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且说那“左金王”和“革里眼”被宋献策一顿忽悠,竟是死心塌地要跟随张顺干到底。
那宋献策犹嫌不足,又亲自寻了那“争世王”和“治世王”假意拉拢这两人跟随“闯王”。
这两人根基所在,不能脱离张顺,便假意稳住宋献策,遂后便把他卖给了张顺。
张顺闻言哭笑不得,连忙命人把宋献策喊道大帐问询。那宋献策到了帐内,也不客气,自顾倒了杯茶水喝了,才笑道:“主公勿忧,我已经稳住了‘左金王’和‘革里眼’二人,此二人麾下千余骑兵,兵强马壮,乃是二当家‘紫金梁’麾下精锐,万万不可被‘闯王’拉拢去了。”
“至于‘治世王’、‘争世王’之徒,虽然不甚要紧,我亦故意诈他们一诈罢了!”
张顺闻言不由笑道:“老道长倒是好忠心,不避嫌,也不计较得失,就不怕我心生嫌隙,心生疑虑吗?”
“舜王乃非常人,老道士便行非常之事。”宋献策笑道,“我在‘紫金梁’麾下,虽有百般计谋,却是万般无奈。为何?胸无大志之辈,亦无天命眷顾。天意如此,不能成事罢了。”
“我与舜王相识不过一载有余,十分本事却使出了十七八分能耐,为何?一则顺天而行,无往不利;二则舜王宽宏大度,用人不疑!换作他人,我老道士早就被人扒皮抽筋,不得好死了!”
张顺闻言不由哈哈大笑,这股清雅脱俗的马屁,拍的他倒是甚是舒服,差点都想说: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不过,张顺倒没有继续和宋献策戏谑,反而正色问起当前之事,当如何处理。
宋献策早已胸有成竹,便笑道:“我听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如今舜王已是三十六营盟主,那‘闯王’无论如何势大,终究只能屈居于舜王之下。”
“为今之计,主公不宜与其轻易发生冲突。不如咱们分道别行,各攻略一方,日后相见,再各凭本事罢了。”
张顺闻言苦笑一声说道:“你却不知,今日我得到消息以后,前去寻你,倒遇到一事。”
“宋某洗耳恭听!”宋献策莫名其妙,只好回应道。
“当我寻你不着,返回营地的时候,义军之中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衣着破烂,皮肤黝黑,唯有双眼如狼似虎。”
“他看到我,便用石块掷我。我命悟空抓住了他,便问道:你为何投掷与我,可是与我有仇?”
“你猜那少年如何回答?他竟然说: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我问他,我又不识得你,如何与你结仇?”
“他回答道:你一不许我们劫掠,二不许我们奸淫,三不许我们各行其是,比杀了我还要让人难受。岂不是不共戴天的仇恨?”
“我不由一愣,连忙解释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们本来就是穷苦人家出身,如何还能再欺负其他穷苦之人?”
“结果那少年怒道:我们是贼,不是官。更何况这些事情,官府既然做得,我又如何做不得?我为贼也,劫掠为了果腹,奸淫为了快活,各行其是为了逍遥,如何受得了如此约束?”
“他人生死苦难,又与我何干呢?我又不是要做圣人,我既然为贼,便要做贼的快活!”
“似你等之人,比狗官更为可恨。狗官虽恨,不过杀我罢了。你自己酒肉不断,妻妾成群,手握千人万人生死,自己逍遥快活,却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得一刻快活也!”
宋献策闻言沉默良久,才苦笑道:“自古以来,天有日月,地有山川,气有阴阳,上下之份分矣。主公素来志向远大,乃是天生地养的圣人,此辈焉能与主公相比?此人奸猾凶狠,天性本恶,乃是十恶不赦之人,主公万万不可被其影响了心智。”
张顺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时代不但不承认人生而平等,反而特意强调人生而不平等,更形成了系统化理论。
张顺如今也算是人上人了,虽然在高官士绅看来也不过一贼首罢了。
他自己本就得了其中好处,也不能与自己的屁股过不去。更况且如今自己革别人的命还来不及,哪里有时间革自己的命呢?
他只好笑道:“宋先生想多了,我的意思是此人言辞犀利,逻辑严谨,不似无知少年可以说出来的话语,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教唆。”
“以小见大,由此观之,其余诸义军统领不满我久矣。正所谓‘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此辈早在营中煽风点火,煽动其他义军对我的不满。如今义军看似风风光光、红红火火,其实一个不小心便会树倒猢狲散,甚至自相残杀的结局。”
“此战我付出了许多,好容易才大败官兵,阵斩了四川总兵邓玘。本欲借此声望,号令群雄再破曹文诏,遂据太行两侧,以为天下根基。如今看来,此辈皆是鼠目寸光之辈,不足与谋。”
“我听说要成就一番大业,必先固其根本。根不固则叶不茂;本不坚则木易折。如今我麾下人马不过三千,不足以驾驭其他统领,是以皆貌服而心不服。我欲舍弃这些掣肘之辈,返回山西建立一片基业,宋先生以为如何?”
宋献策却是不是谋划之士,一时间也分不出好坏来,只得应道:“宋某实则不知,一切以主公为是。只是这独自建立基业之言,我却又不同看法。”
“君子要成就一番大业,既需要依靠自己的力量,也需要他人的帮衬。如是主公有意,我可以前往说服‘活曹操’、‘闯将’等人,为主公助力。”
“‘闯将’素来与我为善,尚有可能。只是那‘活曹操’已经是其人义军话事人,可还能说服回来?”张顺颇为怀疑。
“我听主公讲述当初之事,只觉此人言辞闪烁,并非一心一意追随‘闯王’之人。我若借机晓以利害,未必不能说的此人来投。”宋献策自信满满的回答道。
张顺想了想,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反正也没什么损失,便笑道:“如此,那就要再次麻烦宋先生了!只是宋先生要一切小心,万万不要被此辈借机伤了性命。”
第三百三十四章 交锋
如此过了数日,那“闯王”高迎祥果然率领大军一路南下,到达辉县。
张顺也不能弱了气势,便只带领悟空、王锦衣和宋献策三人前往辉县与那“闯王”高迎祥会面。
一则辉县本就是陈长梃的守御之处,多少也会安排点手段;二则若是这些义军真的拧在一起火并自己,只凭自己手中的两三千人,基本是很难抵挡住对方的进攻。三则悟空、王锦衣外加陈长梃都是武艺高强之辈,若是事发突然,必然机密,那么定然参与之人不多。只凭这三人武力,足以应付大多数场面。
陈长梃早已听从张顺命令,将辉县县衙收拾妥当,安排双方及诸义军统领在此见面。
张顺也只当不知道,一边派遣宋献策打探情报,一边任凭“八大王”、“乱世王”、“九条龙”等私下里勾连,并前往辉县参加此次会面。
当张顺到达辉县,被陈长梃迎入县衙之中的时候,“闯王”、“闯将”、“八大王”、“活曹操”和“乱世王”皆以就座。
张顺抬眼望去,只见“闯王”高迎祥高坐在审案桌之后,其余诸将分列左右,各有座椅。张顺往堂下一站,发现竟没有自己的座位。
张顺也不恼怒,更没有责怪陈长梃的失职。他自顾席地而坐,坐在大堂地下,笑道:“‘闯王’如今高坐明堂,莫非要审问我舜王不成?既然如此,我且坐于堂下,你且审与我听,不知我所犯何罪,当判何刑?”
那“闯王”普通,和其他义军统领比起来,也无甚特色。属于人群之中,一眼看不出区别的人物。
不过“大音希声,大道无形”,越是如此,越是显示出此人本事来。
本来陈长梃早已经在审判桌后面并排摆放了两位座椅,却被他命人偷偷撤下一位,以压张顺气势。
结果他怎么也没想到,张顺单刀直入,人虽坐于堂下,却反过来“审问”堂上。
任凭这“闯王”面皮如何厚实,也不由尴尬,只得连忙起身道:“舜王多虑了,是我考虑不周,竟然忘了安排舜王座位,言毕,连忙命人拿来座椅,放在自己右侧。”
张顺冷笑一声,也不说话。明代尚左,以左为尊,这“闯王”将自己座位摆在右侧,真是岂有此理!
宋献策上前一步,高声问道:“‘闯王’何意?我义军三十六营盟主之位,尚且在‘闯王’之右吗?”
宋献策这个问话却有讲究,直接问三十六营盟主地位欲“闯王”地位的高低。
果然其人义军统领闻言纷纷侧面,虽然大家不服气张顺,可是你“闯王”还想骑到三十六营盟主头上不成?这比被身为三十六营盟主的张顺骑在头上,还不能让诸头领忍受!
你“闯王”不过实力强一些,便不把三十六营盟主放在眼里,那么又置我们这些三十六营兄弟于何处?
这便是宋献策所言“名正言顺”的好处,既然大家已经默认张顺即位三十六营盟主之位,那么无论诸位义军满意或不满意,只要不想破坏规矩,就必须承认张顺的地位。
“闯王”本来想给张顺来个下马威,结果反而被张顺将了一军。“闯王”见其他人神情不好看,也知道若是这事儿没有挑开,则一切好说。
如今既然提了出来,那自己只能吃下这个“暗亏”。好个“闯王”也是能伸能屈之辈,连忙对下人呵斥道:“你们懂不懂规矩?赶快把座椅给我放到左侧去,岂能让舜王居右?”
言毕,他又赔罪道:“下人不懂规矩,我已经训斥他一番了,还请舜王不要放在心上。”
张顺懒得理他这些小心思,更没有拿这个奴仆错的想法,径直走过去,大摇大摆的高坐于左侧。
然后,他又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水,才笑道:“不妨事,‘闯王’风尘仆仆、远道而来,必有要事相商,不知何以教我?”
“不敢当,不敢当!”“闯王”连续吃瘪,也不敢小觑了张顺,只得客套道:“如今天下义军势弱,官兵势强,而我等义军又各行其是,更容易被官兵各个击破。”
“我这一路行来,方知舜王已经大破邓玘之流,大涨我义军威风。只是大明天下将士何其多耶,照舜王这般杀法,也不知义军何日才能有出头之日。”
“我有一点愚见,还请舜王斧正。我以为此地阻山带河,黄河以南官兵不足为惧,唯有山西曹文诏和大名府卢象升对我义军威胁最大。”
“我意大家兵分两路,一路直取山西曹文诏,一路直取大名府卢象升。一旦两路皆胜,我等可以伺机分兵北上,合击京师;一旦一路有失一路有功,我等亦可合兵一处,再拿下另一路官兵。”
“若是两路皆失呢?”“闯王”正在滔滔不绝的劝说张顺,冷不丁被张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不由被噎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活曹操”赶紧站起来打圆场道:“未虑胜,先虑败,舜王用兵果然谨慎。若是两路皆失,我等分别突围便是,总比被官兵包夹一处,更为妥当。”
张顺也不说是和不是,只是不冷不热的抬头问道:“诸位是何意见?”
“八大王”见众人没人起头,只得强行说道:“我以为此计甚妙,愿随‘闯王’北上击破卢象升之流,威胁京师。”
诸位义军统领都惧怕“大小曹”将军,顿时纷纷表态道:“我等也愿跟随‘闯王’,攻打大名府卢象升!”
张顺也不说话,只是瞥了“闯将”一眼,那黄来儿苦笑一声,站了起来道:“舜王恕罪,‘闯王’与我有旧,我亦不得不追随而去!”
