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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四代重奸     大家请我当皇帝txt下载     大家请我当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六十一章 耀武

    “殿下!”董小宛、卞玉京和卞敏三人看着穿戴整齐的张顺准备离去,忍不住喊了一声。

    这一声感情真挚,包含着对张顺和自己未来的所有担忧。

    作为一叶浮萍,她们好容易有了一处可以依赖的港湾。

    然而,现在这一处港湾也起了风浪,究竟何去何从,她们心中也一片茫然。

    “哈,怕吗?”张顺看了她们一眼,不由笑道,“要不这样吧,一会儿你们收拾一下,先找个地方避一避。”

    “等到战事已定,再做计较!”

    这三个女子搁后世也不过三个孩子罢了,张顺对她们倒也不强求。

    “不,我们等着殿下!”没想到三个弱女子坚定的摇了摇头道,“天下虽大,未必有我们容身之所。”

    “殿下生,我们生;殿下死,我等也不能独活!”

    “呃……那好吧!”张顺听了这话,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无奈的点了点头。

    这不是爱情,也不关风月,更和忠义不相干。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所有人都不配有尊严的活着。

    除非你成为最强者,或者托庇于最强者的麾下。

    张顺整了整护心镜,然后扭头对悟空说道:“走吧!”

    既然你们选择后者,那我也只好成为前者了!

    是时候让这些生活在烟花繁荣之地,富贵温柔之乡的花朵,经历一番风雨,以免以为世上的一切事情,都是理所当然。

    张顺收拾了心情,出了宫城、皇城,然后穿过了整个南京城,来到了阅江楼。

    这阅江楼虽然名为阅江,实际上并无一楼。

    原来这阅江楼位于南京城西北的狮子山山巅,当初朱元璋定都南京以后,曾打算在此地修建楼台一座,赐名“阅江”。

    不意刚刚奠基完毕,朱元璋又下令中止了此楼,故而只剩下一处宽阔的平台。

    这平台虽然不甚高,却也能西望长江,北观石灰山,南觑清凉山,可谓是京师之门户,战场之枢纽,故而张顺选择此处作为自己的指挥之所和观战平台。

    “哈,都到了啊?”张顺来到了阅江楼基台,只见前明魏国公徐允爵、保国公朱国弼、隆平侯张拱日、临淮侯李祖述、怀宁侯孙维城、灵壁侯汤国祚、安远侯柳祚昌、永昌侯徐宏爵、定远侯邓文囿、项城伯常应俊、大兴伯邹存义、宁晋伯刘允极、南和伯方一元、东宁伯焦梦熊、安城伯张国才、洛中伯黄九鼎、成安伯郭祚永以及城中的大户、盐商一干人,正翘首以待,等候在这里。

    他不由笑了笑,若有所指的开口道,“本王姗姗来迟,倒让诸位久等了!”

    “啊,不敢,不敢!”众人心中本就有鬼,闻言顿时下了一跳,纷纷“谦虚”道。

    “好了,大伙儿稍安勿躁,且看本王如何破贼!”张顺自信一笑,故意在“贼”一字上加重了一下语气,听得众人更是胆战心惊。

    张顺言罢,也不去管他们,只顾往前走去,走到台边伸头往外一看。

    却只见不远处的江面上,船帆遍布,密密麻麻的几乎覆盖了整个江面。

    而就在“帆林”的边缘地带,正有几艘帆船停靠在岸边,陆陆续续向岸上“倾倒”士卒,显然是郑芝龙派来攻打仪凤门的士卒。

    而在此以北的石灰山一带,亦汇集着许多帆船,想必是对位于石灰山的观音门、上元门和佛宁门等处有想法。

    这石灰山即后世幕府山,位于狮子山以北,海拔仅次于位于紫金山,南京城外郭正蜿蜒其上。

    如果郑芝龙一干人夺取此处,便能眺望全城,将义军部署及士卒调动尽收眼底。

    张顺对此早有预料,不由下令道:“王定,你即刻带领麾下人马前往石灰山,仪凤门一带由本王掌管。”

    “是,末将领命!”那王定闻言连忙匆匆去了,原本热闹的城墙上,顿时又冷清了许多。

    “殿下?”那王铎见状不由一愣,连忙提醒了一声。

    您这手底下只有四千兵马,溧阳、金坛二县分别派去了五百。

    如今王定又带走了两千,您现在手底下就剩千余亲卫了啊!

    “稍安勿躁!”不意张顺笑了笑,继续下令道,“悟空何在?率五百精锐出城,准备迎敌!”

    “师傅?末将在!”悟空闻言一愣,先是看了一眼唯有张顺身边的姬龙凤,这才连忙接了命令。

    “只许胜,不许败!”张顺又叮嘱了一句道。

    “末将领命!”悟空听了张顺这话,顿时明白了张顺的心思,这才大声回答道。

    “殿下,这……这是不是人有点少了?”那保国公朱国弼听了,连忙假装关心的问道。

    “兵不在多,在精!”张顺笑道,“先试一试贼人的斤两,然后再做计较。”

    言毕去,张顺生怕众人不懂,又解释道:“这南京城城垣四重,分别是宫城、皇城、南京城和外郭。”

    “诸位且看,其他三重都是层层环套,唯有外郭则不然!”

    “由于临近长江的原因,这外郭在南京城定淮门至阅江楼之间缺了一段,故而此处为贼人主要进攻方向!”

    “其次为石灰山方向。贼人地处江面,无法窥探我军虚实,反倒虚实尽为我所觑。”

    “彼辈唯有夺取石灰山,才有发挥其兵多将广的优势。故而石灰山方向,乃贼人第二进攻方向。”

    “诸位且细细观之,方知其中奥妙!”

    就在张顺为众人讲解之际,“平寇侯”许成名正指挥着其麾下的镇筸兵登陆。

    所谓镇筸兵,乃湘西特色土兵,出自五寨长官司,即后世凤凰城一带。

    其地民风彪悍,哪怕在后世清朝,也是有名的强兵,民族英雄林则徐就曾带领一直筸兵,参加过第一次鸦片战争。

    且不说后世如何,且说那许成名正是拥有这样一支精兵,这才跻身于熊文灿麾下爱将之列。

    他眼见义军非但不投降,反而蜂拥而出,准备又惊又喜。

    许成名笑道:“好个‘顺贼’,胆敢小觑我等,我要让他尝尝我镇筸兵的厉害!”

第六百六十二章 扬威

    “开火!”

    “砰砰砰!”

    随着许成名一声令下,镇筸兵的鸟铳响彻了起来,一股股白色的硝烟顿时弥漫了战场。

    然而,遭受到镇筸兵鸟铳射击的义军,竟然如同巍然不动。

    “出击!”就在这时,悟空大喝一声,义军五百精锐踏着整齐的脚步向镇筸兵逼了过去。

    战场之上,双方倒看的不甚明白。

    然而,在阅江楼上,一干人等这一次却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镇筸兵一方,约莫下船了两千人,背江列阵,列为三重。

    第一重,乃三列鸟铳手,回环打击。

    第二重,乃三列长矛弓箭手,正越过第一重人马,向义军阵中抛射。

    第三重,乃是三列刀斧手,手持刀盾,斧盾,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扑上去厮杀。

    而义军一方,则以悟空为矢锋,组成了一个尖锐的矢锋阵。

    矢锋阵相对于锥形阵而言,更为尖锐狭长,犹如长箭一般,故名曰矢锋阵。

    其阵冲击力更为强大,而两翼的弱点也更为突出。

    那魏国公徐允爵、保国公朱国弼一干人等,虽然并无实战经验,但是好歹出身于将门,多少还有一些基本的军事常识。

    他们看得明白,如果义军的矢锋阵不能连破明军三重叠阵,那么只有败亡一途。

    如果能够连破明军三重叠阵呃,五百对两千,以一对四,怎么可能?

    就在众人把脑海中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出去之际,义军开始冲锋了。

    以五百对阵两千,主动发起了冲锋!

    “竖子敢尔!”这下子不仅城上的“看客”目瞪口呆,许成名也不由又惊又怒。

    “砰砰砰!”

    “唰唰唰!”

    鸟铳声,箭矢声,密集的响彻了起来。

    矢丸如同雨点一般打在义军士卒的身上,不是被弹开,就是了无声息。

    “重甲,是重甲!”直到这个时候,许成名才反应了过来。

    他久在南方作战,由于气候原因,所遭遇敌人多以轻便的轻甲为主。

    哪怕萧擒虎麾下的人马,大多也只是装备了普通的棉甲,较为精良的三钱鸟铳,也完全足以应付了。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张顺麾下的亲卫却是一个例外。

    这是一支精挑细选,个个都能身披重甲,上马为骑,下马为步的三军精锐。

    “变阵,第二重上前,第三重准备,第一重撤回后面!”许成名连忙下令道。

    不怕不怕,若论肉搏,镇筸兵从来没有畏惧过任何人。

    随着许成名一声令下的,第二重长枪兵向前走了十余步,然后长枪放平列成了一个如同刺猬一般的长枪阵。

    “杀!”面对防御如此森严的阵容,悟空巍然不惧。

    只听得大喝一声,好似晴天炸了一个霹雳,然而重亲卫一个个擎出一根标枪,然后借着冲刺的速度猛的投掷了过去。

    “啊啊啊!”沉重的标枪狠狠的扎进了镇筸兵的长枪阵中,有七八个士卒当场被钉在了地上,并引发了一阵骚乱。

    “杀!”说时迟,那时快。

    悟空一干人等投掷完标枪以后,看也不看兀自掏出了大刀大棒,仗着甲厚硬冲了上来。

    只见那悟空一马当先,先是一棒子打开密集的长矛,然后欺身上前,兜头就是一棒。

    一个凶悍的镇筸兵躲避不及,当场被悟空打爆了脑袋。

    而其他士卒亦学有学样,纷纷拨开长矛,冲进去便打。

    有些身手差一些的士卒,被镇筸兵的长矛挑中了,顶多破损了几片甲片,并无致命伤害,兀自自顾杀人。

    原本坚固的长枪阵,如同纸糊的一般,竟然被以悟空为首的义军一冲即破,直接被冲成两段。

    “刀斧手,刀斧手出战!”许成名第一次见识到如此凶悍的对手,顿时肝胆俱裂,不由大声下达了命令,以舒缓心中的紧张、担忧和恐惧。

    “来得好!”悟空刚刚杀穿镇筸兵的长枪阵,却见一群刀斧手冲杀上来,不由又迎了上去。

    这些刀斧手一手持刀斧,一手持盾,列了一个整齐的叠阵压迫了过来。

    如果义军猛冲盾阵中间不动,那么左右两翼就会包抄过来,便能够攻击义军两侧的薄弱点。

    只可惜这悟空是个憨货,哪里懂什么阵法?

