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两地
那祖宽、李重镇打心底还是有点蔑视义军,舍不得不惜一切代价发起进攻。
再加上贺人龙与白广恩本是降将,全靠麾下人马才有了今日地位。
他们担心万一折了本钱,将来被张顺卸磨杀驴。
且不管两人如何思虑,他们也只好咬紧牙关,死撑了下来。
必死与必生的较量,自然是双方鏖战多时,祖宽、李重镇不能胜之。
不多时,张顺果然亲率大军赶来,祖宽、李重镇见事不可为,只好退回了洧川城。
那贺人龙、白广恩见张顺亲来,不由心里一松,差点跌倒在地。
别看这两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其实心中也颇为忐忑。他们早做好了万一实在挺不住,干脆再投降一次的打算。
按照他们担任大明军官的经验,互相之间卖队友、抢人头的之事颇为常见。
这舜王虽然号称仁义,但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万一他拿自己两人当炮灰,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毙不是?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也不想来回横跳。如果坏了名声,那日后恐怕无人敢再重用自己。
两人见了张顺,多少有些感动。毕竟劳驾主公亲自来救,即便是故意作秀,也表明自己有值得主公作秀一番的价值。
张顺见贺人龙、白广恩两营人马损失不小,士卒疲惫,士气低落,度洧川不能下,便点头示意一下,下令道:“先退回尉氏,休整之后再作打算!”
“将军!”贺人龙和白广恩对视一眼,连忙跪下来请罪。
他俩当然知道张顺绕这么多路,深入险地,就是要打官兵一个措手不及,结果被他们两个全弄砸了。
“不妨事,胜败乃兵家常事。”张顺温和的笑了笑,并没有雷霆大怒,反倒安慰他们道,“今日之败,乃我俩料敌不力之故,与二位何关也?更何况如今我等已经绕道敌人背后,官兵腹背受敌,早晚能下之,不急于一时也。”
贺人龙、白广恩见张顺并没有追究败军之罪,内心稍安,这才整顿行伍,率众回还。
打胜仗难,打败仗更难。自古用兵则从无百战百胜之人,唯有胜不骄,败不馁,方是用兵正道。
这一仗由于突然遭遇到祖宽、李重镇两营骑兵的突袭,虽然侥幸击退敌人,全身而退,但是士气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张顺先安抚住贺人龙和白广恩二人,士卒见将领都没有受到处罚,多少有几分欣慰。
且不说张顺诸人返回尉氏,如何安抚士卒。
且说那李信留守禹州城以后,却也不闲着。
他作为文武双全的生员,眼界倒要高出一般将领不少。在打打杀杀之外,也有些治理的理念。
当其他义军离开以后,他除了认真安排禹州城的防御,封存禹州城粮草和库路的金银财物以外。他
还特意走访城中长者士绅,安抚民众,又命禹州城内药市和瓷器作坊重新开张,恢复正常营业。
刚巧由于战乱,禹州城积压了不少药材。又因为往来客商对新占据禹州城的义军有些疑虑,实际药市和瓷市都不太理想。
瓷器不甚重要,但是药材却是义军必须之物。
李信得到药市不景气的消息以后,干脆拿新得的金银购买了一大批战略性物资。
比如止血用的三七、**、没药等,麻醉止疼用的曼陀罗花、火麻花等,已经制作火药用的硝石、硫磺等,一口气购入了十万余斤。
除了部分留用以外,大多数都派人运往洛阳,让医师进行炮制、调配使用。
只是他刚清闲个三五天,“闯将”李自成和“活曹操”罗汝才便来了,还有紧随其后的傅宗龙大军。
前几天官兵攻城甚猛,几度爬上了城墙,幸好被黄龙率领士卒给击退了。
这天早上吃罢饭,李信批了衣甲,登上城楼巡视,刚巧遇到李自成、罗汝才等人和黄龙在那里说些什么。
那黄龙原本是“闯王”高迎祥,下属,高迎祥身死以后跟随高一功、高桂英投靠了义军。
后来李信接受“乱世营”的时候,张顺便把他调了过来。
既有对高营和乱世营“掺沙子”的意图,又有平衡两营战斗力的想法。
这黄龙到了“乱世营”,倒也是一把好手,李信对他颇为倚重。
只是此人与李自成和罗汝才皆是秦人,说不定有些交情故旧,不得不妨。
他连忙上前几步,还未等他问话。那三人听到了脚步声,扭过头一看是他,连忙上前指着城外道:“李将军且看,城外官兵旗帜稀疏,又少战马,想必那祖宽、李重镇两营骑兵已经离去。”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禹州城解围就在今日!”
李信闻言仔细一看,确实如他们三人所言。
他皱了皱眉头,问道:“会不会是官兵引蛇出洞之计?”
“这……”李自成、罗汝才和黄龙三人也没有把握。
虚虚实实,本来就是兵法要诀,得到的有用信息太少,实在难以判断。
不意李信话音刚落,又自问自答道:“不对,官兵确实是空虚!”
“何以见得?”罗汝才皱了皱眉头,虽然此人救了他们一次,但是他依旧有点瞧不起这个小年轻。
俗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李信二十多岁,嘴上虽然又几个细小的毛发,终究给他的印象依旧是年轻人。
“诸位且看!”李信指着城外官兵营帐道,“骑兵营寨在其后,却无战马系在马厩,近些日子草垛亦无减少之事。”
“以吾之见,骑兵消耗五倍于步卒,定是官兵挺不住了,前往别处就食去了!”
李自成和罗汝才一听还真是这个理儿,他们麾下多马、骡牲畜,自然知晓其耗费多么恐怖。
“那我们要做什么?”三人不由问道。
李信微微一笑道:“还能如何?自然是出城浪战,击破傅宗龙的围困!”
“两位来到禹州城也有些日子,休整的理当差不多了,不如今日出城活动活动筋骨?”
李自成和罗汝才闻言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
第九十一章 机动作战
话说那李自成和罗汝才应了李信的请求,纷纷返回营地整顿兵马。
那李自成和军师顾君恩、侄子李过和将领刘宗敏四人刚进营地,登时脸色变得铁青。
“叔叔,怎么了?”侄子李过眼尖,看的明白,不由连忙问道。
“李鸿基啊,李鸿基,你何至于此也!”李自成不由悲愤的叹息道。
“昔日吾转战秦晋,纵横千百里,如入无人之境,何等豪气!如今却惶惶如丧家之犬,寄人篱下。”
“若是只辱于舜王那样的英豪也就罢了。彼李信何人?不过是舜王家奴耳,如何敢与我平起平坐乎!”
“将军慎言!”李过、顾君恩闻言不由大吃一惊,连忙劝阻道。
顾君恩更是劝说道:“文王遭厄,姬氏遂有八百灾天下;高祖数败于项籍之手,终开四百载炎汉;玄德颠沛流离,仍割据蜀地,三分天下有其一。”
“大抵天下英豪,无不起于微末、历尽艰辛,而终济大业!彼辈能够以弱胜强者,虽惟天时,抑亦人谋哉!”
“今日舜王之势比商纣何?比项籍何?比魏武何?将军何必自怨自艾,灰心丧气!”
“盖时运自有其时,天命自有其主。非其人者,虽兴盛一时,终不可得!”
“请君暂且蛰伏,以待天机!”
李自成闻言沉默良久,然后向顾君恩、李过和刘宗敏致歉道:“是李某意气用事了,诸位既然肯追随与我,我定然包羞忍辱,以待天时。”
“若苍天独照舜王,我愿为其牵马持鞭,若苍天果然留个我这样的庸人一丝机会,我定不负三位!”
顾君恩、李过和刘宗敏闻言连忙叩首,李自成遂与其歃血为盟,以图大事!
正当李自成向亲信表明志向,以安其心的时候,罗汝才和军师王玄珪也有类似的行为。
刚刚回到营中,军师王玄珪便向“活曹操”罗汝才献计道:“李信年少,‘闯将’憨厚,皆不足为虑。君所虑者,唯舜王也。”
“此战关乎舜营成败,若是双方战至难舍难分之时。公率军自走,则顺王、闯将其事必不能成矣!”
罗汝才闻言沉默了片刻,叹息道:“此非大丈夫所为也!”
“罗某虽不及舜王善战、闯将善攻、八大王心狠手辣,却也是一方英豪。”
“众人之所以服我者,不过是因为我秉持大义,以大事为重耳!”
“我与闯将、八大王皆由救命之恩,与三十六营亦有邀请舜王之功,此吾所以出于众人也!”
“若我私心自用,蝇营狗苟,又与其他人何异哉!”
“活曹操”一席话不管真假,倒说的大义凛然,点水不漏。
让军师王玄珪也不得不佩服道:“得主公若此,王某即便是粉身碎骨,此生亦无憾耳!”
罗汝才闻言哈哈一笑,连忙将王玄珪扶了起来,笑道:“如此,就让我们一起见证一下,天下易鼎,终究鹿死谁手!”
王玄珪不由笑了起来,他想起来《晋书》中,石勒曾言:“朕若逢高皇(刘邦);当北面而事之;与韩、彭竞鞭而争先耳;脱遇光武(刘秀);当并驱于中原;未知鹿死谁手。”
自家主公,果然是心怀大志,不甘人心之徒,真吾主也!
到了第二天一早,李信留黄龙率领一千人守城,自率两千人马和“闯营”、“曹营”个两千人,共计六千人马一起出城邀战。
那河南巡抚傅宗龙在营里得了消息,不由笑道:“彼辈计穷矣!我麾下自有标营三千,副总兵牟文绶精兵三千,兵力相当,又何惧他!”
傅宗龙遂率麾下标营和牟文绶列阵于前,分为左右两阵,互为犄角。
而彼时李信居中,李自成居左,罗汝才居右,曾品字形夹击官兵。
傅宗龙亦是宿将,识得厉害,不由派人提醒牟文绶道:“此乃雁行阵也,若不能抵住左右,便只能大败而归矣!”
牟文绶如何不知?反正河南巡抚傅宗龙又不是他顶头上司,便应道:“吾已知之矣,若是抚军抵挡不得,吾会自亲率兵马,前去营救!”
牟文绶这话说的很不客气,把傅宗龙气了个半死。
他不由很恨恨骂道:“竖子,不足与谋!我今日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何本事!”
很快双方阵型接近了,先是一阵铳炮射击以后,然后短兵相接。
差不多的战术和组织水平,一时间倒是打的难解难分。
正当双方陷入僵局,李信真在思量要不要调动守城的黄龙出动的时候。
只听见一阵马蹄声响起,然后分别从左右“闯营”、“曹营”分出来两支骑兵来。
原来这闯营、曹营骨干都是延绥边军,精于骑术。更是在官兵的追击下,分别组建了机动性更高的骑兵精锐。
刨除了部分骑术稍逊,只有驴骡代步的骑马步兵以外,这两人麾下分别拥有一千左右精骑。
张顺的实力固然在快速的增长,其他人当然也没有闲下来。
这两人见自己的身份地位在张顺眼中越来越低,不得不拿出“压箱底”出来,露一露锋芒。
那河南巡抚傅宗龙和副总兵牟文绶闻声不由脸色大变。
原来那牟文绶出身的施州卫地处南方山区,不利于骑兵驰骋,多以山地步卒为主。
而河南巡抚傅宗龙起家的“奢安之乱”,亦是以山地作战为主。两人及麾下的人马对付骑兵的经验不足,登时便吃了大亏。
好在阵后便是营地,二人抵挡不得,便且战且退,退入营中,借助营地进行防守。
李信见状,便下来从城中调出大炮进行轰击,连续击毁了营墙数十处。
无论李自成和罗汝才都不由又惊又喜,暗道:这大炮真是好东西,往常即便是以同样兵力击败官兵,也无法拿下营地。如今有了大炮,反倒易如反掌了。
正当义军准备一鼓作气,拿下此营。不意突然有士卒回禀道:“将军,大事不好了,官兵骑兵又返回来了!”
