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一章 海战
海风徐徐,海浪涛涛。
黄守才、赵鲤子一干人等携一百五六十艘战船,缓缓的出现在钱塘江口。
“将军,据附近渔民所言,前面不远就是东霍山!”副将白庸登汇报道。
“过了东霍山,再过六七十里就是定海!”
原来这时代所谓的“宁波港”,并无一个真正叫做宁波的港口,而是宁波府沿岸及舟山群岛附近一系列港口的统称。
原本“宁波港”主要是指位于六横岛上的双屿港,只因后来走私猖獗,危害沿海安全,在明军突袭下被彻底摧毁了。
于是,一部分贸易转向附近的其他岛屿,还有一部分则转回陆上的定海县。
定海即后世镇海,位于甬江江畔,其地东屏舟山群岛,西连宁绍平原,南接穿山半岛,北濒杭州湾,素有浙东门户之称。
义军若能据此城,东可用拒舟山郑氏水师,西可用夹击宁波府城。
宁波既下,义军水师便能依托宁波府,进可攻退可守,逐渐清除盘踞在舟山的郑氏水师。
当然,计划是很好,也不是没有风险。
由于定海位于舟山群岛以西位置,义军若想偷袭定海,必须要瞒过驻守在舟山的郑氏水师才行。
所以义军这一次特意找了几个附近的渔民充当向导,然后根据向导的情报,选择了东霍山、金塘岛至定海一线的航道。
其好处就是尽可能避开郑氏水师的视线,尽快杀到定海。
“好,全速前进!”黄守才看了看已经偏西的日头,估算着今晚的偷城计划,不由下令道。
“敌袭,敌袭!”而就在黄守才准备大干一场之际,突然一声高呼响了起来。
“嗯?”黄守才闻言一愣,连忙向东面望去,不意什么都没看到。
“错了,错了,是西面!”就在这是,白庸登连忙纠正道。
“西面?”黄守才闻言大吃一惊,“怎么会是西面?”
原来按照如今义军的位置,驻扎在舟山的郑氏水师本来应该出现在东南方向才对,黄守才万万没想到敌人竟然出现在西面。
“准备迎敌!”正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黄守才虽然不知道来者是谁,还是先做好接战的准备。
“采用.”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下令道,“采用‘拐子战法’!”
所谓“拐子战法”,其实就是后世所谓的“T字战法”,这个时代的拐子呈T字形,故而被张顺改称为“拐子战法”。
不过这时代明军的海战,仍然采用舰艏对敌的传统战法,即先施以火炮、火铳,然后进行接舷跳帮的战术,故而大多数人对张顺的“新型战法”颇为不屑,故而一直不曾采用。
而如此敌人正好从西北而来,义军正往东南驶去,刚巧形成了一个“拐子”型,这让海战半路出家的黄守才不由心思一动,便采用了这种新战法。
“出击,全舰出击!”刚刚吃了败仗的郑芝凤,刚刚出了钱塘江口,万万没有料到竟然撞见了一支庞大的水师。
原本他还有些犹豫,但是一看到对面摆出了“长蛇阵”,顿时确信遭遇了“弗朗机”水师,不由大声下令道。
这郑氏纵横东南沿海,自然没少和荷兰、葡萄牙等西方海军交手,自然也颇有些心得。
依照他们的认知,这“弗朗机”水师固然船坚炮利,奈何体型庞大,近海转动不便,非常容易为人所趁。
郑氏水师正是依靠着对方的这个破绽,称霸东南沿海。
随着郑芝凤一声令下,郑氏水师以其旗舰为核心,以一十五艘大型鸟船为主力,几十艘大小战船为辅助,直愣愣向义军船队冲了过去。
“开炮,开炮!”眼见对手如自己预料那般冲了过来,黄守才大声下达了命令。
位于桅杆顶端的瞭望手拼命的摇动着旗帜,把命令传递给所有的船只。
随着命令传达到全军,义军主力战船不由纷纷点燃了火炮。
猛烈的后坐力直震的船体一颤,然后伴随着一阵浓郁的硝烟,无数的炮弹飞了出去。
“轰,轰,轰!”无数的水柱冲天而起,海面上如同下了一场暴雨一般。
而于此同时,郑氏水师为首的一首大鸟船疾驰的速度为之一顿,肉眼可见的船体、船帆上出现了无数坑洞。
“这么狠!”郑芝凤举起“千里镜”仔细看了看自家大鸟船的损伤,又望了望义军之中体型极为庞大的两艘战船,心里不由一颤。
先前他不是没见过“弗朗机”和“红毛蕃”的大船,但是像这么大的战船,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三层,整整三层夹板,三十多门火炮!”郑芝凤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实际上郑芝凤的“大鸟船”便是中西结合的新型战船,一般能够装载十八至二十四门火炮。
而同时代抵达东亚的荷兰战船,大多数也是装载二三十门的战船罢了。
像“封舟级”体型这么大,装载火炮这么大的战船,还是头一次亮相在东亚战场。
“冲,冲上去!”郑芝凤虽然心中泛起一丝不安,但是依旧坚定的下达命令道。
这是他最佳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轰,轰,轰!”随着又一阵震耳欲聋的火炮声响起,只听见一声巨响,随即一艘千疮百孔的大福船突然断成两段,缓缓的沉了下去。
郑芝凤不由脸色一沉,心中愈发不安起来。
好可怕的火炮,竟然连两千料的大福船都打沉了!
实际上,在这个时代用火炮击沉一艘战船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这也是东亚海战中喜欢纵火和接舷战的主要原因。
然而,现在竟然出现了被对方火炮击沉的战船,这就有点出乎郑芝凤的意料了。
“开炮,准备接舷!”就在双方这一轰一打的过程中,很快郑氏水师接近了义军水师。
丝毫不出人意外,郑氏水师直接发起了猛冲。
T字战法果然有利于火炮优势的发挥,但是在面对对方的冲撞和接舷战术的时候,单薄的纵队又成为了对方突破的弱点。
“散开,快散开!”黄守才站在船头,不由大声的下达着命令。
而义军船队的水手也在疯狂的打着船头,操纵着船帆,奈何义军水师本就新建不久,哪里比得上郑氏水师的精良。
只听见一声巨响,很快就有一艘航速较快的大鸟船一下子就撞击在躲避不急的“封舟号”上,然后数十艘战船如同群狼一般围了上去。
“糟了,快,快营救赵将军!”那黄守才不由脸色大变,连忙下令道。
“将将军,‘封舟号’上传来消息,赵赵将军说:不必管他,尽快杀敌!”就在这时,瞭望手迟疑了一下,打下来旗语道。
第六百九十二章 蛟龙
“将军,我们被包围了!”瞭望手眼见无数的船只向自己围了过来,不由心惊胆战的打下来旗语。
“不用管,命令水手只管开船,其他人随我迎敌!”赵鲤子闻言皱了皱眉头,不由下令道。
他叫赵鲤子,天生与水有缘。
然而,他只是一条淡水鱼,却不是一条海鱼。
如今舜王需要,他硬着头皮来到了海上。
果然很不幸,他被人围上了。
他笑了:“若论海上争锋,随便一个渔夫就胜得过我,若论披坚持锐,我却不虚任何人!”
“快,快上!”就在赵鲤子自信满满之际,围着“封舟号”的郑氏水师正急得满头大汗。
“这船太高了,上不去啊!”
原来“封舟号”不仅体型庞大,船体也十分高大。
水线以上设有三层甲板,故而其船体有五六丈之高。
如此高大的船体,自然也影响了水卒的攀爬。
“上绳索!”早有将官一声令下,随即便有三五个铁钩扔了上去,然后几队光着膀子的精壮汉子叼着一口腰刀就往上爬去。
结果不曾想早有义军冲了出来,上前几倒便把那绳索剁了。
那汉子只觉得手中绳子一松,噗通数声,如同下饺子一般跌进了水里。
“开火,开火!”大鸟船上的将官一见义军露头,连忙下达了命令。
“嗵嗵嗵!”只听见一阵鸟铳声响起,有几个义军士卒躲避不及,当场被人射杀,然后也栽倒了船下。
义军见了也不客气,纷纷拿出火铳、弗朗机等小型火炮进行还击,同样打死打伤了不少郑氏水卒。
由于在海上,难着甲胄,双方就这样你来我往,如同一座血肉磨坊一般,围绕着“封舟号”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而于此同时,黄守才早指挥着舰队绕到了郑氏水师侧面,用船上强大的火炮继续猛轰郑氏水师。
然后,又派遣小船上前抢夺焚毁已经被义军火炮击伤的战船。
正常的船只,船体上涂刷了大量的桐油,再加上海上空间广阔,很难像内河水战那般轻易引燃。
但是,架不住不少船只并不像“封舟号”那么高大,义军便能够用“火箭”、“火铳”进行引燃。
“‘贼人’过来了,‘贼人’过来了!”就在郑芝凤正为围困了“封舟号”欣喜不已之际,万万没想到义军船队中亦分出来几十艘小船,向自己等人冲杀过来。
正如郑芝凤先前判断那般,采用“一字长蛇阵”,利用火炮远射,这是典型的西洋战法。
而携带大量的小船,进行纵火和接舷战,则是典型的中式战法。
先前郑芝凤把义军的船队判断为“弗朗机”或者“红毛蕃”水师,一时间就大意了,没想到“红毛蕃”突然也给自己玩了这一手。
“快,快顶上去!”郑芝凤一边指挥着其他船只继续围攻“封舟号”,一边分出了部分船只试探拦截义军的小船。
然而,刚分出来的这二三十艘小船刚刚靠近义军小船,突然只见义军船上万箭齐发,无数支火箭射在了小船之上,引燃了上面的船帆、索具等物。
俄而又喷出十多条火龙来,对着小船上面一阵火燎,只把船上的水手战兵烤的纷纷跳下船去,然后才引燃了上面的船帆物资。
“不对,不对,这不是‘弗朗机’,也不是‘红毛蕃’!”郑芝凤大吃一惊,这才如梦初醒,“这恐怕是‘顺贼’的水师!”
“这这‘顺贼’哪来的水师,哪来的这么大的战船?”左右闻言不由纷纷惊问道。
“现在恐怕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快拿下那条巨舶!”郑芝龙眉头紧锁,不由用手往“封舟号”一指道。
“对了,赶快再派几条船回去,即刻调集港内的战船出海,全力迎战‘顺贼’!”
“不好,贼人要走!”就在郑芝凤的命令下,郑氏水师分出两三艘小船向东南方向逃窜之际,早被黄守才看到了。
他不由连忙下令道:“调鸟船五艘前去追击,其他人继续猛攻敌人水师!”
义军的鸟船比不得郑芝凤麾下的大鸟船,但是胜在轻便灵活速度快,正适合这样的追击任务。
且不说黄守才这边战况如何,且说那赵鲤子带领麾下士卒在船上左扑右援,好容易打退郑氏水师的进攻,不多时觉得脚下微微一震,随即响起了“咚咚”的声音。
“不好,贼人再凿船!”正在底层的炮手,连忙向上面汇报道。
“凿船?”赵鲤子闻言一愣,不由对郑氏水师刮目相看。
原来这内河水战,凿船本不足为奇。
但是在海上作战,水深浪大,战机瞬息即变,一般很少采用水下凿船的战术。
然而,这一次则不然。
一则“封舟号”遭近三十艘大小船只围攻,航速已经慢了下来。
二则郑氏水师艺高人胆大,郑芝凤招募了一批水性极好,又轻生重死之士,故而冒险对“封舟号”进行凿击。
实际上,这“封舟号”自建设之初,便选用了极好的木材,又采用了“水密舱”技术,莫说凿击,就是被轰开了几个洞,照样不会沉没。
但是,不会沉并不代表没有影响。
如果真被郑氏凿出几个大洞来,那么“封舟号”航速肯定会受到很大的影响,进而影响后面的战斗。
“将军,怎么办?”左右听了不由连忙请示道。
“看来不上绝招是不行了!”赵鲤子皱了皱眉头,不由连忙下令道,“即刻将全船的‘水铳’装上油料变成‘火铳’,然后从底层甲板进行焚烧!”
众人闻言一愣,随即不由大喜起来。
你道为何?
原来义军船上携带的“火铳”其实并非专门用来火攻的“火铳”,而是准备用来扑灭船上火焰的“水铳”。
只因东亚水战多携带油料,故而黄守才才让人换上了油料变成了“火铳”。
然而,正是黄守才的灵机一动,却有给了赵鲤子灵感。
既然“火铳”这么好使,那我何不从底层甲板的射击口中向外焚烧围攻我的其他战船?
果然,随着赵鲤子一声令下,突然只见“封舟号”下面射击帘大开,俄而一条条火龙喷射而出。
原本通过钩锁、绳具和“封舟号”连着一起的船只顿时被喷了个正着,开始燃烧起来。
而那些船上正在继续向上攀爬的“死士”不少人被当场引燃了,变成一个火人,惨叫着跌了下去,溅起了一朵朵水花。
“不好,快躲开,快躲开!”那郑芝凤眼见“封舟号”突然喷出火来,不由大吃一惊,连忙大声下令道。
然而,还没等瞭望手明白怎么回事,已经恢复了航行速度的“封舟号”借着体型向正拦在前面的一艘福船碾压了过去。
由松木制成的福船,一下子就被“封舟号”撞成了两截,然后冒着泡向海底沉了下去。
“撤撤退!”那郑芝凤眼见“封舟号”如同一条蛟龙一般,横冲直闯,冲破了郑氏水师的包围圈,不由绝望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陆上不如人,还情有可原。
如今海上亦不如人,这仗还怎么打?
