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反戈一击
等到官兵又退了二里许,距离洛阳城差不多有四里左右才立足了脚。
曹文诏、曹变蛟和乱世王再度追来。洪承畴便命令陕西总兵左光先、甘肃总兵柴时华和临洮总兵王承恩三人抵住,然后命令副总兵柳国镇和参将白广恩绕后截断这三营兵马退往洛阳城的退路。
这也是张顺大意了,他连败官兵以后,小觑了对方。他万万没想到义军已经站了上风的时候,洪承畴还能趁着义军脱离城池和火炮的支援以后,还能反咬一口。
兵法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怠!张顺自以为摸到了官兵的虚实,其实还差一层意思。
先说这官兵统帅洪承畴用兵老辣,超过原来的河南总督陈奇瑜都不知一筹。张顺费尽百般心思,才稍稍占据了上风,便被他反戈一击,全军陷入被动局面。
而这洪承畴麾下的陕西总兵左光先、临洮总兵王承恩更非普通之辈。
那左光先虽然名位亚于曹文诏,却在今年连却“闯王”高迎祥和“闯将”李自成,更打的李自成一度闻左色变,也是一等一的猛将。
而临洮总兵王承恩虽然没有与他同名的太监出名,但是也能够在陕西征讨“海寇”、“套寇”时大放光彩。甚至他还在天启年间入卫京师的时候,获得了“以承恩冠军”的评价。
而那甘肃总兵柴时华更是父子三总兵。其父亲柴国柱曾任陕西总兵,哥哥柴时秀曾任辽东总兵。获得了“父子三人,俱骁勇”的时评。
更不要说贺人龙、白广恩在不远的将来,亦是一时之选。成为大明硕果仅存的最后能打的几支队伍之一。
强将手下无弱兵,更不要说洪承畴手下皆是三边名将。曹文诏、曹变蛟和乱世王三营人马顿时压力大增,由原本的追击敌人,落入到了被敌人追击的境地。
好在曹文诏和曹变蛟叔侄以骁勇扬名于世,毫无畏惧。这二人来往激突,所向披靡。他们虽然兵马少于官兵,一时间也能够与那陕西总兵左光先、临洮总兵王承恩战了个旗鼓相当。
连洪承畴都不由望之色变,不由感慨道:“这叔侄二人皆为虎将,本督有心重用一番!卿本佳人,奈何从贼耶!”
也难怪洪承畴感慨万千,当初洪承畴任延绥巡抚的时候,也多次和曹文诏打过交道,对他颇为另眼相待。
此人杀人如麻,斩杀的“贼酋”不计其数,战功数倍于别将。那洪承畴本来颇为霸道,素来喜欢把悍勇之将笼络到麾下听用,以便建功立业。
自从曹文诏接受朝廷调令,前往山西剿匪以后。洪承畴还念念不忘了许久,哪成想两人再度相见,竟然会刀剑相向,官匪两隔!
他更想不到曹文诏那个年轻气盛的侄子曹变蛟,如今也成长成与他一般无二的猛将,实在是羡煞旁人也!
那临洮总兵王承恩和陕西总兵左光先更是与曹文诏有旧,双方几度并肩作战,大破农民起义军,乃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交情。
这二人见曹文诏杀来,不由高声叫道:“可是故人当面?好好的官兵不做,如何从了贼?你和你侄子二人倒是清闲了,奈汝嫂嫂何?”
明显这两人与曹文诏颇为相熟,甚至还开过他和他嫂子的玩笑。
曹文诏一听,不由笑道:“原来是王总兵、左总兵当面,烦劳挂念,一切安好!”
王承恩和左光先一看曹文诏应了,连忙笑道:“既是自家兄弟,如何能刀兵相向?不知曹兄为何投贼,不若让我二人求一求督师,有天大的罪过也替你一并担了!”
曹文诏闻言不由暗自苦笑一声,将功赎罪不成,反倒失了河南总督陈奇瑜,那洪承畴又如何担的起这般罪过?
他便笑道:“不必了,覆军杀将,论罪当诛。莫说是洪督师,我恐怕温阁老都担不起!”
遂后,曹文诏擎起手中的铁枪来,笑道:“若是两位念及故人之情,还请退避三舍;若是各为其主,还请不要手下容情!”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虽然我等心中有愧,奈何如今我是官,汝为匪,得罪了!”王承恩和左光先又不是三岁小孩,焉能手下留情?
两人一声令下,麾下士卒纷纷杀将上去。那曹变蛟一看情况不好,连忙带领麾下士卒抵住了左光先部,而那曹文诏则专心厮杀临洮总兵王承恩。
这四人姑且战作一团不提,那乱世王便对上了甘肃总兵柴时华。那柴时华虽然声名不及王承恩和左光先,本也是个人物,乱世王岂是他的对手?
双方交手不多时,乱世王章法大乱,全营被打的节节败退。又有副总兵柳国镇、参将白广恩从官兵右侧绕击过来,眼看就要把这三营人马困死在这里。
却见一营人马如同猛虎一般,扑击过来。不是别营,正是待命已久的萧擒虎的猛虎营。
萧擒虎的猛虎营以张顺亲手选拔训练的“孩儿营”为核心,充满了少年的朝气,敢打敢拼,坚韧善战,可以说是众义军营中最为敢战的人马。
萧擒虎麾下四个司长任继荣、争世王、吴先和贺一龙,皆是骁勇敢战之辈。
他们三千人毫无畏惧的迎上副总兵柳国镇和参将白广恩的万余人马,直扑副总兵柳国镇所在。
那副总兵柳国镇之前在陈奇瑜手下,曾经吃了义军的大亏,早成了惊弓之鸟。
他见猛虎营直扑上来,顿时胆怯了三分。将为军之胆,柳国镇胆怯,自然他麾下人马也不肯出死力。
借着猛虎营顶住官兵绕后的人马,曹文诏、曹变蛟和乱世王且战且退,退了里许,洪承畴见不能胜,才鸣金收兵,趁机安营扎寨。
临洮总兵王承恩、陕西总兵左光先和甘肃总兵柴时华好容易占了上风,颇为不满,连忙返营质问道:“督师为何收兵?眼看贼人已经不支了!”
五省总督洪承畴捋了捋胡须笑道:“三位总兵稍安勿躁。夫用兵之法,力不可用尽,奇不可用绝。不然万一出现变故,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如今我只需查探贼人城池,早已明了其中破绽。其以城池、堡垒互为犄角,借涧河、瀍河、洛河为阻,我军唯有从西北方向才能进攻。”
“可是若从西北角进攻,又面临洛阳城和东北角堡垒的威胁,稍有不慎,便会被反戈一击。所以,若想攻取洛阳城,必须攻取此堡,此堡已下,洛阳成孤城矣!”
“到时候此地门户大开,涧河、瀍河与洛河由我军之阻,亦成彼之绞索,到时候,主客易位,洛阳不难下矣!”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七杀星
张顺黑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小女奴高桂英唯唯诺诺的跟着身后,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也难怪张顺生闷气,原本好容易机关算尽才占了上风的局面,只因为他太过贪心,导致义军追击过深,反倒被洪承畴这贼鸟厮抓住这个小失误又赚了回去。
损失兵马不提,更是让洪承畴趁隙在城外立了营,站稳了脚跟。原本依照张顺的计划,当官兵安营扎寨的时候,少不得派人再骚扰一番。
可是如今义军稍输一阵,既疲惫不堪,又需要稍作休整,没法进行大规模夜间行动了。
张顺只好勉强派遣赵鲤子、魏从义骚扰了几次,也没取得太大的效果。
到了第二天,果然官兵不再强攻洛阳城,反倒先派遣人马把紫微星堡围了。
虽然这也在张顺的预料之中,但是总归让官兵太过称心如意了。好在张三百和紫微星堡也没有让张顺失望,那洪承畴不信邪,也在棱堡面前撞的头破血流。
虽然五省总督洪承畴比副总兵艾万年有学问多了,可惜两人理工科的水平半斤八两,结果并好不到哪里去。
如此过了三五日,紫微星堡是巍然不动。原本三番五次催促张顺营救自己哥哥的马英娘也放下心来了,洛阳城中呈现一幅祥和的气氛,少了几分大军压境的压抑感。
这一日张顺正优哉游哉的领着高桂英、悟空和王锦衣一干人等在茶馆吃茶。
这倒不是张顺屋里没茶可吃,他只是故意时不时露一露面,显示一下自己的存在,省的城里有不开眼的家伙搞事儿罢了。
张顺这厮也不是什么文雅之人,牛饮了两碗解解渴,正要离去,却不意在茶馆门口听到有人窃窃私语说什么“张三百”、“紫微星”、“天命”之类的言语。
张顺心中奇怪,便命悟空把人带来了,问道:“老丈所言何事?愿闻其详!”
那老者见是舜王,两股战战,哪里敢说?张顺一看他神情不对,便对王锦衣使了个眼色。
王锦衣便把腰刀抽了出来,吓唬道:“说,还是不说?若是不说,一刀两断!”
那老者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向张顺猛磕了几个头,强辩道:“舜王仁义,岂会欺负我这般将死之人!”
“既然知道,那就老老实实说出来吧,本王恕你无罪!”张顺闻言微微一笑,有人装白脸,自然也要有人装红脸。
那老者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王锦衣明晃晃的钢刀,这才下定决心说道:“舜王恕罪则个,小老儿这也是从别处听人胡言乱语而来,当不得真。”
“据说城外紫微星堡里......堡里紫微星下凡,有天神庇佑。所以刀剑不伤,火炮不及,官兵不能克也!”
紫微星,乃帝星也。守紫微星堡者,张三百也。张顺闻言哪里还不知道这谣言怎么回事儿?
高桂英偷偷了瞥了张顺一眼,也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表情,心中难免有幸灾乐祸之感:平日让你装神弄鬼,这一回自作自受了吧?
张顺挥了挥手,让那老者自行离去了。王锦衣连忙上前两步,使了个眼色,把手如刀状在脖子比划着一划。
张顺摇了摇头,笑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此乃洪承畴挑拨离间之计罢了,无须理会!”
又稍逛了片刻,张顺这才施施然返回到王府。刚到王府门口,只见宋献策、马英娘等人正在焦急的等着自己。
众人见到张顺回来,不由一喜,那马英娘赶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张顺跟前,低声解释道:“我哥哥你是知道的,素来无二心。如今洛阳城满城风雨,定是有人陷害,还请将军明察秋毫!”
张顺闻言一笑,不由看向宋献策、张慎言和红娘子等人,问道:“你们也是为了张三百之事而来?”
不等众人回答,张顺便笑道:“诸位稍安勿躁,那张三百本就是我任命的紫微星堡守将,岂会任他为流言蜚语所伤?”
“这不过是五省总督洪承畴黔驴技穷,无法奈何紫微星堡的守卫,才行此小人之策!我本以为此事一笑而过即可,没想到大家都来为他求情,想必有不少人已经心生疑虑了。”
“既然如此,我何不封其为紫微星堡堡主,以安其心?”
“万万不可!”张顺话音刚落,那宋献策连忙阻止道,“此事须从长计议。主公仁义,张三百忠心,本来君臣相得,怕就怕有小人作梗,坏了事情。”
“以老道只见,不如赐其一字,一别君臣之份,可矣!”
“哦?不知赐何字为好?”宋献策的本事,张顺倒是颇为了解,不由好奇的问道。
“紫微者,帝星也;七杀者,将星也。张三百武艺高强而有能征善战,主公何不赐其字七杀,以免乱了伦常?”
“张三百,张七杀?”张顺原本以为“赐一字”是写个字赐给张三百呢,原来是帮他取字啊!听起来这字有点怪怪的,你确定张三百听了以后不会翻脸?
没想到张慎言、红娘子和马英娘听了之后,不由大喜道:“宋先生所言甚是,张三百果有此命,当先谢过先生吉言了!”
