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陈奇瑜点兵
等到陈奇瑜接到圣旨的时候,天气转寒,已经是十月底了。
当时,陈奇瑜帐内摆了许多炭火,温暖如春,可是他的心中却如同被灌了帐外寒风一样,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崇祯皇帝的训斥和贬谪是一个十分明显的信号,表明他心中开始对陈奇瑜失望了。
圣眷一旦不在,陈奇瑜在担任五省总督期间得罪的官僚,定然会反扑上来,将他吞噬个干干净净。
陈奇瑜诚惶诚恐的将前来传旨的中官安排好了,这才躲在帐内偷偷的打开随行人员夹带过来的书信。
信是他的姻亲兵部尚书张凤翼写的,上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万务以剿灭‘豫贼’为是!”
这看似一句废话,到了他们这种层次,已经足够表达很多东西了。
说明崇祯皇帝对他在“车厢峡”事件中,上欺上瞒下,又把“黑锅”扔到皇帝头上之事万分不满,已经动了杀念了。
如果自己在剿灭“豫贼”之事上再没有成果,身死族灭恐怕就是最好的下场了。
想了想被凌迟了三千五百四十三刀的蓟辽督师袁崇焕,陈奇瑜忍不住一阵恐慌。
至于剿贼之事,陈奇瑜是不怕的。自从他担任延绥巡抚以来,死在他手下的义军大大小小首领好几十个了,素来不曾手软。
只是如今崇祯要将他调任河南总督一职,却让他头皮发麻。无他,只是因为河南作为内地省份,兵少将弱,无兵可用。
连河南巡抚玄默都只能率领朝廷派来的左良玉、李卑等客兵去朱阳镇围堵义军,甚至连魏知友这样的降将都能担任嵩县守备之职,河南的窘迫可想而知了。
其实河南倒不是没有精兵,豫西的“毛葫芦”和矿徒,少林寺的武僧,开封府的衙役精兵,皆是天下闻名。
奈何如今陈奇瑜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哪里有时间募集、训练士卒?
思来想去,唯有从陕西带兵前去围剿。一念至此,陈奇瑜只好又厚着脸皮前去拜访刚刚大胜插汉部虎墩兔憨而归的新任太子太保兼兵部尚书衔,总督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五省军务洪承畴。
两人先是客套一番,在陈奇瑜小心谨慎的恭喜了洪承畴被擢升为五省总督以后,他才试探着提出借调部分陕西兵马前往河南剿匪之事。
那洪承畴本就是霸道之人,如何肯依?像比较敢战的艾万年、左光先、白广恩、王承恩等将,他一并握在手中,不肯放与他人使用。
如今失了势的陈奇瑜要找他借兵,他如何肯给?新任五省总督洪承畴便冷笑道:“陈军门剿匪多时,当知我陕西诸镇一兵一卒都有用武之地。若是如今借与你了,回头贼寇借机逃窜了,那算谁的?”
陈奇瑜一听,也不由几分怒火中烧,不由反讽道:“若是仅凭三边兵力可剿,又要我这五省总督何用?”
“借与不借,本是情分。既然督师不依,陈某也无甚好说了。只是知会督师一声,我河南兵马遵照圣旨,一体前往洛阳剿匪去了。围堵秦寇之事,还请督师勉力为之!”
说完便要拂袖而去,那新任五省总督洪承畴一看自己不出点血是不成了,连忙站起来拉住陈奇瑜,笑道:“军门何必动怒呢?我且与你几部兵马便是,咱们之间值得什么?”
也难怪洪承畴服软,那陈奇瑜既然已经担任河南总督,自然有权调动河南巡抚玄默所率领的兵马。
如果两人撕破了脸皮,新任河南总督陈奇瑜干脆拉走了在河南以西防御“闯王”、“闯将”等贼寇的兵马,那好容易被围困在陕南的诸贼恐怕就要趁机逃出生天了。
到时候,任凭他洪承畴麾下兵马再多,又如何再次将这些人围困在一起呢?
陈奇瑜见洪承畴服了软,有了台阶也就顺坡下了。毕竟这流寇祸乱陕西的乱子,还是他陈奇瑜搞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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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这帮人真的能够逃出生天,新任五省总督洪承畴受责罚不说,他这“始作俑者”,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洪承畴虽然刚刚上任,倒是对官匪双方的布置与实力熟烂于心,便笑着说道:“我看不如这样,副总兵杨化麟、柳国镇,参将贺人龙、刘迁这四部人马,约有五千精锐,暂且借与你用,你看如何?”
“不妥不妥!”陈奇瑜闻言不由摇头道,“这四人中规中矩,未必是那悍匪张顺的对手,不如把你麾下总兵王承恩借调与我,也算是有个主心骨!”
王承恩作为青海一系武将的代表,这次对插汉部虎墩兔憨作战表现突然,洪承畴哪里肯与?
他便笑道:“陈军门莫要老想着打我的人的主意,那奉命讨贼的总兵官曹文诏岂不更是大名鼎鼎,你何不去找他?那曹文诏与他血海深仇,必不会坐视不理!”
“更何况,我听闻那‘顺贼’虽然势大,亦不过四五千兵马罢了。若非有黄河天险,恐怕用不到陈军门出马,那曹文诏便可擒杀此人矣。”
“你若是再是不依,我还可以许你调动河南的京营。那总兵官倪宠、王朴麾下有六千兵马,任你使用!”
陈奇瑜按照算计了一番,发现若能如此,自己麾下兵马当在两万左右,足足是“顺贼”的四倍左右。
兵法曰: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哪怕自己麾下标营和京营不甚能战,难道自己还消灭不掉一个小小的“顺贼”吗?
陈奇瑜闻言大喜,便谢过了洪承畴,辞别而去。
待他回到营帐,便迫不及待的给山西巡抚吴甡写起了书信。信的大致意思是说:
那曹文诏原本是圣上专门指明的围剿“豫贼”的总兵官,因为托付不效,才又烦劳我大动兵戈。
我听说那曹文诏与那“顺贼”有血汗深仇,连侄子都死于他之手。曹文诏因此陈兵秣马,旦夕只求复仇。
如今我欲率领大军前往消灭贼寇,不知道总兵官曹文诏有没有意向啊?如今山西的贼寇都剿灭的差不多了,可是河南府的百姓还在遭受贼寇的荼毒,山西巡抚你心中难道不应该也提他们着想一番吗?
山西巡抚吴甡接收到新任河南总督陈奇瑜的书信一看,便笑了笑,将它转交给了现任援剿总兵官曹文诏。
曹文诏接过看了,不由扑通跪下来道:“吴抚军对我的恩德,我没齿难忘。只是我与那‘顺贼’仇深似海,如今正是报仇雪恨之时,还请抚军允许我前往河南一行。”
山西巡抚吴甡闻言连忙将曹文诏扶了起来,哈哈大笑道:“本官助你非为私情,乃公心也!只是我有一计,管教那‘顺贼’插翅难逃。你且在我处再盘桓数日,我且写书信与那陈奇瑜!”
第一百四十二章 “九纹龙”
话说那张顺跑到李香房内,经过李香的精心救治和包扎,过来两天才完全稳定住伤势。
李香和柳如是甚是奇怪,问其原因。张顺哪敢说是自己管不住下半身,以致于上半身遭罪?
他只硬着脖子说:“一路上马背颠簸,伤口裂开了!”
李香和柳如是虽然有点疑惑,好在这事儿不重要,也没有深究下去。
就这么混了三五天,结果红娘子找上门来了。原本每次张顺回营,都要先去红娘子房里小住一番,这一次他举止异常,哪里有的跑?
张顺只好又拿自己的后背说事,这不说还好,一说红娘子就闻出了其中的猫腻!
红娘子本就是边地女儿,乘马当步,习以为常。如今张顺拿这话塞搪她,如何塞搪的过去?
红娘子不由冷笑道:“我怎么不知骑马还能颠簸成这样?是不是和哪个贱人鬼混去了!”
张顺哪里肯认?这要是把竹儿供出来了,以后还能有她的活路?他只是梗着脖子,硬撑到底。
俗话说“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张顺不认账,那红娘子、李香和柳如是等人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好一天到晚没有好脸色冷落他。
众女子一冷落张顺不要紧,马英娘不由大喜过望,连忙拉着张顺探讨建立军校之事。
依着张顺的心思,这所谓的军校倒也简单,以培养伯长、什长为目标,专门教授基层军官识别旗帜、金鼓,行军要点、基本战术知识和基本军法四项。
只是如今义军之中编制颇乱,有以十人一什、百人一伯的百人队,亦有二十六人一旗,六百五十一人一司的土司兵编制。
张顺也分不出其中优劣,不过念在豫西“毛葫芦”众多,基本素质又不错,可以依照土司兵编制进行迅速扩军。
只是一司长要掌管二十五旗,实在是难以兼顾,张顺便对原本土司编制进行改制。
他将旗长改为队长,下设伍长,五伍为一队。改五队为一旗,设旗长一名。这样一旗便有五个小队,共一百三十一人,能够完成基本的战术动作。
遂后,张顺便让马英娘在诸多“毛葫芦”里挑选机灵之辈,按照队长、旗长的要求进行训练,又使人置备金鼓旗帜作为教具使用。
其中伍长、队长皆无金鼓旗帜,伍长靠吼,队长则掌哨子一枚。一旦呼喊不到,可用简单的哨子声传递前进、后退和轮换等基本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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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长则掌管金鼓和旗帜。鼓便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安塞腰鼓”,学自陕西义军之手。金,又名铜钲,一种类似铃铛的金属乐器,普遍应有于中国古代军队之中。
至于旗帜,张顺则命人制作了一面类似后世导游旗的小三角旗,用于指挥麾下一百三十名士卒。
等到张顺把大致内容和马英娘说的明白,便做了撒手掌柜什么不管了。
劳累了一天的马英娘,浑身酸痛的返回营地,不由便对吴妈抱怨道:“咱家将军,也不知是个什么人!人家找他谈情说爱,卿卿我我,他却把我当牛马一般使用,是何道理!”
吴妈闻言,不由眼睛一亮道:“恭喜姑娘,贺喜姑娘,好事成了!”
“怎么就成了?”马英娘心中纳闷,疑惑的问道。
“吴妈是农妇出身,姑娘勿要嫌弃我粗鄙!”吴妈笑道,“但凡哪个人家,得了一匹牛马,舍得往外送人?自然是早晚添草料,冬秋怕病了。只把它喂养的肥壮,才好春秋耕种使用。”
“如今姑娘未进将军家的门儿,就做将军家的事儿,这是咱们将军不拿姑娘当外人!”
“真的?”马英娘将信将疑的问道,“莫不是吴妈收受了将军的好处,给他来做说客?”
“姑娘说哪里话?”吴妈闻言不高兴道,“老身今年都四十了,还图个什么?难道也要学什么竹儿、箭儿的,给姑娘当陪嫁丫头不成?”
“当然了,如果姑娘实在是无人可用,老身也只好勉为其难......”
“别别别!”马英娘闻言连忙拿出自己的宝贵铜镜,递给她道,“吴妈,咱们还是先照一照,再说这种话!”
吴妈翻了个白眼,把铜镜推到一边道:“且,谁稀罕呐!也就姑娘拿他当宝儿!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别看吴妈现在老了,想当年我也是村中一流的人物!”
行行行,你年纪大,你说的都对,就是别打我夫君的主意就成!
马英娘在张顺的指点下,好了四五日功夫,终于把训练伍长、队长和旗长的路子摸索出来了。
只是苦了那张顺,被李香、柳如是、红娘子等人一天三念叨,耳根子也没个清净。
甚至张顺和马英娘混的多了,红娘子都让箭儿放出话来了:“不要说本夫人答应和她做一个姐妹。若是惹恼我了,我把那关圣帝君请来,往案桌上一放,点了香烛。”
“我们姐妹两人拜上三拜,斩鸡头、烧黄纸,结为异姓姐妹,也未尝不可!”
张顺闻言哭笑不得,连忙跑到红娘子房里,赌咒发誓,表示和马英娘并无私情,唯有公心!
红娘子意味深长的笑道:“当家的贵人多忘事,我要提醒你几句,当初你答应我的事情,我一桩桩、一件件可都记着呢。到时候,别怪我不好说话!”