什么?李信诸人闻言不由大吃一惊,只好一边派遣骑兵暂且遮蔽战场,一边收拢士卒退回城中。
拼命厮杀了一天,居然白忙活了!
第九十二章 机动防御战术
“闯将”李自成和“活曹操”罗汝才果然并非浪的虚名之辈,这他们两人虽然不擅长打胜仗,但是打个败仗还是手到擒来。
当然,这并不是讽刺的说辞。
其实,无论打胜仗还是打败仗,打的都是组织度。当初张顺率领义军在战场上安全撤退,就是典型的败仗打法。
那李自成和罗汝才作为义军首领,麾下兵马不多,实力不强。他们被官兵像赶老鼠一样赶的到处乱跑,能够败而不乱,挫而不馁,全身而退,也绝非一般人所能够办的到。
特别是后世李自成兵败一片石的时候,能够退而不溃,已经比洪成畴十三万大军一朝皆溃的松锦大战水平高了不少。
当然,败仗打多了,不会打胜仗,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虽然李信并不知道这些,不过单就这一次来说,和“闯营”、“曹营”相比,“乱世营”败退之时多少就有些狼狈。
万幸“乱世营”位于中军位置,有“闯营”、“曹营”护在左右两翼,才没有遭受大的损失。
面对官兵两营步卒、两营骑兵,李信无可奈何,只好一边命令退入城中的士卒谨守城池,一边分别向张三百和张顺汇报。
按照道理来说,张顺离开许州以后,为了防止指挥不便,特意任命张三百接过指挥权,凡事应道汇报给张三百才对。
只是义军草创,事急从权,李信经过傅宗龙麾下骑兵去而复返的时间判断。他认为张顺大军应当就在官兵背后不远,便自作主张,想必张三百也不会介意......吧!
禹州至尉氏一百四十里,按照骑兵正常行军,也不过两日路程;若是倍道兼驰,不惜马力,则一日而至。
李信派往尉氏寻找张顺的信使,路上稍微耽搁了一些,用了一日半便寻得了义军大营,便将李信的书信送了过去。
李信信使到达尉氏城的时候,张顺的脸色并不十分好看。
无论是谁,历尽艰辛,将猎物赶入了陷阱,就差最后一步收网的时候出了岔子,脸色都不会好看。
他率领义军绕道官兵背后,完成了任务第一步,结果在夹击官兵的时候却出了漏子。
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坚守洧川,然后依靠骑兵支援击退义军,让张顺一时间颇为无可奈何。
顿兵于坚城之下,然后以骑破之。看似简单,却是用兵的正道。
当年唐太宗李世民虎牢关之战大破窦建德,亦是此法。
用兵之法,在实用而不在精巧。官兵这一手虽然平平无奇,搞的张顺也十分难受,一时间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而这时候驻守襄城的张三百也送来了书信,汇报道:睢陈总兵骆举、徐州副总兵马爌及太监卢九德麾下万余人从汝宁北上,驻守西平,和猛如虎一起威胁到义军侧翼。
从西平往西,可以威胁驻守叶县的柴时华部;往北可以进郾城、临颍,威胁驻守许州的蒋和羽林营;若是再从临颍往西,占据鄢陵,便可以和驻守洧川的朱大典、驻守长葛的傅宗龙形成稳固的“三才阵”,夹击占据尉氏的张顺主力。
“依照目前情形,需要速战速决;可是官兵凭城防守,又有骑兵支援,顷刻难下,看来不得不拼命了!”张顺思量了半晌,低声喃喃自语道。
牛金星和高桂英闻言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任凭你足智多谋,亦终有无用武之地的时候。
牛金星皱了皱眉头,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了。他踱了两步,刚巧见有信使进来,便暂且放下此事,问道:“何事?”
“禹州李将军来信!”信使连忙恭恭敬敬呈上书信。
“哦?”牛金星连忙接手过来,仔细查验一番以后,打开递与张顺道,“主公,禹州来信,恐怕是紧急军情!”
张顺打开一看,不由脸更黑了。
“怎么了,爹爹?”高桂英知道其他人不敢触他的霉头,主动询问道。
“李信与李自成、罗汝才合营进攻傅宗龙,也遭到了官兵骑兵的突袭,无功而返!”张顺黑着脸道。
“损失如何?这……这情况和咱们一样啊!”高桂英讶然道。
“损失倒不太大,关键这个局难破咯!”张顺苦笑道。
“怎么难破了?”高桂英有点不理解。
舜王素来百战百胜,还会惧这些小贼吗?
“在宋朝的时候,有一个机动防御性大师,唤作孟珙。当时南宋面临着蒙古南下的威胁,而自己却军备孱弱,无力与蒙古人硬碰硬。”张顺前世混迹于贴吧、论坛,多少了解一些零碎的知识。
“那孟珙便利用南宋水师的优势,在关键城池、据点驻守士卒,用水师运输主力进行支援,多次大败蒙人。这便被人称为‘机动防御作战’,能够利用机动性优势,以多打少,占据上风。”
“如今官兵手法亦与孟珙相差仿佛。其以傅宗龙、朱大典占据城池、营垒为据点,以祖宽、李重镇骑兵进行机动支援,使得我与李信前后不能相互照应。以致大军进退两难,无法轻易击败官兵。”
“若是我军势大,慢慢寻找战机便是也不急于一时。然后,占据汝宁的睢陈总兵骆举、徐州副总兵马爌及太监卢九德麾下万余人亦要北上,若不能早早破之,吾军危矣!”
牛金星闻言一愣,不由感慨道:“如此说来,这傅宗龙和朱大典倒是有几分本事。只是如何破之,还需大伙细细思量才是!”
“这有何难?”高桂英闻言撇了撇嘴道,“只要爹爹舍得,桂英便能破之!”
“哦,你如何破之?”张顺奇怪的问道。
他自己也琢磨了一会儿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和李信约好时间,一起发起猛攻。
到时候让李信、李自成和罗汝才等人一起缠住祖宽和李重镇两营骑兵,然后自己率军顿时间内攻克洧川城,最后再合击傅宗龙主力。
只是这般行动,其中却有很大的风险,万一洧川城未克,祖宽、李重镇率精骑赶来,恐怕自己就要遭遇首次大败了!
怎么办?赌还是不赌?
第九十三章 大破辽东铁骑(上)
那河南巡抚傅宗龙虽然不知道什么叫“机动防御战法”,亦不知孟珙有个“机动防御大师”的名头,但并不妨碍他使用这种阴差阳错之间形成的战术。
遂后数日之间,义军反复向洧川城和傅宗龙设立在禹州城外的营地反复进攻,而祖宽、李重镇亦反复往来于禹州、洧川之间。
义军打败仗越来越有经验,面临官兵骑兵突袭的情况下,越来越得心应手。
官兵数次无功往返,还奔波的人马皆疲。
“汝宁的兵马究竟到哪里了?”河南巡抚傅宗龙不由反复问道。
“抚军,太监卢九德督川兵留在了西平,以妨贼人再入汝宁,屠戮宗室!”幕僚闻言连忙应道。
“睢陈总兵骆举和徐州副总兵马爌已经过了郾城,正往临颖赶去,准备收复许州!”
“嘭!”傅宗龙闻言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质问道:“为何如此迟缓?军情如火,怎容得他们如此懈怠。若是放走了贼寇,他们担待的起吗?”
“抚军,除了睢陈总兵骆举以外,其余两营人马并非河南巡抚管辖,难免彼辈有所迟疑!”左右幕僚闻言,不由苦笑道。
傅宗龙如何不知?虽然军情紧急,奈何任凭他如何暴怒,也终究无济于事。
“那就让贼人再猖狂几日,等官兵大军一到,本抚定让他们好看!”河南巡抚傅宗龙冷哼了一声,不由放几句狠话道。
如今朝廷虽然不如往日济事,终究坐拥两京十三省资源人力,岂是仅仅占据河南府和汝州一府一州之地的义军能够耗的过的?
傅宗龙的想法非常简单,只要双方打起消耗战,无论胜败,已经是义军败了!
傅宗龙想的很美,奈何现实却有点不美。
他话音刚落,刚巧有人“哗啦”一声,掀开帘子闯了进来,急急忙忙的汇报道:“禀告抚军,督师来信,贼人再度围困洧川城!”
“什么?没完没了了是吧!”傅宗龙眉头紧锁,半晌叹了口气道,“依例,着祖宽、李重镇率领辽东铁骑前去救援!”
“抚军!”左右闻言一惊,连忙提醒道,“此二营来回奔波,人马皆疲,恐怕战马折损过多……”
“晓得了!”傅宗龙打断了幕僚的建议,直接继续下令道,“待他们击退贼人,暂且在洧川城休整两日,再支援我军不迟!”
“抚军?”众人闻言一惊,依照贼人的难缠程度,恐怕祖宽、李重镇二营前脚刚走,后脚‘李贼’、‘闯贼’和‘曹贼’就打上门来。
傅宗龙让祖宽、李重镇二营歇息两日,就等于让此地官兵多抵挡李信、李自成和罗汝才三部人马三四日。
此“三贼”的战斗力,傅宗龙和副总牟文绶也领教过了,根本打不过。
虽然说借助营地防守,一时间也奈何不得官兵,但是其中风险也不好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不要说了,我意已决!”傅宗龙大手一挥,大义凛然道。
你道河南巡抚傅宗龙甘心情愿冒此风险吗?这不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其他援军未到,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手中又仅有千余兵马。
他作为河南巡抚,若是不能以身作则,又如何对得起客军朱大典来?
思来想去,他不冒风险,谁又能冒此风险?
那祖宽、李重镇得到命令,差点当场就把传令兵格杀了。
他们虽然号称“辽东铁骑”,其实既不辽东,也不铁骑。
这个时候,大明的辽东镇也丢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锦州、广宁、山海关等几个重要节点,连开原、沈阳和辽阳这样的核心城市都丢个一干二净了。
至于铁骑更是无从说起,虽然说辽东骑兵除了骑士披甲以外,战马多少也有马铠。
奈何彼辈与女真作战,见敌而逃,卖队友之事常有发生,半点不见铁血精神。
唯一与这四个字沾边的,恐怕也就一个骑字。
那祖宽、李重镇来到内地,是为了欺负弱鸡农民军的,而不是吃苦受累的。
结果这几日在傅宗龙手下来回折腾,士卒多有怨言。那祖宽和李重镇愈发不满起来。
“两位……两位将军息怒,傅大人已经下令,只要再援助这一回,允许你们进入洧川城休整两日,再回营地!”那传令兵见状,肝胆俱裂连忙结结巴巴把傅宗龙剩下的命令一起说了。
“两日?”祖宽和李重镇不由对视一眼,只有两日,如何够用?
既然你无情,就休怪我无义。祖宽和李重镇心中暗笑道:待我等入了城,岂是你说休整几日,就休整几日?
这些日子,士卒皆驻扎在城外营地,估计不少弟兄要憋坏了,到时候恐怕由不得你!
两人冷笑两声,便领命去了。果然,辽东铁骑前脚刚走,后脚李信及李自成、罗汝才便冲了出来。
之前傅宗龙不是没有命令过祖宽、李重镇打个“回马枪”,给他们点眼颜色瞧瞧。
奈何李自成和罗汝才麾下骑兵颇多,很容易遮蔽战场,导致官兵战果不大,才放弃了这个战术。
祖宽和李重镇离开了禹州城外的官兵营地之后,照常一路向东奔去。
虽然他麾下骑兵人马俱疲,但是谁又不疲惫呢?
他们是骑兵,有坐骑代步还好一些。而义军麾下多是步卒,需要列阵而战。
他们往往举枪列盾半日,不得轻易变幻阵型,又不见骑兵进攻,其疲惫可想而知矣。
“速战速决!”祖宽扭头对李重镇说道。
李重镇深以为然,点了点头笑道:“不过几个蟊贼罢了,早点解决,早点入城休息!”
