临前线。
见三人反复进谏,张顺不由苦笑道:“三位先生休要如此,本王一时不得已而为之。”
“回头若有紧急军务,命士卒直接送到我营中便是。本王亦打算快去快回,争取在半个月内回洛!”
第二百一十三章 雄关漫道真如铁
秦地据崤函之固,拥百二雄关,既有甲马之盛,亦有精兵锐卒,自古以来便是天下要地。
一旦天下大乱,成则帝王之业,败则割据一方,始皇据之以统天下。
故而张顺方据河洛,便有觑视此地之心,奈何时机不到,不得已只得派遣曹文诏、陈长梃两位得力干将,前去征讨。
谁成想数月无功,战况陷入僵局。张顺无可奈何,只得顾不得身心俱疲,又率领麾下骑兵两千及总兵王绍禹一营人马,前往阌乡察看战况。
当张顺赶到的时候,曹文诏正在阌乡县城歇息,陈长梃在一起前线主持战事。
曹文诏便仔细向张顺汇报了战事经过和当前局势。
古代用兵先谈地利,诸葛武侯曾言:为将而不通天文,不识地利,不知奇门,不晓阴阳,不看阵图,不明兵势,是庸才也!
而刚好阻拦了从河南至陕西通道的潼关便是“地利”。
自古以来,河南陕西之间的主要通道便是“崤函古道”,而立在“崤函古道”的雄关便被称为“百二雄关”或者“百二秦关”。
取秦地只需两万人马,便能抵挡关外百万雄兵之意。
最早的秦关是位于灵宝境内函谷关,只因后来黄河河道不断冲刷,河道深切,河床裸露出来,在险要的函谷关一侧出现了出新的通道,导致函谷关险要不在。
以至于后来曹操为了防守关西韩遂、马超,不得不在陕西潼关县北重新筑关,谓之潼关。
其后也多有迁移废止,但大概位置终究稳定了下来,并以此为核心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
这套体系第一道防线,便是从灵宝一直延伸的潼关跟前的函谷。
函者,箭囊也,后来又引申为盛放东西的盒子。
而函谷“东自崤山,西至潼津,大山中裂,绝壁千仞,有路如槽,深险如函,故名”,其地险要可知矣。
张顺自河南洛阳一路行来,虽然沧海桑田,昔日险峻多可避开。
他率领士卒能沿着黄裸露的河床西行,一路畅通无阻,仍然多见绝壁、大山,细细思来仍然不由汗流浃背、悚然而惊。
然而这才是开胃菜,过了阌乡向西,潼关南依秦岭,北临黄河。
从东向西,南面沟原交错,依次分别为牛头原、望远沟、麟趾原、禁沟和凤翼原。
从阌乡向西,首先图经的是夹在牛头原和黄河黄巷坂。
黄巷坂全长五里左右,和潼关所在地形极其相似。依旧是南依山,北临河,道路极其狭窄,队伍难以展开。
而在黄巷坂尽头,在望远沟和黄河交界处,刚好设置了一处险关,名之金陡关。
过了金陡关,进行沿河道前行,便遇到设在禁沟和通往关中平原的沿河道口处的潼关城了。
潼关主城“依山势,周一十一里七十二步,高五丈,南倍之。其北下临洪河,巨涛环带,东南则跨麒麟山,西南跨象、凤二山,磋峨耸峻,天然形势之雄”。
骑马面积比城周八里三百四十步的洛阳城还要大上一圈。
从明洪武年间开始,便在这里设置了潼关卫。按照定额,当有五千六百人在此地驻守。
虽然如今卫所制败坏,卫所兵多不堪用。
可是如今陕西总兵左光先率领万余精锐守城,又有潼关卫佐之,实在难以轻易攻克。
张顺沉吟了片刻,又追问道:“可否绕道而行?昔日魏武潼关战马超,又如何克之?”
曹文诏来到此地以后,早已经考察地形,问询向导,对此烂熟于心。
他便沉声应道:“潼关依山临河,为天下之险。”
“其南可破金陡关,走望远沟,翻过麟趾原,经禁沟绕道潼关之后。”
“奈何禁沟之中早设十二连城,居高临下,携险阻行。昔日黄巢率众绕此道,前后夹击以破潼关。”
“其北金陡关与潼关之间,有渡焉,谓之风陵渡。”
“昔日魏武于此地与韩遂、马超对峙,私下却派徐晃率精锐偷渡蒲坂。”
“及徐晃渡河成功,魏武遂从此渡口渡河向北,从蒲坂津以入关中也!”
“哦?”张顺闻言一愣,原来《三国演义》中被杀得割须断袍的曹孟德,打关中诸将打的如此干净利索吗?
从张顺角度看了,这明显是一个典型的声东击西的战术。看了看演义小说学历史,还真不可取。
他不由奇怪道问道:“不知曹将军可否听过杨过之名?”
“什么杨过?”曹文诏一愣,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好吧,看来你是不知道什么叫“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
张顺如何也没有想到,前世武侠小说的名场面,实际地点居然就发生在战场河对面。
闲话少叙,张顺听完曹文诏的汇报以后,脸色也有几分不好看。
既然曹文诏将以南以北两个战例都提了出来,想必也有试过了,也没能取得战果。
那怎么办?难道就要无功而返吗!
时间,时间,义军急需要稳住脚跟的时候!
一旦朝廷喘过这口气,四面围攻,张顺不相信自己仅凭这点人马能够守住河洛根基。
张顺思虑了良久,正要决定去前线看看战况进展,再作决定。
刚好听到有士卒来报道:“张都督听闻舜王到了,特意前来拜见!”
“哦?有请!”张顺且把此事放下不提,姑且见见张都督一面再说。
不多时,张都督带着几个人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双方草草的见过礼以后,张顺正要客套几句。
不意张都督开口就道:“张某无能,率众来此地多日,万斤红夷大炮屡铸屡败,难以为继。”
“我记得当年舜王纵横山西之时,亦破善铸炮。某特意厚颜赶来问询,期望舜王能提点我一二。”
呵呵,我当时也是个二把刀,能有什么建议与你?
张顺苦笑一声,本意要拒绝。可是他转念一想,从义军大破河南巡抚傅宗龙和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以后,望开封府兴叹。
到如今顿兵于潼关坚城之下,明显义军攻城技术急需提高,不能再视若无睹了。
他便点了点头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本王虽然亦不擅长此事,不过也当前去察看一番,看看能不能出点主意!”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万斤红夷大炮(上)
张都督所言“万斤红夷大炮”,属于典型的攻铳,也就是俗称的攻城炮。
张顺等人随张都督出了阌乡城,刚走了二三里。只听见一声巨响,好似晴天响了个霹雳,吓的众人相顾失色。
不待张顺开口问询,张都督不由脸色一变,脱口而出道:“又炸了了?”
“怎么回事儿?”张顺不由追问道。
“方才德闻舜王到达阌乡之前,刚刚铸造了两门重炮。我特意叮嘱他们等我回来再行试炮,想必定是他们违逆了我的命令,不意试炮失败,再度炸膛!”张都督有几分羞愧的应道。
又走了里许,众人走到一处山坳处,只见营帐遍布,人声鼎沸,原来正是张都督铸炮之处。
在张都督引导下,不多时张顺等人来到了试验场,正见一群人在那里拾取地上的碎片。
有的大如西瓜,有的大如拳头,最大的一块足足有一头黑猪那么大。
看起形状弧度,皆是重型红夷大炮的碎片,最大的那块正是火炮的尾端。
张顺走到跟前弯腰从地上捡了一块,在手里颠了颠,沉甸甸的。
他仔细看了看碎片,发现工艺非常粗糙。
张顺不由摇了摇头道:“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有猜测吗?”
张都督也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初时我怀疑铁水不好,添了生石灰,精炼了一番,依旧如此。”
“以至于生铁便熟铁,我只好趁机让铁匠锻造‘飞彪铳’,权作攻城之用。”
张都督一边说一边向张顺指着不远处四门排成一排的重型臼炮以示成果。
这些所谓的“飞彪铳”,除了和西洋传来的模数一致以外,实际数据偏差很大。
由于皆用熟铁锻造,实际重量不过两千斤左右,用来发射“开花弹”,威力十分可观。
除了难以破坏城墙以外,用来对付官兵坚城雄关上的守军,效果也非常好。
张都督继续讲述道:“等我发现铁水并无太大问题的时候,又怀疑工匠技艺不精。”
“我又派人去阳城,重金聘请了几个老匠师,重新熔铸,依旧难获成功。”
“又有老师傅给我出主意,认为生铁硬而脆,熟铁软而韧,若是结合两则之长,当可无忧。”
“于是,我又命工匠锻造炮膛,然后以生铁裹之。不过,从今日试射来看,还是不成。”
“如今我已经黔驴技穷,还请舜王指点一二。”
什么?复合金属炮都出来了?张顺不由颇为诧异。
他记得前世好像听说过铜复合炮,没想到张都督都想得出来生铁、熟铁复合炮了。
其实这倒是张顺有所不知了,火炮刚流传到各地以后,由于生铁铸造技术高低不同,不少文明或者直接以铜铸炮,或者以锻铁造炮。
但是如果制造重型攻城火炮的时候,以铜或者熟铁为材质的火炮,或造价高的难以接受,或者技术难度急剧增高。
不得已,大家不约而同的便选择了复合金属作为火炮材质的选择。
比如大明不少以铜、铜铁复合铸造的弗朗机,印度也有类似铜铁、生铁熟铁复合的攻城红夷大炮。
张顺虽然并不不知晓其中情况,但并不妨碍明白生铁熟铁复合的巨大优势。
之前铸造“黄金炮”的时候,张顺曾经仔细分析过炮膛的受力情况。
从纵向角度来说,火炮的主要受力点是药室。
火药燃烧的瞬间会爆发出巨大的冲击力,然后产生大量气体推着炮膛里的炮弹做加速度做功。
而横向来说,火药急剧燃烧会对火炮炮壁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力。
这种冲击力需要炮体本身具备良好的抗拉强度来抵御,这也是当初张顺效法建筑设计中“等强度代换”主要理论依据。
如果按照这种理论看来,脆硬的生铁完全不是符合火炮需要的材质;铜和熟铁稍好一些,但是也好不了多少;唯有高强度钢材,才是制作火炮的优良材料。
可是这是一个“点钢枪”、“点钢箭”都是稀罕物的时代,哪里有那么多钢材让张顺去“浪费”?