“好!”张顺一拍审判桌站了起来道,“既然大家计议一定,今日不过通知我罢了,又何须如此惺惺作态?只需一纸书信便是,张某还能勉强你们不成?”
没想到这时候一直没有发言的“乱世王”突然站起来说道:“既是兵分两路,岂能让舜王一人独担?舜王若不嫌弃,我‘乱世王’愿追随您前往山西会一会‘大小曹’是何等英雄!”
第三百三十五章 自作自受
张顺怎么也没有想到,最终愿意跟随自己之人,竟然是数次和自己产生冲突的“乱世王”。
他更没有想到他自问和“闯将”合作颇为愉快,本道这次若是真有义军统领跟随自己,非“闯将”莫属!
自己出兵讨伐邓玘之前,更是将天井关这种要地托付给他,足见对他的信任程度。
这真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呐。
张顺一路上劳心劳力,好容易击败了太行山以东的官兵,阵斩了宿将邓玘,活捉了石柱土司马凤仪,结果竟是这种结局。他虽然早有所预料,但也难免心颇有怨气。
想到此处,张顺对“乱世王”拱了拱手道:“多谢‘乱世王’信任,我们这就走吧!”
言毕,张顺顾不上其他人或冷笑、或热讽、或假惺惺之类的行为,竟然扬长而去。
其余诸义军统领顿时面面相觑,心中略有些愧疚不安。好半晌,“闯王”才哈哈笑道:“年轻人就是年轻气盛,沉不住气。大家不必跟他一般见识,我们且合计合计,如何击败那卢象升,进军京师!”
其他人这才恍然大悟,连忙应和道:“是极,是极,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我们还得靠‘闯王’带领,才能打下京城,到时候一个人分一个娘娘玩玩!”
且不说这些人在县衙如何吹捧,张顺出了县衙,直接带领陈长梃、“乱世王”一路西去,直奔义军大营。
到了营内,李香和柳如是正在那里读些诗书,见张顺进来,正要说话。
只见张顺拉着张驴脸,冷声道:“你们收拾一下东西,今晚就出发!”
“怎么了?爷!”柳如是乖巧可爱,连忙笑嘻嘻的问道。
“不该问的别问!”张顺怒气冲冲的往椅子上一坐,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怒道。
“哎呦,爷也会发脾气了?”那柳如是本是自己的通房丫头,李香还指望她帮自己固宠呢,她闻言连忙笑道,“有什么火冲着我来便是,迁怒一个小丫头干什么?”
柳如是也是个人精,见此连忙怯生生的靠了过来,如同小猫一般讨好的喊了一声“爷!”
这两人见张顺平日都是嘻嘻哈哈的,从来没有见过他发那么大火,她们心中不由怯了几分。
张顺看到柳如是委屈的样子,心里不由一软,倒消了几分火气。他伸手拉着柳如是,轻轻的抱放在自己腿上,笑道:“是我脾气不好,没吓着你吧?”
张顺这边火气稍消,那边宋献策、陈长梃、张三百、马英娘等人便联袂前来拜访。
大家以为张顺这一次定是怒不可遏,结果没想到见到张顺的时候,却是面色平静,宛若无事。
宋献策不由心里一寒,这个主公不过十七八岁,竟然已经有如此城府,果然不可小觑。
张顺挥退了李信、柳如是,让大家分别坐下一后,问道:“大家既然都来了,事已至此,都说说怎么办吧?”
宋献策闻言拱了拱手站了起来道:“当务之急,我军当速速撤离。如今看来这‘闯王’和其余诸军头领皆有勾连,又是同乡,非是主公可比。若是他们心有恶意,我军几乎无法抵挡。依我之见,应当趁其他义军统领回返之前,赶快回到舜王坪营地才是。”
张顺闻言倒没说什么,只是左右看了看,问道:“‘乱世王’何在?你们没有通知他过来吗?”
陈长梃闻言,连忙道:“他是个外人,咱们机密之事不宜说于他听。”
张顺自有心思,哪里不知道陈长梃所言,仍是劝说道:“如今‘闯王’势大,无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我等也需做个姿态。长梃,你也和他有过几面之缘,麻烦你去帮我请他一下吧。”
等了片刻,陈长梃将“乱世王”带了过来,大家见过礼以后,各自落座,继续商讨如何应对这“闯王”。
大家纷纷发言,只是“乱世王”新来,有点不太习惯。张顺便点名道:“‘乱世王’,你也是自家兄弟,不必拘束。我做事情,事前素来喜欢畅所欲言,事后不得扰乱军心。如今计议未定,你也说说怎么办吧!”
“乱世王”闻言倒是心中一暖,暗道自己没有选错人。只是这厮却不知道,原本历史上他便如同昙花一现,然后就没了踪影。也不知道凄惨的死在哪个角落去了,这一世因为张顺的介入,才得以存活至今。
他见张顺对自己颇为看重,便胡乱说了一句,大体也不过脱离义军,再行发展云云。
这厮要真是有些本事,原本历史是也不会昙花一现了。张顺更不指望他有什么见解意见,见大家意见都差不多。
他便下令道:“速命李信弃守紫霞关,李际遇弃守轵关,向济源汇合。我军即可拔营出发,日夜兼程,返回济源。”
过了几日,众将会于济源,与张慎言、蒋禾见过之后,遂自天井关返回舜王坪。当张顺大军路过天井关碗子城的时候,“闯将”已经返回营地,连忙亲自拜会张顺。
张顺心中有气,也不理他,自顾率大军去了。
张顺已返回这舜王坪大营,顿时整个营地都热闹起来了。特别是红娘子和李三娘见张顺又带回来一房婆娘的时候,更是一顿鸡飞狗跳。
虽然说当初她俩已经大大方方的答应了,可是没说不许她们生气啊!
如此过了三四个月,天气已寒。那天太阳正暖,张顺便在院子里晒太阳,随便哄“小宝宝”玩耍。
这事儿说来也怪,本来张顺有了这么多女子,居然都还没怀孕。反倒李三娘收养了“小宝宝”以后,居然率先怀上了。如今算了算已经有六七个月了,应当是刚收养这个“小宝宝”的时候怀上的。
而这个“小宝宝”也差不多十个月大小,虽然不会走路说话,却是正好玩的时候。
张顺正在那里和“小宝宝”玩耍的不亦乐乎,突然听到张慎言喊了一声,带领这一个人走了进来。
张顺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活曹操”。他身着一身灰不拉几的臃肿棉袄,面带苦色的走了进来。
张顺喊来竹儿,把“小宝宝”交给她带着,然后笑问道:“真是稀客,‘活曹操’从何而来?可是打下了京城,要分我一个娘娘耍耍?那张某却是却之不恭了!”
却没想到那“活曹操”,苦笑道:“哪里有什么娘娘?悔不听舜王之言,如今义军受挫,还得请您前去主持大事!”
张顺当初和义军不欢而散以后,内心多有怨气,便直接拒绝道:“我如今也是上上下下一干人马,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第三百三十六章 惨败
“活曹操”见张顺有拒绝之意,连忙劝说道:“这一次大家伙都知道您用兵如神,还等着您去救急呢。若是这次解了围,我们都听您的,您说东我们绝不敢往西,您说南我们绝不敢往北!”
“说得好听!”张顺闻言冷哼了一句,他自从回到了舜王坪大营,就不愿多听义军的消息,也没有特意询问赵鲤子如今太行山以东情况如何。更何况如今交通不便、山隔水阻,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失实之处。
张顺不知道他的话有几分真假,也不想和他们再和他们掺和作战之事。他便坚决拒绝道:“朝三暮四、见利忘义之辈,休得再与我多言语也!”言毕,便喊悟空要将这“活曹操”推攘出去。
“活曹操”见此大惊,连忙挤眉弄眼示意张慎言,结果张慎言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为所动。
这时候身材高大的悟空走了进来,如同拎着小鸡一般,拎着“活曹操”的袄领子便把他提溜了起来。
“活曹操”双脚离了地,挣扎了两下,根本挣不脱。他不由大惊,情急之下顾不了许多,直接抓着直接的衣襟,用力一扯扯开了棉袄,露出里面的里衣来。
竹儿见此“呀”了一声,连忙转过身去,抱着“小宝宝”转身躲进了屋内。
那“活曹操”借此直接从棉袄里掉了出来,扑通一下摔在地上。张顺正要去扶他一下,却不想那“活曹操”一个骨碌爬了起来,跪了在地上“扑通扑通扑通”磕了几个响头,嗷嗷大哭道:“舜王仁义,如今义军有难,还请您救上一救!”
张顺一看“活曹操”脑门都磕破了,鲜血顺着他的鼻翼直接都流到他的嘴角了。
张顺虽然知道这是“活曹操”的苦肉计,奈何此人已经是义军统领,行此大礼,必有大事发生。
他连忙扶“活曹操”道:“有话好好说,这么大岁数了成何体统?到底是什么事儿,值当你行此大礼?”
“活曹操”是个聪明的,见张顺动了恻隐之心,便心道此事有门,连忙不敢隐瞒,将事情经过细细的讲述了一遍。
原来那天义军诸统领和张顺分别以后,在“闯王”的带领下,气势如虹,分别攻克了清化、修武等地,围困怀庆府、卫辉府。
刚好当时夏粮收获不太久,义军趁机好一番劫掠,凑齐了粮草,便一路北上,进攻顺德、真定二府。
可是“闯王”却没有想到自己实力膨胀的时候,那卢象升实力也膨胀了起来。
那左良玉、汤九州战败以后,没了之中粮草。他们不敢与义军接战,只得逃入大名府附近,投靠卢象升。
正好石柱土司马凤仪丈夫马祥麟也在附近,听闻妻子下落不明,也连忙带领石柱土司兵赶来援助。
卢象升干脆让马祥麟收拢了溃败的土司兵,再加上马祥麟麾下人马,正好三千余人。而左良玉和汤九州则暂时代领了邓玘的川兵,也增加到三四千人马。
而卢象升自己招募的“天雄军”也差不多有三千人马,合计共一万三四,比之当初邓玘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等到“闯王”筹集完粮草以后,那卢象升也趁机整顿完这三部人马。
“闯王”率领大军赶到顺德府、真定府的时候,本以为是遇到了瑟瑟发抖的卢象升,却没想到反而遭遇到严阵以待的卢象升。
双方立下营地,摆开兵马,大战数十仗,互有胜负,一时间打的难解难分。
这时候驻守平定州的曹文诏突然率大军突袭黄榆关,义军黄榆关守将“破甲锥”不幸战死,“闯王”遭到了官兵两面夹击,抵抗半日,苦战而不能胜,只得败退顺德府。
卢象升与曹文诏合兵,乘胜追击,义军再次败退到武安。遂后义军每战必败,连败七场,尸横遍野,先后丢失了武安、林县、辉县、修武等地,一路败退回济源县城。
这时候,义军才想起当初张顺的好来,只得提议让张顺出来统帅诸军,以便死中求活。
可是大家都抹不开脸,只有“活曹操”和张顺有几分情面,便只好派他来劝说张顺。
张顺闻言不由大吃一惊,他本道让义军吃个亏便罢了,怎么会败的如此凄惨?若是义军全军覆没,自己独木难支,估计也讨不得好。
张顺连忙问道:“那‘闯王’也是知兵之人,如何行军布阵漏洞百出,遭到如此惨败?”