天色稍微,祖宽、李重镇率领辽东铁骑便赶到了洧川城外。
斥候远远望去,只见贼人两营人马列着密集的阵型,正在城外严阵以待。
“不走?”祖宽和李重镇有点不好的预感。
“不如我们暂且进入城中休整,待明日再作计较!”李重镇有几分犹豫。
“万万不可!”祖宽作为起于部伍的宿将,当然知道现在有点不好受,但是若是入城,那恐怕事情会变得更加糟糕。
“若是贼人趁机堵住四门,我等虽有铁骑,却做困城中矣!”
第九十四章 大破辽东铁骑(中)
两营骑兵在平原对阵两营步兵,明显骑兵占据主动性。
那祖宽和李重镇原本以为义军会像前几次一样,遭遇到骑兵以后,就会向后撤退。
结果,等他们率领骑兵来到阵前,却遭遇到严阵以待的义军。
看着阵型严整的步卒,长枪如林,其间又夹杂着火铳手、弓箭手和刀斧手等兵种,祖宽和李重镇心里有几分不安。
不过,多年的战斗经验,提醒着他们这不过又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罢了。
好容易遇到贼人要与辽东铁骑硬碰硬对战,这正是一举消灭贼人的机会啊。
祖宽和李重镇忍不住杀戮和建功立业的**,不由相视一眼,然后自信的点了点头。
随即,他们麾下的铁骑分出一股股小队出来,然后向阵容整齐的义军发起了袭扰。
由于火器的兴起,明末边军骑兵使用的武器亦多以弓箭和腰刀为主。除却大名鼎鼎的三眼铳、快枪以外,基本装备配置即为:软弓、长箭、快马、轻刀。
战法除了传统的游走、骚扰以外,冲锋的时候以哨为单位,排着密集的阵型进行叠次冲锋。
张顺坐镇中军,悟空、王锦衣、高桂英及牛金星分列左右。他镇定的看着前来挑衅的骑兵,在义军阵前玩起蹬里藏人、左右驰射的花活。
好在张顺取了这么多婆娘,已经见多识广,丝毫不为所动。那马英娘、红娘子对此技巧同样颇为熟稔,甚至更胜一筹,有甚大惊小怪?
只是可惜义兄陈长梃、萧擒虎不在跟前,不然一箭将他射落下来,可以打击一下官兵的嚣张气焰。
官兵挑衅了半天,见义军不为所动,便派遣几哨骑兵疾驰而来,至义军阵外二三事步矢丸俱发,登时义军被射倒了好几人。
义军也不甘示弱,用弓箭和火铳进行还击,同样射落了几个骑兵。
来回试探了五六次,祖宽和李重镇见占不到什么便宜,犹豫了一下,干脆派遣更多的骑兵进行试探性冲锋和骚扰设计。
贺人龙和白广恩皆是悍将,手底下也有几分本事,如今有张顺坐镇中军,偷奸耍滑不大。
这二人不得不硬着头皮,和官兵的辽东铁骑进行周旋。
握在手中的弓矢铳炮,不能轻发。一旦被官兵骑兵引诱出来,便会被对方趁着火力的空隙冲击过来。
他们只好指挥着长枪手和刀盾手进行死挺着,让几个小队弓手铳手进行对射。
在死亡的压力下,士卒的精神时时刻刻紧绷着,体力飞快的流逝,甚至有些人都开始有饥饿感了。
“贺疯子”有些撑不住了,他不由派遣士卒向张顺请求道:“舜王欲战,我等皆死之;舜王欲走,我等皆卫之。为何不进不退,和官兵骑兵对峙许久?”
张顺听了,扭头问道:“白广恩的信使到了没有?”
“启禀舜王,刚刚亦有书信送达!”牛金星出列应道。
“看样子已经到了极限了,着二人伺机换阵,后队换前队。准许一半弓手、铳手火力掩护,火炮一概不许擅发!”张顺闻言下令道。
“舜王?”牛金星大吃一惊,连忙提醒道。
对冷兵器时代作战来说,阵前轮换和阵前撤退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而比这更危险的则是面对敌人的骑兵进行轮换和撤退。
之前义军多次对阵祖宽、李重镇的辽东铁骑全身而退,多亏了有骑兵的遮蔽,才没有酿成大错。
如今张顺本打算打一场歼灭战,那么骑兵作为他手中的“奇兵”,便不能轻动。
这样义军就不得不在面临骑兵威胁的时候,进行危险的战术动作,风险更大!
“不必说了,我信得过他们!”张顺伸手阻止了牛金星。
信得过他们?这不过是张顺的政治术语罢了。
特别是贺人龙“磨洋工”之事才过去多久,当张顺得了健忘症吗?
其实贺人龙和白广恩麾下的士卒原本战斗力和组织度,并不明显高于明军精锐。
但是这几日经过张顺仔细探查,其实他们的家丁、亲卫水准绝对不错。
而且不同于被张顺拉拢的曹文诏、曹变蛟叔侄。
作为“败军之将”贺人龙和白广恩二人,其麾下中低级都是经过马英娘军校严格培训考核以后,才重新上岗任职的,完全可以胜任这些比较复杂、高端的战术动作。
官兵骑兵再次试探骚扰之后,刚刚转身退却,这边义军士卒便行动了起来。
后队的长枪手放平了长枪,才士卒和士卒之间的空隙走向前排。
等到双方肩并肩以后,原本的长枪手开始,给身后的刀斧手腾出通道。
这时候,无论祖宽和李重镇再傻,也看出来义军要做什么了。
“阵前换阵?”祖宽和李重镇气急而笑,“这是看不起谁呢?”
“全军出击?”祖宽看了李重镇一眼。
“全军出击!”李重镇亦点了点头。
原本祖宽和李重镇还想再耗一阵,若是被义军换阵成功,那么耗不过对手的反倒换成官兵一方了。
原来当初高桂英对张顺出的主意就是趁着官兵长途奔袭,主动消耗官兵坐骑的体力、耐力。
精挑细选的战马虽然是一种优秀的坐骑,其实认真论起来,它却是一种比较娇贵的生物。
每逢作战之前,都要要喂养黑豆等精饲料,万万不可掉膘。
像游牧民族没有足够精饲料喂养的,只能等到秋高马肥,才能南侵。
而且在载人急行或者长时间行军,就会造成战马的大批死亡。
当年汉武帝事情征发一十四万战马,发动漠北之战。
最终虽然取得大胜,却一次损失了大约一十一万匹战马。
无论张顺还是牛金星,虽然智计百出,却不十分了解战马的习性,反倒不如常年生活在边地的高桂英能够想出应对之策。
高桂英的应对傅宗龙机动“防御的战法”非常简单,你不是机动性好吗,那我就废了你的坐骑,看你还如何执行这个战术!
那祖宽和李重镇也是麻痹大意,直到官兵进行轮换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麾下骑兵的坐骑已经非常疲惫,若不能速战速决,此战危矣。
这才是这两人看到义军换阵,突然决定全军发起进攻的根本原因!
第九十五章 大破辽东铁骑(下)
“辽东铁骑果然非浪得虚名!”张顺端坐在中军高台,看着阵外的官兵骑兵列为横队。一阵退,复一阵来,每一阵重如一阵。
胜则整队而缓追,败则复聚而不散,其分合出入,应变若神,人自为战则胜。
“这差不多有几分‘墙式冲锋’的风范了吧?”张顺见状不由感慨道。
虽然前世张顺看来不少网络小说,但是那无敌于天下的“墙式冲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也说不太明白。但是,面对如墙而进的对手,多少也有点明白了“墙式”的含义。
其实这倒是张顺有所不知了,大家都是两只胳膊、两条腿,武器装备和坐骑又差别不大,怎么可能又一试就灵、包治百病的骑兵战术却没有被同时代的其他人类发现?
其实“墙式冲锋”也好,近代骑兵也罢,不过是一种密集冲锋的队形罢了。
中间虽然略有差异,但是整体上差别不大。
传统的游牧骑兵战术是布为锐阵,或者称为锥形阵,以便于增加骑兵的冲击力。
但是随着火器的发展,以前传统的重甲长枪冲击战术遇到了新的挑战。
猛烈的火器能够轻松撕裂沉重铠甲的防护,导致训练难度更大的骑枪骑手和使用腰刀、马刀的骑手伤亡率趋于接近。如此以来,枪骑兵的性价比就越来越差了,马刀骑兵随之兴起。
明代骑兵战术也因此发生了变革,越来越多骑兵开始分为以哨为单位的小队,然后排着密集的横队发起冲锋,几乎和后世所谓的“墙式冲锋”如出一辙。
当然,密集的阵型最为恐惧的乃是密集的火力。
当官兵骑兵分成小队,迭次冲锋的时候,义军之中的火铳手、弓箭手也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为了提高火器的杀伤力,义军故意先虚放火铳、弓箭,引诱官兵冲阵。
及其至二十步,白广恩、贺人龙一声令下,顿时火铳、弓箭齐发。
当面冲阵的小队,登时被打的七零八落,伤亡怠半。
然后,义军还未来得及再次装填,第二波次骑兵再度冲锋了过来。
“快,快,长枪手给我抵住,火铳手、弓箭手退回阵中!”义军阵前的什长、旗长大声的喊着。原本准备撤退后阵的长枪手,也被临时征调了上来。
“长枪手都给老子坐下,用脚抵住枪根,斜指阵前,准备抵挡骑兵的冲锋!其余刀斧手准备,听从号令行事!”
贺人龙、白广恩麾下的长枪手顿时一阵慌乱,有的直接趴在地上不肯起来,有的傻乎乎蹲在那里。还有些长枪手和后退的火铳手、弓箭手撞在了一起。
伍长、什长见了,顾不得危险,上前把不听话的狠狠踢了两脚,破口大骂道:“找死不捡地儿,快给老子坐在地上,把长枪斜支起来!”
虽然面临骑兵的冲锋,义军长枪手、火铳手和弓箭手慌张之下,出了不少乱子,但是有基层军官鞭笞,勉强完成了战术任务。
不待士卒反应过来,官兵的骑兵呼啸而至,正好遭遇到义军布置在阵前的拒马、铁蒺藜等障碍物。
骑手谨慎的驾驭着战马,躲避着地上的铁蒺藜,然后两腿一夹,人马一跃而起,赫然越过了面前的拒马。
当然,也有一下学艺不精、惊慌失措的骑手一不小心撞到了拒马,一下子翻了下来,造成了一小片骚乱。
骑兵刚刚越过拒马,就狠狠的撞入到义军阵中。
“咔嚓”一声,坐在地上的义军士卒,手里的长枪枪杆一下子就折断了。有的士卒当场被撞了出去;有的士卒直接被马蹄踏过,发出了凄惨的叫声。
有的刺穿了敌人或者战马,依旧成了敌人刀枪和马蹄下的亡魂;有的站起来转身要逃,却被追赶上来的骑兵一刀砍去了半边脑袋。
这是一场肉与肉、血与血的碰撞,是以命换命、以命抵命的碰撞,是死亡的舞曲、葬礼的哀丧!
两阵长枪兵组成的密集阵型,差一点被官兵骑兵当场冲破了。好在这些长枪兵用血肉之躯,阻止了骑兵的速度。
“刀斧手给老子冲杀上去!”不知道有多少低级军官高声嘶喊着,同袍们用鲜血换来的机会,是时候前去收取相应的“债务”了。
有不少刀斧手早已经被眼前的血腥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有些刀斧手脑子里一片恐怕,只凭借本能,按照军官的命令冲了上前。
用手中的大刀、长柄斧奋力的向官兵的人马砍去。够得着的砍人,够不着的砍马;更有刀盾手,用盾牌护住上身,翻滚过去,用手中的腰刀斩击马腿。
“咔嚓!”只听见一声脆响,一声惨叫声随着响起。砍马腿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战马吃疼了,只需猛的一踢,下面的士卒就是筋断骨折的下场。
再加上骑兵坐在坐骑上,远高于步卒,更方便从上往下刺击,被骑兵打的刀斧手亦苦不堪言。
好在士卒攻击战马的战术取得了效果,不少战马吃疼直接掀翻了后背上的骑士,横冲直闯起来。那些骑士落地,顿时被士卒刀斧加身,砍作数段。
说时迟,那时快!