    他眼见镇筸兵刀斧手逼了上来,不管不顾,兀自上前,对着当面的一个刀斧手,一棒子就敲了过去。

    “咔嚓!”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那刀斧手的藤牌倒没破,持盾的胳膊却被悟空打成了两段。

    “啊!”那人刚来得及惨叫一声,早被悟空兜头一棒,再度敲碎了脑袋。

    “杀啊!”左右一看自家将军竟然如此悍勇,莫不奋勇上前,刀棒交加,大力出奇迹一般把当面的刀斧手打得伤的伤,死的死,片刻之间就杀了个通透。

    “火铳手,火铳手!”许成名哪里料得到义军来的如此之快,后面火铳手还没有来得及整阵完毕,只好又被他驱赶着顶了上来。

    “杀!杀!杀!”这个火铳手从来没有打过这么憋屈的仗,不由也杀红了眼。

    一个个弃了火铳,互相拔起队友腰间的长倭刀,一个个怪叫着冲了上来。

    “铛!”锋利的倭刀,狠狠的砸在了悟空的身上,只砸了他一个趔趄。

    然而,他很快就顺手一棒子打来,把那些鸟铳手的脑袋如同西瓜一般,一个个敲的稀烂。

    而其他人也学有学样,仗着甲厚,一个个不闪不闭,直接以刀换刀,杀得只穿了战袄的鸟铳手血流成河。

    “这这就要结束了?”阅江楼上,魏国公徐允爵、保国公朱国弼一干人等眼见义军如此凶残,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把大名鼎鼎的镇筸兵杀了个血流成河,早吓得肝胆俱裂。

    知道双方的战斗力有差距,但是万万没想到双方的差距竟然这么大。

    众人看着两翼犹自齐整,中间却已经尸横遍野的三重叠阵,一时间几乎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师傅,阿不,殿下,悟空特来复命!”就在众人许久不曾回过神来之际,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那悟空和他身边的士卒如同地狱的魔神一般,红的,白的,黑的挂了一身,又带着一股股浓郁的血腥味,熏的众人一阵反胃。

    “呕,呕,呕!”果不其然,一阵阵呕吐声突然响了起来。

    张顺看了看早已经吓破了胆子的公侯士绅,再看了看已经狼狈逃回到船上的镇筸兵,不由笑了起来。

    实话实说,这一次他只是打算震慑一下这一干人,万万没想到这仗竟打得这么漂亮。

    江南天气炎热,莫说重甲,就是普通的绵甲,一旦赶到夏天,也难以沾身。

    可惜许成名没有料到,如今正是冬季,而城内的义军正是从北方而来的精锐。

    阴差阳错之下,只装备了轻甲和战袄的镇筸兵就遭到了悟空一干人等的屠杀。

第六百六十三章 再破郑芝凤

    “咚咚咚!”伴随着一阵阵急促的鼓声,义军两司重甲精锐出现在上元门外。

    上元门乃南京城外郭城门,位于石灰山山上。

    由于地形的原因,张顺在阅江楼上看不到这里的情形,然而王定却能够在这里看到凤仪门外的战况。

    当他看到悟空率领的亲卫,势如破竹一般击败许成名的时候,不由笑道:“殿下亲卫已经取得了凤仪门的胜利,我等也不能被比下去了啊!”

    就在王定说出这话的同时,郑芝凤的士卒已经登陆了大半。

    他麾下总共有万余人马,除却水手和船上的留守,拢共有六千人马可用。

    这六千人马,被其列为三个方阵,沿江岸一字摆开。

    而王定派出去的士卒只有两司一千人马,尚不及郑芝凤一个方阵之数,同样列了两个方阵,一左一右摆在了城外。

    “轰,轰,轰!”双方刚刚列阵完毕,尚未来得及有所动作之际,郑芝凤的船上开始开炮了。

    原来蜿蜒在石灰山上的佛宁门、上元门和观音门三门皆临近长江,距离江边不过一里有余,故而停靠在江门上的船只能够用红夷大炮轰打城门外的义军。

    一般情况下,超过一里红夷大炮就没有准头了。

    但是架不住对面火炮众多,俄而有两三枚铁弹打入义军阵中,当初射杀了七八个重甲精锐。

    “混账!”那王定在墙上见了,不由大骂了一句,只得下令道,“全军出击!”

    随着王定一声令下,义军两司人马排着整齐的阵型压了上去。

    兵法千章万句,不过“致人而不致于人”一句。

    那王定本是宿将,如何不知?

    奈何如今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主动发起进攻。

    “火铳手开火!”眼见义军抵近,郑芝龙一声令下,顿时火铳声不绝于耳。

    “铛铛!”大多数铅弹打在了义军明亮的铁甲上,除了打弯了甲片,擦出一片片火花了,别无任何效果。

    当然,偶尔也有义军士卒不幸中弹,当场倒毙在地上,但是这些都是极少数。

    “搬勾铳?”阵列前行的杜弘域听得了铳声,不由吃了一惊。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鸟铳、搬勾铳一类火器传自西洋,那郑氏装备些许也不足为奇。

    想到此处,他眼见已经逼近了对方的阵型,当面的郑家鸟铳手正逐个退却,长矛手逐渐显露。

    杜弘域心思一转,不由下令道:“架弗朗机!”

    鸟铳能射八十步,而弗朗机射程不过五十。

    若是正常情况下,弗朗机自然无法与鸟铳对射。

    但是,现在则不然。

    义军重甲兵已经逼近到郑家阵外二三十步左右,已经到了可用冲锋的距离。

    故而,郑芝凤不得不下令撤回鸟铳手,准备让长矛手抵住义军。

    然而,杜弘域却反其道而行之,反倒下令用弗朗机进行轰击。

    “他们.他们在干什么?”手里紧紧握住长矛的长矛手,眼见随时可用冲锋的义军重甲兵突然停留了下令,反倒蹲下来摆弄些什么。

    “弗朗机,那是弗朗机!”早有人看的明白,不由惊叫起来。

    “轰,轰,轰!”就在这是,弗朗机响彻了起来,无数的霰弹像雨点一样打向郑家的阵中。

    “啊,啊啊!”长矛手猝不及防,顿时被密集的霰弹打中了。

    有些人依靠铁甲的保护,躲过了一劫。

    而有些人不幸被打穿了护甲,或者伤到了甲片不曾护住的部位,倒在地上惨叫起来。

    “混蛋!”郑芝凤眼见“顺贼”如此狡猾,顿时怒不可遏,他不由大声下令道,“杀上去,杀上去!”

    郑家的士卒多少海上出身,多年的海上生涯练就了他们一身的悍勇。

    当他们得到郑芝凤的命令以后,果断的反冲锋上来。

    由于郑家士卒多,义军士卒少,很快除了中军一阵以外,其他两阵便一左一右从两翼包夹过来,把杜弘域、姜耀祖一干人等从三面半包围起来。

    那杜弘域、姜耀祖两人见状,不惊反喜。

    两司人马不由稍作退却,如同一个太极图一般,一司变阵为一个半圆,形成了一个长于防守的圆阵,和郑家三阵人马厮杀起来。

    “好个贼子,这般厉害!”郑芝龙眼见义军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变幻着阵容,也不由吃惊万分。

    他在南方见过的敌人多了,有极为精通鸟铳、火炮的红毛鬼,有极为悍勇的倭寇,还有极为擅长方阵的弗朗机人,等等不一而足。

    可是他却从未见过如此凶悍、坚韧的人马,遭受红夷大炮和鸟铳的打击而不崩溃,遭受三面包围还能困兽犹斗。

    不过,好在这一伙“顺贼”并不多,如若不然,恐怕今天就翻了船。

    然而,就在郑芝凤松了口气,准备迎接快要到来的胜利的时候,突然间一阵“隆隆”的声音遥遥传来,或如雷声,或似鼓声,亦或如同地龙翻身一般。

    “骑兵,骑兵,甲骑具装!”就在这个时候,朱大典突然惊呼起来。

    “什么甲骑具装?”郑芝凤一脸茫然,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过来。

    时值傍晚十分,霞光从西面照射过来,照到当面骑兵和士卒的身上,一片片耀眼的光芒闪烁起来。

    “骑士,这是骑士,哦,我的上帝啊,救救我吧!”就在这个时候,郑芝凤麾下的弗朗机雇佣兵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不由怪腔怪调的叫嚷了起来。

    是的,这是王定手里最后一支人马,一支披了明铁甲的具装甲骑。

    实际上,这支具装甲骑和义军以前的具装骑兵别无两样,同样是一支半具装甲骑。

    其坐下的战马,只配备了当胸、护颈等前半部分的部件。

    然而,就是这样一支半具装甲骑,也不是郑芝凤麾下的士卒轻易能够抵挡的。

    “长矛手,长矛手,快转身顶上,顶上!”郑芝凤不由焦急的大喝了起来。

    “荡寇侯,完了,快走吧,快走吧!”朱大典见状,不由连忙扯着郑芝凤劝道。

    开什么玩笑,就你现在这情况,能抵得住甲骑具装?

    “督师,你有所不知,我这方阵俱用弗朗机之法!”那郑芝凤闻言不由笑道,“鸟铳手用以击敌,长矛手用于阻骑,无往而不利。”

    “督师稍安勿躁,且看我为汝破之!”

    不是,你是认真的?

    朱大典闻言上下打量了郑芝凤一番,不由连忙头也不回的向船上逃去。

    “啊,你这.”郑芝凤没想到这朱大典竟如此胆怯,心中不由感慨道:难怪国事至此,原来满城文武竟是这般贪生怕死之徒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郑芝凤感慨不已之际,义军具装甲骑第一旗狠狠的撞进了长矛阵之中。

    “呼,挡住了!”郑芝凤吓了一跳,眼见长矛兵没有溃败,这才松了口气。

    “杀啊,杀啊!”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第一旗刚刚撞完,第二旗又紧随其后而来。

    然而是第三旗,第四旗,第五旗,周而复始,如同无穷无尽一般。

    “啊,这”郑芝凤脸色不由难看了下来。

    “啊,快跑啊,顶不住啦,顶不住啦!”很快,承受了数次冲击的长矛手开始溃散,而掩护在其后的鸟铳手再度暴露了出来。

    “杀!”气喘吁吁的王定眼见已经破阵,不由大喝一声,兴奋的带领麾下骑兵又杀将过去。

    “杀!”眼见郑家方阵开始混乱起来,杜弘域、姜耀祖两人不由带领麾下重甲精兵又反杀了过去。

    一时间郑家方阵乱成一团,竟被王定、杜弘域和姜耀祖三人带领重骑重步反复冲杀,不多时就崩溃了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郑芝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六千对一千五百之数,竟然会遭受如此惨败!