“活曹操”生怕张顺不信,连忙解释道:“本来义军布置也不成问题,那卢象升不过是个按察使罢了,一介文官,谅他也不懂什么兵法。”
“没想到这厮短短时间便整合了左良玉、汤九州和马祥麟这三员悍将,特别是那马祥麟还是正三品指挥使,还被他折服了。”
“等我们到达真定府以后,卢象升已经严阵以待,我们便进不得退不得,只好拼死一搏。”
“当时......当时,您别介意,我们以为舜王声名远扬,曹文诏应该全力对付您才是,便放松了警惕。不过,我们还布置了‘满天星’去守井陉关,安排了‘破甲锥’去守黄榆关。”
“不曾想曹文诏携带大量红夷大炮,日夜不停轰击,义军哪里抵抗的住?那‘破甲锥’当场中炮身亡了。据说整个人都被轰成七八块,身体拼都拼不回来了。”
原来这两件事儿还得怪到张顺头上,他前番收拾了一顿卢象升,让他对义军的战斗力高估了不少。再加上马凤仪为义军活捉,那马祥麟用屁股想也知道自己妻子肯定被义军玩了个遍。
那卢象升和马祥麟一个是武艺高强,本就容易人这些丘八心服口服;一个是报仇心切,顾不得许多,于是两人见面一拍即合,共同合兵对付义军。
而那曹文诏更是因为前次支援,被李信堵在白陉之内十余日,坐视邓玘败亡。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战后特意从别处借来红夷大炮,以免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如此这许多倒霉的事情,全让“闯王”等人赶上了,能全身而退,已经算他们运气不错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烂摊子
按理说,义军给了自己这许多气受,张顺应当趁机拿捏一番才是。只是张顺一听义军如今惨状,哪里还顾得上拿捏?再拿捏拿捏,恐怕这伙义军就被官兵全面剿灭了。
他们死了倒不要紧,反正也算是恶有恶报,可是张顺如今兵寡将少,可抵不住官兵全力围剿。为了防止官兵全力对付自己,张顺还得咬着牙把这帮“烂泥”扶上“墙”才行。
本着“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心态,张顺也不再扭捏,只得应道:“‘活曹操’,我张某对诸位义军如何,而诸位义军统领对我如何,估计你心中也清楚的紧!”
“按理说,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没有心情、也没有必要再去救援诸位。更何况如今义军已经面临绝境,舜王我也不是神仙,即便我竭尽全力也未必能够救得了诸位!”
“不过,我念在大家都是穷苦人出身,为了反抗贪官污吏和土豪劣绅,我情愿带领大军与你走一遭。只是这事儿成与不成,我却不敢保证!”
本来“活曹操”听闻张顺翻以前的老账,还以为坚决不和自己前往。只道他听到后面张顺答应以后,不由老泪纵横,哭道:“舜王仁义无双,您不知道咱们那些义军健儿多惨呐。我们逃一路,死一路,抬眼望去都是惊慌失措之徒,回首望去都是尸首枕籍。”
“大家人心惶惶,没有了主心骨一般。问起‘闯王’,但说我们手中有金银珍宝无数,可以趁机贿赂那卢象升。可是这厮是个‘阎王’,哪里在乎这点钱财?”
“好了,好了。”张顺安慰道,“你且下去休息一下吧。我且召集诸将,整顿人马,准备出发。”
“活曹操”哪里肯依,生怕一个转身张顺就借机跑路了,连忙死死的拽着张顺的袖子道:“如今你去哪儿,我‘活曹操’就跟到哪儿。若是求不来你,我就是死了也不能回去面对诸位兄弟了!”
张顺无奈,只得让张慎言前去召集诸将。等到他们到了以后,张顺将事情简略的说了一下。
结果张顺话音刚落,那张慎言立刻站出来反倒道:“主公前番劳心劳力不说,还搭了许多粮草。如今义军有难,又用得着主公了?主公是该他的还是欠他的?要我说,就两个字:不去!”
张慎言话音刚落,那宋献策也急急忙忙反对道:“张公所言有理,我前番任二当家军师的时候,就发觉这盟主之位无甚鸟用。用得着的时候,喊你一声盟主,用不着了理都不理。”
“尔等休要欺负我家主公年轻,我们也不是你们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之人!”
其他人素来以张慎言和宋献策为风向,闻言顿时纷纷反对,态度坚决,颇有一种“主公”你要敢一意孤行,我等就敢“死谏”的气势。
“活曹操”闻言不由坐立不安,张顺刚开始还以为他们在表演给“活曹操”看。结果见大家态度坚决,他心里也不免犯了嘀咕。
还是赵鱼头人老成精,见张顺面带犹豫,便偷偷的给他使了个眼色。张顺一愣,半晌才琢磨明白:感情张慎言、宋献策和赵鱼头这三个在演戏,其他几个人不知道什么风向,干脆跟着口风反对到底!
张顺暗暗皱了皱眉头,便强硬说道:此事我意已决,诸位不必多言!
做下诸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面面相觑:感情我们拍了半天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了?你们这三个老不羞也不可靠啊!
事已至此,大家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各自准备出发之事去了。只是这个时候,“小尉迟”魏从义已经返回,张顺干脆把陈长梃和李信留下守营,将魏从义和赵鲤子带去一起出征。
如此折腾了数日,张顺又接到一个不幸的消息,曹文诏派延绥副参将李卑攻占了天井关,斩杀了义军统领“偷日照”和“睡虎”。如今位于济源的义军几乎被困在死地了。
张顺暗骂了一声“闯王”,那“偷日照”和“睡虎”便是前番陈长梃在武安、林县笼络过的义军之二,麾下都是乌合之众。他如何想的出这种馊主意,居然让他们二人防守这要地?
眼见支援的道路断绝,张顺只好带领三千余义军翻过舜王坪,穿过历山镇至垣曲县,再越过轵关向东到达了济源。
在到达垣曲县的时候,张顺长了了心眼,又命令刘成带领麾下五百骑兵向西巡逻,探查总兵张应昌动向。如今义军已经被两面夹击,如是再来一面,真是神仙难救了。
等到张顺赶到济源的时候,才发现情况比“活曹操”说的还要凄惨。
义军损伤姑且不说,但是这吃喝主用,一概没有。整个济源县城已经被这帮贼寇祸害的几乎没了百姓。
如今已经到了十一月中下旬,虽然还没到三九寒冬,也差不了几天。
虽然今年天气反常,至今不见雨雪,亦不见河水结冰,仍然是难耐严寒。
可是这些义军很多人哆哆嗦嗦站在寒风之中,没有冬衣御寒。有的人为了一口吃的,三五一伙、七八成群便抢了起来。看这番情形,比当初二当家“紫金梁”重伤之时还要悲惨。
其实张顺麾下的士卒冬衣也不齐全,好在不少人可以拿棉甲顶替。只有身穿明甲之人,才备有棉衣。每日不说大鱼大肉,好歹米粥、馒头管饱。
张顺见此,深知义军撑不久了,连忙前去拜见“闯王”,结果没想到“闯王”不在。
张顺正好遇到了“八大王”,这时候“八大王”早没了之前意气风发的神采。一副一尺六寸的胡须黏在一起,看起来甚是滑稽。
他见了张顺,倒有点不太好意思。他红着脸打了自己两巴掌,骂道:“你这个蠢材,有眼不识泰山,合该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张顺知他做戏,也不以为意,反而作戏道:“不必如此,过去之事便让他过去吧!不知‘闯王’何在,如今是和情形?”
“八大王”这才说道:“‘闯王’和‘闯将’带队作战去了,如今官兵隔三差五,便来进攻。我们不敢坐困死城,只好轮番带队在城外截击官兵。每人只需撑到晚上,便算大胜!”
张顺也是知兵之人,一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不就是官兵尚未做好准备,便如猛兽捕食一般,先消耗一番,再伺机致命一击嘛!
他砸吧砸吧嘴,不由暗道:娘的,你们真是给我留下一个好大的烂摊子,这可怎么翻盘呐!
第三百三十八章 困厄
难归难,张顺又不能摊手不管,心中有气的他打定主意要狠狠敲他们一笔竹杠,来出一口恶气。
当“闯王”、“闯将”一身狼狈的赶回来的时候,见了张顺不免多少有些尴尬。
张顺也不是那婆婆妈妈的性子,直接开门见山道:“民以食为天,即使有万般本事、千般无奈,也不能让义军饿着肚子。如若不然,不等官兵来攻,我们不战自溃矣!”
“闯王”无言以对,只得拱了拱手道:“舜王仁义,不计较恩怨,千里来援,高某感激不尽!”
“只是如今义军只占据这济源一处,粮食早已搜刮殆尽,我等亦无能无力矣。若是舜王有什么办法,只管说出来,只要我们能做到的,无有不应!”
张顺正等着他这句话呢,便一副苦恼的样子道:“今年老天不开眼,山西发生大旱,民不聊生,粮价飞涨。我颇有些门路,可以从别处运来粮食,只是这一路人吃马嚼,外加商人获利,价格确实低不得!”
义军钱财来的容易,倒不甚在乎。那“闯王”闻言张顺有半分,连忙一口应道:“义军之中别的物件不多,唯有这身外之物尚有不少。你开个价,有多少粮食,我们义军要多少!”
张顺其实哪有什么门路,他那便宜老丈人李百户上次送来五千石粮食以后,至今尚未再次运粮过来。
好在上次因为义军和张顺闹翻了,倒替他省下不少粮草,再加上红娘子勤劳持家,从舜王坪、圣王坪产出一些,日常又购进一些,才勉强凑个三四千石。
张顺便笑道:“如此好说,一石十两纹银,我先让人送来二千再说。”
“好,一言为定!”“闯王”闻言大喜,也不还价。这倒让张顺顿时颇为后悔,却是忘了再多报几两价格。
原来寻常时节,这粮价每石也不过一两出头,最多也不过二两有余,张顺这一张口便翻了个七八倍。只是义军正在生死存亡之际,哪里还顾得了许多?
张顺之前在泽州敲诈城中大户,也不过诈出了三四万两。他这一年了养兵练卒,置办铠甲武器及建设营地,皆投入不少,早已经接近花费殆尽。
如今又得了这笔横财,张顺也颇为喜欢。甚至一时间都生出了干脆让自己便宜老丈人李百户到处购粮,自己充当二道贩子卖与义军发家致富的想法。
好在张顺清醒的认识到乱世“有枪便是草头王”的规则,没有武力保证,自己手中再多钱财也不过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双方计议已定,张顺连忙命令李际遇带领人马返回营地原来粮草稳定军心,一边便整顿人马和官兵交手。
等到李际遇运来粮草以后,义军士气稍振,张顺命令“闯王”和“闯将”带领精锐遮蔽战场,自己亲自带领麾下人马攻打碗子城,试图打通天井关。
但是由于延绥副参将李卑有了防备,再加上天井关地形险要。张顺命令李十安带着十几门火炮轰了三日,也没能够攻打下来。
直到张顺得到消息,曹文诏带领大军来援,才提前撤退,以免为官兵所趁。
这一次张顺策划十分周全,结果还是受挫于碗子城下。其他义军统领倒是明白当前困境,也没抱怨什么,但是仍然止不住义军士气低落。
正当张顺准备重整旗鼓,再想对策之时,舜王坪营地陈长梃又派人传来消息。
不知为何曹文诏发现了圣王坪营地,并发动了突然袭击,营地损失惨重。曹文诏又尾随溃兵追至舜王坪,陈长梃亲自带队进行防御,已经击退了官兵三次进攻。
但是鉴于官兵兵强马壮,人多势众,恐怕坚持不久,希望张顺早日返回,击退曹文诏。
张顺不由大吃一惊,他这营地颇为隐秘,除了少数义军知道之外,并无其他人知晓,如何就走漏了风声?
