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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四代重奸     大家请我当皇帝txt下载     大家请我当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一章 铁模铸炮

    虽然自古以来,兵法有“围三阙一”的说法。但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四面齐攻亦不是不可用之法。

    义军麾下本就人少,经过马英娘这十余日精心选练以后,操练出来四百余人伍长,若不进行野战倒也勉强可用。

    如此分配下来,留守二千“毛葫芦”倒可以每座城门分配五百人防守。

    原河南总部王绍禹麾下挑挑拣拣,也能够挑出来三四百可用之兵,反倒成了城中较为精锐的士卒。

    不多时,官兵再度驱赶丁壮来到城前。赵鲤子站在城墙之上,眼馋了半天,才自言自语道:“惜乎!我麾下若是有精骑二百,借机冲之。城外丁壮必然大溃,反卷官兵,便可一举破敌!”

    高一志听了,不由用他怪异的口音劝说道:“没关系,我们欧逻巴的城防之法,天下无双。就是敌人有再多的士卒,也无法攻破!”

    “希望如此吧!”赵鲤子不置可否。他久在张顺身边,甚至张顺特别讨厌各种教派,不愿意与他纠缠太多。

    等到丁壮靠近城池以后,义军便连忙点燃火炮。一阵震耳欲聋的炮声过后,冲到城门不远处的丁壮再次齐刷刷的倒下一片。

    结果不曾想,炮声刚刚停息,官兵骑兵便借着硝烟冲了上来。等到硝烟稍散,骑兵已经冲至城门口附近。

    这些迫不及待的骑兵,已经开始向左右拐去,准备冲进城门两侧敌台的发射火炮的部位。

    这下子吓的发射火炮的炮手一大跳,连忙再度点燃了面前的火炮。又是一阵可怕的轰鸣声之后,疾驰而来的骑兵大多数无论人马都溅出来一片血雾,一头栽倒在地上。

    只有极个别的冲破了弹幕的阻拦,终于接近到义军的发射窗口。却没想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窗户大小的发射口,急切之间,根本无法钻过去。

    更可怕的事情是,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刚刚发射完毕的火炮由于后坐力退了下去,再度推上来的却又是一门装填完毕的火炮。

    窗口之内的义军有些哆嗦的拿起了火把,再次点燃了火炮的引线。

    “不!”当面的官兵恐惧至极的高喊了一声,随即淹没在巨大的轰鸣声之中。

    当面的几个骑兵如同螳臂当车一般,直接被轰个稀巴烂。虽然他们的下场是如此的凄惨,奈何这些火炮的目标其实并不是他们,而是他们身后第二波冲锋而来的骑兵。

    敌台两侧的火炮如同用之不尽、取之不竭一般,一边又一边的屠杀着当面之敌。

    被义军火炮连续轰击了五六个来回以后,当面官兵再也顶不住了,转身便逃。

    没想到这时候突然城门打开,赵鲤子亲率二百人追了上来,对着逃之不及的官兵步卒一阵砍杀,方才心满意足的返回了城池。

    洛阳四座城门,不仅仅赵鲤子这边是这样的结果,其他三座城门也大体差不多。

    杨化麟、柳国镇、贺人龙和刘迁四位大将大败而归,一个个狼狈不堪的跑回了营地,跪倒在河南总督陈奇瑜身前,痛哭流涕道:“督师!贼人火炮多发,密如雨落,连绵不绝。丁壮、官兵如同割草一般,瞬间就倒下去数百人,死伤惨重,根本无法接近城墙!”

    不用他们说,陈奇瑜光凭炮声和望楼上的观察早知道了结果。

    他脸色铁青,一把掀翻了自己面前的桌子,用尽全身力气怒吼道:“谁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帮乱臣贼子怎生有如此多的火炮!”

    也难怪陈奇瑜如此不敢置信,一座城门上的火炮包括左右夹击和城上俯击的火炮,一次至少有三门重炮。

    按照连续五六次齐射计算,少说义军手中也得有八十门以上火炮,甚至一百门可能都不止。

    洛阳城虽是藩王重地,终究不是边关重镇,怎么可能有如此多的存炮?

    即便是贼子日夜不停的铸炮,也不可能一口气铸造一百门重炮。陈奇瑜本来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哪里想到会发生如此变故?由不得他气急败坏。

    稍微冷静了片刻,陈奇瑜这才盯着杨化麟问道:“曹文诏部何在?可有回信!”

    杨化麟心里一颤,连忙膝行了两步,向前趴下回道:“我已经派出去两拨信使,至今犹未回信!”

    “你不是说,两日之内必到吗?”陈奇瑜声音冷的都快滴水成冰了。

    “之前曹文诏部是如此回信!”事到如今,杨化麟只好死鸭子嘴硬,硬挺到底了。

    “速速再与我派人连续,若是再无音信,不要怪老夫军法从事!”陈奇瑜闭上眼睛,仰天而叹道。

    杨化麟顿时全身发冷,连忙低声应了。他知道这是总督陈奇瑜给自己的最后通牒了,若是此事再办砸了,哪怕自己是他的亲信也不会再容情了。

    其实倒怪不得陈奇瑜无情,如今诸事不顺,已经引起了他不好的预感。

    事事出人意料,莫非这是一个圈套?

    也难怪陈奇瑜疑虑重重,哪怕是张顺也没有想到,当初自己提一句的“铁模铸炮法”会成为守住洛阳城的关键。

    原来当初张顺向张都督提出“铁模铸炮法”以后,他倒没有像刘钢那样一口否决,反而制作了铁模,多番试验了一下。

    结果发现,制作完铁模以后,在内壁涂刷上泥灰浆,不但可以多次使用,而且铸造的火炮没有沙眼、蜂窝,大大提高了成品率。

    要知道以往泥模铸炮法,往往十不存一。铸造完毕以后,需要反复查看试验,方能挑选出可用之炮。

    当然,同样“铁模铸炮法”也不是没有代价。最大的问题是铸造的火炮质量远不如泥模铸炮槊铸造的火炮。

    这个时代没有仪器检测,张都督等人当然不知道。泥模铸炮法所铸火炮,由于冷却较慢,一般铸造出来的材质都是灰口铸铁。有个别铸造水平了得的,会出现杂质较大的铸钢或者球墨铸铁。

    而“铁模铸炮法”所铸火炮,由于冷却过快,铸造出来的火炮炮体却都是白口铸铁。

    其中最典型的代表就是阳城犁镜,便是用铁模铸造而成。这犁镜又硬又脆,十分耐磨。

    不过,这批火炮质量虽然不佳,但是作为守铳却足够了。对守铳来说,因为不需要机动,过重的重量不是问题。

    又不需要“击远”,往往以发射杀伤面积大的霰弹居多,对膛压要求也不高。

    如此以后,义军日夜不停的铸造,堪堪在官兵到达之前完成了火炮的准备工作。

    再加上韩霖、高一志对洛阳城的改造工作,官兵面临着源源不断的火炮弹幕,再也无法轻易拿下这座城池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王者归来

    当知道义军手中火炮众多的时候,官兵再也不肯上来送死了。

    与之同时,反而变本加厉的抓捕附近百姓,驱赶他们前去攻城。刚开始驱赶的还是丁壮,到了后面甚至老弱妇孺一并驱赶了上来。一时间,城外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刚开始还以屠杀为乐的义军士卒都顶不住了,更不要说城中的百姓、大户了。

    于是,这些人隔三差五的便使人向红娘子递话道:“杀伤过多,有伤天和,还请夫人多多思量!”

    到后来,甚至赵鱼头、张慎言和韩霖诸人都颇有微词了。

    红娘子不由眉头一竖道:“那要怎地?难道要我们伸着脖子给敌人来杀不成?”

    “官兵是何德性,你们看看城外便知!大家都是娘生爹养的,偏生我红娘子比别人心硬不成?”

    “我不杀你,你便要杀我,天下之事本就如此,岂能指望敌人心慈手软?”

    众人闻言皆沉默不语,红娘子看了看左右,不由冷笑道:“我素来不想坏人性命,哪个想坏我性命,休怪我手下无情!”

    “若是苍天有眼,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等死去,却不能看着他人死去不成?若是苍天有耳,我倒要告诉祂,若有天罚,我自一人承担,请祂不要殃及别人!若是苍天有口,我还要问一句,我等何罪,百姓亦何罪?为何只能落到如此自相残杀的下场!”

    张慎言沉默了半晌,才拱了拱手佩服道:“是张某为虚名浮利所累,不及夫人万一也!”

    你舍得杀,我就舍得埋!红娘子忠实的执行着自己的诺言。

    她出生的地方,本来就是终日和蒙古人厮杀。民风剽悍,往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她比许多人想象的更为坚强,也更为狠辣。

    义军这边不好受,官兵那边同样不好受。杀人盈野,自然也不是常人能够接受的事情。

    柳国镇和刘迁不由硬着头皮对陈奇瑜谏言道:“如今百姓死伤泰半,白白牺牲了性命,却无甚作用。长此以往,有伤天和,还请督师令想他策!”

    陈奇瑜闻言冷笑了一声道:“这两日贼人浪费了多少炮弹、火药,又用坏了多少火炮,尔其不知乎?如何空口白牙污蔑我白白伤了这些蠢夫愚民的性命?”

    “也罢,明日我军战车当要赶到了,到时候正好抵挡城中的火炮,亦不失一条路子!”

    众人闻言倒松了一口气。洛阳城外怕不是有十余万人,如今被驱赶攻城、逃窜、逃难者不计其数,早已经一片荒凉。

    这些总兵参将本来也不是什么善类,往日杀良冒功、奸淫掳掠也都是常见之事。只是如同陈奇瑜这般,凶残的驱赶百姓攻城,还是头一遭遇到。

    其实也难怪陈奇瑜如此凶残。洛阳城久攻不下,他已经快要疯了。

    每次从噩梦中惊醒,他都好像看到崇祯皇帝拿着刀,在他身后霍霍的磨着钢刀,随时向自己一刀砍来。

    “万务以剿灭‘豫贼’为是!”自己姻亲张凤翼的话,不停的在耳边回荡。

    陈奇瑜感觉心中那根弦快要崩断了!可是如今他没有一点办法,只能咬着牙赌这么一把。赌赢了一切好说,赌输了万事皆休!

    想了想官兵手中还有一些老弱妇孺,陈奇瑜不想浪费了,便又下令道:“我们手中还有一些百姓,不知谁愿意驱赶他们,再进攻几波,以免耗费营中粮食?”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道:这厮得了失心疯了?这种缺德事儿,谁爱干谁干,反正老子不干!

    好半晌,陈奇瑜觉得脸色无光,正要有所反应。不曾想,站出来一位大汉,高声道:“末将愿往!”

    陈奇瑜一看,竟是参将贺人龙。他不由大喜过望道:“好!好个贺疯子,此战若胜,本督必定上奏朝廷,擢升你为总兵官!”

    众人闻言不由心中大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虽然做人不能没良心,可是比起做官来,良心又值几个钱?

    只是这一次,官兵再驱赶老弱妇孺,竟然驱赶不动了。不少人干脆往地上一躺,直接对官兵说道:“你们要杀就赶快杀吧,何苦如此折磨我们。”

    “被刀枪所杀,犹能做鬼。被火炮所伤,恐怕我们想做鬼亦不可得!”

    贺人龙闻言一笑,厉声喝道:“你们当本将是泥塑的菩萨不成?先给我杀一百人,我倒要看看哪个敢反?”

    随即一群官兵冲了上来,刀砍枪戳,一时间老弱妇孺之中哭声一片。

    这时候,突然有一个汉子从人堆里挤出来,跪在贺人龙面前哭着喊道:“将军,我们服了,请您不要再杀了。只要你给我一点点时间,我去劝说他们!”

    贺人龙一看此人膘肥体壮,倒是有一把子力气。他也不言语,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

    过来半晌,差不多砍杀够数了。贺人龙这才说道:“本将说到做到,说砍杀一百,就不会砍杀九十九!既然都服了,你去带着他们攻城吧!”

    那汉子闻言有几分羞赧,低声问道:“将军,我们赤手空拳,到了跟前也无能无力。若是军爷心善,能否给我们一点武器,也能聊胜于无!”

    “要求还挺高啊?”贺人龙心中对此嗤之以鼻,都是消耗贼人弹药的命,拿着也是浪费。

    好在这两人官兵损失较大,倒是富余出来一批武器来。贺人龙虽然凶残,也深知“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的道理。

    他便笑道:“既然如此,那给他们一人分发一把武器,生死各安天命吧!”

    那汉子闻言不由一喜,等到官兵把武器携带过来,他挑挑拣拣了半天,伸手挑了一把鬼首大刀出来。

    贺人龙一看,不由走近两步笑道:“此乃不知哪个刽子手留下的玩意儿,斩首尚且可以,战阵之上却不好使......”

    贺人龙话还没说完,却没想到当面之人突然面色狰狞,双手握起手中的鬼首大刀,一刀劈砍了过来。

    贺人龙猝不及防,被他一刀砍在肩膀之时。他只觉一股大力传来,踉跄着退了好几步,这才觉得肩膀生疼。

    贺人龙扭头一看,只见护肩都被人砍开了,鲜血浸透了甲缝。

    他素来残暴,好容易发了一回善心,没想到最终是这个结果。贺人龙不由怒吼一声,骂道:“直娘贼,老子待你不薄,何敢如此也!”

    没想到那壮汉顺手砍翻了左右两个士卒,高声喝道:“何为不薄?我妻子、儿子和家中老父亲在你们驱赶之下,被城中的火炮轰个稀烂。血海深仇,莫过于此也!”

    “父老乡亲们!如今反亦是时,攻城亦是死,既然走投无路,何不拼个你死我活!”

    其余百姓闻言,顿时也抢了武器拼命向官兵杀去。官兵虽然猝不及防,特别是参将贺人龙受伤,顿时乱作一团。

    只是官兵铠甲武器俱全,岂是他们这些手持简易武器的老弱妇孺能够对付的?不多时,反抗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游戏。

    那壮汉看了一眼,不由悲呼道:“天哪,你睁开眼看看吧!我王一刀何罪,落得如此下场!”