    那郑芝凤好容易被人拉到了船上,不意那朱大典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知道郑芝凤有些不服气,不由开口评价道:“这郑家水师,固然个个都是好男儿,奈何甲胄不如人,纪律不如人,训练亦不如人,如今空有一身悍勇,岂可成事耶?”

第六百六十四章 三杀

    当张顺率领悟空、左右亲卫及南京降臣旧勋及大族、盐商等人赶到上元门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上元门外一片血污,从城门至江岸如同涂刷了丹砂朱漆一般。

    短短一里许的道路,诠释了什么叫血流成河。

    而就在这一条“血河”之上,还“漂浮”着满目的尸首和残骸。

    铳矛铠甲旗帜扔的到处都是。它们或泡在血水里,或斜插在地面上、尸首上,或紧紧的握在尸首的手中。

    还有不少伤兵,在血水里挣扎哀嚎着,看不见什么面目,唯有浑身的血红!

    地狱,这是一片人间地狱!

    “呕,呕!”早已经吐无可吐的降臣勋贵、世家大族、富豪盐商又忍不住呕出来一些酸水出来。

    如果张顺所料不差,恐怕他们近一个月都会饱受噩梦的折磨。

    虽然这很残忍,但是这已经张顺所能想到震慑这些不轨之徒最简单、最直接、最温和的法子了。

    “殿下!”就在这个时候,正在蹲在一具马尸跟前的伤心王定连忙迎了上来。

    “怎么了?”张顺看了看眼睛红红的王定,不由指了指倒毙在地上的战马问道。

    “我马死了!”王定叹了口气道。

    “?”张顺听了这话,差点当场喷饭。

    他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他仍然忍不住暗中吐槽。

    原来这马倒是一匹好马,正是当初榆林将门决定投靠张顺的时候,他的兄长王世国赠送给王定的礼物。

    不意这匹战马跟随自王定反复冲锋,最终筋疲力尽,倒毙在道旁。

    “今天干得不错,以一敌四,可谓是大胜!”张顺满意的点了点头,顺便又许诺道。

    “本王这一次不仅要奖赏你,还要再赏你一匹好马,算是对你今日功劳的酬谢!”

    “哎,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王定闻言连忙自谦的摆了摆手,“这郑氏水师看架势有模有样,其实就是驴屎蛋子表面光,一打起来就全露底儿了!”

    “……”王定此话一出,顿时场上的一干国公、旧吏、大族和盐商都沉默了起来。

    原来先前魏国公徐允爵、保国公朱国弼一干人等先前听闻郑芝龙派遣水师前来,不由对其寄以厚望。

    他们只把他吹的天上少有,地上无双,文可比诸葛,武堪效岳武。

    谁也没想到这牛皮吹的邦邦响,结果打脸就这么快。

    堂堂万许精兵,竟然被人不足一营人马打了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前后落差如此之大,以至于众人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哎,要是有一支水师在此,这一仗就完美了!”就在众人沉浸在震撼之中,久久不能忘怀之际,张顺早已经举目远眺,望向了江面上混乱的水师。

    经过悟空、王定一干人等苦战之后,许成名、郑芝凤被杀得血流成河,好容易逃到了船上。

    那许成名部还好,所乘坐船只多为小船,很快就驶离了江边。

    而郑芝凤麾下的战船多为海船,船体庞大,船帆众多,若想起航,颇为艰难。

    这个时候,如果有一支水师趁机杀出,管教他有来无回。

    只可惜那黄孙茂携师自重,迟迟不肯前来,白白浪费了这一个难得的战机。

    想到此处,张顺就恨的牙根直痒,恨不得把黄孙茂那厮揪出来,一刀剁了。

    “殿下,伱看那!”就在张顺愤恨不已之际,突然王铎向西面江上一指道,“那是什么?”

    张顺闻言顺着王铎的手中看去,却见滚滚长江之中,正有一叶叶扁舟沉浮于浪花之间。

    继而又有歌声传来:“爷爷生在天地间,不居五岳与三山;江河济淮我执掌,不求富贵不做官。而今听闻海波侵长江,斩蛟护驾我争先!”

    “竟是他?”张顺听了这歌不由一愣,顿时笑了起来。

    “殿下,这是”那王铎听着这歌声有几分耳熟,不由愕然。

    “一位故人!”

    “一位故人?”

    “故人黄守才,救驾来迟,还请舜王殿下恕罪!”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江面上传了过来。

    “黄守才?这是哪个?”众人闻言一愣,不由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不好,是‘水贼’黄守才,快,快通知郑芝凤起航!”唯有许成名闻言脸色大变,不由连声下令道。

    “黄守才?”那郑芝凤虽然并不知此人有何本事,但是眼见义军水师顺流而下,心道:不好!

    他连忙下令道:“快,快,小船拦上去;大船准备升帆启航!”

    “放火烧船咯!”就在郑芝凤一干人等手忙脚乱之际,只听见那黄守才长啸一声。

    俄而沉浮于浪花之中的扁舟突然冒出滚滚狼烟来。

    近百艘扁舟,如同近百支火箭,拖着长长的烟迹,狠狠的撞入到郑芝凤的船队之中。

    扁舟前段锋利的铁锥狠狠的撞入到庞大海船的船体上,死死的连在了一起。

    扁舟上载满的硫磺、草料、硝石和油料冒出熊熊的火焰来,无情的舔舐着海船的船体。

    那些用黄梨木、铁力木、柚木等名贵木材造就的船体,拼死抵抗了片刻,最终还是无奈的冒出火花来。

    而那些名贵木材造就船体是上方,装载的沉重红夷大炮、复杂的索具船帆以及刚刚败退回了的精锐士卒,全都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走,快走!”郑芝凤心里一沉,望了望犹在岸边虎视眈眈的义军士卒,知道今天不能善了了。

    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顺贼”既没有船,又没有什么兵,怎么就输了?

    输了也就罢了,反正自己有船,可用来去自如。

    怎么会在关键时刻,出现了敌人的火船?

    “完了,全完了,全完了啊!”就在郑芝凤沉浸在悲伤之际,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郑芝凤扭头一看,督师朱大典正在那里呼天抢地,涕泪满襟。

    郑芝凤看了看正在熊熊燃烧的战船,看了看正在从船上跳下去的火人,看了看正在水中如同幽冥一般捕猎落水士卒的“顺贼”水卒,一时间不由天旋地转,猛地一头向水下栽去。

    “噗通!”

    “荡寇侯落水了,荡寇侯落水了!”

第六百六十五章 处罚

    “还没找到郑芝凤吗?”

    “启禀殿下,微臣派水卒把长江两岸寻了个遍,都没有寻到此人!”黄守才苦笑道。

    “那算了,让兄弟们先休息一下吧!”张顺闻言不再强求。

    从昨天火烧战船,到昨晚一路追击,再到今天反复搜寻郑芝凤,黄守才和他麾下的水卒全都累坏了。

    “谢殿下恩典!”黄守才见张顺为自己等人考虑,倒有几分感动。

    “客气啥?”张顺摇了摇头,不由感慨道,“说到底,还是咱们自家兄弟可靠啊!”

    也难怪张顺有如此感慨,他亲自下令调动的登莱水师,坐拥二百艘战船,却迟迟未到。

    而没有任何指令的黄守才水师,只有一二百艘小船,却在发现许成名东进的迹象以后,全军出动。

    两相比较,高下立现!

    “什么,郑芝凤围攻南京,大败而归!”就在张顺感慨不已之际,刚刚得到消息的黄孙茂大惊失色。

    “据据刚刚俘获的俘虏所言,前两日郑芝凤率领万余精锐、千艘战船杀入长江,与湖广兵合兵一处,围困南京。”副将白庸登不敢置信的汇报道。

    “结果.结果被殿下大破于仪凤、上元二门,然后再顺流而下,发起火攻。”

    “郑芝凤部被焚毁战船三四百艘,死伤无数,狼狈逃窜。”

    完了,全完了!

    当黄孙茂听到这个消息以后,顿时如坠冰窟,浑身冰凉。

    他只是想观望一下,所以才耽搁了几日。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就是这稍作犹豫,竟然发生了如此大事!

    一两万人马围攻南京城,而自己却没有能够及时赶到,这究竟是何罪过,那黄孙茂如何不知?

    他第一反应就是立刻、马上、一刻也不能耽搁,带领手底下这一百多少战船逃亡南明。

    然而,当他看到白庸登时,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一般,顿时又清醒了过来。

    今日不同于往日!

    一则,若说有罪,只有自己一人有罪。

    他手底下这一干人完全听命形势,断然不会被牵扯进来。

    如果自己这个时候说出投向南明的话来,恐怕他们会当场翻脸,把自己绑去邀功。

    二则,如今义军不仅连战连胜,又刚刚大破郑芝龙麾下水师,士气正旺,眼见天下一统在即,投谁也不能投向南明呐。

    “提督,咱们怎么办?”就在黄孙茂犹豫不决之际,白庸登不由开口问道。

    这白庸登虽然不曾参与此事,但是他作为副将多多少少也能猜测出一二。

    如今黄孙茂携师自重,结果玩脱了,那么后面他打算怎么办?

    “走,咱们离开赶往南京,负荆请罪!”黄孙茂死死的盯着白庸登白天,眼见他不动半点声色,最终无奈的下令道。

    只要白庸登露出半点出降之意,黄孙茂一定会死死抓住这个机会。

    可惜,一丁点也没有,黄孙茂最后还是不敢赌。

    当然,虽然黄孙茂不敢赌,但是并不代表他一点机会都没有。

    水师是一支专业化很强的兵种,如果没有专业的将领带领,那么拥有再多的船只和水手,也不会有多少战斗力。

    虽然这一次郑芝凤打了败仗,郑家水师损失很大。

    但是,对于坐拥两千艘海船的海上霸主郑家来说,这算不上伤筋动骨。

    如果舜王想一统天下,就得依赖自己和自己的水师。

    否则,南京城被郑芝龙水师围困之事,将不会是最后一次。

    想到这里,黄孙茂心中稍安,连忙率领麾下水师向南京城赶去。

    当他赶到南京城的时候,城外还充满了战火的痕迹。

    黄孙茂看了看江山时不时飘过的黑色木片,看了看城墙上炮弹留下的凹陷,再看了看城外残留的血渍,已经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烟火味儿,他不由又战栗了起来。

    “黄提督,殿下等候多时了,里面请!”就在这是,一个穿着铁甲,手持长枪的将领带着几个士卒迎了上来。

    “好,好,好!”黄孙茂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点了点头,连忙下了战船。

    “将将军,如何称呼?”黄孙茂心中不自安,不由连忙打招呼道。

    “内臣和外臣不能结交,还请黄将军恕罪则个!”不意那将领严肃的回答了一句,更是吓得黄孙茂两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啊,对对对!”黄孙茂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一双手止不住的抖了起来。

    从仪凤门入城,先途径军营,然后是鼓楼、十庙、国子监,最终来到太平街。

    黄孙茂跟着那将领又沿太平街走了数里,这才从西华门入了皇城。

    进了皇城折而向北,又不知道穿过了多少门殿,这才进入到宫中。

    黄孙茂下了马,又穿过了几处楼台,这才来到一处由士卒把守的屋子跟前。

    “启奏殿下,黄提督到了!”就在他心中七上八下之际,只听见那将领向屋里汇报道。

    “着他进来吧!”屋里响起了张顺的声音。

    “是!”那将领领了命令,这才开口道,“黄提督,请吧!”