张顺一时间都怀疑是其他义军统领故意泄露给曹文诏,以报复当初自己不与曹文诏接战,导致义军遭到了前后夹击。
虽然当初一个是自己实力不济,不愿意招惹曹文诏,一个是曹文诏和自己交过手,不愿招惹自己的霉头罢了。但是架不住人心阴暗,有人因此怨恨自己。
张顺知道如今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暂且记在心里。他急忙召集张慎言、宋献策一番权衡利弊以后,召来蒋禾命他带领五百刀盾手返回营地。让他帮助营地遏制曹文诏的进攻,并伺机协助把全营上下通过垣曲撤退到济源附近。
又过了十来天,张顺仍然没有能够在军事上取得太大进展。这时候,舜王坪营地上下一并撤到了济源。
虽然,之前损失了不少,依旧还有七八千人马,再加上义军七八千人马,张顺麾下三千余战兵。这小小济源城便汇集了近两万人员,一时间粮草压力大增。
那红娘子、李三娘、李香都一并赶了过来,脸色都不太好看。李香是刚刚入了新家,“家”却没了;李三娘是觍着肚子赶了过来;红娘子更不要说了,舜王坪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她亲自安排建设而成,如今却全没了。她们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
张顺急忙连番安抚,才勉强稳住她们的情形,只是这义军士气不免第二次受挫。
张顺这时候也终于明白了,《孙子兵法》中所言:“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吾以此知胜负矣”是什么意思。
如今天寒地冻,与战不利;义军勉强合营,不能如臂使指;官兵众,义军寡;官兵皆是精锐,义军参差不齐;至于赏罚之事,又非自己可以过问,如此观之,义军此战必败矣,非人力所能为也!
怎么办?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正是此意。
张顺遂心生退意。只是如今义军三面临敌,唯有黄河以南,才是官兵防守薄弱此处。
只是官兵早已料得此处,将黄河两岸船只一并清理干净,如今河上竟然半只舟船也没有。
第三百三十九章 祭祀河神
身处绝境,张顺只好把麾下幕僚、将领一并招来问计。众人闻言皆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
张顺只好把问题拆解了,详细问道:“如今身处险地,三面被围,一面临水,理当如何?”
“若溃围而出,当从何处溃围而去,亦当赶往何处?若渡河而去,又当如何渡河,今后当如何行事?”
这时候张慎言才勉强站起来说道:“如今三面被围,依我之见,其实未必。”
“官兵虽然已经占据天井关、舜王坪营地、怀庆府等地,其实尚有一处尚未合围。此地便是那垣曲县,总兵张应昌虽然屯兵平阳,如今不知何故,竟没能够及时东来,占据垣曲,我军便有了回旋的余地。”
“将军若是准备溃围而出,理当当即立断,率大军西出垣曲,击退张应昌,便能逃出生天!”
萧擒虎闻言皱了皱眉头,提醒道:“围三阙一,兵法之常。我身为猎户,捕猎虎豹,亦常如此,主公不可不慎也!”
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知道他们的意思。如果义军准备溃围而成,这垣曲便是最后一个突破口,当然也很可能是一个陷阱,究竟如何,情报不足,只看你敢不敢赌上则成千上万条人命!
张顺不好决断,只好继续追问道:“若是渡河,又当为何策?”
诸将闻言挠了挠头,绞尽脑汁思索起来。没想到这时候赵鱼头见大家多没有说话,便站起来道:“主公,我本就是这黄河舟子,略知一二。我便说一说愚见,说的不好,也请大家不要笑话!”
他是宋献策、陈金斗和悟空之后第四个“从龙”之人,别人哪里敢笑话他?
只是他跟了张顺以后,随着越来越多有本事之人加入,便很少参与这个军政之事了。
张顺对他颇为尊敬,连忙请他坐下说话。那赵鱼头才斜签着坐了,说道:“主公最近事情繁忙,糟心事太多,想必没有想起那‘河神’黄守才。”
“之前我听说主公请他送‘黄河石’,付了五千两银子。一块破石头,他何德何能敢收这许多银两?原本主公想让他帮忙购进粮草,他也没有购来,只是帮助李百户运输了一趟罢了。”
“我深知此人,不是贪财的性子,又是最讲究义气之人。如今他得了主公的好处,定然会拿自家性命来还。”
“我那孙子自幼便在这黄河长大,泡在这河水里,如同鱼儿一般。主公可遣他夜里泅渡此河,去寻那黄守才。此人在舟子中威望无两,定然能召集来许多船只,协助主公渡河!”
张顺听了不由拍案叫好,连忙问道:“只是这样,那黄守才岂不是犯了该死的罪,牵连了一家老小?”
“主公仁义,身处险境,仍然不忘他人安危!”赵鱼头趁机拍了个马屁,继续说道,“只是这黄守才上无老下无小,光棍汉一个,怕什么牵连?”
“更何况他既然用了主公五千两银子,岂能白用?我听说秦淮河上的名妓,赎身钱也不过一两千两罢了,他‘黄守才’还能比名妓身价还高?”
“我见主公前番便想招募此人,此番正好绝了他的归路,岂不更好?”
张顺闻言见大家均没有其他意见,便拍板道:“如此,我们便使这渡河之策,大家以为如何?”
宋献策见大家言辞已尽,便笑道:“方才我听闻赵先生说什么‘黄河石’,倒是心生一计。”
“如今义军连败,人心惶惶。渡河之事,宜秘而不宜宣,不然我怕‘河神’黄守才为官府所困,事不济矣。可是其余愚民不知,若是穷则生变,则枉费了主公一番苦心。不若明日,主公便使人将‘黄河石’还与河神,而祭祀一番,以安众心。”
张顺闻之深以为然,第二天查明官兵仍然没有大举进攻的迹象。他便大张旗鼓,命令士卒用牛马拉了“黄河神石”,送与河神。
其余诸义军统领虽然面面相觑,不知其然,亦不知其所以然,也只好勉强跟随而去。
彼时寒风凛冽、黄河水滔滔。这黄河不愧是中华境内第二大河,此时河水远远不是后世被大量抽水灌溉,常常断流所能比拟。
而这黄河河神的祭祀,更是自周代以来,被列入“四渎”祭祀至今。哪怕是后世进入唯物主义时代,没了官方祭祀,黄河仍然是中华民族精神的重要象征。
张顺文采不好,勉强写了几句,皆不堪入目。他只好让李香和柳如是帮忙润色了许久,才勉强凑齐了一片祭文。
文曰:昆仑竦峙,河水如练;
灵钟坎德,功配坤元。
万物蒙灌溉之利,又遭泛滥之害。
余受命于天,得此神石,以昭天命!
如今困顿,为河所拦。
复还此石,惟尔知晓。
备兹牲礼,渡此劫难!
大概意思就是:昆仑山脉高耸入云霄,黄河水如同一条白练一般蜿蜒在大地之上。祂天生具备水德,功绩却又配得上土德。万物得到了祂灌溉的好处,也遭受到祂泛滥的恶果。
如今我受命于天,上天特意赐予我这块神石,以表明我的天命。如今我陷于困难之中,被你这条河所阻拦了。我特意把这块神石还给你,让你知晓我的天命所在。我又特意备下了三牲祭品,希望你能够帮我渡此劫难。
言毕,张顺便命士卒将“黄河神石”及三牲投入河中。这几样物品皆被滚滚黄河吞噬,如此祭礼乃毕。
张顺麾下不少士卒本就是孟津舟子出身,对河神本就深信不疑。他们又多次听闻张顺的天命,见此倒内心稍安。
其余义军也多处于延绥之地,地处黄河南岸,对“河渎”的信仰也颇有耳闻,大多数也信了几分。
只是其余义军首领又不是愚民蠢妇,多少有点不信。他们只是疑惑的看着张顺,张顺便笑道:“诸位稍安勿躁,我计议已定,只需等待数日。不出三日,我定然有办法帮助诸位渡过此河!”
第三百十四章 鲤鱼跃龙门
张顺祭祀完河神当晚,便亲自到黄河岸边为赵鲤子送行。那赵鲤子本就是一个年轻气盛的小子,他便三下五除二,便脱去了身上的棉衣、鞋子等物。直到只余下一条牛犊短裤,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出来,才算干休。
这小子常年在黄河里畅游,早练就一身匀称的肌肉。他和悟空那种棱角分明、形状夸张的肌肉截然不同,浑身上下反倒显得更为圆润、自然。
张顺走近两步,拍了拍他健壮的肩膀笑道:“好小子,行不行?如今天寒地冻,三九寒冬,不比往日。你千万不要逞能,若是不行,我再想办法便是。万万不能只凭一腔热血,好心办了坏事!”
赵鲤子正是争强好胜的年轻,闻言连忙反驳道:“男子汉大丈夫,如何说不行?且不说我自小在黄河长大,这水里的石头、水草,甚至鱼啦虾啦,皆一清二楚。”
“莫看这滚滚河水像是龙潭虎穴,其实如同我家的后院一般。就凭我这般出入江河的本事,大海大洋,我也去的!”
“金鳞不是池中物,一遇风雨便化龙!好小子,只要跟着我好好干,会有那么一天!天地之大,岂止中原?海洋之阔,岂止江河?”
张顺言毕,便亲自舀了三碗烈酒递与赵鲤子。赵鲤子一口气尽了一碗,连尽三碗,拱了拱手道:“主公稍安勿躁,且等我带领‘河神’黄守才赶来!”
言毕,他竟是连那碗都没来得及一摔,直接用油布把棉衣裹了,负在身上。然后“扑通”一声扎入滚滚河水之中,只溅起了些许浪花。
张顺借着月光看了半天,不见赵鲤子身影,心中正在担忧。那赵鱼头看到了,笑道:“主公勿忧,我孙子这口气憋了许久,定会泅渡长远。”
果然过了片刻,张顺才望见远处波光移动,之见一条身影出现在大河之中。他如同一条蛟龙一般,时隐时现,渐渐游向了远方。
且不说张顺等人如何等待。且说那赵鲤子入了水中,如鱼得水,双脚踏浪而行,如履平地。
他用的既不是蛙泳、蝶泳,更不是仰泳、自由泳,而是后世所说的“踩水”。这是一种立泳姿势,最为省力。
赵鲤子平日游戏河中,偶尔也有抽筋、乏力之事发生,特别是如今三九寒冬,河水冰凉,更是容易出现意外。这赵鲤子最为善游,所以他便一路踩水而去。
河水很凉,幸好赵鲤子早已喝下烈酒暖了身体。那酒如同一团火焰,热腾腾的驱赶着体外的严寒。
黄河虽宽,终有竟时。不需一炷香时间,赵鲤子便便能踏过了滔滔黄河到达对岸。
但是,他别有想法。张顺答应义军三日之内见分晓,而他出发又耽误了半日,若是依照正常法子渡过黄河,还需要再步行六七十里赶到偃师王庄村才能见到“河神”黄守才。
为了节约时间,赵鲤子便顺流而下,借助水流之力直驱孟津。到了孟津,水流渐缓,赵鲤子为了避免浪费更多的体力,才离河登岸。
此时,天色未亮,岸边依旧是黑咕隆咚的。赵鲤子便摸索着擦干了冻的有点僵硬的身体,重新穿上了棉衣。
这黄守才虽被人称为“河神”,其实却不住在黄河岸边,反倒家在伊河与、洛河交汇的偃师王庄村。
赵鲤子顾不得疲劳,一路上不吃不喝,昼夜不停,终于在第二天中午赶到了偃师王庄村。
结果黄守才不在家中,赵鲤子问了乡邻才知晓他去河边捉鱼去了。赵鲤子又急忙赶到了伊河、洛河边前去寻他。
幸好这黄守才颇有名声,众舟子皆识得他,赵鲤子才找到了正提着两条金色大鲤鱼的黄守才。
赵鲤子上前两步,将他拉到偏僻之处,将张顺嘱托一说。黄守才毫不推辞,一口应了。
原来这黄守才在黄河舟子之中最有名望,隐约为众人之首。只是去岁孟津遭了大水,摆渡不得;今年贼人又纵横黄河以北,官府生怕贼人借机渡过黄河,扰乱河南,便下令舢板、渔舟皆不得入水。
于是一众渔夫、舟子皆没了生计,生活困苦。那黄守才前番得了张顺的银两,本来准备给他卖粮。结果知道李百户已经购来粮草之后,便自己做主,将这些银两私分给这些渔夫、舟子救命。
张顺也不曾因此追讨,黄守才愈发心中有愧。如今他听闻张顺有难,哪里会不去解救?