张顺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他这才想起来好像当初红娘子言语之间,给自己下了好几个套。自己懵懂无知,竟是吃了个大亏。好在张顺也不甚着急,姑且打哈哈过去了。
只是那李香和柳如是更是不满了,连给张顺包扎清洗伤口,都有点心不在焉了。
过了些时日,张顺后背终于长上了,结痂脱落。李香和柳如是解开缠绕的绷带一看,两人不由笑出声来。
张顺被使了好久的脸色,终于得见笑颜,连忙识趣的问道:“你们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也没啥可笑,只是以后爷要改称为‘九纹龙’张顺了!”柳如是闻言刮着自己的鼻子,嬉笑道。
原来也不知是张顺伤口反复挣开的原因,还是被李香、柳如是使了坏,竟然没有完全恢复,反倒留下了弯弯曲曲一片疤痕。细细数来,竟有九条之多,个个张牙舞爪,活似九条纹龙一般。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初警
“小尉迟”魏从义自从跟随张顺南渡黄河,到达抱犊寨以后,一直无所事事。
要说真没有一点事情可做,倒也不见得。主公给他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任务,让他留在卢氏县城,监视县中的知县和城中大户。
城中的知县和大户深知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一直倒是老老实实。
只是那魏从义倒愈发无事可做了。甚至连抱犊寨发展的红红火火,义军东征西讨的热热闹闹,也与他无关了。
要说心中不失落,那是不可能的!
原本魏从义先后更换了好几任首领,虽然被人暗地里嘲讽为“魏无义”,他也不太在乎。
只是这一次又归附在张顺麾下,他倒是心中有几分不自安。这倒不是他因为张顺“另眼相待”而担心,而是因为自觉做了亏心事,心中惴惴不安。
当初张顺命他带领麾下骑兵,前往京师附近骚扰,给予了他很大的信任。他也不负众望,果然威震京师,名满天下。
只是没想到,等他退到五台山附近以后,听从了新招募的幕僚麻布的建议。他便在五台山招募诸部溃散的流寇,自立了杆子,自成一营人马。
他之前跟随过很多头领,他们的风格各异,有的霸道、有的一团和气,有的斤斤计较,有的豪爽大方。
但是,他素来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以他魏从义自幼苦读兵法,练习武艺的本事看来,这些人不过土鸡瓦狗罢了。
结果轮到他自己做主的时候,凡事却是千难万难。
今天他说向东,明天他说向西,早上有人提议偷狗,晚上有人建议摸鸡。
麾下众人烦烦扰扰,一时间也不知何者为先,何者为后,何者为重,何者为轻。
自己浑浑噩噩,还没过足当主公的瘾,却没想到官兵大军突然来剿。
魏从义自己便亲率人马,一马当先前去应战。结果,一人之勇不足恃,百骑之力不足用。
虽然他自己过处,官兵人仰马翻,可是依旧挡不住官兵对他麾下新募的义军士卒一边倒的屠杀。
一时间义军损失惨重,魏从义好容易躲过一劫,暂避在山沟之中。结果不多时官兵又至,义军再次惨遭重创。
如是再三,魏从义好容易才拉伙立起的杆子,被官兵剿个一干二净。
走投无路之下,魏从义只好再度带领麾下骑兵南下,再次依附于张顺麾下。
张顺这一次依旧没有说什么,和往常一样迎接了自己的到来。然后,他随着张顺战怀庆府,渡黄河,入卢氏。
然而,事情至此戛然而止了。
张顺依旧没有说什么,可是他明白自己已经退出了张顺核心圈子了。
他一直想问问张顺,为什么之前自己数易其主,张顺犹不在乎。却为何只因为自己单独立了一次杆子,就和自己生分了?
可是张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问出这句话来。
回想起当初两人见面的情景,张顺欣喜若狂的样子,以及毫不在乎自己过去的表情。可是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一步了?
他有心埋怨麻布对自己的鼓动,可是人家终究是为了自己着想,自己又怎么能够埋怨他呢?
他有心埋怨张顺对自己前后不一,可是他真实第一个真心实意待自己好,又看得起自己之人!
一切的一切,都源于自己滋生的野心!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大家都能自由自在雄踞一方,唯有自己只能跟着别人混?
是自己武力不如人吗?还是自己兵法学的不精湛?
“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合为变!”
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将军,将军!”正当“小尉迟”魏从义陷入深深的不解之中的时候,突然看到自己的军师麻布着着急忙慌的闯了进来,低声说道:“将军,城中有变!”
魏从义闻言,连忙站了起来,取了马槊,便要喊亲卫为自己套上铠甲。
魏从义只道是那城中知县或者大户有了异心,不曾想那麻布低声说道:“将军勿急,此乃喜事也!”
“哦?何喜只有?”魏从义奇怪的问道,这天下的喜事,还有和自己相关的吗?
“如今卢氏县城外来了大批兵马,卢氏白知县带领城中大户,前往迎接去了!”
麻布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魏从义不由大惊道:“快快取我的战马、铠甲来,若是那白知县泄露了一二,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麻布闻言连忙拉住魏从义,笑道:“将军勿扰,此事我已经打听明白,是前往洛阳征讨逆贼的京营。”
“领兵的将军乃是倪宠、王朴二总兵。如今国家正是用兵之时,依照将军的武艺、兵法,若是能够投靠其中一位,到时候定然能够飞黄腾达,前途不可限量!”
麻布说的是喜笑颜开,却不曾想那魏从义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厉声喝道:“你是让我去做狗!”
麻布心中一惊,又连忙笑道:“将军说哪里话儿?自古以来,若想飞黄腾达,哪个大丈夫不是能屈能伸?”
“刚着易折,柔能持久!能做大明的狗,就是最大的荣幸啊!”
魏从义闻言不由虎目一瞪,破口骂道:“岂不闻雄起雌伏之理?我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做那兔儿爷的勾当?既然可以做人,岂能甘愿做狗?”
“哪怕大明的狗,恐怕也只能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麻布闻言沉默了半晌,低声问道:“将军欲何为也?”
魏从义也沉默了片刻,这才说道:“当初在沁水的时候,我们被张道浚那厮赶了出来,是舜王救了我们。如今我欠舜王一个人情,欲以还与此人,不知可乎?”
“这......”麻布一时语塞,也不知道魏从义想做什么。
魏从义便解释道:“军师有所不知,这京营欲征讨之人正是舜王。虽然义军之中多视我为外人,我本是边地之人,和舜王麾下多有渊源,多多少少也能打探出来一些消息。”
“我听闻舜王已经占据了洛阳城,想必这股京营的对手便是舜王了。在其位,谋其政,既然我受命舜王监视卢氏县城,便有必要将此事告知寨中。”
“可是......”麻布迟疑道,“就绝了投靠京营的路子了!”
“男子汉大丈夫,当手中枪、胯下马夺取功名利禄,岂能‘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哉?”魏从义不由大笑道,一时间念头通达。
“好!”麻布受魏从义激励,也不由豪气丛生道,“既然将军有如此壮志豪气,又何愁不能富贵也!麻布虽然无才无德,愿意誓死追随将军左右,以效犬马之劳!”
第一百四十四章 投敌
抱犊寨距离洛阳城三百四十里,李大亮接到李三娘和陈长梃的命令以后,一人三马,一日一夜便赶到了洛阳城。
当李大亮赶到洛阳南门长夏门的时候,张顺正穿着一身粗布衫,手持一把铁锹在洛阳城外监督丁壮挖掘护卫壕。
当张顺听到有紧急军情的时候,把手中的铁锹递给了身边的神父高一志,对他说道:“麻烦高神父了!”
原本张顺对这个“洋鬼子”还挺反感,只是没想到这厮在洛阳城防改造完成后,又提出了在城外设置壕沟和护卫坡的建议。
没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走吗?张顺前世看多了抗日神剧,好歹对战壕还有一定的了解。
至少他知道子弹不会往下拐弯,甚至面对后世包括榴弹炮在内的更为强大的火力,战壕也能够极大的降低士卒的伤亡。
于是,张顺从善如流,立刻命令张慎言征集城中丁壮,在城外护城河外面挖掘战壕和护卫坡,以增强洛阳城的防御。
幸好有嵩阳书院那些学子顶上。经过张慎言精心调教以后,这些人业务愈发熟练,通过统计了全城男女丁壮人口以后,轻轻松松的便动员了几千人挖掘战壕、护卫坡。
张顺进了福王府,见到了远道而来的李大亮,便连忙拉着他的手,问道:“大亮和兄长可还安好?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李大亮见张顺识得他,不由连忙应道:“一切皆好,只是有紧急军情在此。一则为好消息,一则为坏消息,不知将军先听哪个?”
张顺不由脸面一黑,直接下令道:“你且把事情因由一并说来!”
李大亮本来想皮一下,结果莫名其妙引来张顺不喜,只好尴尬的挠着头道:“陈将军让我来报,‘小尉迟’魏从义魏将军探的有官兵六千从卢氏以南而来,意欲攻打洛阳。”
“为首将领乃是总兵倪宠和王朴,准备顺洛河而下,走永宁、宜阳来攻!”
“哦?魏从义!”张顺念了一边名字,不由笑道,“难得他有一份忠心!”
“呃......此人忠与不忠,尚且不太好说!”李大亮有点吞吞吐吐的应道,“据闻他麾下幕僚麻布麻裹之投靠官兵,恐怕我军虚实早已被官兵所知矣!”
“什么?”张顺一惊而起,不由怒道,“你这厮何不早说,搁这里吞吞吐吐,万一耽误了义军大事,岂不是百死莫赎!”
“将军恕罪!”李大亮见玩笑开大了,连忙求饶道,“非是大亮卖关子,关键这事儿尚有争议。”
话说那京营倪宠、王朴自接到新任河南总督陈奇瑜的命令以后,连忙拜会河南巡抚玄默。
河南巡抚玄默虽然不想放他们离去,无奈明代地方大员之中,总督职务更倾向于军事,巡抚职务更倾向于民政。
如果一省尚无总督,巡抚倒也可以把军务、民政一把抓了。若是设有总督,巡抚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河南巡抚玄默也不想触刚刚降职贬谪的新任总督陈奇瑜的霉头。
更何况京营的战斗力又逊于左良玉和李卑的边军,他便点了点头道:“既然督师有令,二位也是身不由己,玄默又有什么意见呢?”
于是,那倪宠、王朴便率领了麾下六千人马按照陈奇瑜的命令,用了两日赶到了卢氏县城。
京营本就是“少爷兵”,遭不住吃苦受累。在朱阳镇巡检司待了许久以备贼寇,早就不堪忍受。
如今好容易来到县城,白县令和城中大户一番招待之下,顿时没了东进攻打洛阳之心。
不曾想当晚,那倪宠和王朴刚要休息,就听闻士卒来报,有一人前来投军,指名道姓要见总兵倪宠、王朴。
那倪宠和王朴何样人也?其实普通人想见就见。好在今日倪宠和王朴喝了点酒,有些微醺,便起了兴致,要见上一见,究竟是何人敢打扰他们休息。
不多时,一个精瘦如猴的老者走了进来,对倪宠和王朴拜了三拜,高声喊道:“两位总兵大人有礼了,某有一番功劳要送与二位,两位大人其有意乎?”
“幸进之徒!”倪宠闻言不由指着这老者嘲笑道。
“哎,听一听也值不得什么!”王朴拉着倪宠笑道,“幸进也要有幸进的本事才是。”
原来这王朴就是之前率领京营支援邓玘、左良玉的时候,被张顺围点打援的那一路援军。他当初吃了张顺的大亏,对“舜王”这个名号还心有余悸。
那老者见有人肯听自己说话,不由一喜,连忙说道:“老朽姓麻名布,字裹之。本是那顺天府房山县的刑名师爷,轮起来关系和两位京营大人亦是有点乡里乡亲。”
“去去去!哪个和你乡里乡亲?老子是戍守京师,又不是京师人氏!”倪宠不屑道,“有事说事,无事滚蛋!”
“有事,有事!”麻布连忙点头哈腰道,“只是前番贼寇骚扰京师,便把我裹挟了过来。麻某亦是读圣贤书之人,岂能从贼辱了祖先名声?”
“我听闻两位大人前来剿匪,便逃了过来,特来拜见两位总兵官,告知城中虚实。”
“哦?”王朴来了兴趣,不由连忙问道:“你有何要说,且说来看一看你的本事如何!”
麻布闻言一喜,连忙应道:“这‘舜王’本姓张,不知是何人氏,最为狡诈凶残,一般官兵都抵不住他。只是他有一般缺点,却是好色至极。”
“如今他入了洛阳城,夺了那福王府,每日在府内荒唐,据说要把王府的女子淫尽了,方可干休!”