原来“七杀星”古书称之为“将星”,属火、金,南斗第六星,乃将星,遇帝为权。
七杀星能征善战,文武双全,乃是将星之中命格最好。若能得遇明主,往往便是开国大将。
张顺遂从其计,亲笔书写了书信数十份,盖上印章,命士卒以弓箭射入紫微星堡之中。
张三百得到张顺手书,打开以示众人,只见上面书写着几个大字:“张三百守城有功,判将洪承畴不得寸进,特赐字‘七杀’,以褒其功!”
那贺锦、治世王等人如何不知张顺的意图,不由暗道:“如此看来,这张三百倒是主公心腹之人,我等亦要多和他走动走动才是。”
而那张三百更是连忙面朝西南而拜,痛哭道:“得主公知遇如此,七杀必将粉身碎骨以报此恩!”
第二百六十三章 穴攻
当张三百收到张顺的“赐字”,连忙跪谢以安堡内将士之心的时候,也早有士卒将拾到的书信交付到洪承畴手中。
五省总督洪承畴一把从箭支上扯过书信,打开一看,不由心中一个咯噔。他自幼熟读兵法、史籍,如何不知七杀何意?
原本就是因为这紫微星堡实在难啃,洪承畴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冒险动用城中的奸细,故意在洛阳城中散布谣言,以离间紫微星堡守将和“顺贼”的关系。
自古以来“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若是能够让他们“君臣”相疑,上下离心,这洛阳城和紫微星堡已经拿下一半矣,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这贼鸟厮给他玩这么一手。只此一封轻飘飘的书信,便令他数日的心血毁于一旦。
洪承畴恨不得一把将这书信撕的稀烂,掷于地上。不过,他也知道如此强烈表达感情的行为,十分容易动摇麾下将领的心志。
他不由笑道:“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聊作小计,不意为贼人所识破,不足挂齿!”
哼哼,我听闻那“顺贼”年纪轻轻,不过弱冠之年便有如此涵养,老夫枉活四十余载,岂是浪得虚名?
那陕西总兵左光先、甘肃总兵柴时华、临洮总兵王承恩闻言不由连忙吹捧道:“督师好心胸,贼人愚者千虑偶有一得,不足挂齿!”
众将拍马屁拍的好,也抵不住五省总督洪承畴心中郁闷。虽然他的用兵能力在别人看来已经是天纵奇才了,其实他自己清楚,这是他自幼苦读研读史籍、兵法,头悬梁锥刺股才获得了这一般本事。
与之相比,“顺贼”年纪轻轻,便能千变万化而有游刃有余,那才是天资卓绝之人。
大抵努力性人才对天赋型人才既有些佩服,更有些嫉妒和怨恨。毕竟自己辛辛苦苦所得,在别人那里却易如反掌,任谁也会觉得天道不公。
五省总督洪承畴虽然年龄已经双倍于张顺,但是架不住他与张顺一较长短的心思。
他思量了片刻,不由冷笑道:“任你千变万化,我只一力破之!如今我军倍于贼军,粮草又足。传令下去,我等且一心一意,专攻紫微星堡。”
“命陕西总兵左光先、甘肃总兵柴时华、临洮总兵王承恩各率领士卒六千,隔绝洛阳城援军。命副总兵柳国镇、副总兵艾万年轮流上阵,给我挖一条直通此堡的地道。我倒要看看,这‘顺贼’究竟有何能耐!”
五省总督洪承畴老奸巨猾,既然巧办法不成,便用笨办法,且看你“顺贼”如何应对。
洪承畴计策虽好,这边刚一动手,那边义军便早已经发现了。
张顺站在以洛阳鼓楼为根基建立的瞭望塔上,将官兵的调动尽收眼底。
他不要指点给左右,问道:“你们且看这官兵欲行如何手段?”
“这是要攻紫微星堡,前几日白白丢了许多尸首,想必这一次要玩点新花样了!”张慎言看了看,不要捋着胡须笑道。
“我看他们备了不少铁锹、铁铲,这是要挖地道还在战壕?”宋献策有几分疑惑的问道。
“哈哈!”张顺见大家都有些长进,不由笑道,“那护卫坡护住紫微星堡城墙,火炮不能伤。洪承畴是急了,看来准备当老鼠挖洞了!”
“不过,他想挖土,咱们岂能如他心意?传令下去,等到午时飨士卒,未时出兵。让曹文诏、曹变蛟、乱世王和萧擒虎四营出战。”
众人闻言不由笑了,原来这时间普通百姓和士卒皆是早晚二餐,并无午饭之说。
午时就是后世中午十一点至十三点之间,未时就是后世下午十三点至十五点之间。
等到那官兵劳作了一上午,正是饥饿疲劳之时,义军趁机出击,正是以饱击饥也。
等到午时刚过,洛阳城内外的义军便动了起来,列阵而出,直扑紫微星堡方向。
为将者当与士卒同甘共苦,那洪承畴四十多岁的人了,虽然身子骨还算硬朗,终究和年轻时不能比了。
腊月冷风一吹,他更觉得胃中空空如也。洪承畴正要命士卒寻些干粮充饥,便听到义军出动的消息。
洪承畴暗骂了一句,只好下令陕西总兵左光先、甘肃总兵柴时华、临洮总兵王承恩率领六千兵马围堵了上去。
只是这一回义军的行军路线颇为刁钻,既不攻紫微星堡以左,又不攻打紫微星堡以右,而成干脆鱼贯而出,直接向紫微星堡方向进军。
这下子让陕西总兵左光先、甘肃总兵柴时华、临洮总兵王承恩三人难受了起来。
如果他们列阵在紫微星堡左侧,万一义军进攻右侧怎么办?如果他们列阵在紫微星堡右侧,万一义军进攻左侧怎么办?
当然,他们也可以列阵在紫微星堡和洛阳城之间,直接截断义军支援的道路。
但是,这洛阳城和紫微星堡距离三里左右,若是官兵列阵其间,不是被洛阳城上的火炮轰击,就会遭到紫微星堡上的火炮轰击,甚至还有可能遭到前后夹击的危险。
好在官兵人手较多,三人只好将麾下的人马一分为二,分列左右两侧,护住正在紫微星堡东北方向挖掘地道的副总兵柳国镇和艾万年。
紫微星堡外面双方勾心斗角,紫微星堡内部张三百、贺锦和争世王三人也不敢怠慢。
前番几次,义军占了上风以后,争世王干脆命令部分火炮推到紫微星堡外面的战壕里面,借助护卫坡的保护,轰击前来攻城的官兵,功劳不小。
而那贺锦更是多番趁着官兵撤退之时,痛打落水狗,歼灭了不少官兵。两人一守一攻,相得益彰。
而这一次看到官兵挖土方,这二人连忙汇报给张三百。张三百跟着张顺,倒是研读了一些兵书。
他闻言不由笑道:“此城专为守城而备,早已经设下地听。姑且选耳聪者听之,便知敌所在。知其所在,我等亦挖地道通之,再作计较!”
第二百六十四章 再挫敌锋
所谓“地听”,又叫“瓮听”。战国时期的作品《墨子》中有载:当发现敌人挖掘地道攻城的时候,在城中靠近城墙的部位往下挖出井来。
然后,在井中放一个瓮口蒙了薄牛皮的瓮,让听力敏锐之人伏在上面,监听地下的动静。
虽然古代人不懂其中原理,张顺好歹接受过后世高等教育,一听便明白怎么回事了。这不就是泥土这种传播介质比空气要快,衰减要慢的原理嘛。
于是,他便早早的命人在紫微星堡里面多处挖了干井,放了陶瓮以备攻城者挖掘地道,没想到这里派上了用场。
话说那古代挖地道也是个技术活,一个要保证地道不会挖偏了,一个要保证地道不会在挖掘中倒塌了,非专业人士不能为之。
好在五省总督洪承畴也知道这一次官兵围剿“顺贼”,定然也避不开攻城之事。所以他早早招募了挖掘人员,备下木头,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每当在地下每挖掘一段地道以后,洪承畴便连忙让士卒用木头搭起架子来,防止地道坍塌。
而且挖出来的泥土也需要士卒用篮子、箩筐装了,一点一点的从地道里面背出来。虽然速度很慢,胜在流汗不流血,也算安全。
义军当然不能对此事坐视不理,张顺便连忙派出曹文诏、曹变蛟、乱世王和萧擒虎四营出击。
这四营人马根据张顺指挥,从紫微星堡右侧绕过去击官兵左侧。正好与甘肃总兵柴时华,临洮总兵王承恩对阵。
原本那甘肃总兵柴时华和临洮总兵王承恩亦是宿将,早已经严阵以待,护卫在挖掘地道士卒的左侧。
哪成想曹文诏、曹变蛟、乱世王和萧擒虎四营来到紫微星堡左侧以后,只向前推进了二百步,便再也不肯向前了。
甘肃总兵柴时华和临洮总兵心中倒是一喜,只道是义军不敢向前邀战。
却不意曹文诏、曹变蛟等人左右分开,只见阵中数百匹骡马拖拽出五六十门大炮来。
原来,张顺早命李十安带领他麾下的“飞骑铁炮”藏于阵中。他利用义军火炮重量轻、机动性强、编制有利于迅速展开和射击的优势,故意欺负对面轻炮射程威力不及义军,重炮沉重无法及时展开的劣势进行攻击。
官兵挖掘地道之处距离紫微星堡不过四百步左右,原本城堡里面的火炮也不是不能够着,就是距离太远了。城堡中的火炮射出来的炮弹,几乎毫无威胁。
可是当这些野战炮在城堡外二百步展开的时候,那么距离官兵挖掘地道的地道口也只有一百余步至二百步左右,顿时火炮的威胁大增。
还未等的柴时华和王承恩想出对策,李十安麾下的第二炮兵团早已经展开了火炮,向护卫在挖掘地道士卒前面的官兵发动了射击。
李十安将这六十门火炮分为三组,以每组二十门为单位进行轰击。顿时,一片炮弹飞入到官兵阵中,一阵哀嚎、惨叫声响了起来。
甘肃总兵柴时华和临洮总兵王承恩没有办法,只好命士卒再往后退一退,以免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可是身后就是挖掘地道的入口了,官兵又能够退到哪里呢?有一阵炮声响起,随即又无情的打倒了几十人。
飞溅的血腥低落到年轻的总兵柴时华脸上,他用手摸了摸,摸了一手鲜血。
柴时华不能决断,连忙带领着亲兵去寻那总兵官王承恩。临洮总兵王承恩乃是宿将,年纪在四十七八左右,又被崇祯加封为太子少保,进左都督,颇有威望。
当他看到柴时华的时候,不由吓了一大跳。这个承父荫的年轻总兵满脸鲜血,一脸怒气。
临洮总兵王承恩不由惊道:“柴总兵,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受伤了不成?”
“别人的血!”甘肃总部柴时华随便抹了两下,结果脸庞更加血腥了,他焦急道:“如今我等成了贼人的活靶子,这事儿这么办?”
临洮总兵王承恩闻言不由笑了,反问道:“如今大军主帅为谁?”
“是洪督师啊!”
“既然洪督师都未下令,柴总兵又何必着急呢?”王承恩若有所指的笑道。
“这不是架不住人家洪督师不挨炮,咱们挨炮嘛!”柴时华理所当然的应道。
得了,这是个混球儿!临洮总兵王承恩暗自摇了摇头,嘴上却说道:“王某为将,只知将领,不知其它。若是柴总兵有其他想法,恕不奉陪了!”
柴时华只道王承恩胆怯,不由拂袖而去。走了两三步,又扭头讥讽道:“我曾闻王总兵勇冠三军,如今方知朝廷三军怯如此也!”
临洮总兵王承恩也不恼不怒,只是拱手作别。等到柴时华远去,身边亲卫不由气愤不平道:“他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和将军置气?将军今儿个倒也脾气好了,不然哪有他嚣张的时候?”