那黄守才对赵鲤子说道:“小子,我的为人,你爷爷也是知道的,要不然也不能派你前来请我。”
“如今官府下令严令,不许舟船进入黄河。其中船只不论大小,一概在官府监视之下,按理说我却是毫无办法。好在这伊洛河中,舟船亦不再少数,我正好可以调动他们前去助舜王一臂之力!”
“只是此事却急不得,如今官府盘查甚严,我亦不得明目张胆。你一路劳累,正好随我回去把这鱼做了来吃,暖暖身体。等到今晚夜深,我便聚集众渔夫、舟子一并前往,定不耽误舜王之事!”
赵鲤子心中稍安,擦了擦脑门的汗水,心想:我须把他盯实了。爷爷年迈、眼睛昏花,万一识错了人,让他告发官府,把舜王卖了,我却是百死莫赎!
好在黄守才别无心思,当夜亥时,便召集渔夫、舟子,摆渡一百余艘大小船只,一路顺着伊洛河之下,直驱黄河而去。
赵鲤子心中高兴,本道大事已成。不曾想行至半途,刚入黄河不久,坐下的船只便慢了起来。
赵鲤子连忙询问黄守才怎么回事,去见那黄守才用手往河水中一指。赵鲤子低头就着月光一看,赫然发现这原本滚滚的河水已经结上了厚厚一层冰出来。
赵鲤子不由大急,连忙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黄守才也颇为焦急,但是也只得说道:“只能看天意如何了!要么天气大寒,冰冻三尺,舜王如履平地;要么天气少暖,船只可以按时到达。”
第三百四十一章 冰桥渡黄河
那黄守才也不是坐以待毙之辈,更不是言行不一之徒,既然答应了赵鲤子,无论如何也要拼命去做。
他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得强令其余舟子、渔夫用船桨等物拍打河面,击碎何冰,勉强继续前行。
这边赵鲤子、黄守才历经千辛万苦,排除千难万险;那边张顺、赵鱼头和其余诸军也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那赵鱼头和陈经之都是能观天象之辈,他们见赵鲤子走后,天气骤暖,便猜测到这几日天气便会转寒。
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天气转寒以后,黄河却结了个不薄不厚的冰面。这冰面的薄厚正好阻止了船舶的行驶,却恰恰不足承载人马渡河。
张顺眼见三日之约将至,而官兵又蠢蠢欲动,也不由大为焦虑。此计本是赵鱼头所出,其他人也多有抱怨。
那赵鱼头连忙站起来表示道:“众位不必惊慌失措,舜王自有天命在身。如果明天夜里黄河冰面仍不能渡人,我老鱼头甘愿受军法处置!”
张顺闻言一惊,正待要劝,却不曾想那赵鱼头丝毫不惧,反而笑道:“我老鱼头的命是命,义军这千军万马的命就不是命吗?”。
张顺知晓这赵鱼头是在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万一到时候自己失约了,他已经准备用自己的性命承担这次责任。
张顺劝了又劝,赵鱼头也依旧没有改口,张顺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得由他去了。不过,他心中却不停的祈祷,希望天气能冷一些、更冷一些!
虽然张顺只和其他义军统领约定了短短三日,如今他却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度日如年。
特别当时“闯王”抓到了官兵的一个信使,才得知官兵最近缓攻的原因。
原来这官兵对义军的合围已经基本完成,垣曲县看似存在的缺口,也只是官兵“围三阙一”的计谋罢了。他们只是在等待京师派了的监军太监杨进朝赶来,以便他独揽如此大功而已。
如今杨进朝日夜兼程已经赶到,只需整顿一两日,便能对义军发起最终进攻。若是义军在这渡河的紧要关头,再有所迟缓,恐怕便就会遭到全军覆没的下场。
张顺原本就对这段历史不甚熟悉,更何况就算张顺能够牢记在心,如今历史上的细节也已经被他搅合的乱七八糟。
只是为了安众人之心,张顺还不得不强忍着不安,反过来安抚外面的义军,屋里的妻妾。
当天夜里,张顺端坐在军营,强作镇定,却也不敢休息。他只能时不时询问义军派遣出去斥候的动向,询问是否有新情报,询问是否有斥候失去联系,依此判断官兵的动向。
至于渡河之事,非人力所能为,他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只是到了这时候,其他义军统领却是等不及了,他们一起赶来向张顺问询渡河之时。
张顺深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道理,便强笑道:“此时已成,还请诸位子时收拾物件,只待寅时出发渡河!”借此又拖延了半宿。
诸将闻言大喜,只道张顺胸有成竹,他们便连忙连夜收拾物品,准备出发。
只是这两日天气转寒,狂风大起,很多义军士卒、家属连夜准备出发之时,皆被冻得瑟瑟发抖、面色发青。
义军士卒也不由抱怨不断,甚至有人暗骂道:“如是这厮明日不能带我们渡河,我就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讨个说法!”
不到寅时,“八大王”便急不可耐的跑了过来问道:“义军已经准备就绪,何须等到寅时,此时渡河岂不更好?”
张顺笑道:“时机不到,不能渡河!‘八大王’稍安勿躁,我说寅时,定然是寅时渡河!”
众人好容易苦挨到寅时,又来催促张顺。张顺无奈,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只得姑且相信赵鱼头,带领他们前往黄河岸边去了。
众人随张顺赶到了黄河岸边,只见滔滔河水竟为之不流。
那河面平整如砥,又如铜镜一般,正映照着天上的明月。只照的漆黑的夜晚,如同要亮一般。
只是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天气才冷了一日一夜,又能冻结多厚?更何况要撑得住过往人马?
结果不曾想那赵鱼头也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张顺正待要问,那赵鱼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高声喊道:“黄河冰面已经可渡,大家且随老朽过来!”他把众人往垣曲与济源交界处引去。
众人跟着他又走了一两里,来到河边,往那一看,只见河中早已结出了一条冰桥。宽约六尺,厚约三尺,正合适义军从此渡河。
原来那赵鱼头立下军令状以后,日夜守在这黄河岸边,观看河水结冰情况。
但见冰面虽厚,却不足载人马货物,那赵鱼头更深知义军亦有红夷大炮等沉重物件通过,生怕冰面支撑不住。
此地乃是附近黄河最狭窄之处,距离最短。他便连夜带领士卒丁壮,寻来门板、床板等物,逐个摆放起来,连成桥状。
他们又亲自带人烧水浇反复筑其上,一如当年曹操用沙子浇水,砌筑冰堡的故事,竟是一夜之间造出来一条特殊的“冰桥”。
张顺见了也不由大喜,连忙暗夸道:“真是一老,如有一宝也!”其余义军不知其中关窍,见此桥非是一般,再加上前番张顺祭祀黄河河神的举动,更是将之视为神迹。
有个别意志不坚定之辈,早已跪了下来高声喊道:“舜王果然有天命在身,河神连夜结出冰桥,助我等脱困!”
一人高呼,则唤醒了百人,百人高呼,则唤醒了千人、万人,一时间如同山洪海啸一般,纷纷拜起了张顺。
甚至有人高呼道:“不若舜王趁此神迹,建制立章,做了皇帝,岂不是强似那紫禁城小儿?其余首领各分个将军宰相,也不枉从龙之功!”
其余义军首领闻此不由面面相觑,脸色难看。甚至“闯王”不由低哼了一声“装神弄鬼,雕虫小技!”
“闯将”闻此连忙小声劝说道:“‘闯王’慎言,如今舜王风头正盛,又是义军的恩人,万万不可与之冲突!”
“闯王”虽然有与张顺争雄之心,可是又不知关窍如何,不能当场揭穿张顺。他也不得不慑张顺如今的威望,只好又冷哼一声,以示不屑之意,却是再也不敢说张顺的不是了。
这时候义军的欢呼声、赞叹声早已盖过了所有的不满。毕竟,成功者不受指责!
第一章 卢氏
卢氏,故虢国莘地也。《左传》和《国语》曾载:“有神降于莘”并“居莘六月”,即此为此地。
卢氏此地听起来像是一个人的姓氏,实际却是一个县名。据闻得名于先秦卢氏国。汉武帝元鼎四年,卢氏始设立县治,传承到明朝时期,大致范围为后世的卢氏县和栾川县。
前些日子渡过黄河以后,其他义军首领,甚至包括“乱世王”都便与张顺分道扬镳了。
张顺麾下将领再也忍不住了,不由破口大骂这帮人“忘恩负义”,不过却被张顺制止了。
这倒不是张顺涵养好,而是他从上次被“闯王”等人排挤走以后,就打定主意“培根固本”,准备寻一地作为根基,建立更为强大的嫡系队伍。
张顺前世本是做工程出身,早已经习惯了层层分包、转包的行为。即使这一世做了义军,也难免带上前世的习气。
只是到最后张顺才发现,如此掣肘严重,事倍功半,尚不如自己组建一个“五项全能”的“自己公司”,不须看他人眼色行事。
于是义军渡过黄河,攻占黄河对面的渑池以后,便分兵别行。“闯王”带领其他义军走宜阳、伊阳去了,而张顺则带领义军分兵走永宁、卢氏。
这中间也有其他义军的一些小心思:毕竟张顺带领众义军逃出生天,一来恩重如山无以为报,二来突显“冰桥神迹”,麾下士卒人心向舜。这些人坐立不安,惹不起便只好躲一躲,总比屈居人下要好一些。
从双方行军路线来看,“闯王”等义军行军路线更接近洛阳城,沿途颇为富庶繁华;而张顺行军路线更趋向附近山区,沿途更为曲折贫困。
这种选择正是双方的本能行为的反应:“闯王”等义军物资匮乏,唯以劫掠补充粮草为第一要务。而张顺更想寻找一片立足之地,偏向于群山深壑,便于防守之处。
等到腊月初六,义军突到卢氏城下,只发了一阵火炮,打碎了卢氏城门,便攻占了卢氏县城。
卢氏县县令姓白,也算是个中规中矩的官员,见贼人破城,便要自刭。
城中大姓王氏、李氏和卢氏三姓,见此连忙阻止了白县令,便对他说:“白县令身为朝廷命官,守土有责。如今城破当死,义不受辱,端的是条汉子,我们却佩服的紧。”
“只是你死了是一了百了,那么贼人的怒火又会发泄到谁的身上呢?既然如此,白县令何不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反正也是要死之人了,何不让贼人出了口恶气。这样,既保全了你殉节的名声,又保全了阖城百姓,何乐而不为呢?”白县令闻言为之气厥。
三姓见此,倒省却了一番功夫,只是把这白县令绑了,带着前去拜见刚刚进入县城的张顺。
张顺带领着众将大摇大摆入了县衙,刚刚坐定,便得人来报:“此地知县已经被城中大户绑了,羁押了过来,还请将军定夺!”