甚至铜和熟铁,他依旧使用不起。
想一想万斤重炮,一次性就要消耗一万斤的铜或者熟铁,张顺也肉疼的紧。
特别是熟铁锻造小型火炮还好,如果锻造重型火炮的话,铁片的焊接将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像黄泥浆这种比较初级的焊接剂,锻焊一下比较小的物件的时候,还能满足需求。如果要锻焊大块熟铁,那技术难度就非常大了。
所以适当锻造出火炮的内壁,然后以廉价的生铁加强炮体,不失为一种高明的选择。
张顺便点了点头道:“不敢说指点,我们一起探讨一二!”
“首先,生铁熟铁复合之法甚好,务必作为重型红夷大炮的第一选择。”
“其次,我看这铸铁多有孔洞缝隙,状若蜂窝,岂有不炸之理?”
张都督伸手接过一看,不由老脸一红,连忙辩解道:“舜王有所不知,非是工匠不用心卖力,实在是大件铸造和小件铸造不同。”
“铁水汇入之时,难免有不周到之处,变会形成如此情况。”
“据我所知,哪怕是西洋铸炮、广州铸炮,亦无法避免此事!”
“这叫什么话?”张顺闻言不满意道,“别人无法做到最好事情,我们就不能想方设法解决问题吗?”
“我不是很懂铸炮,但是我见过匠人铸造金银首饰,其精美绝伦,巧夺天工,岂是这蠢物能比拟哉?”
原来张顺取了几房婆娘,家里又有了两个娃娃,难免找金银匠人打造些首饰、长命锁之类的玩意儿。
这时代的金银饰品虽然也略显粗糙,好歹不会像这铸铁炮这般如此“豪放”。
张都督闻言差点哭了,你这不蛮不讲理吗?
他连忙解释道:“工匠制作首饰与铸炮截然不同。”
“首饰细腻,多以细沙铸之,以求其精。而火炮件大,只能耗费时日,制作泥模进行铸造……”
“等等,等等!”张顺闻言灵光一闪,连忙反问道,“既然如此,那如何铸造大炮用不得细沙?”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万斤红夷大炮(中)
“其实泥范铸炮,亦用细沙!”张都督受不了张顺这种异想天开的行为,不由提醒道,“无论制作炮范还是炮芯,其表面皆细细的涂上细沙,以耐火力!”
“其金银匠人用沙,不过是为了图省事罢了,算不得什么工艺。”
“图省事儿?”张顺闻言不由笑道,“省事儿难道不好吗?如今制作一副泥模需要多久,做一副沙模,有需要多久?”
“这从开工到出炮,大概需要一个月左右,若是天阴潮湿、或者下雨,需要时间还要延长!”张都督老老实实应道。
“啊?这么说从你来到这里到现在,前后总共开了几炉炮了?”原来张顺之前自己铸炮不成,便大力出奇迹,尽力发展锻铁炮,是以对此倒也不甚熟悉,没想到能耗费如此多的时日。
“三......三炉,十一门!”张都督不好意思的伸出三根手指头,有点尴尬的应道,“第一炉开了三门,结果三试三炸:第二炉开了六门,亦无成功者;方才又开了两门,这不又炸了一门。”
好家伙,你才试这么点......张顺还没吐槽完,猛然想起来这可是一万斤一门的铁炮,哪里有那么多人力、物力让他浪费?
不过反过来说,他在这三个月的时间内,能够冶炼出十万斤粗铁,也称得上一声好本事了吧?
想到这里,张顺干脆下令道:“一会儿你让人再试试那门万斤红夷大炮,若是好使了,那就罢了;若是再炸了,你老老实实给我寻几个金银匠,向他们请教请教沙子制模的本事。咱们不能老在一棵树上吊死,好歹也换个法子试试,看看好不好使!”
“好吧,那还请舜王稍避,以免惊扰了你!”张都督老老实实应了,提醒了张顺几句以后,兀自去了。
不多时,只听见一声巨大的声音响起。张顺无奈的摇了摇头,果然又炸了。
他作为宿将,听惯了火炮声,当然分辨的出来正常开炮声和火炮炸膛声的区别。
前者声音沉闷有力,而后者声音洪亮尖锐,两者截然不同。
果然,不多会儿张都督灰头灰脸的跑了回来,老老实实向张顺汇报了试射的结果。张顺想了想,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足为惧,只是须要从失败过程中吸取教训,及时改进才是。”
“走吧,随我一起去看看吧,仔细分析一下其中的因由!”
在众人簇拥之下,不多时来到试炮场,果然又是一地碎铁片,众人正在那里捡拾。
张顺随意选了一块,拿给张都督看道:“你看这铁块,麻眼孔洞甚多,粗劣不堪,如何不炸?”
张都督定睛一看,其中一个气泡形成的孔洞,都能够塞下手指头了,不由老脸通红道:“这......微臣确实尽量而为了,奈何能力有限......”
“不要这么说!”张顺摆了摆手,粗暴的打断了张都督的言词,厉声喝道,“铸炮也好,锻铳也罢,讲的是科学的精神,用的是精湛的工艺!”
“若是工艺不及,当刨根问底,寻其根源,岂能简单以成败论之?”
“这万斤红夷大炮义军素来不曾铸造过,此次新造,难度很大,焉能强求一举成功?”
“我是这么认为:我等铸炮,皆用西洋模数之论,此乃铸炮理论耳!”
“其次,定其长短、轻重、口径、装药及附属配件等,此乃设计火炮之法也。”
“再次,制作模范,浇筑铁汁,月余乃成,此乃铸炮工艺之法。”
“最后,火炮作成,拉往空旷之地,装药试射,反复数次不止,此乃试验之法。”
“凡此四者,火炮乃成。如法而制,每次制成,再检验一番合格即可使用,则铸炮之法尽矣!”
“不知张先生以为,如今铸炮不得其法,其误在何处?”
张顺一番言辞,将火炮铸造的前前后后分成理论、设计、工艺、试验和量产五个阶段,张都督顿时觉得脑海中清晰了许多。
他沉吟了片刻,试探着应道:“莫非在设计和工艺之间?”
“那模数之论有误否?”张顺笑着反问道。
“西洋模数之法胜于中国,当无误也!”张都督老老实实承认道。
“既然模数之论无误,那以模数之法设计的长短、轻重、口径及装药之炮,焉能有误?”
“呃......想必定然是铸造不得其法!”张都督晕了,感情绕来绕去,您这意思是这问题还是出在我身上?
“为何不得其法?”张顺既是在追问张都督,其实也是在追问自己。
“这......恐怕是因为微臣太过愚钝!”得了,张都督干脆破罐子破摔,您着非要揪着我错误不放呐?
张顺无奈的拍了拍脑袋,这厮什么都好,就是没有一点科学的精神,动不动就往自己能力、尊严角度琢磨。
他不由提醒道:“冰融则缩,水冻则胀,盖固液有别也!铁水与铁亦定然缩胀不一,铸造小件,尚且不显;待到铸造重炮之时,其中问题定会显现,此其一也。”
“待铁水注入,先后左右有别,先注者凝,后注者熔。其冷热不均,缩胀不同,故而多有缝隙;再加上水汽进入,无处可出,故而多气泡空洞,此其二也。”
“铁水速凝则脆,缓凝则韧,盖缓速有别也,此其三也。”
“凡此三者,请君详之,火炮必成也!”
原来张顺在追问张都督的过程中,自己也渐渐理清了思路。
原本他以为铸造火炮是什么高科技,如今细细想来,其实也不过涉及到固液转换、热胀冷缩等基本物理学基础知识罢了。
然后,火炮里有孔洞气泡和材质问题,又涉及到钢铁的工艺问题,基本上也在张顺能够理解范围之内,所以才有了这番言论。
不过,这番言论倒和前面砂型铸造没有什么逻辑关系。只是张顺突然灵感迸发,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尽量利用前世学到的物理学知识分析其中原理罢了。
但也把张都督听得目瞪口呆,颇有几分“虽不明而觉厉”的意味儿。
他下意识就把这砂型铸造当成了这些问题的解决办法,准备马上实施一番。
在这番阴差阳错之下,倒让张都督瞎猫撞到了死耗子。
原来原本历史上就是泥范铸炮用了几百年以后,最终被更先进的砂型铸造代替。
其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砂型铸造透气性好,不容易产生孔洞、缝隙,定型效果也优于泥范铸造。
甚至张顺前世穿越之前,很多现代化工厂,还在采用这种工艺铸造大型金属构件。
这种工艺无论是实用性,还是应用范围,都比张顺记得的“铁模铸炮法”强多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万斤红夷大炮(下)
又过了一日,张都督终于找到了一个手艺不错的首饰匠人,特意亲自带到阌乡城内,前去拜见张顺。
客套了两句,张顺就让他坐。
那人吓得噗通一下就跪在地上,讨饶道:“爷爷,您就让俺跪着吧,这样踏实!”
张顺前世作为现代人,受不了这个。他又劝了两句,见他执意如此,只得作罢。
随即张顺问道:“我听闻你擅长铸造金银首饰,敢问与铸铁铸炮有何区别?”