“也不能这么说!”王承恩拜了拜手道,“毕竟是柴国柱之子,柴时秀之弟,到了哪里总也要卖给他点面子。更何况,此人年轻气盛,主动出击,我等正是求之不得。”
“首先,此事无论成与不成,好歹贼人火炮掉转了方向,我军亦免于被动挨炮的局面。其次,当面之贼何人也?原临洮总兵曹文诏是也。此人勇不可当,我亦不敢轻言胜之。此人何德何能,能够拿下‘大小曹’二人?最后,即便此战不胜,是他甘肃总兵柴时华擅违军令,又与我等何干?如此,不如我等坐观成败即可!”
不多时,果然那甘肃总兵柴时华带领着麾下三千人马直扑义军大阵所在。
李十安见有官兵袭来,不由大喜,连忙命令麾下士卒急速发射炮弹。
这六十门火炮分成三列,轮换发射,一如排枪,又被张顺称之为“排炮术”。
虽然针对远距离目标,义军炮兵发射的都是实心弹,依旧给柴时华麾下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等到官兵好容易接近义军五六十步的时候,李十安连忙让炮手换上霰弹,而城堡上的炮手亦在争世王的指挥下趁机对准义军大阵前面四五十步的地方进行阻断式射击。
这下子柴时华刚刚带领官兵正要接近义军,突然遭到了前所未有猛烈打击。
成列成列的士卒,成排成排的官兵瞬间被实弹、霰弹打的七零八落。血雨抛洒的到处都是,尸块横飞,人命如草芥一般。
不等官兵反应过来,曹文诏、曹变蛟和乱世王不由大喜,连忙命令全军冲锋,打了柴时华一个反突击。
柴时华麾下将士猛遭重创,尚且立足未稳,如何能抵挡?顿时被曹文诏等人一鼓而破,追杀了百余步。直到远远看到临洮总兵带兵前来接应,才止住脚步,列阵缓缓而退。
第二百六十五章 柿子捡软的捏
甘肃总兵柴时华擅自出击,并被“贼人”打的大败,损兵折将的消息很快便汇报给五省总督洪承畴。
洪承畴不由勃然大怒道:“竖子无礼,敢不遵号令,当老夫的剑不利吗?”
柴时华哪敢辩解?他连忙负荆请罪,前来拜见洪承畴。洪承畴拉着一张脸下令道:“甘肃总兵官柴时华,违抗军令,擅自出击,以致大败。脊杖二十,以儆效尤。准其戴罪立功,否则我上报朝廷,定斩不饶!”
柴时华见洪承畴没有像蓟辽总督袁崇焕那样发疯,顿时暗松了一口气,连忙领杖去了。
左右幕僚早知晓洪承畴的心思。其实原本官兵被动挨打,洪承畴早也有心思打一波反击试试。
只是一时间未能虑及其中利弊,故而举棋不定。结果没想到柴时华这厮居然主动出击,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免损了自己英名。所以,柴时华这番战败,洪承畴倒也对他未加苛责,高举轻放了事。
只是锅容易找人背,事情却难以解决。左右不由连忙问道:“出城之敌,不知督师心中可有定计?”
洪承畴思虑良久,好办法没有,笨办法倒有一个。他不要面无表情的下令道:“着调集全军大将军炮和红夷大炮进行还击!”
这看似是个办法,其实倒是个不得已的办法。毕竟官兵炮兵编制不合理,炮架又不便利。等到官兵拖拽过去,架上火炮还击的时候,不知道义军已经白白射击了多少轮炮弹了,官兵又白白损伤了多少。
好容易才还击了两轮,义军一看情况不好,连忙移动阵型进行躲避。
洪承畴远远看了,不由一拍脑门,暗骂一声:蠢材,炮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如何没想到此事!
好在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洪承畴也连忙下令官兵移动阵型,躲避火炮。
只是洪承畴万万没想到,义军火炮无论架设还是移动,皆快于官兵的火炮。
原来义军每门炮皆有十匹马、十个炮手伺候,又有轻便的炮架和现成的弹药车跟随。
而官兵一门大将军炮只配备五名炮手,炮架又是不便利的四轮小轮炮架。火炮拖拽牲畜更是牛马驴等牲口胡乱用着,哪里比得上义军条例分明,各司其职?几轮较量下令,官兵仍然处于被动挨打地位。
柴时华和王承恩顶不住了,只好向洪承畴汇报。洪承畴没有办法,只好又调护在官兵右阵的陕西总兵左光先前去轮换。
一来二去,官兵疲惫不堪,士气低落。藏于义军阵后的萧擒虎的猛虎营觑得机会,便偷偷从紫微星堡背后绕过去。
俗话说:柿子捡软的捏。义军但等柴时华被轮换下来,萧擒虎便带着猛虎营直扑过去。特别是萧擒虎麾下的贺一龙最为胆大,他亲自带领着麾下六百名骑兵直突官兵中军柴时华所在。
柴时华这两天刚刚被洪承畴脊杖二十,伤势未愈,再加上多少与战不利,更是神情萎靡。不意义军突然神兵天降,厮杀过来,柴时华不由脸色大变,连忙便欲夺马而逃。
幸好左右亲兵都是父亲柴国柱和哥哥柴时秀麾下精锐,知晓其中利害。他们连忙一手抓着了柴时华的缰绳,高声喝道:“将军若走,必然全军大溃,罪不容诛。即便这四条腿跑的再快,到时候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若是死命苦战,由我等护着,亦有一线生机!”
好在柴时华也是名将之后,颇有几分担当。虽然惊慌失措,差点酿成大错,好歹反应了过来,他连忙应道:“我翻身上马非为逃也,欲与诸公一同死战耳!”
说时迟,那时快。贺一龙手持一条铁枪,如同一条蛟龙一般,只杀入官兵阵内,如入无人之境。
官兵本就疲惫、气沮,哪里是他这一队生力军的对手?那柴时华连忙带领左右亲卫冲了上去,大声喝道:“好个贼子休走,且和我较量较量!”
这贺一龙本就骁勇之人,哪怕遭遇到曹变蛟都不曾怂,何曾惧他?
两人一交手,那柴时华本就有伤在身,哪里抵挡的住?原来他自认自己骁勇仅次于其父兄柴国柱、柴时秀,不曾想这贺一龙悍不畏死,更胜一筹。
甘肃总兵柴时华胆怯,连忙招来亲卫及附近兵马将贺一龙围住,誓要取他小命。
贺一龙一杆枪,一匹马,来往驰骋,如入无人之地,柴时华翻来覆去不能制。
五省总督洪承畴远远望去,不由惊道:“想必此人便是曹文诏,不意其悍勇至此也!”
左右幕僚闻言沉默了片刻,这才低声纠正道:“曹文诏犹在左光先、王承恩当面,此乃贼人‘革里眼’贺一龙也!”
洪承畴一愣,不由感慨道:“天下英雄何其多,奈何多从贼耶!”
话说经过贺一龙这番搅和,萧擒虎携任继荣、吴先、治世王及时赶到,柴时华麾下人马不由大溃。
贺一龙见状连忙率领骑兵突破重重包围,来到地道口附近。只见黑漆漆一个大洞,有丈余宽窄,亦不知深浅几何。
情况紧急,贺一龙也顾不了许多,连忙让士卒取下药包数十个绑在一起,点燃了引线,直接抛了下去。
这药包本是张顺根据后世“炸药包”的构想出来的玩意儿。奈何黑火药威力不足,无法炸开坚固的建筑。
张顺干脆让士卒十斤一个,包成药包,专供特殊任务使用。这一次贺一龙带了十几个,一起点燃了。不多时地上响起一声沉闷的巨大响声,大地颤抖了片刻,只听见“轰隆”一声,地道口附近坍塌了数杖。
贺一龙和其他骑兵不由相顾失色,心中暗道侥幸。若非众人没有站在地道通往的方向,这一次就要跌下去了。
这时候,洪承畴早派参将白广恩、贺人龙前来救援,义军见任务已经完成,随即鸣金退兵。
等到众人赶来,见地道口已经坍塌,连忙命令士卒赶快开挖。可是依照这时代的效率,哪里还来得及?
好容易挖开地道口,众人进入一看,只见原本挖掘地道的士卒和运输泥土之人,合计有数百之多。皆面色青紫的卷缩在地上,早已经闷死在里面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棋盘之外
双方又僵持了数日,官兵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将这地道挖到紫微星堡城下。官兵正待打开地道,冲杀进去,一举攻破这伤心之地。
谁曾想,不等官兵开挖,只听见一阵“沙沙”声响起,随即面前的泥土往后一阵翻滚,原本尚需要挖开的地道通道瞬间打开了。
官兵见之大喜,连忙持着刀盾就要冲上去厮杀。却不料,一根圆柱状的陶制管道露了出来。随即,滚滚的烟雾带着刺鼻的气味源源不断涌了过来,把众人准备冲上去的众人,呛的鼻涕俱下咳嗽不断。
众人一愣,这地下哪里来的烟雾?有人还要上前厮杀,便摸索着陶制管道上前,却只觉得双手一疼,原来早被塞门刀车堵死了去处。
众人暗道不好,连忙连滚带爬就要逃跑。可是这长长的地道,哪里能够那么快逃得出去呢?
众人刚跑了十余步,只觉得呼吸不畅,腿脚一软便瘫在了地上。然后肺部好像被无形的东西拼命的挤压着,众人像离开了水面的鱼儿一般,张开嘴无助的一张一合,似乎要啃些什么东西,却什么也啃不到。不多时,整整一条地道的精锐士卒,竟然又死了七七八八。
原来张三百依照计策,命士卒听出了官兵地道所在。于是他便命令士卒把预先准备好的陶制管道埋入官兵地道过来的方向,然后在陶管的这一头砌制了灶台,又备下了皮制风箱数个。
等到“地听”听出了官兵地道快要接近的时候,便让三五个士卒手持了一根长杆铁锹推倒了双方地道的间隔。然后,又把备好的塞门刀车把通道堵死,让烧灶的士卒一边点火一边拼命的鼓动风箱。
这灶台里点燃以后,所用柴草皆淋湿了,便能够产生大量的烟雾。为了防止敌人狗急跳墙,甚至还故意添加了一些花椒、茱萸等辛辣之物进去。
官兵猝不及防,除了个别位于地道出口附近的以外,其他人果然都被熏死在地道之中。
当五省总督洪承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两眼一黑,差点也要窒息死亡。
自古以来,由于武器的限制,攻城都难于野战。可是,再难也没有难成这个样子啊。仅仅这两次地道事故,官兵便损失了三四百人,几乎相当于一场中等规模的败仗了。
洪承畴强忍着不适,让亲卫打了些凉水。他捧了一捧,扑在脸上,冰了冰自己焦躁的脸庞。洪承畴终于无可奈何的认识到:这个洛阳城似乎没有那么好打!
常见的红夷大炮轰塌城墙,掘穴挖塌城墙或者突入城内,这些手段都不好使了。怎么办?
“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轒辒,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又三月而后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洪承畴一边下意识的背诵着《孙子兵法》,一边思索着解决之道。沉吟了半晌,洪承畴眉毛一挑,下令道:“传令郧阳巡抚卢象升,明天从南阳府北上汝州,准备与我一同夹击洛阳城!”
没错,思来想去,洪承畴最终想到了郧阳巡抚卢象升。洪承畴与别的将领不同,他是典型的苦读兵法、史籍的儒将,也就是常说的“学院派”。这种人不但用兵老道,滴水不漏,更是长于战略,喜欢以势压人。
在张顺准备好的洛阳这幅棋盘上,洪承畴很难取得大进展。那么他便只能把眼光放到了棋盘之外,引入变量。而那郧阳巡抚卢象升便是变量!
这位擅耍大刀的卢象升张顺也曾与他交过手。此人用兵的手段虽然差五省总督洪承畴半筹,也算是一员名将。
当然,仅仅如此还不予以让洪承畴特意调遣此人。更重要的原因是此人除却自身勇武之外,又素来与人为善,相对好说话一些。
洪承畴若是调令别个,说不得会推三阻四。若说又能能助他一臂之力,自然非卢象升莫属。
更何况由于荆襄之地的特殊性,共设有郧阳巡抚和湖广巡抚二职。即便他把郧阳巡抚卢象升调动了过来,一旦有变,湖广巡抚唐晖亦可守御湖广之地,不至于有全盘皆崩之虞。
当郧阳巡抚卢象升接到洪承畴命令的时候,他正在骑马练刀。白马霜刀,来往驰骋,卢象升练的是虎虎生风。
这战马乃是崇祯所赐,名曰:千里雪。卢象升爱不释手,专门写诗歌一首“御赐千里雪”赞之。
诗曰:
首尾丈寻,腰峰壮峻,聿彼风驰,皎然玉映。
疋练飞腾眼界空,白云为窟矫如鸿;
轻麾羽骑狼烟靖,长驾应推第一功!