第六百九十三章 内讧
“铛铛铛!”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鸣金声响起,不知道厮杀了多久的两方自觉的退了下去。
丁汝章长看了看战场上的尸首和正在哀嚎的伤残人员,不由长吁了一口气,庆幸又熬过了一天。
今天的战斗算是结束了,可是明天呢?后天呢?
这样的战斗,什么时候是个头?
想到此处,丁汝章皱了皱眉头,安排好警戒、造饭等事,这才带着几个人前去寻那许都。
当丁汝章赶到的时候,“许帅”许都正在训斥其麾下另一位将领许嘉胤。
“‘许帅’!”等到火候差不多了,丁汝章这才上前拜了拜。
“战况怎么样?”许都脸色稍缓,这才停止了训斥,开口问道。
“不不分胜负”丁汝章有几分惭愧的回答道。
“不分胜负?又一个不分胜负!”许都的脸再次拉了起来。
也难怪许都脸色如此难看,自他起兵以来,如今已经将近一个月。
原来的连战连胜,让他产生了大明就是一个破房子,只需要狠狠踹上一脚就会倒塌的错觉。
然而,事实告诉他“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或许明军残部对付“顺贼”不行,但是对付他的“苍头军”却足够了。
这几日许嘉胤率兵攻打金华府依旧久攻不下,而丁汝章阻挡“平寇侯”郑芝豹也颇为艰难。
许都这一干人等虽然多系义乌、东阳两县的矿工出身,勇敢而不怕死,奈何没有良将进行训练,不但打起来毫无章法,一旦战事受挫,就会有一哄而散之虞。
“这样吧!”许都眉头紧锁,沉吟了半晌,不由长叹一声道,“一会儿让许嘉胤前往苏州求见舜王殿下,奉上降表,万务求得殿下出兵助战!”
“‘许帅’!”那丁汝章、许嘉胤闻言一愣,不由连忙喊了一声。
先前他们虽然遥奉张顺,不过是个起兵的托词罢了。
但是这一次却不同,这一次若专门奉上降表,双方就有了君臣之义,这是堪比历史上曹操要把家眷送到邺城做人质的投降行为。
“先前咱们兄弟起兵,今破东阳,明破义乌,短短十数日便几乎占据金华全府!”许都见状不由苦笑道,“我自以为天命在我。”
“不意这几日,眼见兄弟们一个个离我而去,我这才明白自个却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那舜王自孟津起兵,连破明金劲旅,坐拥天下大半,果非浪的虚名。”
“若能得其相助,我等不仅转危为安,更能搏一世富贵!”
两人听了自是无话可说,便由许嘉胤携带了文书降表急匆匆向北面去了。
却不说金华如何,却是这一日郑芝龙拜过了鲁王朱以海以,正待郑芝豹把消息传来。
不意不多时一人急匆匆赶来,进来便汇报道:“伯父,不好了,刚刚海上传来消息,四叔父战败,正弃了舟山正往台州赶来!”
“什么?舟山怎么会丢了?”郑芝龙闻言大吃一惊,不由连忙问道。
他自恃水师强横,在东亚无人能敌,万万没想到郑芝凤竟然会战败。
“此事我也不知,只是四叔父兵败舟山,损失不小,却是千真万确!”郑彩闻言犹豫了一下,便回答道。
“那芝豹呢?”郑芝龙连忙又问道。
“五五叔父那里暂时还是没有什么消息.”郑彩连忙回答道。
“这”郑芝龙闻言顿时不由沉吟起来。
原来这郑芝龙共有兄弟五个,他为兄长,其次郑芝虎、郑芝麟、郑芝凤、郑芝豹四人。
其中郑芝麟早夭;郑芝虎勇冠三军,奈何在崇祯八年征讨刘香的时候,大意中伏,不幸牺牲。
剩余两人,一个郑芝凤中了武举,官至明军总兵,一个郑芝豹入了国子监当了太学生,继而官至明军水师副总兵。
而郑芝龙自个也不过是个总兵,经过明廷这般分化瓦解之下,原本同生共死的三兄弟之间,竟然有了裂痕。
比起“深受国恩”的郑芝凤、郑芝豹二人来,郑芝龙其实对支持这个“鸟鲁王”不感兴趣。
他更感兴趣的是如何在其中投机,赚取“高额利润”。
故而那郑芝龙一听说郑芝凤战败,郑芝豹迟迟没有进展,顿时起了心思。
“郑彩,这么着,你先偷偷遣使前往宁波,和舜王商量降顺之事,我这里想方设法控制住鲁王!”他犹豫了片刻,便下定决心道。
“伯父?”那郑彩闻言一愣,随即又低下头深深一拜。
和郑芝龙想的不同,其实郑彩也不支持他“降顺”。
不过这郑彩乃是郑芝龙族人郑明之子,和他关系差了一层,故而有些话却是不好说出口。
待到他一出门,一边选了几个人充当使者向宁波赶去,一边选了几个亲信分别向郑芝凤、郑芝豹两人报信而去。
“什么,兄长要投向‘顺贼’!”当郑芝凤得到消息的时候,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当初拥立鲁王朱以海,乃是郑芝凤、郑芝豹两人自行做主之事,郑芝龙无法,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了此事。
故而这两人抵抗最为坚决,反倒郑芝龙这个人朝秦暮楚,心思不定。
“不好,我们要赶快赶回台州!”刚刚抵挡台州附近的郑芝凤连忙停靠在海门港,然后乘坐小船逆椒江而上,赶往台州。
“这是怎么回事?”当郑芝凤刚刚赶到台州城,却不曾想城中正乱成一片,相互厮杀。
“快,快走,大伯父要杀了我们!”就在郑芝凤目瞪口呆之际,不意郑彩正领着数十人且战且退,来到了城门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郑芝凤连忙一边派人接应,一边大声问道。
“唉,别提了!”郑彩闻言不由一肚子晦气,“先前我派人向四叔父通气,不曾想不曾想竟被大伯父发现了端倪,率先发起了行动,控制住了鲁王殿下和总兵马孟骅,裹挟了大小官吏及兵马近十万众,准备投向‘顺贼’!”
原来原本历史上,郑芝凤支持隆武帝朱聿键,而郑彩则支持鲁王朱以海,两人关系也颇为紧张。
只是张顺这一世,由于朱聿键称帝于襄阳,浙江一带只有鲁王朱以海一人,故而两人原本的分歧没有了,郑芝龙的投降反成了一意孤行。
好巧不巧,刚好张顺入主东南以来,怀之以柔,不行杀戮,倒是减轻了士绅的反对力度。
像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张惶言、张国维、钱肃乐、李长祥一干人等,不是太过年轻,就是处于别地,根本没有起兵。
从这个角度来说,反倒在郑氏之外减轻了郑芝龙投降的压力。
如此一增一减,郑氏兄弟竟然正如历史上那般,再度决裂了。
第六百九十四章 接触
“许都要投靠我?”张顺看了看面前的许嘉胤,脸上倒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不过暗地里对他的名字却吐槽不已。
“是,我家主帅麾下拥兵十万,且连战连胜,纵横江浙,明军无人能制!”许嘉胤连忙施了一礼道。
“如今仰慕殿下威名,欲为殿下帐下一总兵矣!”
“你倒是好一张利嘴,死的都能被你说活了!”张顺闻言摇了摇头,因笑道。
“本王自孟津起兵,大小百余战,什么场面没见过?”
“以我估计,除去老弱及呐喊助威者,许都手下不过两三千人罢了。”
“罢了,罢了,念在他愿意投我的份儿上,且封他个总兵之职,许他一营人马吧!”
“谢殿下,谢殿下!”那许嘉胤闻言先是一惊,随即不由大喜道。
搁在明朝,总兵一职已经是武将之极,那许都焉有他求?
两人商议一定,那许嘉胤也不敢多留,便连忙辞别了张顺要返回金华。
张顺也不强留,只是临行之前,他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许嘉胤,不知你可有意经商,做些房产的买卖?”
“殿下何处此言?”许嘉胤不由为之愕然。
“呃随便问问,随便问问!”张顺嘿嘿一笑,不由暗自放下心来。
“殿下!”就在张顺送别许嘉胤之时,顾亭林这时急匆匆的赶来。
张顺连忙挥别了许嘉胤,这才开口问道:“怎么了?”
“启奏殿下,刚刚郑芝龙来使,声称也要归顺舜王!”顾亭林连忙回答道。
“什么?”张顺闻言一愣,没想到郑芝龙也如此痛快。
原来那许都虽然“投降心切”,但是由于消息落后的缘故,许嘉胤差点跑到了苏州,多走了许多路。
而郑芝龙的使者,却由于郑彩的有意的拖延,虽然明确知晓张顺的位置,但是却白白浪费了一些时间。
如此一来一往,双方刚巧凑到了一块儿。
若非顾亭林有意拦着,说不定两者还会当面碰着。
“请,快快有请!”张顺闻言不由大喜,连忙下令道。
不多时,果然有一个使者赶了过来,并呈上了降表。
言称郑芝龙麾下兵马十万,战船数千,官吏数百,欲挟鲁王归顺舜王云云。
张顺开口欲许以公侯,不意新降的宁波知府陆自岳突然向他使了个眼色。
他不由心中一动,因笑道:“兹事体大,且容我思量一番,再作计较!”
待那使者退下,果然见那陆自岳犹豫了一下,开口解释道:“有传言说郑氏兄弟这几年,颇有些不睦,未必会一心,还请殿下详思之。”
“当然,这是他们兄弟三人故意释放的障眼法,也不一定。”
“哦?”张顺闻言眉头一皱,顿时也有些沉吟不定起来。
如果浙江地界上郑芝龙、许都这两股势力一起归顺,那自然是一切休提。
如果果真如陆自岳所言,郑芝龙并无法掌控整个郑氏势力,那么此行却是凶险万分。
你道为何?
正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縞!
莫看现如今张顺离京以来,连战连胜,其实其主要力量还滞留在京师、辽东一带,剩下的其他兵力亦均匀分布在陕西、山西和山东等地。
如今距离张顺最近的人马,唯有位于凤阳的洪承畴部,前往安庆的李自成部以及驻守南阳的萧擒虎三部。
这三部各拥兵万余人不等,合计共有五万人马,奈何暂时不能合力一处,无法前来助他。
故而,如今整个江南地区,除了他麾下千余亲卫以外,唯一能够动用的力量只有王定、罗尚文两营兵马。
然而,就这两营人马,还需要分出王定一营驻守南京,震慑宵小。
分出罗尚文一营,驻守江阴、崇明一带,守住长江口,以防郑氏水师毫无顾忌的杀入长江之中。
如此一来,张顺麾下兵力捉襟见肘可知矣。
当然,如今辽东既下,张顺很快就能够抽调兵力南下,到时候自然一切无忧。
可是如今事到临头,两人先后请降,他是应还是不应?
如果不应,不但坐失良机,又恐白白激起了敌人的反抗之心。
如果应了,又要冒险前往。
当然,张顺倒不怕冒险,怕的是中了郑芝龙的奸计。
如今张顺在宁波、杭州一带倒也不怕,可以和罗尚文遥相呼应,一旦有变便能相互支援。
但是,如果张顺要离开宁波前往台州、金华一带,一带被郑氏水师拿下宁波,断绝了归路,恐怕他的下场会和历史上被锄头打死的李自成差不多。
怎么办?要不要冒这个险?
张顺沉吟了半晌,看了看悟空,又看了看顾亭林,不由心思一动。
他不由笑道:“亭林,我知你大才,留在我身边充当个文书却是屈才了。”
“本王有意栽培你,与你四旗人马,着你前去招降许都、郑芝龙二人,不知你可胆子前往?”
“啊?谢殿下恩典,谢殿下恩典!”那顾亭林闻言不由大喜,连忙大声拜谢道。
正所谓:“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而明代素来又有“非军功不得封侯”规矩,故而那顾亭林在饱读诗书之余,也勤习武艺,以求有朝一日上阵杀敌,封侯拜相。
先前在复社之时,他与好友归庄常常舞枪弄棒,为人所笑,他依然不为所动。
如今见张顺委派自己领兵,如何不喜?
张顺眼见他兴奋不已,又恐他坏了大事,连忙又嘱咐道:“彼辈若降,卿则受之,若不肯降,卿当即刻归来,万万不可恋战!”
那顾亭林连忙一一应了,又喊来和自个一起前来的归庄等人,这才领着四旗五百人马一路向南,往台州方向赶去。
从宁波至台州三百里,顾亭林一干人等用了两三日,这才赶到了台州城外。
然而,当他们刚刚赶到台州之时,这才发现台州城外正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战事。
顾亭林连忙喊来当地人一问,这才知道原来数日之前,不知为何郑氏竟起了内讧。
一方以郑芝龙为首,挟持了鲁王和浙江总兵马孟骅据城而守。
而另一方以郑芝凤、郑芝豹和郑彩三人为首,猛攻台州城,双方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
“顾兄,这郑氏果然发生了内讧!”好友归庄见状,不由开口道,“如今郑芝龙势单力孤,必不能久。”
“以我之见,我等当一边协助其守城,一边派人前往金华招降许都等人,然后方可有一线希望!”