    “好,好!”黄孙茂整个人都快麻木了,只好硬着头皮闯了进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求饶道,“罪臣黄孙茂姗姗来迟,害得郑芝凤等贼子惊扰殿下,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哦?起来吧!”张顺笑了笑,温声道,“这海上行船须不同路上,偶遭风浪,也是常有之事。”

    那黄孙茂一听张顺这话,不由心里一松,心道:赌对了,暂时没事儿了!

    “不过,军法无情!”哪曾想就在这时,张顺突然厉声道,“你既然触犯军法,本王也须饶你不得!”

    “念在情有可原,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本王罚你分出水师一半,交由黄守才统领。然后再杖责三十,戴罪立功,伱可服气?”

    “罪臣.罪臣谢殿下恩典!”那黄孙茂一听张顺这话,肉疼之余,也不由暗道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

    其实正如黄孙茂所料那般,张顺现在一个是确实是离不开登莱水师的支持,另一个则是还需要留在他身家性命向残明展示义军善待降将之德,故而留了他一条性命。

    不过,好巧不巧黄守才尾随许成名而来,他不但趁机焚烧了郑芝凤的战船,同时也给张顺更多的选择机会。

    思前想后之下,张顺决定将登莱水师一分为二,分别交由黄孙茂和黄守才带领。

    一个是给黄孙茂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另一个是给黄守才学习带领真正水师的机会。

    果然这水上用兵和路上用兵一样,没有自己人就会有人趁机拥兵自重。

    “殿下真乃仁义之君也!”那王铎本来以为黄孙茂死定了,没想到张顺竟然还给他一次机会,待到黄孙茂一去,他便忍不住开口道。

    “人才难得!”张顺摇了摇头,也不由长叹了一口气,突然又开口道,“对了,王先生,我有一事相托,还请你不要推脱!”

    “殿下请讲!”那王铎没想到张顺突然说出这种话来,连忙拜了一拜道。

    “前几日,我见那龙江造船厂设备周全,工匠满员,不知王先生能否为我组织恢复生产,尽快督造江船、海船?”张顺笑道。

    “呃臣勉励而为!”那王铎闻言一愣,突然明白了过来。

    难怪张顺高举轻放,放过了黄孙茂,原来他已经准备大肆扩充水师了。

第六百六十六章 说客

    “李帅,久等了!”扬州城外,洪承畴迎了施了一礼道。

    “洪帅!”李自成连忙回了一礼,看着滚滚的江水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还好,还好!”那“洪帅”洪承畴心有余悸的解释道,“前些日子,舜王大破郑芝龙水师,又招登莱水师入卫,如今江上比往日太平了许多。”

    原来张顺一路势如破竹,先后拿下徐州、凤阳等地,然而山东、南直等地的反抗力量尚未肃清,位于汝宁一带的明军和湖广明军纠缠在一起,虎视眈眈随时准备东进,故而张顺分别委任李自成和洪承畴两人主管这两处,自个深入虎穴,移驾南京。

    如今山东之地几乎已经平定,张顺便把李自成的副手官抚民留在山东,调李自成、刘宗敏、党守素、张汝魁、罗尚文一干人等南下大军南下。

    当然李自成有李自成的任务,那洪承畴也不能闲着。

    张顺又调李信部人马南下,仍旧和曹变蛟部一起归于洪承畴麾下,准备解决汝宁方向之敌,彻底解决江北的军事问题。

    且不说张顺如何计较,且说那李自成素来嘴拙,和洪承畴客套了几句以后,顿时又无话可说了起来。

    眼见洪承畴不再开口,他又吭哧吭哧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这……扬州可比西安繁华多了……”

    “啊?是是.”洪承畴听了李自成这话,顿时冷汗就流了下来。

    你道为何?

    原来先前李自成、刘宗敏、李过和田见秀一干人等拷掠大户,早已经臭名远扬。

    他这话一出口不当紧,洪承畴还道这厮又盯上了扬州的大户。

    他连忙开口阻止道:“今时不同于往日,如今殿下正居于险地,翘首以待,还请李帅早日渡江为妙!”

    “哦,这倒也是!”李自成一想却是是这么个道理,不由主动开口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何时能够渡江?”

    若论马上驰骋,洪承畴须比不得李自成。

    但是若论及水上之事,旱鸭子李自成还比不得“浪里白条”张顺,更不要说南方出生的洪承畴了。

    “哦,我手里有些漕船,倒可用助李帅一臂之力!”洪承畴听到这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倒不是他反对“拷掠”大户,只是如今义军刚刚占据江淮一带,又有汝宁明军虎视眈眈,不宜节外生枝罢了。

    两人计较一定,当天李自成一干人等就由刘泽清护送着从瓜洲渡口渡过了滚滚长江,来到了镇江。

    镇守在镇江将领赵光远连忙迎了过来,好一番招待。

    众人酒足饭饱,这才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然而,就在李自成醺醺欲睡之际,突然房门响了起来。

    “谁啊?”李自成不由不快的问道。

    “是我,田见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哦,原来是先生,快请进,快请进!”不管怎么说,这田见秀也算是自己的心腹,李自成当然不敢怠慢。

    然而,待他打开房门一看,却见田见秀身边还站在一个文士,观其年龄不过三十四五年纪,身着儒服,气度非凡。

    “先生,这是”李自成不由看了田见秀一眼道。

    “将军,我乃张溥!”那文士向李自成施了一礼,不卑不亢的回了一句道。

    “张溥?殿下的亲戚?”李自成一脸茫然。

    “咳咳咳”李自成此话一出口,顿时那田见秀死命的咳嗽起来。

    “呃”那张溥也有点傻眼,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张先生乃江东名士,人称‘娄东二张’是也!”田见秀连忙解释道,“乃天下文之胆,复社之领袖。”

    “虽居于乡野之间,却也能遥控朝廷;虽是闲散之身,却也能执掌天下,怠非常人也!”

    “哦?”李自成听了田见秀这话,不由吃了一惊,连忙恭恭敬敬的将张溥迎入房中,请他上座坐了,自己陪侍下首,这才开口问道。

    “先生大才,今来见我,必有高见。还请先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张溥万万没想到李自成竟然如此“迫不及待”,不由大喜道,“既然将军有心,请让我为将军剖析天下之事!”

    “哦?”李自成奇怪的看了田见秀一眼,不明所以,故而只好沉默以对。

    那张溥见自己言重了李自成的“心事”,愈发兴奋,不由继续讲道:“自建州老奴造逆以来,天下群雄并起。”

    “那舜王势不及朝廷、后金,而遂能克之者,非惟天时,抑亦人谋也,将军以为然否?”

    “然!”李自成虽然对张顺的各自“天命”佩服的五体投地,但是更令他佩服的还是张顺的一身本事。

    “今舜王拥百万之众,挟天子以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也!”张溥受到了鼓励,不由又滔滔不绝的讲道。

    “湖广巡抚熊文灿拥立唐王,又东联鲁王郑芝龙一脉,携残明之余威,民心归附,此可为援而不可图也!”

    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听到这里李自成听着味儿不对了。

    “今江东之地,东连大海,西接湖广,南通江浙,北据江淮,此乃昔日东吴之基业,大明之肇始,非其主不能守。”果然又听到那张溥大声道。

    “是殆天所以资将军,将军其有意乎?”

    “你离间我?”李自成听到这里,哪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不由涨红了脸皮,大声呵斥道,“李某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尔等跳梁小丑,覆灭就在朝夕之间,何敢如此也?”

    “来人呐,将这厮拖出去砍了!”

    “将军,将军!”那张溥听了李自成这话,顿时不由大惊失色,不由大声喝道,“我还道将军是个英雄,不意竟是个狗熊!”

    “我听闻将军之妻,亦为‘顺贼’所夺。正所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是可忍,孰不可忍,将军心中独无半分怨恨乎!”

    “昔日吕奉先犹知‘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可郁郁人下’,可为一貂蝉而诛董卓,将军独不如吕奉先哉!”

    “吕奉先三姓家奴,何如我也!”李自成听到这里愈发怒不可遏。

    于是,他不等士卒赶来,便一把抽出腰刀来,就要上前一刀结果了这厮。

    “将军,不可!”不意这时,田见秀连忙一把把他拦住道,“这厮已经喝的人尽皆知,还请将军速将此人缚了,送往南京,以免为殿下所疑!”

    “这”李自成闻言一愣,不由放下刀来,点了点头说出一个字来,“好!”

    “.”那张溥万万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李自成竟然突然改变了主意,不由大喊道,“狗贼,你速杀我,不然今日图谋不轨之事,定然会闹得天下皆知!”

    原来江南这一干人等,眼见义军势大,“废奴”之事不可阻挡,不由生了别样的心思。

    也不知他们从哪里打听到李自成和张顺素来不睦,便起了心思,试探说服李自成“自立”,以缓解义军对江南和残明势力的压力。

    可是他们哪里想得到,张顺当初为了收复李自成费了多少心思,岂是他们三言两语所能说动?

    本来那张溥打得就是“杀身成仁”的主意,若能说得动李自成最好。

    如果说不动,就闹将起来,让李自成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第六百六十七章 张溥

    “您就是张先生?您受委屈了!”张顺看了看眼见被五花大绑的文士,不由连忙下令道,“快,快给先生解绑,不,还是我来吧!”

    眼见悟空还没动手,张顺就要上前。

    不意悟空抓住捆绑张溥的绳子,轻轻一拽,只听见“啪”的一声,便断成了两截。

    “哎,让先生受苦了!”张顺一边连忙把张溥扶了起来,一边不快的向田见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绑了张先生?”