“只是此人名声虽大,其实麾下兵马并不甚多,以我估计,不过三四千人罢了。”
“胡说八道!”王朴闻言不由怒道,“这‘舜王’老子也交过手,麾下兵强马壮,人马众多,何来三四千之说?前番四川总兵邓玘亲率万余精锐,合昌平总兵左良玉、副总兵汤九州和石柱土司马凤仪等英豪,被其一战而斩。”
“若果只有这许多人,其他将领却是成名已久,难道都是酒囊饭袋不成?”
第一百四十五章 各怀心思
麻布听闻了王朴的言语,也不由有几分惊异的看着他。原来他投靠魏从义以后,也曾多次听闻“舜王”如何英明善战。
只是听得多了,跟着魏从义到了抱犊寨以后,也只是远远的望见了两次舜王,却发现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他不由大失所望,再加上“小尉迟”魏从义被张顺冷落,麻布更是心生改换门庭的想法。
只是这老家伙身为师爷,倒是油滑的很,生怕露出破绽,被狠辣的魏从义给剁了。
他便在魏从义表示不愿意加入官兵以后,对他说道:“将军要想获得舜王青睐,我却有一计,不但让将军还尽舜王人情,还能让他倒欠将军一个人情。”
“哦?你有何计?”魏从义颇为不信,便奇怪的问道。
“今晚我便假装投效官兵,尽告知城中虚实,督促官兵来攻。到时候,将军早通知舜王于山谷之中埋伏起来,一旦官兵入围,则伏兵俱发,一举将此辈尽灭之!”
魏从义听了不由将信将疑,麻布又连忙劝说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将军姑且将此计告知舜王,成与不成,皆有舜王做主便是。”
魏从义一听,也是这么个理儿,便点头同意了。
其实依照麻布的心思,如果官兵真的对他言听计从,他便准备真的投靠官兵,给自己混一个出身。
只是如今他说完了办法以后,总兵倪宠对他恶语相向,而总兵王朴也不过是将信将疑罢了。于是,他心思就又转了回去,又琢磨如何把这京营的二位坑上一把。
麻布闻言便故意哈哈大笑道:“两位总兵却是误信了谣言,其实那舜王麾下人马本就不多,前番在辉县之时不过统合众义军之力罢了。”
“如今义军埋怨他居功自傲,早已经与他分道扬镳。这如今的舜王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舜王咯!”
“哦?竟有此事!”倪宠和王朴不由对视一眼,连忙问道,“你可知其中详情?”
“麻某本就是亲历之人,如何不知?”麻布笑道。反正吹牛不上税,他早从其他义军口中知晓不少细节,便添油加醋一并说了出来。
细节决定成败,那倪宠和王朴也都是武将出身,听闻那师爷麻布讲述的有鼻子有眼,顿时倒信了五六分。
毕竟军事作战也是一种很专业的行业,外行人轻易难以知晓其中细节,即便是编造也编造不圆。
“城中虚实如何?”那王朴又连忙问道。
“那洛阳城中,只有虚,没有实!”麻布笑道,“舜王不过乘人之危,趁着官兵围堵其他义军的时候,奇袭洛阳城罢了。如今若是听闻两位将军率大军来讨,定然闻风丧胆,弃城潜逃!”
倪宠和王朴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前番曹文诏战败的消息,他们级别较低,尚不知晓,自然是对麻布所言可能有几分担心。
自家人知自家事,京营虽然好大的名头,其实战力并不是很强。这一次两人率领京营增援河南巡抚,崇祯皇帝对他们抱有很大的期望。
崇祯又不是真傻子,好歹也饱读诗书,自然知道“外重内轻”是什么恶果。
所以崇祯自即位以来,除了不得不依靠边军以外,还一直张罗着恢复京营的战斗力。
之前兵部尚书李邦华整顿京营的事情虽然无疾而终,但是崇祯依旧在大力培养京营将领,如今那倪宠和王朴便是被崇祯给予厚望之辈。
倪宠和王朴不由心中火热了起来,连忙冷着脸反问道:“你故事讲述的虽然好听,只是可有凭据?”
“有!有!有!”麻布根本毫无节操,连忙应道:“此地往东百余里,有一处寨子唤作抱犊寨,地形险要,易守难攻,乃是舜王的根基所在!”
“如若两位将军不信,可亲率大军前往围剿,定然能捉得舜王家室。”
“好吧,你姑且下去吧!”两位总兵不置可否,便把麻布赶了下去。
麻布刚走,倪宠便忍不住问道:“王总兵,从事你怎么看?”
“此事易耳,此地知县作为地头蛇,定然略知一二。我们只需唤来此人,一问便知真伪。”王朴除了立功心切以外,更是报仇心切。
不多时,衣衫不整的白知县惊疑不定的被士卒压了过来,王朴劈头盖脸的便问道:“白知县,你可知罪?”
白知县一脸懵逼,连忙喊道:“冤枉啊,我素来战战兢兢,不知哪个小人诬告与我?”
王朴也不答话,只是反问道:“那我且问你,此地往东百余里,有个抱椟山,山中有个抱犊寨,寨中有一窝土匪,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白知县闻言心中一个咯噔,连忙低声应道:“确有此事,本知县无能,数次围剿都没有成功。”
当然,王朴和倪宠也不敢真个拿白知县怎么样。毕竟他们是武官,人家是牧守一方的文官,品级虽然高于对方,至于自家身份那就不好说了。
王朴见吓唬差不多了,便又问道:“那么说此寨不太好攻?寨头乃是何人?”
白知县闻言连忙劝道:“此地山高地远,道路曲折,又民风剽悍,实乃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治所。两位总兵若有意替我卢氏剪除贼寇,我定当效犬马之劳。”
“这寨中我还真不知是何名号,只是去年春天突然占据此地,竟也不走了。我一个小小知县,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哦?那没事了,白知县好好休息去吧!”王朴见“事实”得到了严重,也有几分不好意思,顾不得白知县背后骂娘,便把他打发回去了。
“你待如何?莫非还想帮这卢氏县剿匪不成?”总兵倪宠疑惑的问道。
“剿什么匪!”王朴笑道,“总督大人大动干戈,没想到只是要对付这么一个货色。”
“若是我等在抱犊寨浪费太多的时间,恐怕此贼早就被陈总督捉了。我们两人从京师至此,何止千里之遥,岂能空手而归?”
“依我之见,不如我们快马加鞭,倍道兼行,先破了洛阳城,活捉了这舜王再说。”
“这不太好吧?”倪宠摸了摸下颌的胡须,低声劝道,“这样以来,岂不是抢夺了陈总督的功劳?”
“什么陈总督?原本是五省总督,结果被贬谪成一省总督,其圣眷如何,你也应该知道了。”王朴不屑的冷笑道,“我等京营,本是天子亲军。我们向来用最快的刀,穿最固的甲,骑最快的马,若是不能建立一番功劳,天子岂能容得下我们?”
“此战若胜,天子便是我们的后盾;此战若败,陈奇瑜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
第一百四十六章 力排众议
话说那张顺得到魏从义麾下幕僚麻布投敌的消息以后,顿时头皮发麻。
自从魏从义自立失败,再度返回张顺麾下以后,张顺便对此人将信将疑。
原本他数易其主,张顺倒也不甚介意。“君择臣,臣亦择君,不合则去”,只要不损害故主,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这一次魏从义自立则是过线了。他麾下二百骑兵,有一般本是张顺给予他的兵,更何况那战马亦是张顺拨付与他。
此人这种行为就好比卷走了原老板让他办理业务的款项,自个偷偷另立公司去了,属于职业道德有亏的大节。
所以,一直以来,张顺只打发他去卢氏县城监视城中大户和白知县。
那魏从义一时间倒也老实,没有惹是生非。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张顺本来准备视情况再给予他一些任务来做,没想到就出来这档子事儿。
且不说这麻布是为了与那魏从义穿针引线,还是自作主张。那麻布久在义军之中,哪怕没有接触核心机密,至少也能够知晓抱犊寨所在。
相对于处于漩涡中心的洛阳城而言,那抱犊寨才是张顺根基所在。
这两处根基本来一明一暗,一阴一阳,本来可以相辅相成,相互转换。如今一旦暴露了,后果不堪设想。
张顺不由脸色一肃,当机立断道:“大亮可还能返回否?”
李大亮见张顺面色沉重,当知有大事发生,连忙应道:“但凡有马驮着,不要说三四百里,就是千里之遥我也能去得。”
张顺见李大亮身体确实无碍,这才下令道:“我命你即可返回寨中,通知李三娘和陈长梃做好抱犊寨守御之事。”
“若有官兵来攻,且给我守死了,我将亲率大军,四日之内必到!到时候前后夹击,一举破敌。若是官兵依旧沿洛水而下,我将率大军阻其前,陈长梃携山寨全部人马袭其后,定要一鼓作气,全歼敌军!”
“这......”李大亮不由被张顺大胆的想法吓呆了,半晌才问道,“如今官兵敌情不明,将军岂可轻动?”
“此事非汝所能知也,依令行事便是。悟空,派人给他取来一日干粮,重新换上三匹骏马,供大亮驱驰!”
李大亮闻言只好抱了抱拳,道一声:“将军保重,大亮去也。我定将军令及时告知夫人李氏和陈将军!”
李大亮转身便要走,张顺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连忙喊道:“路过嵩县,同时通知刘成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且待在嵩县城等待军令。告诉我义兄,不到万不得已,嵩县兵马不可轻动!”
“是!”李大亮知道这事情已经不是自己能掺和的了。他便拱了拱拳,转身离去。
张顺这才高声喊道:“悟空,速派人请红夫人和张公!”
过来片刻,红娘子和张慎言皆气喘吁吁地的赶了过来,惊闻其故。
张顺不由哈哈一笑,将李大亮传来的小小,仔细叙述了一遍。然后他才说道:“我意欲尽起义军精兵,逆洛水而上,征讨京营倪宠、王朴之辈!”
红娘子和张慎言虽然还惊魂未定,却依旧连忙反对道:“洛阳富甲天下,城高池深,金银钱粮众多,又居天下之中,乃帝王之业也。主公岂可轻弃之,而择抱犊寨耶?”
往日张顺不得已行险,两人虽然有心反对,却也无能无力。如今事情并没有到非冒险不得的时候,焉能如此?
特别是张慎言,连忙劝谏道:“如今义军上下性命皆系于主公一身,若有个万一,袁绍便是前车之鉴,此其一也;如今敌情不明,不知其所往,不知其所欲,此乃兵家大忌,此其二也。”
“如今洛阳城守备一修,城池已固,城中有万石米可食,城外有精兵锐卒可凭,我军只需固守数月,官兵不战自败矣,此其三也。”
“如今义军兴于陕西,与官兵往来纠缠数月而不分胜负。我军可坐观成败,积蓄实力,此其四也。”
“兵法曰:途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此乃用兵之法也。主公何必舍弃必胜之法,而行险恶之策?”
张慎言说的是句句在理,可是张顺沉吟了片刻,依旧对他们说道:“兵贵先,不贵后。如今官兵形势皆胜于我,我之所以能够占据洛阳者,是因为我能够‘趁其不备,出其不意’罢了。”
“如今根据我听到的零零碎碎的消息,可以知道后金的兵在宣大已经撤退了。那么朝廷一定会腾出手来,对付我们。我们的钱粮兵马,与官兵想必,无疑与乞丐与龙王比宝也,不比自败。”
“最近我思考了很久,我觉得我们要想胜利,不能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要以先胜,以速胜。”
“所谓以速胜者,追之不及也,其余义军皆是此法。所谓以先胜者,识微知著,后人发先人至也。”
“自从击败总兵官曹文诏以后,我日夜忧虑,只恐官兵大军来袭。如今终于听闻官兵前来,我心中的石头才开始落地。”
“既然知道有京营前来,当知亦有其他精锐一时俱进。夫战之法吾尽知矣,不过分进合击罢了。数路大军向心而来,约定时间、地点,齐头并进,以求合力一击。”
“其破解之法甚易,千言万语不过‘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罢了。”
“我意已决,若是官兵攻打抱犊寨,则陈长梃诸人为正兵,我为奇兵。若是官兵伺机顺流而下攻打洛阳,则我为正兵,陈长梃为奇兵。”
“如今张三百麾下一千‘毛葫芦’和魏知友麾下五百‘毛葫芦’皆已经训练完毕,只是惜乎那一千‘毛葫芦’缺少铠甲防御。曹文诏麾下七百人,以家丁为骨干,勉强也可以一用。”
“如此再加上萧擒虎麾下诸将两千一百士卒,贺锦、贺一龙麾下一千骑兵及我亲卫,合计五千四百人,一并西征。”
“其余两千训练未完‘毛葫芦’皆托付与张公负责,我准备调来赵鲤子辅助你左右,率领我麾下一百亲卫,弹压异动之辈。那张都督、高一志和韩霖皆是大才,正合可以参与城防,以试深浅!”