“不,不可!”顾亭林闻言皱了皱眉头,摆了摆手道,“那许都狡诈反复,当初降顺殿下为不得已。”
“如今既闻郑氏内讧,压力既去,岂肯轻易降顺耶?”
“以我之见,当先入城观其虚实,然后再作计较!”
第六百九十五章 投笔从戎
“什么,舜王的先锋兵来了?”正在愁眉苦脸的郑芝龙,闻言不由大喜过望,连忙大声下令道,“快,快快有请!”
他身为郑氏领头人,本来以为郑氏族人之间虽然有些龃龉,但是在大事上依旧会保持一致。
可他万万没想到,就在他做出挟持鲁王投降舜王的决定的时候,自己的两位亲兄弟郑芝凤、郑芝豹以及从子郑彩等人竟然会反对自己,并向自己刀兵相向,这让他心里产生了被背叛的愤怒以及众叛亲离的恐惧。
而顾亭林的及时赶到,暂时慰藉了他焦虑的心情。
“真的要进去吗?”就在郑芝龙松了口气之余,跟随顾亭林一起赶到台州城外的归庄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顾亭林自信的回答道,“相信我,我们很快就会立下大功的!”
“那那好吧,希望殿下的威名能够震慑这些宵小!”归庄摇了摇头,不由苦笑道。
有些事情听起来好听,但是实际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
比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一句,人人都懂,可是临到自个头上的时候,却是要拿自家的身家性命做赌注,岂可当做儿戏?
其实顾亭林自个心里也在打退堂鼓,不过他也知道机会只有一次。
张顺麾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若非自己的妹妹顾启姬深得其喜欢,若非刚巧其他人不在他身边,这个机会怎么会轮到自己?
如果这一次不抓住这个机会,恐怕他活到一百岁也是枉然。
想到此处,他不由目光坚定起来:相信自己,顾亭林你能行!
“我们家主公有请!”就在众人心中七上八下之际,突然只听见一声大喝,随即台州城门吱呀一声大开,一条宽阔的街道出现在众人面前。
“走!”顾亭林坚定的下达了命令,然后率先走进了黑洞洞的台州城。
过了城门,就是瓮城。
瓮城像天井一般,正把顾亭林一干人等困在其中。
顾亭林强忍着不适,继续往前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走过了瓮城城门,真正进入到城中。
城上的号角没有响起,城上的箭雨也没有落下,他们终于安全的走了进来。
“呼!”顾亭林长吁一口气,连忙又向前赶去。
不多时,众人赶到了台州府衙,一员骁将在众人簇拥之下等待在那里。
眼见众人赶到,那骁将笑道:“不知当面哪位领兵,郑某在此恭候多时了!”
“不敢,不敢,小将顾亭林见过将军!”顾亭林连忙上前施了一礼。
“哈,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呐,请,里面请!”正值壮年的郑芝龙一见顾亭林如此年轻,不由感慨道。
“哪里,哪里,不过走些裙带关系罢了!”顾亭林不敢自傲,连忙实话实说道。
“啊?原来竟是位从龙之臣,失敬失敬!”郑芝龙哪里晓得这厮不过靠着刚献上去的妹妹当上了将领,还道他是追随张顺起兵的旧臣,不由艳羡不已道。
“呃谬赞,谬赞!”顾亭林连忙“自谦”道。
且不说两人如何鸡同鸭讲,且说众人来到大殿,分定主客坐下。
忧心不已的郑芝龙连忙开口问道:“不知殿下大军何时赶到,又不知殿下准备封我个什么官,什么爵?”
大军?什么大军!
顾亭林暗自苦笑一声,连忙开口应道:“本来殿下准备封将军一个南安伯,领江南水师总督一职。”
“奈何如今这情形,却是让我怎么开口允诺?”
“呃”郑芝龙闻言先是眼睛一亮,继而有几分尴尬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还请将军多多美言,多多美言!”
郑芝龙一边说,一边连忙派人端了一个托盘奉上。
顾亭林揭开上面的红布一看,顿时金光耀眼,何人是一盘金光灿烂的赤金元宝,怕不是有二三百两。
“呃这个就免了!”顾亭林连忙拒绝道,“将军先前允诺的东西都没了,只是不知伪明监国鲁王是否还在?”
“若是连鲁王都不在了,恐怕纵有天大的面子,我也无法向殿下交代啊!”
“在在在!”郑芝龙也晓得自个如今大半兵马都在郑芝凤、郑芝豹两人手中,若是连鲁王都被人劫走了,那么自个真不值什么价钱了!
“来人呐,有请鲁监国!”想到此处,他连忙下令道。
“有请鲁监国!”郑芝龙话音一落,顿时门外传达声此起彼伏。
不多时,只听见一阵喧嚷,果然有七八个大汉押着一人走了进来。
顾亭林抬头一看,只见那人不过从十八九岁年纪,长得是相貌堂堂、气度非凡,又着一身锦衣,想必这就是什么劳什子“鲁王”了。
“郑芝龙,大明待你不薄,不意你这卑鄙小人,竟然卖主求荣,早晚不得好死”那人一见郑芝龙,张口就大骂了起来。
“将军好涵养!”顾亭林听了,不由肃然起敬道,“你就由他这么骂着?”
“啊?这不是要献于殿下嘛,我这.这也不敢自专”郑芝龙不由有几分尴尬的解释道。
“这样啊!”顾亭林闻言微微一笑,不由开口道,“我倒有个法子,保证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将军一个清净!”
“哦?什么法子?”郑芝龙不由奇怪道。
“将军且看!”顾亭林闻言笑着站了起来,缓缓踱了两步,来到了朱以海身边。
“狗贼,你就是割了我的舌头,我也不会屈服的!”朱以海不知他打得什么主意,忍不住逞强道。
“对不住啦!”不意顾亭林递过去一个抱歉的眼神,然后“咔嚓”一声把腰刀抽了出来。
“将军,不可”郑芝龙吃了一惊,连忙就要阻止。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众人正要看他如何行事之计,突然只见刀光一闪,好大的一颗头颅蓦地飞了起来。
热腾腾的鲜血如同喷泉一般,“噗嗤”一下喷的到处都是。
“啊!”直到那头颅“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然后又滚了两滚,众人这才惊叫出声来。
“将军.将军,你这是”郑芝龙一时间都懵了,完全没有明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顾亭林也不擦脸上的血渍,反倒先是耍了一个漂亮的挽花,把刀上的血震去,然后才施施然纳刀入鞘道:“鲁王已死,将军可持其首招降两位兄弟、从子,如今一家人方可完聚!”
“呃”郑芝龙愣了半晌,这才连忙拜了一拜道,“将军真乃天人也!”
“果然是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郑某却是服了!”
原来如今东南沿海,残明势力皆以鲁王朱以海为首,如今朱以海已死,郑氏水师群龙无首,要么跟着郑芝龙投向义军,要么只能远走广州,投靠两广总督张镜心迎立的桂王朱常瀛,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那顾亭林虽非武将出身,但是却饱读诗书,对于当年班定远之事他早熟烂于心。
故而当他发现郑芝龙无备,还在满脑子想着拿鲁王朱以海做交易之际,他便起了杀心。
一则彻底断了郑芝龙的退路,让他死心塌地的投向义军。
二则断了其他郑氏兄弟的想念,逼迫他们立刻在近在眼前的张顺和远在天边的桂王之间做出一个明确的选择。
第六百九十六章 画大饼
“罪臣郑芝龙、郑芝豹,叩见舜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宁波府府衙之中,郑氏一龙一豹匍匐在张顺面前。
“两位快快请起!”张顺不由欣喜道,“如今正是用人之时,得两位相助,何愁天下不定?”
“呃”郑芝龙、郑芝豹两人先后爬了起来,斜欠着落了座。
这是郑芝龙才有几分尴尬的解释道:“舍弟郑芝凤牛心古怪,一味愚忠于前朝,自自率部分水师向广州去了。”
“罪臣费尽口舌,却也未能说服他,还请殿下治罪!”
“哎,人各有志,何必强求?”张顺闻言却是笑了。
原来由于力量所限,张顺还以为自个能够拿下杭州、宁波,已经达到了极限。
万万没想到顾亭林带了五百人,效法班定远,杀死了鲁王朱以海,逼降了郑芝龙、郑芝豹两人。
这两人一投不要紧,金华许都眼见大势已去,也痛痛快快的投了。
这两股势力一投,整个浙江再无一兵一卒的反抗力量,于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江浙沪包邮区”彻底落入到义军之手。
至于郑芝凤、郑彩两人,谁也没想到他们竟然宁可别走广州,也不肯投靠义军。
不过,好歹也因此留下了郑氏半数水师,张顺倒也不甚遗憾。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下令道:“既然如此,郑芝龙、郑芝豹上前领封。尔等携舟师一百余艘,丁壮数万,官吏数百,归顺有功。”
“着郑芝龙晋安南侯,领东南水师提督一职,荫长子郑森为指挥佥事。”
“着郑芝豹初授镇国将军,领浙江总兵一职。”
“谢殿下恩典!”那郑芝龙、郑芝豹闻言大喜,连忙拜谢道。
虽然无论郑芝龙还是郑芝豹比起先前“南明”的职务,要低了一个等级,但是比起兵败身死,却是好多了。
更不要说“南明”连军饷都发不出来,哪里有俸禄与他?
且说张顺封赏了两人,眼见时间尚早,干脆又命董小宛等女做了些饭菜,顺便宴请一番,以示恩宠。
那郑芝龙、郑芝豹常年在海上漂泊,后来又身居高位,什么美食没吃过?
不过,由于是张顺宴请,两人便欣然接受。
众人略微吃了点饭菜,喝了几盅黄酒,那郑芝龙忍不住话多了起来。
“殿下莫笑,实话实说郑某能走到如此地步,想都不敢想啊!”郑芝龙不由开始吹嘘道。
“哦?此话怎讲?”张顺伸手敬了一杯,如同好奇宝宝一般问道。
“殿下有所不知。”郑芝龙一饮而尽,继续道,“我本福建南安人氏。幼时家里拮据,不得已前往蚝镜投奔我的舅舅。”
“那里虽然鱼目混杂,然而我却是如鱼得水。”
“在那里我不仅信了佛郎机人的教,还学会了佛郎机、红毛蕃、倭国等语。”
“呀,没想到南安侯还是个天才!”张顺闻言不由讶然。
这也难怪,先前他学习所谓的“远西语”,学了这么久还是个半吊子。
结果没想到竟然会遇到懂得多国语言的能人,由不得他不佩服万分。
“哎,过誉了,殿下过誉了!”郑芝龙连忙自谦了几句,这才笑道,“其实殿下有所不知。”
“这佛郎机人虽然都是一个称呼,其实他们并非一国之人,所用言语亦并非一个。”
“其中一个唤作以西把你亚,另外一个则唤作波尔杜葛尔。”
“哦?”这谁不知道啊,不就是西班牙、葡萄牙嘛,张顺闻言嘿嘿一笑,也不言语。
原来自从他攻进北京城以后,好好的命众女给他翻了一下资料。
这一翻不要紧,倒让她们翻出了一副《坤舆万国全图》出来。
虽然这地图极为抽象,其中谬误也不少。
但是张顺根据自己对前世世界地图的记忆进行对照,倒让他发现了不少古今异同的叫法。
比如意大利一带被称为意大里亚,法国一带被称为拂郎察,英吉利一带被称为谙厄尼亚,而西班牙、葡萄牙却分别被称为以西把你亚和波尔杜葛尔。
这些知识虽然对张顺来说并不算新鲜,却足见郑芝龙对欧洲的了解程度。
于是,张顺便哄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郑芝龙果然见多识广,又向张顺讲起了日本、吕宋、暹罗、苏门答剌等地的风土人情,听得张顺如痴如醉。
当然,依照张顺前世的经历,虽然没有去过这些地方,倒也不至于有多少向往。
他听来听去,耳朵里只听出一个“钱”字来。
原来由郑氏掌管的海贸,一年大概有两三千万两白银的贸易额,年收入约莫二百余万两。
如果张顺所料不差,若是再驱逐了“红毛蕃”,彻底垄断东亚、东南亚贸易,仅一年的贸易收入就达到五百万之多。
看着这些钱似乎不多,是吧?
实际上,张顺接手大明中枢以后才发现每年实际征收解运到京师的银两尚不足千万,而每年的支出少则千二百万,多则两千万。
也就说,如无意外,崇祯每年至少要背负二百万两白银的赤字。
这也是为何,张顺占据了京师以后,除了极为重要的辽东以外,几乎不在大规模用兵的根本原因。
两个字,没钱!
想到此处,张顺便笑道:“南安侯先前小打小闹,算不得什么。要是依照本王的心思,保管他财源滚滚!”
“殿下说笑了!”郑芝龙听了张顺这话,顿时不服气起来,“罪臣起于微末,纵横四海多少载,才开拓如此产业,如何算不得什么?”