    “呃这张溥见了我家将军,口出不逊,公然鼓动我家将军反叛殿下!”田见秀连忙解释道。

    “哦?有诸?”张顺闻言不由看向张溥。

    那张溥听了张顺这话,不由又惊又喜,连忙挑拨离间道:“殿下明鉴,分明是那李自成‘贼性’难改,意图擒王杀驾,割据东江,故而邀我前去。”

    “不意我誓死不从,他竟然竟然倒打一耙,反倒说我鼓动他们.”

    “放屁,世上岂有这般颠倒黑白之事!”张溥话还没说完,早气的田见秀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大声反驳起来。

    “好了好了,原来是这事儿,田将军且消消气吧!”张顺听了这话,不由哈哈一笑,反倒向张溥问道。

    “先生乃天下名士,如何作如此小人行径哉?”

    “殿下!”张溥听了张顺这话,不由怒不可遏道,“我乃江东名士,谨受圣人之教,岂会如此行事?”

    “还请殿下速赐我一刀,让我以死明志!”

    “以死明志?”张顺听了这话,不由嘴角一翘,反问道,“明什么志?”

    “让世人都晓得‘婢养的仁学先生’,为了维护自家主子,把自家的亲生母亲贬的一钱不值不成!”

    “你你.我和你拼了!”张溥听了张顺这话,顿时两眼发直,忍不住就要扑上前来。

    不意却被悟空一把抓住,如同拎小鸡仔一般拎了起来,随手仍在了一边,摔的他半晌爬不起来。

    “啊啊啊!”张溥被张顺戳中了痛处,心中一股郁结之气无处发泄,不由一边乱打乱捶,一边大叫起来,吓得董小宛、卞玉京和卞敏三女连忙扯着张顺就要往后退。

    不意张顺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这才看着张溥道:“我以为先生大才,必有高论教我。今日一见,不由大失所望。”

    “夫人生于天地之间,不可因男女、美丑、贫富、贤愚、贵贱而有别也!”

    “《战国策》有云: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孟子》又云: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皆此类也!”

    “彼辈因才学,而为世人所尊。然而,才学不显,而为世人所辱耶?”

    “先生出生于世家大族之中,当知其私。一人为奴,则世世为奴,蓄人与蓄牛马何异?”

    “三餐不得饱,终身不得闲。幼无所养,老无所依。但有不顺,拳打脚踢,以致陈尸水沟之中,无人敢问。”

    “及其生育,子孙非自家子孙,妻女非自家妻女,乃主人家之奴仆耶。如此不仁之至,果圣贤之教诲乎?”

    “孔子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又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先生大才,请教我如何不在违背圣人之教的情况下,蓄养奴仆?”

    “伱你真心想废除奴仆?”本来痛苦不已的张溥听到这里,不由一愣。

    “本王不仅想废除奴籍,还想废除贱籍,建立一个人人平等,人人自由的社会!”张顺不由颔首笑道。

    “殿下开玩笑了!”不意张溥闻言却摇了摇头,开口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殿下身为天下之尊,少年得志,逆取天下,以至于视上下尊卑如无物。”

    “须知,若无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夫夫妻妻,则天下打乱矣!”

    这个时代的人根本没有经历过现代社会,自然难以想象人人平等是什么样的概念,故而他们一听闻张顺“废奴”,就忍不住“大逆不道”起来。

    张顺听到这里,不由笑道:“上下尊卑,职责也;人人平等,人格也!”

    “比如今我为天下尊,欲使乞丐食嗟来之食,其可乎?”

    “不可!”

    “为何?辱其尊严也!”

    “今我为天下尊,欲使李将军讨伐叛乱,其可乎?”

    “可!”

    “为何,此乃公务也!”

    “这”张溥听到这里,思忖了半晌,不由眼睛一亮道,“殿下,你是说‘公有上下,私无尊卑’?”

    “对头!”张顺闻言一愣,没想到张溥竟然有这般心得。

    他仔细思索了片刻,好像这一句“公有上下,私无尊卑”道尽了自己的所有想法。

    然而,张顺却不知道就在他惊讶于张溥的理解和总结能力的时候,他的言语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张溥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原来自孔子创建儒家学说以来,历经两千年,虽然其间不停的修修补补,但是终究是建立在古典贵族社会基础上的一套学说,已经难以适应自宋明以来逐渐平民化、扁平化的社会发展。

    也正是这种落后的基因,导致元、清蛮族社会入主中原以后,能够以落后文明迅速建立统治的重要原因。

    说白了,就是中原社会迟迟无法摆脱落后理念的桎梏,反倒又被蛮族拖回到“贵族”统治之中。

    然而,张顺这种从后世“引进”的先进理念,十分切合的解决了明末社会平民化、自由化的问题,故而让张溥惊为“天人”。

    “也就是说,一个人如果有了钱,就能够雇佣其他人为自己烧火做饭、打理园子、织布纺棉?甚至也能够组组建军队不成,不成,这个不成,这个属于‘公事’!”那张溥举一反三,很快就想到了很多。

    “没错,理论上是这样!”张顺满意的点了点头,“除非违反法律,不然这些事都可以自行协商。”

    “那那个人的权力也太大了吧?”张溥皱了皱眉头,不由质疑道。

    这个时代的法律,只有一部《大明律》,如果事事都依靠法律,显然个人的权力会急剧膨胀。

    “这个.这个就需要建立健全整个法律体系!”张顺笑道,“我是这样想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个昂首挺胸,来回踱步,而另一个还躺在地上,时而沉吟,时而激辩。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喊了一声道:“殿下,该用膳了!”

    “哦?”张顺闻言一愣,却见天色已晚,他不由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请先生和我一起用饭!”

    “啊,这”董小宛闻言,不由面露难色。

    原来她只做了张顺一人的饭菜,并无准备张溥的份儿。

    “不妨事,一会儿多盛点米饭就是了!”张顺一看董小宛这神色,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不由笑道。

    “哎,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我本是以罪臣,如何敢与殿下”那张溥闻言连忙拒绝道。

    “哎,先生,你这是奴性未除啊!”张顺不等他说完,不由调笑道,“公有上下,私无尊卑!”

    “此乃私人宴席,有何不敢之说?”

    “好,好,那恕在下无礼了!”张溥听到这里,不由一愣,这才施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

    只是由于他躺那太久了,身子竟然麻了半边,差点又摔了回去。

    幸好张顺眼疾手快,伸手又将他扶了起来。

    张溥这一次什么话都没有说,脑海里只蹦出一句话来:“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不多时,董小宛果然端上来两色菜来,一盘是虎皮肉,另一盘则是霜葵炒肉。

    “来来来,吃吃吃!”张顺顺手递给了张溥一双筷子,然后自顾大快朵颐起来。

    “这”张溥不由一愣,发现堂堂舜王吃饭,既没有人过来伺候,有没有其他山珍海味,一时间都惊呆了。

    “怎么了,不合先生口味儿吗?”张顺见他迟迟不肯动筷,不由奇怪的问道。

    “没没什么!”张溥尴尬的笑了笑,感慨道,“不意殿下竟说到做到,表里如一,愧煞我这圣人门徒也!”

第六百六十八章 张溥的决心

    张溥走了,在张顺的再三挽留之下,他还是走了。

    这倒不是他不同意张顺的理念,而是他太赞同张顺了,以至于要冒险回去,劝说复社成员一起支持张顺。

    复社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学社,而是由云间几社、香山同社、浙西闻社、江北南社、江西则社、历亭席社、中州端社、浙东超社等全国十几个学社组成的一个大社。

    由于其强大的影响力,又被人称之为“小东林”、“嗣东林”,除了主张切磋学问,砥砺品行以外,又主张“蠲逋租,举废籍,撤中使,止内操”。

    也就是要求朝廷免除地方积欠的租税,任用被免职的官员,撤除皇帝派往各处的太监,中止太监授甲操练等事,反应了江南地区地主、商人和市民阶层的利益。

    如果从思想主张方面来说,复社其实就是东林党的转土重生。

    在张溥建立复社以来,短短几年之间影响力极大,从之者几万余人,许多文武将吏及朝中士大夫、学校中生员,都自称是张溥门下。

    甚至在原本历史线上,为了对抗温体仁,复社还操控朝政,把闲居了八年之久的周延儒推入内阁。

    能量之大,令人咂舌。

    田见秀称赞他“居于乡野之间,却也能遥控朝廷;虽是闲散之身,却也能执掌天下”,亦非夸大之词,这也是他信心十足前去“离间”李自成和张顺的根本原因。

    如果李自成真正掌控了两万精兵,一旦在复社的帮助下自立江东,赫然又是一个“小霸王”。

    只是无论张溥还是复社其他成员,都没有想到随着义军势力的空前壮大,李自成已经不具备了自立的条件。

    一个是李自成侄子李过已经“封侯”,滞留山西,无法相应李自成的号召。

    另外一个就是他麾下的刘宗敏、党守素、张汝魁、罗尚文四将之中,党守素和张汝魁自成一体,罗尚文由于接收了部分张凤仪的白杆兵,已经成为了张顺的死忠。

    唯有刘宗敏可能追随他起事,但是也不具备压倒性的力量。

    那李自成除非是猪油蒙了心,不然不可能好端端的亲王不做,反倒做什么劳什子“大魏吴王”。

    这张溥也是非常之人,本来他做好了“以身殉道”的打算了,但是见了张顺以后,却有起了别样的心思。

    一则他确实出身卑贱,母亲乃张府奴婢,为此遭受了不知多少白眼。

    二则他在张顺那边看到了机会。

    义军兵马虽强,又笼络了张慎言、吕维祺和祝万龄等人,但是那张慎言、吕维祺、祝万龄一干人等如何比得上“汇集天下文脉”的复社?

    如果如果复社彻底投靠张顺,那么不仅能够推广自己的理想抱负,更可以把已经奄奄一息的东林党彻底埋入土中,然后踏上一万脚。

    “天如,如何?”当张溥刚赶到苏州太仓,前来迎接的“娄东二张”之一的张采不由连忙开口问道。

    “我没能说服‘闯王’。”张溥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反倒为‘舜王’殿下所说服!”

    “啊?”那张采闻言本来还想安慰张溥几句,但是听到后面一句话,一下子愣住了,“这是为何?”

    张溥大才,更胜自己十倍,张采当然不会认为他会为张顺所惑。

    “‘闯王’身材魁梧,沉默寡言,有刘皇叔之风!”张溥不由长叹道,“然‘舜王’雅量,有汉高唐宗之风,胜其远矣!”

    “无乃太过乎?”张采为人严毅,素闻张顺出身“贼寇”,又行魏武、梁祖之旧事,故而对其观感极其不好。

    “我观其麾下将领,个个桀骜不驯、如狼似虎,若非由其约束,恐怕天下大乱矣!”张溥不由解释道。

    “又观其习性,素以好色闻名。然婢女不过三人,每餐不过两菜,可谓简矣!”