“打造首饰用砂,铸造铁器用泥,模范有别!”老匠人没有一句废话,老老实实应道。
“用砂如何?用泥又如何?”张顺也喜欢这人干脆利索的劲儿。
“用砂难以定型,但铸造精细;用泥多孔洞蜂窝,可以铸造大件!”这匠人也是个门儿清。
“哦?我欲铸大炮,重万斤,若用砂如何?”张顺单刀直入的问道。
“这……”老匠人迟疑了一下,这才应道,“大王恕罪则个,老朽愚钝,不曾闻以砂铸钢铁之法也!”
“因为铁件小的可锻造,大件用泥范即可。若是大王执意如此,我倒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也不知道中不中用!”
“老先生请讲!”张顺听了本来有几分失望,没想到他还有些主意,也不知道成不成。
“我觉得可以砂、泥混用,纯用砂,则砂模难支;纯用泥,大王又不满意。那何不在砂中掺些黏土,使其成型,然后浇铸?”老匠人连忙提议道。
“只是此法闻所未闻,乃是老朽胡言乱语,若是不成,还请大王不要怪罪才是!”
“放心吧,这事儿无论成不成我都不会怪你!”张顺本来还想问问老匠人姓名。
只是如今见他有几分畏惧,为了免于误会,他只得劝慰道:“如果这事儿成了,本王还要奖励你一番!”
那老匠人见张顺是个面善的,连忙叩谢一番,千恩万谢不提。
等到老匠人下去,张顺这才扭头问道:“张先生如何看待此事儿?”
“那……那就试试?”
“你说的没错,应该先试试!”张顺把最后两个字加重了语气,然后接着道,“先试试纯砂、泥范和泥砂按照一定比例混合以后的效果。”
“泥砂的比例多试几种,务必以砂为主,以泥辅之,把那砂模定型堪用即可!”
张都督闻言领命去了,使人选取沙子、黏土等制作模范进行浇铸。
这一次不是为了铸炮,纯粹是为了验证各式范模的效果如何,倒没花费太多功夫。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张都督便拍着门,招呼张顺去冶炼处查看情况。
高桂英撅着小嘴很不高兴的要爬起来,张顺劝说道:“既然你困,那就再睡会儿吧,让悟空陪我去就成!”
“啊~”高桂英张开口,很不雅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她一边匆匆忙忙的穿着衣服,一边没好气的应道,“可别!爹爹上次一个不小心被人割了喉咙,指不定你那几个婆娘怎么嫉恨我呢。若是这一次我再落人把柄,下半辈子还能不能过了?”
“这事儿又不怪你,你担心个什么?”张顺一边劝慰他,一边抓了件香色飞鱼服套在了身上。
这时代流行的道袍、直裰、官袍之类的衣服,穿起来倒是很舒服,就是不太方便行动。
而如今张顺又是有身份的人了,也不能向以前那样穿一身短褐,只好选择较为方便行走的飞鱼服作为常服。
还真别说,张顺身材高大,骨架又宽,穿着看起来确实是威风凛凛,文武兼备。
不多时,穿着好了,高桂英又挑了一定玄色的唐巾,给他戴上,这才施施然出了房间,喊上悟空等护卫一同前往冶炼处去了。
到了地方,试做铁件尚未开模。张都督便当着张顺的面,命工匠逐个砸开了,让张顺一一查看。
还真别说,用沙模浇筑的铁件都表面光滑,孔洞麻点几乎不见;而以泥模浇筑的铁件,大多坑坑洼洼,不堪入目。
至于泥沙混合范模浇筑的结果,其规律基本上是泥愈多,沙愈少,则铸件越粗糙不堪。
既然外观没有太大问题,张顺便下令道:“找个抡大锤的过来,给我使劲砸几下看看,测一测铸件性能如何!”
原本这些物件要测试抗拉强度才是,只是为了验证泥范、沙范的不同,这一次所浇铸铸件,皆以大块为主,以这个时代的简陋工具,实在无法测试。
张顺干脆便采取破坏性实验,以验证这些铁件的耐冲击力性能如何。
张都督连忙喊来了两个壮汉,一人提溜个大铁锤,按照张顺的要求,“咣咣”几锤砸了下去。张顺伸头一看,只见有的毫无损伤,有的破损了边边角角,甚至有一块直接被砸开了。
“行了!”张顺察看了半天,伸手指着其中两个模具位置道,“这两个不错,泥砂比例如何?”
张都督一看,连忙应道:“一个是泥一斤则用砂一十九斤,另一个是泥一斤则用砂九斤!”
“哦,就是黏土占比百分之五和百分之十呀!”张顺点了点头道,“这两个不错。”
“不但浇铸出来的铸件表面光洁,锤击不碎,其模具形状稳固,立而不碎,正堪使用。”
张都督眼睛又不瞎,自然也持同样看法。
于是,他便请示道:“既然如此,不如就取其中数,制作砂模,再行试铸火炮?”
“可!”张顺点了点头。这一次砂模试铸的效果很好,解决了原来泥模的很多缺陷,料想定然能够大大提升红夷大炮的铸造成功率。
张都督一看张顺同意了,多日的憋屈一扫而光。
他不由兴致勃勃道安排人手,前往河边捞取沙子。
万幸这潼关、阌乡正在滚滚黄河南岸。而这黄河本就号称“一碗水半碗沙”,盛产沙子。
义军所铸造万斤红夷大炮,光炮体就有一两尺粗细,丈余长短,自然所需细沙数量也是惊人。
如不尽快准备,恐怕成炮之日又不知到哪个猴年马月去了。
本来这事儿也就这么成了,谁知张顺嘴贱,又问了一句道:“不知这万斤红夷大炮形制如何?”
第二百一十七章 五十斤重炮
张顺话音刚落,张都督便献宝似的卖弄道:“此万斤红夷大炮长一丈零七寸二分,外径一尺六寸,内径五寸六分,尾径阔两尺一寸九分,可装药二百四十两,射铁弹四百八十两。”
“炮成之后,声如霹雳,弹如雷霆,一炮糜烂数十里不止……”
“等等,等等!”张顺伸手制止住了张都督的吹嘘之词,迅速心算了一番。
一斤十六两,四百八十两不就才三十斤吗?
张顺记得铁的密度是每立方厘米七点八克,他曾利于测密度的方法反推出明代一斤约为六百克,明代一寸约为三点二厘米。
依次进行推算可知炮弹重十八公斤,火炮口径约为一百八十毫米。
完全不够啊!
张顺记得后世巨舰大炮时代,没有200mm以上主炮,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甚至部分战列舰口径更是达到恐怖的400mm以上。
张顺蹲下来撅了个草棍,在地上写写算算半天,把草棍一扔,大嘴一张道:“原先设计太过保守,当把口径扩为六寸五,炮弹至少要重五十斤!”
张都督闻言差点哭了,我这设计是发射三十斤炮弹的重型红夷大炮。
您老大嘴一张,把弹药差点就给我翻番了,这不是开玩笑吗?
张顺是在开玩笑吗?当然不不是了。
他现在在铸炮过程中,多次实验以后,发现一个问题。
所有炸膛的火炮多是从火炮后半部分炸开,准确的说是从火炮药室处炸开。
从当初张顺利用红铜测算火炮各处受力分析来看,药室承受的压力要远远超过炮膛的其他部分。
也就是说西洋传来的模数体系,其实数据也存在很大的缺陷。
按照如今从西洋传过来的模数理论,如果火炮内口径是a,那么炮口壁厚为0.5a,炮口外径为2a,炮耳处壁厚为0.75a,底径厚度为3a,而炮长应该在火炮口径20倍以上。
张都督依照西洋模数设计的万斤红夷大炮,结果一放就炸,不得不加厚炮壁。
实际设计的火炮外径已经达到内口径的三倍;底径接近内口径的四倍,这也是该炮过于沉重的原因之一。
但是若以张顺实验的结果看来,这门万斤红夷大炮其实在药室这个关键部位用料明显不足,而在炮管等无关紧要的部位又用料较多,造成过多死重。
所以张顺的想法很简单,在加大万斤红夷大炮口径以后,只需要加强大炮的药室应该就能够满足要求了。
想到这里,张顺便问道:“这几次火炮炸膛,都大概开裂在何处?”
张都督满心不高兴,不过也拿自家主公没办法。
他只好皱了皱眉头,一边思索一边应道:“有六门……不,七门是后部炸开;有三门前端炸开,一门从中间炸开!”
哦?虽然和自己所想有些区别,但是好像并不是很影响结论。
张顺稍作思索,便明白其他部位炸裂,很可能是因为铸造质量的缘故。
他便笑道:“张先生莫要困扰,先以我的法子铸造两门一试,若是果然能成,岂不妙哉?”
“若是不成,再依旧法不迟!”
“好!”张都督一听,精神稍振,便向张顺请教新炮尺寸。
“先以生铁铸造圆柱一个,长九尺七寸五分,直径六寸五分,以为标准。”
“然后以熟铁条半寸粗细烧红绕之。锤之至至三分止,务必使接头处锻为一体。及第一层完毕,第二层交错绕之,亦如法锤锻!”
“两层皆毕,锤得熟铁壁厚约六分。再于后端多缠绕两道,长约尺余,以加强药室。”
“然后将其取出,放入模中,权作炮芯之用。以生铁注之,待铁水冷却以后,取出待用!”
“炮口粗约一尺四寸,炮耳处壁厚粗约一尺七寸,炮尾粗二尺二寸,总体重量控制住万斤左右,张先生以为如何?”
“这……炮口、炮耳处是不是有点太薄了?”张都督虽然有点反感张顺“瞎指挥”,但他还是本着负责任的态度,还是依照自己的经验,提出自己的担忧。
“应该没问题!”张顺拍着胸脯保证道,“先前我在山西造炮,不懂其中门道,故而让工匠多方试做,经过验证得知:火药之力全在药室,炮膛、炮管承受不过其余力罢了。”
“若是浇铸得法,不仅炮体更轻,火力更是大胜原炮!”