    也许是巧合,也许正是上天有眼。随着王一刀的高喊,一阵地震山摇的声音响起来。

    贺人龙闻声不由脸色大变,他身为宿将,如何听不出这是战马奔腾的声音?

    等他抬头一看,直接西北方向黑压压一片骑兵疾驰而来,如同一个硕大的石碾子,滚滚碾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得不反

    如今这些“刁民”反了,虽然对官兵没有造成太大伤害,只是双方纠缠成一团,哪里还有时间抵御奔驰而来的骑兵?一念至此,贺人龙当机立断,便要寻找坐骑逃命。

    只是他欲要逃命,却要看别人允许不允许。那屠夫王一刀绝处逢生,第一反应便是扭头看那“杀千刀”的贺人龙。结果,果然如他所料,贺人龙果然脸色大变。

    王一刀顿时一股勇气又重新涌了上来,他双手挥舞着鬼首大刀,先逼退了左右夹击自己的官兵。抽出身来,他便一鼓作气只向那贺人龙冲去。

    贺人龙人称“贺疯子”,哪里受过这种鸟气?顿时,也连忙抽出腰刀迎了上前。

    结果,双方刀刃相交,贺人龙胳膊一软中门大开。王一刀觑得破绽,一刀劈去,正劈在贺人龙前胸护心镜上。

    贺人龙被巨大的力量冲击了个趔趄,幸好有左右亲卫、家丁抵上,才保得住一条小命。

    忙中偷闲,贺人龙下意识低头一看,赫然发现自己胸前的护心镜居然被对方一刀劈作两半。若非护心镜下还有一层铁甲,今天自己就有被人开膛破腹了!

    贺人龙骇然向王一刀望去,只见此人双目尽赤,如若狂徒。居然不闪不避,每一刀都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贺人龙麾下亲卫、家丁武艺虽好,铠甲虽精,奈何自家性命只有一条,哪里肯与他这个“无赖”搏命?

    “一夫拼命,千夫辟易!”王一刀视死如归,顿时官兵被打的节节败退。

    贺人龙一看大事不好,不愿与他多做纠缠,连忙寻回了坐骑,翻身上马便走。

    走之前,贺人龙不由扭头下令道:“你们提他的头来见,每人赏银十两!”

    只是这番耽搁之下,却被奔驰而来的骑兵追赶了过来。奔腾的骑兵如同奔腾的波涛,瞬间淹没了来不及列阵防御的官兵,顿时惨叫、哀嚎声响彻于野。

    贺人龙顾不得许多,拍马要走。不曾想突然听到一声高呼:“敌将,哪里走!”随即“嗡”的一声弓弦声响起。

    贺人龙听到明白,身子往下一伏,一支尖啸的箭支从他头上飞了过去。

    他不由暗松了一口气,扭头一看,只见一员玄甲骁将左手前持着战弓,后手犹自身后没有收回,正是一副撒放的姿态。

    贺人龙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居然连战都不敢应战,连忙拍马就走。那玄甲骁将哪里肯放他离开,连忙跟着追了上去,慢慢的消失在人群之中。

    那王一刀都看呆了。他这一呆不要紧,战场之上岂容的他如此分神?顿时左臂一痛,却被人一箭射中了肩膀。

    其余刚刚被他逼退的官兵见状不由大喜,连忙又逼了上来,准备要了他的小命。

    王一刀强忍着疼痛,又挥起大刀和他们战作一团。只是双全难敌四手,王一刀虽然有一把子力气,又如何是这些人的对手?

    眼见王一刀就要丧命于此,突然有几骑冲了进来,顺手撞到砍翻了数人。其余官兵一看贼人来了,也顾不得要王一刀的性命,顿时一哄而散逃走了。

    王一刀喘了一口气,这才感到“扑通扑通”的心脏又回到了自己胸腔内。

    他抬头一看,只见为首一人身高八尺,衣甲鲜明,被众人簇拥在当中。

    不待他说话,有一人拍马向前问道:“这位壮士有礼了。我看大家既无铠甲又无武艺,如何和官兵战作了一团?”

    王一刀见此人腰间除了悬挂了一把宝剑之外,别无其他武器,倒是和那为首之人相仿,只道他也是个头目。

    他连忙应道:“军爷,我等本是附近良民。只是因为官兵要攻城,便驱赶我等送死。我一家老小五口,老父亲死了、妻子死了、儿子与女儿也死了!”

    说到动情之处,王一刀不由嗷嗷大哭道:“可怜我那儿子才五岁,女儿才两岁三个半月,都死在城中火炮之下!”

    “什么?”为首之人闻言大惊,不由自责道,“不曾想我耽误了两三日,却是误了诸位的性命。”

    “我看你也是个壮士,不知可否愿意跟随与我?日后也好寻那作恶之人报仇雪恨!”

    “你......你是何人?”王一刀稍稍止住了哭泣,有些惊疑不定的问道。

    “我乃‘舜王’也,正是这洛阳城的义军首领!”张顺有些心情沉重的说道。

    “好!”王一刀一口答应道,“只要你能帮俺王一刀报仇,俺这条小命便卖与你了!”

    “好汉子,你先召集一下剩余的百姓,暂且随我身边吧!”张顺点了点头道。

    “将军,这其中万一有诈......”那挎剑之人有些担心的提醒道。

    “吴先!”张顺一挥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反倒建议道,“你若是心中有疑虑,不妨问一问这王一刀两句!”

    吴先知道张顺有心折服他,于是他便拱了拱手,转身问道:“你这厮好端端的良民不做,为何从贼?”

    “须知一次从贼,一世为贼,世世代代为贼!”

    王一刀闻言怆然笑道:“若没有将军相救,今天我就要被杀死了!若没有将军可以追随,明天我就要饿死了,还讲什么一世,世世?”

    “我家中的房子已经被烧了,房子里的财物已经被抢了,房子里的人已经被杀了!什么都没有了,我还能怎样?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吴先闻言连忙跳下马来,反倒对王一刀拜了三拜,言道:“受教了!”

    也怪不得吴先行如此隆重大礼,他虽然是游侠儿出身,却常常和儒生交往,深受忠君思想影响,一直固执的认为“官就是官,贼就是贼”。

    最近坚持有所松动,私下里觉得自己被张履旋这厮坑了。人家父子两人唱双簧,自己一个游侠儿邯郸学步,岂不贻笑大方?

    但终究心中有个疙瘩,深受良心谴责,惴惴不安。如今听了王一刀一席话,反倒豁然开朗了。

    是的,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天下已经如此了,那官又和贼有什么区别呢?

第一百七十四章 对天起誓

    等到张顺回到洛阳城的时候,心情是万分的沉痛。

    他在永宁县歼灭京营王朴、倪宠二部以后,结果抓住了魏从义的幕僚麻布。

    为求活命,麻布向张顺透露了官兵派遣信使,邀请河南总督陈奇瑜前后夹击义军的消息。

    经过多方认证无误后,张顺干脆和陈长梃携带大军埋伏在雁翎关以南的河谷之中。

    等了两三日,不见官兵动静。张顺这才醒悟过来,居然又被麻布这厮“骗了”。

    麻布虽然赌咒发誓,事实摆在面前,张顺如何肯信?迫不得已,魏从义为了自证清白,只好一槊戳死了此人。

    可怜麻布一生猥猥琐琐,自以为才比诸葛,智比张良,却只能落得如此下场。

    临死之前,他不由对着魏从义悲声高呼道:“竖子,不足与谋!可怜我麻布一身本事,却出身未捷!”

    既死,魏从义念及当初追随之情,只是让士卒寻了一块破麻布,将他裹了,草草下葬了。

    他哪里想到,人如其名,最终还真是“麻布”被“裹之”了。

    张顺经此耽搁,再赶到洛阳城以后,却发现洛阳城外早已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连引瀍水而入的护城河都被染红了。

    这一次为了救援洛阳城,张顺亲自带领骑兵先行,适逢王一刀诸人反抗,才得以一举攻破贺人龙部。

    只是遂后,官兵溃逃入营,又有骑兵四聚,张顺又不得不暂且退回城中。

    到了城上,张顺张目望去,只见原本繁华、喧闹的商铺、闹市早已经一片残垣断壁,烟火缭绕了。

    再近处是入山的尸体,和被染成黑红色的大地,只有浸入到护城河的部分,才能看到一片一片的鲜红。

    更可怕的是,这个时代物资匮乏严重,那些尸体上的衣衫早已被人剥的干净。

    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反倒都是颜色发青的光溜溜的尸体,好似菜市场上摆满的一扇扇猪肉一般。

    见张顺沉默久了,红娘子有些不自安,连忙觍着肚子走上来,低声致歉道:“都怪我手狠,才让城外成为一片人间地狱!”

    虽然张顺也有些心惊于她的心狠手辣,不过他只是轻轻摆了摆手道:“不怪你,如果不是城外一片人间地狱,恐怕洛阳城内应该是一片人间地狱了!”

    “是我想差了,要怪也只能怪我!兵法曰‘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虏也;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也’。当初我还觉得可笑!”

    “我故意注曰:必死,勇也;必生,义也;忿速,气也;廉洁,德也;爱民,忠也!如今看来,是我迂腐了。”

    “两军相交,不折手段。若是我狠下心来,先烧毁城外房屋,驱赶了这些百姓,他们那里还会有今日这种下场呢?”

    “既然此事因我而起,自然也要因我而终。我张顺指天发誓,若不能擒杀陈奇瑜,定叫我不得好死,人神共愤!”

    红娘子正旁边正听得无言以对时,突然见张顺高声发誓。她不由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捂那张顺的嘴,可是哪里还捂的住?早已经被张顺一口气喷涌了出来。

    红娘子不由跺了跺脚道:“当家的,岂可如此意气用事?”

    “哪里意气用事了?”张顺笑道,“自古以来不平则鸣。众人愿意随我起兵,岂止求自家富贵哉?你之前和我说当初延绥大旱,饿殍遍野,我不曾见得。”

    “如今城外尸骨枕藉,却是我亲眼所见。我张顺堂堂男子汉,若不做些什么,又有何脸面见天下英豪?又有何脸面见江东父老?又有何脸面见天下百姓?”

    “可是如今敌我力量悬殊,当家的可有计策?”红娘子有几分忧虑道。

    “这事儿我说了可不算!”张顺沉重的叹了口气,随即又补上了一句,“他陈奇瑜说了也不算!”

    “那谁说的算?”红娘子更奇怪了。

    “天下百姓说的算!”张顺斩钉截铁的说道,“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这不三不四之辈,也敢轻辱百姓,看来这天下不识民心者久矣!”

    民心是什么?

    大明朝廷上的衮衮诸公不懂。他们只知道有钱就可以有兵,有兵这大明江山就固若金汤。

    辽东后金君臣亦不懂,他们只知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奴。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百姓是什么?两脚羊罢了。

    流窜天下的义军依旧不懂,他们虽然下意识痛恨贪官、富户,却只把情绪宣泄到更多的人身上。他们每到一地,吃喝穿用,一并掠之。至于被掠夺的人会怎么样,也不再他们的思考范围之内。

    唯有张顺深受后世教育“屠龙术”很多年,他深刻的知道什么叫民心,什么叫得民心,什么叫得民心者得天下!

    他一直觉得这手段太过激进,不到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没必要释放出如此“杀手锏”。

    直到今天他看着城外一望无际的尸骨,他才突然醒悟到:原来这世界一直是如此残酷,千年以降,被肆意屠戮者不计其数矣!

    是时候,让这个世界知道一下什么叫做民心不可辱!

    一念至此,张顺扭头喊道:“张公,敢问附近土地如何?”

    张慎言本来老神在在的在跟前听张顺和红娘子谈话,怎料到张顺突然口风一转,便问起土地来?

    好在他来到洛阳城以后,多次查看鱼鳞册和黄册,对这些数据熟烂于心,他连忙应道:“仅以河南府而言,共有田地三十一万九千六百二十二亩。”

    “好!”张顺厉声喝道,“这些日子你与我统计一下福王名下土地,及其余大户土地、弃荒土地有多少!但等破敌,我要许诺义军麾下士卒以耕地!”

    “这?”张慎言不由大惊失色,“主公这是自绝于天下士子啊!”

    张慎言本是大户出身,他如何不知。凡是能够读书写字者,家中若无田产,岂能有钱有闲读圣贤书?

    张顺要动田亩的主意,天下读书人岂能应之?

    “士子?什么叫士子!”张顺厉声喝道,“出仕谓之士,不出仕,谓之不士!天下读书人何其多也,有几个愿意出仕与我?天下贫困百姓又何其多也,又有多少愿意追随与我?张公大才,请为我算之!”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决战(上)

    当晚,河南总督陈奇瑜脸色难看至极。他万万没想到王朴和倪宠二将居然没有能够拖住“贼人”主力。

    “贼人”主力回师不但对官兵造成了不小的损失,更是预示着陈奇瑜速攻洛阳的战略意图破产。

    由于“贼人”的骑兵回来的如此之快,甚至官兵斥候都来不及返回报告,以致于正和驱赶的百姓乱成一团的贺人龙部,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多时,贺人龙一身狼狈的跑了进来。陈奇瑜抬头一看,只见此人一脸惊慌,衣甲不整,还一手扶着带伤的左肩。

    他见了总督陈奇瑜,连忙“扑通”跪了下来,俯首于地。没想到贺人龙这一趴下不要紧,陈奇瑜看到他后背居然还插着两支箭支。

    陈奇瑜心中一紧,便把准备破口大骂的言辞吞了下去。这厮做官已久,深知恩威并用的道理。

    如今贺人龙如此凄惨,再训斥下去,难免起到火上浇油的问题。

    想到这里,陈奇瑜便连忙站起来,亲手将贺人龙扶了起来,笑道:“将军何必如此啊?胜败乃兵家常事,但请休息一番,明日重新讨回此账就是!”

    贺人龙稍微稳定些心神,这才惊魂未定的说道:“督师,大事不好了!你道我今日为何如此下场?紧追不舍的贼人先锋,竟然是北路军统帅总兵官曹文诏的亲侄子,曹变蛟!”