这马是好马,刀是好刀,人更是好一条好汉!卢象升听得亲卫呼唤,便收了架势,兜了半圈跳下马来,问道:“何事?”
亲卫连忙将手中的手令递与卢象升,练了半晌的卢象升面不改色心不跳,伸手接过了手令一看,不由叹了口气道:“百姓多灾,贼寇猖獗。我本意洪督师一到,‘顺贼’定然为其所破,如今看来还需要咱们再走一遭了!”
“军门,咱们这大冬天的连裤子、鞋袜都未齐全,士卒多是南人,怕受不了北方的寒气!”左右闻言不由有几分难色。
卢象升脾气颇好,闻言不由面带愧色的应道:“此皆老夫之失也,不能让大伙吃饱穿暖,建功立业。只是河南府的百姓被贼寇糟蹋已久,实在是翘首以盼,以待王师。还请诸位多多见谅,等到朝廷军饷一到,我定然及时如额发放。”
士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摇了摇头苦笑道:“军门就不必自责了,我等愿意从军,看的是军门的情面。若是朝廷,朝令夕改,哪个肯信?”
“我等吃用皆是军门从湖广巡抚那里乞讨而来,我等岂能不知?若是换作他人,莫说驱使我们,就是少了银两,也要闹将起来。如今既是军门发话,我等岂能不依?大伙愿随军门肝脑涂地,并力觍灭此类!”
第二百六十七章 汝州形势
从南阳府城至汝州,需要经过南召县,穿过鲁阳关到达鲁山县,前后三百余里才能抵达汝州。
原本按照明军步卒正常速度一日五十,七日三百五十里计算,共计七日的脚程。卢象升白马霜刀,行了五日便赶到地方。
到了地方,卢象升顾不上人马劳顿,连忙接见了前来拜访的河南兵备道。
这汝州本设有汝州卫,兼是河南兵备道驻地。这河南兵备道全称为分巡河南兼兵备道,共辖一府二州十七县。即:河南府、陕州、汝州,三处要地。
那河南兵备道主官见了郧阳巡抚卢象升,双方见礼坐下以后,顾不得寒暄,便连忙问道:“下官姓魏,名杰,表字英之,见过军门。”
“如今贼势猖獗,军民恐慌不安,幸得军门前来,吾心始安。只是不知军门这次前来带兵几何?有何成法?”
卢象升一听,不由皱了皱眉头,问道:“如今汝州形势如何?你且说于我听!”
那魏英之闻言不由大倒苦水道:“从此地往西嵩县、卢氏,从此地往北洛阳、登封,从此地往东禹州、许州,三面环顾,皆贼也!”
卢象升顿时大惊,这五省总督洪承畴坑爹呢?说好了让我过来助你剿匪,结果你反倒越剿越多,河南遍地皆匪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其实这事儿倒不怪洪承畴,他也是依照兵部命令,一头发懵的撞了过来。到了河南以后,五省总督洪承畴只是死命的围着洛阳城,并不太了解如今河南形势。
唯一了解河南形势的河南巡抚玄默却又意外战死了,这就导致大家还以为贼寇只在洛阳,却没想到豫西之地已经是边地流寇了。
卢象升听那河南兵备道魏英之讲了半晌,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儿。原来这魏英之也所知不详,只是知道嵩县乃是“顺贼”别部,其他卢氏和登封皆是山贼、矿徒,禹州、许州乃是走寇罢了。
卢象升捋了捋下颌的美髯,不由愁眉苦脸的应道:“我麾下有标兵五百,毛兵六百,共计人马一千一百人。不知河南兵备道治下又能调集多少人马?”
魏英之闻言不由苦着脸直拍大腿,你这特么过来送人头呢?只有一千一百人,也敢过来,我不知道应该夸你胆大,还是应该笑你鲁莽!
官大一级压死人,虽然这郧阳巡抚并非是自己的直属上司,如今正是用兵之时,河南兵备道魏英之也不好得罪此人。
他只好苦笑道:“我这治下原本有河南卫、弘农卫、汝州卫、嵩县守御千户所、永宁守御百户所、卢氏守御百户所共三卫、一千户所、两百户所以及一十六处巡检司。”
“其中民壮额兵四千零七十九人,弓兵五百一十五人。其实,除去各地守御之人,裁汰老弱病残不堪用之辈,可用之兵只有一千零五十三人。”
“只这一千零五十三人,尚且要北守崿阪关,东备禹州、许州寇!更有嵩县贼虎视眈眈在侧,吾早晚寝食难安矣!”
“奈何分身乏术,无以为守,只好调集部分弓手一百二十七人警戒于上店镇巡检司,城中只有兵丁三百,其余皆靠征发百姓日夜巡城,才得以勉力支撑!”
卢象升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连忙问道:“不知那嵩县城有贼人多少?”
“我实不知!”魏英之理直气壮的应道,“只是听闻当初嵩县原本有‘闯贼’降兵五百,及‘顺贼’至,尽数降他。”
“再后来河南巡抚玄默率兵东归,率兵六七千路过嵩县城,亦想拔之。随即攻了两日,实不能克,玄默乃止,东征禹州,北攻登封,不意败亡矣!”
头疼!卢象升不由揉了揉太阳穴。他如何也没有想到如今大明的江山竟然败坏到这种程度。
当初他在大名府的时候,还训练了标兵马步一千二百名,号曰“天雄军”。结果战事紧急,他来不及率领便孤身前往郧阳。
等他到了郧阳,这才发现原来这郧阳城虽称府城,实在不过一残破县城罢了。郧阳治下标兵只有五百老弱,皆不堪用。可是,若是出了郧阳府城,满眼皆山,山中皆贼。
卢象升自恃武艺高强,出了郧阳城,纵马而驰,沿路尽是穷岩绝谷,百里不见炊烟,不逢人迹。
偶尔在半空中的山岩石洞之上,出现一两个衣衫褴褛、鹄面鸠形之人,亦在搜寻草根树皮而食,远远望见官兵,马上吓得四处藏躲起来。
久在繁华之地的卢象升,见此也不由泪流满面。到任两月,卢象升每日都在深山绝谷之中,千里无人之地,与士卒仆夫同吃同住,誓要做出一番功业来。
好容易他东乞西讨,借来粮饷,他才得以重新招募新兵五百,毛兵六百,勉强稳住了郧阳局势。
那郧阳处于荆襄群山之间,如此困难尚且有情可原。可他万万没想到堂堂中原大地、沃野千里,竟也败坏道这种地步了。
要钱没钱,要饷没饷,要兵没兵,他卢象升纵然有天大的本事,只这一人一刀又能拼杀几个?
两人面面相觑了半晌,卢象升突然灵光一闪而过,似乎想起来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起来。他不由向魏英之问道:“刚才你说什么?”
“三面环山,三面皆贼也!”魏英之有几分沮丧的说道。
“不是,最后那几句!”卢象升作思索状问道。
“河南巡抚玄默率兵东归......”魏英之不明所以,便又重新叙述道。
谁知他刚开了个头,卢象升一拍大腿,道了一声:“着!正是这句。虽然河南巡抚玄默战死,那他麾下的人马哪里去了?”
河南兵备道魏英之闻言亦不由眼前一亮,不由大喜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军门好计,那巡抚麾下左良玉、李卑和倪宠三将麾下又四五千人马当留在了开封府。要么随了大梁兵备道,要么跟了睢陈兵备道,别无他处可去!”
“好!”卢象升也不由豁然开朗,不由大笑道,“我这边手书一封,即可派人送与大梁兵备道和睢陈兵备道二处,着那昌平总兵左良玉、京营总兵倪宠和副总兵李卑率兵前来见我!”
第二百六十八章 嵩县之谋
郧阳巡抚卢象升想的挺美,本想接手了河南巡抚麾下人马一展宏图。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他有他的想法,别人有别人的顾虑。更何况他身为客军,其他将领又岂会言听计从?
最终只有李卑率领三千人赶来与他汇合了,至于昌平总兵左良玉、京营总兵倪宠借口“贼人出了嵩山登封界,又糜烂中原之势,不可不防”的说辞,助大梁兵备道和睢陈兵备道围剿义军去了。
其实这左良玉和倪宠的说辞倒也不是没道理,他们所谓“糜烂中原”的贼寇正是“闯将”李自成、“活曹操”罗汝才和“八大王”张献忠三营人马。
这三人自从破了河南巡抚玄默以后,一路向东,和官兵纠缠与禹州、许州,伺机准备东入南直隶之地。
只是如今专门负责东门守御的河南巡抚玄默战死,一时间竟然无人顾及此事,任由大梁兵备道和睢陈兵备道和他们纠缠。
这卢象升用兵能力终究逊了一筹,一时间竟然没有看出来其中的危险性,他只道这是昌平总兵左良玉和京营总兵倪宠二人的托词。
其实这一次还真是这二人的托词罢了,那左良玉和倪宠都在张顺手里吃过大亏,听闻要围剿“顺贼”心中难免有几分惧意。与其前往河南府对付难缠的“顺贼”,还不如留在开封府对付“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等贼呢。
好容易凑够了四千一百人马,卢象升也不由大喜,抚摸着李卑的后背说道:“微将军,吾坐视豫西糜烂矣!”
李卑哪敢担这么大的名声,连忙苦笑道:“军门谬赞了,原本卑职麾下有兵千五百人,其余皆是原河南巡抚玄默标兵。”
卢象升这才明白,为何李卑一个副总兵麾下能有如此多人马。不过,他欣赏李卑一来军纪良好,二来听命行事,所以给李卑很大的礼遇。
卢象升和李卑二人当然不知道,在原本历史上李卑多次击破义军,于今年春季被授为临洮总兵。
遂后义军逃亡郧阳、襄阳等地,卢象升标营孱弱,多依靠李卑处理郧阳附近的敌人。两人相交甚欢,惜乎于当年六月因为水土不服,李卑染病而亡。
这一世由于张顺的蝴蝶效应,李卑没有能够前往郧阳与卢象升合作,反倒失却了功劳,留下了性命。
既然兵马已经齐全,卢象升又厚着脸皮向河南兵备道魏英之讨要一些粮草,便硬着头皮带领四千人马西过伊阳,直驱嵩县。
这嵩县本就贼寇众多,又多次遭到义军围攻,所以原来的知县何复在的时候就建立了简单的预警机制。
那卢象升率领大军刚至伊阳县,刘成便接到了官兵欲来围剿的情报。
这刘成虽然有阵斩山西巡抚宋统殷的战绩,其中阳差阳错,巧合成分较高,其实论及武艺、领兵才能不过中人之资罢了。
他得到消息之后,不敢擅自做主。刘成思及初张顺将嵩县委托给自己时候的一番叮嘱,便连忙下令道:“请参谋徐全、生员刘月江前来议事!”
不多时,参谋徐全和生员刘月江慌忙赶来,惊问其故。刘成将情报如此说了,徐全和刘月江不由吓了一跳。
好在生员刘月江领兵多次,倒也有些经验,便连忙问道:“官兵统帅何人?不知有多少人马?何时到达?”