“别个不说,先说那日本国吧!”张顺笑道,“我等诚心诚意前去贸易,却搞什么朱印船,又限制我国商船出入,实在可恨。”
“若你肯与本王合作,本王着兵部设置海军,造大船千百艘不等,叩关通贡,责其不臣。”
“名其打开国门,与我贸易,不数载收入千万不在话下。”
“至于暹罗、三佛齐、苏门答剌等地亦不足畏惧。先威之以兵,再临之以船,复设三宣六慰,往来贸易,可再入千万矣。”
“复造巨舶,远渡重洋,东通南北亚墨利加,西通欧罗巴等地,又千万不止矣。”
“如此制霸全球,贸易四海,利润无以复加,今二三百万之数何足道也?”
张顺这一席话,顿时说得郑芝龙热血沸腾。
正所谓:“彼可以来,我可以往”,既然“以西把你亚”、“波尔杜葛尔”这样的小国可用远渡重洋,独我中华不可耶?
若是果然如舜王所言,制霸全球,贸易四海,子孙后代,万世之业也!
想到这里,郑芝龙不由离开座位,深深一拜道:“郑某出身微寒,自度颇有远志。”
“如今一见殿下,方知萤火如何与日月争辉也!”
“日后殿下但有驱驰,郑某无有不应,但愿能如殿下所言,纵横四海,制霸全球,如此青史留名,此生足矣!”
第六百九十七章 归来
宁波府镇海县海外,一条商船正飘然入港。
在那条商船的船头上,正站着一位少年。
他望着熟悉的岸边熟悉的建筑,不由感慨万千道:“我,终于回来了!”
“东家,咱们须小心一些!”就在这时,有一个壮汉连忙提醒道。
“还用你说?我自晓得!”那少年笑了笑,然后下令道,“衣甲都藏好了吧?一会儿下船口风都给我把紧了,千万别出了岔子。”
“是,晓得了!”那壮汉连忙应了。
不多时,一干人等只觉得脚下一震,商船却是靠岸了。
那少年便领了七八个汉子,两名女子,施施然下了船,顿时有几个帮闲拦了上来,叽里呱啦一阵乱说。
“有懂官话的没有?来个懂官话的!”为首那人皱了皱眉头,不由开口问道。
原来这时节,只有头面人物懂得官话,一般小人物只会方言。
那少年听不懂当地的“鸟语”,是以有此问。
“听这位少爷的口音,莫不是陕西人氏?”那人此话一出,半晌有个汉子迟疑着上前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那少年不由冷笑道。
他深知这年月陕西人的名声不大好,一时间也不由警惕起来。
“这位少爷莫要激动!”不意那人却笑道,“刚巧这几日宁波府地界上,倒来了一伙儿秦人,位高权重。”
“若是有些勾连,巴结上去,倒是能发一笔横财!”
“哦?此话怎讲?”那少年闻言一愣,心道:我怎么不知秦地有如此富商巨贾?
“这位少爷出海了几个月,莫不是不知天下大势?”那人闻言笑了,不由伸了伸手。
“看赏!”那少年倒也不恼,立即痛快的下令道。
“好好爽的少爷!”那人掂了掂到手的半吊钱,忍不住喜出望外道,“原来你却不知,数月之前舜王带领大军南下,攻取了江浙之地,如今正在这宁波府中!”
“舜王殿下?”那少年闻言一愣,随即大喜道,“不意天下竟有如此巧的事儿!”
“什么,孙可望要见我?”张顺怀疑自己听错了名字,不由又追问了一遍。
“嗯,就是那小子!”悟空点了点头,笑道,“老孙眼睛须不瞎,不会看错的!”
“他怎生到了这里?”张顺百思不得其解,连忙下令道,“着他赶快进来再说!”
“殿下,我回来了!”不多时,果然见一个颇为精明的少年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快,快快坐下来歇息一下!”张顺一看来人正是孙可望,不由欣喜道。
“殿下有所不知!”那孙可望斜欠着坐下了,开口就道,“这一次我抵达了朝鲜,然后沿着海岸去了釜山。”
“那釜山正在日本国正北,由此过海可抵博多港,然后我又由博多港转道长崎,再由长崎漂洋过海到了宁波,这才遇到了殿下您!”
“哦?这么说来,如果再折回登州,那便形成一条闭合的贸易航线?”张顺闻言一愣,不由恍然大悟道。
“谁说不是呢!”孙可望不由附和了一句道,“先前我还以为这航线到了釜山,也就到了尽头了,哪里想得到到了日本,还能从宁波绕回来。”
“不过,从长崎到宁波,却也有些不便之处。”
“每年三四五月为大汛,九十月为小汛,值此季节方可抵达中国。”
“哦?”张顺听了孙可望这话,突然反应过来,孙可望所说的这个不就是季风吗?
“据我所知,从日本国至我国大致有三条航线。”孙可望又道,“一曰北线,走朝鲜西岸抵达登州;一曰中线,渡过重洋直抵宁波;一曰南线,走琉球转道福建或广州。”
“前面两线我已尽知,唯有南线不曾走过。”
“哦?”张顺听到这里,不由笑道,“我倒有一人,对南线却是极为精熟。”
言毕,张顺又向悟空下令道:“着郑芝龙过来!”
“郑芝龙?郑一官?”不意孙可望闻言大吃一惊。
原来在日本,郑一官之名妇孺皆闻。
本来孙可望一路上还在构思如何对付此人,万万没想到这人已经被纳入张顺麾下。
“见过舜王殿下!”不多时,果然只见郑一官器宇轩昂的走了进来。
“坐吧!”张顺笑了笑,指着孙可望道,“我麾下的一个小子,去年年底去日本国走了一遭,如今刚好转回。”
“他听闻了你的大名,非要见见你不可。刚好你正在宁波,我便喊你过来见上一见!”
“这位是?”郑芝龙闻言望去,只见对面坐了一个半大小子,不由疑惑的问道。
“我原是殿下的徒弟,后来不幸丧了父,便被殿下收为了养子!”孙可望连忙笑道,“我本家姓孙,将军喊我可望就行。”
“啊,原来是孙将军,失敬失敬!”那郑芝龙何等人物,只听他只言片语对他便不由刮目相待。
原来这郑芝龙白手起家,身段极为柔软,为人也极为圆滑。
他见孙可望小小年纪,就能够脸不红心不跳的认年龄仅比自个大上几岁的年轻人做爹,顿时也肃然起敬。
其实,也就是没有机会,不然他认干爹比孙可望认的还要快。
两人客套完毕,张顺这才问起海贸之事。
只是张顺没想到他才一开口,郑芝龙不由脸色一变。
你道为何?
原来这郑芝龙起家之初,也不过数股走私海商海盗集团中的一股罢了。
直到后来他投了大明,借助朝廷之力先后击败了许心素、李魁奇和刘香等海盗,然后又和明军水师合力击败荷兰殖民集团,至此郑芝龙终于成为了东亚海上霸主,彻底垄断了东南沿海的贸易。
先前郑芝龙吃下了张顺画下的大饼,还道是两人一文一武,一个充当白脸玩刀剑,一个充当红脸玩账簿。
他万万没想到张顺回头就找了一个懂得海贸之人,给自己来了个下马威。
好在他也明白,既然张顺掌握了刀剑,那么以后吃独食却是不能了。
他只好尴笑道:“若说海贸这块儿,我这里倒是有两条线路。一条是前往日本,另外一条则前往吕宋、苏门答剌等地。”
“其中日本这条,中线走宁波、长崎,殿下已尽知矣。另外一条走琉球,其实却是南洋贸易的支线,大体从蚝镜、泉州,然后绕道琉球那霸,再折往长崎。”
“而南洋贸易,亦分东西两线。西线沿岸而行,至苏门答剌;东线则跨过重洋,前往吕宋。”
“其中苏门答剌盛产香料,而吕宋则盛产白银”
“白银?”张顺一听这话,顿时就有点怀疑。
后世的菲律宾以盛产女佣出名,他从未听说该国还富藏银矿。
“其实则白银来自以西把你亚,据闻由大帆船漂洋过海数月运来,也不知真假。”郑芝龙不由解释道。
“哦?”张顺一听郑芝龙这话,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原来张顺前世,曾在教科书上学过西班牙殖民了美洲,获得了大量的金银贵金属。
如今既然这西班牙把贸易中转站设在菲律宾,想必其手中必然掌握着一条从美洲穿过太平洋,然后抵达菲律宾的航线。
不过,此事暂时和自己等人无关,姑且记下不提。
第六百九十八章 海贸大会
“总统天下兵马钱粮司法民政等一切事宜舜王谕:时维四月,信风来潮,一路顺风顺水,正是出海日本之时。”杭州城中,正有一儒生大声朗读着城门口附近的榜文。
“舜王念天下民生艰苦,故而下令开海,贸易通商。”
“凡出海商船,出海棉布、丝绸、茶叶、瓷器、漆器等货商,速来宁波洽谈。”
“一并给予勘合凭证,由水师护送前往,过期不候!”
“啊,这是又要开海了?”围观百姓不由纷纷嚷嚷道。
“禁了开,开了禁,净是官家的事儿!”早有一个老者冷笑道,“就是没有勘合凭证,每年走私的又有多少条大船?”
“老人家,今时不同往日咯!”有年轻人闻言笑道,“以前朝廷管不得事儿,海船出海需经郑一官等大小海盗允许,方可出行。”
“如今郑氏水师兵败,郑芝龙又投靠了那舜王,海外诸岛为其所据,若想再如先前那般,恐怕却是不能了!”
“这倒也是!”有识之人,闻言不由纷纷点头道。
出海贸易,利润何止十倍,这也是为何朝廷屡禁不止的根本原因。
只是以前明廷控制能力太弱,地方势力盘根错节。
其中有海商,有坐商,有海盗,有官商,又有佛郎机、红毛蕃以及倭人等势力插手,这些商人却也苦不堪言。
如今诸势力几乎被张顺一扫而光,又声称开海,并派遣水师护送,顿时让众人眼睛一亮。
“成不成,且去看看再说!”早有精明之人不由起哄道,“今年绣庄关门不少,我家生丝正愁每处卖!”
他这一起哄不要紧,顿时又有人接话道:“哎,你还别说,我家茶庄也积压了不少茶叶,说不得也能去碰一碰运气去!”
且不说这些人如何反应,且说消息传到了江苏太仓,顾氏族长听到了这个消息,不由笑着向顾梦麟问道:“我考考你,你说说,殿下这到底是打得什么主意?”
“这这莫不是对江浙大户失去耕田的补偿?”顾梦麟皱了皱眉头,不由猜测道。
“错了!”顾氏族长道,“不要局限于自家利害,要设身处地的替殿下想一想!”
“缺缺粮?”顾梦麟有几分不确定的问道。
“准确来说,是缺少钱粮!”顾氏族长这才笑道,“我当着家主这许多年,伱知道我每天琢磨的是什么吗?是钱!”
“我苏州大族虽多,大体不过耕读传家和商读传家两类。我顾氏则是且耕且商,才有了今日之盛。”
“你不要看到我顾氏诗书传家,人才辈出,那是靠的你们一个两个的本事吗?那是靠整个家族的银子喂出来的!”
“一个两个一天到晚不干活不说,还要花钱请先生,到处游学、结社,结交士子官吏,哪一宗不要钱?”
“家族如此,国家亦是如此。”
“自舜王起兵以来,无日不战,所需粮饷,难以数计。”
“其间,又千里用兵,深入不毛,攻取辽东,绝其种类。此诚千难万难,最难还属钱粮二字。”
“至于上下俸禄,天灾人祸,更是消耗钱粮数以百万计。”
“若是易地而处,你又当如何?”
“这那.”顾梦麟闻言顿时脑门冒汗,“若是易地而处,恐怕.恐怕我只能纵兵纵兵劫掠了!”
“没错,就是这四个字!”顾氏族长闻言冷笑道,“但凡殿下冷血一些,这一次就不会带领千余亲卫南下,而是带领二十万大军南下。”
“到时候江南繁华之地尽数化为白骨,富贵温柔之乡尽数浸入血水!”
“不过,好在殿下仁慈,并未赶尽杀绝,反倒给大伙一个出路,你说我顾氏又如何?”
“我们应该主动助他一臂之力!”顾梦麟闻言顿时恍然大悟道。
人家有刀枪,又有大义在手,江南士绅在人家眼中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若是再不识相,恐怕这刀枪就要落下了。
“说的没错!”顾氏族长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一会儿你去通知徐、陆、张、王等大家,一同前来商议,如何做这一笔买卖!”
“好的,我这就去!”顾梦麟连忙应了,转身就走。
“对了,别忘了给你启姬那丫头留一份儿!”突然顾氏族长好像想起来什么,又嘱咐道。
“家里给她备的嫁妆虽然不多,也有一两千两银子。”
“若是能再翻上几番,也差不多足用了!”
“哦,晓得了!”顾梦麟闻言点了点头,连忙又应了。
就在外面议论纷纷之际,宁波府城内也是一片热闹。
“宁波乌氏,负责人乌有虑,出海丝绸六百匹,每匹核价六两,该纳银一两五钱,合计纳银九百两!”一个官吏熟练的计算出税额道。
“啊,这么高?”那乌有虑闻言大吃一惊。
“高?这算什么高!”那官吏不由冷笑道,“往日你们交给海盗的买路钱,上下打点的银子,以及被人勒索的银子,恐怕不止这么点吧?”
“再说了,如今信风海潮将至,过了这村就没这店。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恐怕只能等下一年了!”