    什么?陈奇瑜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晕倒过去。贺人龙连忙伸手扶住了他,好半天陈奇瑜才稳住心神,喃喃自语道:“怎会如此?他曹文诏也是朝廷命官,岂能投贼?”

    贺人龙被曹变蛟追了一肚子火气,闻言不由嘴角上翘,讥讽道:“此事又有什么不可能呢?曹文诏战功赫赫,一路上用了多少贼人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官袍。结果宣大御虏之时,稍有差池,便是充军发配的下场,这让他如何心服口服?”

    明制一品至四品,着绯袍;五品至七品,着青袍;八品九品,着绿袍。

    虽然后来武人不再恪守这些制度,素来喜欢身着四品以上官服。不过大多数人依旧喜好用朝服颜色代表品级。

    绯袍便是红袍,曹文诏身为总兵官,身居二品高位。贺人龙说他用义军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官袍,也算是大体不差。

    贺人龙此言虽然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但是依照常理倒也不差。

    陈奇瑜闻言倒是一惊,扭头向杨化麟问道:“我让你联系曹文诏,现在如何了?”

    杨化麟一头冷汗,连忙上前实话实说道:“卑职正要说起此事,曹文诏声称他已经到了巩县。只是那伊洛河上无船,又有水寇骚扰,急切之间渡河不得,大概需要两三日方能到达。”

    “胡说八道!”陈奇瑜有些无端的愤怒起来,“那伊洛河本是交通要道,连通洛阳、黄河,如何便没了船只?怕只怕此人早已经心有所属!”

    众将闻言面面相觑,好半晌才低声问道:“那督师的意思是?”

    陈奇瑜稍微冷静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若说曹文诏心有怨怼,不管有无,不过小节罢了。怕就怕,贼人拥福王、辩嫡庶,效法靖难、号清君侧,这一套迷惑了人心,难免有人投机,一搏富贵!”

    “朝廷自有制度,依照曹文诏的功劳,即便加左都督衔,身居一品,一个总兵官的差遣也就到头了。公侯伯爵,非其所能觑也!若是真有人能够追随成祖,靖难成功,爵位又何足道哉?”

    贺人龙、杨化麟诸将听到眼热,不由低声试探道:“督师大人,以为此事如何?”

    虽然诸将问的不是“此事又几分可行”,总督陈奇瑜也不由悚然而惊。

    这号称“舜王”的乱臣贼子,果然最会败坏人心。一念至此,陈奇瑜不由哈哈大笑道:“此乃取死之道耳!如今我大明兵强马壮,仅仅九边精锐不下四五十万人,更不要说各地卫所标营,亦有数百万之众。一旦朝廷腾出手来,大军压境,乱臣贼子俱为齑粉矣,又何足道哉!”

    众将闻言心中稍安,纷纷称是。陈奇瑜这才说道:“今晚我军车营辎重当到,诸位加紧防备,谨防贼人袭营。但到明日,列阵迎战,暂且不等曹文诏部,以免夜长梦多!”

    众将连忙领了命令,各有部署不提。是夜义军步卒亦赶到洛阳城,暂且入城休息,官兵义军两方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早,众人吃罢早饭,张顺便亲率大军出城列阵。计有骑兵贺锦、贺一龙两部共一千骑;“治世王”、“乱世王”、魏知友、蒋禾各五百步卒,分列左右。

    萧擒虎麾下“孩儿营”六百余人,张三百麾下“毛葫芦”一千人,曹变蛟麾下家丁二百,“毛葫芦”五百人。

    除此之外,张顺有另分出城中“毛葫芦”一千人,分属游侠吴先和魏从义领之。

    外加魏从义从骑二百人,张顺亲卫一百人由悟空领之,王一刀复仇营二百人。合计兵马共计六七千人,出城邀战河南总督陈奇瑜。

    陈奇瑜见张顺主动出击,不敢大意,亦尽起营中兵马,左依瀍河列下车阵。

    陈奇瑜麾下本有八千人,近日攻城多有损失,如今仅有七千左右,势力亦不弱于义军。

    陈奇瑜使杨化麟率领骑兵一千护住右翼,贺人龙率领骑兵一千余作为奇兵。柳国镇率领标兵营三千列阵于前,刘迁率领两千步卒列于阵右。

    皆以偏厢车环之,列虎蹲炮、弗朗机炮、大将军炮、二将军炮、快枪、火铳于车前。

    张顺毫不畏惧,擂鼓而前,渐渐靠近官兵大阵一里许才止。

    陈奇瑜见状,便使使者喊道:“‘顺贼’,你可识得我官家军阵?”

    张顺用兵日久,嗓门也大了许多。他也不用别人代替喊话,直接中气十足的高声回答道:“识得如何,不识得又能如何?”

    “谅你个乱臣贼子也不识得!兵法谓:车胜马,马胜步。此车坚固,可止战马践踏之势;车载火炮凶猛,可止步卒刺击之计。此乃车阵,尔其何能为也?”陈奇瑜不由哈哈大笑应道。

    张顺闻言哂然一笑,伸手狠狠擂了两下鼓道:“此何鼓也?尔其知之乎!”

    “不过中军大鼓罢了,以牛皮蒙之,不见有异也!”陈奇瑜自信满满笑道。

    张顺亦笑道:“此乃鸣冤鼓耳!此鼓亦有一番故事,不知陈总督可有耳闻?”

    “愿闻其详!”陈奇瑜不知张顺买什么关子,姑且敷衍一番。

    “崇祯五年六月,孟津大水,百姓死伤无数。幸天佑之,伏羲庙示我以警,光武陵示我以生,众乃得全。”

    “众人虽活,奈何食无米,衣无着,我便率众奇袭了孟津城,因得此鼓。”

    “不知此鼓因何而鸣?”张顺说着说着,突然高声问道。

    众义军闻言,不由下意识高声应道:“因冤而鸣!”

    “我等又有何冤屈?”张顺继续高声问道。

    “不甘死耳!”

    众人不平之声,如大海滔滔,如山川崩裂,只喊的天地为之一颤,风云变色!

    陈奇瑜闻言不由脸色一变:此子恐怖如斯,断不可留!

    孔子曰:足食,足兵!如今大明勉强可称作足兵,至于足食,则远矣!

第一百七十六章 决战(二)

    也怪不得陈奇瑜大惊失色,他本道当面不过一土贼罢了,只需自己三言两语压下贼人气势,再行决战不迟。

    不曾想,张顺耍嘴皮子的本事天下无对,陈奇瑜哪里是他的对手?当场吃了瘪,不仅没有打击到张顺的“嚣张气焰”,反而官兵心神动摇起来。

    陈奇瑜一看情况不好,只得下令杨化麟率领骑兵前去叫阵。

    杨化麟来到阵前,高声喝道:“吾乃副总兵杨化麟是也,识相的快快投降,否则精骑践踏之下,定让尔等死无全尸!”

    杨化麟话音刚落,不曾想一员女将来到了阵前,娇声笑道:“我倒是哪个?原来是无卵的将军率领净军出战了!你那大内总管的职务,谋到手了吗?”

    杨化麟闻言不由羞愧难当,原来当面之人正是马英娘也。没有办法,嘴皮不如人,只好拳头上见个真章。杨化麟一声令下,率领麾下千余骑兵便要前来掠阵。

    张顺大手一挥,麾下贺锦、贺一龙二人分别率领五百骑兵,一左一右从阵后绕了出来,虎视眈眈的盯着杨化麟部。杨化麟一看,顿时头皮发麻,不敢上前。

    原来这骑兵作战,最忌讳被人抓住尾巴冲杀。若是杨化麟胆敢置义军骑兵于不顾,头铁冲阵。

    等到官兵骑兵和义军两兵相交之时,义军骑兵从背后冲杀上来,官兵骑兵恐怕就要当场交代在这里。

    杨化麟虽然只是一个中庸之将,好歹一般的战术细节还是懂的。没有办法,杨化麟只好也将麾下人马分作两部,分别和贺锦、贺一龙纠缠起来。

    陈奇瑜见双方再度陷入僵局,有心再派贺人龙出战,让义军首尾不能相顾。

    只是兵法曰:余奇为握机。只有利用好手中多余出来的预备队,才能握住战机。

    若是陈奇瑜轻易把手中的奇兵释放出去,一旦双方僵持不下,战机突现,他自己却再也拿不出一支奇兵来,到时候岂不冤枉?

    思前想后,陈奇瑜无奈,只好示之以静,以观其变。

    张顺见陈奇瑜用兵中规中矩,心中便有了几分成算。于是,他便主动下令道:“传令蒋禾,让他刀盾手出战,试一试敌人水准如何!”

    张顺身边的王一刀闻言,连忙请战道:“将军,我等都是该死之人,幸得将军相救。如今两军交战,我等皆迫不及待。还请将军给我一个军令,王某定然以死报之!”

    张顺闻言眉头一挑,杀气腾腾道:“军中只有纪律,岂可大声喧哗?念尔不知军法,又是初犯,我且饶过你这遭。若有下次,地斩不饶!”

    那王一刀本是个城外肉铺的屠夫,常年累月杀猪宰羊,练就一手好刀法。

    只因为其杀猪宰羊都是一刀毙命,切肉断骨,亦是一刀之下斤两丝毫不差,便得了一个“一刀”的诨号。久而久之,竟是连他本名都给忘了。

    这厮虽然家庭并不富裕,奈何常年有杂碎、下水可吃,倒是养得膘肥体壮,有一把子好力气。

    本来张顺打算留在身边培养一番,再放出去为将。只是此人报仇心切,张顺拗不过他,才允许他从侥幸逃命的难民之中挑选了二百壮士,穿了铠甲持了武器,权作聊胜于无罢了。

    那王一刀受到张顺一吓,倒是唯唯诺诺起来。张顺这才低声安慰道:“我知你报仇心切,其心可嘉。不过兵法有常,我心中自有思量,岂能轻掷尔等性命?”

    王一刀闻言这才心服口服,便要拜退。不曾想,张顺却一把拉着他,另一手拉着身边的吴先,笑道:“你们且随我站到高处一观,看看别人用兵的得失!”

    马英娘此事已经从阵前返回,见张顺一番又打又来,把王一刀等人收拾的服服帖帖,倒是佩服的紧。

    不过,她又怕悟空一人照看不过来,生怕张顺有失。她连忙翻身下马,紧追几步,跟了上去。

    等众人站到高处一望,只见一队人马缓缓向官兵阵前逼去。这队人马之中竖了一面黄旗,上面画着一副黑色的刀盾,正是蒋禾的五百刀盾手。

    等到刀盾手行至二三百步,顿时官兵火炮齐发,一阵阵烟雾弥漫了官兵的阵前。

    蒋禾麾下的刀盾手顿时齐刷刷倒地,竟然没有一人站立。马英娘心脏一紧,心道:坏了,没想到蒋禾这厮如此不经打,居然只经过一轮炮,便全军覆没了。

    只是张顺军法森严,别说其他人,就是马英娘也不敢轻易触犯。众人心中紧张,也不敢吱声扰乱军心。

    结果,不曾想等到炮声过,蒋禾等人居然又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趁着硝烟未散,又再次摸了上去。

    马英娘好眼力,仔细数了数,地上不过留下了四五具尸体罢了,义军几乎没有太大损伤。

    硝烟散尽,官兵见义军已经摸索到一百余部了,不由大吃一惊。他们立在平地之上,也看不清到底义军有多少损伤,连忙又点燃了二将军炮、弗朗机等火器。

    蒋禾刀盾兵如法炮制,再度伏于地上,躲过了官兵火力。

    等到硝烟再次散尽,义军居然接近到官兵四五十步范围,这下子当面副总兵柳国镇不由大惊失色。

    自大明车营成立以来,很少有敌人能够在火炮、火铳多段打击之下,不崩溃之兵。

    真正能够经历火炮、火铳洗礼而不溃逃者,亦只有鞑子和北虏罢了。此二者皆是大明心腹大患,当面贼子如何能比?

    顾不了许多,柳国镇一边下令火铳、火炮尽情发射,一边下令让“杀手队”准备肉搏。

    蒋禾如今已经能够清晰的看到对面士卒的稍微有些慌张的面孔了,更是不要说对面对准义军点燃的快枪、鸟铳、三眼铳、弗朗机等火器了。

    蒋禾一声令下,连忙再次扑倒在地。自身的体重和沉重的盔甲,摔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不过他依旧咬着牙把手中的藤牌往面前一竖,遮住了脑袋。

    震耳欲聋而有密集的火铳声再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声音倒比前两次小了许多,不过密集程度更胜于前。

    突然蒋禾手中的藤牌一震,他心中不由一个咯噔:坏了,被击中了。

    只是稍微感受一下,他全身上下并无半点不适之处,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原本义军之中所用木牌,既沉重,又无法抵御铳弹。直到前几日义军一举剿灭京营,便缴获了这许多“草帽”一般的藤牌。

    义军以铳射之,发现此物能够抵御大多数威力不大的铳弹。

    张顺思及先前义军棉被抵挡火铳的经验,干脆命人拆了部分损坏的棉甲,裹在这藤牌之上。果然此物“刀枪不入”,能够冲阵。

    义军见官兵火铳、火炮放毕,不由精神大振,纷纷一跃而起,高声大呼着“虎!虎!虎!”,向官兵大阵冲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决战(三)

    张顺站在高台之上,远远望见蒋禾已经将要冲到官兵阵前。他便连忙下令移动中军大旗,让义军全军向前逼近官兵。

    陈奇瑜见义军中军大旗一动,全军开始压进,不由一惊。随即,他不由大笑道:“贼子技穷矣!”

    副将柳国镇、参将贺人龙和刘迁都在中军,闻言不由奇怪的问道:“督师,何出此言?”

    “夫用兵之法,先轻而后重,先计而后战。譬如敦伦,先做足前戏,双方方可真刀实枪演练一番,岂有衣服一脱,就要霸王硬上弓的道理?”