张都督虽然心中依旧有几分不信,奈何当初在山西被“擎天柱”的火炮也闹心的够呛,只得老老实实听令行事。
由于之前生铁反复冶炼,有些已经脱碳成了“熟铁”,张都督便将工匠分为三个部分。
一部分负责挑拣铁矿,开炉冶炼生铁;一部分负责制作砂模,准备浇铸工作;还有一部分则利用张顺“发明”的水力锻锤捶打熟铁,转等生铁芯制作好以后,锻造火炮内膛。
这其中又各有困难:
比如铸造万斤红夷大炮需要铁水万余斤,而山西常用的坩埚冶铁法,一次只出粗铁百余斤,根本不足用。
张都督只好选取铁质稍差的高炉炼铁法,一次能出铁水六七百斤。
唯有七八炉齐炼,方足一方模具之用。
而制作砂模看似最简单,其中砂和黏土如何充分混合,亦是大问题。
这时代有没有搅拌机,不可能一下子就制作出来那么多合格的黏土沙子混合物。
张都督便命工匠以小桶和之,逐桶检验,合格方许用到模上。
模具制成,湿润难用,只得取麦秸放入模具之内,点燃了用小火慢慢烘干。
反倒是最废功夫的锻造熟铁炮膛最为简单,不但有水力锻锤可以作为助力,张顺以熟铁卷在生铁柱上的办法也简单易行。
只是等炮膛锻造完毕,生铁柱却被卷在里面,八头牛都拽不出来了。
怎么办?张顺只好利用热胀冷缩的原理,将裹在里面的铁柱浸在冷水里,对外面的熟铁炮膛加热,才把二者分离开来。
张顺和张都督等人齐心协力,前后耗费了半个月时光,终于把这炮铸好了。
“舜王,请开模吧!”张都督恭恭敬敬道请示道。
“好!”张顺看着面前半埋入地下的两个大家伙,点了点头。
他颇有些前世玩游戏,攒够了一个十连,准备抽卡的心情。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金陡关
“潼关城,两头尖,北靠黄河南靠山。蝎子山,凤凰山,麒麟送子砚台山,五里暗门一线天。”清脆的稚子声从山中远远传来,短短几句童谣道尽了潼关之险。
潼关地处关中平原东部,自古以来障两京之咽喉,是西出洛阳东进长安的必经之地。
它自曹操设立之日起,就不断的被后人加固、完善,逐渐成为历史上一座以雄关为核心的防御体系。
若想攻克这座雄关,从东面向西的第一道险要之处,便是黄巷坂,当地人又称之为“五里暗门”。
有句话叫做“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这“五里暗门”就是黄巷坂的外号。
黄巷坂南面紧靠牛头原,北面临近黄河,形成了南依高原,北临绝涧的形势。
其道路挤在高塬与黄河之间,道路狭窄,极为险要。刚巧这条道长五里,仅容单车通行,如同暗门一般,故而被称之为“五里暗门”。
诗人杜甫曾在诗篇《潼关吏》中描述道:“丈人视要处,窄狭容单车。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
张顺率领士卒,艰难的行于黄巷坂之中。也不知走了多久,他抬头望了望天空,果然上面只露出“一线天”来。
张顺不由摇了摇头,他原以为黄巷坂“南依高原,北临绝涧”,是类似盘山公路的玩意儿,没想到居然是黄河岸边的一道沟谷。
这沟谷宽丈余,两侧峭壁高三四丈,沟内光线昏暗,泥丸可塞,真乃险峻之地。
张顺也曾率领义军,在山西、豫西翻山越岭,甚至比这还要“一线天”的险地也不是没有见过,可是他还真就没有见过这么长的险要通道。
如果官兵在两侧埋伏上伏兵,恐怕明年今日就是自己的祭日了。
想到这里,张顺不由打了个冷战,连忙高声问道:“张都督,你确定这两侧没有问题吗?”
本来张顺想直接问有没有伏兵,只是怕影响士气,只好含糊着问了一句。
“舜王且宽心,义军占据此地已久,断然不会有事儿!”张都督又应了一句,语气已经有几分不耐烦了。
张顺闻言苦笑了一声,这倒不是他胆子小,实在是看这厮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让人有点放心不下。
前番铸造万斤红夷大炮,张顺提了不少要求,把张都督折腾的够呛,难免他有些闹情绪。
万幸义军两铸两成,一举铸造成功了两门万斤红夷大炮,经过严格的试射验收之后,便用滑轮组吊到了早已经制作好的炮车之上。
炮成之后,张都督提请张顺命名为“威武大将军炮”或者“擎天大将军炮”。
本来张顺准备顺口叫做“攻城炮”,不过考虑到照顾张都督多日劳苦功高的情绪,便选择了“擎天大将军炮”作为该型发射五十斤铁弹的万斤红夷大炮的名字。
这名儿取的巧,这地儿也赶的巧。
“兄弟,我总觉得这地儿有点怪啊!”
“怎么怪了?”
“你看这地儿又狭窄,又通长,好似女人的那里嘛!”
“哪里?”
“去去去,和你过雏儿说不明白!依我看,这地儿需要老子的大雕破之!”
“你?就你那话儿,怕不是连膜都破不得,要破还得是舜王的大雕!”年轻人一般嘲笑着老家伙,一般用手拍着身边巨大的大炮笑着应道。
“你还真别说,舜王的这话儿真大啊!我打了半辈子仗,都没见过这么大的玩意儿,你说能打破潼关吗?”
“谁知道呢?以雕破壁,想必无往而不利吧!”
“呸!”高桂英虽然军营待久了,听惯了不少污言秽语,也不当一回事儿。
不过既然话题涉及张顺,她忍不住出声道,“爹爹也不管管,就容忍他们在那里编排你?”
“没事儿,雕大的男人一般都会大度一些!”张顺笑嘻嘻应了一句。
只要士卒能保持士气,开几句黄段子算得了什么?
“到了!”两人正在说话期间,突然张都督喊来一声。
张顺抬眼望去,只见前面营地分列两侧,一道狭窄的通道直通一座高大的关卡之下。
陈长梃早得到消息,连忙率领七八个护卫赶了过来拜见张顺。
张顺一看陈长梃铁甲在身,一脸沉重的就要施礼,他连忙一把扶住道:“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义兄何必如此客气?”
“舜王,唉!”陈长梃也不强求,只是喊了一声,便唉声叹气来,“末将无能,苦战三四个月,犹不能突破潼关!”
“胜败乃兵家常事,义兄何必自责!”张顺不由劝慰道,“且说说情况如何,也好兄弟齐心破之!”
陈长梃也不是感情用事之人,虽然他心中对无法完成兄弟的委托颇为愧疚,但是也能够迅速调整心态,专注于当前的战事。
缓了缓情绪,陈长梃这才应道:“正如舜王所见,黄巷坂地形狭窄,义军无法展开攻城。”
“那金陡关正堵在黄巷坂出口,其通体裹以青砖,夯土皆灌以糯米汁,高三四丈,宽亦三四丈,普通火炮轰上去,不过击碎几块砖罢了。”
“义军顿兵坚城之下,寸步难进。而在其西南侧塬上有一处山寨,谓之‘小塬寨’,高出金陡关。”
“此地东西二十余丈,南北三十余丈。官兵占之,可成犄角之势;我军占之,我俯攻金陡关。”
“故而我军用三门飞彪铳,从下往上击之,李友亲率百余士卒攀爬牛头塬,苦战半日夺之。”
“官兵不甘失败,多次与我争夺,小塬寨反复易手,直到我军拖拽黄金炮两门,野战炮三门上去,才稳住阵地。”
“而今官兵不甘心受制于我手,亦树立红夷大炮四门,大将军炮十余门向我所居小塬寨轰击,我军几乎立足不住!”
“哦?”张顺闻言向前走了一段路程,靠近了金陡关一看。
只见那金陡关如同三四层楼一般,正堵在沟谷出口,而小塬寨正耸立在金陡关右侧,双方炮声不断。
“不能多上点炮吗?”张顺皱了皱眉头道。
“牛头塬本就高出谷底三四丈,小塬寨有高出一两丈,山体又陡峭,狭窄,只有一条小道可通,实在是难度很大!”陈长梃解释道。
“原本黄金炮和野战炮上寨,全靠硬拉硬拽,已经是勉力为之!”
第二百一十九章 破关
“轰一下试试吧!”张顺看着横亘在面前的雄关,皱着眉头道。
也难怪张顺犯愁,谁能想到这金陡关高三四丈,宽亦三四丈,和大多数宽丈余的城墙相比,这特么就是一个小土山。
原来中式城墙自有记载起,皆以夯土为主要建筑方式。
《孟子》曾云: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
这傅说据说是商王武丁的宰相,其所谓“起于版筑之间”,便是没有发迹之时给人筑夯土墙,由此可见我国夯土技术源远流长。
所谓“版筑”,版即为夹板,筑则为木杵。
凡筑墙之法,先以夹板夹之,中间放入以泥土、熟石灰和沙子混合在一起的三合土,然后用木杵振捣、夯实,城墙乃成。
甚至为了追求筑墙质量,大多数城墙夯土中会添加大量糯米汁,以增强城墙的强度。
这夯土墙筑成以后,表面看起来和一般泥土无二,其实坚固程度却出人意料。根据后世相关研究表面,质量良好的三合土,强度相当于后世c15标准的混凝土。
张顺虽然不懂这三合土的强度如何,但看这金陡关三四丈的厚度。
哪怕这些都是普通的黏土堆积而成,也足以让人望而却步了。
更何况此关卡乃是当明洪武年间建成,当时国家新立,君明臣贤,又是战争刚刚结束,其所筑雄关,自然掺不得半点十分。
沉重的“擎天大将军炮”在几十头牛和众人的拖拽推拉之下,缓慢的犁出了深深的车辙,不知道废了多少功夫从移动到了关前的义军阵地。
张都督连忙命人调整火炮射角,观察射击距离,以及装药、装弹。
诸事皆毕,他连忙向张顺请示道:“舜王殿下,‘擎天大将军炮’准备完毕,请下令!”