张顺一听,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便命人将他们带了上来。
那王氏、李氏和卢氏三姓来的是三个老头,一个佝偻着腰,一个老眼昏花,还有一个耳朵有些背。
张顺当然知道这是这三姓派出了的“送死鬼”,他也懒得分别谁个是谁家人,只是直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其他三人尚未来得及回答,那白县令却已经苏醒。他抬眼一望面前的张顺,再一看自己浑身上下五花大绑,如何不知怎么回事?
他张口便是破口大骂:“三姓家奴,贼子敢耳?如今你们绑了我,把我献与贼寇,焉知贼寇就会放过尔等?”
“通臂猿猴,也敢沐猴而冠!请速杀我,勿伤我城中百姓!”
张顺闻言一愣,不由乐道:“悟空,你如何得罪了这厮,他怎生辱骂与你?”
悟空也不由一愣,笑道:“师傅真是个不学无术之辈,通臂者长臂也,此乃骂你是长臂猿猴罢了,如何牵扯上俺老孙了?”
张顺闻言哭笑不得,感情这厮倒是人才:守城治兵的本事不行,骂人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好。
刚开始听他骂什么“三姓家奴”,他还以为是是骂魏从义呢,听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厮是在骂王、李、卢三姓大户。
如果换做其他人,把这贼鸟厮刮了也就刮了。不过如今张顺对此地颇有兴趣,便当了一回好人。
他笑道:“你这厮也是个没脑子的玩意儿,若是你我易地而处,我定然会说道:战场之上各为其主,将军何以小过而杀壮士哉?此城中王、李、卢三姓家业族产,我尽知矣。但求将军让我带路,尽诛其族。我定然给你挖地三尺,让您发一笔横财!”
那白县令和王、李、卢三姓闻言不由面面相觑。稍愣了一下神,那三个老人连忙先后跪了下来,直呼:“我等大户愿意投靠将军,金银粮食无有不应,还请将军收回成命!”
张顺闻言哈哈一笑,也不应答,反倒问那白县令道:“白县令以为此计如何?”
那白县令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本知县活了半生,却活到了狗肚子身上。只是我一人死便死一人罢了,何苦连累这许多人!”
张顺闻言惊奇的拍案而起,笑道:“好!好人!好一个县令!”
那白县令闻言不由瞪圆了眼睛,只道是张顺调戏自己。直到他盯着张顺半天,发现确实不是戏言,才疑惑的指着堂下跪着的那三个老头问道:“那他们......”
“他们三族我亦不杀!”张顺大手一挥,义正言辞的应道:“正所谓‘盗亦有道’,我亦是穷苦出身,只因活不去了,才走到如此地步。我这辈子最佩服的便是好官,清官。既然有你给他们求情,我便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造这无边的杀孽了!”
那白县令闻言张口结舌,本来他想说:既然大王真心放了本知县,那何不斩草除根,将这三姓大户杀绝了。你得财,我得名,岂不更好?
可是如今,他如何还敢将这话说出口来?
第二章 根基
张顺虽然不知道这白县令的小心思,不过也深知这三家大户和这县令再也不可能和睦如初了,正好这正是张顺想要的结果。
那白县令也不是个糊涂之人,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张顺必有谋划。他便问道:“将军欲何为也?如今我这个卢氏县令和城中大户皆在此处,还请明言!”
张顺闻言便把跪着的那三姓大户老人扶了起来,笑道:“四位果然都是痛快之人,那素晚辈明言了。”
“我虽出身不佳,之前也多少是个良民。只是如今做贼已久,便回忆起往日的安稳生活。”
“一则,我想在城中安稳的住上几日,还希望几位勿要人外人打扰到我。不如,我这心情一不好,便要杀人!”
“二则,依我观之,你这县令有心无力,却不称职。我推荐一名精明能干之辈作为幕僚,助你一臂之力!”
“三则,我的名号甚为响亮,由我在此镇守吗,保证其他义军不会叨扰诸位。”
“不知四位觉得,我这提议如何?”张顺笑嘻嘻的问道。
四人闻言面面相觑,感情您老的意思是:第一,你要住在我们这里,还不许我们禀告上官。第二,为了防止我们私下里做小动作,还要特意派一个人监视卢氏知县。第三,我们要是能达成协议,你就帮我们把到处骚扰的贼寇赶走,不让他们过来“抢生意”。
这特么不是欺上瞒下吗?您放心,这种手段我们四个最在行了!
张顺闻言哈哈一笑,便命人取来蔬菜酒肉,布下宴席,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一时间,城中大姓大户、卢氏知县及远道而来的义军等人主客尽欢,乐不思蜀。
而张顺又生怕叨扰了百姓,早已命令义军守住了城门,巡逻了街道,城中百姓一切如常,好似没有事情发生一样。
原来这张顺当初准备离开舜王坪营地之前,和张慎言有过一段谈话,那张慎言告诉张顺道:“大明开国以来,独与历朝历代不同。自定鼎北京以来,天子守国门,立九边以御北虏。即:辽东镇、蓟州镇、宣府镇、大同镇、山西镇、延绥镇(也称榆林镇)、宁夏镇、固原镇(也称陕西镇)、甘肃镇九镇。”
“此九镇兵强马壮,常年与北虏战,乃最为善战之边军。名为御边,亦可剿贼。如此,朝廷便可以这九边镇守陕西、山西与直隶诸地。”
“故而将军因山西山高矿富,有金铁之利,粮草之裕,再加人口众多,可为义军根基,其实大误矣。太行号为‘天下之脊’,将军若居于此地,则东胁直隶,西短陕西,北接鞑虏,南虎觑中原,断然为朝廷所不容。”
“到时候东西九镇夹击,南面黄河阻隔,将军岂不是自蹈死地?”
张顺一听,便明白了张慎言所下论断。正是这山西地位太过重要了,对朝廷来说不容有失。一旦义军稍有盘踞此地的苗头,便会遭到大明调集全国的力量,进行毁灭性打击。这也正是义军从陕西进入山西以后,初时如鱼得水,到后来反而越来越困难的原因之一。
朝廷设立的九边军镇,刚好如同一字长蛇阵一般,镇守着陕西、山西和直隶三地。若想雄踞一处,必须要先击破大明九边精锐才行,这难度恐怕比当初后金占据辽东还要困难。
正因为张慎言向张顺道出了其中关窍,张顺才下定南渡黄河的决心。
只是这南渡黄河以后,自己根据当立于何处?张顺反复思量,又大量参考张慎言的建议,才初步将目标选在这豫西附近。
此地乃是崤山、熊耳、伏牛三山交汇之处,又分属黄河、长江两大水系。向西便是陕西的秦岭及其支脉相遮蔽,向南、西南则是武当山、大巴山等荆襄山脉群。
若是进取,则东可以顺洛水直驱洛阳,进取中原;向南则可以入南阳,直取荆襄湖广之地;北可以跃黄河,取山西河东;西可以流窜至汉中、陕西。
刚好此地往北不在九边之内,往南不缺船、马之用,又多金属矿藏,士卒之用,正合为自己根基。
只是此地有万般好,却有两样不足之处。
一则是此地山脉虽险,却苦于纵深不足。若是官兵发大军围剿,自己不得不避与他处。
二则是此地虽然崇山峻岭,皆是苦寒之地。没有膏腴之田可以耕种,不足养活大军,以发展壮大。
可是思来想去,天下之地,有没有其余合适之处可以安身,张顺无奈只得先取了此处勉强存身再说。
所以,张顺到了这卢氏第一步便是挟持了此地知县和城中大户,使其帮自己掩人耳目。
那白县令和城中大户刚好又起了矛盾,张顺更是不怕他们联合起来,对付自己。
白县令闻言颇为苦涩,可是他也没有办法。先是城中大户和他翻了脸,若是再得罪这“贼酋”,恐怕自己只能一死了之。
可是人若是能活着,谁又愿意去死呢?白县令想了想,只需自己欺上瞒下,不将贼人进入卢氏之事汇报上去,谁人又能知晓这般贼人安居此处?
如今那城中三姓大户出卖知县,投靠贼人,更是不敢将此事捅了出去,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呢?
白知县便一口应了此事,那王氏、李氏和卢氏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无奈,也只得应了。
他们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好容易下定决心想要人不知鬼不觉的出卖一把本县知县,还遇到了这么一个狡猾的“恶贼”。
他们三姓见白知县已经应了,他们也不用担心此人出卖自己三家,也便一口应了。
张顺见大家都毫无疑义,便痛快的吃了一顿酒,各自休息不提。
第二日,张顺便声称是祖籍在此的高官,如今老人家思乡心切,特意返乡建造山庄,以供家中老人居住。
便一边派人监视城中知县和大户动向,一边派人去山中探查适合建立山寨之处,准备就此建立根据地。
第三章 贼也捉贼
自从张顺占据卢氏县城以后,每日不间断派遣人员,去那深山沟壑之间寻那安身之所。
闲来无事,张顺除了应酬、监视城中王、李、卢三姓及白县令以外,还特意将县衙之中的鱼鳞册等资料一应调来查看。他发现这卢氏县城周不过四里,乃是一小县城,但是其下辖编户却有三十二里。
明制一里下辖一百一十户百姓,也即卢氏在册人口有三千五百二十户。此地虽然是穷山恶水之地,却胜在面积广大,气候适宜,人口也颇为众多。
更况且此册乃是明初明太祖洪武皇帝时期统计而成,后世虽有增加勘验,大体未有太大变化。但是根据历朝历代,战乱终止以后,人口就会有一个爆炸式的增长,其县实际人口或为在册四五倍不止。
正当张顺正在恶补卢氏县相关资料,突然门声一响。只见悟空推门而入,跑了进来大声喊道:“不好了,师傅!”
张顺闻言一惊,连忙放下书籍,站了起来问道:“何事惊慌?可是有官兵来犯?”
“这......这倒没有!”悟空挠了挠头,憨笑道。
张顺一听事态不紧急,便知这厮又是一惊一乍了。他稳了稳心神才厉声喝道:“哪是何事?怎生如此惊慌!”
“师傅,你那家仆刘应贵被贼人抓了。那贼人说是要你掏出三百两银子来赎,不如就一刀两断,立即杀了!那刘应贵素来喜欢与我玩耍,我怕他被人杀了之后,就没人和我玩了。”
张顺闻言气极而笑:“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绑到我堂堂舜王麾下!”