    众将闻言不由哈哈大笑,只有柳国镇稍微皱了皱眉头,心想:陈督师这般说辞,反倒好像我等是那欲被羞辱的婆娘一般,真是不雅之极!

    只是如今正是白刃交接之时,柳国镇自顾对付当面之敌蒋禾,倒也不会不识相,说出此话来去触那陈奇瑜的霉头。

    其实陈奇瑜见义军行动反常,心中不是没有几分疑虑。只是如今一切皆在自己掌控范围之内,倒也不便自乱阵脚。

    话说那蒋禾率领麾下刀盾手赶到官兵阵前,只见面前战车林立,如城如墙一般遮蔽着官兵的大阵。盾车之后,官兵密密麻麻,旗帜林立,如同铜墙铁壁一般。

    当面之敌倒不是那种“见敌而逃的上勇”。但见蒋禾接近大阵二十步,柳国镇大旗一挥,顿时数十队杀手队从盾车缝隙中鱼贯而出,杀将出来。

    由于陕西、甘肃、宁夏和延绥诸镇主要对手为陕西边患“三大寇”。这“三大寇”即为:“海寇”“松寇”和“套寇”。

    其中,海寇并非是东南沿海的倭寇,而是游牧于青海湖附近的蒙古人;套寇既是套虏,乃是占据了后世河套附近的土默特部;而松寇则是指占据了庄浪卫以东一百二十里的大小松山的蒙古游牧。

    这三处对手皆以骑兵见长,是以陈奇瑜所携带战兵亦以长枪为主要武器,以据止敌人骑兵;以大盾为辅,以遮蔽敌人骑射。

    所以鱼贯而出的“杀手队”,第一排手持大盾,以遮蔽纵队,其余手持长枪跟进。

    蒋禾见敌人出来,倒也佩服官兵敢战。他一声令下,麾下重刀盾手皆从腰间取出短矛来。

    众人借助奔跑之力,猛的把手中的短矛投掷了出去,顿时密密麻麻的数百枝短矛呼啸而起,劈头盖脸的向官兵钉了过去。

    官兵第一排连忙举起手中的大盾抵挡,只是人力有限,这盾牌大了,厚度难免有所不足。

    义军投掷的短矛威力,远远不是“三大寇”骑射的箭支所能比拟。顿时随着短矛夺入官兵盾牌的同时,又响起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劈柴声和惨叫声。

    原来有不少木盾竟然被几支短矛射中,直接开裂数片,而官兵又被呼啸而来的其余短矛当场钉翻在地上。

    随即双方短兵相接,只是由于义军手中刀盾远远短于官兵长矛,倒是吃了不小的亏,当场有十余人被刺倒在地上。

    不过,好在义军人数不多,又都是武艺精熟之辈。有的人伺机进枪而入,官兵长枪难以展开,顿时被义军杀的大乱。

    其余未能进枪之人,则再度抓起短矛了,伺机向官兵阵中投掷过去。

    官兵主要注意力都被进枪的刀盾手所吸引,哪里有防备?顿时,又被义军短矛掷翻了十几人。

    激战不多时,官兵抵挡不住,只得败退阵中。蒋禾一看敌人要逃,哪里肯依?

    他连忙一声大喝,带领麾下刀盾追了上去。直追到官兵盾车之前,防守官兵借助盾车之利,只把枪矛刺将出来,密如刺猬一般。

    蒋禾亲自带队,多次冲杀皆不能冲入官兵阵中。反倒被官兵趁机装填了弗朗机、三眼铳之类的火器,一通乱打,又打翻了义军十余人。

    蒋禾有拼命冲了两三次,依旧不能取得进展。他自知事不可为,才无奈带兵退下。

    义军退回之时,官兵又是射击了一阵火铳、火炮,义军又损失了二十余人,方才回到阵中。

    蒋禾羞愧难当,连忙亲自跑到中军,向张顺请罪。张顺却连忙急行几步,将蒋禾一把扶了起来,笑道:“将军何罪只有?若非将军这番拼杀,我军如何布下这百门火炮耶?”

    蒋禾顺着张顺手势一看,只见大军右侧赫然密密麻麻排下了近百门火炮,火炮炮管如同一片树林一般,斜指着天空。

    蒋禾想象了一下自己若是被这如此多火炮对准的场景,顿时打个寒颤,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原来洛阳城边的瀍河,起源于邙山之中的孟津县横水镇附近,虽然可以说是南北走向,其实这瀍河北面偏西,南面偏东,并非正南正北。

    河南总督陈奇瑜为了护卫官兵大阵左翼,故意靠河列阵,以便腾出更多的骑兵来对付义军。

    而张顺果然不出其所料,所列大阵无所依靠。义军大阵两侧只能依靠本来数量就少于官兵骑兵的贺锦和贺一龙两部骑兵护卫。

    依照常理,双方战了起来,义军很快就会发现因为手中骑兵不足,两侧皆易为官兵所趁,而陷入被动。

    只是陈奇瑜万万没想到张顺终究技高一筹,他既然敢出城浪战,亦是思量许久。

    他先是连夜征发洛阳城牛马驴骡和车辆,暗中将城中大多数火炮装上车来,随时准备运送出城。

    遂后出战以后,张顺命李十安携带百余门炮,藏于义军大阵之后。只等双方较量之时,张顺便一股脑派出贺锦、贺一龙两部骑兵遮蔽战场,派遣蒋禾试探攻击,吸引官兵注意力。

    私下里,张顺却挥动中军大旗,全军向前压进。由于瀍河南侧偏东,随着义军进军,大阵右侧靠近瀍河方向就预留出一片空地出来。

    随即,张顺命李十安将炮兵阵地布置于此,上百门火炮皆在距离官兵车营一里外列阵。

    直到这时,遥遥望见义军密密麻麻的火炮的时候,陈奇瑜才如梦初醒,心中大骇。

    原来这李十安所设炮兵阵地正处于瀍河和义军大阵之间,正好为瀍河和义军大阵所遮蔽。

    官兵若想派遣骑兵解除此地炮兵威胁,只能先击溃大阵之外的贺锦和贺一龙两部骑兵,再从义军大阵阵前或阵后绕过,才有可能。

    想都不用想,陈奇瑜也知道,不要说杨化麟麾下只有一千骑兵,哪怕就是把贺人龙所率领的一千骑兵一并派上,也只能是飞蛾扑火的结局。

    “可恨!”陈奇瑜悲切的右手握拳砸向了自己的左手心道,“贼人果然奸猾,主客易位矣!”

第一百七十八章 决战(四)

    中国古代兵法中,常常把主动、进攻、优势一方称之为“主”,把被动、防守、不利一方称之为“客”。

    此番交战之前,陈奇瑜率先选定了交战地点,备好了环营防御的战车、火炮,自负官兵为“主”,义军为“客”。

    只是因为官兵在攻城过程中,义军火炮犀利。陈奇瑜不是没想到义军把火炮拉出城外,进行决战。

    只是鉴于这个时代红夷大炮沉重而难以移动的特性,陈奇瑜认为不会有太多的红夷大炮被运输到城外。

    特别是官兵和义军几番交手之后,义军不是没有使用过实弹射击。

    陈奇瑜称重义军发射的铁弹约在十斤左右,依照他多年参与兵事的经验。他估计义军红夷大炮当在三四千斤之间,大概需要十余头牲畜牵引方能出城。

    他哪里想得到张顺这些火炮皆是十倍至十四倍倍径的火炮,实际重量不过一千至一千五百斤之间,短距离平地行军,只需两头牛便能够轻易拖动。

    虽然陈奇瑜为了对付义军的火炮,特意留下最为骁勇的贺人龙率领一千骑兵作为奇兵,结果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千奇兵却也有无用武之地的时候。

    好在新任河南总督陈奇瑜亦是知兵之人,深知此时若不能拼死一搏,再晚点就没有机会了。

    他连忙下令道:“全军出击,所有火铳、火炮皆要装填,准备和贼子拼死一搏!”

    别人看不明白,那副总兵柳国镇正在义军当面,早把义军虚实看的明白。他不由心中一寒,连忙喊了一声:“督师大人!”

    陈奇瑜知其本意,可是如今技不如人,陷入被动状态,又能如何呢?

    他身为被崇祯皇帝忌恨之人,若是不战而退,且官兵损失惨重,恐怕自己身家性命也就到头了。

    若是拼命一搏,官兵不是没有三分胜算。陈奇瑜仔细计算过了,那京营王朴、倪宠和曹文诏部按照约定,已经耽搁了两三日。若无以外,很可能随时可以赶到。

    若是官兵援军赶到,两面夹击,定然让这“顺贼”有来无回。

    一念至此,陈奇瑜坚定的应道:“听我号令,不得有误!”

    “是!”柳国镇遍体冰凉,他当然知晓麾下这三千人马前去应战部属了近百门“红夷大炮”的贼人,会有什么可怕的下场。只是军令如山,不得不从!

    不待官兵有所动静,一阵地动山摇的炮声响起。

    无论在场的官兵还是义军,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数量的火炮齐发,顿时被震的耳朵嗡鸣,相顾骇然。

    钵大的炮弹齐刷刷的从义军阵地上飞了起来,密集如雨点的砸入官兵阵中。

    顿时,官兵阵中血肉横飞,肢体四散。

    有炮弹击中盾车的,顿时盾车散乱,木屑铁件横飞,钉入到附近士卒身体之上。很多人当场被打翻在地,抓着不同的部位,滚在地上哀嚎不已。

    有的击中士卒的,身穿铁甲的士卒和身着布衣的士卒无甚区别。有的人直接被炮弹当场打穿,留下一个空洞的胸腔出来;有的砸重了士卒的肢体,顿时这些胳膊、腿瞬间被齐刷刷的削了下来,不知去向;甚至有更倒霉的,被击中了脑袋,当场成为无头尸体,扑倒在地上,无端的抽搐着命丧当场。

    可怕的火炮,可怕的攻击,顿时给官兵造成了可怕的创伤。

    好在官兵使用火铳、火炮多年,战术上早有一定应对经验。陈奇瑜所列车阵,其实也是一种大型空心方阵。

    此阵以偏厢车、盾车环绕,车后列火铳、火炮和长枪兵、杀手队。车阵中心虽然有陈奇瑜的中军和贺人龙所率领马队,其他部分皆是空地。

    义军火炮这一轮射击虽然恐怕,其实也只是打乱了官兵车阵正面。随着后面的士卒轮换上来,官兵阵型依旧整齐。

    只是官兵有多少损伤,士气又跌落了多少,外人尚不得而知。而那统帅陈奇瑜和义军当面将领柳国镇如何不知?

    此二人不由眦呲尽裂,连忙下令全军向义军发起了进攻。官兵麾下的士卒都是娘生爹养的,哪个不是血肉之躯?

    他们早被义军的火炮吓傻了,哪肯前行?柳国镇无奈,只好带领麾下亲兵,连续砍杀了十余人,方才驱动这帮人缓缓前行。

    陈奇瑜见形势不妙,这一回也顾不得许多了。他连忙大喝一声:“参将贺人龙何在?”

    贺人龙心道:你是瞎子吗?老子不就在你跟前!不过,陈奇瑜终究是一方大员,贺人龙不敢触他的霉头,只好老老实实应道:“属下在!”

    “本官命你率领一千精骑,协助副总兵杨化麟,速速击退贼人骑兵,然后进攻贼人大阵左翼,不得有误!”

    “诺!”贺人龙不敢争执,连忙领命而去。

    “参将刘迁何在?”陈奇瑜继续喝道。

    “末将在!”刘迁连忙上前拜道。

    “你率领麾下步卒两千,一会儿与贼人接战之时,趁着骑兵压制之力,向贼人左翼卷去,务必及时克敌。”

    “末将得令!”刘迁也心里明白,陈奇瑜这是要垂死挣扎了。

    如今官兵与“贼人”双方主客易位,“贼人”又火器凶狠,官兵抵挡不住。若是能够在贼人正面击溃柳国镇部之前,击溃贼人左翼,席卷贼人大阵,官兵自然能够大胜而归。

    反之,官兵只能尸横遍野,用自己的鲜血染红了左侧的瀍河。

    义军与官兵相距一里许,按照正常速度,大概需要五分钟左右双方便会接敌。若是换作奔跑,便只需两三分钟便足够了。

    官兵在柳国镇、刘迁等人的催促和鞭笞下,很快便弃了身边的偏厢车、盾车,向义军冲了过来。

    而这时,李十安也在紧张的督促着麾下的义军在装填火炮。别看刚才百炮齐发,威风的紧。

    其实李十安手中根本没有那么多炮手,原本守城之时的炮手只需会装填和点燃引线就足够了。反正以近距离发射霰弹为主,依照军令打出去就是胜利。

    只是如今,把这火炮拉出来,就需要调整角度、方向和装药,对这些菜鸟来说就难了许多。

    更何况义军麾下有不少“铁模铸炮”,只一轮就炸裂了七门,伤了十几个炮手,更是导致这些人两股颤颤,手忙脚乱。

    好容易装填完毕,李十安连忙命令士卒再度释放。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的炮声响起,只是这一次取得的效果远远不能与第一次相比。

    甚至有不少火炮根本没有依照李十安的命令调整角度,反倒把炮弹再度打到官兵原本大阵的位置。

    李十安望了望官兵的距离,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了。他连忙再度下令道:“速度清理炮膛,这一次给我装填霰弹。谁要敢再把铁疙瘩给我装了进去,我要谁小命!”

第一百七十九章 决战(五)

    炮兵是战争之神,张顺虽然不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但是并不妨碍他想方设法把这些“新鲜的玩意儿”应用到战争中。

    张顺前世身为一个普通,平时也颇有点军事爱好。只是他平时关注的是新式战斗机、刚下水的战舰,乃至未来的歼星舰之类的玩意儿,哪个会眼巴巴的喜好几百年前的“古董火炮”?