    “吾又与其言天下之事,殿下又云‘畜人为奴,与牛马同,不仁之至也’,与你我主张相差仿佛。”

    “此人可引之为援,而不可为之敌。”

    “若我等率复社投之,必能匡扶天下,申我等志气!”

    “天如,君择臣,臣亦君。”张采听到这里,不由严肃道,“你想投靠舜王,我这里倒没什么,其他人可能也就骂你几句。”

    “可是你居然想鼓动整个复社投向舜王,你知道你会面临着多大的压力吗?”

    “我知道,可我不想眼睁睁看着我亲手创建的复社走向灭亡!”张溥闻言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道。

    “这一次,我走访了‘闯王’、‘舜王’,也见识了南京城外战火遗存,这才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张采奇怪道。

    “咱们就像那蔓藤,人家就像那大树。无论那蔓藤长得如何茂盛,终须缠绕在人家大树上面。”

    “就像咱们俩想‘平等待人’,连一个奴仆出身的张峣都无法收入门下。而舜王想‘废奴’,却只需一纸文书,便能引得天下大震。”

    “何也?人家有兵有枪还有理,咱们怎么敌得过人家?”

    “如果咱们联手,就不一样了。”

    “柔可以克刚,弱能够制强。现在他固然能够制住咱们,他日咱们未必不能制住他!”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到时候即便是堂堂舜王,又能怎么样呢?”

    “你想的倒挺好,可是你觉得那些人会跟着你走吗?”张采听到这里,不由苦笑了起来。

    原来明代自建国以来,只因儒士多从蒙元作威作福,不以从胡为耻,故为朱元璋所鄙、所忌,便建立了一套“挟制”士大夫的手段。

    比如非军功不得封侯,再比如建立厂卫、诏狱,以及常常用来羞辱臣子的廷杖。

    这一切隐隐约约都昭示着一个事实,明主对士人的态度就是以“奴婢”蓄之,对他们以敌视和羞辱为主要手段。

    故而明代的士风也表现为乖戾、偏狭,士人亦具有“激昂好为已甚”、“有闻则起,有谏必争”、好攻讦毁先贤等特征。

    所以张采才提醒张溥,别看你现在誉满天下,一旦做出他们不喜欢的时候,很快就会被人口诛笔伐、谤毁天下。

    当然实际上,明代士风如此乖戾,除了所谓的君主的态度以外,更多的是明代社会大发展以后,社会向扁平化、平民化、商业化发展,进而引发了儒学观点和社会相触的必然结果。

    这些士人一方面深受传统忠孝节义的束缚,无法反抗现有的封建体系。

    另一方面又深受所谓资本主义萌芽的现实影响,难免产生了各自奇奇怪怪的心思出来,继而形成了“乖戾”的士风。

    “欲成大事者,岂可瞻前顾后?”不意张溥闻言毫不畏惧,反倒笑道。

    “我欲再度召集春秋集会,舌战群儒,以辩是非!”

第六百六十九章 春秋大会

    “三月十五,春秋大会?”张顺不由看向王铎道。

    “对,春秋大会!”王铎笑着解释道,“自复社成立以来,总共召集过三次大会。分别是吴江尹山大会、南京金陵大会和苏州虎丘大会。”

    “每次召开,天下士子云集,衣冠盈路,相互之间揣摩八股、切磋学问、砥砺品行,随便臧否人物,点评时政。”

    “每次能召集多少士人?”张顺皱了皱眉头,心道:这复社如此嚣张,怕是哪朝哪代也容他不得!

    “大约有两三千之数!”王铎沉吟了一下,给出了一个数字。

    “吓?”张顺这才真正明白,张溥为什么敢自称“以闲散之身,执掌天下”。

    原来天下竟有这么多士人为之鼓吹呐喊,其力量端的不容小觑。

    他沉吟了片刻,不由开口问道:“这一次聚会地点在哪儿?”

    “常州江阴!”

    “常州江阴?”张顺听到这个名字,不由一愣。

    “对,常州江阴!”王铎点了点头道。

    “那感情好,正好有机会咱们也去瞧瞧!”张顺不由笑了。

    这个城市在历史上太有名了,以至于历史知识极度贫乏的张顺,都记得这座城池以及守卫这座城池的一个人。

    没有机会也就罢了,如今有了机会,他还真想去看看。

    去看看这座城市,去看看那位“籍籍无名”的阎应元,再去看看生活在那里的普通人。

    “信都发出去了吗?”苏州太仓,张溥正向张采问道。

    “都发出去了!”张采不由长叹一声,心里不由有几分不安。

    “只是将议题如此公开,真的没有问题吗?”

    “如果不闹的天下皆知,那这场辩论的胜负,又有什么意义呢?”张溥笑了。

    原来这一次,张溥在向天下士人发起邀请的同时,明确提出来这一次的议题为“废奴辩”。

    正所谓有些事不上秤没有四两重,上了秤千斤都打不住。

    蓄奴一事也是如此,如果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到,自然可以权当没这事儿。

    可是,如果真个深究起来,无论你说的天花乱坠,也难逃一个理字。

    张溥的想法很简单,他就是要用这一场宏大的“废奴辩”作为复社投靠义军的献礼。

    同时,他也要利用这一场“废奴辩”,分辨敌我,纯化成员复杂的复社。

    张顺会利用各种挑战和风险纯化自己的队伍,那张溥又非三岁孩童,自然也会同样的手段。

    “总觉得这一次,你太冒险了!”张采闻言摇了摇头,忧心忡忡指出问题所在。

    那些人连他们收一个奴仆出身的张峣作为弟子都不允许,难道还会允许他们公开辩论此事?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张溥闻言不由笑道。

    “那好吧,你有心里准备就行!”张采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得作罢。

    且不说张溥、张采二人如何,且说这书信一经散发,一时间舆论大哗。

    “该死,这天如先生是不是昏了头,谈这个做什么?”

    “什么天如先生,我看是天如老贼!”

    “这......这有点过了吧?”

    “过了?怎么过了?陛下罹难,‘顺贼’沐猴而冠,天如老贼不思声讨,反倒助手为虐,岂非为贼耶?”

    而就在整个江南地区群议纷纷之际,在太仓沙溪镇正有几个人密议着。

    “‘舜王’前几日以少胜多,大破郑芝龙,改朝换代就在今朝。”一个家奴唤作顾慎卿的人开口道。

    “如今舜王殿下又支持我等,我等若不趁机起事,难道还要让子孙后代继续做奴才不成?”

    秀才吕茂成和另外一个家奴陈瑶甫闻言纷纷赞同道:“会长所言甚是,我等理当乘时而起,闹出一番事情出来!”

    原来这顾慎卿乃是乌龙会会长,而秀才吕茂成和另外一个奴仆出身的陈瑶甫乃是其左膀右臂。

    这乌龙会效法诸学社之故智,专收佃农、家奴和菜佣为会员,势力遍布整个太仓。

    如今见义军势大,大儒张溥、张采态度又倾向于自己等人,不由起了心思。

    更何况这太仓本就有类似的传统,当年张溥成名之战,便是号召士人,驱逐居住在昆山的“阉党顾秉谦”。

    众人计议已定,四处串联,但等待机而起。

    “张溥,张溥老贼,你给我出来,给我出来!”这一天天刚蒙蒙亮,张溥刚刚洗漱完毕,正待翻些书籍,为三月十五春秋大会做准备,突然外面响起了叫喊声。

    “何事?”张溥心中不由纳罕,连忙开门一看。

    谁承想他刚打开大门,突然一群人一拥而上,拳脚如同雨点一般落下。

    “诸位......诸位,这是为何?”张溥一边挣扎,一边忍不住大声叫嚷道。

    “你这老贼,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男盗女娼。”只听见有人骂道,“你且说你家中蓄养了多少奴才,也敢替主子们张目?”

    “我不是,我没有!”张溥闻言一愣,连忙一边护着脸面,一边嚷嚷道,“我是替你们说话,没有替主子们说话!”

    “休得胡言乱语!”不意那些人根本不听,反倒骂道,“难道我们奴仆门没有嘴不成,还需要你替我们张目?”

    “打死这个‘婢养的’杂种,还敢嘴硬!”

    那些人闻言愈发怒不可遏,一时间拳脚更重了。

    “好胆,你们在干什么?”就在张溥被打得发懵之际,突然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快走,快走,他们是故意来找茬的!”张溥不由大惊,连忙提醒道。

    “好家伙,有一个自投落网的,你们一起过来吧!”原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二张之一的张采。

    那张采哪里挣扎得脱?早被人摁住一顿好打。

    “好个贼子,如此大胆,竟敢殴打两位先生!”眼看两人就要被活活打死之际,突然有听到有人喝了一声,随即领着几个人一拥而上,双方厮打一片。

    那张溥、张采两人好容易被救了出来,抬头一看,来人竟是同社好友杨廷枢及其一干奴仆。

    原来这杨廷枢乃是元南京兵部尚书庄简公杨成之孙、诸生杨大溁之子,有几分拳脚,又以气节自任,这才救下了两人。

    “两位没事儿吧?”那杨廷枢连忙扶起张溥、张采二人,开口问道。

    “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张溥和张采不由苦笑道,“也不知是何人,竟然欲致我等于死地!”

    “这......亏两位还为这些奴才奔走呐喊,恐怕这一次寻衅滋事者,正是这一干人等!”杨廷枢不由愤愤不平道。

    “此话怎讲?”张溥、张采闻言不由茫然。

    “你道我为何这个时赶到,刚好又救下了两位?”那杨廷枢不由冷笑道,“就在今日,乌龙会那一般奴才起事,到处敌视士绅大族,颠倒纲常。”

    “就在前不久,刚刚焚了顾梦麟顾氏的庭院,杀了数人,又夺取了卖身契、粮食、布匹等财货不知其数。”

    “什么?”那张溥听了杨廷枢这话,只觉得两眼一黑,差点当场晕倒在地。

    原来这顾氏乃昆山大族,其族人顾梦麟、顾亭林皆为复社骨干。

    如今顾氏被焚,乌龙会起事,一发闹得不可开交,恐怕三月十五这日的春秋大会,未必能如他所愿了。

第六百七十章 江阴

    江南的天气,冬季总是过得非常快。

    这才堪堪过了三月,天气突然就暖和了起来。

    张顺早已经脱去了冬衣,换上了春衫。

    而董小宛、卞玉京和卞敏三女更是褪去了臃肿的棉衣,洋溢着青春年少的气息,宛如城外含苞待放的花朵一般。

    颇有几分“落花闲院春衫薄,薄衫春院闲话落”的味儿。

    而就在这短短月余功夫,义军也在李自成南下以后,先后控制了长江以南的太平、镇江、常州三府,控制了部分苏州地区。

    如今李自成已经被他派去和黄孙茂一起前去攻打南京上游的安庆去了,其他事情也逐渐走向了正规,张顺不由闲了下来。

    正所谓:饱暖思淫欲,人这一闲下来就像找点事儿干。

    就在“阳痿男”张顺蠢蠢欲动,琢磨着先从董小宛下手,还是先从卞玉京下手之际,王铎和钱谦益两人不由急匆匆的联袂赶了过来。

    “殿下,昆山急报,乌龙会起事太仓,焚毁了几家大族的田宅,还伤了人命。”两人见过了张顺,不由连忙汇报道。

    “这些大族和昆山、太仓官吏强烈要求罗尚文罗将军出兵平叛,并尽快处置首恶!”