张慎言和红娘子不由面面相觑。好半晌,那红娘子眼泪滴答嗲便下来了。
她用手抹了几下,越抹眼泪越多,干脆直接抽泣了起来。红娘子一边哭,一边指着张顺骂道:“好你个没良心的!我跟着你,为你做牛做马,任劳任怨,营中里里外外,哪一点做的不好?”
“甚至为了坚定士卒防御洛阳城之心,我还特意带着李香她们来到此地,以示必死之心。现如今你却做出这种行径来,难道我们这些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和一座城池加在一起,还不如一个李三娘吗?”
将勇伐其志,将智伐其情,张顺万万没想到一向以端庄大方示人的红娘子,会突然来这么一套。
一时间不由神情愕然,手足无措,他连忙掏出手绢来,一边喊着“乖,别哭!”,一边给红娘子擦拭眼泪。
结果不曾想这不擦拭还好,才胡乱擦了三五下,便被红娘子一把夺了去。
不待张顺反应过来,泪流满面的红娘子便抖落着手中的东西质问道:“这又是哪个骚蹄子的东西?我说怎么这么香!”
第一百四十七章 在乎
你永远无法和不准备和你讲理的妻子讲清楚道理,张顺这个直男虽然不知道这个道理,好歹和红娘子相处久了,十分了解她的品性。
那手帕不是李香的,估计就是柳如是的。红娘子最近身体不适,张顺无人看管,就如同脱了缰绳的野马一般,整日和这主仆俩胡天黑地、翻云覆雨。别说拿错了帕子,就是衣服也时常有穿错之时。
本来这两人之前还有几分芥蒂,却因为整日坦荡相见,反倒芥蒂尽去,和睦如初了。
张顺虽然心中得意,当然也不会傻乎乎的向红娘子炫耀一番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张顺心中倒是明白,连忙给张慎言使了个眼色,让他回避一下。
结果张慎言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到。哼哼,有本事你当着老夫的面,直接抱上去啊!
张顺脸皮何其厚也,见张慎言不吱声,便只当他不存在。
他伸手拉过来红娘子,把人一把抱住了,又把脸贴了过去,低声喊了一声“娘子”。
红娘子猝不及防,“呀”的一声,顿时身子一软,一张俏脸直到脖子都羞的通红。她连忙把头埋在张顺怀里,如同一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张慎言更是差点瞎了眼睛,连忙掩面而走。他酿的,失算了,这厮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面皮!
正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张慎言虽然不是道学先生,但是也没脸皮厚的站在旁边,看小辈卿卿我我。
见张慎言狼狈的跑远了,张顺才哈哈一笑收回了目光。红娘子偷偷瞥了一眼,见没了旁人,才把一双小粉锤挥舞的飞快,如同雨点一般打在张顺胸口。
她一边打,还一边抱怨道:“羞死人了,这让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呐!”
“这事儿不赖我,谁让这个老不羞非要看别人秀恩爱?”张顺哈哈一笑,捉住红娘子的双手笑道,“咱俩都老夫老妻了,怕什么?”
“什么老夫老妻了?连八抬大轿都没有,我算什么?”红娘子闻言不由把嘴巴一嘟,抱怨起来。
往日她以端庄面目示人,如今既然做了小女儿姿态,干脆破罐子破摔,矜持也不要了。
“呃......”红娘子这么一说,张顺顿时哑口无言。他的身体已经适应了这个时代的**生活,可是很多思维习惯还停留在后世。
依照现代人的理解,妻妾成群就是夺取老婆,其实不然。古代虽然妻妾成群,其实实行的是“一妻多妾制”。
只有明媒正娶的妻子是老婆,其余小妾只能算是两脚充气娃娃。妻子不但具有对小妾生杀予夺的权力,甚至还具备剥夺小妾和妾生子的母子关系的权力。
比如若是立了红娘子做正室,那李三娘的孩子就不能喊李三娘娘了,只能喊“姨娘”了,到时候红娘子才是“十五”的亲娘。
只凭借这两点,张顺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立正妻的。
红娘子见张顺不吱声,不由神色一暗,连忙转开话题道:“我自跟你一来,一不图你名分,二不图你钱财,就想过一个安安生生的日子。”
“如今我都怀孕六七个月了,你就是不为我想想,也该为我们未出生的孩子想想吧?若是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将来我怎么和孩子说啊!”
张顺闻言也不由眼中噙着泪,轻轻的把红娘子揽入怀中,低声说道:“你我相处日久,须知我一不在乎吃喝,二不在乎穿住,只要有了你们,天涯海角我也去得,非要做这劳什子作甚?”
张顺好容易酝酿了半天感情,结果话还没说完,红娘子“噗嗤”一下就笑出声来,笑骂道:“你还有脸说?喝水嫌水生,吃饭嫌下人手脚不干净。我的爷,你要不在乎,天下就没有能在乎的人了!”
“每顿饭每盏茶不都是我们几个亲手做的?每件衣服,每双靴子不都是我们几个亲手缝制的?哪怕是睡个被窝,不也是我们几个亲手铺的?”
“说什么‘一二’来,怪唬人的,也不知臊的慌!行了,我也不逗你了,那手帕看手工我便知是李香的。估计你自个都不记得了吧?”
张顺闻言不由汗颜。说实话,他的几条帕分别是红娘子、竹儿、李香和柳如是四人缝制的。
时间久了,他早用混了。再加上诸事繁杂,一天到晚为麾下数千人吃喝穿住用以及如何对付各路官兵的事情操心,哪里有闲心记得这个?
他只好讪讪笑道:“娘子就别揭我的老底了!实话实说,我最近一直有锋芒在背的感觉。这种感觉只在当初天井关遇虎,和西山营地的时候出现过。”
“结果,一次侥幸躲过了猛虎的扑击,一次侥幸躲过了曹文诏的奇袭。如今这种预感再现,定然是官兵张下一张大网,准备把我等一网打尽。”
“等到我得到倪宠和王朴率领京营来袭的消息以后,我直觉这便是胜机。京营素来士气低落,战力低下,我只需一战而破,官兵天罗地网自然坏矣。”
“这不过都是你的猜测罢了,如果败了,你准备怎么办?”红娘子盯着他的眼,认真的问道。
“败了也就败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卷土再来便是!”张顺斩钉截铁的说道。
“那洛阳城呢?那抱犊寨呢?那我们呢?该怎办!”红娘子咄咄逼人。
张顺闻言轻笑一声,说道:“乱世英雄起四方,有枪便是草头王。之前我反倒被你和张慎言两人误了,跟着患得患失起来。抱犊寨虽好,却非必守之地;洛阳虽好,却非必守之城。”
“有位伟人有句话道:存地失人,人地两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只要我麾下兵马犹在,天下之大,又有何处去不得?岂可坐困一城,坐以待毙哉?”
“没了洛阳,还有长安,没了抱犊寨,还有舜王坪!若是与战不利,你和张公且率众退往嵩县便是。我到时候无论走抱犊寨也罢,走洛阳也成,定然返回寻你!”
“你还年轻,我也很年轻,我们败的起,也亏的起!”
“你......”红娘子死死的盯着他,问道:“真是好狠的心!我、三娘、李香,我们都拴不住你的心吗?女人你不在乎!钱财你不在乎!城池你不在乎!究竟有什么值得你在乎的?”
“我—在—乎—天—下!”张顺一字一顿的应道,“苍天让我来到这世间,便是有使命予我!我要杀出个尸横遍野,我要杀出个干干净净,我要杀出个蔚蓝澄清的世界出来!如此,方不负我来这世间,走这么一遭!”
第一百四十八章 风起
“好!好!好!”红娘子闻言,咬着牙狠声应道,“那你走吧!你死了,我是不会为你你殉情的!”
“我要把咱们的孩子生出来,无论男女!我要寻找最好的师傅,教授他兵法武艺、儒家典籍。然后我要让他继承你的遗志,为造反而生,为造反而死!”
你不是什么都不在乎吗?自己的亲生孩子,难你也不在乎吗?
张顺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子承父业,理所当然。”
他才不会说“孩子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这种狗屁不通的话来,这个时代孩子的父母是个反贼本就是原罪。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他当然不会认为自己孩子以后能过上自己的生活。
“你......”红娘子说不出话来了,她凄惨的笑了一声,反问道,“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
“如果当初在我没走上造反这条路的时候遇到你,或许一切都好说。如今既然成了反贼,开弓就没有回头的箭了!”张顺叹了口气道,“娘子,你还不明白吗?战乱已起,天下将没有世外桃源。无论是为了天下也好,是为了你们也好,还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也好,我都要把这场祸乱终结在我自己的手里!”
张顺走了,带着他的义无反顾头也不回的走了。
红娘子愣愣的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拐了出去,再也看不到了,才软在地上。
这时候有两个人走了出来,轻轻的把她扶了起来。红娘子抬头一看,竟是李香和柳如是。
两人也早已泪流满面,不知在暗处偷听了多久。那李香低声对红娘子说道:“由他去吧,‘男儿至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我们的夫君有如此大志,我们喜欢还来不及呢,又怎能怪他呢?”
洛水,古称雒水,起源于西安府洛南县洛源镇的龙潭泉。如同一根竹签,自西向东依次像串糖葫芦一般将洛南县、卢氏县、永宁县、宜阳县、洛阳县、偃师县和巩县串了起来。
卢氏县距洛阳三百八十里,东至永宁县百八十里,而洛阳西至永宁有二百里。
张顺倍道兼行,只用两日便赶到了永宁城下。一路上宜阳县和永宁都望风而降。
这两处知县都不了解官兵动向,却早已听闻占据洛阳的“顺贼”连破官兵,势大难制。故而皆弃城潜逃,以避其锋芒。
永宁县和那卢氏县一样,原本有一个守御千户所。不过同样败坏不堪,早已经不能召集出来丁壮了。
一口气奔到永宁县以后,张顺暂且让队伍喘口气,随便派出斥候、信使和巡逻队加强对周围的控制。
永宁县身后的三乡,乃是一处岔口。有一条可以从陕州过雁翎关,至三乡。然后顺流而下,过宜阳直至洛阳的小道,这条道唤作“南崤道”。
而从潼关过陕州,途径渑池、新安至洛阳的大道,被称为“北崤道”。
如今倪宠、王朴京营从卢氏来,是张顺派遣斥候探查的主要方向。但是若是再有敌人从背后的陕州至三乡的小道绕过来,那张顺便被围困在永宁县孤城之中,那时候真是插翅难飞了。
所以,张顺又特意派遣了一只巡逻队,前往三乡至雁翎关之间,探查那里可能出现的敌人。
至于信使,张顺则派人翻山越岭,翻越熊耳山,到达秋扒里,向李三娘和陈长梃通报自己率队到达永宁县的事情。
不等李大亮返回康家庄,向陈长梃汇报张顺让抱犊寨集结兵力,准备防守的命令。
那魏从义便亲自来到抱犊寨,负荆请罪。由于张顺和红娘子先后两次带走营地大量人马,抱犊寨空虚。陈经之深知魏从义勇武,颇为畏惧,连忙向李三娘谏言道:“魏从义反复无常之辈,又凶悍难制,不宜将其放入寨中。”
李三娘颇为为难,不由反问道:“此人虽然反复无常,不过反与不反,两种选择罢了。若是闭门不纳,岂不是绝了此人追随舜王之路?”
“那魏从义虽勇,能以一敌百吗?若是不能,抱犊寨数百个士卒还是有的,岂有惧怕别人的道理?”