    这些红夷大炮之类的滑膛炮,对张顺来说非常陌生,更不要说该如何在战争中使用他们了。

    不过,不会用就慢慢摸索嘛!本着“多就是美,大就是好,口径即是正义,射程即是真理”的想法,张顺干脆先铺开数量再说。

    对于一场交战双方战兵不足一万人的战斗来说,一方拥有百门大口径火炮,对另一方来说简直就是梦魇。

    像戚继光编制的标准车营,一营编制三千余人,除去二百五十六门小口径弗朗机以外,只有大将军炮八门而已。

    而孙承宗编制的车营,一营编制六千余人,除去二百五十六门小口径弗朗机以外,只有灭虏炮八十八门,大将军炮十六门罢了。

    明军所用灭虏炮口径一般在50mm至70mm之间,只能发射鹅蛋大小炮弹,亦是小型火炮。

    由此可知,依照明军车营编制,每三千人实际最多只有八门大将军炮可用。

    而张顺此次出战人马不过七千,却拥有百门大口径火炮,简直具备压倒性的优势。

    正如同骑兵出现以后,被天才的军事家开发出“长途奔袭”和“甲马具装冲阵”两种战术以后,对原来的步兵战法产生了毁灭性的打击。

    而张顺无意中开发出“火炮集中使用”的战法,亦是对传统战法产生了同样具有代差的效果。

    当官兵冲锋到义军百步附近的时候,李十安一声令下,第一排火炮顿时喷射出来密集如雨的霰弹,无情的收割着当面之敌。

    官兵阵前顿时笼罩着一片血雾,无数的身影在血雾中齐刷刷倒了下来。

    张顺站在高台上,第一次看到火炮产生如此可怕的效果,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什么叫“人命如草芥”。

    义军第一排在发射产生的强大后坐力之下,被推到了后面。而义军第二排的火炮开始显露出来,随之而来的是第二波无情的打击。

    震耳欲聋的炮声,如同生死判官在宣读判决一般。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那无情的霰弹就是阎王的命令,死神的镰刀,当面之敌如同活靶子一般,齐刷刷的又是大片大片的倒在地上。

    他们或许身上穿着精良的铠甲;他们或许有从小到大,练了几十年的好身手;他们或许经历过几十场战斗,有着非常丰富的战斗经验。

    可是这一切都无法挽救他们的生命,火炮之下,众生平等!

    第二排火炮再度被后坐力推了下去,第三排火炮的导火索再度燃起。

    几十门火炮齐刷刷的排成一排,稍作沉默之后,如同鸟铳手发射鸟铳一般,再度吐出一道道火蛇出来。

    这一回,很多人回想起来,都提到过,震耳欲聋的炮声似乎都听不到了,硝烟和血雾似乎也不存在了一般。

    只有成百上千的士卒无助的倒了下去,无神的目光定格在阴沉沉的天空之上,似乎在呼喊着什么,又似乎在呼应着什么!

    后来有老人说,那是地狱的大门被“舜王”打开了,黑白无常正飘荡在天上,驱赶那些忤逆了“舜王”的官兵进去。

    这些话或许是真的,或许是假的,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副总兵柳国镇麾下三千将士,靠近瀍河这一面的士卒机会被一扫而光。

    只余下稀稀疏疏的百余人茫然的站在那里,遍地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遍地都是黏糊糊的血液,遍地都是斜插在地上的旗帜、长枪和漂在血液上的盾牌。

    过了好久,也许是过了瞬间,恐惧才突发返回了这些人的身体。他们尖叫着,嘶喊着,丢弃了手中的武器,或跪地求饶,或转身便逃。没有人去管他们,也没有人试图把这段阵型的漏洞补上。

    副总兵柳国镇心中一颤,他知道官兵要玩了!随即而来的溃败,会像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般,瞬间才这道缺口蔓延到自己麾下全营,然后再到刘迁麾下的步兵,以及杨化麟、贺人龙麾下的骑兵。

    陈奇瑜这时候也不由打了个寒颤,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被千刀万剐的下场,就如同当初大言不惭的袁崇焕一样。

    谁曾想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官兵陷入绝境之时,突然一阵阵沉闷的鼓声响了起来,随即一杆杆旗帜在河对岸竖了起来。

    陈奇瑜扭头一看,不由喜极而泣,连声高呼道:“天不忘我!灭贼正当其时也!”

    而站在高台上的张顺却不由脸色大变,你道怎地?原来瀍河对岸突然出现了大队的官兵,观其旗帜,赫然是多日不见的曹文诏部!

    原来那曹文诏部率领官兵绕道温县,渡过黄河而据汜水县。随即逆伊洛河而上,至黑石渡准备渡过伊洛河与陈奇瑜合力进攻洛阳城。

    不料原本驻守在孟津渡口的赵鱼头发现曹文诏弃孟津而去,便知官兵另有计谋。他连忙安排“河神”黄守才尽收河上来往船只,并率领船只在黄河和伊洛河日夜巡逻,谨防曹文诏渡河。

    等到那曹文诏到达黑石渡以后,果然再度为“河神”黄守才所据。他麾下虽然有六千精锐,奈何没有渡河之策,只能无奈被一条小小伊洛河阻拦起来。

    曹文诏没有办法,只好命令士卒到处搜罗船只。只是黄守才“河神”的威名岂是浪得虚名?

    河上众舟子、渔夫皆拜其为神,自然是对他言听计从,无有不应。可怜曹文诏连续搜罗了两日,好容易搜罗了几条小船,还未来得及渡河,便被黄守才率领水师趁夜击沉了。

    如此耽搁了五六日,终于等到麾下十门红夷大炮赶到。曹文诏连忙命令炮手见此炮架了起来,以此威胁河上义军水师,才得以顺利渡河。

    那曹文诏本是名将,自然知道失期的后果。他渡过了伊洛河以后,连忙弃了辎重、火炮,倍道兼行,终于紧赶慢赶,在官兵崩溃的前夕赶到战场。

    柳国镇见状大喜过望,连忙高呼道:“众将士勿忧,贼子火炮已尽,无用武之地矣!如今官兵援军已到,正是破贼之时。”

    “速速与我冲杀,能得贼头颅者,赏银十两。能斩杀擒获贼酋者,加官进爵,赏银五百两!”

    顿时官兵士气大振,气势如虹!

第一百八十章 决战(六)

    准备了一桌子菜,却来了两桌子客人,这顿饭该怎么吃?

    张顺其实他也不知道,说实话当他远远望见曹文诏的旗帜的时候,顿时也是遍体冰凉。

    要败了!一个不好的念头跳了出来,随即张顺便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了出去。

    不,我不能败!张顺坚定的对自己说道。红娘子、李香、柳如是和箭儿还都在城里,张慎言、宋献策、赵鱼头、张都督、韩霖等行政骨干还都在城里,李三娘、竹儿、陈长梃以及张平安、张化吉又都在抱犊寨等着自己。

    自己一定不能死,不能败!

    然而,这个世界是唯物的,念想有用,还要战争干什么?所以,张顺不但要有决心,还得有行动,才能解决自己当前的困局。

    第一步自己要做什么?张顺问自己。自己是主人,别人是客,要想糊弄过去,首先自己不能乱。不然,不等到上菜,可能这顿饭就没法吃了!

    一念至此,张顺笑道:“今天还挺热闹,都上杆子来送死了!”

    张顺这话一出口,他身边的马英娘、吴先、王一刀诸人倒先松了口气。

    别看张顺念头转了半天,其实在众人眼中也不过一瞬罢了。

    无论马英娘、吴先还是王一刀,都没有发现张顺这时候死死的攥着腰间的钢锏,手指节都捏的发白了。

    他们看张顺气定神闲,根本视曹文诏部为无物,以为张顺早有算计,倒是笑自己一惊一乍,行事不够沉稳。

    经过这一点时间缓冲,张顺终于灵光一动,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厉声喝道:“听闻号令,命令李十安掉转炮口,对准河对岸曹文诏部!彼辈若有渡河意图,与我击之!”

    “命曹变蛟率众前往河边,向喊话!就喊:‘曹变蛟在此,恭请叔叔渡河!’”

    “其余诸部原地不动,等我命令。但有违逆,格杀勿论!”

    张顺军令一下,顿时传令兵连忙晃动中军大旗,依次摇动旗帜,传下相关命令。

    曹文诏部的到来,无论将领还是士卒都赶到了沉重的压力。好在张顺素来军法森严,一时间倒是无人乱动。

    不多时,只见中军大旗摇动,随即军令传来。众将看的明白,不由都暗自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无论将领还是士卒,都有所担心。他们既害怕中军大营半晌没有动静,又怕中军下达了盲目的命令。

    若是中军大营一直没有命令,众人便会怀疑主帅束手无策,甚至有可能弃众潜逃;若是中军大营下达撤退或者拼死一搏的命令,众人便会绝望、动摇。

    如今张顺传来的命令不多不少,有度有序,众人皆认为此事亦在张顺意料之中,心神便稳定了下来。

    一时间,因为曹文诏部到来引发的躁动逐渐平静了,义军阵容一切如常。

    话说曹文诏紧赶慢赶,终于在关键时刻赶到了战场,不由也暗松了一口气。

    其实曹文诏率领睦自强、张全昌三部,急行九十里,麾下将士早已经体力耗尽。

    但他更知道,若是此时不能拼上最后一口气,恐怕官兵连最后一口气也要没有了。

    曹文诏久经战阵,如何看不出陈奇瑜部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只是曹文诏若想和陈奇瑜汇合,尚且需要渡过瀍河,方才能够加入战场。

    只是这瀍河虽小,河面上也结了薄冰,却也不是官兵能够轻易涉水而渡。

    官兵身上多着棉甲,若是在这十一月底涉水渡河,其结果可想而知。曹文诏稍作犹豫,奈何军情如火,耽搁不得,他便要下令强渡。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河对岸义军的火炮突然转向,齐刷刷对准了自己。

    **十门大炮,露出黑洞洞的炮口,只看到曹文诏遍体生寒!

    这下子莫说强渡瀍河了,哪怕是毫无遮挡的平地,曹文诏也不敢擅自命令士卒冲了过去。

    曹文诏久在边地,比陈奇瑜更能够理解火炮的可怕。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自言自语道:“这贼子怎么生有这么多大炮?”

    那总兵睦自强和张全昌闻言望去,顿时也如坠冰窟,同样手足无措的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下子众人皆迟疑了起来。前面既有瀍河阻拦,又有火炮威胁,哪能轻易渡河呢?

    可是,若是不渡,岂不是眼睁睁看着陈奇瑜大败?到时候,这厮在朝中参上一本,自己三个待罪之人焉能有好?

    可是,若要渡河,面临着如此多火炮的轰击,岂不是自寻死路?若是要绕道而行,万一被河对岸官兵认为自己抛弃了他们,当场直接崩溃了怎么办?

    思来想去,众人唯有死死的盯着陈奇瑜的中军大旗,以观其变。

    那陈奇瑜虽然看不到曹文诏、睦自强和张全昌三人正在看着自己方向,可他身为宿将,也终于能够想到了河对岸曹文诏部的顾虑。

    想到这里,陈奇瑜知道官兵没有当场崩溃,以属万幸。若是再不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时机,恐怕自己只能去京师菜市口走那么一遭了!

    河南总督陈奇瑜一咬牙,厉声下令道:“官兵成败在此一举,速速擂鼓冲锋,号令全军与贼人拼死一搏!”

    官兵阵中的鼓声响起,原本已经靠近了义军的官兵继续向前冲锋起来,短兵相接的时候来临了。

    随着义军和官兵接战,位于官兵右翼的刘迁部如同一条胳膊一般,轮了一个半圆,狠狠的锤击在义军的左翼。

    贺锦和贺一龙早看到明白,奈何这两部骑兵被杨化麟纠缠着走脱不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

    一鼓作气!官兵正是气势如虹之时,义军抵挡的颇为艰难。

    张顺暗自皱了皱眉头,冷静的下令道:“命张三百带领麾下一千“毛葫芦”前往左翼,与我抵住官兵的进攻!”

    张三百远远望见了旗帜,连忙率领麾下“毛葫芦”赶往左翼。张三百部先是一顿箭雨射翻了不少官兵,然后长枪放平,在张三百的带领下,嗷嗷的冲了上去。

    张三百的打法深受石柱土司马凤仪兵法影响,习惯以攻为守。这一千“毛葫芦”本来就是好斗轻是之辈,在他亲自带头冲锋的带领下,顿时气势高昂。

    他们组成了两个锥形阵,如同两把锥子,狠狠的扎在刘迁部的方阵之中。

    刘迁部本就处于气势汹汹状态,结果当面被张三百以强对强,以攻对攻,直接给打懵了。不但进攻受挫,反倒被张三百打的节节败退。

    这些“毛葫芦”本是张三百亲手训练而成,最为得心应手。之前在永宁县围剿京营的时候,只因缺少铠甲,未能出战扬威。

    后来夺了京营的衣甲之后,这一部人马也成了仅次于萧擒虎麾下“孩儿营”的精锐。

    将乃军之胆,张三百本来就胆大如斗,最喜好“摧锋于正锐,夺气于正盛”。

    官兵刘迁部进攻受挫,好在人数是义军的两倍,才堪堪抵住张三百的进攻。

    那陈奇瑜站在中军高台上一望,顿知不好。他心中自知正面副总兵柳国镇部虽有三千,却被义军火炮打崩了一角,如今士气低落不说,恐怕人数亦不足两千之数。

    若是官兵迟迟不能在义军左翼取得进展,随时随地柳国镇部都有可能当场崩溃。

    想到此处,陈奇瑜不由闭上眼睛思量了片刻,声音有几分低沉的喊道:“命令贺人龙舍弃支援杨化麟,直接攻击贼人左翼,不惜一切代价,打崩敌人,否则提头来见!”