双方的交锋猛烈而短暂,很快官兵骑兵摆脱了义军步卒的纠缠,转身向两侧逃去,而新的冲锋又出现了阵外。
“长枪兵,长枪兵!”义军低级军官大声呼喊着,开始重整阵型,“刀斧手都给老子退下去,一会儿再上来!”
一阵去,一阵来。官兵骑兵和义军反复交手,义军阵前布满了尸首和血渍。
“舜王!”牛金星有点忍不住了,哪怕他心狠手黑,也难以接受士卒的身家性命就这样“消耗”在战场上,“该放出奇兵了吧?”
“再等等,再等等,机会只有一次!”张顺强忍着各种不适,面无表情的应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稍有差池,便会有更多的士卒会战死在这里,由不得他半点心慈手软。
“哈哈,贼人不行了!”祖宽看着面前摇摇欲坠的两个方阵,笑着对李重镇说道,“可以一鼓作气,击破此阵,剩下的便是屠戮时间!”
李重镇也漏出了胜利的笑容,点了点头道:“井底之蛙,如何知晓我辽东铁骑的厉害?今天就让这些狗贼,见识见识什么叫战争!”
“号令全军,全面冲锋!”
终于大地开始颤抖起来,原本如同鬣狗、狼群一般,不断“撕咬”义军的骑兵,终于汇作一团,准备发起致命一击!
“轰隆”的马蹄声,发出山崩海啸一般的声音。密密麻麻的骑兵,如同山洪海啸一般,滚滚而来,一时间义军士卒相顾失色。
虽然这一世见识过很多遍了,张顺仍然忍不住打心底战栗。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张顺猛地站了起来,一把夺过身边传令兵的旗子,死命的晃动着,高声下令道:“晓谕全军,铳炮俱发,所以奇兵,准备反击!”
是的,藏在义军阵中的火炮已经隐藏多时,他就是为了等待这个时机。
官兵骑兵怪叫着,嗷嗷的向义军步阵冲了过去。渐渐的,他们能看到义军的苍白的面孔了,能看到义军惊慌失措的眼睛了,能看到贼人瑟瑟发抖了!
三十步、二十步、十五步、十步......
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如同雨点一般的霰弹,猛烈的穿透了当面官兵的铁甲,穿透了他们的坐骑,穿透了他们的身体。
血线横飞,人仰马翻,生命像不值钱的野草一般,成片成片的被小小的弹丸无情的收割!
第九十六章 冲阵!
密集的阵型遭遇密集火力的打击,其瞬间的损失是惨重的,士气遭受到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人尸、马尸相枕籍,堆积如山。
无论是人命还是马命,都一钱不值,只要被小小的弹丸击中,非死即伤。
官兵骑兵的冲锋为之一滞,然后却反倒激起了他们是凶性。
特别是祖宽麾下以夷丁居多,不少人叽里呱啦的用蒙古语骂了起来。
“是套寇!”贺人龙和白广恩麾下多延绥边军,自然识得对面的厉害。
当初他们是官兵的时候,对手是入侵劫掠的“套寇”;如今他们摇身一变成了义军,而他的对手却摇身一变成了官兵。
新仇加旧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虎!虎!虎!”义军也大吼起来,士气高涨。
第一波官兵被打退以后,第二波再度袭来。
和大多数人想象的不同,明末无论是明军、女真还是蒙古,都非等闲之辈,断然没有一波打溃的可能。
双方作战,往往都是反复争夺,直至某一方实在顶不住溃退为止。
这一次张顺率领这几营人马出门,手里倒配备了不少火炮。除了每营标准八门约合后世十二磅的“野战炮”之外,他还特意多携带了八门“黄金炮”,专门作发射霰弹和攻城用。
义军营中总共有二十四门“野战炮”和八门“黄金炮”,张顺将它们分为两份,专供打击冲锋的骑兵主力使用。
巨大的炮声再度响起,成片成片的官兵再度倒下。
第二次冲锋的官兵虽然有备,依旧遭受到了巨大的损失。
随即双方撞在一起,战作了一团。
双方士卒早已经麻木了,不问理由,不问过错,拼命的厮杀在一起。
发泄着心中的仇恨,发泄着心中的恐惧,发泄着杀戮的**。
一时间,祖宽好像又回到了跟着“祖家将”,上阵杀敌的日子。
他忍不住领着麾下的亲卫,也冲杀上去,和义军战作一团。
李重镇喊都没喊住,好歹他还保持一丝清明。
“这样下去不行!”不论是李重镇还是任何有理智的将领,都会认识到以骑和列阵步卒硬拼,是不明智的选择。
但是事已至此,连另外一营将领祖宽都上阵了,他也无可奈何。
“命令骑术不精和无法上阵之徒,分出驮马、战马六七百匹,我要驱赶着破阵!”
驱赶战马破阵,是蒙古人常用的手法。
遇到无法攻破的战阵的时候,为了避免更多的伤亡,马匹众多的游牧部落就会以马代骑,硬冲明军战阵。
如今官兵久战不下义军,也不得不祭出蒙古人的杀招。
很快李重镇麾下士卒就备齐了六百多匹战马,然后挑选了擅长牧马的夷丁数十人进行驱赶,有备了五百骑兵护卫左右,谨防义军派出骑兵阻拦。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张顺看着阵外一群战马聚集在一起,奇怪的问道。
牛金星摇头表示不知,王锦衣和悟空更是面面相觑。
“不好,他们这是要驱马冲阵!”高桂英见状,大吃一惊道。她出身边地,倒见过这种手段。
“如何破之?”张顺一听也吃了一惊。
明代一匹战马的价格,通常在把到十两左右。明末战事兴起,马价有所上涨,每匹价值十余两银子。
官兵驱赶的这六七百战马,差不多价值万两左右。
这哪里是作战,这分明是要拿银子砸死义军。
其实按照明代军法,折损战马也要受到一定的罚银。只是如今被义军逼迫过甚,不得不出此下策罢了。
“爹爹勿要惊慌,只需依照对付骑兵之法,用火铳弓矢射之即可!”高桂英闻言应道。
张顺这才明白,其实这就是由原本的以血换血、一命换命变成以血换马、一命换马罢了。
战争真是冷酷而无情,自己轻轻一声令下,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血洒疆场。
可是若是自己不下令,恐怕丧命于此的义军更不知道有多少。
人命,在他手里仅仅是数字罢了!
张顺抬头望了望天空,轻声下令道:“命令所有火铳、火炮、弓箭准备,马近十步,一齐发射!命令义军所有骑兵准备,绕道侧翼,等官兵骑兵、战马和义军撞在一起的时候,切断这一阵骑兵和战马的退路,务必围歼!”
义军好容易堪堪杀退官兵骑兵这一波的进攻,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一抬头就看到成群的战马奔驰而来。
没有骑士乘坐的战马,看起来比骑兵“矮”了许多,但是速度却快了不少。
贺人龙和白广恩见状,不由啐了口唾液了,骂了两句。
他们作官兵的时候,“套寇”这德行;如今他们成了义军,官兵变成了这德行,心里麻麦皮可想而知。
“都给老子挺住,不许动!不许随便开火射击!”义军整齐的空心方阵,在经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之后,早已经变得不成形状的样子。
所以中底层军官心里压力也非常大,他们只能通过不停的呵斥,发泄心中的担忧和恐惧。
连续抵挡了官兵几波的冲击之后,义军士卒心中恐慌稍去。
等到比骑兵冲锋还要密集的战马冲到跟前的时候,炒豆子般的火铳声响起,其间还隐隐约约夹杂着弓箭的弦响。
不得不说李重镇拿捏的时机非常好,义军手中的火炮还未来得及装填完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战马横冲直闯,撞倒了许多士卒,扰乱了义军的阵型。
“刀斧手,刀斧手赶快给老子上!”义军中军官高声嘶喊着,喉咙早已经沙哑了。
身披铁甲、浑身浴血的刀斧手趁着战马和骑兵失去速度的瞬间,连忙冲上前进行砍杀。
实际上由于战马的价值,义军士卒也舍不得伤及战马。只是迫不得已,亦不得不为之。
为了防止有人贪心不足,坏了大事。张顺早许诺士卒“杀马战功一如杀敌,马死肉皆分给士卒享用”。
贺人龙灵机一动,不由大声呼喊道:“杀马吃肉,杀马领赏!”
由于张顺的重视,义军的军饷和军粮虽然还能够按时保障,但是吃肉喝酒那就别想了。
许多士卒很久没吃肉了,闻言口中唾液顿生,好像已经能够问到了肉香。
很多义军不由咽了咽口水,跟着大呼道:“杀马吃肉,杀马领赏,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义军士气稍振,一时间也不知道砍翻了多少战马。
只是由于被战马横冲直闯,义军阵型已经有所混乱。
正当义军准备整顿阵型的时候,不由听得一阵厮杀声,众人抬头一看,只见数百步卒跟在马后冲杀上来。
原来,这些失去坐骑的骑士,被李重镇汇集起来,发挥最后的余热。
眼看着最后几百人也投入了战场,李重镇脸色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胜利就在眼前了!
第九十七章 追亡逐北
为了彻底压死义军,官兵手中的人马能派上阵的几乎全都派了上前,只剩三五百骑兵围在李重镇左右歇息。
连续几日的奔驰支援和苦战,很多骑兵的坐骑已经尽显疲态。
“骑兵出击!”张顺知道决定最后胜负的时机到了。
打仗打的是什么?
是谁能坚持的对方手中的筹码都摆在上了桌面,自己却能够拿出最后的筹码砸上去。
张顺坚持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机会。
近三千骑兵分别隐藏在贺人龙和白广恩空心方阵之中,养精蓄锐,就是为了这一刻。
张顺一声令下,左右两个方阵如同老母鸡下蛋一般,分别从阵后打开“门口”,让藏在阵中的骑兵鱼贯而出。
“不好!”站在城上观战的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一看义军骑兵尽出,不由大吃一惊。
他连忙命令士卒拼命的摇动旗帜,示意城外辽东铁骑。
可是这还那来得及?原本朱大典在城上望去,只见城下布下了密密麻麻两个方阵,还道是贼人不知兵,不过是两个实心方阵罢了。
那曾想义军为了保持马力,皆牵马步行,和普通士卒远远望去无甚分别。
那祖宽、李重镇身为蓟辽精锐,颇为看不起内地营兵。
哪怕对总督朱大典也不过是明面上服命令罢了,私下里仍然认为“剿灭贼寇,舍我其谁”。
从他们前来洧川支援以来,几乎没有主动和城内联系、配合过。
如今城上用旗语警示,半晌才被士卒发现,汇报与正在指挥作战的李重镇。
李重镇连忙望去,只见从义军方阵一左一右两个方向出现了两支人马众多的骑兵。
正如同两支翅膀一般,徐徐张开。
如虎添翼,莫名其妙李重镇想起来一个成语。
他打了个激灵,高声怒喝道:“快,快,给我拦住他们。所有的闲着的骑兵,都给我上去!”
“将军,坐骑疲惫,无法应战啊!”左右气还没喘匀,坐下战马早已经喷着粗气,汗水淋漓。
“马不行,就上人顶上!贼人刀下,不问劳逸!”李重镇一把抽出腰刀来,怒极而笑道,“若有违背,休怪我刀不容情!”