“射击!”张顺一声令下,随即炮长得到命令,也重复下令道:“射击!”
“嗵!”的一声巨响,只见巨大的“擎天大将军炮”猛的外后一退,随即烟火从炮口猛的喷射出来。
一颗硕大的铁弹如同离弦的箭支一般,“唰”的一下破开烟雾,飞射了出去,“咚”的一声,重重的砸在对面的金陡关城墙之上。
一时间泥沙俱下,稳如泰山一般的金陡关好像也抖了一抖!
战场为之一静,也不知过了多久,硝烟扩散起来,钻入到附近士卒的鼻孔里,引发了一片咳嗽声,这才惊醒了众人。
随即城下义军一片欢呼:“咦!‘擎天无敌,破城在即!”
在张顺看来,这万斤红夷大炮虽然声光效果固然不错,单论火力其实还差的很远。自己等人费劲千辛万苦,不过抛射一颗五十斤的铁弹罢了,若要想单凭这玩意儿轰破三四丈厚的城墙,简直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是,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只听到这火炮发出来震耳欲聋的声音,就不由肝胆俱裂,相顾失色。
且不说仅仅这一次射击,便耗费了二十五斤黑火药。再加上于黄巷坂狭窄,两侧峭壁造成的回音效果,更是加强了这种巨大的响声,直震的众人耳朵嗡嗡直响,半晌回不过神来。
而金陡关城上士卒早已经面如土色,如丧考妣。有的瑟瑟发抖,瘫软在地上;有的直接当场尿了裤子;还有的头如捣蒜,口中念念叨叼,只道天罚已至!
好在金陡关守将还有几分清醒,他连忙抽出腰刀了,高声喝道:“贼人不过不知从哪得了两门红夷大炮罢了,有甚稀奇?”
“我金陡关固若金汤,坚如磐石,岂是这等玩意儿可破?”
他一边呵斥,一边脚踹刀拍,呼喊起瑟瑟发抖的将士应战。
张顺何等样人,他虽然心知肚明“擎天大将军炮”其实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攻破此城,但是如今士卒士气高涨,正当是用兵之机。
他连忙哈哈大笑道:“天助我也,派如此‘擎天大将军’助阵我军,何当我破此雄关!”
“陈长梃何在?速命‘小塬寨’上火炮进行压制,城下‘擎天大将军炮’、‘飞彪铳’、‘黄金炮’、‘野战炮’一起俱发!”
“先破其门,再破其城,一鼓作气,攻克此城!”
陈长梃跟随张顺久了,早有默契。他一听张顺这话,就知道他实际上想轰开城门,趁机夺关。
他连忙扯过来张都督,低声嘱咐的:“小部分攻击城墙,大部分火力集火金陡关城门!”
“这……”张都督迟疑了一下,显然已经明白张顺要做什么了,“那原本城门早破,如今这是金陡关落下的千斤闸。”
“且不说射不射得中,即便中了,有如何击破这裹了千斤精铁的闸门?”
“试试吧,万一中了呢?”陈长梃其实也有点不自信,不过终究是自家兄弟下达的命令,万万不能驳了他的颜面。
“好吧!”张都督点了点头,反正没有太好的办法,试一试也成。
一时间义军阵地炮火连天,不知道有多少大小炮弹向金陡关倾泻而去。
而此时关上官兵的火炮被“小塬寨”上李友指挥的炮火所干扰,难以进行反击。
义军更加肆无忌惮,不停的重复射击、复位、清理炮膛、装药、装弹、射击这个步骤。
金陡关当面城墙顿时不知吃了多少炮弹,泥砂砖块顿时纷纷而下,表面上开始变得千疮百孔起来。
时不时有些飞彪铳发射的开花弹飞到城墙之上,发出响亮的爆炸声。
只是这场面看起来热闹,其实依旧无法动敌人分毫。
张顺皱了皱眉头,低声呵斥道:“射击城门!”
张都督不由面露难色,正准备告诉他,这火炮炮弹常常不知道射偏哪里去了,岂能指哪打哪?
没想到只听见一声巨响,只见一颗硕大的炮弹正砸入城门之中,把那“千斤闸”砸了个窟窿!
能成?张都督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由于工艺问题,这时代火炮的炮弹和炮膛并非十分合口。
炮弹的直径正常要小于炮膛不少,谓之“游隙”。一般“游隙”为炮口直径的五分之一至十分之一之间,那么火炮的精确度可想而知了。
而张顺在铸造“擎天大将军炮”的时候,创造性的采取了围绕铁柱打造炮膛的工艺。
依照张顺的水平,设计一个顺直光滑的圆柱体还是轻而易举之事,那顺带制作出来的“擎天大将军炮”的炮膛虽然未必有经过铣过的炮膛光滑,但是顺直却远胜之。
而由此带来的一个巨大好处就是,“擎天大将军炮”的游隙只有百分之六左右,炮弹的精确度远远超过了普通火炮一个档次。
而顺直圆润的炮膛,又给张顺计算炮膛的轴线,刻画火炮上瞄准标记带来了极大的便利和良好的精确度。
而在这些好处两相叠加之下,擎天大将军炮的直瞄精度急剧上升,只校射了三轮就命中了金陡关的城门。
在二十五斤黑火药推动下,五十斤的铁球轻轻松松撕裂了包裹了精铁的千斤闸。
一枚、两枚、三枚……越来越多的炮弹击中了千斤闸,不多时千疮百孔的闸门轰然倒地!
“关破了,关破了!”顿兵雄关之下的义军见状不由欣喜若狂,纷纷高呼起来。
而陈长梃早已经组织了“选锋队”,亲自带领着冲杀进去。
他誓要一举夺下此关,以解心头之恨!
第二百二十章 破关(中)
陈长梃率领三十精锐,人人身披双铠,手持大刀、长斧、火铳,趁着金陡关关上被义军火炮压制的机会,猛的冲了过去。
关上零零星星射来了几支长箭、几发弹丸,也不知打到哪里去了。
陈长梃来到城门之下,只见包裹了精铁的千斤闸早被“擎天大将军炮”轰开了几个窟窿、裂隙,只是由于外面精铁的限制,还无法容纳士卒通过。
此时,头上炮声隆隆,碎石、沙土簌簌而下,砸的士卒头盔“当当”直响。
陈长梃当机立断,马上下令道:“用刀斧劈砍!”
这千斤闸厚约两三寸,外裹精铁,内实坚木,坚固异常。本来刀斧难破,火铳难伤。幸好义军铸成万斤红夷大炮,发射五十斤铁弹,能够轻松打穿。
千斤闸被义军炮弹穿以后,虽然外面的精铁只留了一个六七寸的窟窿,里面坚木却顺着纹理裂开了。
陈长梃等人就顺着木头裂开的纹理,从上往下轮番劈砍。
关上一听关下“叮叮当当”的劈砍声,顿时急了。在守将的驱赶利诱之下,有些人就借着义军火炮射击的间隙,向关下放箭、放铳,投掷石块等物。
“贴近城墙,都贴近城墙,你们给我继续砍!”陈长梃一边大喊着,一边命令士卒加快劈砍。
好几把刀斧已经砍坏了刃,只得丢弃在一旁,换上新的继续劈砍。
义军已经顺着千斤闸里面实木裂开的缝隙,砍开了一道,尚需要再砍开一道裂隙,然后把这一块整个砍断,士卒就可以进入了。
张顺远远的看了,不由大急。义兄陈长梃和这三十个好手,如今正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若是有个万一,自己如何面对嫂嫂王氏?
他原本以为义兄陈长梃苦战潼关无功,这次让他上阵捡个漏,也算有个交代。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千斤闸竟然如此坚固。
张顺这才反应过来,但凡这千斤闸有一点容易突破之处,岂容留到现在?这一次若不是依靠了“擎天大将军炮”的威力,恐怕义军依旧是望洋兴叹,顿兵雄关之下。
张顺刚想到这里,突然看到金陡关上投掷下来几包东西,砸在城墙上面,飞洒出大量白色的粉末,激起了一阵烟雾。
随即这些粉末落得城下士卒身上都是,如同三九天下了一场小雪一般。
张顺正莫名其妙,却听到有几个士卒捂着眼睛打着滚惨叫起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张顺连忙向张都督问道。
“直娘贼,这是生石灰!”张都督不由咬牙切齿,连忙转身对身边的士卒下令道,“快去取一壶油来,赶快送上去!”
那士卒闻言飞快的去了,张都督这才解释道:“生石灰遇水而沸,万万不能用清水冲洗。唯有及时用油,方有解救之机!”
哎,这我还用你教?张顺当然知道生石灰不能见水,不过他倒没有想到义军能够用油解决生石灰入眼的问题。
原来当初官兵惨败,左光先率领士卒退守潼关。只是由于国家承平日久,军备废弛,金陡关、潼关之上檑木炮石早已经丢失了许多,仅凭火铳、弓箭火力单薄。
刚巧关卡附近堆积了不少生石灰、沙子,准备修补城关之用。
那左光先便命人取了生石灰碾碎,用纸、布包裹了向下投掷以阻义军。
义军之前哪里见过这个?顿时损伤惨重,不少人被灼伤了眼睛,甚至直接被烧瞎了眼睛。
曹文诏、陈长梃便重金悬赏解决之策,幸好义军之中有个伙夫以前遇到过类似情形,他提出用油洗眼,才算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还真是“土人自有土办法”,古人虽然未必了解其中原理,但是祖辈流传下来的血淋淋的经验教训,也是其生存之策。
不多时,早有士卒冒着官兵的铳炮弓矢冲了上去,把油送到,清洗被生石灰迷了的眼睛,陈长梃等人又拼命劈砍起千斤闸来。
又过了半晌,只听见一阵欢呼之声。
随即金陡关门外的义军士卒越来越少,随着最后一个人钻了进去,张顺这才望见那千斤闸上竟被义军士卒用刀斧生生劈开了一个小门。
“好!”张顺精神一振,不由下令道,“赶快派人跟上,不能让长梃等人孤军奋战!”