    原本那贺人龙已经赶到贺锦和贺一龙附近,义军骑兵顿时压力大增。只是谁曾想陈奇瑜突然命令一变,贺人龙只得弃了贺锦、贺一龙,转身向张三百部攻去。

    贺人龙一动,张顺不由叹了口气,对左右说道:“今天,咱们也要搏命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决战(终)

    当张顺率领着众义军将士在城外厮杀的时候,红娘子、赵鱼头、张慎言等人也都站在城头上观战。

    虽然距离较远,只能看到一队队士卒变幻阵型。但是,由于这是一场决定义军命运的战争,最终结果与在座诸位息息相关,每个人都舍不得离去。

    他们为义军战胜每一个敌人而欣喜,为战死每一个义军而心忧。他们的心情像过山车一般,时上是下,随着战场形势变化而变化。

    特别是红娘子,这一次留下来防守洛阳城,是她第一次违逆了张顺的意思,力排众议下的决定。

    决策就要承担压力,所以当曹文诏部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时候,红娘子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她无法想象张顺战败的结果,更无法想象这件事还是因为自己任性而引起的。

    她不由脸色发白,浑身发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曹文诏部一步步靠近了瀍河岸边。

    正当此时,赵鲤子气喘吁吁的跑了上来,叫嚷道:“黄守才回来了,说他无法阻止曹文诏西进,特来汇报!”

    “着他上来!”红娘子闻言不由勃然大怒,交付给你拖着曹文诏部的任务,你就这样完成的吗?

    赵鱼头闻言连忙失了个眼色,趋近两步,低声说道:“当务之急,应当让他及时支援主公!”

    红娘子闻言一愣,顿时醒悟了过来。她连忙改口道:“算了,黄将军一路风尘仆仆,我且亲自迎过去。”

    红娘子已经怀有六个月身孕,哪怕穿上宽松的衣服也无法掩盖身形了。

    箭儿闻言连忙搀扶着她下了城楼,其余诸臣见此也不由连忙跟了上去。

    来到城下,只见黄守才依旧打着赤膊,光着双脚,只着一条牛犊短裤。时值十一月末,天寒地冻,黄守才被冻得全身发紫。

    红娘子见此不由大吃一惊,连忙让竹儿取了条披风给黄守才披上,同时又责怪道:“都快蜡九寒冬了,黄将军怎生不穿些棉衣?”

    黄守才连忙请罪道:“如今黄某无能,竟让曹文诏部渡河,特来请罪!”

    “至于衣衫之事,还请夫人勿忧。我船舱里倒有些棉衣,只是一路急行,河上水汽重,怕打湿了。”

    赵鱼头本是舟子出身只其为难,连忙向红娘子解释道:“依照常理来说,行船当比行陆要快,只是如今河道结冰,天气又寒,黄守才逆流而上,能够及时赶到,已属难得。”

    “将军不必多礼!”红娘子知赵鱼头意思,连忙应道:“我本妇道人家,多有不便。只是主公如今危在旦夕,还请将军不辞辛劳,速速赶到战场迎敌。”

    “将士若有饥渴寒冷之虞,我即可命城中准备,一并送来。”

    黄守才见红娘子亲自前来迎接,心中感动的紧,哪里还有半句怨言?

    他连忙应道:“夫人但在城中歇息无妨,黄某这边逆瀍河而上,定然护的主公周全!”

    言毕,黄守才顾不得饥寒交迫,连忙率领艘船只通过瀍河赶往战场。

    红娘子见黄守才走远了,又连忙登上了城楼,查看城外战况。

    此时正是贺人龙率领麾下骑兵,向张顺阵中冲锋之时。原本陈奇瑜命令贺人龙与步卒刘迁部夹击张三百,之时刘迁无能,竟被张三百打的几乎抵挡不住,向后败退了数十步。

    结果,原本护住义军大阵的左翼,便出现了缺口。贺人龙建功心切,一心想坐上总兵官之职,岂能放过这大好机会?

    他连忙掉转马头,从义军大阵缺口而入,直奔张顺中军大纛所在。

    张顺早已知晓贺人龙动向,连忙下令道:“萧擒虎听令,速带‘孩儿营’前去阻拦贼人骑兵!”

    稍作犹豫,张顺又对吴先拱了拱手道:“我知吴将军素有大才,只是刚刚率兵,未免有些手生。只是如今危在旦夕,还请将军多多担待,前去助我那义兄的‘孩儿营’一把。”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道理吴先还是懂的,虽然张顺并没有来得及给他发放俸禄,但是既然他将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自己,便是对自己最大的信任。

    一念至此,吴先领命道:“将军放心,吴某不死,敌军不入!”

    吴先前脚刚走,王一刀连忙站出来主动请缨道:“将军,还请不要忘了俺老王!”

    张顺看了看他,不由笑道:“如今,你也领了军令。一会儿,我喊一句,你命麾下士卒随一句,务必用尽全力,使义军上下知晓!”

    言毕,张顺一挥背后披风,大摇大摆的走到中军大鼓跟前。他坚定的抓起了两支鼓槌,狠狠的敲击了两下,震耳欲聋的沉闷鼓声顿时响彻了整个战场。

    张顺便高呼道:“义军上下听令,我乃舜王也!洛阳城就在诸位身后,诸位妻儿老小皆在城中。陈奇瑜在城外犯下的暴行人尽皆知,此战若败,天下之大,我等无处可退矣!”

    “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此战若胜,参战将士上下无论尊卑,皆赏田五亩;论功当赏者,赏田十亩。本王与众人誓,必使诸位有饭吃,有衣穿,有田耕。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张顺高呼一句,便擂鼓一通,王一刀携麾下二百壮士便高声重复一句。

    本来战阵之上,主帅命令素来以简洁为要。若是过于繁杂,容易引起士卒无所适从。

    只是张顺通过王一刀率众复述,很清晰的把自己的意思传达给众人了。

    第一士卒家眷在城中,若是此战战败,必然为官兵所屠戮;第二此战若胜,士卒皆赏赐耕地。

    原本张顺麾下士卒家眷不多,但是架不住义军入了洛阳城以后,张顺张罗着给不少人娶了妻子,如此一来这些人便有了牵挂。

    至于耕地,更是中国人千年以降辛辛苦苦所求之物。任凭你金山银山,不如家有良田一亩。这不是你有银钱,就能够轻易买到之物。

    果然众士卒听到张顺的命令,一个个不由像打了鸡血一般,嗷嗷的拼杀了起来。

    而这时候,贺人龙终于撞上了萧擒虎的“孩儿营”。虽然“孩儿营”一时间人仰马翻,好在这些少年都是血气方刚之辈,一个个悍不畏死,反过来也用手中的钩枪勾下来不少官兵。

    萧擒虎觑得贺人龙所在,悄悄的取了虎筋弓,捻了狼牙箭一支,只一箭便钉在了贺人龙的咽喉。

    贺人龙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颈部插了一箭。他伸手拽了下来,只见箭尖刚好又一点鲜红,正是自己的鲜血。

    好在贺人龙虽然悍勇,却也知晓战场凶险,早衣甲三属,刀枪不入。萧擒虎这一箭,刚刚射穿了贺人龙的护颈,却没有能够刺穿此人的喉咙。

    贺人龙扭头一看,原来正是当初在垣曲击败自己的“猛张飞”是也。

    原来当初萧擒虎为了隐瞒舜王坪营地,便诈自称“猛张飞”。只是因为他个人鲜明的特征,才又被贺人龙识得出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贺人龙不由又惊又喜,大喝一声道:“竖子,你也有今日!我若不能取你首级,老子今天跟你姓!”

    言毕,贺人龙也顾不得冲击张顺中军大纛所在,但把麾下骑兵五十骑一队,分为二十队,逐次向萧擒虎“孩儿营”进行骚扰、冲杀。

    贺人龙这一手倒是挺狠,“孩儿营”虽勇,奈何只有一股血气之勇,更是仅有六百余人,哪里是贺人龙麾下千余骑兵的对手。

    只厮杀了两个来回,“孩儿营”便阵亡五十六人。虽然于此同时,官兵骑兵丧命之人亦不下此数,可是一兑一,“孩儿营”如何是贺人龙千余骑兵的对手?

    这一回,连最勇猛的任继荣都顶不住了。他连忙向萧擒虎请命道:“将军,事不可为。还请留下任某御敌,将军早做打算!”

    萧擒虎身为张顺义兄,知道若不是关键时刻,张顺断不会将自己派遣到此处。那任继荣官职低微,不知者不怪,自己早已明白张顺的意图,岂会放那贺人龙过去?

    一念至此,萧擒虎不由厉声喝道:“军令如山,岂能儿戏!如今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后退的萧某!”

    当此之时,又有五十骑呼啸而来。萧擒虎大喝一声,犹如晴天响了个霹雳,他手中长矛一挥,高声喝道:“随我冲锋!”

    任继荣等“孩儿营”闻言不由大惊失色,对面人数虽少却是骑兵,“孩儿营”人马虽多,却是步卒,如何是官兵对手?

    萧擒虎先是一箭射翻了一名当面官兵,然后端起了长矛,便杀将过去。其余“孩儿营”士卒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见萧擒虎气势如虹。他们顿时深受感染,也学有学样,先发了一箭,然后端着长矛冲了上来。

    骑兵由于坐骑的体力限制,并不能无限制的随意冲锋。一般情况下,他们都会寻找到合适的位置,逐渐提速,最终在碰触到敌人之前的时候把马速提到最适合刺杀的速度,方才发起致命一击。

    如今,萧擒虎率队贸然反冲,顿时缩短了骑兵冲刺的距离,不待官兵骑兵马速提上来,便被义军射翻了七八人。

    然后其余义军一拥而上,有的刺,有的勾,片刻之间这一队五十人骑兵,便损失了七七八八,只有十余骑仓皇而逃。

    这一下,不仅心怀必死之志的萧擒虎目瞪口呆,那当面之敌贺人龙也目瞪口呆。

    以步制骑,闻所未闻。天下事,岂有此理!贺人龙不由又惊又惧。

    其实,这是贺人龙少见多怪了。想当年明太祖朱重八起兵,麾下将士凭借手中一杆长枪,常常追的蒙古骑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也是常事。

    这“孩儿营”所用石柱土司兵法,本来就是进攻型步兵打法,和明初绝类。

    由于“孩儿营”经过萧擒虎、张三百和马英娘精心挑选训练,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故而能够奔跑起来而不散,冲锋起来而不惧,起到了预料之外的效果。

    萧擒虎一看此计可行,不由大喜。他连忙对众士卒喊道:“我听说打蛇要打七寸,杀人要捅要害。如今敌人骑兵四散,我等追之不及也。唯有贺人龙最悍,乃骑将也。若能击而杀之,官兵不战自败矣!”

    言毕,萧擒虎竟又率领麾下“孩儿营”向贺人龙方向奔去。

    贺人龙大惊,不由一边躲闪,一边命令其余骑兵向萧擒虎“孩儿营”发起进攻。

    萧擒虎愈发指挥自若,若有骑兵赶来。命令“孩儿营”掉转方向冲杀过去,无有不破。

    贺人龙无计可施,只好一边牵制着萧擒虎,一边命令其余骑兵向张顺中军大纛冲去。

    萧擒虎只顾杀敌,这才想起张顺所托之事,不由悔之晚矣。

    好在吴先早已经率五百“毛葫芦”列阵张顺大纛之下,见官兵骑兵袭来,只把长枪密密麻麻的向刺猬伸了出来,但等官兵骑兵来撞。

    只是那官兵骑兵又不傻,如今又失了贺人龙约束,岂肯轻易送死?

    他们只是远远的放箭骚扰,和这五百“毛葫芦”对射,不肯上前。

    贺人龙远远的被萧擒虎追的一阵鸡飞狗跳,好容易觑空扭头一看,差点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奈何“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你贺人龙一心要加官进爵,可是兄弟们却恕不奉陪了。

    贺人龙知道自己的总兵官之位那么好拿,更何况这些人又不是他本部人马,只是暂且划拨自己指挥罢了。

    他只好高声喝道:“速速进攻,能取敌酋首级者,赏银千两!”

    “啥?”众骑兵齐声反问道,“我们没听清!”

    贺人龙差点把牙齿咬碎,这特么和自己讨价还价呢!无奈之下,他只好连忙又应道:“其余将士,各添赏银五两!”

    众人这才领了命令,列成前后三队,迭次向吴先部冲锋过去。

    这一冲不要紧,吴先便抵挡不住了。这倒不是吴先无能,而是这五百“毛葫芦”只有伍长受过训练,其余队长、旗长皆没有来得及受训,是以阵型稍乱,便抵挡不住了。

    张顺一边在台上擂鼓,一边看了看悟空和王一刀。如今自己身边只有悟空所率一百亲卫了,若是再放出去,那么自己可真是孤家寡人了。

    一念至此,张顺连忙下令道:“王一刀听令,速速支援吴先,抵住敌人骑兵!”

    王一刀闻言大喜,他憋了许久好容易等到了这个机会,顿时嗷嗷一叫,便率领麾下二百人冲了过去。

    张顺也不去看他,只是无力的闭上了眼睛。“不教民战,是谓弃之”,想不到有一天我也能够如此冷血无情!

    “将军!”马英娘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会一直守着你,直到我们一起战死!”

    她站在那里,眼见这张顺身边的士卒越来越少,哪怕她不懂兵法,也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不!这不是你的归宿!”张顺厉声喝道,“此战若败,我命你突出重围逃命去吧!”

    能用的招数,他已经都用完了。难道自己就要在历史长河中如浪花一现,便要彻底埋葬在这里吗?

    到底胜机何在呢?

    突然张顺右胳膊一痛,他手中的鼓槌也“啪嗒”一声跌了下来。

    “将军!”伴随着马英娘的一声惊叫,张顺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右小臂被一只流矢贯穿了,鲜血染红了张顺衣袖。

    莫名的张顺想起了前世的自己年轻的时候读了一段心里鸡汤,和同桌争的面红耳赤:成功的道路,到底是要坚持到底呢,还是要换个方向继续?

    张顺嘿嘿一笑,为自己在这个时候产生如此无聊的想法而感到可笑。

    他弯下腰伸出左手把那一根鼓槌也捡了起来,递给马英娘道:“你若不肯走,那么替我擂一阵鼓吧,我累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胜!

    到了该绝望的时候了吗?张顺也不知道。冥冥之中,张顺也感觉到官兵也应该是强弩之末了。

    他不想输,他不肯输,他也不想认输!