左右无奈,只好驱赶着战马迎了上前。
而李重镇亦率领亲卫一二百骑,亦迎上一侧骑兵。
当面一人嗷嗷的叫着,声音虽然有几分稚嫩,手里的长枪却耍的非常老练。
那人左右刺击如飞,随即撞上了李重镇。
那李重镇亦非胆怯之徒,有甚话好说?他也挥舞着长枪迎了过去。
两马相交瞬间,那李重镇死死的盯着对方的双手。
只见那人手臂一抖,长枪唰的一下直指李重镇心窝。
李重镇心里一惊,连忙挥抢拦去,却见眼前一花,一点寒芒只奔其喉咙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刺啦”一声,李重镇护颈被挑下来一片。
他伸手摸了摸脖子,粘了一手鲜血,竟然只差一点点就挑中了他的动脉。
只听道那人在高喊着:“‘马鹞子’在此,谁来受死!”
李重镇又惊又怒,回应道:“贼子敢尔,速来受死!”
遂拍马转身迎战“马鹞子”李辅臣去了。
李重镇麾下人马虽少,却都是歇息良久的精锐,一时间倒不落下风。
而另一侧的官兵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由于战马疲惫,和义军两马相交以后,竟然甩不开义军骑兵。
竟被义军骑兵缀在后面,如果赶鸭子一般,慢慢的射杀。
这一侧领军之人正是“左金王”贺锦。
他一边亲自带兵追杀拉不开距离的官兵骑兵,一边分出一司人马前去攻击正和义军纠缠在一起的官兵的背后。
正打的义军阵型摇摇欲坠的官兵,哪里想的到有义军已经绕到身后?
骤然遇袭,官兵不由大乱。甚至有人以为官兵已经被包围了,开始大呼小叫,转身便逃。
那祖宽率领亲卫正厮杀的痛快,突然见身边的官兵大乱,不由怒骂道:“直娘贼,哪里走?临阵脱逃,格杀勿论!”
他一边挥刀砍杀了两个逃兵,一边大声呵斥,试图挽救官兵的形势。
贺锦追杀了一阵,见溃骑走远了,这才调转马头而来,刚巧听到了祖宽的声音。
他想起了之前张顺讲述的手段,不由一边命人大声呼喊道:“官兵败了,官兵败了!”一边亲自率领麾下骑兵猛攻官兵背后。
祖宽回身应战,结果左右官兵只道那祖宽要走,生怕被弃,随即转身就跑。
这一跑不要紧,顿时就把祖宽和百余亲兵卖了。
可怜从家丁到将军的祖宽,图呼奈何,眼睁睁看着麾下士卒的如同精致的沙雕一般,碎了一地,拢都拢不起来。
有一就有二,士卒的溃败如同可怕的瘟疫扩散一般,很快就转播到全场。
士气瞬间下跌,士卒信心瞬间崩溃,随即而来的是全面的崩溃。
他们是骑兵,他们座下有马,所以他们认为打不过自己还能走。
事实证明他们想错了,官兵一撤退,义军所有的骑兵都黏了上去。
只要你敢逃,我就敢追!
“马鹞子”李辅臣和“左金王”贺锦像发疯了一般,紧随其后。
完了,全完了!一个念头萦绕在祖宽和李重镇脑海中。
官兵虽然也是骑兵,坐骑早已经不堪奔驰,如何比得上义军的生力军?
他们拼命的鞭笞着坐下的坐骑,快点,再快点!
可能他们都没有想到,如果祖宽和李重镇率领麾下亲卫阻拦片刻,说不定能够有更多人逃出生天。
可怜边军“善走”,早已经形成了战事不利就赶快奔走的恶习。
害人者终害己,坑人者人恒吭之!
官兵一退,张顺就知道肯定就止不住了。
胜了!张顺不由大声下令道:“传令骑兵,务必除敌勿尽,直至官兵回到城池、营地为止!”
溃败的官兵由于马力的差异,被拉成大大小小的小队。
每个小队被义军的骑兵赶上时,就是一阵砍杀,留下一片尸体。
贺锦和李辅臣追杀了三四十里,天色稍暗,只见一路上倒毙的马尸不计其数。
贺锦不由痛心疾首道:“多好的战马,真是可惜了!”
“有甚可惜?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要么死官兵的马,要么死咱们的人,哪个划算?”李辅臣笑嘻嘻的道。
第九十八章 酣畅淋漓的大胜
丢盔弃甲这个词,有时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形容词,而是实打实的一个生存小技巧,作为身经百战的大明军官祖宽和李重镇对此深有感触。
作为骑兵,士卒和战马的比例并非一比一。有时候人多点,比如大宋的骑兵;有时候马多点,比如大多数游牧民族。
辽东铁骑作为大明边军,虽然人和马的比例维持在一比一左右,但是也会配备一些驮马和备用马。
只是入关剿匪以来,来回奔波,战马多死,如今“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那祖宽和李重镇作为主帅,换下一两匹备用马倒是毫无困难,但是要想给左右亲卫全换下体力充沛的战马,那就是不可能了。
没有办法,为了摆脱义军生力军的追杀,官兵们只好把身上的铠甲解开,头盔摘了,掷在地上,以求能够逃出生天。
甚至有的骑兵连刀枪弓矢都弃了恨不得全身上下脱光光,以减轻战马的载荷。
然并卵,依旧被义军追了上来,从背后射下、砍下马来。
有的胆气壮的,见实在无路可逃,只好转身应战,向义军发起了反冲锋。
只是由于马力已经到了极限,义军并不直接与他交手,只是暂且避其锋芒,选择有利的角度进行突击。
应战的官兵往往被义军骑兵从侧面、背后突入,一阵砍杀之后,皆跌落马下。
义军从洧川追至长葛,从长葛追至禹州,一百四十里路程。
一路上散落的到处都是官兵的铠甲、武器、倒毙的战马和被砍杀的官兵尸体。
那“左金王”贺锦和“马鹞子”李辅臣这辈子没有打过这么爽快的仗。
以前他们都是被官兵追的像野狗一般,如今官兵被他们追杀的如同野狗一般,甚至连有官兵驻守的长葛县城都没敢入城。
当初前任河南巡抚玄默兵败身死,麾下标营便变成爹不疼、娘不爱的“后娘养的”。
新任河南巡抚傅宗龙先是命令他们驻守密县,结果被李际遇率领嵩山营偷城成功,败退回来。
虽然傅宗龙有心将这伙标营拆了,奈何手底下人手短缺严重,只好委派他们暂且驻守长葛,这才有了傅宗龙率领主力围困禹州而无后顾之忧之事。
只是玄默标营残部终究是“后娘养的”,虽然还有近两千人,奈何士气低落,不堪大用。
那祖宽和李重镇亦知如此,所以未敢入城,反倒一路奔回到禹州城外大营去了。
河南巡抚傅宗龙正在营中吃早餐,听闻探子来报,有大批骑兵赶来,还自信满满的笑道:“大惊小怪,必是祖宽和李重镇的辽东铁骑到了。”
他连忙把口中的食物吐出来,对左右说道:“咱们出去迎接一下他们。”
“本来我和他们约定休息两日再归,不意今日提前归来,想必是破了贼人!”
傅宗龙一边猜度着这二人给自己带来了意外之喜,一边扒开帘子向帐外走去。
结果傅宗龙刚刚往外踏出一只脚,又有士卒一边向大帐跑来,一边奔跑高喊着:“不好了,不好了,辽东铁骑大败,被贼人追杀一百四十里。”
“尸横盈野,血流成河,损失殆半!”
“什么?”傅宗龙闻言心中一悸,伸手拔出佩剑,一剑刺死了气喘吁吁的士卒,厉声对左右喝道:“此乃贼人间谍,故意散步谣言,以乱我军心。有敢效法者,皆如此贼!”
“大人?”左右幕僚皆在帐中,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只听见一阵喧哗,连忙跑出来一看,只见一个士卒正倒在血泊中抽搐。
外面早有几十士卒偷偷摸摸的看来,傅宗龙不由瞪了几眼。
左右幕僚倒也识趣,连忙呵斥道:“好好做自己的事情去,不要管不相干的事儿,以免惹祸上身!”
傅宗龙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收回了刚刚踏出去的脚,往回走去。
只是帐帘刚刚落下,傅宗龙腿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
“大人!”左右一惊,连忙将他扶住。
“没事儿,没事儿!”傅宗龙早已经老泪纵横,“我就知道祖宽、李重镇这两人是个不能成事的!”
“朝廷将河南军政诸事托付与我,我又将战事托付给诸位,将胜负托付给祖宽、李重镇之徒,以致今日,此乃吾用兵不善,识人不明之过也!”
“大人,这是真的?”左右闻言,不由浑身一冷,打了个哆嗦。
如果辽东铁骑已失,那么他们的处境就危险了。
“是真的!”傅宗龙击碎了他们最后一点希冀,“我知道兹事体大,非凡夫俗子所能揣度,故而斩杀此人,免动摇军心!”
傅宗龙话音刚落,帐外又响起了一阵喧哗。
他心情正不好呢,不由勃然大怒,黑着脸一把扒开了帐帘,怒喝道:“何事喧哗?”
“大……大人!”正在帐外抬尸体的士卒结结巴巴的应道,“好……好像是祖将军和李将军回来了。”
“那为何无人告诉与我?”傅宗龙黑着一张脸,显然更生气了。
那两个处理尸体的士卒,下意识看了看刚刚被他们抬起的士卒,没敢答话。
傅宗龙沉默了片刻,这才下令道:“等这二人进来,着他们速度见我!”
“是,抚军大人!”左右士卒哪里敢触他的霉头,只好老老实实的应道。
刚才自己处于极度愤怒之下,难免思虑不周。
如今这人是白死了,傅宗龙看了看被士卒正抬走的尸体,无可奈何的想到。
可是官兵惨败的消息马上就要人尽皆知了,如何还能瞒得住?
傅宗龙揉了揉眉头,现在还处于惊慌失措的状态,短时间没有一点头绪。
“大……大人?”正当傅宗龙愁容满面的时候,又有士卒走近来,低声问询道。
“何事?”傅宗龙心里烦透了。
“那个……那个城外也跟来了一伙贼人请问如何处置妥当?”士卒小心翼翼的问道。
“有多少人马?如何来的如此之快!”傅宗龙强行压抑着情绪,尽量冷静的问道。
“大概有千余人,皆是骑兵,正在城门外叫骂!”
第九十九章 夷丁
由于骑兵的速度优势,双方一追一逃,很快就离开了洧川城外的战场。
张顺和白广恩、贺人龙等人只能望洋兴叹,眼睁睁看着双方一骑绝尘。
“直娘贼!”贺人龙愤愤不平的骂道,“咱们辛辛苦苦顶了这么久,倒让几个小辈摘了桃子。”
“好啦,好啦,你说什么胡话?”白广恩连忙劝慰道,“那‘左金王’等人跟随舜王已久,年龄虽小点,也称得上老资格。”
“‘马鹞子’年纪轻轻,勇武已经不在你之下,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您老就不要图一时口快,不但传到舜王耳朵里不好,还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
“你这厮倒说几句人话!”贺人龙闻言不由冷笑道,“不过咱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白广恩闻言差点被他气死了,不由骂道:“蠢材,咱俩作为降将,如果勾连在一起,就不怕犯舜王的忌讳吗?”
“当初降将势大,其他义军势弱,为了避免猜忌,我才不得已而为之。”
“没想到如今舜王麾下人才济济,随便拉出个‘左金王’、‘马鹞子’都不在我等之下。若是我等再不联手,日后岂有立锥之地?”
贺人龙闻言点了点头道:“你这鸟人说的倒有几分道理,可惜我并没有打算原谅你!”
“直娘贼,你什么意思?”任凭白广恩涵养如何好,也忍不住要骂麻麦皮。
“意思就是老子不相信你,你别想坑老子!”贺人龙振振有词道。
白广恩脸一黑,只想掏出刀来捅他个透明。
正当两人就要撕破脸皮之际,不意有士卒突然跑来宣令道:“舜王有令,着二位派人将剩余官兵围剿完毕,着二位亲自前往舜王跟前议事!”