原来这海上对日往来,全靠季风和洋流。
从日本到宁波,一般选择三四五月和九十月两个时间点。
而从宁波去日本,一般选择四月中旬到七月初间,这个时间点不但顺风而且顺水。
原来这个时间点海面是会吹起西南风,而日本暖流,也就是所谓的“黑潮”会向西推移到东海海内。
这个时候出海极为遂顺,甚至只需要三日功夫便能赶到长崎。
而从这个时间点出发,抵达日本长崎,在数月之内把货物卖完,又可以趁着东南季风再度折回宁波。
故而这两三个月份,乃是江浙商人出海的最佳时间。
“呃算了算了,我认了,认了还不成吗?”那人被这么一问,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好了,这是你的纳银凭证,你可以去那边和船商商谈运费了!”那官吏清点了银两,把凭证递给他道。
“好,好的!”那人闻言一愣,万万没有想到这么方便,不由有几分意外的回答道。
“大人,我有大船一条,不知如何加入这一趟生意!”前面那人刚走,后面又有一人上来了问道。
“多少料?太小我们可不要!”那官吏不由连忙问道。
“两千料,两千料大船!”那人闻言连忙回答道。
“哦?这船倒不小啊!”那官吏不由为他指点道,“看到那边了没有,你去那边,经过勘验,纳了银子就能跟随船队出海!”
就在这些人熙熙攘攘之时,突然只见一个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众人见了那为首之人,眼中不由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张顺。
“殿下,你这一手可真是绝了!”就在这时,他身边的郑芝龙忍不住开口道,“咱们这一次,内接船货,外接护卫,俱为一体。高,实在是高!”
“到了长崎以后,咱们又可以共同进退,同价出售,无被人压价之虞!”
“这就叫做‘一条龙’服务!”张顺闻言不由笑了,“从进货,到运货,再到出货,由朝廷搭建平台,让大家拧成一股绳,一同做好买卖。”
“这世上什么买卖最好做?当然是垄断的买卖。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不愁咱们的丝绸、瓷器茶叶没处卖。”
“当然话又说回来了,若是独一人得利,其他人连喝汤都喝不到,恐怕这生意也做不长久。”
“依着本王的心思,最好有钱大家一起赚。朝廷赚其税赋,商贾赚其利差,船商赚其利润,大家各得其所,各得其利,如此生意才能长长久久!”
“如此,朝廷有钱养船,为大家保驾护航,大家这钱财也赚得安心,不虞为海盗之流所趁。”
“好,殿下真的说到我们心里去了!”有一人忍不住大声叫嚷道,“若得殿下如此,天下何愁不定,百姓何愁不富,我等商户何愁不发?”
其他人受到这人鼓动,顿时也纷纷齐声叫起好来。
原本因为“义军”征收重税而不满的商家,听了心里也舒畅了许多。
甚至有些精明之人,会想的更多。
这一切才是开始,若是日后发展壮大,恐怕众人会在朝廷的带领下,彻底压制住日本、佛郎机、红毛蕃的势力,完成对整个东亚、东南亚地区贸易的垄断。
到时候,莫说这几个钱,恐怕整个海贸都会落入朝廷的控制之下。
第六百九十九章 海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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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这几日算的明白!”孙可望兴高采烈的向张顺汇报道。
“大船每艘征税两千两,实际征银五万六千两;丝绸每匹征银一两五钱,合计征银两千二百五十两;生丝每斤征银七千五分,合计征银六万两;其他茶叶、瓷器、漆器、白糖、药材、书籍、松江布、燃料等货物,合计征银两万三千六百两,共计一十四万一千八百五十两。”
“又囤积生丝、茶叶、瓷器倒卖,获利九千两。准备运往日本国发卖的生丝、茶叶、瓷器、丝绸等,价值两万余两,预计获利五六万之数。”
“哦?总共才二十万两,这数有点少啊?”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
郑芝龙不是说对日贸易,每年盈利一百多万吗!
自己这一次费尽心思,才征收、获利二十万两?
“这还少?”孙可望闻言都懵了,“殿下,须知这浙江一年赋税,尚不足一百一十五万之数,其中起运七层,剩余三层留底,实际运往京师不过八十万两。”
“而就这八十万之数,还不能如数缴纳。对了,全浙夏税才十五万余两,秋水九十九万两,殿下只这一场,却是胜过夏税全额!”
孙可望话音刚落,郑芝龙又连忙接话道:“殿下若是嫌少,我那里却是有运费十万两,自愿全部孝敬给殿下!”
“这倒不必了!”不意张顺听了这话,却笑着摇了摇头道,“本来这些船费,本该落入你的口袋中。”
“如今你一心为公,让与朝廷,本王已经亏欠你太多,焉能再奢求其他?”
“这样吧,我听闻你的长子郑森十三四岁,颇为机灵,不如跟我几年,算是对你的补偿吧!”
“啊?那罪臣现就谢过殿下了!”郑芝龙闻言一愣,随即大喜。
原来这郑芝龙这些年自然没少挣,但是实际落入自己口袋中的也不算多。
一则要打点上下官员,二则需要招募训练士卒,三则需要建造战船,铸造火炮,哪项不是个吞金兽?
如此以来,郑氏虽然年入二百余万两白银,其实和他个人有关的却不多。
而投靠张顺以后,一则军饷由朝廷发放,二则战船、火炮由朝廷建造,三则如今自个抱上了张顺这条大腿,上下打点也少了许多。
这样虽然收入少了不少,但是他本人获利却多了许多。
就依这一次来说,拢共有二十八条海船,其中二十艘完全归郑芝龙所有。
他不但在其中挣去了运费,更是携带了十余万两的生丝、茶叶等货物。
这些货物到了日本就是三到五倍的纯利润,一转身就挣回来三五十万现银。
而到了九十月份从日本折回,再携带些银子、硫磺、铜料、石斛、日本刀等货物,还能再挣回十余万不等。
虽然这一次只有先前利润半数,但是这半数实际却尽归自个所有。
如此一出一入,却是赚了。
当然,除了郑芝龙自个的利润以外,其余五十万两左右的利润这一次却是被张顺和江南其他大户分润了。
“其实,除了宁波以外,往年微臣还会从福建发船贸易。”郑芝龙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道。
“另外,红毛蕃、以西把你亚等国亦会前往日本贸易,大概利润亦在百万之间。”
“其中我国往南洋、吕宋贸易,利润亦各在七八十万不等。”
“哦?嗯!”张顺闻言点了点头,心中不由又盘算了起来。
根据郑芝龙提供的消息,张顺估算这时代一年的海贸总额大致在三千万两左右,其中日本只占其中的三分之一,而东南亚和吕宋分享了另外三分之二。
之所以郑芝龙在日本获得的利润高于另外两处,却是因为吕宋的的利润大半为西班牙殖民者所独享,而东南亚方向的利润为荷兰殖民者所独享。
郑芝龙不过依托着中国本土的优势,在其中挣点汤水罢了。
如果朝廷能把这一块完善的管理起来,岁入三五百万两完全不是梦。
实际上张顺却不知道,根据后世研究,虽然明清大多数时间都处于闭关锁国状态,但是每年从日本直接、间接流入的白银达三五百万两之巨。
而从菲律宾西班牙殖民者那里,每年流入的白银也达三百万两之多。
如果再算上朝鲜、东南亚等地,差不多一年入超达七百万至千万之巨,可见这时代中国的海贸优势之巨大。
但是由于明清稀烂的管理水平,不仅没有能够利用这种优势条件攫取巨额的利润,甚至连最基本的关税都无法征收上来。
还为此错过了整个大航海时代,不得不说是一件憾事。
想到此处,张顺又笑了:“如此说来,咱们倒有两家竞争对手!”
“你说咱们要不要再派一次船队,把这两家彻底从对日本的贸易中挤出去?”
“这......这恐怕不行吧?”孙可望和郑芝龙闻言相视了一眼,这才有几分迟疑的开口道。
“东海海况如此,等到咱们的船这一次折回来,恐怕只能等到来年了!”
张顺当然已经知道了从宁波到日本的情况,基本上每年都集中在夏秋两段时间,不过显然他另有想法。
“你们这话却是狭隘了!”张顺不由笑道,“这一次咱们手中的商船只有二十艘,不是也派了二十八艘前往吗?”
“既然咱们自己的船暂时回不来,何不借鸡生蛋,召集其他船前往呢?”
“到时候,朝廷提供保护,海商提供船只,而坐商提供货物,亦如今日一般!”
张顺这话一出,那孙可望、郑芝龙顿时不由眼前又是一亮。
原来这时代的日本国,国虽不大,人口却是不少,对中国的产品需求也不小。
比如生丝、白糖、茶叶都是紧俏畅销的商品。
在这个时代,每年二十八艘的贸易量,完全不能满足日本的需求。
按照历史进行推断,实际上真实需求量,大概在二百艘左右。
也就是说,双方的贸易量实际上还可以在扩大十倍。
张顺当然不知道这一数据,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根据贸易的获利情况推测日方市场并未饱和,故而提出再派一次船队的建议。
“好,这样好!”郑芝龙闻言不由拊掌而笑道,“我这就命人散布出去,看看还有哪些海商准备出海!”
“若是他们识相,一切还好说;若是不识相,被人抢了夺了,算他们晦气!”
张顺听了郑芝龙这话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来这时代的“商战”,和张顺前世玩的大航海时代一般无二。
若想挤占他人的份额,不外乎一个是倾销,一个是掠夺,还有一个是压制。
其中倾销,就是张顺这种手段,多派船只,多销货物,直到市场饱和了,别人就被挤出去了。
而掠夺则是明的、暗的支持海盗掠夺对手的商船,以打击对手的贸易。
而所谓的压制,则是依靠强大的军事力量,威胁对方开口通商,限制其他贸易者前来贸易,以保证自己的份额超过对手。
张顺刚开始还没有想到这些,一经郑芝龙提醒,顿时反应了过来。
“咱们这样!”张顺何其聪明,一听了这话,顿时眼珠一转,便开口笑道,“从明日开始,郑氏的水师要运转起来,咱们的水师也要展开缉私活动。”
“现在不是出海的好季节吗?本王倒要看看,没有我的允许,哪艘船胆敢走私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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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章 钱塘自古繁华
“快来呀,快来呀,你们看看这个!”小丫头卞敏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一边抓住面前摊贩的东西,一边向姐姐卞玉京和其他几个女子喊道。
“好,好!”卞玉京应了两声,连忙看向张顺。
却见张顺正一脸宠溺的望着自家妹妹,便放下了矜持,连忙疾行几步赶了上去。
“你们不去看看吗?”张顺见董小宛和顾启姬两女无动于衷,忍不住开口问道。
董小宛看了看顾启姬,再看了看尾随在她们身后的两个女子,最终还是艰难的摇了摇头拒绝了。
原来这孙可望也不是傻子,既然在朝鲜国、日本国走这么一遭,自然也惦记着给张顺带点“礼物”。
本来张顺还想装一装正人君子,奈何一个长得跟金喜善、宋慧乔、韩佳人等韩国女明星似的。
呃,你问具体像谁,其实他有点脸盲。
另外一个长得日本女明星田中柠檬、高松恵理、鬼头桃菜似的。
至于具体像谁,恐怕还得等他脱完衣服,才能识得。
反正在前世印象加成之下,他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这两人。
只是如此以来,顿时让董小宛、顾启姬两女心里产生了莫大的危机感。
于是,这两女一左一右偎依在张顺两旁,挤得那两女只能跟在后面吃屁。
而张顺在宁波张罗完第一场出海贸易之后,第二场便放手给孙可望、郑芝龙发挥,自个带着一干人等折回了杭州。
张顺前世有句话叫作“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既然来到了杭州,他也忍不住带着一干丫头出来逛上一逛。
若论杭州集市,当数北关。
这北关地处京杭大运河尽头,天下货物尽数集散于此,故而极为繁华。
正适合张顺亲身体验一番江南极为繁荣的工商业,以便日后制定相关的政策。
“呃这布料不错.”张顺见她们缠着自己不肯离开,只好主动看起了旁边的布料。
“这是松江布,顾名思义以松江为正宗,这里大多都是从松江运过来的!”顾启姬见了,上前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道。
所谓松江布,即是棉布。
当年黄道婆从崖山带回来的先进纺织工具和技术,极大的促进了松江地区纺织业的发展。
到了明代,松江的棉纺织业极为兴盛,其地产出的棉布畅销海内外,尤为出名。
那顾启姬家住苏州府,紧挨松江府,对此自然极为熟悉。
“哦?原来却是个行家!”张顺不由笑了,“那就烦劳你帮我挑几匹上好的!”
“这里又不甚好,若是你想要,何不派人去松江采买一些回来!”顾启姬皱了皱眉头,不由提议道。
“呃那好吧!”本来张顺想着买一些回去,送给自家婆娘。
刚才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一时间竟算不清家里有多少婆娘了,只得暂时作罢。
“铛、铛、铛!”就在张顺沉吟不已之际,突然却被一阵响亮的钟声打断了思绪。
“咦?”身后的俩“明星”闻言望去,不由发出了惊讶声。
“没见过吗?”张顺闻言扭头问道,“没见过的话,咱们去看看去!”
“嗨!”