原来这几日刘应贵依照张顺命令,带着十来个人到处寻找那安身之处。此人乃是他爷爷刘牢头投献给张顺的家仆,虽然不甚机灵,却为人实诚,最为忠心,颇得张顺信赖。
他这次做事也是如此,不敢有一丝懈怠。一路上,他翻山越岭,到处打探、寻找。
不曾想这刘应贵年轻无知,又不懂遮掩,便不小心犯了当地忌讳。
原来在这卢氏县东南七八十里外有一个抱椟山,山上有个抱犊寨。这寨子里有个寨主叫陈淘金,本是当地大户。
只因他无意之中听说有村民在附近发现了金矿,便把人绑了。日夜拷打,等到拷出来地点以后,然便将人杀了,夺了那条金矿。为了防止他人染指这条金矿,这厮干脆聚起来二三百矿徒、奴仆、庄户,一来保护这条金矿,二来却做一些杀人越货、奸淫掳掠之事。
这厮坏事作尽了,便被人告发。他为了躲避官府围剿,便带领这些矿工、地痞无赖等人在庄子跟前的抱椟山建立了一座抱犊寨。
此地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官府数次围剿皆被他大败,于是此人越发猖狂起来。
那一日刘应贵带领士卒前往距离这抱犊寨不远的三川集打探附近地形,被这厮得知了。那刘应贵又是外地口音,他只道是官府探子前来寻他,便带领三五十匪徒埋伏在刘应贵必经之路。
刘应贵猝不及防,麾下士卒又没有穿戴铠甲,顿时便被对方击败了。除了两三个人逃了出来,其余诸人不是被对方杀了,就是被对方捉了。
这厮捉了刘应贵几人以后,一经审问,才得知捉错人了,便要将他们随手杀掉。
刘应贵往日老实的如同木头一般,这时候突然开了窍,连忙喊道:“我乃大户人家奴仆,这几日我家官人从京师回来,准备衣锦还乡,寻一处风景优雅之处建一座山庄安身。你若是图钱,可使人送信与卢氏县中,家主定然让你不会白忙!”
那陈淘金闻言不由一乐:“你一个家生子,如何值得主家来赎?”
刘应贵便道:“我是老主子的人,如今跟随着小主子过来办事。一来为了协助与他,二来为了替老主子监督他。若是我轻易没了,定会被老主子责怪。”
陈淘金闻言不由大喜: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了全不费功夫。自家父母没白给我起了一个‘淘金’的好名字,合当我陈某发财!
于是,这陈淘金便从被抓获的士卒之中挑选了一人,割去了左耳,放归卢氏县城,让他带话与张顺。
张顺听了悟空的讲述,先是不信。刘应贵跟着自己这许多日子,如同一个闷葫芦一般,如何能讲出这番言语出来?
等到张顺见到那被割去一只耳朵的士卒的时候,一个无名业火便腾腾而起了。
这名士卒倒是悍勇,脑袋虽然刚刚被简单包扎一下,也愣是不吱一声。只是他那一张黑脸,却因为失血过多,有些脸色发白。
张顺不由赞叹道:“真汉子也!你如何称呼?”
那人强忍着疼痛应道:“贱名不足挂齿,只是伤于贼人之手,真乃奇耻大辱!我不杀此贼,誓不为人。将军若有心记得我这个无名小卒,便称我‘一只耳’吧!”
张顺闻言一愣,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仍然忍不住暗道:“希望你这辈子不要遇到一个绰号‘黑猫警长’的人物!”
张顺见他伤势不轻,连忙让他下去休息。遂后便召集起诸将,问道:“此事当如何处置?”
宋献策闻言便站了出来说道:“此事易耳,主公兵临此地,以威胜众。若是置之不理,便是露了怯意,定然为其他大族豪强所轻!更何况刘应贵爷爷与主公有救命之恩,如若不救,不合人情世故!”
张顺闻言点点了头,这真是他的看法,但是他还是希望其他诸将也多发表一下看法。一来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可以查缺补漏,周全计划。二来自己麾下无甚经天纬地之人,正好借此机会慢慢培养他们思考和谋划的习惯。
果然张慎言闻言也站起来说道:“宋先生所言甚是。只是我等是强龙,这陈淘金乃是地头蛇,自古以来强龙不压地头蛇,此事还当从长计议。依我之见,我等应先打探清楚此人身份、背景以及实力,再作计较不迟。”
“张公何意?”张顺听他话中有话,连忙问道。
“此事事发突然,或许只是偶然之事,也或许是卢氏大户借机试探将军实力罢了。因此,我认为此事必须雷霆一击,干净利索的解决掉此僚,方可震慑其他不轨之辈!”
张顺闻言点了点头,赞同道:“张公真是老成谋国之辈,此言甚是。”
不曾想,这话却是惹恼了一人,只听他冷哼了一下,说道:“溜须拍马之辈,算什么老成谋国?依我之见,些许宵小之徒,没什么见识。只需抬出红夷大炮,一顿乱轰,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张顺扭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加入到张顺营中以后,几乎很少发表言论的张道浚也。
第四章 张道浚
你道这张道浚如何到了张顺营中?原来上次辉县之中,张三百捉住的石柱土司马凤仪不是别人,正是这窦庄张道浚之妹。
之前我们提到过,这张道浚颇有才干,又是忠臣张铨之后,颇得朝廷重用。
此人曾任锦衣卫指挥佥事、南镇抚司佥事指挥同知,掌印。上幸太学,赐飞鱼服,升从三品指挥使都督同知。又被孙承宗看中,命他负责为边军督造西洋炮、弗朗机等火器。
本是前途远大之人,结果因为参合袁崇焕一案,攻击当朝首辅钱锡龙,又多次忤逆崇祯皇帝,便被贬戍到雁门关。
此人到了雁门关以后,并不安分。因为山西巡抚宋统殷不知兵,特意招募他为幕僚,带领张铨所留家丁,又募集了一些人马,协助围剿流窜到山西泽潞地区的“紫金梁”等人。
为了将功赎过,张道浚“余方忤时,倘有不效,罪复加罪,何谢人言。故凡丁勇、马匹、器械、米粮,一切自办,一图一当。”
也就是说此人认识到自己这个时候行事不合规矩,如果做的不好,就会罪上加罪,更不要说去感谢替自己说话之人了。所以剿匪的士卒、马匹,武器铠甲和粮草都是自己负担。
也正因为如此,虽然此人用兵之法中规中矩,好歹也立了不少功劳,甚至擒获了义军首领“满天星”。
当初山西巡抚宋统殷没有被张顺斩杀的时候,还特意向朝廷上报他一等功。
等到崇祯六年八月份的时候,“小尉迟”魏从义从五台山附近返回,用幕僚麻布之计奇袭沁水,并占据了此城。
当时,张顺刚从辉县被“闯王”等人排挤回来,尚未来得及救援,便被张道浚率领士卒击退了。
冀南兵备道王肇生如实向朝廷汇报了他的功劳。沁水县阖县乡官、原任湖广巡抚右副都御史孙鼎相、原任山东青州府知府韩肫仁、原任陕西镇安县知县刘用宽,举人孙如玉、王廷瓒、王文仕、王同春、张贺、窦副俨、李异品、高显光、宫生刘衢、贡生窦如干、丁继统、侯选,同知张报韩,监生张佐、韩景、星晟、宁尚一、张国瑛、张瑆、孙如璧、韩瑁、张国瑞等。以及沁水县合学禀善生员王廷玺,增广生员窦如玉等,附学生员王道生等,沁水阖县小民窦复初等,沁水县在城生员王道昌等,曾经先后三次向朝廷上《沁水乡绅士民为张道浚请功免罪公揭呈状》,请求将张道浚留到沁水,保境安民。
结果无论崇祯皇帝,还是朝廷衮衮诸公不愿看到这厮得意。有人便借机弹劾他“擅离雁门,离伍冒功!”,又得弹劾他“沁城既失,不可言功”。
总之,张道浚自己出人出力剿匪安民,不但得不到朝廷认可,反而被借机整治处罚,被贬谪到更远的海宁卫。
当心灰意冷的张道浚正要离开窦家庄的时候,正好接到自家妹妹战败被俘,如今已经落入张顺之手的消息。
其时,张道浚母亲霍氏年事已高,他生怕她得到这个消息顶不住。张道浚不得不瞒了母亲,私下约见张顺。
于是,张顺见到他之后,便对他说:“吾平生所好者,熟妇也!汝妹马凤仪虽已嫁人,却容颜未老、风韵犹存。不如你我两家结为亲家,也好两好各一好,省却了刀兵!”
这一次张道浚才体会到张慎言那种如同日了狗一样的心情,什么“吾平生所好者,熟妇也”?都是三十多岁的老太婆了,还有什么“风韵犹存”?其实不就是威胁自己,若是不答应他的要求,他便要强取了马凤仪,好让自己张家变成贼酋的亲家吗?
现在朝中衮衮诸公,正是恨不得自己早死早托生,如果得此机会,还不趁机灭了自己张家全族?
张道浚无奈,只得强颜笑道:“舜王说笑了,我听闻你已有娇妻美妾若干,何苦辱我那年老珠黄的妹子?有什么事儿,划下道来,张某接着便是。”
张顺拊掌笑道:“好,真是爽快,是个好汉子!”
“此事易耳,你们张氏既然有人落在我的手中,入宝山岂能空手而回?要么你做的我大舅子,要么你做我的幕僚,你自己选吧!”
张道浚闻言大吃一惊,他本道张顺的胃口不过是多要点银两财货罢了,顶多讨要些粮草武器、西洋炮之类的火器之类。
他如今心灰意冷,对朝廷颇为失望,私下里做点犯禁的勾当也未尝不可。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舜王竟然想让他从贼。
他身为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哪怕被贬斥了,也未必没有翻身的机会,如何肯做这种自断前程的事情?
张道浚又不敢直接拒绝,只好含糊道:“此事当从长计议,容我思量思量,再行回复!”
张顺倒也讲究没有为难与他,更没有借机扣留此人。如此过了数日,张道浚辗转难眠,想不出两全其美之策。
不曾想不知怎地,这事情最终还是传到他老母亲霍氏耳中。
霍氏素来刚烈,便把张道浚喊道跟前教训道:“凤仪吾儿与你一母同胞,亲若一人,我素来不敢有所偏颇。”
“如今她嫁入马家,连祖宗的姓都改了,那便是马家的人了。他们马家不及,我们张家着急什么?你这些年岁数渐长,心思倒更重了。故意瞒着我,是怕老身说什么不成?”
“凤仪既然领兵打仗,便须知刀剑无眼。如今战阵之上为贼所捉,她没有当场战死已经是让我张家蒙羞了,还如何值得上我张家的栋梁去换回这不忠不义不认不孝之辈!”
“你且安心去那海宁戍守,不必管她!若是那贼人真敢宣扬些什么,也是他马家的问题,与我张家无涉!”
“娘!这样凤仪就......”张道浚闻言急忙提醒道。
“住口!”霍氏大怒道,“我张家世代忠良,没有这种不忠不义不贞不洁的女子!”
张道浚无奈,只得低声应了,低眉顺眼的退出了母亲房间。
第五章 崇祯二年的内斗
张道浚出来房门,正好看到伺候自己母亲的婆子,便喊过来问道:“我母亲最近身体如何?”
“回禀老爷,老夫人这几日情绪不好,常常夜里惊醒,不能安睡。又有时候偷偷抽泣,只是吩咐我等,不敢让老爷知晓!”那婆子唯唯诺诺的应道。
张道浚一听,如何不知自家母亲的心思。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个孩子不是自己亲生亲养,手心手背都是肉。老母亲既然舍不得自己从贼,又如何能够舍得妹妹落入贼人之手?
更况且她只是一个弱女子罢了,落到这种凶悍的匪徒之手,焉能有好?
想到这里,张道浚倒有几分恨起自己的妹夫马祥麟来。别人家的妻女都是在家里相夫教子,偏生他石柱马家要让自家妻子领兵作战。马家的男人又没有死绝,何苦为难一介弱女子来着?
你马家是世代忠良,难道我沁水张家就弱你们半分了吗?