    他已经无法继续擂鼓助威了,但是鼓声依旧不能停。张顺把手中的鼓槌交付给了马英娘,一如这土地上的人民一代一代为了反抗各种不公平而战一样。

    薪火相传,不负韶华!

    他张顺死了,还有马英娘,还有陈长梃,还有其他义军,还有其他千千万万的反抗者。

    蓦然,他想起了当初起兵时的那首歌。

    “此何鼓?”

    “鸣冤鼓!”

    “我何罪?”

    “不甘死!”

    不知何时,一种悲愤的气氛笼罩了战场。歌声再度响了起来,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全军,响彻了整个战场。

    没有任何人指挥,歌声却自发的汇集在一起;没有乐器,鼓声便是它的伴奏;没有掌声,厮杀便是对它最好的赞扬!

    哀兵必胜!

    原本本来气势汹汹的官兵却突然遍体生寒。这样一支视死如归的军队,若是不能及时剿灭,是根本无法战胜的!

    终于,在歌声悲凉的战场上,一阵高呼声响了起来:“我乃曹变蛟是也,叔叔曹文诏何在?侄子恭请叔叔渡河助战!”

    初时,这声音被歌声所压制,众人还听的不太真切。直到这呼声反复响起,众人才听得明白。

    什么意思?河南总督陈奇瑜闻声顿时肝胆俱裂。之前参将贺人龙便向他报告过,曹变蛟作为贼军追杀过自己。

    陈奇瑜虽然对此有些将信将疑,怀疑曹文诏有可能勾结贼人。只是如今曹文诏及时赶到战场,陈奇瑜才对他放下心来。

    只是当曹变蛟喊出这一通言辞的时候,陈奇瑜才赫然发现曹文诏部在瀍河对岸观战也太久了,这非朝廷之兵所能为也!

    或许是由于河水较深,又无船只可渡吧!陈奇瑜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暂时稳住心神,正要晓谕全军不可为贼人言辞动摇之时。

    不曾想,他突然在高台之上,发现远处又有近百艘船只逆流而上,直奔双方战场而来。

    这下子,陈奇瑜再也无法为曹文诏不渡河找不到理由了。

    原来如此!好你个曹文诏,难怪坐山观虎斗这么久!却是准备等贼人船只过来,以便渡河夹击官兵。

    官兵之中亦不乏聪明人,陈奇瑜能够想得到的事情,自然其他人也能够想得到。

    不待陈奇瑜下令,突然副总兵柳国镇身前的士卒突然转身,便溃逃了起来。

    柳国镇一惊,正要上前杀掉几个逃兵,以肃军纪。不曾想忽然之间全军上下全都转身奔跑了起来,把柳国镇淹没在人海之中。

    柳国镇正面之兵一崩,顿时刘迁部也支撑不住,随即也溃逃起来。步卒一溃,那杨化麟、贺人龙的骑兵更是肝胆俱裂,止不住转身边跑。

    原本大好的局面,顷刻之间全面崩盘了。陈奇瑜站在高台之上,只觉贼人如狼奔,官兵如兔突。

    他不由得心中一悸,眼前一黑,便扑倒在台上。左右亲兵见了,连忙将他背了起来,寻了匹战马,慌慌张张的扶了上去,向西北方向逃去。

    张顺本来蹲在高台之上,不由愣了半晌,才猛然喜极而泣的跳了起来。

    他激动的一把抱住了马英娘,高兴的喊道:“我们胜了,我们胜了,义军赢了!”

    马英娘正在心情沉重的死命的擂着战鼓,哪成想突然感到身体一轻,便被人抱了起来。

    马英娘心中一惊,正要抽出腰刀给对方一下,这才发现抱着自己之人乃是张顺。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义军大败官兵了!

    马英娘也不由跟着喜极而泣,她跟着张顺高喊了几声。突然眼珠一转,心思一动,便伸手反抱住张顺,“吧唧”一下亲了张顺一口。

    张顺不由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两人行为,在如今这个时代是多么的不合时宜。

    张顺尴尬的连忙放下了马英娘,低声道了声“对不起”,然后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四处张望了起来。

    马英娘不屑的“呸”了一声,也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眼观鼻,鼻观心起来。不过一张俏脸,早已经羞的通红。

    悟空似有似无的望了张顺一眼,心道:“师傅,你光顾着给自家寻婆娘,答应俺老孙的婆娘呢?”

    张顺这一望不要紧,全场形势尽收眼底。

    那官兵一路向西北逃去,义军正在死命的追赶。而瀍河对岸曹文诏部不动如山,正在试图和河对岸交流些什么,想必是叔侄二人许久不见,叙叙旧罢了。

    更有黄守才的水师已经横在瀍河之中,彻底堵截了曹文诏渡河的可能。

    见状,张顺不由大声呼喊道:“萧擒虎、李十安、吴先和王一刀留守,打扫战场。其余人等,随我追杀陈奇瑜!不取其首级,祭奠洛阳城外亡灵,我誓不甘休!”

    言毕,张顺便要带着悟空等亲卫追击官兵,马英娘这才大胆的一把扯住他。

    她伸手“刺啦”一声把自己的里衣扯下来一条,小心翼翼的把张顺右臂上的箭伤处包裹严实了,低声安排道:“劝你我也劝不住,只是好歹也要把伤口包扎一下,再上阵不迟!”

    张顺嘿嘿一笑,也不作声。其余亲卫有心调侃张顺一番,只是想起这厮家中还有三头大虫来着,顿时觉得心惊胆战,哪里还敢出声?

    那陈奇瑜率领残兵败将,一路向函谷新关撤退。只是张顺吃了这番大亏,好容易大败此人,哪肯给他整顿修整的时间?

    他只是咬着一直不松口,一路上也不知砍杀俘获了多少陕西健儿。

    函谷新关早已废弃,无险可依。陈奇瑜立足未稳,再度被张顺打的大败。参将刘迁断后,被张三百一鼓而破,斩杀当场。

    随即,陈奇瑜又逃至新安城下,正要叫城,不曾想新安县城突然竖起来几杆大旗,上面分别书写着“闯王”“闯将”“八大王”和“活曹操”等字号。

    原来不知何时,这新安县城竟然已经被其他义军占了。

    陈奇瑜欲退走,结果回头又看到张顺率领大军前来,将他围堵个结实。

    陈奇瑜不由仰天长叹道:“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如今你尚不容于天,下不容于地,中不容于家乡父老。陈奇瑜,你何至于此耶?”

    随即,陈奇瑜且战且退,退至新安县城南涧河岸边。陈奇瑜回顾左右,只有副总兵柳国镇尚在身边。

    陈奇瑜对他说道:“我死以后,切记把我尸首投入河中,以免为贼所辱!汝身为朝廷副总兵,要战要降,悉听尊便!”

    言毕,陈奇瑜抽出腰中宝剑往自己脖子上一横。顿时此人两眼圆睁,直挺挺向滚滚涧河跌了下去。

第一百八十三章 英雄会

    话说张顺赶到新安县城下,抬头一看,只见一排旗帜一字展开,不由吃了一惊。

    不待张顺反应过来,突然新安县城城门大开,杀出来一队人马来。张顺一惊,连忙命悟空、马英娘率众防备起来。

    不曾想,张顺仔细一看领头数人竟是熟识之人。他不由笑道:“当面可是‘闯王’‘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诸位?”

    那几人冲出城门,正在大呼小叫要杀那“陈奇瑜老贼”,不曾想却被人喊得绰号来。众人不由一愣,连忙问道:“你是哪个?如何知晓我们兄弟几个名号!”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吾乃义军三十六营盟主舜王是也!”张顺倒也是个妙人,闻言便挺胸而立,中气十足的应道。

    众人闻言一惊,顿时脸色各异。“闯王”不由皱了皱眉头,“闯将”则是面无表情,“活曹操”脸色一喜,“八大王”歪嘴一乐,低声说出了众人的心声:“如今老子今非昔比,你又算哪根葱?”

    不过,好在众人也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枭雄,很快便一副未出五服的兄弟一般,笑脸盈盈的迎了上来道:“原来是‘擎天柱’兄弟,倒是好久不见,如今在哪里威风啊?”

    张顺看看这几位的神色,颇有几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自信。他便笑道:“自渑池一别,兄弟我早失了往日纵横四海的惬意。每日只能钻钻山沟,耕一耕地,才勉强维持了生活的样子。”

    “前些日子好容易拿了一座县城,竟然有不开眼的家伙来打扰与我。迫不得已,小弟只好击败了他,正待拿了此人开膛破肚,以解我心头之恨!”

    “哈哈,年轻人受点挫折也属应当,来日方长,他日未必没有一展身手的时候。”“闯王”闻言乐道,“不知小兄弟如今打下了哪座县城?又是哪个遭瘟的阉货惹了兄弟?若是‘擎天柱’兄弟不嫌弃,哥哥们帮你报仇雪恨!”

    “谢谢诸位‘哥哥’抬爱,小弟心领了。”张顺闻言面无表情的应道,“只是兄弟我刚刚夺了那洛阳县的县城,那河南总督陈奇瑜这阉货便来征讨!如今兄弟我已经将此辈击败,至今已追杀此人五十余里,不多时当有好音讯传来。”

    洛阳县本是河南府府城的附郭县,若是强行说为县城,倒也未尝不可。

    张顺话音刚落,不待众人有所反应,只听得身后一阵喧哗。他扭头一看,只见众人簇拥着萧擒虎赶来过来。

    等到萧擒虎走近,只把身后拖着的破席往前一拽,拽到众人跟前,向张顺汇报道:“主公,恕末将无能,未能活捉陈奇瑜。此人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便在河边自杀了!”

    “那副总兵柳国镇倒也奸猾,自顾脱了铠甲泅水走了,义军追之不及。我只好命士卒用勾枪将这陈奇瑜的尸体勾了上来,拖到此处,还请主公一观!”

    “闯王”、“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诸将闻言不由大吃一惊。他们本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终于有自己等人发达之日,可以在张顺面前耀武扬威的时候。

    没想到张顺不但占据了河南府府城,还逼死了曾经对他们造成极大威胁的陈奇瑜,哪怕在座诸位都是枭雄,被人当面打脸,也不由老脸一红。

    原来陈奇瑜那厮自杀之间特意嘱咐副总兵柳国镇,想让他把自己落水的尸体尽量隐藏起来,以免为贼所辱。

    只是柳国镇逃命心切,哪里顾得了许多?可怜一方大员,就这样跌入河边的淤泥之中。如今被义军拖拽了上了,滚的浑身是泥,好似一只死了的泥猴子一般,哪里看得出昔日威风凛凛的半点风采?

    “八大王”审视了半天,只见此人面目上尽是泥浆。他不由将信将疑,又见别人都没吱声。

    他只好蹲了下来,亲手抓起此人的脑袋来,用袖子在他脸色胡乱抹了好几下,才勉强识出此人来。

    遂后,他抖了抖脏兮兮的衣袖,站起来走到“闯王”跟前,低声汇报道:“确实是陈奇瑜的尸首!”

    “休得无礼!‘舜王’素来言而有信,岂会哄骗我等不成?”“闯王”闻言脸色一肃,呵斥了“八大王”两句。

    这才笑着对张顺说道:“‘八大王’这厮为人鲁莽,还请‘舜王’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他这一遭吧!”

    “自家兄弟,值得什么!”张顺笑道,“这陈奇瑜好大的威名,我倒无缘相见。不曾想‘八大王’倒是人脉熟络,竟然连堂堂五省总督都有一面之缘!”

    呃......众人闻言倒被羞的老脸通红。什么有“一面之缘”?不过是被人家堵在车厢峡中,几乎要全军覆没了,大家伙掏出了全部家当,凑了三百万两白银,才买得一条活路罢了。

    因为被人“诏安”,才得以与陈奇瑜相见。只是这事儿哪怕在义军之中说起来也颇不好听,张顺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张顺哪里知晓其中还有这么多弯弯道道,只是前番和这几人合作不甚愉快。如今双方见了,他们又是阴阳怪气的,张顺便懒得理他。

    他便举了举右小臂,笑道:“诸位兄弟,少陪了!兵战凶危,如今我也有伤在身。既然河南总督陈奇瑜已死,本王也得返回洛阳城,以免家中臣子担心。”

    “闯王”诸人装逼不成,反被张顺打脸,心中正尴尬的紧,哪里有心思留他?

    双方只是客套一番,见张顺实在坚持,便由他去了。

    等到张顺前脚刚走,“八大王”便忍不住扼腕叹道:“驴球球的,你大爷还是你大爷。直娘贼,老子转悠了这么一大圈,自以为兵强马壮,没想到还是没有能够压这厮一头!”

    “八大王”不说还好,一说那“闯王”的脸色就更黑了。当初他一力鼓动众人舍了张顺,跟着自己前往陕南荆襄之地,不曾想反倒被官兵“十面埋伏”,差点连家底都丢了。

    好容易骗的陈奇瑜网开一面,逃出车厢峡。义军犹如龙入大海、虎归山林,把陕西搅的是天翻地覆。

    哪曾想,不久陈奇瑜便因此事牵连贬官,换做原三边总督洪承畴上来。

    新任五省总督洪承畴用兵老辣狠毒犹在原五省总督陈奇瑜之上,更是打的义军有苦难言。

    其实今年陕西多旱,义军一出车厢峡,顿时如同星星之火,呈燎原之势。哪曾想,“闯王”和“闯将”分帅大军和洪承畴鏖战许久,最终却功亏一篑,被洪承畴打的大败。

    众义军立足不住,这才弃了老家陕西而走,西出潼关来到了河南。

    原本义军以为又来到一片新天地,个个擦拳磨掌要大干一番。却不料刚到新安,便被张顺来了一个当头棒喝。

    格老子的造个反,难道还要屈居于人下吗?

    过来半晌,“活曹操”见众人脸色难看,这才规劝道:“韩信也有胯下之辱,刘邦也有白登之围。做大事不拘小节,即便向那‘舜王’服个软,又能如何?”