“卡木萨米大!”两个“女明星”分别用自己的“方言”应了一声。
张顺不知道她们听懂了没有,她们也不知道“主人”听懂了没有,反正大家就这么凑合着过去了。
“哎,这位客官,你要点什么?”店主一看张顺在一群人簇拥之下走了过来,连忙点头哈腰的问道。
“我这店里有各种各样的自鸣钟,有大的小的,金的银的,还有镶嵌珠宝的。”
“有自造的,还有从远西渡过重洋运送过来的;有现成的,还有定制的。”
“只要你想得出来的,我这里应有尽有。”
“还有自制的?”张顺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自鸣钟”,不由惊喜的问道。
“有啊,还能定制呢!”那店主又强调一遍道。
“那有没有那个.”张顺比划了一下,开口问道。
“金表,是吧!”那店主惊喜道,“你却是找对地方了,若是换个地方,你未必找的着。”
“您看看,核桃大小,纯金打造,承惠一百八十两纹银!”
“呃有没有镀金的?”张顺一听这价格,顿时有点英雄气短了。
明制一斤十六两,你这开口就要我二十多斤银子,抢钱呐!
“殿下何等样人,怎与一个商贩斤斤计较?”就在张顺话音刚落,早有一人接话道,“若是殿下不嫌弃,在下替你出了!”
张顺闻声望去,却见那人五十来岁年纪,“衣素莽、围碧玉”,气度非凡,不由顿生几分好感。
他不由开口问道:“敢问这位先生,不知如何称呼?”
“草民姓阮,名大铖,字集之,乃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后因得罪了阉党、东林党,遂不得为官!”那人连忙上前对着张顺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道。
“哦,原来是阮先生,久仰久仰!”张顺一直把他的名字错认为阮大钺,故而听到他自曝家门以后,并未识得他的来历,便客气了几句。
然而这话落到阮大铖耳朵里,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他本是“东林八君子”高攀龙的弟子,与“东林六君子”左光斗为好友,故而名列东林点将录。
后来在打倒方从哲的斗争中,他立下头功,左光斗被许以吏部官职。
结果不曾想后来东林党内讧,以赵南星为首的一伙人便把他“贬”至工部。
彼时吏部为六部第一,而工部为六部之末。
故而引起阮大铖不满,遂投向魏忠贤。
如此以来,他两面不是人,便被人排挤了出去,不得为官。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隐居南京,一边招募游侠,谈兵说剑,一边试图和东林党、复社讲和。
刚巧他求到张溥那里,那张溥刚好投靠了张顺,正感势单力薄,遂书信一封,让他前来投奔张顺,不期竟这般相遇了。
那阮大铖听张顺说什么“久仰久仰”,还道是在讽刺自己的跟脚。
他生怕张顺拒绝了自己,连忙向店家笑道:“听到了没有,这店里但凡有殿下喜欢的,一并拿来,我一发算钱与你!”
“啊?这这不好吧!”张顺闻言不由有几分不好意思,“实在家里的婆娘喜欢的紧,这才打算买回去几只!”
“几只?没问题,我全包了!”阮大铖拍着胸脯道。
啊?张顺一听阮大铖这话,差点傻眼了。
原来他说几只,不过是给自己涂脂抹粉罢了。
实际上他大大小小的婆娘,三十好几个,随便买一买就五六千两银子,哪里是个小数目?
想到此处,他便摇了摇头笑道:“算了,算了,一点小玩意儿,不值得破费。”
“既然今日得遇先生,咱们还是寻一处僻静之处,慢慢详谈!”
第七百零一章 狙击
“看准了,千万别打错了!”在热闹的北关集市中,有一处阁楼却极为僻静,有一人正对身边的另外两人下令道。
“晓得了!”另外两人闻言点了点头,然后三人整整齐齐的举起了手中的火铳。
这鸟铳倒不甚出奇,是一种常见的西洋铳,长六尺余,重四五斤,装药一钱,弹重半分。
虽然威力不甚大,但是却较为精准。
然而,就在这西洋铳之上,却有安装了一个筒状物品,看起来好像后世狙击枪上的狙击镜一般。
只见那三人端起了西洋铳,一只眼闭了一起,而另外一只眼则对着了那筒状物。
顿时,远处的景象一下子就被拉到了跟前,只望见一老一少两个人在众人簇拥下,出现在筒状物之中。
“大哥,这哪个是‘顺贼’?”有一人迟疑着问道。
“按照画像,应该是那个不带胡子的年轻人吧?”“大哥”迟疑了一下,有几分不确定的回答道。
“不对,我觉得应该是那个带胡子的!”另外一人闻言反驳道,“你看那后生,年纪也不过二十来岁,如何做得这等大事?”
这个时代的人对“官老爷”的认知,一般都是年过半百,花白胡子的模样。
像张顺这种白面无须之人,大半被人认作公公、太监。
故而那人这话一出,顿时另外两人先信了三分。
“嗐,你们看他那衣服!”就在这时,刚才问话之人突然惊奇的说道。
众人闻言仔细一看,顿时大吃一惊。
原来那后生虽然穿了一身飞鱼服,贵气逼人,奈何旁边那老者却穿了一件白蟒袍,束了一条碧玉带,气度非凡,一看便是身份非同一般之人。
古制四爪为蟒,仅比五爪龙袍少一趾,除了作为戏服以外,便只有身份非同小可之人穿戴。
三人见了这蟒袍之后,几乎就断定身着白蟒袍之人便是“顺贼”。
“这”那“大哥”闻言犹豫了一下,这才下令道,“此事非同小可,万万不可弄错了。”
“这样吧,我们两个打那身着白蟒袍之人,你打那身着飞鱼服之人,千万不能打错了!”
“好,好说!”另外两人闻言点了点头,连忙点燃了火绳,然后把护木贴在了腮边,仔细瞄了起来。
“一!”
“二!”
“三,放!”
随着“大哥”抑扬顿挫的下达了命令,已经瞄准了要害的三人立刻搬动了扳机。
夹着火绳的龙头突然一条,把燃烧的火绳砸进了药池里,随即火光一闪,冒出了大量白烟。
“请!”毫无察觉的张顺眼见到了一座茶楼,不由伸手向阮大铖示意道。
“啊,不敢,不敢,殿下先请,殿下先.”阮大钺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一步撩开门帘道。
“砰!”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一声铳响,阮大钺应声而倒,顿时吓得张顺忍不住往前一窜。
“敌袭!”悟空闻言大喝一声,连忙跳到张顺身前把他护在了身后。
“在那,在那,老白你领几个人上去,抓活的!”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际,张顺循声望去,只见茶楼对面的一座阁楼上又什么晃了一下,然而似有似无的硝烟飘起。
“是!”“老白”闻言连忙挑选了七八个士卒,急匆匆的去了。
而就这这时董小宛突然尖叫一声,然后指着张顺道:“殿下,你看!”
张顺顺着董小宛的手指望去,这才发现刚才自己站的门框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孔洞,顿时惊起了一身冷汗。
“阮先生,阮先生你没事儿吧?”就在这时,早有士卒救起了阮大铖,把他一起拉进了酒楼。
“我咳咳我没事儿,殿下还好吧?”阮大铖顾不得自己胳膊上都是血,反倒向张顺问道。
“啊,射向本王那颗弹丸打偏了,却是无事!”张顺闻言却是有几分愧疚道。
刚才紧急之下,他心思转了一百圈,却是忘了这人。
“殿下没事儿就好!”那阮大铖闻言不由松了口气道,“看样子这一次,贼人的目标是我,却是连累了殿下.”
他还道是自己得罪人太多,被人盯上了。
“咦,穿了?”就在阮大铖啰啰嗦嗦之际,张顺麻了的扒开了他的袖子,把那伤口一看,却惊讶的发现被弹丸打了个对穿。
原来这三个“狙击手”所用的西洋铳,具有装药少,弹丸轻,射击精确的特点,用来狩猎鸟雀,却是省得把鸟雀击碎了。
所以这样的火铳用来射击人类,却不能造成太大的伤害。
这样的伤口虽然看起来吓人,其实只需要包扎起来,过几天就好了。
当然,组织刺杀之人对此也心知肚明,所以求人在西洋铳上安装了三条“千里镜”,又采取“三铳齐射”之法,力求一击毙命。
只是不曾想,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一没料到突然会出来一个阮大铖“搅局”,二没料到如此小的弹头,会受到风向的极大干扰,于是毫不意外的失败了。
“殿下,刺客已经自杀身亡,但是我们找到了这个!”就在张顺指挥着士卒控制了茶馆里的主客,准备做长久打算之际,“老白”带着五六个士卒折了回来,手里提着三把奇怪的火铳。
“狙击枪?”张顺见了大吃一惊,连忙接过来一把仔细一看。
只见那西洋铳铳管长五尺余,膛内铣的又及其光滑圆润。
再看那“狙击镜”,虽然不如后世精确,却是有模有样,甚至能够通过镜头看到铳管前面的准星。
“这是何人,竟能有如此奇巧的构思?这是何人,又能做的如此巧夺天工?”他后怕之余,忍不住开口感叹道。
“殿下.”就在这时,顾启姬有几分惊魂未定的喊了一声,有几分犹豫的开口道。
“我倒听父兄说过,有一人被人称作‘赛诸葛’,极为擅长各种奇技淫巧之物”
“哦?这是何人?”张顺不由问了一句。
“据闻那人唤作薄珏,乃苏州人氏,尝随巡抚张国维制造火器.”
“等等,随谁?”张顺本来随口一问,不意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张国维,张玉笥啊。”顾启姬闻言又重复了一遍。
原来是他?
张顺听了顾启姬这话,顿时有了几分头绪。
他不由立刻下令道:“即刻紧闭城门,查抄城中能够研磨镜片的工匠;然后遣人分别前往南京和苏州,先把张国维和薄珏两人控制起来,等本王亲自审判!”
原来这张国维不是别人,正是原大明应天巡抚,又是浙江东阳人氏。
自从义军攻取南京以后,虽然罢免了魏国公徐允爵等一干人人等,但是像张国维这样官职稍微低一些的都暂时留用,以便维持秩序。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刺杀自己。
第七百零二章 开普勒望远镜
“殿下,薄珏抓来了!”就在张顺携带阮大铖折回城中不久,不多时张顺的护卫就押着七八个人赶了回来。
“这么快?”张顺吃了一惊。
“我们去查杭州的眼镜店的时候,刚巧这厮就在店里!”领头的护卫不由笑道。
“如此说来,此事便是你所为了?”张顺听了这话,不由举着手中的火铳向人群中问道。
“那千里镜是我做的,西洋铳却不是!”不意却有一人站出来回答道。
张顺仔细一看,却见那人身躯壮伟,面孔方正,看起来倒不像个技术人员,反倒像个武将一般。
“哦?这么说来刺杀之事,你也有参与了?”张顺闻言目光一凛,万万没想到这厮竟然供认不讳。
“什么刺杀?”没想到那薄珏闻言却是一脸茫然。
“你不是说这千里镜是你造的吗?”张顺闻言也是一愣。
依照他的推测,既然这薄珏和这千里镜脱不开干系,而他又与前明应天巡抚张国维相善,那么此事的主犯大概率便是张国维,而薄珏自然也是从犯。
没想到这薄珏居然承认了千里镜为其所造,却否认了参与刺杀之事。
想到此处,张顺这才发觉事情未必如自己想象那般。
他连忙追问道:“既然如此,那这千里镜何时所造,为谁所造,你又交付了何人?”
“崇祯七年,流寇欲破安庆,草民受张巡抚征招,前去铸炮抵御。”那薄珏闻言连忙回答道。
“当时火炮难以射准,草民便制作千里镜置其上,以观其方位,无有不中者,颇得张巡抚赏识。”
“前几日功夫,张巡抚又派来三个人前来,手持三把西洋铳,希望我能给他们配上千里镜,以便射击精准。”
“正好我手里有些镜片,我就给他们制作了三副,安装了上去。”
“至于他们拿来做什么用,我却不知。”
“你听听,你听听,这厮动不动就‘流寇’云云,果然是个反贼!”那薄珏话音刚落,遭受重击的阮大铖便忍不住跳出来指责道。
“你说你不知道,那如何证明?”张顺倒没有听从阮大铖的言语,反倒玩味的看着薄珏问道。
“只要把张巡抚喊来对峙,一问便知!”那薄珏闻言自信的回答道。
“呃哈哈哈!”薄珏话音刚落,众人忍不住大笑起来。
张顺闻言也不由为之莞尔,这人说出这种话真是蠢的可爱。
且不说张国维被抓来以后如何回答,即便张国维肯亲口为他开脱,难道他以为张顺就会认为他是无辜的吗?
原来却是个蠢货,张顺摇了摇头,不由下令道:“押下去吧,待到张国维抓住了再行审讯!”
“走!”张顺的亲卫闻言,就要押着这一干人等离去。
“你们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结果士卒刚一动手,那薄珏就嚷嚷了起来。
“嚷什么嚷,嚷什么嚷?涉嫌谋逆大案,没有大刑伺候,你就偷着乐吧!”张顺的亲卫闻言不由呵斥道。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还有事儿呢!”那薄珏闻言又说出一句令人发笑的话来。
“你能有什么事儿?”张顺快被他蠢哭了。
若是从这个角度来说,搞不好这厮还真是清白的,主要但凡组织者有一点脑子,也不会把这么蠢的人拉进来坏事儿。
“我制成了一架‘万里镜’,正要用他来观测天文。”薄珏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哦?那‘万里镜’何在?”张顺笑了。
人家叫“千里镜”,你非叫“万里镜”,是打算在名字上高过别人一头是吧?