想到这里,张道浚愤恨难平,更是恼怒自家妹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那马祥麟居然还不来张家请罪,难道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就行了吗?
张道浚哪里知道,这个时候马祥麟恼羞成怒,正和卢象升秣马厉兵,准备和义军决一死战,以报妻子马凤仪被杀之仇。可惜两个人得到的消息有别,借不知道对方是如何想法。
如此又等待了一段时间,其间张道浚试图通过贿赂张顺,来换回马凤仪,结果并没有成功。
这个时候,张道浚在家已经待的太久了,朝廷不断催促着他赶快上路。
这个海宁卫便在后世的浙江嘉兴市海盐县,无论这个时代还是后世都是繁华之地,至少要比雁门关更为繁华、安全,可是这并不是张道浚想要的结果。
他祖父是张五典,父亲是张铨,都曾官至兵部尚书,皆非庸碌无能之辈。他父亲张铨更是死节辽阳,为时人所称颂。
一家三代人,唯有他张道浚不肖,未能科举出仕,反倒被父亲张铨荫蔽了一个武官。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不能建功立业、为父报仇,又有何颜面活于世间耶?
只可惜自己壮志难酬,靠山山倒、靠水水流,才落得如此下场。张道浚愤恨难平,却没有办法,只得依令上路。
结果,这张道浚刚出沁水不久,便被“小尉迟”魏从义带领二百骑兵追上,杀了左右,将他捉入了舜王坪寨中。
那张道浚哪里不知道张顺的想法?只是想起临行前母亲的教诲,只得硬着头皮骂道:“贼子敢耳?我沁水张氏世代忠良,宁死不屈,焉能从贼哉?请速杀我,且勿拖延!”
张顺正要劝他,不曾想刚刚进门的张慎言听到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讥讽道:“奸臣贼子,也敢辱没这忠良二字?”
张道浚扭头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张道浚,也不由反讽道:“好一个忠臣义士,东林干将!原来是地猛星神火将张慎言,你如今都从了贼,还敢有脸笑我?”
张顺闻言甚为奇怪,这张慎言不是前番在义军之中争取了一个天贵星小旋风的名头,怎么被又人呼作“地猛星神火将”?
这才听到张慎言自豪的应道:“老夫为人素来刚正不阿,方才为阉党所不容。名列《东林点将录》,正是老夫第一得意之事!不像某些人,添别人的卵子,端的是奸佞小人!”
原来效仿《水浒传》排座次,张顺和其他义军并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当初阉党魏忠贤为了打击自己的对手,故意编了一个《东林点将录》将一应对手一百零八人编入其中。
张慎言曾经举荐过东林魁首**星,当然是一等一的东林党人,便被魏忠贤排为“地猛星神火将”。
张道浚听闻张慎言揭自己的短,也忍不住骂道:“朝上结党营私,下野为贼张目,也敢称刚正不阿?山西巡抚耿如杞其罪当诛,若非你朋比结党、袒护与他,如何被罢了官职?”
张顺不是官场之人,闻言顿时一头雾水。于是他也不阻止这二人互揭老底,听了半晌张顺才终于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这话还得从当年袁崇焕说起,这厮欺负崇祯年幼无知,夸口“五年平辽”,结果战事不利,平辽平到了北京城下。
这时候山西巡抚耿如杞、总兵官张鸿功率领五千人赴援京师。结果朝廷指挥混乱,今日守通州,明日调昌平,后日转良乡,来回折腾,士卒因为不能得到补给,便发生了哗变。
然后,这蓟辽督师袁崇焕、山西巡抚耿如杞、总兵官张鸿功都被下了大狱。
这时候袁崇焕遭到审判,便声称和当朝首辅钱锡龙、兵部尚书王洽有勾结。
这时候张道浚已经投靠周延儒,借助袁崇焕一案,趁机攻击钱锡龙等人,还洋洋得意的对崇祯皇帝说自己早就知道袁崇焕这人不可靠。
崇祯皇帝很愤怒,就问他既然知道,为何不早说?张道浚这厮也是实诚,连忙上疏说自己某年月日上疏弹劾过袁崇焕,弄得崇祯灰头土脸。
结果周延儒和温体仁等人合力拉下了钱锡龙,却最终被温体仁捡了果实,只好告病回乡。那张道浚失去了靠山,又作为冲锋干将得罪了这么多人,哪里能好?
遂后就被赶出朝廷,贬谪雁门关。然后才有了他试图将功赎过,自办兵丁剿匪之事。
再说这张慎言,本也是东林干将。只是**星去后,张慎言与王洽为善。
周延儒正得帝心,便趁崇祯二年清军入关造成的危机,攻击王洽“兵备御疏忽,调度乖张”,指挥不力。
当时崇祯皇帝便欲治山西巡抚耿如杞、总兵官张鸿功的罪,并任命张慎言处理此事。张慎言不肯判此二人死罪,也得罪了崇祯皇帝,结果也被罢了官。
张顺借机吃了个大瓜,不由心道:平日看你们两人人五人六,没想到到头来都是内斗好手!只是可惜了那山西巡抚耿如杞、总兵官张鸿功丢了性命。
张顺正感叹之时,不曾想又听闻那山西巡抚耿如杞曾经与主事鹿善继、张鹤鸣,又一起排熊廷弼而包庇王化贞,辽东疆事由是大坏。
张顺不由呵呵一声:感情你这厮是自作自受?原来“熊蛮子”搞得有声有色,结果你们几个瞎掺和,没想到有一天后金带兵入关,你自己反倒被自己坑了!
这下子张顺知道为啥这大明这么快就亡了,感情你们都是内斗高手!
想到此处,张顺亲自倒了两杯茶水,分别递给张慎言与张道浚,笑道:“二位且润润喉咙,稍后继续!”
第六章 “惊天阴谋”
张慎言和张道浚这才惊醒过来,感情还有人在跟前看戏呢,自己居然和这人计较一番,真是有**份!
那张慎言侧身谢过了,端起来细细的喝了起来。张道浚反倒毫不客气,一把抓了,三口两口一饮而尽。然后才慢悠悠的说道:“舜王之意,我已尽知矣!舍妹本是个妇道人家,懂得个什么?还请舜王大发慈悲,把舍妹放归故里吧!我张道浚既然为舜王麾下所捉,自是无话可说,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张顺闻言哈哈大笑,遂道:“令妹虽是妇人,我亦可亵玩一番,你一个堂堂男儿,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便是打了杀了,也没什么意思!”
张慎言见他言语粗鄙,不由皱了皱眉头,幸好不干自己的事情,也就没有吱声。
张道浚闻言倒是菊花一紧,他作为锦衣卫,倒是经常听到下属汇报士大夫之中,常有喜欢**之辈。这“舜王”年轻气盛,保不奇也想换个玩法!
他连忙说道:“舜王休要调笑与我,你多次拜访于我,定是有用到我的地方。我虽然别的本事没有,不过探听机密、制作火器和领兵作战之事,亦颇有心得。”
张顺见他服了软,倒是满心喜欢道:“既然张都督弃暗投明,顺当扫榻相迎,虚左以待!”
张道浚闻言连道不敢,明代武官只有加封左右都督的虚衔,方可称都督。张道浚不过是一个锦衣卫指挥使都督同知,不敢僭称。
张顺不由笑道:“以张都督之能,封侯拜相不在话下,更何况一个都督虚衔罢了。男子汉大丈夫,当提三尺剑,定天下耳!”
张道浚又谦虚了几句,见推脱不过,才勉强道:“既然如此,张某已经辱及先祖,不敢以真名示人,不如我姑且改名为都督二字,如此也好!”
原来这张道浚被朝廷如此羞辱,若说没有半分怨言,那倒是妄言。可是若说他因此心生反义,真心实意加入张顺义军,那更是妄言。
只是如今自家妹子和自己都落入贼人之手,与其二人皆陷贼手,尚不如自己一人陷入贼手。本着能走脱一个算一个的心思,张道浚便假意答应了张顺。
不过,其实自然是少不了张慎言在其中推波助澜。沁水张氏与阳城张氏本是同姓,籍贯相距又不算远,若非政争,他们如何就形同陌路?
如今张道浚发现这张慎言竟然从了贼,便深知自己走不得了,更是感觉手脚冰凉。
你想想堂堂东林干将,名列阉党《东林点将录》的正三品高官,私下竟然加入了流寇,这中间得有多少阴谋诡计?
这帮人难道要玩一把大的不成?勾心斗角、阴谋诡计深入骨髓的张道浚,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无意中撞进了一个惊天大阴谋之中。
想到此处,张道浚知道此事不能善了了,更何况这“舜王”话里话外,许诺了自己“都督”之位,并表示若是做的顺心如意,说不定还能够封侯拜相。
张道浚瞬间便动心了:大丈夫不能五鼎食,当五鼎烹!既然如今自己走不脱了,何不顺势而为,搏一片功业出来?
想到此处,张道浚也不嫌弃张顺年轻,只是老老实实的拜了三拜,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句:“舜王!”
张顺连忙将他扶将起来,高兴的说道:“舜王我斩巡抚、总兵,破总督、威震京师,皆喜不自胜!却依旧不如能得张都督这样的大将来投,真是胜得千军万马也!”
张道浚虽然早已经听过了各种吹捧,可是毕竟好话人人想听,更何况张顺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他闻言也有几分感动,连忙不知几分虚情几分实意的回道:“不敢,不敢!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张某虽然无能,敢不效死?”
一时间君臣相得,其乐融融。唯有张慎言在旁边冷眼旁观,心道:这张道浚果然反复狡诈,全无忠义可言!只被贼人一番忽悠,便以头抢地,毫无骨气可言。
如今主公信任与我,又有为天下开太平之念。我当老成持重,万万不可让主公被这厮所蒙蔽!
且不说两人从大明王朝内部的斗争没有结束,反倒继续延续到张顺这里来了。
这两人却是不知道,张顺这番瞎掺和,则是彻底改变了这二人的人生轨迹。
若非张顺把张慎言强行绑走了,原本历史上,他不久便会被朝廷重新召回中枢,担任工部右侍郎一职。直到北京陷落,福王在南京登基,他被任命为户部尚书。
结果因为他举荐的都是东林党人,引起马士英及江北四镇不满,造成文武不合而辞职。
最终因为山西尽陷于李自成之手,慎言无家可归,流寓芜湖、宣城间。及国亡后,疽发于背,戒勿药而卒。
而那张道浚则是此去海宁卫一去便是九年,直到崇祯十五年周延儒再次当政,才得放归故里。再等到崇祯十七年,时局危急,才被勉强任命为延安守,遂后京师陷落,张道浚亦与入关的清军作战而死。
且说那张道浚听闻刘应贵被贼人捉了,便谏言用红夷大炮进攻,以威慑地方。
张顺闻言不由拊掌笑道:“此计甚妙,这正是隔山震虎,务必要打的漂亮!”
计议已定,张顺便命令陈长梃负责此事。不曾想,他的结义兄弟萧擒虎坐不住了,连忙言道:“主公,萧某自追随以来,常常留守营地,不得施展。这次恳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带兵灭了这伙贼寇,也算是一展报效之志!”
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这萧擒虎本是他结义兄弟,为人正直且讲究义气。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放心将营地托付与他。但是,此战不可有失,此人人领兵甚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宋献策见此知张顺为难,便笑道:“些许蟊贼,不烦劳主公挂念。萧将军又不是不知兵之人,当初擒获‘沉塘官’林明德,击退守备贺人龙,亦是名将之姿。主公可选老成持重之人辅助,以保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