原来官兵除了逃走的骑兵以外,还有千余失了战马的士卒,如今正在城外接阵作困兽犹斗。
这些士卒有的是因为贡献了战马冲阵,有的则是战马倒毙失了坐骑。
彼辈皆是夷丁,叽里呱啦的乱喊乱叫着。张顺听得不甚明白,奇怪的问道:“这是外国人?”
古代虽然已经有中国人的概念,但是外国人这个概念还没有形成。
那牛金星和高桂英闻言愣了一下,正不知道如何回答。
刚巧贺人龙和白广恩赶来,闻言便笑道:“舜王殿下,彼辈却非中国人,乃鞑虏、女直、生女直之属也。”
“只因彼族挣狠斗勇,尚武轻生,常被边军将领募为家丁、亲卫。”
说到这里,白广恩犹豫了一下,谏言道:“此辈皆为壮士,若是舜王能赦其罪过,招降其人,定然为征战四方!”
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追问了一句:“这些夷丁名声如何?”
“这……”白广恩一下子哑口无言了。
还是牛金星解围道:“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彼辈在狗官手中自然是屠戮百姓的屠刀,在舜王手中,则是维护正义的利剑!”
“这么说来,就是名声不好了?”张顺不由冷笑道。
“这……”牛金星也无话可说了,只好拼命的给高桂英使眼色。
高桂英见状不由苦笑一声,且不说自己不过是他的“战利品”罢了,哪怕就是李三娘、红娘子恐怕也难以改变他的决定吧?
她太了解张顺,他既然好端端的事情要找茬,肯定就是心中有了成算。
高桂英便笑道:“何止名声不好?夷丁作为客军,言语不与中国相通。”
“彼辈既来中原,杀戮建银,无恶不作,更胜其他边军百倍!我听闻当初李际遇能够轻取密县、新郑,全赖李重镇麾下夷丁祸害之功。以至于密县、新郑上下,无不怨声载道,遂私下勾连义军,以驱逐彼辈!”
果然高桂英所言正对张顺的胃口,他不要冷笑道:“既然如此,休怪我冷酷无情。给我细细的杀,万勿不使一人漏网!”
“舜王!”牛金星闻言大急,连忙劝谏道,“自古圣王以天下为要,不以个人好恶行事。此夷丁皆为精锐,若能纳之,义军实力大增矣。”
“本王起兵本为百姓,若论我一人之力,岂可与大明三百年江山相提并论哉?”张顺笑道。
“如今大明财货不可谓不多,士卒不可谓不强,土地不可谓不广,而我能够割据河南者,盖仁义不施,攻守之势易也。”
“兵法曰: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如今正是收拢天下士人之心之时,岂可为千余夷丁而置仁义而不顾哉?”
张顺大义凛然,一席话虽然说得众人无言以对,却难免被人嗤笑假仁假义,宋襄公之徒。
其实却是张顺才白广恩和贺人龙举止之间,看出这二人亦通蒙语。
其人地处边疆,言语习俗和夷丁颇类,与之又有活命之功。
若是自己果如其言,招纳彼辈,恐怕反倒为他人做了嫁衣。
无法被自己掌控力量,不但无益,反倒有害。万一在关键时刻失控,后果不堪设想,张顺不取也。
白广恩和贺人龙见状颇为遗憾,只是既然张顺下令,也只好命令士卒继续攻杀。
说是“攻杀”,其实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这些步卒本就不擅长步战,如今又被义军围住,用火铳、火炮击杀,哪里有反抗之力?
那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站在洧川城上,眼睁睁看着义军屠戮官兵而无能为了,不由目眦尽裂,指天而誓道:“他日若不能报此仇,雪此恨,我定死不瞑目也!”
遂命士卒从城中夺了一副上好的棺材,抬到城墙之上,高声疾呼道:“城外官兵何其无辜,而遭贼人屠戮。今降亦死,战亦死,随本官与此城共存亡,可乎?”
“城在我既在,城陷我既亡!”
朱大典疾呼半晌,士气稍振,遂衣甲持铳以待义军。
只是等了半晌,城上士卒除了眼睁睁看着城下官兵被屠戮,别无他事儿。
慑于义军威势,官兵士气复沮。朱大典不由又惊又怒,可是让他拿出真金白银来,又有几分不舍。
犹豫了半晌,不由对左右道:“今日我固死矣,万勿将我身边贵重之物送至金华老家,庶几无憾矣!”
第一百章 贺锦的决断
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作为典型的明末大员,拥有明朝臣工典型的毛病——贪婪。
后世史书中,对他担任凤阳巡抚后的行为,这样评价道:括取财贿,四府僚属,囊橐皆尽,人拟其富且敌国。
囊橐的本义是袋子,后来被人引申为粮仓、粮库。意思是说朱大典担任凤阳巡抚的时候,刮地皮厉害,把凤阳、淮安、扬州、庐州四府和下属的财货都刮个精光,人们都猜测这厮富可敌国。
虽然其间有夸张的成分,不过这一世朱大典依旧“不负众望”,居然能够一边马不停蹄的和义军作战,一边收刮四府三州,积攒了好大一笔财富。
除了一部分携带在身边以外,尚有价值几十万两财货存在凤阳巡抚治所淮安。
原本朱大典信心满满,直到朝廷大军一到,贼人分崩离析、瓦解冰消。
只是今日一战,把城上观战的朱大典心气全打没了。他不得不思考起后路来,为子孙作长久之计。
张顺哪里知道这厮在城上内心有这么多加戏?
正如朱大典所料,原本他打算击溃官兵骑兵以后,准备猛攻洧川城,活捉朱大典。
结果义军刚刚肃清城外夷丁,早有信使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张顺打开书信一看,竟然是“左金王”贺锦的笔迹。
他和“马鹞子”李辅臣等人追击官兵至禹州城外官兵大营以后,居然没有遵照张顺的命令返回。
他们反倒发挥痛打落水狗的精神,和禹州城中的李信、“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等人合兵,将在城外立营的河南巡抚傅宗龙团团围住了。
张顺刚刚得了这个消息,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腾腾升起。
他怎么敢?
这是公然违背自己的命令,挑战自己的权威!
自己和牛金星等人好容易制定好的计划,就这样被他们自行其是破坏掉了。若是人人如此,不能令行禁止,那么军队还能叫军队吗?
正当张顺准备大发雷霆的时候,转念一想,突然发现“左金王”贺锦的做法其实比自己原计划更加合理,能够更加稳妥的解决豫东的军事威胁。
要知道自己的义兄萧擒虎及三房妾室还在南阳坚守,如今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怎么样了。
须知自己这这里多耽搁一天,那边他们就需要多坚守一天。若是有个万一,不但义兄和妾室死无葬身之地,更重要的是自己根据地的南门大开。
好不容易取得的缓冲地区,又变成了官兵发起进攻的基地,那么事情就麻烦了。
中原自古以来为四战之地,河洛之地情况稍好,也仅有洛阳八关可以凭借守御。
若是细细论来,其实东南西北四面受敌,也不是理想的根据地。
无论是西面的秦地,北面的晋地,还是东面的齐鲁汴许之地,南面的湖广荆襄之地,都足以碾压河洛之地。
所以对张顺来说,义军的战略就是进攻、进攻再进攻,万万不能坐视朝廷聚拢其大军讨伐。
此时大明朝廷军事动员能力犹在,据吕维祺所言,前些年朝廷平定奢安之乱,仅凭四川一省便聚兵土、汉士卒一十六万。
虽然并非都是九边那样的精锐,若是朝廷认真起来,单靠人堆也堆死自己了。
张顺之所以击退官兵的进攻以后,就开始了东征西讨的征程,就是怕朝廷勒在自己脖子上的绞索越来越紧,有一天把自己勒死了。
“左金王”贺锦的改变,确实优化了自己的战术,不过问题也比较严重。
张顺不由冷笑道:“好你个贺锦,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连本王的命令都敢违背了!”
“舜王?”牛金星精通兵法,明显也看出了贺锦的想法,不由欲言又止。
前来送信的信使见张顺神情也不由胆战心惊,不意张顺又笑道:“既然他有本事拉屎,怎生没本事擦屁股?”
“人数本就少于官兵,还敢主动出击,攻打人家的营地,这可是长本事了!”
原来如今傅宗龙麾下有步卒两营、骑卒两营,虽然其中颇有损伤,仍然超过以李信、李自成、罗汝才和贺锦诸人麾下兵马。
只是因为官兵骑兵新败,人马俱疲,只好龟缩营中以待反击之机罢了。
张顺也知道贺锦遣使前来的意图,便叹了口气道:“也罢,念在此计尚且不错的份上,我姑且帮他一把吧!”
牛金星、高桂英闻言嘿嘿一笑,不由松了一口气。
像这种挑战主帅权威的人,一般都不会有好下场。好在张顺素来仁义,有大度能容,才容许贺锦等人自作主张。
这两人也怕将帅不和,坏了义军的大事。
张顺又不是脑残,如何不知怎么选择?
关键是令行禁止乃是部伍的纪律,也是战斗力的来源,张顺断然不能助长此风。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张顺内心其实已经很欣赏“左金王”贺锦这种“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决断力,仍然不得不敲打一番,以免有人随便效法。
这些话让传给贺锦听的,也是传给其他人听得。
若是你们甘冒违背军令的处罚,自行改变计划就要承受其后果。
能胜则自有其赏,若败自担其责。只有这样才既不会影响军令上通下达,又能够发挥下面将领的主观能动性。
张顺“隔空”输出了一波,这才下令全军西进,急驱禹州。
他这一走不要紧,把在洧川城上酝酿了半天感情的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凉在了城楼上,更将“扫地王”张一川弃置在通许。
当然,张顺不会没品的说走就走,他还特意派遣了信使,正式通告他道:“军情变幻,非我能所预料。如今形势所迫,吾已率大军西归,合击傅宗龙之辈。”
“卿为天下名将,与官兵交手数十合,毫发无伤。如今汝虽居险地,比之当初割据英霍,不及十一。”
“吾西归以后,阁下能战则战,不能战则走,万务以全军为上,当为一大功。”
“尉氏、通许所剩粮草财货,卿自取之,万不可留下资敌也!待吾破敌,你我当痛饮一番,以谢今日不告而走之罪!”
第一百零一章 试探
河南巡抚傅宗龙也当真是个狠人,当张顺率领大军疾行两日,抵达禹州的时候,他依旧龟缩在营帐之中,坚守不出,任凭义军如何叫骂,就是不肯放出辽东铁骑出战。
摆明了就是爱打你就打,只是别被我抓住破绽了。到时候铁骑突袭,打你个措手不及。
那李信也识得厉害,和李自成、罗汝才反复沟通,按部就班的对官兵营地进行进攻。
他们不贪心也不畏惧,一步一步清理官兵营地外围的防御设施。
至于贺锦等人率领的骑兵,则集结在营外,随时准备支援、奇袭和追击出营接战的官兵。
虽然双方交手了才短短三日,义军还保持着进攻的态势,然而李信早已经左支右绌,难以为继了。
当张顺携带主力赶到的时候,李信简直喜出望外、喜极而泣:这个烂摊子终于有人能接手了!
张顺简单的了解一下情况,顺手接过了指挥权,这才点评道:“不错!你能和傅宗龙这样的宿将交手几日,也足够你受用匪浅了。”
“兵法曰:十则围之,五则攻之。义军人数少于官兵,你们能够抓住敌人骑兵疲惫的机会攻营,倒是选的好时机。”
“只是手法有点糙,需要多向‘闯将’、‘活曹操’两位老前辈学习才是。”
“哎,哪里,哪里,我们俩算什么东西,要学也得向舜王学习才是!”罗汝才老奸巨猾,连忙客气道。
李自成也干巴巴的补充两句道:“其实李将军指挥的挺好。”
“说起来,还要谢谢两位老哥了。要没有你们两位帮忙,傅宗龙和朱大典这两个督抚还真不好拿下。”张顺对这些奉承话充耳不闻,不过还是和李自成、罗汝才客套了两句。
虽然明知道这两人不会心甘情愿做自己的小弟,可是事情就怕万一,是不是?