“哦,就在他们店里。”薄珏指了指身边的工匠道,“这一次我之所以来杭州,就是为了寻那水晶镜片。”
“哦?可否拿来一观?”张顺一听薄珏这么说,倒来了几分兴趣。
“这”那薄珏犹豫了半晌,这才勉强点了点头道,“那好吧,你若他们小心点,别弄坏了!”
“哦?什么样式的?在哪里放着?我让他们去拿!”张顺不由又问道。
“是筒状物,长约五尺,带一副脚架,放在店里二楼!”薄珏连忙回答道。
“好,你们且去取来!”张顺便下令道。
不多时,果然张顺的亲卫取来了一个大筒并一副支架,那薄珏眼见连忙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安装了,这才对着张顺笑道:“殿下请看,此物可以观测天地山川、日月星辰。”
“刚才我已经调试过了,正合观测那月亮。”
彼时天色将晚,一钩弯月正从西面升了起来。
“哦,待我看看!”张顺笑着挥了挥手,把眼睛凑过去一看,却见一座座环形山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顿时吃了一惊。
你道为何?
原来张顺入京以后,不是没有见过望远镜,在宫里就有一副据闻乃是西洋传教士所献“千里镜”,基本上代表着这个时代望远镜的最高水准。
然而,哪怕宫里的那一架“千里镜”,也比不得这一架看的清晰、精确。
“你这从何处学来?”张顺不由惊讶的问道。
“学来?殿下说笑了,此乃草民自创!”薄珏闻言却笑道。
“哦?不是说‘千里镜’来自西洋吗?”张顺不由奇怪道。
“是有这般传说。”薄珏闻言点了点头,“不过据我和一些人交流来看,他们所谓的‘千里镜’所用镜片却是一凸一凹,不能观远。”
“我这‘千里镜’两片镜片皆为凸镜,不仅能够观远,亦可在上面画出十字准星”
“哎,对了,我想起了!”正说着说着,突然那薄珏一拍大腿道,“殿下,若是我想害你,只需在这‘千里镜’上加上十字准星,保证你有死无生”
“一凸一凹?皆为凸镜?”就在薄珏喋喋不休之际,张顺一时间都懵了。
原来虽然他前世的知识大半还给了老师,但是伽利略式望远镜和开普勒式望远镜的区别他还是分的清的。
想到这里,他连忙拿起了火铳,对准上面的“千里镜”一看,赫然发现成像却是倒的。
而他先前所用的那一副“千里镜”,一直都是正像。
显然,面前这个不像学者的学者,赫然独自发明了“开普勒式”望远镜。
他忍不住开口追问道:“你确定这个是你自己发明的?”
“殿下这叫什么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薄某岂是偷窃其他人功劳之人!”那薄珏闻言极为不快。
“大胆,你怎么和殿下说话的!”阮大铖眼见这厮颇为无礼,忍不住开口呵斥道。
“不妨事,不妨事!”不意张顺闻言摆了摆手,反倒像看稀罕物一般打量着这人。
“你还会些什么?与哪些人为善,还请一并说来!”
人才,这真是人才啊!
原本张顺还担心传教士势大难制,颇为头疼,不意今天竟然遇到了一个“本土科学家”,不由欣喜万分。
莫说这厮和刺杀自己之事牵扯不深,即便是真个牵扯进去,张顺也能原谅了他。
“这……草民别无多长,所善者惟天文历法、算术数学及机械制造而已。”那薄珏不由自谦道。
“若是殿下想让我做官,还是罢了。我天生口拙,容易得罪人,还是老死乡间为好!”
“哦?那算了!”张顺不由遗憾道,“本来本王还想请你去钦天监,为本王编撰历书来着。没想到却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啊!”
“钦天监?”那薄珏闻言一愣,不由红着脸,有几分扭捏道,“若是这个……这个,草民愿意……愿意前往!”
“对了……吴县朱素臣也颇精于历法,若是……若是殿下同意,草民可以喊他一同前往……”
“好,好,准了!”张顺嘿嘿一笑,顿时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小样,你以为本王还治不了你不成!
原来这薄珏之所以擅长数学制器,其实为了探索天文历法之下的无奈之举罢了。
自古以来,“科研”最花钱。他不过一个普通百姓,为了铸造这些天文仪器,早已经花光了家中积蓄。
如今听闻可以进钦天监,免费使用那里的天文仪器,如何不喜?
而他的朋友朱素臣,原名朱,也出身微寒,平时以写作戏曲为生。著名的戏曲《十五贯》,就是他的代表作。
但是,其实这厮也是个文理全长,除了擅长作曲以外,也颇为精于历法。
故而薄珏一听到这个好消息,顿时也想起了自己的好友。
根据相关研究,薄珏、孙云球一脉制作的望远镜是成倒像的开普勒望远镜,而西方传教士传来的为伽利略望远镜,基本上确定了薄珏独立发明开普勒望远镜这一事实
第七百零三章 豺狼虎豹
“殿下,我也要举荐一人!”阮大铖眼见薄珏凭借“奇技淫巧”搏得张顺亲睐,忍不住连忙开口道。
“哦?”张顺让左右带下了薄珏一干人等,这才正色道,“先生请讲!”
实话实说,由于义军扩张过快,张顺手底下治理人才极度缺乏。
原本入京以后,收拢了一下,如今打下了江南,又空出来许多职务。
这也是为何像张国维这样的前朝余孽,张顺仍旧捏着鼻子留用的根本原因。
如今听闻阮大铖又推举一人,不由也颇为高兴。
“此人姓马,名士英,字瑶草,乃贵州贵阳人氏,曾经官至宣府巡抚”阮大铖连忙笑道。
“原来是他?”张顺闻言一愣,随即又忍不住看向阮大铖,原来是你!
原来不提马士英还好,一提马士英,张顺这才反应过来这个阮大铖就是前世自己错认的阮大钺。
好家伙,感情前世的“奸臣”、“贰臣”都投到我麾下来了。
前有洪承畴、冯铨、薛国观,后有马士英、阮大铖,可真是好得很呐!
不过,他再想想自己麾下的李自成、张胖子、党守素一干人等,哪个又是好人出身?
若是真个仔细论起来,恐怕除了极个别好人以外,剩下的全是什么豺狼虎豹。
当然,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张顺已经深刻的认识道:好人未必能够做出好事儿,坏人也未必做的就是坏事儿,关键是你如何把控罢了。
想到此处,他不由笑道:“既然如此,何不由本王书信一封,请他过来,量才大小,授其官职?”
那阮大钺闻言大喜,连忙谢过了张顺。
“报,李将军遣使过来了!”就在两人计较之时,悟空突然进来汇报道。
“啊,那草民就先告退了!”阮大钺一见这情景,连忙主动辞别道。
“那那就有请先生先修养几日,待到身体好转以后,再替本王操劳!”张顺闻言客套了两句,这才开口许诺道。
“啊,谢殿下恩典!”那阮大铖一听张顺这话,顿时欣喜不已。
他这一次从南京跑到苏州,从苏州跑到杭州,所为何事?
不就是为了这一身绯袍嘛!
不多时,阮大铖出去了,李自成的使者这才在悟空的引领之下,匆匆忙忙的赶了进来。
“启奏殿下,李帅逆流而上,杀其守军将,夺其城池,如今已经全据安庆,还请殿下进一步示下!”那使者见过礼后,恭恭敬敬的汇报道。
“好,好的很!”张顺闻言不由大笑道。
如今郑芝龙已降,安庆又下,那么南京城高枕无忧矣。
南京城高枕无忧,那么整个东南的战线算是暂时稳定了下来。
于是,他便下令道,“着官抚民携其麾下五千人马留守安庆,李自成自率其麾下大军来杭州坐镇,替我处理‘刺杀’一案!”
“殿下却是错了。”张顺话音刚落,顾亭林连忙提醒道,“此案关键人物张国维本在南京,理当坐镇南京才是。”
“南京?我看未必!”不意张顺摇了摇头,笑着解释道,“你道他们为什么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这个时候动手?”
“这是为何?”顾亭林闻言一愣,心道:难道不是有些人怀念前朝吗?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张顺摇了摇头,指了指东面解释道。
“这几日,咱们的海贸大会开的红红火火,国家也收了不少银两,有些人怕是肉痛了!”
“这这不应该啊?”顾亭林不由奇怪道,“虽然少了一些,但是由殿下作保,这收入却是稳定了许多啊!”
“你还是没明白!”张顺笑道,“这海上贸易一途,利润丰厚。”
“当年明成祖在位之际,由皇家独揽,故而短短数年,便能用兵蒙古而国用不损。”
“待到明英宗时期,皇帝威望不足,下西洋之事遂止,而东南士绅尽得其利。”
“又到嘉靖年间,倭寇、海寇肆虐,东南士绅多受其害,其利益又转到海商之手。”
“如今那郑芝龙虽然为最大海商,投靠本王,奈何其他海商却貌服而心不服,雌伏以待。”
“若我所料不差,此事当为部分海商勾结前朝余孽所为!”
张顺此话一出,那顾亭林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原来他顾氏身为苏州大族,家里也曾经营这两座绣庄,一条海船,对此中厉害自然也心知肚明。
若非这一次,他们“投资”了张顺,恐怕这一次海贸大会他家也不会参与。
开什么玩笑,但出海一次,便要收取船舶税两千两,其他货物亦先纳四一重税,搁谁身上谁干呐?
不过,谁也没想到义军这边海贸大会一开,那边就派遣战船巡逻舟山一带,但见走私船只,只管抓了,然后向其东家下达大额罚单。
但凡敢有不交者,一概没收船只、货物,船上船员、随行,一概打入大牢,判刑一年半。
别个不说,就这个判刑一年半却是绝了。
按照信风洋流规律,每年出海时间只在数月之间。
一旦被抓起了关上一年半,等于白白错过了整整两年的海贸,端的是歹毒的紧,你叫这些人如何不恼?
正好这些人又都是刀口舔血,常年漂泊在海上的亡命之徒。
若说他们会老实不动手,恐怕他们自个都不信。
如果再联系到那三支原产自西洋的西洋铳,或许弗朗机、红毛蕃也参与了其中,为未可知。
“那那殿下的意思是?”顾亭林想到这里,忍不住开口问道。
“给他们立个规矩!”张顺冷笑道,“这件事儿,本王不吃独食就罢了,他们还敢吃本王的独食,莫不是活腻了不成?”
细数以前的历史,海外贸易这块,先是皇室吃独食,然后是东南士绅吃独食,而今又被海商吃独食,可谓是全凭本事。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种排他性的恶心竞争,最终导致朝廷无利可图,然后一禁了之。
在原本历史上,这一禁固然一了百了,然而却等于整个国家退出了“大海航时代”。
而等到下次西洋人再来的时候,却是带着坚船利炮和大量廉价工业品砸开国门,那个时候想反抗却也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张顺更加坚定了打击部分海商的走私、垄断行为,彻底建立一个囊括了朝廷、坐商和海商的三角联盟。
在这个联盟里,朝廷能够收取大量的税赋,然后建立起强大的海军为自己海上贸易保驾护航。
而坐商负责根据海外市场变化,调整自己的手工业,生产出生丝、丝绸、瓷器、茶叶等贸易品,赚取海外利益。
而海商则负责把国内紧俏的商品运送出去,行销海外。
如此以来,三方各得其利,各得其所,这海贸才能长久,国家才能富强。
第七百零四章 大航海时代宣言
天有乾坤,地有阴阳,故而山川物阜,不尽相同。”张顺站在高台之上,侃侃而谈。
“陇、蜀之丹漆旄羽,荆、扬之皮革骨象,江南之楠梓竹箭,燕、齐之鱼盐旃裘,兖、豫之漆丝絺纻,各有所产。”
“故圣人作为舟楫之用,以通川谷,服牛驾马,以达陵陆;致远穷深,所以交庶物而便百姓。”
“及今,巨舶出焉,其载货也,能逾百万斤;其行驶也,期月而至万里。此皆车马不能及,人力不能至也!”