刘成闻言不由实话实话道:“据探子来报,领兵之人乃是郧阳巡抚卢象升,其麾下人马怕不少于三四千人。依照脚程,估计明日便到。”
刘月江沉吟了一下,便中规中矩的建议道:“这卢象升我倒在邸报上看过,也不知其本事如何。不过,终究是敌强我弱,如今洛阳城又被官兵围困,舜王无暇南顾救援嵩县。”
“依照我的心思,咱们分兵守城便是。这事儿我颇有经验,也能帮衬一二。除此之外,将军再书信一封,递与那卢氏陈将军。到时候,我等两处合兵一处,再思击破官兵不迟。”
不待刘成回应,那徐全连忙反对道:“月江兄此策虽然稳妥,只是未免耽误太多时日。如今洛阳城危在旦夕,舜王之所以不向我等求援者,无非是为了等待时机罢了。”
“若是我等和卢象升之辈纠缠过久,万一战机一现,我等却分身乏术,岂不是坏了舜王大事儿?”
“依我之见,官兵不过三四千人罢了,我等治下亦有一营人马。官兵不知我军虚实,将军何不寻一处险要之地伏击彼辈?若是能成,便可一鼓而破之!若是不能成,再退守县城不迟!”
刘成心中感激当年张顺收留及创造机会让自己亲手报仇之恩,闻言不由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刘先生继续驻守屏风寨,徐参谋驻守嵩县城,我自率领人马前往会一会那郧阳巡抚卢象升。”
那徐全和刘月江不太了解卢象升的本事,那张顺曾经率领刘成等人与他交过手,刘成又如何不知?
不过,自从刘成镇守嵩县以来,依照张顺命令招募了三千人,通过马英娘的军校培训了一批低级军官,才把这一营人马建了起来。张顺特意赐名为“镇嵩”。
虽然和其他营比起来,名字似乎有些奇怪,不过刘成仔细想一想这一营人马皆以嵩县矿徒、毛葫芦为主,也不以为怪了。
正所谓:兵贵神速。自从洛阳城被围以后,刘成麾下镇嵩营就处于时刻待命状态。
于是,刘成刻不容缓,立刻带领镇嵩营向东而去,至夜赶到了上店镇巡检司附近。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那刘成选一处险要之地命麾下“镇嵩营”潜伏起来。
话说那上店镇巡检司附近地形南高北低,本是伏牛山区主要出口之一。自古有“扼出山之要冲,居咽喉之要道”之称,乃是豫西重要的交通要道,同时亦是豫西名镇之一。
正是因为此地如此重要,朝廷才特意在此地设立巡检司,以监察嵩县和汝州之间的来往行人,防备盗贼。
那官兵昨晚官兵宿于伊阳县城,距离此地不过十三四里而已。故而第二天一早,卢象升、李卑便带领麾下人马赶到了上店镇巡检司。
那上店镇的巡检使一看来了如此一大队人马,如何敢上前盘问?他本想躲在巡检司内糊弄过去算了,不曾想卢象升反倒不放过他。
诸葛亮曾经说过:为将而不通天文,不识地理,不知奇门,不晓阴阳,不看阵图,不明兵势,是庸才也。
那卢象升虽然未必通晓奇门、阴阳,好歹也知道要了解地形地势。所以他一到此地,便命人将这巡检使询问附近情况。
那巡检使这辈子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官,哪敢欺骗与他?自然是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向卢象升指点着嵩县方向言道:“从此地往西不远,过了山口便是嵩县境内。此地距离嵩县城不过八十里路,若是脚程快些,只需一日便能抵达嵩县城。”
“那嵩县城位于伊水西北一侧,需要渡河方能到达。到时候大人还想寻些舟楫为好。还有那嵩县民风剽悍,自古多贼、多寇,喜好打劫往来客商,还请大人小心谨慎为妙!”
第二百六十九章 埋伏
郧阳巡抚卢象升听了那巡检使的言辞以后,倒是对附近地形了解了一些。他便点了点头,放这人回去了。
这时候李卑不由上前谏言道:“前面就是山口了,要不要派遣点斥候查探一番?”
卢象升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不必了,这样太过耽搁时间。此地距离巡检司没有多远,若是稍有动静,当被巡检司弓手察觉才是。”
“兵贵神速,我听闻那巡检使说此地距离嵩县城八十里,若是倍道兼行,今晚突进道嵩县城下,定然打贼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李卑闻言有几分迟疑道,“八十里?能赶到吗?”
也难怪李卑有些疑虑。明代常规行军路程,步军一日五十里,马军一日七十里。两人麾下步骑皆有,又要翻山越岭,岂有如此速度之理?
卢象升闻言爽朗一笑,翻身下马,然后对左右高声喊道:“众将士听令,大家加把力,今晚赶到嵩县城城下吃饭,我与尔等一同步行!”
众士卒听了,不由高声应道:“愿与军门一路同行,今晚步行至嵩县城城下吃饭!”
“军门?”李卑闻言大吃一惊,也连忙翻身下马,与之同行。
“李总兵,若是论及领兵打仗,卢某未必是你的对手,可是若是论及治军,你未必是卢某的对手!”卢象升捋了捋美髯,不由面带得色的笑道,“我与士卒同食同眠,卒不尽饮,吾不敢饮,卒不尽食,吾不尝食,是故士卒乐为我所用。”
李卑闻言不由赞叹道:“军门治军有法度,汉之飞将军不能及也!”
卢象升闻言摆了摆手,谦虚的道:“哪里,哪里,李广无功缘数奇,卢某差之远矣!”
这李卑本是个武将,读书不多。不曾想他这般拍马屁,反倒拍到马腿上了。卢象升脾气颇好,心中虽有几分不喜,却也没有向他发脾气,只是含糊过去了。
两人言语之间,便来到了那山谷口。卢象升步行进去,抬头一望,只见两侧壁立千仞,十分险要。
他便对李卑说道:“李总兵,像这种险地正是利于伏兵治所。若是此战不利,我便打着旗号可以将贼人勾引至此处,到时候你埋伏两侧,只需一声炮响......”
卢象升正说得起劲,只听见三声炮响,如同晴天响起个霹雳一般。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山谷两侧旗帜飘扬,不知有多少人马埋伏在山上。随即旗帜一摇,铳炮、箭矢、滚石俱下。
卢象升大惊失色,连忙下令道:“全军听令,向来处撤退!”
结果卢象升一转身,只见七八个大石块当场滚下,阻了归路。卢象升再转身望去,只见一队人马从谷口闪了出来。
当先一人,上前两步,高声叫道:“卢廉使,刘某等你已久矣,可还识得故人否?”
卢象升压抑住心中乱七八糟的心思,连忙应道:“久不闻此称呼矣,莫非是昔日‘擎天柱’麾下?”
“正是刘某,昔日阵斩宋统殷者也!”刘成闻言不由笑道,“那日侥幸,我念念不忘终日,不曾想今日再度得偿所愿矣!”
卢象升一听不由大怒,不由骂道:“贼子好胆,卢某头颅再此,我看哪个敢取!”
言毕,卢象升便要翻身上马,前去挑战。李卑一看连忙一把拉住了卢象升,规劝道:“军门,如今我军正处于险境,不可鲁莽!”
卢象升见他扯着了自己,不由大急道:“狭路相逢勇者胜,如今左右皆是峭壁,飞鸟难渡;背后来路已经断绝,若想逃出生天,唯有死战耳!”
“那也不能让军门带队冲锋?”李卑阻拦道,“卑职愿代军门前往一战!”
“不必了!”卢象升翻身上马,大刀一挥道,“卢某自领兵以来,素来进攻在前,断后在后,从无推脱之理!今日若死,请自卢某始;今日得活,亦请自卢某始!”
言毕,卢象升大喝一声,只震得两壁峭壁砂石欲落。他高声呼道:“狭路相逢勇者胜,请随卢某死战!”
这话要是别人来喊,估计士卒皆嗤之以鼻。唯有卢象升,素来与士卒同甘共苦,同衣同食,才能够触动士卒心。
俗话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卢象升这一套看似对提升士卒战斗力没有什么用,但是往往在关键时刻能够激发士卒的死战之心。
卢象升这么一喊,麾下士卒不由大声应道:“愿随卢军门死战!”声冲云霄,反倒把刘成吓的脸色一变。
这种声势,刘成仅仅在舜王麾下见到过,不曾想今日竟然也能够在官兵身上见到,不由大吃一惊。
原本见官兵中计,欣喜若狂的刘成这时候不免有几分不安。他不由下令道:“铳炮手准备射击,长枪手准备抵住,其余骑兵且随我来,今日本将要再斩一名督抚!”
将为军之胆,卢象升无畏无惧,自然麾下士卒也悍不畏死。只见那卢象升身着绿袍,座下白马千里雪,手中青龙霜月刀,其疾如风。直奔谷口的义军而来。
义军便依照条例,依次用弓箭、鸟铳和火炮向卢象升射击。也不知是有天神保佑,还是卢象升运气比较好。
他左右亲卫不少人被当场击落了下来,甚至又被火炮轰烂了,血肉淋漓了卢象升一身,但是他依旧毫发无损。
李卑紧跟在卢象升后面,一路心惊胆战,生怕这郧阳巡抚就这么倒在冲锋的路上了。
又距离义军三四十步,快枪、三眼铳、弗朗机再度响起了,密集的弹丸像雨一样泼洒过去。这一回卢象升终于中弹了,不过由于力道都不是很大,大多数连他身上的铠甲都没有穿透。
卢象升一马当先,杀人义军人群之中,左劈右砍,如入无人之境。他连番砍翻了四五人,只觉眼前一亮,却是杀透了义军阵型。
原来刘成麾下人马尚少于官兵,又分兵山崖之上,居高临下进行进攻,防守谷口的人马就更少了。
若是换作别个心志不坚之辈,恐怕要么横尸当场,要么已经屈膝投降了。
唯有卢象升气势如虹、胆如斗,毫不畏惧,反倒破了刘成的埋伏。
可是那刘成岂是易于之辈?他早带领骑兵脱离了队伍,虎视眈眈列阵于步卒阵后,等得就是今日。
但见卢象升杀透敌阵,刘成手持长枪,不由暴喝一声:“刘某等候多时了,今日合当我再斩一督抚!”随即,带领麾下五百骑兵疾驰而来,当头向卢象升撞去。
那卢象升失了马力,又刚刚使尽了力气,又如何应对疾驰而来的生力军?眼看他就要命丧当场,欲之者后事如何,请听下回见分解!
第二百七十章 名将之死
话说那卢象升刚刚杀透了义军阵型,兜头就看到刘成率领五百骑兵冲撞了过来。
卢象升自度今日有死无生,他便把手中大刀一横,准备与刘成拼一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不曾想,就在卢象升认命之时,斜刺里却突然杀出一人来。卢象升定睛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跟随他而来的副总兵李卑。
原来那副总兵李卑带领了几十个亲兵,亦杀透了义军阵型,冲上前来。
他一眼望到卢象升威胁,便想也不想掉转马头,带领亲卫挡在了卢象升的面前,并高声呼道:“副总兵李卑在此,哪个敢来送死?”
说时迟,那时快,刘成只见眼前人影一晃,却是换了人马。只是事到如今也来不及掉转马头了,他只好一咬牙,应道:“鼠辈受死!”便端起手中长枪便刺了过去。
那李卑本也是好武艺,奈何与卢象升一样失了马力,一身本事十成使不出三成来。
两人两马相交,刘成只把手中长枪一压,把李卑手中的长枪压下了下来,顺手便刺向了李卑。
顿时那李卑腹部的甲片如同纸糊的一般,毫无阻隔,便被刘成手中的长枪一扎便扎了个透明。
冰冷的枪头,犹如这寒冬腊月的冰锥一般散发着透骨的寒冷,无情的刺透了李卑腹部的抱肚,直入他那温热的肝肠之中。
久经战阵的李卑只觉得腹部一凉,随即而来的是心绞般疼痛。我不行了,李卑下意识意识到了自己的结局。
那刘成见自己轻易刺中了官兵副总兵李卑,不由大喜,正要将那长枪抽出。不曾想李卑却把手中长枪一弃,双手捉死了刘成的长枪。
刘成这一抽未曾抽出,正待再抽,不意李卑身后一道雪亮的刀光闪起。
这一刀,好似一轮弯月落人间,好似一道银色的匹练耀九天,好似大河之水天上来,兜头向刘成的脑袋砍了过来。
刘成来不及闪避,只得下意识把身体一歪,顺便把手中的枪杆往胸前一横,试图格挡一下。
却只听见“咔嚓”一声,两人交马而过。卢象升端坐在逐渐减速的千里雪之上,巍然不动。
而他那手中青龙霜月刀雪亮的刀刃上却残留着丝丝的鲜血。鲜红的鲜血如同小溪流一般在冰冷的刀刃上不断的汇集在一起,最终化成血珠。
血珠如同一串珍珠一般,“吧嗒吧嗒”的滴到了地上,摔了八瓣,溅起了星星点点的尘土,在寒冬腊月里盛开了朵朵梅花。
原来,那刘成手中的长枪竟然被卢象升一斩为二,胸前的护心镜更是被一剖两半,身上的铁甲亦被卢象升一刀劈开。
一切的阻拦好似笑话一般,根本没有用。
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从刘成的左肩延伸到右侧腹部,看样子竟然差一点便要被人活生生劈成两半!