    “当务之急,是想方设法除了洪承畴这厮,义军才有活路。如若不然,身家性命全都没了,还讲究那股心气作甚?”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叔侄

    援剿总兵官曹文诏率领七千精锐,在瀍河对岸眼睁睁的看着河南总督陈奇瑜被义军打崩、追杀,却无能为力。

    虽然瀍河水量不小,依照曹文诏的眼力,却很轻易便认出了对面之人便是侄子曹变蛟。

    他们二人名为叔侄,情同父子。这曹变蛟原本是曹文诏弟弟的儿子,而他自己膝下无子,便把曹变蛟携带左右,时时教诲。若无意外,曹变蛟将来便会过继给曹文诏,以继承他的遗产。

    叔侄之间感情颇深,当曹文诏再度见到河对岸那熟悉的身影的时候,不由老泪纵横,喜极而泣。

    他一直以为曹变蛟死了,心中充满了悲痛和仇恨。他在山西巡抚吴甡处时,日日苦练士卒,以减少自己的伤心。

    不曾想,居然在这里再度看到曹变蛟。刹那间,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只要侄子曹变蛟活着就好!

    那总兵官睦自强和张全昌见状不由大惊失色!两人死死盯着曹文诏,生怕他一声令下,身后杀出来五百刀斧手来,便把两人剁成肉泥。

    由不得这二人神情不定,当初在黄河夹滩之战的时候,曹文诏失踪了一晚。两人现在细细想来,颇为蹊跷,其中必定有诈!

    侄子曹鼎蛟见得睦自强和张全昌两人神色,连忙一拉曹文诏衣袖,给他使了个眼色。

    曹文诏本来正处于见到曹变蛟的欣喜之中。他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曹文诏不由笑道:“两位勿忧,我曹文诏不是那坑害同僚之人。且不说如今我们欲渡河而不得,即便能够渡河,又济得什么事儿?如今官兵兵败如山倒,哪怕是神仙也难救了!”

    睦自强和张全昌闻言倒是暗松了一口气,只是两人多少也有点将信将疑,欲言又止。

    曹文诏明白这二人想说什么,又继续解释道:“我的侄子曹变蛟我是知道的,哪怕他投降了贼人,也不会做坑害我的事情。”

    “既然他肯喊出这番话来,要么就是总督陈奇瑜败局已定,要么就是贼人早备下后手。我等若是渡河,只能自投罗网罢了!”

    其实曹文诏说的对也不对。曹变蛟之所以这么晚才向曹文诏喊话,却是恰好赶到官兵冲杀上来,曹变蛟被堵在阵中,一时间不能冲出来罢了。

    至于这事儿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恐怕天底下也只有曹变蛟自己心里清楚了。

    双方隔河对峙,一时间倒也无事。于是曹文诏和曹变蛟这叔侄俩就隔河叙旧起来。

    曹文诏生怕侄子曹变蛟年轻气盛,又因为自己和“贼寇”之间的血仇,受到其他“贼寇”的欺辱。他反复询问曹变蛟在义军的生活细节。

    曹变蛟本来就是个没太多心机的年轻人,更何况面对自家叔叔,哪里还有隐瞒?

    他连忙一五一十,将自家在义军之中的生活和交战之事一一说了。

    曹文诏沉吟了半晌,有些举棋未定,一时间倒是沉默了下来。

    等到张顺带着陈奇瑜的尸首,押着俘虏的官兵,携带着缴获的战利品返回到战场的时候。

    残酷的战场已经冷清了许多,原本遍地的尸首、和丢弃的武器已经被收干净了,只留下到处都是一片一片黑褐色血污的大地。

    张三百正带领李十安、吴先在河岸边警戒,王一刀正带着麾下士卒在那里挖坑掩埋尸体,而曹变蛟则站在河边和对岸嘶喊。由于他和叔叔曹文诏交流过多,嗓子都已经嘶哑了。

    张顺见曹文诏部没有退却,不由微微一笑,便带领悟空、马英娘和萧擒虎赶到岸边,高声喊道:“曹将军别来无恙乎?孟津一别,许久不见,张某颇为想念!”

    曹文诏见一大队人马返回战场,便知是张顺回来了。他便笑着喊道:“如今将军一战而破陈奇瑜,真是可喜可贺啊!”

    本来曹文诏身为将领,中气十足,声如雷震。只是如今他也嗓子哑了,喊起来倒失了几分气势。

    “何止那陈奇瑜啊!”张顺笑道,“本王一战而破京营,斩王朴;二战则破总督,杀陈奇瑜。曹将军乃得独全,果然是善用兵者!”

    曹文诏闻言不由脸色大变,回顾左右,只见睦自强和张全昌也脸色难看。

    也难怪曹文诏、睦自强和张全昌三位总兵如此神色。张顺一席话却是透露处一个关键信息,顺便又诛一下心。

    官兵三路大军齐发,竟然有两路被大破了,其中领兵将领王朴和陈奇瑜皆死。这样一来,几乎没有什么损失,又眼睁睁的看着陈奇瑜战败的曹文诏、睦自强和张全昌三人恐怕就要担下全部责任了。

    这三人本来就是戴罪立功之人,哪里扛的住这口黑锅?更何况曹文诏又是三路统帅之一,更是在劫难逃。

    这一回,恐怕山西巡抚吴甡也难救得自家性命。这也是曹文诏为何在官兵战败以后,徘徊在瀍河岸边,久久不去的原因之一。

    原本曹文诏以为只是陈奇瑜战败,“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他哪里想到“个高的”居然已经死完了。

    睦自强和张全昌吞了吞口中的唾液,低声问道:“曹将军,怎么办?咱们是打,还是走?”

    所谓“打”,其实就是要“战死”,以保全家族;“走”就是戴罪潜逃,任凭家族自生自灭。

    曹文诏叹了口气,自嘲的笑了笑,低声应道:“未必如此,我且探一探他的口风!”

    随即,曹文诏高声喝彩道:“舜王倒是好气魄,以五千之兵对两万之众,还敢先手反击!只是不知道,舜王胸怀气魄能不能再大一些?”

    “哦?不知何事,还值得胆气过人的曹将军如此拐弯抹角的来问?”张顺心中一喜,连忙问道。

    “如今曹某欲率两总兵,七千之众投靠舜王,不知舜王敢纳与否?”曹文诏语出惊人,顿时骇的官兵、义军双方脸色大变。

    “我不是,我没有!”睦自强和张全昌连忙下意识矢口否认道。

    曹文诏闻言眉头一皱,脸色一肃,温声和气的反问道:“这么说两位总兵,要做忠臣?”

    睦自强和张全昌马上要哭了,连忙跪下来哀求道:“曹将军,我等皆有家族老小,若是从贼了,怕不是俱死?”

    说实话,虽然早有预感,张顺听到曹文诏亲口说要率众投靠自己,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这厮要诈我!世上只有实力孱弱一方投靠实力强劲一方的,没听说过实力强劲投靠实力孱弱一方的。

    更何况曹文诏麾下犹有七千敢战之兵,实力仍在刚刚惨胜的义军之上,若是一般人哪敢收留与他?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般人

    张顺到底算一般人吗?

    一百人眼中有一百个哈姆雷特,一百个人眼中亦有一百个张顺。

    依照张顺自己的看法,他对那些“天生异相”、“真命天子”之类的说辞半分也不相信,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

    之所以自己能够取得这一番成就,除了阴差阳错之外,就是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罢了。

    但是,在宋献策眼中,这就是自己苦苦寻找多年的“真龙”啊!之前张顺是“潜龙勿用”,如同鲤鱼一般安安心心待在一个普通村庄里务农为生。

    结果,时也,命也!此人一遇风雨便化龙,仅仅两年便在神州大地呼风唤雨,打下了好大一片基业出来。

    可是张顺不但不因此而骄奢,反而朝兢夕惕,不敢懈怠,这乃是“见龙在田”之相。这更坚定了这老道士有一天能够看到张顺“飞龙在天”的信心。

    而在张慎言眼中,张顺原本是“狡猾卑劣”之徒。但是自从他投靠张顺以后,张顺便变成敌人眼中“狡猾卑劣”之徒。

    而对张慎言来说,这样自带各自骚操作的主公,虽然有些心累,可是却非常爽快。有时候,他私下里都忍不住心想:若是京师的那位,要用张顺这点本事,那该多好啊!

    而对曹文诏这样的宿将来说,张顺绝对是一个令人头疼的存在。这厮看起来无甚出彩之处,却对战场有一种让人难以言喻的直觉。

    当初曹文诏带兵试图渡过黄河是这样,如今陈奇瑜试图三路合攻亦是这样。

    别看评话小说中,经常有名将以少胜多。其实细细追究起来,双方兵力差距并没有那么可怕。

    依照曹文诏的经验,双方战兵差距超过三成以上的时候,兵少的一方就非常难打了。

    总督陈奇瑜这一次共指挥两万一千兵马,相当于张顺麾下四倍兵力。不要说双方进行野战了,就是陈奇瑜借机攻城,也基本上满足了三倍兵力就能够围死敌人的条件。

    作为一个将军,曹文诏更想站在胜利一方。原本朝廷对他还有忠义可以约束,只是如今张顺举有“福王”大旗,又挑起“嫡庶之争”,以致于如今朝廷是否还是正统,针对这一点曹文诏也产生了动摇。

    “降福不降舜”,这个借口的分量逐渐在曹文诏心中加重了起来。

    说实话,张顺听到曹文诏的要降,他心中顿时转过了几十个念头。不管真假,张顺便笑着高声应道:“本王素来求贤若渴,若是曹将军带众来投,我定当扫榻以待,何来不敢之说?”

    其实张顺已经远远的望见官兵之中起了争执,他便火上浇油,看看那曹文诏究竟如何。

    睦自强和张全昌闻言顿时面如死灰,这二人连忙跳将起来,抽出腰间的刀剑,高声喝道:“曹文诏要做贼,诸军随我讨贼!”

    曹文诏摇了摇头,命曹鼎蛟领左右家丁将此二人及亲卫围了,这才叹息道:“两位总兵,我们同僚多年,舜王又素来仁义,你们又何必如此呢?”

    曹文诏知道这两人的意思,为了保全家族,睦自强和张全昌准备杀身成仁了。

    “一人身死,胜过全家被诛!”睦自强和张全昌痛苦的应道,“曹将军本是有大才之人,你们皆跟随曹将军而去吧!”

    “若是日后,有谁成就了一番事业,希望能够看着故人的面子上,照料一二,我等就心满意足了!”

    言毕,睦自强和张全昌往前一扑,扑到曹鼎蛟所带家丁的刀枪上,抱刃而死。

    总兵官睦自强和张全昌既死,曹文诏却没了半分退路。他拨开曹鼎蛟和家丁,走到睦自强和张全昌尸首跟前,只见两人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了。

    曹文诏伸手手来,轻轻的敷上睦自强和张全昌的眼,把两人的瞪着的眼睛合上了,又名曹鼎蛟把瑟瑟发抖的监军寻来一刀杀了。

    这才一挥身后披风,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道:“舜王殿下,如今曹某已杀掣肘之人,诚心诚意归顺义军,还请收留!”

    “好!好!好!”张顺早已经在对岸看的明白,不由大喜道,“曹将军弃暗投明,实乃大喜事也。今日我不喜破陈奇瑜,杀朝廷督师,唯喜得将军也!”

    “黄守才何在?速速派船助我渡河,我要亲自扶曹将军起来!”

    萧擒虎、马英娘和张三百闻言不由大吃一惊,连忙谏言道:“将军(主公)岂能自处险地也?若是曹文诏有诈,伺机劫持将军,岂不是自蹈死地也?”

    “即便曹文诏不借机劫持将军,若是借机入城,杀将起来,如今义军鏖战多时,早已疲惫不堪,岂能抵挡?还请将军(主公)三思而后行!”

    张顺知道他们说的有理,只是如今义军和官兵两相猜疑,若是自己想真真正正降服这伙官兵,不率先拿出一些诚意来,又如何能取信于人呢?

    张顺知道历史上肯定有很多人,在收服降将降兵的时候被人家暴起发难,壮志未酬身先死。也有很多人借机一举奠定自己的地位,领先其他对手一步。

    究竟结果如何,一要看自己的本事,二就要看自己的运气如何了。张顺一直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他想试一试。

    不多时,黄守才亲自带领一艘船靠岸,来迎接张顺。两人刚打个照面,黄守才便低声谏言道:“曹文诏为人刚烈凶狠,断不能降。主公若想前往,还请让黄某换上主公的衣裳。若是曹文诏果然发难,黄某死不足惜,好歹留下舜王解救天下苍生!”

    “我叔叔断然做不出这等事来!”曹变蛟正好赶来过来,听闻黄守才的言辞,不由怒道,“还请舜王让义军将我绑了,若是我叔叔果有他念,请杀我一谢天下!”

    张顺见他们又争吵了起来,便笑道:“曹文诏天下名将也,战场之上,你死我活,本属应当。只是如今此人既已降我,断然不会做出此事!”

    “萧兄、英娘和变蛟,你们稍待,我和悟空、黄兄去去便来。”

    别看张顺说的轻巧,其实他心中早有一番计较。马英娘是心仪自己的女人,断然不能让他身处险地,萧擒虎是自己的义兄,若是果然有些意外,一来可以镇住场子,二来也可以想方设法解救自己。

    只有曹变蛟,只要不渡河,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不怕他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至于跟随自己之人,悟空武艺高强,可以预防曹文诏突然发难;黄守才水性无双,若是为官兵所困,可以护着自己跳河逃生。

    想到此处,张顺便率领悟空及几个亲卫,如同一般人外出旅游一般,大摇大摆的登上了黄守才的船只,毫无半点惧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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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请我当皇帝介绍:
我也不是自谦,你说我一个平民百姓,怎么就能当皇帝呢?什么?你说我天生异相,是真命天子,这是封建迷信好不好?啊,你不要跪下啊,造反要杀头的?啊,官爷,你不要杀我啊,我是被逼无奈,不是真心造反的。啊?你为什么跪下,你好好的官员不做了,还要跟着我造反?诸位好汉,你们请便,我们只是路过。啊,不要啊,你们膝盖怎么这么软,见我就跪啊,还要认我做主公!大家请我当皇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家请我当皇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家请我当皇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