“这......”陈经之也有点犹豫不决,他虽然有些才华,毕竟年轻,遇到这种复杂的事情,一时间也难以决断。
不曾想,这时候有一个将领站了出来说道:“夫人所言甚是,魏从义虽勇,某也可堪抵住。更何况吾麾下又有精兵五百,岂只一个魏从义?即便是他率众来攻,某亦不惧。”
李三娘一看,此人竟是跟随红娘子投靠张顺的李牟。原来当初红娘子带领了“闯将”黄来儿麾下的留守精锐,一同跟了张顺。
那李牟本是陈长梃的表亲,和李友、李信、李大亮皆是堂兄弟关系。张顺后来知晓了此事以后,为了避免陈长梃势大,就一直把他留在红娘子手下听用,没有特意提拔他。
李牟麾下原本有红娘子带来的三四百“老本”,后来又经过红娘子和张顺的允许,又招募了一百对人,勉强凑够了五百人。
此人跟随红娘子已久,倒颇得红娘子信任。红娘子既然带领李信等人前往洛阳城,便把此人和他麾下的人马留在李三娘麾下听用。
李三娘本就胆大,见李牟支持自己,便下令道:“李牟,你且带些人做好准备,以防万一;陈经之,你派人把那魏从义接上了,我且会一会他!”
当魏从义光着膀子,背着荆条,通过了九曲十八弯的小道,来到抱犊寨上,只见一个身着粗布衣服的女子正在那里用连枷敲打谷子。
那女子见魏从义上来了,也不避讳,只是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喊道:“这便是魏将军吗?陈经之,你好大的单子,怎么把他捆了起来!”
虽然魏从义只道李三娘之事,毕竟她是张顺内子,双方倒也没有打过照面。
那陈经之闻言知道李三娘没明白什么叫“负荆请罪”,连忙低声解释道:“他这是请罪呢!”
李三娘闻言哈哈笑着把他扶了起来道:“魏将军这是做什么?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罪要请?”
魏从义见她一个妇人,一不避嫌,二不畏惧自己拜山,倒有几分感动。他连忙应道:“我麾下幕僚麻布投降官兵了,寨子的位置已经暴露,特来负荆请罪,还请夫人责罚!”
“哎?”李三娘闻言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责罚什么?有什么事情,舜王会为你做主!”
“什么抹布、桌布的,我也不懂。只要用心做事,我夫君都会一视同仁,魏将军只要问心无愧,又何必如此呢?”
“那......那我问心有愧呢?”魏从义有几分羞愧的问道。他素来自视甚高,却没想到被一个师爷耍了,着实丢人的紧。
依着他的心思,即使张顺不纳自己,倒也落个逍遥自在。只要有了时运,他日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哪怕就是投靠官兵,也须把自己买个好价钱。哪成想,却被麻布率先一步,不但把义军的消息卖了不说。就是他自己被他卖了没有,他也说不准了。
没有办法,为了防止自己麾下那二百骑兵被官兵剿灭,魏从义只好连夜带领人马逃到了抱犊寨。
李三娘闻言不由一愣,心道:没想到此人竟是一个傻子,我只需喊出一群人来,乱刀把你砍死不就拉倒了!
李三娘正在沉吟不定,不知是否要下狠手。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却见数人闯了进来。
原来正是刚刚接到李大亮汇报的陈长梃,便连忙带领麾下人马赶到了抱犊寨。
陈长梃一看地上之人,连忙将魏从义和李三娘隔开,厉声喝道:“魏从义!你这是何意,难道还想伤及主母不成?”
李三娘一见陈长梃来了,顿时就更有底气了,连忙向陈长梃施了一礼,这才说道:“哥哥误会了,却是魏将军前来告知麻布通敌之事。”
别看李三娘一副傻乎乎的模样,其实她刚才敲打谷子的连枷须臾不曾离手。一旦她看到事情不对,就要当场打爆魏从义的狗头。
魏从义哪里知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过了一遭,连忙将麻布之事据实说了。
之前魏从义便曾送来消息,陈长梃倒是知晓此事,只是不了解其中细节。
他本就是个老江湖了,虽然魏从义掐头去尾有所隐瞒,陈长梃哪里不知道这厮三心二意?不过,如今正是危急之事,需先稳住此人。
于是,陈长梃笑道:“魏老弟的本事人品我却是知道的,只是不知官兵如今有何动向,又意欲何为?”
魏从义闻言不由一喜,这是陈长梃要接纳自己了。他连忙回答道:“我在城中原有眼线,只知道官兵准备今早出发,准备向永宁县去了。听说有个什么陈总督,要求他们依照约定时间赶到宜阳,准备会攻洛阳城!”
“既然如此,那烦劳魏将军且下去休息,明日我们再商议抵御官兵之事。”陈长梃闻言便稳住了魏从义。
这厮说了一堆全是废话,皆是义军所知事情。唯有官兵向永宁进发的消息才是关键,不过却不知真假。
那陈长梃信不过他,生怕判断失误,误了大事。所以故意拖延了一晚,等待李信传来消息。
当初既然张顺信不过魏从义,自然在他这个明桩之外,设有暗桩,用来监督卢氏城中的士绅、知县和魏从义诸人。
后来张顺占据洛阳城以后,鉴于义军在洛阳附近并无根据,暂时没有抽调李信前往洛阳城。
以致于卢氏出来变故之后,李信生怕别人靠不住,便亲自化妆入城,探查官兵动向去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云涌
那总兵倪宠和王朴二人得了麻布的情报以后,便决定轻兵冒进,抛弃和总督陈奇瑜的约定日期和地点,率先对洛阳城发起进攻。
这两人之中,唯有王朴曾吃过张顺的大亏。只是当时那王朴是在率领京营支援邓玘、左良玉等人过程中,被张顺带领骑兵突袭了。
当时官兵猝不及防,不仅来不及列阵,甚至连铠甲武器都没有来得及披挂上去,便被张顺的骑兵截为两段,杀的大败。
王朴虽败,却并不服气。他一直认为此战乃是“此天亡我,非战之罪”,那“舜王”属于“年轻人,不讲武德”。若是双方摆开兵马,明刀明枪的做过一场,胜负犹为未知。
而倪宠却未曾和张顺交过手,只不过经过王朴和麻布的一通加油添醋的贬低之后。他也一时间昏了头,轻信了这二人的言辞,以为“舜王”的本事也不过尔尔。
更何况那王朴本是明末蓟镇总兵官王威之子,虽然说无甚才干,好歹也是将门之子,更是值得倪宠信赖。
只是倪宠哪里知道那总兵官王威在史书上最出名的一件事,乃是当初张献忠因犯法当斩。主将陈洪范观其状貌,为之求情于总兵官王威。于是,王威便把张献忠重打一百军棍后,予以除名罢了。
话说那王朴和倪宠出了卢氏县城以后,倍道兼行,一日六十里,用了三日才赶到永宁县城。
而张顺不但用了两日赶到永宁县城,还早已做好部属,很快就发现了京营的东向。
两者之间的差异不仅仅是双方士卒素质和组织的差异,还有那卢氏至永宁县山路难行的原因。
如今张顺麾下义军多次攻取城池,早已经有一套成熟的恢复城市秩序的经验。
当总兵官王朴和倪宠率领京营赶到永宁县城下面的时候,只看到县城热闹如故。
他们当然没有半点怀疑之心,更想不到张顺会如此大胆,敢在官兵围攻之前,突然离开洛阳城反过来奇袭官兵。
王朴还没到城下的时候,早派士卒前去城中通报道:“永宁知县听令,请速速备下粮草酒水,但等京营大军一到,在此住宿吃喝一番。”
张顺得到了士卒汇报以后,便一边让士卒假装城中官兵应了通报,一边连忙在城中藏了兵马。
但等傍晚,那斜阳落入山后,晚霞满天,总兵官王朴和倪宠才带领着六千京营风尘仆仆的一路赶来。
一路上山路难行,道路狭隘,十分容易为贼所趁。别看那王朴嘴上说的轻松,其实心中杯弓蛇影,生怕再度被张顺伏击。
所以,路上但凡遇到险要之处,他只有反复派人侦查无误,方敢通行。特别是卢氏和永宁交界的高门关,地形十分险要,更让王朴提心吊胆了好久。
到了永宁县界以后,地势稍好一些,王朴和倪宠才稍稍放心。
不过这个地形其实也好不了多少。永宁县为旧时“崤地”,曾经是连通长安和洛阳的交通要道。
其地形素有“七山二塬一分川”之说,这一川便是指洛河冲积的河谷。王朴、倪宠率领六千京营沿着洛水河谷北岸,一路东行百余里方才赶到。
一路上警惕了许久,好容易到了现场,王朴和倪宠才松了一口气,便要入城休息。
不曾想,刚到城门口,只听得一声炮响,一队人马从永宁县城杀了出来。
为首之人,左手盾,右手刀,身体粗壮,面目漆黑,不是蒋禾又是哪个?
京营一路劳苦奔波,早卸了铠甲以图方便。结果没想到却“吃了二茬苦”,遭了二遍亏。
他们见有人杀来,猝不及防,只好先用手中的弓箭、火铳胡乱射击一波,然后提着长刀长枪冲了上前。
那蒋禾麾下本来就是重盔重甲的刀盾兵,哪里惧怕这些远程攻击?
那些箭支弹丸不是被盾牌挡了,就是被衣甲遮了,除了个别鸟铳射伤了几个人以外,基本毫无用处。
蒋禾一马当先杀入人群,如同虎入羊群一般,也不管不顾官兵的刀枪,只管杀去。官兵刀砍不如,枪刺不伤,反倒被蒋禾一刀一个,劈翻在地。
那永宁县城,周围四里一百七十步,高二丈五尺。北依凤翼,南临洛河。女墙高七尺,宽一丈,城外壕沟深一丈,宽三丈。
城池曾长方形,东西长一里多,南北宽半里许。有东南西三门,东门唤作迎恩门,南门唤作中和门,西门唤作普安门。
唯有北门无门,只因凤翼山就在永宁县城以北,无路可出罢了。
官兵遇袭之地就在西门普安门,永宁县城南北狭窄,兵力难以展开。
若是那总兵官王朴、倪宠有必死之心,只需募死士把普安门堵上了,张顺城中虽藏有千军万马,亦不可出。
只是这两人是典型的“为将者,不知天时,不识地利”,一旦遇袭顿时手足无措,但率众退却。
王朴和倪宠这一退不要紧,本来就士气低落,战力堪忧的京营,雪崩式的全面崩溃了。
张顺在城上看的真切,连忙命士卒挥动中军大旗,命令奇兵发动。
埋伏在凤翼山的骑兵由贺锦和贺一龙率领,直击官兵左翼,藏在洛宁县南门的萧擒虎率领麾下的“孩儿营”直击官兵右翼。
官兵本就一片混乱,顿时被这两路奇兵杀得尸横遍野,人仰马翻。
骑兵和“孩儿营”追杀了一阵,由于骑兵速度和步卒速度的差异,渐渐形成了骑兵在官兵左翼前方,步兵在官兵右翼后面的追击阵型。
官兵右翼旁边正是洛水,被骑兵这么一驱赶,顿时有些官兵饥不择食,纷纷跳入洛水之中逃生。
时值寒冬十一月,河面已经结了一层薄冰。溃兵逃得进去,不但踩碎了薄冰,更是被刺骨的河水一激,就跌倒在河水之中站不起来了。
贺锦、贺一龙和萧擒虎追击了五六里,直到天色昏暗,山道难行,方才恋恋不舍的返回了永宁城。
王朴和倪宠这才惊魂稳定的收拢了人马,择一处高地胡乱安营扎寨,修整了一晚,以期再战。
到了第二天早上,王朴和倪宠清点人马,不论战死、逃散还是跌入水中之人,共计损失千余。
好在附近的洛水河谷狭窄,些许人数损失并不影响官兵列阵对敌。
那王朴和倪宠探的永宁城中义军明白,知道舜王在城里。两人不怒反喜,相视而笑道:“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部费功夫’。不曾想那‘顺贼’没有据城而守,反倒来到这永宁县。
“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我等只需一纸文书送到陈督师之手,管教他死无葬身之地!”
第一百五十章 接战(上)
你道那王朴和倪宠有何计策?无他,唯有喊人耳!
王朴和倪宠虽然没有别等本事,好歹也知晓那新任河南总督陈奇瑜的计划。
当初河南总督陈奇瑜书信一封,传到山西巡抚吴甡那里,讨要曹文诏等人以后,吴甡便给陈奇瑜出了个主意。
巡抚吴甡回信道:“‘顺贼’难制,但恃险耳。前番总兵曹文诏携带睦自强、张全昌诸将,由宣大而来,被其阻在黄河以北,数不能渡,由是败北。”
“今陈督师督大军东向,若是被‘顺贼’如法炮制,堵在新安诸县,进不得进,退不得退,又能如何是好?”