依照这些年张顺对他们的了解,这两人作为义军中的佼佼者,若是争夺天下,他们还差点成色,但是若是担任一员大将,委任一方,却是绰绰有余了。
作为一个将军来说,统帅一营人马和统帅数营人马,统帅万余人马和统帅数万人马需要专注的点是不一样的。
别看“闯将”李自成和“活曹操”罗汝才手中人马,如今尚不足一营。由于他们喜欢裹挟百姓,常常会在短时间内就能扩充数万大军,虽然在质量方面没有保证,但就数量方面的统帅指挥能力,那是要远远强于张顺麾下大多数将领。
如今张顺占据的河洛之地,四面皆敌,八面透风。他之所以南征北战,马不停蹄,打完南阳打豫东,这不是手底下实在是人才匮乏,暂时无人担当大任吗?
他悉心培养的张三百还没有足够的威望;寄予厚望的陈长梃和曹文诏攻打潼关日久,至今还没有传来捷报;委任汜水方向的曹变蛟、赵鲤子顿兵于郑州城下。
这几日除了李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表现以外,其他人还没有能让他看得出具备统帅数万人马,委任一方的能力,心里难免怀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
结果张顺话音刚落,只见李自成的侄子李过跳出来道:“好说,好说,只是有一桩事儿,还请舜王允许。回头义军拿下朱大典那厮以后,还请把他交给我们处置,以解我心头之恨!”
张顺扭头一看,不由一愣,连忙拱手道:“不知元让在此,张某这厢有礼了!”
“什么元让?”李过有点发懵,“我字补之。”
“夏侯惇,字元让!”罗汝才闻言不怀好意的解释道。
“直娘贼,焉敢辱我!”李过闻言不由一把抽出腰刀,就要上前和张顺拼命,却被叔父李自成和罗汝才死死的抱住。
原来数月不见,不知怎么了,那李过却是失了左目,戴上了眼罩。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有所损伤,实属正常。
但是,像李过这样比较有辨识度的就挺少见了,张顺忍不住借机调侃了一番,只把李过气了个半死。
这个时代的人比较注重礼节,不像后世有时候嘻嘻哈哈就过去了。
张顺一时失言,只见李自成、罗汝才等义军怒目而视,不由反应过来自己玩笑有点开大了。
他不由笑道:“贤侄休恼,我本以为你与‘闯将’乃是叔侄,关系最为亲近。”
“颇有三国夏侯元让之于曹孟德中流砥柱之功,是以赞之。不意竟冒犯了贤侄,我给你赔礼道歉了!”
李过见张顺神情不似作伪,心道:难道我错怪了他?
他不要问道:“那夏侯元让何功之有,我怎不知?”
《三国志演义》和《忠义水浒传》乃明末流行话本,义军之中几乎人人皆有耳闻。
那李自成、罗汝才和李过等人也不过识得写字,听听三国话本罢了。
他们又不是历史学家,甚至连《三国志》都没有通读过,哪里知晓夏侯惇到底是什么人?
张顺想起前世网上看的帖子,便忽悠道:“有句话叫做‘善战者无赫赫之名,无赫赫之功’,夏侯诸曹皆有功,何独夏侯元让身居高位,而无显赫之名?”
“盖夏侯元让为魏武友,而非魏武臣。魏武曹操出征,独留夏侯元让主管后方,乃曹魏定海神针是也!”
其实这番话是张顺前世在网上所见,是非对错,他也不甚明白,但是拿来忽悠李自成、罗汝才和李过等人完全足够了。
果然这三人闻言面面相觑,半晌李过才向张顺致歉道:“补之大老粗一个,不甚读书。不识得舜王真意,反倒责怪舜王,倒是让您见笑了!”
张顺嘿嘿一笑,不由摆了摆手,大度的应道:“不妨事,不妨事。你们叔侄若能同心同德,未尝不能建立魏王那样的功勋!”
好家伙,这厮一箭双雕,搁这当着“活曹操”的面,夸另外一个是当代魏武,瞧不起谁呢?
那罗汝才顿时脸黑了下来,而“闯将”李自成连忙推让道:“李某何德何能敢于魏武相提并论?如今不过是官逼民反,混口饭吃罢了,不作他想,不作他想!”
张顺面上笑着恭维了几句,心里却难免冷笑道:按照曹操在这个时代的声望,正常逻辑不应该是因为被人比作魏武面有愠色吗?
还有你个“活曹操”,绰号里都有不安分之意。难道到这种地步了,你们还不肯追随与我吗?
第一百零二章 傅宗龙末路(上)
没有人天生喜欢给他人做小弟、做狗,哪怕奴隶社会也是这样。所以才有了一代又一代的造反者,为了自由而战!
更不要说“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这样桀骜不驯、意志坚定的枭雄,更是轻易不为外物所动。
在原本的历史上,虽然历尽千难万苦,最终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阻止他们造反。
更没有人能够收复人家做小弟,包括现在的张顺也不能。
经过初步试探,张顺也确定了两人的态度。虽然他心里有点小不爽,可也能够理解。
想到这里,张顺不由笑道:“闲话少叙,不知如今战况如何,可否能击败此人?”
大致情况张顺都了解差不多了,几人应了几句,他便下令道:“李兄和罗兄麾下骑兵较多,暂且和其他骑兵一起待命,,先使炮兵轰击一阵再说,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好说,好说!”既然用不到他们卖命,李自成和罗汝才哪里会有意见?
说实话两人倒想参观一下张顺的炮营,奈何此乃张顺独门绝技,两人也无法张口问询。
不过私下里,这两人也没少花钱打探,还专门成了了火炮队伍。
但是终究盲人摸象,不得其要。其麾下炮兵多是以小型西洋炮和将军炮为主,无论是火力强度、火力密度和机动性都稍逊于张顺的“二炮”。
按照义军每营十门火炮的配置,张顺总共汇集了各色“野战炮”和“黄金炮”总计四十门,分成四队反复对官兵营地进行轰击。
震天的炮响,充斥了官兵整个营地;黑黝黝的铁蛋成群结队的飞了过来,狠狠的撞击在官兵营外的城墙上。
那傅宗龙上次吃过了李信火炮的亏以后,也意识到义军火炮的犀利。他便早早命人加厚了营墙,加深了壕沟,义军倒是一时间倒也无法取得有效的战果。
不过如今官兵完全失去了主动权,龟缩在营地被动挨打,张顺倒也不太急。
他便笑着对早已经被义军连绵不断的炮声震得相顾失色的李自成、罗汝才和肃然而立的李信说道:“炮声震耳,此处不是久待之地。三位不如且和我吃几杯,再来观战不迟!”
那李自成、罗汝才垫着脚尖,眼巴巴的看着远处硝烟弥漫的炮兵阵地,很想再多看些“机密”。奈何张顺邀请热切,拒绝不得,他们只好失望的收回了目光,赞不绝口道:“舜王麾下好炮兵,打的官兵都抬不起头来!”
“哎呀,不过是几个铁疙瘩,有什么稀奇的?”张顺一手扯一个,才不给他们探查自己“机密”的机会呢。
这两人不同于一般大字都不识得几个的探子,精明干练、一点就透,万一看出点什么呢?
酒也不是什么好酒,入口香甜,差不多二十来度的样子。下酒菜是义军拾掇的倒毙的战马,外加几个腌制的咸菜。
马肉有口感点类似牛肉,纤维偏粗,脂肪较少,略有酸腥味儿。
当然,对于刚刚吃饱饭的义军来说,只要是肉,就是难得的美味佳肴,倒不怎么挑剔。
一路上义军共收捡了一千五六百匹战马,除了有三五十匹喂养一番,还能使用以外,其余不是倒毙了,就是伤了腿脚,只能留作肉食使用。
这对于已经享受到骑兵之利的张顺来说,简直比死了爹娘还要心疼三分。
只可惜这些战马不似张慎言那般,即便张顺喊爹呼娘也无济于事。他只好按照自己的许诺,将这些战马都分食了。
这一千五六百匹战马,按照出肉率为五六层计算,全军上下也能分二三十斤精肉了。
张顺大方,也顺便分给李自成和罗汝才营中一些。两人千恩万谢不提,趁着和张顺吃酒的机会,又大快朵颐一番。
张顺和李信、李自成和罗汝才三人吃到有点微醺,正要忽悠李罗二人替自己卖命,不由王锦衣匆匆赶来,附耳低声禀报道:“紧急军情,有一营人马从中牟而来,在新郑和李际遇的‘嵩山营’交上了手,应当是左良玉的昌平军!”
原来那长葛正夹在新郑和许州之间,张顺原本让李际遇才新郑难下长葛,瓮中捉鳖,彻底断了傅宗龙的归路,没想到“右顽石”这厮也来捣乱。
“要不要让驻扎许州的蒋和率军北上长葛?”牛金星也知道张顺的打算,不由建议采取补救措施。
“不!”张顺一摆手,一口否决道,“蒋和、张三百等人必须留着阻止汝宁睢陈总兵骆举、徐州副总兵马爌和太监卢九德等人兵马北上,不可轻动!”
俗话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那李自成和罗汝才和张顺合营以后,粮草辎重皆为张顺所供应,如今有吃了张顺的酒席,那可真是手和嘴皆短。
两人闻声不由主动请缨道:“既然如此,攻打官兵营地非我等所长,我二人愿亲率兵马,前往新郑协助义军击退左良玉之徒,以谢舜王收留之恩!”
“啊?那就多有劳两位兄长了!”张顺和他们客套了两句,就“无奈”应了。
李自成和罗汝才一走,张顺便开始大展拳脚起来。
原来义军炮兵“步炮协同作战”战术才是义军炮兵的机密,如今李自成和罗汝才“滚”的远远,义军的火炮才更好发挥火炮的威力。
午时一过,刚刚享用过马肉的士卒士气高涨,一心求战。
张顺便将让贺人龙和白广恩分出来两个突击队,准备攻营;李信、贺锦、李辅臣等为之掠阵。
贺人龙和白广恩二人虽然新降,又多有“磨洋工”之举。
好歹张顺北上鲁阳关以后,两人跟随左右出生入死,劳苦功高,张顺准备把“先登”之功留个他们二人。
此时的官兵营地正面被义军火炮轰塌了三四次缺口。
由于都是夯土墙,所谓的缺口其实是几次交往和缓的小坡。虽然官兵无法像守御其他营墙那样驻守,也多少有点凭借。
“轰隆”的炮声再度响起来,无情的铁弹像群蜂一样扑向了中间的那出缺口。
第一百零三章 傅宗龙末路(中)
一窝蜂的炮弹砸入官兵营地缺口,并没有造成臆想之中的伤亡。
大多数炮弹直接嵌入夯土之中,端的是悄无声息。
原来傅宗龙吃了几次火炮的亏以后,也吃一堑长一智,学会了用疏散的阵型来减少火炮的损伤。
义军第一波火炮发射的炮弹太过于集中,自然而然就被官兵轻易的像两侧躲开了。
结果第二波炮弹再度飞了过来,这一次的炮弹落点中心虽然和上次差不多,但是落点范围要比第一次大一些。
惊慌之下,官兵再次向两边散开一些,以躲避义军的炮弹。
然后,第三波、第四波……防守营地的官兵一步步向两侧退去,中间空出来一片无人防守的区域。
渐渐的所有人都品出不对了,这是义军炮手有意为之?