金陡关和潼关虽然都叫做关,但是关和关却不一样。前者其实只是一个关卡,而后者却是一个关城。
两者的区别便是,后者真的是一座城池,不但有城墙、城门还有潼关卫的家眷兵丁居住在城中。
而金陡关却仅仅是一个大号土墩台,除了开有一个供人出入的关门以外,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关上的城楼都没有。
当陈长梃率领众人突破金陡关的千斤闸以后,只看到关卡后面一片空旷,居然没有任何建筑物。
原来官兵都在这厚三四丈的关上驻守,若是无法消灭敌人,义军依旧无法通行。
陈长梃左右一看,只见一处狭窄的楼梯,正处在金陡关后面一侧。他连忙下令道:“杀上去,义军其他兄弟马上就跟上来了!”
陈长梃带的这二三十个人都是敢死之士,闻言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手举盾,一手持刀,就贴着城墙往上冲了过去。
关上的官兵也及时发现了义军,连忙用弓矢、弹丸向冲上来的士卒进行射击。只是由于这些士卒身披双铠,矢丸不能入。
双方很快短兵相接,由于登关的楼梯十分狭窄,只容一人通过。而且楼梯一侧悬空,义军士卒只能依托右侧的墙壁进行作战,施展不开,很快就被官兵又赶了下来。
“左撇子,谁特么是左撇子,给老子上前头去!”陈长梃不由大声吼叫道。
只有左撇子才能够右手持盾,左手持刀,避开右侧墙壁的阻拦,尽情厮杀。
只是陈长梃还没有来得及找到左撇子上前,官兵却顺着楼梯而下,意欲将这二三十人一举消灭。陈长梃连忙命士卒将官兵堵在楼梯口,使得对方无法发挥人数多的优势。
第二百二十一章 破关(下)
且不说陈长梃这里如何搏命,且说张顺见义军过来金陡关关卡,担心陈长梃势孤,连忙派遣一司人马前去接应。
不意城上官兵也知道要搏命的时候到了,居然冒着义军的炮火,把两门红夷大炮移了过来。
这两门火炮一左一右藏在女墙后面,形成交叉火力,打出一片霰弹雨出来。
只听到两声炮响,正在迅速跃向关门的义军,如同被割的麦子一般,齐刷刷倒下了一片。
正当众人惊慌失措,纷纷逃回之时。突然见一员小将一跃而起,高声呼道:“敌炮已尽,此时不进,更待何时?”
竟一马当先,冲了过去。其他士卒受其鼓舞,也不由大喝一声,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向关卡冲了过去。不多时,竟然冲过去了百余人。
张顺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连忙跑到炮兵阵地跟前,厉声喝道:“给老子对准城上的火炮,给我狠狠的打!”
“舜王,舜王!这里危险,让我来指挥就成!”张都督一看张顺跑到火炮跟前,吓了一大跳,连忙跑过去拉扯着道。
这时代哪怕铸造精良的火炮,也常有炸膛之事发生,所以炮手饷银往往倍于普通士卒。
张都督担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点什么,自己就百死莫赎了。
“别拉我!他们对不准,我来对!”张顺怒气冲冲道。
陈长梃是自家义兄,不但是自家最核心的支持者,更是在关键时候不计身家性命冲锋在前之人。
若是此战折了他,不但义军士气会遭受重大打击,甚至连越来越壮大的降军系人马就会有反客为主之虞。
张顺扯开了炮手,自己闭上一只眼,按照“三点一线”的法子瞄了瞄,发现这门“擎天大将军炮”已经对准了金陡关上的女墙。
那女墙上有个孔洞,里面正塞着一门炮口还冒着硝烟的红夷大炮。
张顺看了看女墙的位置,心中估算了一下距离,然后下令道:“把这门炮再抬高......抬高半分!”
这时代炮手放炮,已经学会使用量铳规、铳尺、照表等工具。
铳尺是用来测量不同材质的炮弹火药的用量,照表是射击参数简易表,而量铳规则是测量火炮的射击角度之用。
由于这时代炮手文化程度较低,难以计算复杂的数据,所以正常射击都是依靠矫正数据,按照照表进行射击罢了。
至于“量铳规”,孙元化曾在其《西法神机》中这样描述道:状如覆矩,以铜为之,勾长尺余。股长一寸五分,以勾股交为运规心。只作四分规之一,规心透窍,系以线,线末用锤,循规绕边,匀分十二分。
此书虽然成书于崇祯五年,然而其使用之法早已经扩散到各地明军炮营之中。
一般由炮营中的中低级军官掌握,关键时候可以随时调整校正。
义军之中也颇有边军出身的识炮之人,被“第二炮兵团”李十安发掘以后,亦将该项技艺推广至全“第二炮兵团”。
这量铳规其实就是一块四分之一直角圆规,被均分成十二分,每分正合后世7.5°。
如今为了精确击中目标,张顺嫌弃它不够精细,所以才下令抬升了半分。
炮手得了命令,连忙用木锤捶了垫在万斤红夷大炮微端的梯形木块,稍稍降低了火炮的后端。
张顺再看一眼,觉得差不多了,这才下令道:“装药射击!”
随后,炮长便依据《火炮发射条例》,逐条发布命令,完成张顺的任务。
等到炮长高喊道:“点火!”
“擎天大将军炮”震耳欲聋的吐出了火舌,一颗炮弹正中摆放了红夷大炮的女墙,把它打了个粉碎。
三合土土块如同炮弹一般飞溅起来,打在女墙后面的炮手身上,顿时一阵惨叫响起。
中了?张顺也吃了一惊,他本以为需要校正几炮,才能击中目标,没想到居然能够一发入魂!
“再打另外一门!”张顺顾不得心情激荡,果决的下达了命令。
这一次没了刚才的好运,张顺亲自瞄准了以后,连续校射了五六次,这才将关上的红夷大炮一举摧毁。
关外打的是热闹非凡,关内亦处于生死一线。
陈长梃当机立断固然堵住了官兵从楼梯下关的道路,结果不多时又有二三十官兵从背后包抄了过来。
原来这金陡关除了这一条阶梯以外,关卡背后犹有另外一条阶梯。
陈长梃吃了不知晓其结构的亏,顿时被围在了中间。
不过官兵虽多,依旧很难发挥其人数优势。
陈长梃所带皆为精锐,又身披双铠,哪里惧他?
只是一路冲杀,陈长梃担心麾下士卒体力不支,他便命令士卒尽量背靠城墙,抵御官兵的两门进攻。
这样既减少了双方的接触面,又能够节省体力,一举两得。
只是此法好固然很好,却是有个最大的问题。如果没有援军,陈长梃和他麾下二三十人早晚会体力耗尽,最终逃都逃不出去一个。
陈长梃如果不知这种可能?不过他信得过张顺,所以根本不以为意。
莫名其妙的,陈长梃想起来《三国志演义》中的一句话,“名为君臣,实为兄弟”。
男人的情义和男女的情义、女人之间的情义截然不同。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不要看男人之间平时嘻嘻哈哈,好像没有正经的交情,可是往往在关键时刻,却可以毫无缘由的为对方两肋插刀。
陈长梃是这样的人,他相信张顺也是这样的人,这是男人的直觉。
不由看这句话毫无逻辑,其实陈长梃自十五六岁开始,走南闯北押送镖货,就只靠这股豪气行走天下。
五湖四海,大家本来素不相识,若想交个朋友,让人家高抬贵手,没有点直觉那是不行的。
所以当初陈长梃每到一处山寨拜山,便“单刀赴会”,孤身上山。
他到了山上,只把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往地上一掷,大声喝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我乃温县陈长梃,路过宝地,向诸位讨碗酒喝!”
若是这酒喝成了,这事儿也就能成了七八层;若是这酒喝不成,那这是十有**就黄了。
而他和张顺、萧擒虎正是喝了这碗酒之人,而且是斩鸡头、拜把子之酒。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长梃手持青龙偃月刀,左劈又砍,连斩数人,不由退后来两步,靠着城墙上喘着粗气。
“你们走投无路,此时不降更待何时?”官兵不由施展了攻心计。
“哈哈哈!”陈长梃闻言不由大笑道,“尔等败亡在即,何出此言?”
双方正在交锋之时,突然官兵后面一阵喧嚣,响起了厮杀声。
陈长梃精神一振,不由大喝道:“援军已到,快随我接应!”
官兵哪里想得到,陈长梃等人被围在中间,还敢主动出击。
一时间前后夹击,处于关卡门洞的官兵哪里抵挡的住?
不多时陈长梃杀透官兵,陈长梃迎面一看,来人居然是张如靖。
“什么情况?”陈长梃当然不会认为张顺拿军国大事当儿戏,派个娃娃过来。
“外面被官兵红夷大炮阻挡了,一时间进不来这许多人!”张如婧喘了口气道。
陈长梃扫了一眼,不由点了点头道:“足够了,且随我破了这股鹰犬走狗!”
双方汇作一处,反身向官兵杀去。
陈长梃一身好武艺,哪怕没有战马作为助力,依旧是一员悍将。
以陈长梃为箭头,以诸将士为后盾,张如靖佐之,向官兵发起了反击。
陈长梃一步一杀,一杀一喝,宛如无人之境。在这狭窄的空间里进行作战,正如赵奢所言:如两鼠斗于穴,将勇者胜!