“我听闻‘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今我吴甡虽然愚昧,也偶有一得。以吾之见,督师何不亲督大军从陕西而出潼关,命曹文诏督众将自河内而驱伊洛。”
“如此,使那贼人左右为难。击左则右至,击右则左至。左右皆击,则左右皆败。左右不击,正好合围贼人于洛阳城下。”
原五省总督陈奇瑜也不是那不知兵之人,否则也不会被崇祯委以重任。
当他接到山西巡抚吴甡的书信以后,不但从善如流,还特意下令王朴、倪宠率领京营,不必前往陕州汇合,而沿洛河而下,走“南崤道”与走“北崤道”的中军遥相呼应。
如此三路大军进发,一举击破盘踞在洛阳城中的“顺贼”。
只是陈奇瑜想到挺美,奈何却不知卢氏早已经成为义军的天下。本来一无所知的张顺,却因为京营倪宠和王朴路过才看出部分端倪,这也是张顺坚持要先发制人,亲自率领主力前去攻击京营的原因。
分进合击乃是战役的常用手段,“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也是常规的应对方法。结果究竟如何,还是要看双方博弈。
进攻一方既然敢于分兵,自然是要保证每路兵马都不会被敌人一举吃掉。
比如总督陈奇瑜这一次进攻,聚集了两万余人大军。
其中北路军京营倪宠和王朴各领一营三千人马;共有六千人马。
南路军曹文诏一部,除了曹文诏本部一千七百人,睦自强一部一千五百人人,张全昌一部八百人以外,又从山西巡抚吴甡那里借调了二千人,合计六千人马;
而陈奇瑜所率中军,有麾下标营一营三千人,副总兵杨化麟、柳国镇各率领一千五百人;参将贺人龙和刘迁各率领一千人,合计八千人。
依照总督陈奇瑜所得情报,“顺贼”麾下当有四五千可战之兵,哪怕按照总兵曹文诏声称的七千之数,亦无法短时间击败任何一路官兵。
兵法曰:“攻则不足,守则有余”。只要将士用命,任何一路哪怕遭到义军袭击,犹能立营自守,以待别路支援。
那京营王朴和倪宠刚一和义军接触便吃了个大亏,损失千余人马。
他们便起了将张顺拖在此地,然后赶快派遣信使前往“北崤道”通知总督陈奇瑜,让其率兵从陕州过雁翎关绕道永宁县县城后面,截断义军归路的心思。
于是第二天,王朴、倪宠便一边率领大军列阵邀战,一边派遣信使前往“北崤道”寻找总督陈奇瑜。
京营昨晚虽然损失惨重,伤亡的大多数却是步卒,骑兵几乎毫发无损。
京营麾下拥有近两千骑兵,于是王朴便临河列下两个方阵。靠近河边的一个方阵有一千人左右,中间的方阵有两千人左右,剩余两千骑兵布置在靠近山地的一侧,护住京营左翼。
张顺倒也不怂,列了六个小阵,与官兵对阵。其中靠河一侧前后为“乱世王”部和萧擒虎部,中军前后“治世王”部和蒋禾部,山地一侧为前后为贺锦和贺一龙部。
张三百带领一千人守城,魏知友和曹文诏一千二百名士卒作为奇兵,暂且在城中待命。
别看张顺麾下步骑皆少于京营,其实由于这附近的河谷狭窄,官兵并不能发挥自己出战士卒较多的优势。
“咚咚”的战鼓响起,双方皆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对方阵型逼迫过去。
双方接近至百步开外,义军鼓声一转,三千士卒便齐声高呼:“虎!虎!虎!”
一时间杀声震天,睥睨四野。特别是经过城北的凤翼山阻挡以后,回声阵阵,更是助长了义军的气势,官兵闻声皆相顾失色。
原来上次因为张顺带动士卒呼喊以后,压制住了曹变蛟冒死冲锋带来的士气以后,张顺就发觉了这个“不要钱的技能”。
遂后,他专门让士卒提前练习了一番,今日使了出来,果然义军士气大涨。
那王朴和倪宠也不由一惊,两人好歹老于军事,岂能被这种雕虫小技所惑?于是,王朴连忙让亲卫挥动大旗,发动让火铳手射击的命令。
京营和其他边军不同,装备的鸟铳较多。按照正常口令,需要等到敌人接近一百步的时候,鸟铳才开始射击,只是如今双方士气彼涨我跌,王朴也顾不了许多了。
随着一阵炒豆子似的火铳声响起,义军的呼喊声顿时为之一顿,硝烟弥漫了京营的阵前。由于距离太远,官兵的第一轮射击没有取得多少像样战果。
不过,军令已经下达,一切只能依照往日训练行事。这个时代有没有电报电话,王朴也不可能具备能够精细到指挥火铳手只射击一排的能力。
这玩意儿倒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嘉靖二十年便已经引进操练过,等到嘉靖三十七年一口气便锻造了一万把,大明对此拥有非常成熟的使用经验。
官兵列成五排,轮环释放,连续不绝。只是可惜双方距离过远,超过一百米开外就没有多少准头的滑膛枪在这些人手中简直是浪费弹药。
等到官兵火铳射击了几轮,枪管发烫,硝烟弥漫,再也无法瞄准以后,张顺才命人重新擂鼓。
这一次的鼓点要比之前快不少。义军连忙快走了起来,行至七八十步,义军稍作停顿。
第一百五十一章 接战(中)
“乱世王”和“治世王”麾下的火铳手借机举起了火铳,向官兵人群中一轮射击,顿时官兵应声倒下了十来人。
其余士卒也连忙抓起弓箭,向官兵阵型中一顿乱射。大多数官兵依靠盾牌和铠甲抵挡了,只有二三十人毕竟倒霉,被射翻在地。
这时候官兵阵型中出现了一些骚乱,不过很快就被军官用皮鞭和腰刀控制住了。
官兵此时也开始用弓箭和一些小型虎蹲炮、西洋炮、灭虏炮进行还击。
义军也被杀伤了十余人,只是幸好都是一些小口径火炮打的实心弹,杀伤力并不是很强。
既然官兵大多数火已经释放完毕,此时不冲更待何时?张顺可不会眼睁睁看着官兵将手中的火器装填完毕,再度对义军进行射击。
于是,张顺一声令下,隆隆的战鼓再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鼓点密集,催人心肝!
这是冲锋的号令,众义军听到明白,连忙跟随着鼓点迈起了脚步,口中高声呼喊着:“虎!虎!虎!”
战鼓声、脚步声、冲锋声汇集在一起,如同山崩海啸一般,跟随着如墙而进的义军滚滚而来。
王朴和倪宠麾下的京营待遇虽然高出大多数军队,装备好于大多数军队,奈何训练不得法,又没有名将带领。
个个不由骇的面色发白,甚至有人丢弃了手中的长枪,转身就逃。
后世曾有云“见贼而逃者为上勇,望风而逃者为中勇,误听而逃者为下勇”。这些京营虽然没有如此不堪,但也强不了多少。
王朴麾下的军官连忙挥舞起手中的腰刀,砍杀了十余人,方才止住溃势。
这时候眼见义军就要到跟前了,士卒也不管什么命令不命令,连忙把手中的三眼铳、快枪等火器点燃了,闭着眼向前一放。
古代士卒列阵而战,并不像后世影视作品表现的那样,人挨人,人挤人,密密麻麻,列成一阵。
其实士卒与士卒之间也有间隙,大致有两个身位的宽度,以便于前后排士卒的通行轮换。
官兵只管胡乱释放火铳,自然就没有多少命中率。除了极个别倒霉蛋以外,义军很轻松的便和官兵进入到短兵相接阶段。
前后三排不由放平了长枪,向对方胡乱刺击起来。步卒用枪长一丈四,约合后世四米五的样子。一排排的士卒挥击着,一眼望去全是枪杆。
这个时候,哪个勇士敢冲杀上去?于是两边便安心的划水起来,你敲我一下杆子,我敲你一下杆子,都不敢上前。
只有哪个胆大的站位过于靠前,才有可能被对方寻了个机会一枪刺翻在地。不过由于由铠甲防护,这些被刺中之人,也未必就会死亡。
随着时间的推移,阵后的人马并不体谅前排士卒“划水”的悠闲自得。
他们反而在军官的催促下,慢慢的向前拥挤过去。渐渐的,第一排“划水”的士卒会发现自己身后的空间越来越少了,自己左右腾挪的位置也越来越窄了。
不得已,双方第一排只好打破了当初的默契,把手中的长枪向对方脸面、脖子、胸口等致命之处招呼过去。
因为双方距离越来越近了,自己不招呼对方,但是谁也不能保证对方就不会招呼自己。一切都是迫不得已,一切只能拼着一口气硬撑到底。
这时候,想逃都无处可逃,只能被人拥挤着把胸膛、脖子递到对方枪头上去。
双方阵线如同绞肉机一般,各自付出了一百多条人命之后,前排的士卒终于松了一口气。
由于双方过度的拥挤,连第一排施展长枪的空间也不够用了。不过,好歹有个别聪明的会抓住长枪的中部或者前部,从上向下向对方脑袋、脖子进行刺击。
不过,这终究是少数,不等他们造成多少伤亡,敌我双方便被后排挤的胸口挨着胸口,双方四目相对。
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只能干瞪眼着急,却使不上力。
可是双方的指挥官并不会允许他们做“薪水小偷”,很快都派出了手持解腕尖刀、刀剑、匕首等短兵的轻甲甚至无甲士卒。
他们从人缝里钻个出来,用手中的武器攻击对方的脚踝、胫骨、膝盖、大腿甚至**等处。
那些手持长枪的士卒只好一边和对方的士卒扯在一起,一边用脚蹬踹对方那些“阴险”的家伙。
双方你来我往较劲了半天,很快就没了力气。于是,各自队伍的头目连忙让麾下的士卒进行前后轮换,给予第一排士卒喘息休息的时间。
等到义军前阵疲劳的时候,张顺便让后阵顶了上前,把前阵轮换下来休息。
且不说步卒如何维持战线,且说那靠近山地一侧的骑兵。由于双方所处地形狭窄,骑兵也无法施展很多回旋、骚扰的战术。大家也只好端起长枪,咬着牙和对方对冲过去。
官兵比义军骑兵多了一倍左右,结果因为地形原因,依旧无法发挥骑兵的优势。
贺锦作为骑兵前阵,和官兵对冲了两回。好容易返回本阵,清点人数以后才发现一下子居然损失了三四十骑,把贺锦心疼的要命。
张顺见贺锦伤亡不少,连忙又让贺一龙率队上前换下贺锦。贺一龙性子比贺锦直一些,上阵之后,立刻列阵再度冲锋。
双方再度交锋了两个回合,贺一龙损失几乎和贺锦差不多。贺一龙不由杀红了眼,高声呼道:“狭路相逢勇者胜,再来!”
这些京营马匹虽好,其实骑兵的本事和胆略,却不如一路厮杀过来的义军。
官兵骑兵虽众,其实前后四次对冲损失了一二百骑。率队军官见对面贼人是个憨批,顿时就心生退意。
毕竟人的性命都只有一条。在骑兵对冲的时候,无论身份高低贵贱,无论你铠甲坚固还是腐朽,无论你是武艺高强还是第一次上战场。
骑枪冲锋之下,众生平等。一旦被骑枪刺中了,机会就是命丧当场的结果。
于是,官兵也不再仗着骑兵众多,向前压制义军的阵线,缓缓向后退让了些许。张顺见此,也舍不得麾下骑兵耗费在这里,连忙命人挥动旗帜,命令贺一龙只把官兵骑兵盯死了就成,不必过于拼命。
第一百五十二章 接战(下)
等到步卒萧擒虎部和蒋禾部轮换上阵的时候,义军先是发起了一阵远程攻击,然后才冲上前去短兵相接。
萧擒虎部的“孩儿营”箭法不错,距离十步左右一阵乱射,不少官兵直接被射中面目,当场翻倒在地。
而蒋禾部则是在十余步外投掷了一阵标枪,然后举盾冲了上去。
官兵阵型比较死板,只能进行阵内小轮换,无法像义军那样进行前后阵替换。
官兵阵中的远程武器无法进行攻击,所以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义军射了一轮箭雨、标枪,然后冲上来继续肉搏。
这时候就显示出来萧擒虎麾下“孩儿营”的厉害。这些人端着勾枪,悍不畏死的冲了上去,再加上锥形阵的攻击特性,像一把锥子一般狠狠的刺入官兵的阵中。
本来双方呈现一条直线状的战线,硬生生被“孩儿营”折过去了一角。
王朴立于高处看的明白,自觉犹如一根刺刺入肉里,十分难受。他连忙让麾下的士卒挥动大旗,要求右翼及时把战线推回去。
官兵右翼人马皆有总兵倪宠率领,他接到王朴的命令以后,不由老脸一红。
虽然因为王朴父子相继,世为总兵,倪宠便在指挥权上退让了一些,但是并不表示他对王朴口服心服。
依照他的心思,那王朴不过是个投胎投的好的“二世祖”罢了,假以时日,自己成就未必就在那王朴之下。只是他如何没有想到,才交战一个多时辰,自己这里以多打少,还能被人有撕裂战线的风险。
于是,总兵官倪宠高声呼道:“给我顶上去,打退贼人这次,参与者人人有份,赏银五两!”