    “看样子张溥的处境有点不太好啊!”张顺皱了皱眉头,不由长叹一声道,“这样吧,正好春秋大会也快开了,本王一并走一遭吧!”

    “这”王铎和钱谦益闻言吃了一惊,连忙劝阻道,“殿下,君子不立危墙。”

    “如今‘海贼’还盘踞在海外岛屿,觑视内地。若闻得殿下前往,说不得说不得会出什么乱子。”

    原来当初郑芝凤虽然战败,水师仍旧退守舟山列岛一带,频频骚扰沿海、沿江地区。

    其陆师则以台州为根基,西连福建,频频骚扰松江、苏州和广德一带,故而义军到现在也只能实际控制半个苏州府。

    “世上只有人怕我,没有我怕人的道理!”不意张顺却笑道,“当初本王起兵之时,敌军胜我何止百倍,亦不曾惧怕,难道现在却要怕一个小小的‘龙凤’不成?”

    那王铎和钱谦益两人哪里阻的住张顺,略微劝过了几句也就罢了。

    随即,张顺便留王定、王铎两人在南京,自率黄守才的水师、悟空及麾下亲卫顺江而下,直驱江阴。

    正所谓:山南水北为阳,山北水南为阴,这江阴正处于长江以南,故而名曰:江阴。

    义军行了两日,便到了江阴城外。

    这江阴城外有一处港口,唤作黄田港。

    据闻为楚春申君所开,导江水溉田,因名。

    待到张顺下了船,那钱谦益不由充当向导,向张顺讲述道:“这江阴依山傍水,乃是一处好去处。”

    “其北大江,其南运河,其东横河。又有君山一座,突起平野,俯临大江。宋南渡后,曾置营寨于山麓,有事时,此为战守要地。”

    “此地虽然比不得镇江,控扼南北,却也是一处重镇。”

    “昔明太祖命将克之,使吴良守之,张士诚遂不能越江而有江北,亦不能溯江以窥金陵。”

    钱谦益这话看似无意,其实正中当前义军要害。

    原来当年张士诚坐拥江浙安徽一带,实力强劲,最为富庶。

    结果被朱元璋攻克江阴以后,便被其切为两段,江南、江北不能兼顾,最终失去了整个江北地区。

    当然,其实当初朱元璋将张士诚不切为两段,不仅仅是攻克江阴一处。

    钱谦益之所以这么说,主要还是劝说张顺尽快拿下富庶的江浙一带。

    张顺对此也不置可否,只是兴致勃勃的和众人一起入了城。

    江阴城很大,虽然只是一个县城,却城周九里,编户四百里,不下河南一府之数。

    张顺进了城,果然见城中熙熙攘攘,人山人海,更有许多年轻人冠袍带履,一看就是前来参加复社春秋集会的士子。

    时不时,还能见到这些士子们,三五成群待在一起,大声辩驳些什么。

    而有的则一路摇头晃脑,好像在背诵些什么。

    更有一些年轻人,血气方刚,正在附近青楼里嬉戏厮混,传出一些淫词艳曲出来。

    “殿下,要不要.要不要.与民同乐?”钱谦益素闻张顺好色之名,眼见他抬头望去,不由主动提议道。

    “与民同乐?”张顺感觉这个词要被钱谦益毁了。

    实话是后,自从张顺离开京师以后,许久没有“吃肉”了,想起来多少有些“激动”。

    不过,他略作沉吟,还是婉拒了:“算了吧,本王不是那样的人!”

    当然,这倒不是张顺改了性子,而是担心像“梅毒天子”同治帝一样,年纪轻轻送了性命,白白可惜了偌大一个后宫。

    “哇!”当张顺果断拒绝了钱谦益的提议的时候,跟在后面董小宛、卞玉京和卞敏三女眼睛不由亮了起来。

    殿下位高权重,殿下温文尔雅,殿下志怀高远,若非“阳痿”,真真是天下第一号奇男子!

    “殿下,末将姗姗来迟,还请您治罪!”就在三女犯花痴之际,罗尚文这才带了一队人马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

    原来这罗尚文的白杆兵主要驻守在常州府治,只因为复社要在这里召开春秋大会,这才率兵赶了过来。

    然而,如今这城中鱼目混杂,又有许多士子无事生非,罗尚文生怕万一,到处带兵巡逻,这才错过了迎接张顺的时间。

    “不妨事,如此也好!”张顺看了看周围我行我素的百姓,并无许多人围观,心里倒是自然了许多。

    “我看这城中大族公子出行,也是前呼后拥,这般排场,倒省得传出去惹出乱子来。”

    那罗尚文闻言无奈,只好一边做好江阴城外的防御工作,一边亲自将张顺安排在县衙之中。

    “哎,罗总兵,这城里可有一个叫阎应元的典史?”一切安排停当,张顺不由主动开口问道。

    “典史?我听说这城里的典史姓朱,并无阎姓之人!”那罗尚文闻言一愣,不由回答道。

    “啊?”其实张顺这一次来这里,主要就是为了看看这城,看看这阎应元,然后顺道参加一下这春秋大会。

    可他万万没想到,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阎应元竟然不在这里。

    不过,他仔细一想,不由又笑了。

    是了,历史已经改变了。

    阎应元在哪里,不重要了。

    这个时代英雄已经够多了,完全没有必要要求每个人都做一回英雄。

    有时候,一个人可以过上自己的日子,平平淡淡过完自己的一生,就是最大的幸福。

第六百七十一章 我有一言要说

    “天如老贼!”

    “‘顺贼’门下走狗!”

    “助纣为虐的老贼!”

    “给我下去,给我滚下去!”

    “这就是春秋大会?”张顺看着面前混乱的场景,不由望向钱谦益道。

    “咳咳.”钱谦益听到张顺的问话,也不由有几分羞赧。

    “今时士人,性情乖戾,噍杀恚怒,好毁谤先贤,党同伐异,攻讦同僚,此情此景,不过其中二一而已!”

    “性情乖戾,噍杀恚怒?”张顺闻言一愣,眼看着高台之下群情激奋,什么臭鸡蛋、烂菜叶一发投掷上去,根本不给张溥任何辩解的机会,顿时了解了一二。

    “不仅性情如此,其间又多‘妖服’,士风奢靡。所着衣襟,今尚红,明尚绿,昨尚宋,今尚唐。”钱谦益又向人群中指点道。

    “又有僭越礼制,穿金戴银;男女混装,奇形怪状者,不计其数。”

    “呃”张顺顺着钱谦益手指望去,果然见一群“男女”,穿的花花绿绿,有些人衣服上还绣有兽首、龙纹,极为大胆。

    更有不少人身着大红大紫的衣裙,红丝束发,脸涂白粉,口点朱唇,颊摸胭脂,看起来不男不女,不成体统。

    “时人为此,曾赋诗一首云:昨日到城郭,归来泪满襟。遍身女衣者,尽是读书人。”钱谦益又摇头晃脑补了一刀道。

    “哈,这都什么时节了,怎么还穿朱色,老土!”就在张顺仔细聆听钱谦益话语之际,突然有人闯到跟前,开口就喷了他一通。

    “好胆!”悟空闻言不由大怒,上前就要揪着那人理论。

    不意张顺却摆了摆手,阻止了他。

    “殿下?”钱谦益见了不由愕然,心道:您这也太宽容了吧?

    “哎,没什么!”张顺摆了摆手,笑道,“少年少女嘛,谁都有这么个时候,等大了就好咯!”

    在张顺前世,什么“非主流”、“杀马特”、“葬爱家族”、“火星文”,这不都是以前的年轻人玩剩下的?

    后来的年轻人没得玩了,就开始玩什么“女装大佬”、“佛系躺平”,自古大体差不多。

    张顺对这个倒不甚在意,他在意的是有些人竟然不想让张溥说话。

    想到这里,张顺不由直接问道:“对了,他们为什么不想让张溥开口?”

    “这”钱谦益闻言一愣,脑子不由飞快的转了起来。

    有些人不想让张溥公开辩论“废奴”之事,自然是因为危害到他们的利益。

    张顺又不是傻子,肯定能够想到这些,自然不用他钱谦益多言。

    那么,张顺肯定就是想问一些更深一层的事情。

    钱谦益思量至此,沉吟了片刻,这才痛心疾首道:“士农工商,国之四民,而今只余三民。”

    “何也?今天下之士,非士也,商也!”

    “吾闻秦晋之地,有商人附庸风雅,富而学文,自号‘儒商’,常为人所鄙。”

    “然江南之地,士族衣冠如今也经营田庄、布庄、金银奇巧之业,蓄养千百奴仆,与秦晋‘儒商’何异?”

    “蓋彼处之‘儒商’,亦我江南之‘士商’也!”

    “彼辈皆唯利是图,毫无气节,视天下事皆为买卖。”

    “前朝内阁大学士朱国祯有云,‘“做官只有两件:为国家干事,为自己营私。二者俱做不得,真极痴极蠢人。’”

    “这真是‘古之时化天下之氓使为士,而后之时驱天下之士使为市氓’也!”

    张顺生于中州之地,对北方事犹有耳闻,对南方之事本不甚了了,不意听了钱谦益这话,顿时大吃一惊。

    “蓄奴”,经营“田庄”、“布庄”等买卖,这是什么?

    这分明正是美国南北战争前夕,南方的“蓄奴州”嘛!