汩汩的鲜血瞬间浸湿了刘成的衣衫、裤子,甚至流到了马鞍之上。刘成在马上摇摇欲坠,几欲跌到。
他不由强忍着几乎要裂开两半的疼痛,赞了一声:“好刀——法!”
左右亲兵见了,连忙将他扶住,顺手撕下来一面旗帜,胡乱的包了,护着他便要退去。
眼看胜利就在眼前了,刘成如何肯依?他挣扎着还要下令。结果他只来得及张了张嘴,却牵动了胸前的伤口,疼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刘成这一退不要紧,左右士卒见了中军大旗一动,纷纷且战且退,向刘成聚拢起来。
正当他几欲昏厥之时,刘成强忍着不适,远远的望了卢象升一眼,看清了全场的形势,这才使尽全身力气,说了一声:“退!”
义军退却,官兵却未来得及追赶。原来此时的卢象升以及返回到李卑刚才交手之处,正扶住跌倒在地上的李卑,痛心疾首的质问道:“李总兵、李侍平!你这又是何苦呢!”
持平乃李卑字也。
“卢军门,切勿忧伤。”李卑苦笑着安慰道,“你有所不知,其实我这些日子早已经身体不适,多方寻遍名医,皆说我未必能够活过这个年头。如今看来,这名医不是名医,而是神算子啊!”
“人常言:自古将军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想必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吧!”
“天启初,督师王子廓督蓟辽之事,设蓟镇车营五支,命我为都司佥书,统西协后车营。我便习得用兵二法,一曰:持军严明,二曰:遇敌镇静。是以其后,我多有立功。”
“可是后来我遇到的官兵,每每都是视民为仇雠,民视之为贼寇。我对此颇为疑惑,除却自个升官发财以外,我辈武人剿匪意义何在?我就是匪,匪就是我,焉能禁绝哉?”
“直到我遇到军门,方知天下尚有正义之士。我李卑死不足惜,强似死在卧榻之上。只是惜乎不能见到军门平定贼寇,开万世太平了!”
李卑所谓的“王子廓”,其实就是万历天启年间的名臣王象乾,历任督抚多年,官至太子太师,功勋赫赫,颇有声名。
卢象升对他也颇有耳闻,却没想到原来李卑却是他的部下起家。他听了李卑之言,既感到羞愧不已,更激起雄心万丈。
羞愧的是自己虽是督抚,其实窘迫不堪,任职以来却连麾下三千标营都凑不齐。
让他雄心顿起的是本来以为自己形单影只、茕茕孑立,没想到世上还有知心之人,还有同道中人,吾道不孤!
想到这里,卢象升郑重向李卑说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四句乃是理学创始人之一横渠先生张载的名言,卢象升此时念来,和如今流行阳明心学的儒生观点格格不入。
可是李卑却含笑而逝。他只是武人罢了,哪里懂什么新学、理学,只知道人人足食,没有天灾**便是天下太平!
卢象升解下了身上的披风,为副总兵李卑盖上。他站了起来,摸了摸眼角的眼泪,提起手中的青龙霜月刀向西一指,用有几分沙哑的嗓子高声喝道:“目标嵩县,不破贼寇,誓不回还!”
第二百七十一章 狂暴的卢象升
李卑死了,刘成伤了,卢象升疯了!
“膊独骨,负殊力”的卢象升,练功的铁刀重一百四十斤,本就无人能挡。
如今因为副总兵李卑代他而死,卢象升怒火中烧,爆发了全部潜力。
在官兵和义军双方皆不过三四千人的小规模作战中,卢象升骑着御赐千里雪,手提青龙霜月刀,所到之处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血肉横飞,勇不可当。
义军本就失了统帅刘成的指挥那抵得住?连战连败,不得不退回到嵩县城防守。
参谋徐全站在高高的嵩县城上,再度听着城下郧阳巡抚卢象升在城下叫骂。
徐全万万没想到这卢象升一介文人,竟然如此勇猛。他徐全也是生员出身,骑射武艺也不曾拉下,曾经亦自负勇武。
直到后来他遭遇到副总兵汤九州以后,才意识到自己闲暇时候练习的这点玩意儿,和真正的武人比起来差距是何其之大。
原本他献了埋伏之计,依照他的心思,有阵斩山西巡抚的猛将刘成压阵,即便此计不成,顶多也就吃个小亏罢了。
可他怎生想到,自己的计策比他想象的还要成功。刘成如愿以偿的围困了卢象升,可是最终结果却是悍将刘成身负重伤,文人卢象升提溜着大刀杀上门来。
当刘成败退回来的时候,嵩县城上下顿时人心惶惶不可终日,甚至连生员刘月江都私下里对徐全说道:“我等皆嵩人也,若事不可为,可将一切事由推却到刘将军身上为好!”
这是开始准备后路了?徐全闻言不由大怒道:“自古以来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我等已经受辱一次了,难道还要受辱第二次吗?”
“如今天下汹汹,豪杰四起,明朝反覆,亦在不远,能得天下者,非舜王莫属也!”
“我等若无从龙之心,欲为天下开天平之志,当日死节可也,又何必自毁名节呢?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若是我等朝夕反复,唯利是图,苟活于世,又与小人有什么区别呢?”
刘月江闻言而惭,拜于地道:“微徐兄,吾今日险些误入歧途矣!”
徐全连忙将生员刘月江扶起,劝慰道:“刘兄年长于我,徐某不敢以兄自居。”
“须知胜败乃兵家常事,刘兄不必疑惑。今日兄守屏风寨,我守嵩县城,必不使那郧阳巡抚卢象升前进一步。我早使信使知会舜王和卢氏陈将军亦,不日便有援军赶来,合击此僚!”
“且让彼辈猖狂几日,待到义军大军一到,管教他死无葬身之地!”
生员刘月江闻言心神稍安,连忙带领众生员赶回屏风寨,与嵩县城互为犄角,防御卢象升的进攻。
那卢象升虽勇,却无飞天遁地之能,面临嵩县城和屏风寨的严防死守,多番进攻依旧无果。
更何况官兵进攻全凭一股气势,其实双方实力亦在伯仲之间,只是因为义军失了统帅,无人率领出战罢了。
那参谋徐全本是个生员,颇有些智慧。久在张顺身边,倒也学得一招半式。往日闲暇之时,他也多了不少预案。如今一一使来,倒也如鱼得水。
城中士绅百姓见义军守御颇有章法,官兵不能入,心中稍安,疑虑顿去。
却是这卢象升围困嵩县城不久,康家庄的陈长梃便接到了徐全的书信,便连忙快马加鞭赶往抱犊寨,向李三娘汇报此事。
当陈长梃赶到李三娘院子的时候,竹儿正在那里哄着张化吉和张平安两个小孩子,张如靖在院子里正挥着斧头劈柴。
那张化吉已经一岁多了,顽皮的来回逗弄着刚刚蹒跚学步的张平安,把竹儿吓得连忙分开了二人,生怕摔作了一团。
陈长梃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气喘吁吁的问道:“李夫人呢?紧急军情!”
竹儿顾不上他,那张如靖连忙应道:“原来是陈将军啊,夫人正在厨房做饭,我去喊她。”
“不必了,我自去拜见夫人!”陈长梃还没那么大面子,哪里敢让李三娘过来见他?
陈长梃寻得厨房,走了进去。只见里面烟雾缭绕,看不清人影。
陈长梃被呛的咳嗽了两声,连忙喊道:“我是长梃,前来拜见夫人!”
“哦?是伯伯啊?何时来到?也不打声招呼,一路风尘仆仆,还未来得及吃饭吧?我且添两碗水!”屋里传出来李三娘的声音。
“有急事,紧急军情!”陈长梃哪里顾得上吃饭,连忙应道。
“竹儿,过来帮我照看一下灶台,孩子先让如靖哄着!”李三娘闻言喊了两声,等到竹儿咳嗽着转了进去,这才灰头灰脑的钻了出来。
陈长梃连忙将嵩县之事一说,李三娘不由笑道:“俺是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了什么?伯伯乃是张生的兄弟,有什么事儿你自做主便是。”
陈长梃闻言连道不敢,随即便提议道:“依我之见,我们抱犊寨和嵩县、洛阳城互为唇齿,人常说唇亡齿寒,若是不救,我怕坏了主公的大事!”
“我准备带领两千人马,前去会一会那郧阳巡抚卢象升。据闻那厮简直是吕布再世、霸王重生,连刘成都被他伤了。此去,不知凶吉如何,我且把如靖留在夫人身边,日夜将此地严防死守,以免为官兵所趁。”
李三娘正要同意,不曾想不知何时张如靖抱着两个孩子已经站在了两人身边。
他犹豫了一下,不由问道:“陈将军,不知你可有对付那卢象升的把握?”
陈长梃摇了摇头,笑道:“我是个使关刀的,他也是个使关刀的,若论武艺,我亦不惧天下英豪。当初在临城时我曾与他交过手,这人天生神力、力大无穷,我却是敌他不住。”
“若是单论本事,天下恐怕唯有悟空,当和他在伯仲之间!”
张如靖闻言也大吃一惊,陈长梃的武艺他是知晓的,乃是张顺麾下一等一的好手,若说关公再世,却也毫不夸张。那悟空更是怠非人哉,一身神力,天下无对。
那卢象升一介文官,竟然有如此本事,陈长梃若是拿他不下,舜王更无余力矣。张如靖也不由忧虑起来。
陈长梃看的好笑,不由伸手摸了摸他脑袋笑道:“你且领好麾下人马,保护好两位夫人,比什么都强。卢象升之事,自有我去对付。”
张如靖一把推开了陈长梃的大手,有几分恼怒道:“男人的头,女人的腰,摸不得!”
“哟,长大啦?”陈长梃不由乐道。
“休得小看人!”张如靖闻言灵光一闪,不由胸有成竹的应道,“我倒有一计,任凭他有天大的本事,管教他卢象升有来无回!”
第二百七十二章 李三娘出征
“哦?你有何计策,说来听听!”陈长梃和李三娘起了好奇之心,不由好整以暇的看着张如靖问道。
“卢象升虽勇,麾下人马并不多。若非刘将军大意,我恐怕双方胜败亦在五五之数。”
“如今既然徐参谋稳住阵势,一时半会儿卢象升绝无可能有所突破。既然如此,将军何必避实击虚,直捣汝州。若是汝州被下,卢象升归路断绝,将军再回师与嵩县义军汇合,内外夹击,定然能够一举擒获此贼!”
陈长梃闻言有几分惊异的看着张如靖,不由笑道:“是我小瞧你了,你倒还真有几分本事。只是此计过于行险,我不取也。主公之所以留我在抱犊寨而按兵不动者,以备非常也。若是稍有差池,我又如何对得起主公的信任呢?”
张如靖闻言,却不服气的说道:“官兵虚实吾尽知矣,何险之有?那卢象升身为郧阳巡抚,麾下应当人马众多才是。五省总督洪承畴既然无法在洛阳城打开局面,自然会急令他从南面而来,夹击义军。”
“按照常理来说,卢象升自然是率领人马越多越好,不曾去他才率领三四千人马,朝廷兵力用尽,可知矣!如今战机方现,一闪即逝。将军若不能及时抓住时机,岂不是辜负主公的信任了吗?”