陈长梃勇不挡,一直杀到了楼梯跟前。
他正杀的性起,见官兵胆怯,干脆拾阶而上,继续冲杀。
陈长梃手中青龙偃月刀刀刃砍钝了,便翻过来用背刃继续劈砍。
青龙偃月刀北面如同反刃砍刀一般,劈砍能力反而更强。
有官兵以盾挡之,竟然被陈长梃一刀劈砍了木盾,然后一刀搦死在台阶上。
杀着杀着,陈长梃觉得当面阻力一松,赫然杀到了金陡关顶上。
陈长梃看了看关上的数百官兵,还要再挥刀杀去。
没想到他刚一动,早有人大喊一声“鬼呀”,遂弃了刀枪,转身向另外一处台阶逃去。
原来这一路厮杀上来,陈长梃早已经浑身浴血,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的地儿。
而官兵经历了“擎天大将军炮”和陈长梃的双重打击,早已经士气在崩溃的边缘,正好只差这临门一脚。
第二百二十二章 张顺将将(上)
陈长梃早去了甲衣,浑身上下,多处缠着绷带,有几分不好意思的苦笑着对张顺说道:“舜王,这一次长梃有负重托,连续强攻三四个月,也没能够拿下潼关。”
“如今好歹取了金陡关,聊胜于无。只可惜这一次我受了点伤,没法披甲上阵,为您排忧解难了!”
其实莫看陈长梃表面上十分凄惨,因为双层铠甲的保护,其实多是皮肉之伤,倒无大碍。
只是他一时半会儿无法披甲再战,所以才不得已向张顺致歉。
张顺看了他一眼,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便破口骂道:“一介莽夫!本王麾下精锐数万,哪个需要你冲锋陷阵?”
“为将者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岂能以身犯险哉?”
“此事遣一壮士足以,安用义兄为?”
“我……我觉得我这身本事还成,用别人我不放心!”素来豪爽的陈长梃尴尬的挠了挠头,有几分小女儿姿态的应道。
他原本以为拿下金陡关,张顺会看在他身上多处损伤的份儿上,让他修养一段时间呢,结果张顺这张口就骂上了,陈长梃还真有点懵。
张顺看了看左右只有高桂英、悟空在跟前,不由掏心窝子给他说道:“兄长一身好武艺,我固知之。然而你这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
“朝廷雄兵百万,任你从早杀到晚,从晚杀到早,又能消灭几何?”
“若是我是官兵,听闻了你的大名,就早早备下火铳火炮若干。但等你前来,只管铳炮俱发,莫说你身着双铠,就是披了三层铠甲、四层铠甲,又能如何?”
陈长梃闻言一想,若是自己登着那狭窄的楼顶登金陡关的时候,当面遇到一门火炮,那后果不堪设想呐。
他顿时冷汗就下来了,心有余悸的拜道:“这......主公所言极是,是长梃小觑了天下英雄!”
“知道错了就行,桂英啊,把菜摆上来吧,我也为义兄庆功!对了,把如靖那孩子也喊过来,沾点油水!”张顺亲手扶起了陈长梃,这才展颜笑道。
用人之道,恩威并用。既要适当敲打一番免得他尾巴翘上天去,又要及时给予肯定,让他鼓足干劲。
当然,最关键的是要对人才进行适当的指正培养,免得他走了歪路、错路。
陈长梃出身草莽,讲义气,好勇武,是其优点。
但是由于其年纪稍大,接受新事物速度稍微慢点,有时候还扭转不过来自己的身份变化。
但就这一战来说,若是陈长梃多动点心思,哪里需要自己亲自前来督战?
而今二哥萧擒虎在南阳打的有声有色,颇有将资,大哥陈长梃亦须有所进步才是。
张顺需要他做一方统帅,至少也能担任一路偏将。而不是做什么劳什子勇将,单凭血气之勇,亲率领一营人马冲锋无前。
不多时张如婧来了,酒菜也摆了上来。
张顺这才端起碗满上,向陈长梃连敬了三碗,这才笑道:“如今在军营之中,本就不能饮酒。我更不能喊来王锦衣作陪,让义兄喝个痛快,饮此三碗,聊表心意便可!”
那王锦衣好酒量,又与陈长梃是旧识。若是两人凑到一起,那定是不醉不归。
陈长梃闻言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下了酒碗,略带遗憾的说道:“舜王,我自领兵出征以来,怕误了大事儿,那真是滴酒不沾。如今喝了这三碗,也算是解解馋了!”
“那义兄可真是好定力,吃菜,吃菜!”张顺竖起大拇指夸了一句,让了让陈长梃。
然后他伸手把一只熟鸡的鸡大腿拧了下来,顺手递到身边正在吞咽口水的张如靖面前道,“瞧把你馋的,快吃,快吃!”
那张如婧原本是张献忠的义子之一,只因为愿回到张献忠身边,便滞留在抱犊寨,跟着李三娘打打下手。
后来因为卢象升攻打嵩县,义军缺人。他才随着李三娘、陈长梃出征,就这样趁机留在了陈长梃营中,做了亲卫。
今天义军支援陈长梃的时候,遭到官兵红夷大炮的霰弹射击,是他率先一跃而起,趁着敌人火炮装填的间隙率众冲进了金陡关关门之内。
张顺作为他们的师傅,倒也有几分威严。往日他们惧他更多一些,反倒私下里和李三娘、陈长梃亲近了不少。
张如靖见状偷偷看了张顺一眼,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他不由心中一暖,便接过去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
张顺也不去管他,兀自又拧下另一只鸡腿来,伸手一抛,口中喊道:“悟空接着,这是你的了!”
原本如同小山一般耸立在张顺身旁的悟空,一猫腰伸手接住了。但他并没有如同张如靖那般大快朵颐,反倒恭恭敬敬的又放回到盘子里。
“悟空,你这是为何?”张顺不由奇怪的。
“回禀师傅,悟空职责在身,不敢稍有懈怠,还请恕罪!”悟空一脸憨厚相,老老实实应道。
咦?这厮居然有如此孝心!众人不由大为动容。
张顺不由笑道:“好,说得好!一会儿王锦衣和你换了班,你且去领只熟鸡吃吧!”
“啊?”悟空不由大喜,连忙吞了吞口水,追问道,“师傅,悟空还有很多好听话要说,您还要听吗?”
“你给我滚!”张顺气的差点想站起来踢他两脚,这个憨货!
“对了,刚才那话是谁教你的?”张顺一琢磨,便知刚才那番作为不是悟空的性情。
悟空偷偷瞄了身边的高桂英一眼,没敢吱声。
张顺这才明白怎么回事,估计是高桂英担心他再次遇险,私下里没少叮嘱悟空。
张顺便不再言语,和陈长梃又吃了一阵,有个七八个饱。
他这才问道:“如今金陡关已在我军手中,而潼关正挡义军必经之路,不知长梃有何策破之?”
陈长梃看来张顺一眼,心道:你问我,我问谁呀?若是我有本事破之,何至于等到你亲自领兵过来?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张顺在考校自己,思索了一下便应道:“潼关虽固,不及舜王‘擎天大将军炮’犀利,我军可正面摧锋,一举破之!”
第二百二十三章 张顺将将(下)
不是,你搁这思索啥?
张顺都有点懵了,就你这计策不是是个人就成,难道还需要动脑子吗?
陈长梃看张顺神色,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他只好尴尬的说道:“若说上阵厮杀还成,若是出谋划策,愚兄这脑子实在是有点不够用......”
“拿图来!”张顺实在不明白,陈长梃平时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到用兵的时候,脑袋就变成了一根筋。
哪有什么精细地图?高桂英不多时拿出来一副简易地图,大致也就画上了三塬三河以及黄巷坂、金陡关、潼关几个关键位置。
“义兄这图可看的明白?”张顺以防万一,先从最简单的问起。
“差不多能明白,这是远望沟,这是牛头塬,这是黄河……”陈长梃随意指点了几处,都没有说错。
“好,都看明白了吧?”
“都看明白了!”
张顺伸手把图纸卷了起来,然后对陈长梃道:“那还请义兄用茶水在桌子上画给我看看!”
……
“好吧,我还有点不明白!”陈长梃简直无话可说。
“诸葛武侯曾云:为将者不通天文,不识地利,不明兵势,是庸才也!”张顺痛心疾首道。
“呃……舜王,你中间还少了三句,‘不知奇门,不晓阴阳,不看阵图’。”陈长梃连忙提醒了一下。
你这书读的不错啊!
张顺瞪了他一眼,继续解释道:“这天文就先不说了,谁知道明天回不回刮风下雨……”
“那个……那个……其实这个其实我还是知道的!”陈长梃弱弱的应了一句。
原来这个时代以农业生产为主,农耕社会积累了大量的有关天气历法的知识。
比如“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之类的谚语,准确度也挺高。
这在兵法上有名堂,唤作“占天时”。除了技术手段不一样以外,其实颇类似后世的天气预报。
那陈长梃押镖走南闯北,若是不小心遇到雷雨大风,难免有生病之虞,所以对“占天时”也颇有新得。
张顺闻言顿时气了个半死:“感情你这么能?你这么能,怎么不自己打下潼关!”
好吧,陈长梃无话可说了,连忙告饶道:“舜王,您请讲,我洗耳恭听,再也不插话了!”
张顺一把把地图拍在桌子上,怒道:“你给我好好看看,按照这地图,哪里能走人,哪里能设关,研究明白了,就知道怎么打仗了!”
陈长梃不吭声了,盯着地图看了起来。
看了半晌,张顺忍不住提醒道:“你想想看,如果从金陡关出发,怎么才能进入陕西?”