京营待遇丰厚,倪宠倒也舍得下本。如果中军不可扣粮饷,“喝兵血”的话,几乎相当于士卒两个月的月饷了。
顿时,京营右翼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开始嗷嗷的向“孩儿营”发起了反击。
这时候“孩儿营”里孩儿力气不足的问题便暴露了,被官兵反而渐渐压制了回来,
萧擒虎初次经历这种战阵争斗,便有几分焦急。这时候,一个少年站了出来,对萧擒虎请命道:“萧首领,还请让我出马,我带领我身边的二三十个弟兄,定然将这股官兵撕个七零八落!”
萧擒虎闻言一看,正是当初向张顺夸口才得以加入“孩儿营”的任继荣。当初瘦弱的孩童,如今在营中吃饱喝足,养了几个月以后,身体倒开水粗壮魁梧起来,再加上甲胄在身,几乎与大人无疑。
萧擒虎不由喜道:“好汉子,若是你能抵得住官兵,此战我营列你为次功。若是你能够打穿敌阵,此战我营列你为首功!”
张顺麾下将士论功,分为奇功、首功和次功三等。其中奇功最为难得,一般只有“陷阵”“先登”和“以少击多”才能当选。
通常作战,唯有首功和次功罢了。首功为此战关键,次功为其辅助,其余众人顶多不赏不罚罢了。
任继荣听到萧擒虎许了自己,不由眼睛一亮,连忙确认道:“那首领要记劳了,任某这就前去破敌!”
萧擒虎闻言不由哈哈一笑,又怕他有失,连忙说道:“少年人倒是好大的口气,切记不要枉送了性命!”
任继荣也不多言,拱了拱手,便率领麾下士卒冲了上去。任继荣乃是“孩儿营”的一个旗长,麾下有二十五名士卒,其中半数都是当初跟随他一起参军的伙伴。
他对这些人的本事心知肚明,所以才敢有此大言。
任继荣力气很大,更胜寻常壮年。他披了双凯,刀枪不入,便一马当先杀入官兵人群之中。
官兵早知这一路乃是“孩儿兵”,欺负他年幼,便试图用蛮力抵住他。
好个任继荣,武艺高强,手中勾枪一抖,一刺一拉便是一条人命。左右孩儿兵更是扎脚的扎脚,勾腿的勾腿,一时间官兵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原来这勾枪别看就比普通长枪多了一处铁钩,用法却复杂了许多。
任继荣麾下士卒枪法精熟,官兵身披铠甲不容易被刺透的时候,他们便趁机刺官兵的腿脚。
即便刺不中,他们便趁机用枪头的铁钩往回一拉,勾中官兵的腿脚,把当面的官兵勾倒在地。
这些人个个身着铠甲,三四十斤不等,一旦倒地就很难起身。更何况战场之上,人挤人,人挨人,乱糟糟一片,一不小心便会发生“踩踏”事件。
像这种被勾倒在地的官兵,很可能就直接被身后蜂拥上来的自己人,或者被冲上来的义军一顿乱踩,多半就要命丧当场。
其余孩儿兵见任继荣大发神威,不由士气高涨。大家学有学样,皆一人刺击,两人勾腿勾脚,一时间官兵连接反倒在地,无法抵挡。
“孩儿营”如同一把铁锥,连续击穿了五六排官兵。顿时当面的官兵肝胆俱裂,高声喊道:“后面的不要挤了,官兵败了!”
京营本来训练和士气就不是很高,和义军有来有回的打了半天,已经是颇为难得。
只是坚持了半晌,见没有能够拿下“贼寇”,早已经有些焦躁不安了。后面的官兵被前面的官兵挡了,看不到前面的情形如何,只是以作战时间揣度,此战当颇为不利。
只道他们听到不知哪里喊起来的“官兵败了”的时候,顿时纷纷拔腿边跑。
倪宠一看大事不妙,连忙率领亲兵冲过去砍杀了三五人,正要阻止溃兵。
不曾想他刚砍杀完毕,一扭脸却发现左右两侧已经溃逃了大半。那倪宠如何不知此战已败?若是逃的晚了,恐怕自己身家性命也有丧于此地。
他也顾不了许多,连忙跟着溃兵转身就跑。倪宠这一跑不要紧,顿时官兵失去了约束,纷纷溃逃了起来。
官兵右翼一溃,顿时全阵动摇。如同被传染了一般,王朴的中军也开始从右往左逐次溃散起来。
王朴看的明白,不由破口骂道:“倪宠误我,真是废物!”
不过骂归骂,气归气,王朴也不是傻子。他也连忙下了指挥的高台,带着亲卫转身边跑。
官兵的溃兵是专业的,义军猝不及防,大多数人竟然都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他们跑了个一干二净。
只有萧擒虎的“孩儿营”紧追不放,但凡靠近了一些,把手中的勾枪一推一拉,就勾回来一名官兵。
萧擒虎率队追杀了二三里,但见官兵左翼的骑兵包抄过来,才连忙收拢了阵型,组成防御阵型,缓缓往后退却。
那贺锦和贺一龙也不是吃素了,见到义军左翼追击过深,也连忙率领骑兵压了上去。等到他们逼退了官兵骑兵,双方才得以结束这场战斗。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各凭手段
官兵再次交战大败,便连忙收拢士卒退回营地,再也不敢出营浪战了。
义军借机打扫战场,捕捉溃散的士卒。战后清点战利品,前前后后共缴获铠甲一千一百三十七副,头盔一千四百二十一顶,鸟铳二百一十三杆,其余长枪、弓箭和各式火铳、火炮不计其数,俘虏官兵六百七十三人。
前后官兵损失人马估计在一千六七左右,义军大获全胜而归。
那魏知友和曹变蛟在城中看的酣畅淋漓,不由接了张顺以后,说道:“恭喜主公(将军)!贺喜主公(将军),大胜而归!只是下一次作战,还望早日将我们兄弟两人派上!不然,干看着着实不过瘾。”
张顺哈哈一笑,应道:“不必着急,身为将领,还怕没有仗打不成?一会儿大伙把缴获的铠甲武器挑挑拣拣,选一些可用的暂且用上。”
“我估计官兵这次大败,一两天是不敢出门了。你们只管给我前去叫阵,但凡叫出官兵来,我便给你们记上一功!”
遂后,义军便在永宁县城之中,杀猪宰羊,举行庆功宴。
宴上,张顺特意把任继荣喊了过来,为他满上一碗酒,笑道:“好小子,了不得!我义兄萧擒虎已经如实把你的功劳上报给我了,你不但是‘孩儿营’的首功,还是此战的首功!”
“且满饮此杯!我已经让主薄将功劳给你记上了,赏赐银两明日便能发到手中。等到你积累的功劳够了,我便把你从义兄那里要过来,跟我一段日子如何?”
任继荣闻言大喜,他虽然来义军不久,早已经打听明白。但凡升官,皆要到张顺身边学习培养一段时日。
如今主公客气的说要把自己要过去,什么意思任继荣哪里还不明白?
他连忙端起酒碗,咕嘟咕嘟把酒灌了下去,抹了抹嘴巴,跪下喊道:“愿为主公效死!”
张顺哈哈一笑,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对着众人说道:“赏有功,罚有过,令出必行!只要将士用命,天下何足道哉!”
其余将士见此不由都有点眼热,连忙都应声喊道:“愿为主公(将军)效死!”一时间君臣相得,热闹非常,把气氛推向了**。
直到不少将领都喝的醉醺醺了,那萧擒虎才偷偷走到张顺跟前,低声说道:“主公,此战虽胜,不足夸也。官兵根基未损,实力犹在。我等弃置洛阳城而不顾,前来此地,必不能久,久则生变!”
张顺闻言双目一睁,如炬似电,哪里有半点醉意?他仔细审视了萧擒虎一番,不由笑道:“不意二哥竟有如此见识。只是二哥素来喜猎虎豹,岂不知沉住气的道理?”
“虎豹力气胜于人,爪牙胜于人,敏锐更胜于人。人所以胜之者,一曰智慧,二曰外物。唯有沉的住气,查其踪迹,观其规律,深入其穴,以寻胜机。胜机不现,矢弧不发!”
“如今官兵视我为虎豹,其为猎人。我亦视官兵为虎豹,我为猎人。究竟谁能猎谁,单凭手段罢了。”
“孙子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为将者,不知战地,不知战时,不知战机,不可以胜!如今我军已经先至,战地、战时和战机在我,致人而不致于人,如何不胜?”
“我军刚至永宁之时,我早已派遣信使知会大兄。等我军发现敌踪,则二派信使与大兄矣。依我度之,大兄当早发大军,断其归路,到时候战与不战,走与不走在我而不在敌。此辈可一战而成擒矣!”
萧擒虎见张顺成竹在胸,不由尴尬的笑了一声道:“却是愚兄多虑了!”
张顺摇了摇头道:“义兄何必自谦,用兵之法本无甚门道,唯有勤思勤学罢了。我见到义兄有所长进,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嘲笑义兄呢?”
义军这边欢天喜地,官兵那么自然是垂头丧气。王朴黑着脸有心骂倪宠一顿,却又怕因此双方撕破了脸皮,后面的仗更不好打。
倪宠其实心中也窝气,只是技不如人,有气也得憋着。过来好半晌,倪宠才尴尬的对王朴说道:“此战虽败,却也无伤大雅。”
“指望我们京营一战而破贼人,本来就不现实。既然如此,我等何不固守营地,等待数日?但等督师率大军一到,我军守其前,督师击其后。”
“到时候,贼人插翅难逃,一战而擒,岂不是大功一件!到时候,我等不敢居功自傲,少说也能混个首功。”
王朴闻言不由颜色少解,心道也是这么个道理。京师水准如何,大家都心里有数,指望他一举破敌,确实有些不现实了。
他便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之前是我轻敌了,这‘顺贼’果然有些名堂,姑且让他们得意几日。真是可惜可叹,好好的百姓不做,偏要去做贼。如今死到临头,犹不自知!”
倪宠闻言也点了点头,应和道:“有些人天生反骨,没有办法。咱们只好勉为其难的砍了他们的脑袋,换些军功养家吧。”
王朴派往寻找河南总督陈奇瑜的信使本来应该穿过永宁县城向东至三乡里,然后逆洛水支流连昌河北上,经雁翎关而至陕州。此路只需一百五十里左右。
而因为义军阻断了交通,官兵信使不得过。只好先向西逆洛水而上至卢氏县,然后北上走虢略镇至灵宝,然后再折向东,向陕州、渑池方向寻找总督陈奇瑜。
只是如今信使不但要翻山越岭,还要多走七十余里道路。如此,王朴信使日夜兼程,一路追到陕州硖石关才追上总督陈奇瑜的大军。
那陈奇瑜接到王朴的书信以后,先是一惊,随即大喜。他麾下副总兵杨化麟、柳国镇见状连忙问道:“不知督师所闻何事,竟如此高兴?”
河南总督陈奇瑜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此天要灭此贼也!”
“适才京营王朴来报,在永宁县遭遇‘顺贼’,正在与其激战。他希望我率领大军弃了北崤道,走雁翎关绕至永宁县城身后,前后夹击,一举消灭此獠!”
第一百五十四章 陈奇瑜的心思
那副总兵杨化麟闻言便连忙问道:“依督师只见,我军当如何行动?”
总督陈奇瑜皱了皱眉头,看了看副总兵柳国镇、参将贺人龙和刘迁,反问道:“当然是和京营汇合,前后夹击贼人!莫非杨总兵有不同看法?”
杨化麟摸着自己的头盔嘿嘿一笑,有几分不好意思的说道:“督师莫恼,老杨我性子直,说话难听!”