“强词夺理,敌情不辨,岂可鲁莽行事?”陈长梃闻言摇了摇头,拒绝了张如靖的提议。
“姐姐!”张如靖闻言便扭头看向李三娘,咄咄逼人的强调:“此战若胜,其余官兵再无威胁,义军可汇作一处,共救洛阳矣。常言道:守久必失,舜王守御洛阳已久,若是再无变招,我恐怕后果不堪设想矣。”
“喊婶子!没大没小的。”李三娘喝了他一声,这才扭头向陈长梃问道,“伯伯,如靖所言可是却有其事儿?”
原本李三娘作为一个妇道人家,也管不得这军国大事,只是如今这事涉张顺,她不由有几分急了。
“说是这么说,只是那参谋徐全究竟如何,我着实放心不下!”陈长梃闻言暗道不好,连忙狠狠瞪了张如靖一眼,赔笑着向李三娘解释道。
李三娘闻言皱了皱眉头道:“张生用兵素来颇为稳重,我是知晓的。那刘成本又是跟随过来的老人,本应该是让人放心的。结果却出了刘成受伤之事,其中是否另有蹊跷未为所知。”
“若是伯伯信得过那参谋徐全,也不差上这几日;若是伯伯信不过那参谋徐全,岂有自投罗网之理?”
“这......”陈长梃闻言却愣住了。若是真如李三娘所言,徐全已经投敌,那么自己率兵前往嵩县城便是自投罗网。到时候不要说营救张顺了,恐怕抱犊寨自保尚且不暇。
“既然如此,三娘这一次少不得再与伯伯前往走一遭了。若是嵩县城犹自坚守,我自入城以稳固人心;若是嵩县城早已降敌,我便与伯伯一同夺取汝州,再召登封李际遇合兵一处,夺回此城!”李三娘见陈长梃有几分动摇之色,便下定决心道。
“好吧!”陈长梃见李三娘心意已决,想了想上次她率领众人切断京营后路之事,便不再坚持了。
他心中却暗暗告诫自己道:三弟既然将妻儿托付与我,我岂能弃之而去?若是徐全果然投敌,抱犊寨亦不安稳矣。唯有将夫人以及化吉、平安留在身边,我方可安心。
随即众人便收拾行礼,连带李香、柳如是及李际遇妻子一同率大军出发,向东而去。
独留长梃妻子王氏、妾室三人及李大亮率领五百人留守抱犊寨。临行之前,陈长梃诫之曰:“兵战凶危也,我亦不知此战胜负如何,若是果有不顺,尔等姑且固守抱犊寨,以待时机。”
“只要我还有一息尚存,定然会回来营救你们。若是久守无援,半月不归,想必我已经战死沙场矣。大亮,你便护着你们嫂嫂另寻出路吧!”
“长梃!”王氏闻言不由大急。她本以为如今陈长梃发达了,自己也可以跟着享一享福,没想到还会有这种凶险。
“这辈子亏欠你良多,也不知是否有机会再还了!”陈长梃闻言不由低声叹了口气道,“若是事有不谐,你便带着孩子改嫁吧!”
“不要!”王氏摇了摇头,泪眼婆娑的看着陈长梃道,“你好狠的心思,怎生舍得我们母子三人?若是你真个一去不复返了,我又怎能独活?”
陈长梃看了看王氏身边的儿女,不由强忍着泪水,扭过头去道了声:“你们也好自为之吧!”便任凭王氏如何呼喊,依旧大踏步走了出去。
陈长梃走出了门外,李三娘在哪儿正照看着柳如是扶着李香上车。看到陈长梃出来了,她忍不住劝说道:“既然如此,何不让嫂子和我们一同同行?”
陈长梃苦笑一声,无言以对。留在这里固然有可能是龙潭虎穴,前往嵩县城又何尝就一定是安全之地呢?
他又想起当初离开家乡走镖时的感慨:天下之大,何处是吾乡?
抱犊寨、康家庄等地距离嵩县城亦有一百七八十里,山路崎岖难行,陈长梃率领李友、李牟、张如靖三人及麾下二千五百人护送着李三娘、李香和李际遇妻子诸人一路跋涉急行,用了两天便赶到了嵩县城附近。
好在卢象升兵少,无法围死嵩县城。卢象升麾下军纪尚好,不成骚扰百姓,是以县城内外,亦常常有百姓出入。
陈长梃派遣李友反复打探以后,才确定徐全未曾投敌,嵩县城犹在坚守。这才命令李友携带十余人化妆完毕,假装城普通百姓潜入到嵩县城。
话说那参谋徐全把书信送出去以后,日夜翘首以待,但等陈长梃过来替嵩县城解围。
这一日正要闻麾下士卒城外可有援军消息的时候,不曾想那士卒却急急忙忙赶来进来,低声禀告道:“李夫人已到城中,正要见你!”
“哪个李夫人?”徐全纳闷,自己不认识什么李夫人、王夫人啊?
“舜王夫人李氏!”士卒尴尬的应道。
“啊?”徐全大吃一惊,连忙应道,“何不早说,快快带我前往拜见!”
第二百七十三章 风火卢象升(上)
卢象升身着双铠,威风凛凛的在城下再度叫骂起来。
“乱臣贼子,无胆鼠辈,莫要龟缩在城中做那缩头乌龟!若战便战,若降便降,来个痛痛快快!否则等官兵援军已到,大军围城,到时候悔之莫及!”叫骂了半天,可惜城上并无一人理他。
也难怪一向儒雅的卢象升口出粗鄙之言。他这一次携带的人马本就不多,手中只有些弗朗机、虎蹲炮之类的轻型火炮,毫无攻城手段。
本来他以为借着砍伤贼人头目之围,当可一鼓而下。结果官兵蚁附了一两日,损失颇重,却始终无法登上城墙。
卢象升手中人马粮食颇为寒颤,也担心久拖生变,是故越来越急躁。
而这时候李三娘正身着铠甲,手持盘龙棍,站在城墙之上。听到那卢象升叫骂了半天,不由问道:“此贼如此嚣张,就没有能制住他的办法吗?”
参谋徐全闻言苦笑道:“这厮勇武世所罕见,更是身着双铠,实在是难对付的紧。那一日,我集齐了七八个鸟铳手,但等他前来叫阵的时候狙击。”
“不曾想弹丸不能入,不但未能伤及此人,反倒吓的城中士卒纷纷口称此人乃是天神下凡!若是再让他这般叫骂下去,我恐怕不等官兵再度攻城,城中早晚便要生乱矣!”
李三娘看了看左右,只见身边士卒神情萎靡、心志动摇,也知晓死守不是个办法。
她只好安慰道:“徐先生辛苦了,这两日香夫人指使着两个护士替刘将军剜去了腐肉,重新清洗缝合了伤口,不日当可清醒。若是刘将军在此,必会重振城中士气。”
原来那刘成自从被卢象升所伤以后,嵩县城并无金创良医。徐全只好捉了几个赤脚医生胡乱包扎了一下。等到李三娘和李香等人赶到的时候,刘成伤口都开始化脓了。
好在刘成命不该绝,阴差阳错之下,刚好有身孕在身的李香随着李三娘来到了嵩县城,这才救了刘成一命。
只是这几日刘成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李香命士卒全城寻找犀牛角、羚羊角为其退热,也不知如今效果究竟如何。
徐全看左右都是可信之人,这才低声说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夫人千金之躯,怎么反倒进了这嵩县城?”
“有什么危险的?”李三娘笑道,“陈将军已经去取那汝州城去了。等到断绝了此贼后路,我倒要看看他如何逃出生天!”
“好!”徐全也为李三娘的气魄所感染,不由豪气顿生,应道,“到时候定然擒获此贼,以报今日辱骂之仇!”
那卢象升在城下叫骂了两三日,好容易让士卒制作了一些简单的攻城器械,便要再度攻城。
他虽然不是洪承畴那般宿将,好歹也读过几本兵书史籍,有过领兵经历。久顿于坚城之下,他也知道是兵家大忌。
既然器械已备,郧阳巡抚卢象升便催促着士卒推动攻城器械攻城。
有冲车、有云梯、还有高耸的井阑车,这一次卢象升发誓要将嵩县城夺了下来。
好在嵩县城有屏风寨互为犄角,更兼李三娘带来了武将李友,正好可以带来城中精锐伺机出城打个反击。
卢象升见城中官兵龟缩良久,万万没料到还有人能够带兵出战。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反倒被义军焚毁了几辆撞击城门的冲车。
好在无伤大雅,卢象升便一边命令士卒继续进攻,一边准备等那李友再度出城,亲自会一会此人。
谁曾想,就在这时候,只听见一声炮响,官兵后方两侧突然杀出来大队人马出来。
卢象升大吃一惊,回首一看,只见贼人打着两面旗帜,上面分别书写着陈、李两个大字。
卢象升连忙收拢士卒,准备且战且退,却又听见一声炮响,紧闭良久的嵩县城城门打开,李友一马当先又厮杀出来。
卢象升被四处围了起来,不敢恋战。他连忙挥舞着大刀,且战且退。
这厮天生神力,一把沉重的青龙霜月刀在他手中,举如鸿毛,取如拾遗,毫不费力。更兼他坐下御赐千里雪神俊非凡,来去如风。
卢象升所向披靡,竟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在义军千军万马之中来去自如。
陈长梃识得厉害,不由对李牟喊道:“此人非一人多能战也,速与我合力擒获此贼!”李牟应了,连忙拍马跟着陈长梃前去迎战那郧阳巡抚卢象升。
那卢象升一看当面之人,却是旧识,不由笑道:“乱臣贼子,别来无恙乎?那日被你逃得性命,今日又来送死!”
“好大的口气!”陈长梃闻言怒极反笑,“你虽然有一把子力气,也未必能够胜得了我,今日倒教你尝尝老子的厉害!”言毕,陈长梃挥舞着大刀,李牟挺着长枪便去战那卢象升。
好个卢象升蔚然不惧,拍马迎了上来。只凭一身神力,他左一拍拍开了李牟的长枪,右一磕磕开了陈长梃的大刀,然后借势把手中的大刀刀背往陈长梃那里一勾。
陈长梃刚刚被他磕开了大刀,正是中门大开之际,如何抵挡?好在陈长梃自幼习武,一身本事并非浪得虚名。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陈长梃双脚蹬紧,只把身体往后一仰,使了个“铁板桥”,这才躲过了卢象升的致命一勾。
原来这明代的青龙偃月刀和清中期以后常见的的形制不同,一般刀身更窄,刀体更厚,两面释刃,刀尖更如勾子一般翘起。
这便比以劈砍为主的清中期以后的形制多出了勾、拖的技法。卢象升便用此技法,差点要了陈长梃的小命。
双方错马而过,陈长梃惊了不由惊了一身冷汗。他只道这厮和自己武艺在伯仲之间,万万没想到卢象升换了千里雪以后,来去如风,一身神力更是发挥的淋漓尽致。
双方只交手一个回合,卢象升居然以一敌二,便差点拿下了自己。
陈长梃不由高喝一声,提醒道:“此人天生神力,座下坐骑更是神俊,吕布亦弗与焉,诸位要小心为是!”
第二百七十四章 风火卢象升(下)
骑战与步战不同,若有好马的加持,在高手手中便能发挥出超乎想象的战斗力。
昔日陈长梃还能凭借一身好武艺与那卢象升周旋一番,如今卢象升得了御赐好马,凭借一身神力,要来便来,要走便走。往来驰突,真是侵略如火,其疾如风,陈长梃如何能抵挡的住?
幸好此时李友及时赶到,他们三兄弟自幼常在一起玩耍,颇有一些默契。
见卢象升难制,陈长梃便对李友、李牟二人使了个眼色,自己却退却了数步。
李友、李牟点了点头,便各自擎着长枪,再度去战那卢象升。卢象升憋屈了这几日,胸中一口闷气释放出来,端的是酣畅淋漓。
男子汉大丈夫,当骑千里马,使偃月刀,纵横千军万马之间,手下无一合之将!