“走潼关!”陈长梃一听,这个我懂。
妮玛,感情我白讲了半天。
“其实也可以走禁沟。”张如靖弱弱的插话道。
张顺不由扭头看了张如靖一眼,指着他对陈长梃道:“感情你还不如一个孩子!”
“我也可以走禁沟!”陈长梃闻言恍然大悟,连忙解释道。
“怎么走?”
“呃……先走远望沟往南,然后寻找坡缓的地方翻过麟趾塬进入禁沟,最后再沿着禁沟往北绕道潼关后面!”陈长梃忐忑不安的应道。
“你这不挺懂吗?怎么就绕不过弯儿来!”陈长梃这番表现,差点让张顺准备放弃他了。
没想到经过张如靖提示以后,还不算太蠢。
“啊?就这就行?”陈长梃有点不敢置信,原来你问来问去,就问这个?
“打仗和行镖有什么区别?”张顺打了一个他容易理解的比方道,“打仗和行镖一样,首先要明确目的。”
“比如押镖要送到西安,你不能送到南阳。打仗亦是如此,让你去进攻陕西,你就不能老盯着潼关。”
“其次要选定行军路线,这和押镖也是一样。走大道固然平坦迅速,也有被官府卡住通道之虞。”
“选小道固然崎岖难行,胜在出其不意。当然,若是敌人有备,在此道埋下伏兵,那是自投罗网。”
“就比如说今天我军占据金陡关,如何进入关中?”
“一个是通天大道,走相对平坦的崤函古道,结果被潼关直接卡住。”
“一个是走崎岖小道,通过禁沟绕道潼关之后。奈何其中设置有十二连城,既要逐个攻克,又要出其不意,避免潼关来援,是其难也!”
“还有一个,其实大家都没有想到。那是就走水路,渡过黄河抵达风陵渡,然后再伺机西渡黄河,进入秦地。”
“只是此处黄河水流湍急,不但风陵渡早有驻军,黄河上船只亦被朝廷收罗至对岸,没有工具,颇为难行!”
“义兄以为这三处道路,当选择何处为佳?”
“原来身为一军统帅,居然这么难!”陈长梃抓了抓头皮,有些举棋不定。
张顺见状,趁热打铁道:“义兄善武,不知偃月刀和长枪对阵,有何不同?”
这个我懂,陈长梃闻言不由口若悬河道:“枪长善刺,刀短利劈。刺则势长,劈砍则势短。”
“是以以刀对枪,先避其锋芒,再侧击之,乃为正理!”
“刀枪之理,义兄犹知,如何战阵之理,义兄却不甚了了?”张顺闻言笑道。
“白打与器械,器械与战争,虽然细节各有不同,其理一也。”
“白打以拳脚胜,器械以刀枪胜,战争以能用众者胜,其理不过致人而不致于人也。”
“譬如以刀对枪,正面不能胜之,则取其两侧。用兵亦然,敌人高垒深沟、坚城汤池,我不能进,何不取其两侧哉?”
陈长梃一听,顿时恍然大悟,不由拊掌道:“原来这般,你这么一比喻,我倒明白了些许。”
“我还道用兵有甚门道,原来却和两人较艺仿佛。当先以虚招晃之,再寻个破绽,一刀了之!”
“着,义兄悟矣!”张顺哈哈笑道,“既然如此,这潼关如何能过?”
陈长梃经过张顺点拨,颇有茅塞顿开之感。
他不由笑道:“那左光先既知舜王已至,想必心中必然惴惴焉,以固守为上!”
“正合命令士卒偷偷收集木料,船只,藏于黄河南岸。”
“渡口距离潼关不远,那左光先定然会发觉我军动作,通知风陵渡官兵加强防守,我军则偷偷翻越麟趾塬,绕道潼关之后,前后夹击之!”
第二百二十四章 后院起火
陈长梃这一番计策,虽然有不少疏漏,但是整体问题不大,颇为难得。
张顺不由调笑道:“莫非义兄是故意诓我,先前如何说不懂兵法?这般先是声东击西、再暗度陈仓之法,端的是一等一的好计策!”
“只是其中细节颇多斟酌之处,尚需要完善一下,才便于执行。”
“首先,当树立本王旗号,大摇大摆,猛烈攻城。其中,‘擎天大将军炮’、‘飞彪铳’、‘黄金炮’和‘野战炮’等一干火炮一起上阵,务必使得左光先无暇他顾,不敢有一丝懈怠。”
“其次,收集木料船只之事务必隐蔽,唯有假戏真做,才能哄的左光先心无疑虑。”
“最后,最重要之事便是火炮沉重难行,更遑论登上麟趾塬乎?务必先使人偷偷将‘飞彪铳’运上,藏于隐蔽之处,以作将来奇袭十二连城之用。”
“因为前番陈奇瑜、洪承畴之败,天下震恐。那左光先必然惧我如虎,时时警惕,生怕有一丝疏漏之处。在其高度警惕之下,若早晚无警,时间一久,官兵必然懈怠。如此,方为出奇之时!”
陈长梃闻言细细品之,结果越品越觉得此计妙不可言。他不由惊奇道:“行啊,贤弟......啊,舜王!你这心思如此缜密,恐怕诸葛复生,魏武再世,亦难辨其端倪!”
“行啦,咱们兄弟俩别‘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了!”张顺摆了摆手,笑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不过早作打算罢了。”
“实际用兵,则‘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因形就势,当机立断耳!”
说实话,自张顺起兵以来,能完完全全依照自己战前计划发展的战斗,几乎一个也无。好多事情都是事先计划周密,实际执行起来却面目全非,所以他也不得不提醒陈长梃两句。
“这中间门道这么多?感觉自己脑子都有点不够用了!”陈长梃自知自家兄弟没有藏私,把其中关窍一股脑教给了自己。他也忍不住反复记忆、思量,生怕有疏漏之处,辜负了兄弟的好意。
不要看这些东西简单,若是无人指点,有的人可能打一辈子仗,都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若是有人教导,再实践检验一番,哪怕中人之资,也堪为合格之将。
以前陈长梃在张顺麾下也零零散散学了不少兵法,终究不成体系。这一次张顺前前后后把这事儿给说透了,其实类似一场结合实际情况的作战推演,给陈长梃呈现了一个完整战役的作战过程。
正如张顺当年跟随“紫金梁”,三路齐发,奇袭辽州城带来的震撼一样。
张顺的这一番言论,也给陈长梃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张顺也不再言语,留给陈长梃一些时间细细品味、消化。
他自己则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半碗,只是入口却是凉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竟是过了许久。
张顺看了看认真思索的陈长梃,不由笑了笑,颇有几分前世玩游戏,提升了英雄潜能的喜悦感。
然而,这是突然听到“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
张顺扭头一看,只见王锦衣急匆匆赶了进来。
他不要调笑道:“军中不许饮酒,今晚为陈将军庆功,已属例外。”
“如今你却是来晚了,想吃也没得吃了!”
王锦衣闻言也是一乐,“抱怨”道:“舜王和陈将军倒是好雅致,喝酒也不喊上我,莫不是怕我喝光了你们的酒?”
“一席酒擒十一王,这般本事我们也怕的很!”陈长梃闻言也哈哈大笑道。
众人言语之间,王锦衣走到张顺跟前,把手中的书信往张顺手里一递,低声道:“红夫人来信,遣人快马加鞭送来,想必是闺房空虚,思念舜王了!”
“去去去,一边去!”张顺白了他一眼,笑着打开书信一看,顿时这笑容就僵住了。
原来前唐王妃曾雨柔担任王妃之时,曾把唐王朱聿键治的服服帖帖还颇为自豪。
只是等到她来到洛阳以后,发现张顺这厮可比老实人朱聿键嚣张多了。
他不但早取了好几房婆娘,而且环肥燕瘦、尽态极妍。端的是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
特别是“狐狸精”李香和“红夫人”红娘子,更是分别从女色和才能两个方面让她绝望。
只是待了些时日,渐渐熟悉了,倒发现张顺“后院”的一个问题来。
那就是张顺不曾立有正室,如今群雌无主,正是大有作为之时。
念及于此,曾氏便自作主张,命令自己带来的太监、宫女把张顺女眷住处给围了起来。
还美名其曰:男女有别,礼教大防。原本义军草创,一切从简也就罢了。如今舜王贵为一方之主,岂可再率性而为?
若是日后传出丑事儿来,姐妹们脸上许不好看!即便没有,若是有好事者编排一番,又何以自证清白哉?
这时候红娘子还整坐着月子;李香扯着柳如是在屋子里安心养胎;李三娘养着小化吉和小平安两个小娃娃,忙的脚不点地,哪里有空理她?
唯独马英娘担任军校校长一职,萧擒虎在南阳扩军,对什长、伍长和旗长这些低级军官需求剧增,每日焦头烂额不已。
结果一大早被几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拦住,结果可想而知。
马英娘把腰间的腰刀扯了下来,连刀带鞘一通好打,只打得几个当值太监鼻青脸肿、屁滚尿流。
本来曾氏玩的这一手就是“先斩后奏”的把戏,不过占了一个“大义”没人跟她计较罢了。
结果惹上了马英娘,就把画皮戳破了。
若是曾氏不能压服马英娘,这利用太监宫女给诸女“立规矩”之事,自然一切休提。
而其他女子也反应过来,这是哪里“新入伙”婆娘对他们的挑衅,顿时也冷眼旁观,看她到底能拿马英娘怎样。
曾氏的办法很简单,她便带着人气势汹汹的找马英娘讨个说法。
曾氏的逻辑很简单:“妹妹休怪,你如今已是舜王的女人,岂可如乡野村妇一般,抛头露面?”
“原本义军后宫没人主持,难免有些粗疏。如今刚好姐姐晓得一二,也不会坐视不理,以免有不忍言之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