“一听到这河谷啊,我就想到了那山谷。即使现在把那‘顺贼’堵在南崤道的河谷之中,比起来‘闯贼’‘献贼’诸人被我们堵在车厢峡如何?”
“正所谓‘困兽犹斗’。哪怕是一只蛤蟆,你要捏死它,它还要蹬一蹬腿,更何况一群大活人呢?若是‘顺贼’发起疯来,咱们官兵又肯填多少人进去,换来这份大功呢?”
这副总兵杨化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河南总督陈奇瑜闻言脸色一黑,不由拍案而起,破口大骂道:“你这贼鸟厮,莫非要嘲笑本官不成?”
“车厢峡之事,若非你们不肯卖力,早把那‘闯贼’、‘献贼’的骨灰扬了,还要有他们今日嚣张之时?你这个杨副总兵也是吃的脑满肠肥,如今却翻脸不认人了!”
“莫非你觉得本官这次失了五省总督之位,就斩杀你不得了吗!”
副总兵杨化麟见总督陈奇瑜发火了,哪敢硬怼?他连忙“扑通”一下跪到地上,求饶道:“督师大人饶命,非是老杨揭你的老底,只是有一件事情需要说的明白!”
“还敢狡辩?”陈奇瑜气的差点喘不上起来,稍微收敛了一下,这才冷声喝道,“你且说来我听,说不出一二三来,老夫定然斩了你的狗头,以正军纪!”
杨化麟连忙“咚咚”的给总督陈奇瑜磕了几个响头,这才说道:“既然围剿贼人风险如此之大,即便围上了,将士也未必用命。我等何不避实击虚,趁机收复洛阳城?”
陈奇瑜闻言一愣,下意识说道:“这样不好吧?”
京营倪宠和王朴正在那里苦苦等待、望眼欲穿,自己等人反倒趁机偷了贼人的巢穴,立了大功,有点不像话啊!
副总兵柳国镇和参将贺人龙、刘迁闻言不由眼睛一亮,连忙接话道:“督师大人顾虑太多了,杨总兵所言甚是,等我等拿下洛阳城,再分润给总兵倪宠和王朴一些便是,又不会真让他们白忙活一场!”
陈奇瑜见麾下将领纷纷表态,便撵着胡须沉吟了片刻,趁人不注意连忙又给副总兵杨化麟使了个眼色。
那杨化麟连忙高声喊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收服洛阳城,剿灭贼人就在今朝,还请督师早做决断!”
其他人一听,也连忙纷纷跪下请命道:“还请督师早做决断!”
河南总督陈奇瑜这才勉为其难的应道:“既然大家执意如此,老夫少不得秉持众意而行。只是若要有个万一,希望大家不要怪我才好!”
陈奇瑜老奸巨猾,当他得到倪宠和王朴拖住张顺的消息之后,哪肯再带着麾下将领和张顺死磕?
兵战凶危,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不会翻船。既然如此,自己何不趁机稳妥的夺取洛阳城呢?
自己的姻亲兵部尚书张凤翼传来的信号非常危险,说明当今圣上已经起了动了自己的念头。
谁都不是傻子,更何况登基大宝的一代帝王。即使陈奇瑜骗的过一时,亦不能骗的过一世。
如今崇祯皇帝反应过来,他吃了陈奇瑜的哑巴亏,岂能善罢甘休?
“车厢峡”之事已了,崇祯皇帝倒是不便再提。可是谁又能顶得住帝王死死的盯着自己,寻找可乘之机呢?
陈奇瑜的想法十分简单,无论是夺下洛阳城也好,剿灭掉“顺贼”也罢,第一重要之事便是堵住崇祯皇帝的嘴,让自己能够安安稳稳全身而退。
既然如此,相对而言,与安安稳稳“收复失土”的大功相比,风险较高的“剿灭贼寇”就有点不够看了。
虽然对大明来说,剿灭了贼寇就等于收复了失土。但是对实际执行者来说,其中未必没有可以上下其手的地方。
那副总兵杨化麟本来就是陈奇瑜的亲信,双方故意在众人面前上演了这么一场好戏。陈奇瑜就是要保证自己进退自如,成功了是自己力排众议,失败了便是自己受到众将蛊惑。
陈奇瑜见众将皆无异议,便下令让刘迁携带偏厢车、火炮、辎重等移动缓慢的物件,轻兵急行直奔洛阳城。
且不说陈奇瑜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算计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且说那张顺自从击败王朴和倪宠的京营以后,日日变花样派人去京营营地前去挑衅。
不是今天前去营前叫骂,就是明天派人给王朴、倪宠送上女人衣服。
王朴和倪宠倒是好气量,任凭义军如何辱他骂他,就是龟缩营地不出,张顺一时间也无可奈何。
如此双方僵持了三天时间,王朴和倪宠估算着日子,自己等人派去的信使应当已经赶到了总督陈奇瑜营中。
王朴听着外面的叫骂声,不由愤恨的骂道:“但让尔等猖狂三日,等到督师大人率领大军赶到,前后堵着杀将起来,定然一个不饶,统统杀尽!”
这两人先人祖宗和家中家眷被对方辱骂个遍,由不得王朴和倪宠不生气。
那倪宠闻言也应和道:“到时候,还请王兄将那‘顺贼’留给我杀,我要好好出了这口恶气!”
“不行!”王朴闻言便一口拒绝道,“老子也有出这口气,到时候城外那几个嘴贱的泼才,留给你杀吧!”
两人商议已定,但等数日再找张顺算账。正当此时,突然只听得一声晴空霹雳,随即京营营地开始喧哗起来。
王朴、倪宠本就气愤难平,不由破口大骂道:“且给我滚进来一个人。到底是何人胆敢在营中喧哗,依律格杀勿论!”
不多时,一个士卒慌慌张张的掀开帐门而入,大声喊道:“不好了,两位总兵大人,贼人用炮轰营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李三娘出击
《孙子兵法·虚实篇》: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
自从张顺亲率大军,倍道兼行先于京营一天到达并攻下永宁县,胜利的太平已经偏向了义军。
只因快了这一天,张顺既获得了情报优势,又做好了战斗的各项准备。
当魏从义前来抱犊寨负荆请罪的第二天早上,李三娘和陈长梃便终于获得了自己想要的全部情报。
李信亲自一人双马返回到抱犊寨,向他们两人汇报了京营的最终动向。
于是,陈长梃对李三娘拜了一拜道:“既然官兵沿着洛水一路东去,定是准备约战主公,抱犊寨已经无碍矣。还请夫人看顾好营寨,长梃愿意率领营地剩余可用之兵,翻山越岭助主公一臂之力!”
李三娘闻言不由笑道:“奴家先行谢过伯伯了。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手底下无兵无将,又如何压制那些怀有异心之辈?”
“若是与我留些兵将,寨中兵马本就不甚多,反倒削弱了伯伯的实力;若是不留兵马吧,我又怕看顾不好营地。”
“这......”陈长梃闻言倒是一愣,这些时日李三娘常常以主母身份示人,率领众人收割谷子,拾掇不听话之辈,倒也有个七八分红娘子模样。
更何况此女此前活捉过韩廷宪,在士卒之中也颇有威望。陈长梃只是当她能抵得事儿,不曾想关键时刻却掉了链子。他不由连忙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李三娘胸有成竹,连忙说道:“此事说难也难,说容易倒也容易。只需我带领那几个不安分之辈,与伯伯一同前往。借助伯伯虎威,量他们也不敢翻天!”
呵呵,陈长梃就知道最终是这么个结果,他私下里不免对张顺生出来几分同情。
不过,一想到自己的黄脸婆和马英娘之事,陈长梃也没了好心情。他为难的对李三娘说道:“此计虽好,奈何此行要翻山越岭,日夜不休,只是苦了夫人!”
“我又不是那小脚婆娘,怕得了什么?”李三娘闻言一喜,连忙解释道,“当初我千里迢迢来寻张生,一路上不也靠两条腿走来!如今有了坐骑,难道四条腿反倒走不过当年两条腿不成?”
陈长梃一听,倒是这么个理儿。李三娘凶悍犹自自家婆娘之上,想必也不会耽误了正事儿。
于是,他便问道:“不知夫人要带上何人,与大军一同前往?”
“张公的公子张履旋是个读书人,想必也喜欢看看山山水水。还有那润城捉来的吴先,在寨中养伤已久,如今已经痊愈,应该也想出门散擅心。”
“至于魏将军,与义军报信有功,应当给他个机会,一同杀敌才是。”
陈长梃一听,不由稀罕的看了李三娘一眼。他心道:“这婆娘粗手粗脚,没想到倒是个心思透亮的人。”
原来如今义军营地之中,那张履旋属于半俘虏半人质的存在。而游侠吴先自从被张顺捉了以后,原本张顺想寻个机会劝降此人。不曾想,随着事情繁杂,而麾下将领越来越多,他倒是顾不上了此人。
而那魏从义本来就和义军若即若离,其麾下士卒又颇为精锐。若是生有异心,恐怕营地难保。
李三娘说出这三人名字,倒是彻底抓住了营地的症结。
陈长梃倒是自信能够压制这三人,便一口应了,然后对李牟、李信施了一礼道:“如今,就麻烦兄长和我走一遭,兄弟为我看守一下这抱犊寨。”
“兄长”便是李牟,“兄弟”自然便是李信了。李信闻言不由请求道:“哥哥当知晓我建功立业之心,如今大战将起,如何肯舍弃了我?”
陈长梃当然知道自家表弟文武全才,不知怎地却被张顺授予了查探情报的职务。
李大亮见陈长梃为难,不由笑道:“既然如此,不如就由我守御寨子吧。我前番往洛阳一来一回,怕不是有七百里,早已经身体疲乏了。”
“此战若有我去,当不得什么。不若换作李信,能抵得大用。”
李信闻言不由感激的向李大亮施了一礼,李大亮哈哈笑道:“兄弟之间,值得什么!”
陈长梃见众人皆无异议,便这么定了。他还特意嘱咐道:“寨中的丁壮不少,都是主公从山西带来的可靠之人,大亮需仔细选用数百人,备下火炮、火铳。但有人来,只把抱犊寨守了,便是大功!”
众人计议一定,那李三娘便在竹儿的协助下披了铁甲,持了盘龙棍。仔细看去,这正是:连环铁甲红妆娇,绣带柳腰挎霜刀,纤纤手持盘龙棍,贼人闻风夜遁逃!
竹儿抓着两个闹腾不止的孩子,好容易才鼓起勇气问道:“夫人不过一个妇道人家,相夫教子也就罢了,奈何做这厮杀之事?”
李三娘闻言笑了笑,眼神都温柔了三分,低声说道:“张生此次甘冒奇险,为我而来。我李三娘又岂是缩头乌龟,只会安坐在寨中织布绣花?”
“他素来仁慈,往日杀鸡杀狗都不肯亲自动手。如今,他舍弃了洛阳城的荣华富贵,舍弃了身边的娇妻美妾,肯为我做这么多。我又如何不能拿起盘龙棍,为他打下天下四百州郡?”
呃......王竹儿无力吐槽,你以为你是宋太祖赵匡胤转世。还一杆棍棒等身齐,打下四百军州都姓......姓张?
李三娘辞别了竹儿,便带领姬程和几个亲兵,前去请那张履旋和吴先。
那张履旋和吴先正无聊的在房中下棋,突然见李三娘身着铠甲冲了进来,不由吓了一大跳。
李三娘客客气气的说了一个“请”字。张履旋没有办法,只好弃了棋子,一边骂骂咧咧的嘟囔什么“乱臣贼子”、“夫妇皆贼”的话语,一边起身辞别了妻儿老小。
那吴先倒没说什么,只是向李三娘问道:“既然上阵,可否给我一把剑防身?”
李三娘闻言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战场之上,长枪大戟,火铳火炮,堂堂男儿用什么娘们的玩儿意?”
吴先哭笑不得,居然被一个娘们教训了。他只好解释道:“只会这个,给还是不给?”
“给他一把吧!”李三娘大手一挥道,“省的战场上刀剑无眼,不小心折在那里。”
“虽然说少了一个吃小米的倒是件喜事儿,只是怕张生回来念叨,到时候老娘不好交代。”
张履旋和吴先闻言面面相觑,半晌吴先才叹了口气道:“这厮取的都是什么婆娘,怎么如此厉害!幸好自古以来,女子无才便是德,不然我大明江山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