“痛快,痛快!”文官卢象升连呼两声,抖了抖刀上的血水,再度拨马迎上疾驰而来的李友、李牟二人。
李友、李牟一左一右持枪应了上去,卢象升将大刀舞的如同风车一般,只听见“呛呛”两声,分别磕开了李友、李牟二人的手中长枪。
卢象升正待一人一刀,结果了这二人。却听得弓弦声响起,只见陈长梃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三箭连珠、收尾相连,飞向了卢象升。
卢象升但把手中青龙霜月刀一竖,当了喉咙和面门。只听见“叮叮叮”三声碰撞声响起,一支箭撞在了护心镜,另外两支箭则撞在了刀面上。
观其位置,原本目标分别是卢象升的心脏、喉咙和面门。结果箭射不入,纷纷跌落到地上。
此事卢象升早已经和李友、李牟交马而过,那两人皆没了可乘之机。他便连忙放下了遮挡面目的刀面,以防有人偷袭,却见陈长梃早弃了手中的虎筋弓,反倒挥舞着大刀疾驰而来。
卢象升马速不减,只把手中钢刀一挥,再度与陈长梃交手了一个回合。
陈长梃只感到一股大力传来,手中大刀几乎捏拿不住。等到两人交马过去,他伸手一看,只见右手的虎口有一丝丝血红色,竟然被震裂了。
陈长梃不由骇然,上次两人交手之时,此人不过震得自己双手发麻罢了。如今坐下有了神驹,竟然把两人的差距拉开的如此之大。
陈长梃艳羡的看了卢象升的坐骑。只见那马通体洁白如雪,不见半根杂毛在上面。从首至尾长约一丈,从蹄至项高约八尺,嘶鸣吼叫则千马俯首,腾空一跃如霹雳弦惊。
那汉是好汉,那马亦是好马,若说陈长梃没有半点敬佩喜爱之心,那倒是不准确的。
只是卢象升武艺高强,又身着双铠,着实难伤。为今之计,唯有“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想到此处,陈长梃正要下令士卒不由顾及误伤,先将卢象升坐骑射杀。
却不意又有一人挥舞着大斧应了上来,大喝一声:“狗官休走,吃我一斧!”
“你又是何人?卢某手中不死无名之将!”卢象升来往驰骋,感觉气势如虹,热血都要沸腾了。
若是张顺在此,一定能够看出来这厮是杀顺手了。就好像后世电竞选手打竞技游戏一般,一旦气势上来了,很可能爆发出来难以想象的水平。
“好大的口气,吾乃登封李际遇也,看你如何杀我!”声音未落,那李际遇手中大斧便劈砍了过来。
这大斧用法与关刀颇为相似,只是更为沉重霸道,不惧与其他重武器碰撞。
那卢象升虽然一身神力,却也因为武器差距不敢与他硬碰硬,只把手中青龙霜月刀刀杆与李际遇斧杆碰了一下,便觉一股大力传来,手中大刀几欲弹飞出去。
卢象升借着这股反冲力,腰腹一扭,把那青龙霜月刀以腰为轴一转,便转了个三百六十度,把刀背转到了李际遇的身后。
不待李际遇躲闪,只把那青龙霜月刀的刀尖往李际遇背后一啄,只听见“刺啦”一声,便把李际遇背后斗篷撕开成两片。
李际遇挥手一摸,不由大惊失色道:“好个狗官,非一人能胜也,大伙一起战他!”
陈长梃、李友和李牟三人相互看了一看,不由一拍战马,顾不上什么江湖道义,便又追杀了上去。
这四人一起杀了,卢象升便左支右绌起来。那李际遇手中的大斧正合使来硬碰硬,而李友和李牟的长枪又长于卢象升手中的青龙霜月刀,更兼有陈长梃在侧虎视眈眈,要么趁机放冷箭,要么趁机寻得破绽一刀劈砍过来。
卢象升见战不过,转身就跑。陈长梃在他身后连放数箭,皆插在卢象升背上,却因为双层铠甲的阻隔,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眼见卢象升就要逃出生天,众人急了,连忙拼命的追赶过去。陈长梃正在后面压阵,突然心中一个激灵,暗道不好,正要喊回众人。
没想到这时候卢象升突然大喝一声,勒住了战马。千里雪前提高举,如同人类一般高高战起。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卢象升把一扭,便用刀背砍将过来。
李友冲的最近,眼看就要就要赶上卢象升了,哪成想还有这般变化,李友猝不及防,竟然被卢象升一刀砍下马来。
卢象升正要上前一刀,结果了李友性命,只听见陈长梃又一支箭射来。他偏过身子躲避了,顺手和李际遇、李牟二人又交手了一个回合,竟然又掉转马头扬长而去。
李牟连忙翻身下马,查看一下李友的伤势。只见李友正挣扎着起来,出来被摔了个七荤八素以外,只是被卢象升刀尖破了铠甲,受了点皮肉之伤罢了。
众人无奈,只得再度追杀上去。只是这一次吸取了教训,再也不敢咄咄逼人了!
李三娘在城上看的清楚明白,只见四个人走马灯一般将卢象升围住战了半晌,好容易占了上风,竟然让卢象升逃了。
随即李友落马,卢象升又逃出重围。他仗着马力,竟然杀进杀出,三四员猛将制他不得。
她不由大急,连忙便对徐全下令道:“徐参谋姑且守城,我且下去会一会那卢象升!”
徐全闻言差点当场要哭出来:我的姑奶奶啊,你不好好呆在城上,去那凑什么热闹?要是你有一星半点儿闪失,我徐全有几个脑袋也不够赔的!
第二百七十五章 攻城受挫
在这个时代,正规的攻守城战斗是一件非常无趣却充满血腥的事情。
自从义军连番破坏了官兵掘穴攻城之法以后,老谋深算的洪承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老老实实攻城。
他先是垒土成山,把火炮摆在上面对紫微星堡进行压制射击,又命士卒挖掘壕沟向城堡进行进攻。
张三百则指挥着士卒一边用火炮还击,一边请来了飞彪铳进行还击。
这飞彪铳还是当初义军攻打康家庄的时候试制出来的锻铁臼炮,等到张顺占据洛阳城以后,为了对付一些容易有死角的目标,又命张都督锻造了两门。
这所谓的飞彪铳其实和明末记载的飞彪铳数据到不一样,只是因为锻铁而成,重量反倒只在千斤左右,能射一百五十斤开花弹,倒也是威力巨大。
张顺特意从之前投降的飞蠓炮手挑选了几个最有经验的炮手操作这三门飞彪铳,才堪堪发挥出这种臼炮的威力出来。
本来官兵躲藏在壕沟之中挖土,以直射为杀伤手段的红夷大炮难以攻到壕沟中的敌人了。
等到飞彪铳一出,采取抛射弹道进行射击,点燃的开花弹从天而降,落地即炸,一时间给官兵也造成了很大伤亡。
洪承畴这才出征,手中并无臼炮,无法还击。他不由大恨,只得命令土山上的红夷大炮攻击飞彪铳。
只是这垒起的土山为了防止义军火炮的攻击,堆砌的位置稍远,无法精确打击城中目标,也不知浪费了多少弹药,结果什么都没有能够打中。
好在飞彪铳准确度也不高,更时常因为引线燃烧速度不可控问题,有时候开花弹在空中开花了,有时候跌在地上熄灭了导火索。
就这样双方交手了四五日,好容易官兵通过壕沟沟通了紫微星堡外面的护城壕。
卢象升不由大喜,连忙下令参将白广恩带领五百精锐之士,身着双铠,背负刀枪绳索、梯子,沿壕沟而进,准备伺机攀登是原本不是很高的紫微星堡的城墙。
等到白广恩等人好容易气喘吁吁赶到紫微星堡外部的护城壕,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
只听见一声巨响,只见洪水沿着紫微星堡的护城壕滚滚而来,官兵猝不及防,一同被淹没在壕沟之中。
腊九寒冬,身着棉甲、铁甲双铠的将士哪里抵挡的住这般寒冷?顿时有不少人挣扎了一会儿,便淹死、冻死在水中。
只有极少数体力较好之人,好容易爬出了水面,顿时城堡之上响起了一阵铳炮声,那些人又跌入到水中,冒起了一片片血花。
五百敢死之士,最终只有冻得脸色发青、浑身哆嗦的白广恩等二十余人返回营地。洪承畴不由气急攻心,差点昏死过去。
好容易稳住心神,洪承畴拨开营帐大门,远远望去,只见不但紫微星堡外面的护城壕变成了护城河,甚至连官兵挖掘的壕沟也变得波光粼粼。上面一具漂浮的尸首都没有,想必都沉到了壕沟的水底去了。
原来当初建设紫微星堡的时候,义军特意设置了闸门,等到关键时刻便能开闸放水,引入涧河的河水淹没壕沟中的敌人。
再加上紫微星堡选址地势较高,等到护卫壕的水进来以后,更是顺着官兵的壕沟,直接淹了过去。
值此腊月寒冬,莫说壕沟里面充满了积水,即便都是泥泞,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再次使用了。
可怜官兵遭受了五六日损失,费尽千辛万苦好容易才挖掘了这几百步壕沟,只能废弃不用了。
洪承畴只觉得嘴里一咸,差点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不要痛心疾首的大声喝道:“痛杀我也!好个贼子,真是阴毒。如今不但数日之功毁于一旦,更是损兵折将,无颜见江东父老!”
左右见了,连忙将他扶进了帐中,安慰道:“督师节哀顺变,切勿气坏了身体。自古以来胜败乃兵家常事,即便乱臣贼子胜了一场,亦不过得意一时罢了。唯有取得最终胜利,才能得意一世!”
众人安慰了半天,洪承畴这才情绪稳定了一些。但是终究是气愤难平,气的胸口作疼。
左右连忙喊来了军医,开了一剂草药,不苦不甜的帮他灌了下去,让他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了一夜,待到天亮才病情稍缓。
待到天色刚明,洪承畴只觉得脑袋沉重不支,正要小憩一会儿,突然听到亲卫闯了进来,高声喊道:“督师,捷报!”
洪承畴闻言连忙一脚蹬开了被子,翻身做了起来问道:“哪里来的捷报?速速念与我听!”
“卢某自南阳而来,二十日至汝州,收拢河南巡抚麾下残兵及河南兵备道手中兵马,合计五千人马。于二十二日早,遭贼伏击。幸余奋战,重伤贼将刘成,大破贼军。”
“遂围嵩县城,久不能下。有卢氏贼首陈长梃这率众来援,吾旦夕破之,阵斩贼首。嵩县城见援军已破,贼人肝胆俱裂,遂开城纳降。”
“贼首陈长梃者,乃顺贼结义弟兄也。今奉其首级与督师,还请及时为余请功。不两日,吾将率领麾下人马前往洛阳,与督师汇兵,合击洛阳城。象升再拜!”
“好!”五省总督洪承畴闻言不由拊掌而笑曰,“往日我倒是小瞧了此人,不意其身为一介文官,却有如此本事!”
言毕,洪承畴转念一想,不由笑道:“真是天助我也!那嵩县城距离洛阳城不过两三日脚程,且回信与那郧阳巡抚,就说我准备二十八日邀贼会战,让他及时赶到,从背后夹击顺贼!”
“哼哼,任凭你如何诡计多端,孙猴子也难逃我如来佛祖的手掌心!”洪承畴得意之处,不由将手掌伸开,有死死的攥在了一起。
亲卫领命了,正要递交给左右幕僚。那洪承畴突然又想起一事,连忙喝道:“且把书信拿给我一看,此事事关重大,万万不可疏忽大意了!”
“是!”那亲卫连忙双手将书信奉上。洪承畴打开一看,仔细端详了半天,不由笑道:“这笔迹到真是卢建斗的笔迹,这印章也真是卢建斗的印章,果然一切无误。这真是天要尔亡,尔不得不亡,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