“是以欧罗巴去中国八万里,自古不通,今相通近七十余载,盖船舶大兴之故也。”
“昔车楫之兴,货通八方,九州归一。今巨舶之兴,当与昔日仿佛,理当货殖四海,四洲一统。”
“吾固知此非一朝一夕之功,亦非一家一国之力,更非一世一代之利。”
“愿与我华夏子孙齐心协力,开拓四海,然后共享其利。”
张顺此话一出,顿时坐下的一干坐商、海商,甚至包括孙可望、郑芝龙等为之哗然,纷纷接头接耳不止。
原来自杭州被刺以后,张顺一边调遣李自成率军前来,一边派人前去捉拿原应天巡抚张国维,一时半会儿还没消息。
但是,在这段时间内,经过黄守才、赵鲤子和郑芝龙等人的倾力合作,基本上肃清了舟山群岛一带的走私点。
共斩杀大小海盗一百余人,抓捕抓获海盗、走私商一千余人,擒获倭寇、红毛蕃、佛郎机人三十七人,缴获大小船只七十三艘,生丝、丝绸、茶叶、药材、瓷器等价值十万余两,捣毁走私窝点三十三处,其中涉案坐商、海商二百余家。
经此一役,原本宁波沿海极为猖獗的走私活动,基本被肃清,大量的货物、船只不能再偷偷出海。
故而那些坐商、海商不得不求上门来,哭着喊着要参加朝廷组织的海贸大会。
依照他们的心思,张顺搞这一手,不过是为了分润他们的利益罢了。
成王败寇,这一次既然落到他的手里,那只能割肉了。
然而,当张顺一张口,他们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这厮那里是看得上那点利润,更把目光放到了整个海外。
甚至有些政治素养之人,隐隐约约想起来一句话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如果操作适当,“官民”合作,未必不能复先当年东西两周的盛景。
商人言利,对这些宏大叙事并不感兴趣。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估计出其中的利益出来。
但从登州对朝、对日贸易一项来看,每年利润当在百万之数。
就这百万两白银,却引得东江镇、辽东镇和登莱镇多少豪杰觊觎,为之产生了多少杀伐,引得多少英雄为之折腰。
更不要说对日本、对吕宋、对东南亚进行贸易的东南沿海一带,每年净利润数百万两不等。
更是引得日本、葡萄牙、西班牙、荷兰以及诸海道、官吏之间多少厮杀博弈。
如今改朝换代在即,不意即将登基的“新帝”张顺,表示不仅不反对海上贸易,而且还要大力发展海上贸易,更是准备把他扩展的更远更深,这如何不让人为之疯狂。
如今仅对朝鲜、对日本、对吕宋和东南亚四地贸易,利润便如此丰厚。
如果再扩展到天竺、大食、欧罗巴及南北亚墨利加等地,那是何等的财源滚滚?
想到此处,这些人不由纷纷红了眼睛,恨不得马上就携货出海,远渡重洋,换金山银山回来。
张顺眼见火候差不多了,不由继续大声鼓噪道:“自女娲造人以来,千百年只能靠两条腿行路,依靠肩挑手抗运输,只能在住处附近交易,这可谓之‘比邻时代’。”
“自人驯服牲畜,圣人作车楫以来,人们可通行千里,于路上贸易,这才有了昔日张骞开西域之事,此可谓之‘大陆时代’。”
“及今巨舶扬帆,畅通四海,更胜车楫百倍。人们可通过大海,航行全球,吾谓之‘大航海时代’。”
“昔车楫既兴,我华夏之民历夏商周三世,拓殖九州,遂有今日两京一十三省之地。”
“今日之世,正如当日仿佛非我殖人,人即殖我,概末例外。我堂堂炎黄子孙,华夏儿女,岂可殖于人乎?”
“今彼意大里亚、以西把尼亚、和兰等国能至我中国,觑我虚实,赚我利润,我不能至其国,赚彼利润,此诚国之大患也。”
“朝廷欲效其长技,大造远洋水师,为我商人护行,拓殖天下。奈何国家税赋有限,无力负担!”
“今我坐商,养蚕缫丝,织成锦绣;抟土成胚,烧制成瓷;浇水灌溉,采制茶叶,但求换成银两钱财,然后购买口中食、身上衣,却无销路。”
“今我海商,搏风浪,渡重洋,以求十倍之利。却被土著无端刁难,或劫其财货,或伤其性命,实在可恨之至!”
“为之奈何?”
“为之奈何?”
“为之奈何!”
张顺连续三声发问,声音一句比一句洪亮,感情一次比一次激烈,振聋发聩,只闻得众人心底一颤。
“我等情愿跟随殿下,齐心协力,拓殖四海!”张顺话音刚落,早有人按捺不住,大声回应道。
“齐心协力,拓殖四海!齐心协力,拓殖四海!”有人起了头,自然有人跟着大喊大叫,一时间把气氛推向了高潮。
“好,齐心协力,拓殖四海!”张顺连忙大声接话道。
众人异口同声,大喊了数声,一个个脸色红润,精神亢奋,好像刚刚吃了一盆十全大补丸一般。
张顺眼见“民心可用”,这才笑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定下一个章法,和大家商榷。”
“凡商品出海,商船出海,朝廷要抽取四一赋税,权作海上水师建设之用。”
“其赋税的征收、使用,须定期向海贸大会的会员汇报,以安大家之心,亦便于大家监督之用,不知可乎?”
“啊?”众人一听张顺这话,顿时大惊失色,不由纷纷道,“这如何使得?我等草民,如何敢监督天子?”
不意张顺却笑道:“本王食不过三餐,衣不过五尺,即便山珍海味、美人嫔妃,我又能花费几许?”
“此非使诸位监督本王,乃是请诸位替我监督不法之徒,上下其手,从中渔利!”
“好说,好说,单凭舜王做主!”众人听了这话,顿时大喜过望。
“其次,坐商所产货物多寡不一。多则滞销,寡则短缺,影响双方合作。”
“本王提议,海商可以提前向坐商下订单,只需缴纳部分定金便能把货物定下,以免有多寡不一,价格浮动之虞,诸位以为如何?”
“好,这个好,我等皆无异议!”众人不一拊掌而笑,纷纷道,“原来殿下却是个懂行之人!”
“第三,海商出海,或遇风暴,或遇海寇,常有倾家荡产之虞。采买货物,占资极大,又有资金短缺之虞。”
“本王欲设立钱庄一座,唤作海贸钱庄。一管保险,二管借贷,助大家一臂之力,不知可乎?”
“这借贷我们都懂,只是这保险是何业务?”众人闻言一愣,连忙追问道。
“保险,即保障也!”张顺笑道,“凡出海船只,临行之前缴纳保费若干,以防万一。”
“若果然遇险,钱庄可按照所保金额进行赔付。”
“比如今出海购买意外险一百万,一旦出事故,便由钱庄进行理赔。”
“当然,为了防止海上诈赔,还需提供相关证明才行。”
“好,这个好!”众人闻言不由纷纷接话道。
当然,也有精明之人,连忙又问起了钱庄如何组建之事。
张顺对此早有腹案,不由笑道:“此事本王是这般计较:此钱庄初始投资一千万两白银,其中由朝廷出资五成,海商两成,坐商两成,剩余一成由散户出资。”
“每年所获利润,亦由钱庄按照出资比例进行分润,诸位以为如何?”
“好,这个好!”有些厌恶风险,喜欢求稳的商人,早忍不住开口道,“不知殿下怎样分股?”
“每股一万两,合计共一千股,诸位以为如何?”张顺略作犹豫,便开口道。
“好,如此老夫先认购两股!”早有人嚷嚷道。
他这一嚷嚷不要紧,顿时有人想起来好像名额有限,也不由跟着嚷嚷起来。
张顺顿时哭笑不得,连忙安抚众人道:“诸位且慢争执,先把姓名、意向留下,此事容后再议!”
第七百零五章 收尾
“海贸大会,第二届海贸大会在宁波召开,舜王殿下发表讲话!”
“大航海时代,大航海时代来临,快来看一看,看一看,只要一文钱!”
“海贸钱庄成立,一股一万两纹银”
当李自成带着田见秀等人来到杭州城的时候,但见满街市民状若疯狂,在报童不停的吆喝下,谈论些什么。
“老丈,可是有什么新闻?”田见秀闻声,不由拉着一个颇为面善的老人问道。
“嗐,你们不知道啊?”那老丈不由笑道,“殿下刚发表了大航海时代来临的讲话,据说以后我们这靠海的就要发达了。”
“哦,对了,像你们这种陕西人恐怕以后只能喝西北风咯!”
“你!”哪怕以田见秀的好脾气,听了这话也忍不住要殴他两拳。
“老田,你和他计较什么?”李自成皱了皱眉头,不由连忙喝止道。
“掌盘子,你有所不知,这厮编排我们!”随即田见秀便一五一十的向李自成诉说自己听来的消息。
“值什么?”李自成闻言不由低声喝道,“你有那闲心,还不如买份报纸来看,看看究竟说些什么,也胜似与他争执。”
“哎,这倒也是!”田见秀闻言一愣,连忙扯着报童就要买报纸。
“先生,你要买江南旬报,还是吴中消息?”那报童不由开口问道。
“哦?这有何讲究?”田见秀不由奇怪的问道。
这等新鲜事务,他倒是第一次见到,一时间也分不清两者有何区别。
“这江南旬报,乃是‘娄东二张’所创,专言天下不平之事。”报童闻言笑道,“这吴中消息乃是昆山顾氏所创,鼓吹海贸,平均地权,专门与那江南旬报打擂。”
“哦?那一样来一份儿!”田见秀便摸出两个铜钱,递过去道。
“好嘞,一样一份儿!”报童接过钱吆喝了一声,连忙捻出两份报纸来。
“掌盘子,这事情有点不妙啊!”那田见秀草草的看了两眼,顿时脸色大变,连忙向李自成汇报道。
“怎么了,老田?”李自成心下里奇怪。
“你看看,殿下要大力发展海贸,这样.这样的话,陕西就完了啊!”田见秀不由忧心忡忡道。
“这不至于吧?”李自成有点不太相信。
他出生于绥德,这里的汉子只懂得打打杀杀。
你现在告诉海贸会影响到家乡陕西,他并不能理解其中的逻辑关系。
“那个.这个”其实田见秀对此也是似懂非懂,闻言也说不出一二三来,只是凭直觉觉得不好,便劝道,“待会儿见了殿下,掌盘子最好还是问一问吧!”
“好,那好吧!”不管怎么说陕西也是自己的家乡,能帮一把还是要帮一把。
当李自成赶到杭州府衙的时候,孙可望正在向张顺汇报这一次的税收。
“.加上前面各项,这一次实际共收入一十六万七千五百三十三两九千四分!”孙可望眼见李自成赶到,连忙总结道。
“好,不错,先从中取出一部分发放水师的粮饷,剩余的暂且存放起来,回头用作建设水师之用!”张顺叮嘱道。
“啊?如今军饷正紧,殿下这边不用一些?”孙可望闻言不由为之愕然。
“说好了要用于水师建设,就要用于水师建设,岂可挪作他用?”张顺闻言正色道。
“此乃千秋大计,不可图一时之快!”
“殿下仁义!”孙可望闻言一愣,不由深深施了一礼道。
“好了,你去吧!”张顺闻若问问,直接下令道,“上一场贸易,咱们只派遣了些战船护航,并未派遣使者前往。”
“这一次你携带本王的国书,去见见那幕府将军吧!”
“是,末将领命!”孙可望闻言施了一礼,然后大踏步去了。
“末将李自成,见过殿下!”眼见孙可望一去,李自成连忙上前施了一礼道。
“哎,李将军来得正好,我正好有几件事儿要交给你办!”张顺早注意到了李自成,便开口道。
“一个是松江府徐家,乃前明内阁首辅徐阶族人,有嫡系族人徐孚远投靠海贼,如今证据确凿,着你把他家抄了,所得财物充作军用。”
“一个是江南之地几乎尽入我手,然福建、湖广之地犹未平定。着你遣党守素一营人马驻守温州。然后遣周遇吉、许都两营走衢州攻入江西。”
“夫江西位于湖广、江南及福建之中,山环水绕,譬若山西。我得之可以制湖广、福建及广州。彼得之,亦可制我南直、江浙之地。”
“今湖广熊文灿、广州张镜心一干人等兵力捉襟见肘,朝廷又不曾设巡抚之职,江西空虚,正合将军为我取之。”
“将军若取广信,则急取南昌,然后遣千人驻守赣州以备广州,千人驻守建昌以备福建,千人驻守袁州以备湖广,然后和驻守在安庆的水师黄孙茂部合力攻取九江。”
“九江既下,便可三路俱发,拿下湖广!”
原来这江西正处于群山环绕之中,其中平坦富饶之处则是以鄱阳湖为中心形成的盆地。
不过江西这个盆地,和山西、四川不同,由于长江的贯穿,在北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缺口,而这个缺口正是鄱阳湖和长江的连接处——九江。
而正是这种独特的地形,导致了江西在湖广和江南争夺战中地位非凡。
湖广若得九江,便能进而顺流直下,威胁南京。
江南若得江西,便能从袁州、九江两个方向威胁湖广,使其首尾不能兼顾。
昔陈友谅与朱元璋大战于鄱阳湖,后来三藩之乱之际清军死守江西,皆为此类。
陈友谅兵败鄱阳湖,故而帝业成空。
吴三桂虽然威震天下,然不得江西,故而不能划江而治。
张顺何等样人,只一眼便看出了明军残部的弱点,便制定了进攻江西的计划。
“末将领命!”李自成听到这里,顿时明白了这两者之间的联系。
先是是通过抄家徐氏,积攒军资。
然后,再派遣士卒,攻击湖广侧翼。
如今义军新下江南,那熊文灿必然无备。
待到江西一下,熊文灿首尾不能兼顾,败亡可知矣。
不过李自成听到这里,顿时心里不由泛起了一个疑惑:“那那殿下你”
“我?我呀,要回去了!”张顺看了看窗外的美景,不由长叹一声道。
他这地位越高,身份越重,越身不由己。
实际上,如果有可能,他还想再待一段时间,把江南的事情办完,然后再风风光光回去,然而时间上却不允许。
相比较繁杂的江南事务而言,北面的事情更为重要。
这个时候,他需要回去亲自接受后金的降书。
或者,更直白的说,他要称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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