“步炮协同战术”除了张顺之前在纵队之中留出“炮道”边轰击边冲锋以外,他还模仿后世现代战争的常用战术,研究了一套新的攻城战术。
也即以炮弹从中间逐次向两侧延伸,驱赶守御城墙的官兵。
等到官兵被火炮驱赶出来一个通道以后,就是义军突袭队登场的时候了。
贺人龙惊叹的望了一眼,被义军火炮驱赶的只剩下镶嵌在营墙密密麻麻炮弹的进攻点,不由佩服的五体投地。
和这个社会敬佩文人的大多数人不同,贺人龙更信奉武力和实力。
前番贺人龙跟随五省总督洪成畴战败,更加深了他这种印象。
读书人果然辣鸡,剿贼不成反被贼剿,要是换作老子指挥,说不定河南早就平定了!
基本上就是基层人员认为管理者是吃白饭的,干活还得靠自己;中层管理者认为事情都是自己做了,高层都是玩嘴皮子的一个德行。
只是这一次张顺的“步炮协同”的手段实在是超出贺人龙的理解之外,由不得他不佩服万分。
再加上这个时代迷信程度,贺人龙想起之前“舜王”的种种传说,不由信了五分:或许跟着舜王,真有搞头!
想到此处,贺人龙更有干劲了。
毕竟做的是卖命的买卖,甲方更有前途,自己越能卖个好价钱。
等到火炮“清理”出来突破口,贺人龙便一马当先,率领麾下精挑细选的五百敢死队冲了上前。
敢死队距离官兵营地缺口二百步步左右,正好在一般火铳弓箭射程之外。
正常冲锋,将会遭到敌人火炮、火铳、弓箭的多层火力打击。
这一次却因为义军火炮清理出来了一处缺口,贺人龙和他的敢死队只受到些许骚扰罢了,根本够不成威胁。
好容易等到贺人龙等人突袭到营地缺口,只发现只有二三十官兵在哪里防守。
贺人龙不由大喜,高声呼道:“登城先功,就在今日。突破此处,便是奇功!”
以多欺少,以众暴寡,正是贺人龙麾下擅长的事情。
他们见官兵人少,不由扑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斩杀了这二三十人。
只是刚刚杀净官兵,贺人龙还待要冲,却猛然看见二十来个黑漆漆的炮口正对着自己等人。
“不好,快躲开!”贺人龙肝胆俱裂,不由大喝一声,翻身向后扑去。
他刚刚重重的摔在营墙斜坡后面,震耳欲聋的炮声就响彻了起来。
短短一瞬,好像过去了好几年。
半晌儿,炮声停了下来,贺人龙耳朵犹自嗡嗡直响。
他强忍着不适,爬起来抬眼望去,只见义军敢死队的尸首相枕籍,仅此一阵,差不多损失了三五十人。
这还是贺人龙发现及时,并下达了正确的命令的情况下,损失犹自如此惨重。
若是贺人龙判断稍有失误,切不要说麾下将士如何下场,那他贺人龙便只能躺着回去了。
然而,这还不是贺人龙等义军悲恸的时刻。当火炮的硝烟散去的时候,一队整齐的骑兵出现在义军的视线中。
原来这河南巡抚傅宗龙担任过蓟辽总督,对火炮和骑兵的运用也颇有几分新得。
营中、阵中藏炮,把敌人放到近处用霰弹进行杀伤,也是宣大蓟辽边军的常用战术。
傅宗龙虽然不知道什么叫“步炮协同”,好歹也能看得出若是被义军如法炮制,那么官兵营地今天就要丢了。
所以他一面派人把准备留作杀手锏的火炮推了上来,一面调集祖宽的精锐骑兵三百,作为营地反突袭之用。
贺人龙脸色大变,不由厉声喝道:“兄弟们,平地遇骑,我等又不是没见识过!”
“祖宽、李重镇,手下败将耳!诸位只需和我借助坍塌的营墙守住片刻,义军援军便可源源不断而来,到时候管教这些贼子死无葬身之地!”
前番在张顺指挥下,和贺人龙、白广恩的步卒抵住了祖宽和李重镇的辽东铁骑的冲击,为张顺的最终反击,创造了条件。
虽然士卒并不明白,那是张顺精心准备下,以逸待劳、以有心算无心的结果,但是架不住大家对这所谓的“辽东铁骑”建立起心理优势。
打仗之事就是这么奇怪,敌强你就弱,你强敌就弱。
在贺人龙焦头烂额的呵斥中,义军敢死队借助营墙的阻拦,排列了一个颇为简易的方阵。
随即,祖宽所率领的辽东铁骑便呼啸而来。
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只一击,义军敢死队前三列便被撞的人仰马翻。
只是由于坍塌的夯土的存在,冲击结束的骑兵脱离接的过程比较艰难。
贺人龙连忙带领士卒冲了上前,用长矛刺杀马上到骑士,用刀盾砍杀座下的马腿,一时间人仰马翻,双方苦战在一团。
说时迟,那时快。
正当贺人龙敢死队和祖宽骑兵杀得难舍难分的时候,白广恩动了。
张顺和贺人龙又没有仇恨,怎么可能把他派上去就不管他了?
他早已经安排了白广恩进行接应,只是万万没想到傅宗龙也有几分手段,差点把贺人龙报废在这里。
随着张顺一声令下,白广恩亦身披重铠,率领五百精锐冲了上去。
这倒不是张顺不舍得让他们多带些人马,只是突破口面积有限,容纳不下更多人马罢了。
这时候,张顺又不由下令道:“着令悟空准备随时率领亲卫支援,着李信准备发起全面进攻!”
第一百零四章 傅宗龙的末路(下)
白广恩也是员悍将,得到张顺的命令,亦亲自率领五百精锐冲了上去。
由于义军火炮的阻断,以及贺人龙等率众和祖宽的骑兵纠缠在一起,他轻轻松松就率兵冲了上来。
此时祖宽的骑兵已经抵不住贺人龙步卒的厮杀,转身便要带来麾下的骑兵脱离。
那贺人龙绰号“贺疯子”,早已经杀红了眼,哪里肯依?
他便跟着战马后面,一路尾随过去。而率兵前来接应的白广恩,刚巧就填补了贺人龙出击造成的空白。
而此时左右守营官兵冒着义军的炮火夹击过来,刚好被白广恩死命抵住。
只是贺人龙这么一出击,反倒让傅宗龙、祖宽大吃一惊。
原本官兵营地就颇为狭小,纵马驰骋为不得已而为之。贺人龙尾随官兵骑兵而去,正好压缩了骑兵驰骋冲锋的空间,导致祖宽及其麾下三百骑兵无法拉开距离,再度发起冲锋。
祖宽一看事情不妙,连忙下令道:“下马列阵!”随即又是一阵叽里呱啦,却是用蒙语下令。
原来这祖宽本是祖大寿家仆,其麾下骑兵亦多少以夷丁为骨干。
自嘉靖以来,军备废弛,军队中家丁制度开始盛行。边军多蓄养家丁、夷丁作为骨干力量。
其中吴三桂、祖大寿便是典型,麾下皆养有夷丁突骑。
崇祯元年以来,林丹汗为了躲避后金的锋芒,开始西征。
蒙古人一边自相残杀,一边又遭到后金和大明的双重夹击,一时间北方草场民不聊生。前后大约有十万多蒙古人便投降了大明,被朝廷安置在锦州附近。
这些牧民之中多弓马娴熟之辈,便被边军将领招降为“夷丁”,以作镇压兵变、农民军的核心力量使用。
这些夷丁个人武艺倒没的说,但是性子却野惯了,再加上语言不通,颇为难以指挥。
所以朝廷只能配备“蒙汉双语人才”,才能勉强使用。
这祖宽作为祖大寿家仆,受祖大寿栽培,刚巧能够指挥这支夷汉混合的骑兵。
其中除了受朝廷节制以外,其实他也有替祖大寿控制这支铁骑的意思。
双方苦战了半晌,眼见牟文绶和傅宗龙麾下的将领赶来,祖宽这才松了一口气。
自己麾下辽东铁骑,乃是祖家的本钱之一,若是损失过大,就做了“赔钱”的买卖。
前次作战,就损失了五六百骑,战马亦损失了千余,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大败。
若是这一次再折损过甚,恐怕祖家的实力也要收到一定的影响。
这打仗亦如做生意一般,既要能够打胜仗,展现自己的价值,以期获得朝廷的粮饷;又要谨小慎微,避免损失过重,以致被朝廷裁撤。
如今自己麾下的骑兵损失了一两层,已经对得起大明的粮饷了,及不宜再遭受过多的损失。
祖宽等骑兵稍却,牟文绶和傅宗龙标营的步兵便顶了上来。
这时候双方纠缠在一起,火炮、火铳皆失去了用途,只能凭借一股血气硬拼到底。
贺人龙作为插入敌营的尖刀,经过官兵火炮的轰击,骑兵的冲锋,反复鏖战以后,几乎到了士气的极限。
贺人龙喘了一口气,还有持刀再战。左右了连忙拽住道:“舜王有令,让咱们退后歇息一番再战!”
贺人龙这才回过神来,扭头一看只见一个铁塔一般的人物正在大踏步走来。
来着不是别人,正是身披双铠的悟空。
那悟空身高九尺,差不多两米出头的个头,再加上他吃得有十分肥壮,天生神力,简直是冲锋陷阵的天神一般。
看到他贺人龙才冷静了下来,他“贺疯子”虽然“发疯”的时候,有几分能耐,但是和“齐天大圣”比起来,那自然是天人之别!
人家是天,他是人!
若是没有张顺特意看顾,不用说他贺人龙,就是其他诸将,在悟空在跟前之时,恐怕也无法染指先登之功。
如今贺人龙已经功劳在手,便不再争功,老老实实的撤了出去。
悟空见前面没了自己人,不由大喝一声,舞动着铁棒冲了上去。
这厮双铠在身,官兵的刀枪击打到身上,根本无法破防。
他如同一只巨兽一般,横冲直闯,手下无一合之敌。
双方从午时战至深夜,双方皆筋疲力尽。
傅宗龙不由露出欣喜之色,若是双方罢战,义军便不得不撤出已经突破的缺口。
他已经想出了应对之策,明天义军再如法炮制,以炮攻营,他定能御敌于营外。
“舜王!”牛金星打了个哈欠,强忍着困意建议道,“今日是不成了,士卒疲惫,饥渴难耐,还请鸣金收兵,明日再战。”
由于这几日激烈的战斗和连日急行军,张顺其实也身心俱疲、浑身酸痛。
真不甘心呐,明日再战,等于今天取得的成果全都要放弃了。
刚巧看到贺人龙正在前面不远处大呼小叫的和麾下士卒喝酒,张顺不由眼睛一亮,笑道:“看了那贺人龙已经歇息好了,让他带人再冲一波吧!”
那贺人龙哪里知晓自己被张顺盯上了,刚刚酒饱饭足,正要回营休息,不意张顺的传令兵跑了下令道:“传舜王军令,贺人龙部歇息依旧,接替悟空继续冲阵!”
“不是,这是不让我们睡觉了!”如今高强度的战斗,让以降兵为主体的贺人龙麾下差点当场炸营。
“这……这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贺人龙觉得自己不是疯子,舜王才是。
“凡今晚冲阵者,不论胜败,赏银五两,外加马肉一斤,酒一壶!”传令兵继续说道。
“啊?那我们还等什么?”贺人龙麾下纷纷披甲持械道,“一晚上不睡也算不得什么,都是纯爷们,又不是泥捏的,我们还能撑一撑!”
“直娘贼好话倒教你们说尽了,老子反倒没得说了!”贺人龙骂了两句,便披上了铠甲,率众向官兵营地再度扑去。
当晚夜色不好,虽然双方挑灯夜战,其实张顺也看不出个虚实。
只听见双方厮杀声此起彼伏,也不知响彻了多久。
不知何时,张顺突然面露喜色道:“胜了!”
“什么?”牛金星正在跟前打盹,没听清张顺说什么。
“我说我们胜了!”张顺大声的喝道。
“啊?胜了?”牛金星一愣,扭头看去,只见官兵营中一簇簇火把突然移动起来,如同被扒开的蚂蚁窝的蚂蚁,纷纷四处逃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