    自个前世的美国大明说,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地方得到了“印证”。

    如果再联系到辽东地区的“蓄奴”军事集团,要不是自己改变了历史,这分明就是“南方”在这场“南北战争”中获得了胜利。

    实际上,根据张顺近一两个月在南京的所见所闻,江南之富庶发达,确实让张顺大开眼界。

    一则,哪怕寻常百姓亦以布衣为耻,多着绫罗绸缎。

    二则,先前被张顺视为宝贝的“自鸣钟”、“千里镜”、“纽伦堡的蛋”以及油画等西洋玩意儿,不仅大受欢迎,而且能够在当地仿制以后,大多数都能推陈出新。

    凡中等之家,以及手里有些闲钱之人,大都卖了几件进行把玩。

    三则,织布业这种资本主义初期最为重要的产业,遍布江南各地。

    其中有缫丝的,有纺织的,有印染的,有制作衣衫的,分工协作,基本上形成了一个完善的产业链。

    若非张顺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他都有点怀疑自己穿越到了南北战争时期的美国,或者工业革命前夕的英国。

    想到这里,张顺突然想起了后世著名的“李约瑟之谜”。

    那就是为什么资本主义和现代科学起源于西欧而不是中国或其他文明?

    具体一点说,这个“李约瑟之谜”分为两段:

    一个是为何在公元前一世纪到公元十六世纪之间,古代中国人在科学和技术方面的发达程度远远超过同时期的欧洲?

    另一个是为何近代科学没有产生在中国,而是在十七世纪的西方。

    突然之间,张顺恍然大悟。

    原因很简单,在原本历史上,中国的“光荣革命”,或者说中国的“南北战争”失败了。

    辽东的“蓄奴”军事集团和江南的“蓄奴”资本集团,联手打败了北方的九边军事集团。

    然而,更为落后的辽东“蓄奴”集团又血洗了江南“蓄奴”资本集团,直接打断了中国的资本主义萌芽,让当时的社会形态再一次退化到半封建半奴隶社会。

    想到此处,张顺看了看台上被人砸的如同一条狗一般的复社领袖、江南大儒张溥,不由感到既荒诞又可笑。

    他再也忍不住了,不由大踏步走上台去,护在张溥面前,大喝一声道:“诸位且慢,我有一言要说!”

第六百七十二章 舌战群儒

    “说什么,一看就是张溥老贼的同党,给我砸死他!”早有人看的明白,不由大喝一声,又要把烂菜叶子、臭鸡蛋扔了上来。

    “我看哪个敢动手!”那钱谦益、悟空和罗尚文见状不由大惊失色,连忙带人挡在张顺面前道。

    众人一看张顺这般气势,顿时惊疑不定,不由暂时收了手。

    “殿下.学生有负重托!”那张溥一见来人是张顺,顿时忍不住顶着一身烂菜叶子、臭鸡蛋,老泪纵横。

    我准备了满腹经纶,结果他们一句话都不让我说!

    “各位学子、士子以及博学鸿儒们!”张顺看也不看那张溥,反倒大声向台下喊道。

    “今天我来到这里,是和大家讲理的”

    “若是不讲理,又能如何?”只是张顺话音未落,早有人叫嚷起来。

    “如果不能用口舌来辩论,那恐怕本王只能用它们来辩论了!”张顺冷笑一声,抽出挂在腰间九尺五寸的钢鞭笑道。

    “本王?”众人闻言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他他是‘顺贼’?”

    众人看了看张顺身边士卒手里明晃晃的刀剑,忍不住咽了咽唾沫,相互以目示之:怎么办,要不要上?

    “殿下,你.你太鲁莽了!”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际,钱谦益不由低声抱怨道。

    “明末人最是皮厚,掐之无一点血出,故于君亲一毫无情。”

    “一会儿闹将起来,你是杀,还是不杀?”

    一旦动手,不但会激起整个江南地区的反抗,更会得罪大多数读书人。

    如果不动手,恐怕这些人便会蹬鼻子上脸,做出更多出格的行为。

    果然,钱谦益话音刚落,早有一个士子跳将出来,脱了裤子对着张顺便撒起尿来,只惊得一干人目瞪口呆,更吓得董小宛等一干女子连忙转身遮面,啐骂不已。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把他给我捉过来!”张顺见了不由大怒,连忙下令道。

    随着张顺一声令下,果然三五个士卒扑将过去,把他拖了过来。

    只是一个不小心,不免身上不免溅了一些尿液,气的这几个士卒恨不得当场饱他一顿老拳。

    “殿下,这.这些士人,最为无耻、混不吝,还需小心应对才是!”钱谦益见了哭笑不得,忍不住又开口提醒道。

    “晓得了!”张顺点了点头,一时间也如临大敌。

    他以为自己当初起兵之时,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已经算是无耻之极,没想到和明末这些士人比起来,竟是如同小巫见大巫。

    “壮士,好勇气!”张顺见这厮被拖了过来,裤子褪到了脚踝,下体一览无余,不由笑着竖了竖大拇指道。

    “那是。”那人得意的扬了扬头,挺了挺胸,大声喝道,“奸贼,请速杀我,以全我忠义之名!”

    “杀伱,本王为何要杀你啊?”张顺笑了笑,命士卒将这人面朝众人,然后撅了根草棍指点道,“诸位,今天有这位壮士,情愿甘当模特,我给大家科普一点自己研究的心得!”

    “你你干什么!”那人闻言又惊又怒,一张脸涨得通红,忍不住双手捂住了下体,大声质问道。

    “哦,没什么,向大家科普点生理知识!”张顺淡淡道,“这里不是春秋大会吗?大家都可以在台上发表自己的观点、心得。”

    “刚巧本王愚者千虑,偶有一得,便与大家分享分享!”

    张顺此话一出,顿时台上台下哄然大笑起来,就连董小宛、卞玉京和卞敏三女也肩膀一耸一耸,显然也在偷笑。

    “竖子,辱我太甚!”那人眼见张顺如此调笑自己,不由怒不可遏,连忙提上了裤子就要和张顺拼命。

    不意悟空早拦在了面前,如同捉小鸡一把把他捉了起来。

    张顺这才把手里的钢鞭插回了腰间,向众人淡然笑道:“诸位,看来这位仁兄是玩不起啊!”

    “既然如此,那本王这点小心得,只好敝帚自珍了!”

    “哈哈哈!”下面的一干士子早笑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忍不住高声喊道,“再来一段,再来一段!”

    这个世界上终究是乐子人多,张顺这一番骚操作不仅娱乐了众人,同时也拉近了和众人的关系。

    原来“舜王”殿下也是如此妙人,真真是没想到啊!

    且不说捣乱那人如何羞愧而退,且说张顺眼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正色道:“我是个大老粗,侥幸立了大功,才得此大位。这一次前来,别无他意,但是于治国一道,不大十分熟。”

    “正好今日众学子、士人都在场,还请诸位教我,这治国当以何为先呐?”

    张顺此话一出,众人不由纷纷嚷嚷起来,有说“以礼为先”,有说“以德为先”,有说“以孔教为先”。

    众人吵吵嚷嚷了半天,最终定了一个“以仁为先”的标准答案出来。

    原来别看这些人吵吵闹闹,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

    如今张顺势大,手握刀兵,万一惹恼了他,杀其人来,那就大事去矣,故而先给他套个“枷锁”再说。

    “哦?那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有诸?”张顺撇开原来的话题不提,又开口问道。

    “君待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众人闻言一愣,议论半晌,这才回答道,“君待臣不礼,则为暴;臣事君不忠,则为奸!”

    你别以为日后你做了皇帝,你就能为所欲为!

    “不对呀,我听闻上古之臣,既今日奴仆也!欲之生则生,欲之死则死,君臣之间何以有礼耶?”张顺先是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继而又有几分迷糊的开口问道。

    “殿下说笑了,殿下也知道这主仆之别,乃上古之事,今日之臣,岂可以奴婢蓄之?”众人不由纷纷笑道。

    “既然如此,那本王就不明白了!”张顺听到这里,不由图穷匕见道,“以天子之贵,尚不能复上古主仆之旧事。”

    “何以这江南之地,敢以臣子布衣之身而复上古主仆之旧事耶?”

    “难道以天子之尊,尚须仁义,而臣子布衣之身则不然?”

    “这”众人听到这里,顿时不由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殿下误矣,今之主仆,即国之君臣也!”早有人连忙狡辩道。

    “哦?既然如此,那诸臣可无俸禄乎?可奉妻女乎?可世世为天子之近臣乎?”张顺笑了。

第六百七十三章 报纸

    “天地间,人为贵,立君牧民,为之则规。”张溥身披烂菜叶子、臭鸡蛋,慷慨激昂的在高台上讲道。

    “君不蓄臣,臣不蓄民,民不蓄仆,理之使然也.”

    虽然形象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是身影却愈发高大起来。

    当他开了口,就没有人能够再嘲笑他了。

    依照他在士林中的地位和满腹的经纶,只要能开了口,别人剩下的只有敬仰和敬畏的份儿。

    事实也是如此,一旦张溥滔滔不绝的讲了出来,有些人就开始脑门冒汗了。

    如此也好,省却我许多的功夫!

    张顺眼见春秋大会终于走向了正轨,不由笑着摇了摇头,这才施施然从喧嚣的高台走了下来。

    这里不是他的舞台,他应该让位于真正的舞者!

    “殿下?”张顺刚走了下来,不意一个人迎面迎了上来。

    “正是本王,不知阁下怎么称呼?”张顺见那人不过四十来岁年纪,七尺长短身材,浑身上下透漏着一股儒雅之气,心中顿生几分好感。

    “回禀殿下,草民姓张名采,字来章。”那张采连忙恭恭敬敬回答道,“与天如乃生死之交!”

    “哦!”张顺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过来,“你是担心天如先生孤立无援,遭小人暗算吧?”

    “其实,我们俩已经被人暗算过一回了!”张采苦笑着指了指脸上的伤痕道。

    “前一段时间,我和天如刚刚散发完春秋大会召集令,结果不知道哪里来的暴徒,见人就打。”

    “若非好友杨廷枢带人及时赶到,恐怕.恐怕我等命丧黄泉矣!”

    “哦,可是和乌龙会有关?”张顺闻言一愣,不由想起来一事。

    “没错,正和太仓乌龙会有关!”张采点了点头,回答道,“当时这一伙人自称出自乌龙会,趁着该会起事之机,突然袭击了天如的住处!”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手段啊!”张顺闻言不由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向悟空下令道,“一会儿你挑一队亲卫,跟随在天如先生左右,护其周全,万勿为小人所趁!”

    “好说,好说,只是.只是这天如先生又是哪个?”悟空点了点,不由一脸茫然的开口问道。

    “喏,就是这个!”张顺伸手指了指正在台上演讲的张溥,不由笑道,“张先生字天如,人称天如先生。”

    “那那草民就告退了!”张采眼见此事一定,这才辞别道。

    “哎,来章先生,别走啊,我正好有事儿找您!”不意张顺却笑着拦住他道。

    “找我”张采闻言不由愣住了,“不知殿下找我何事?”

    “是这样的,本王想借着这股东风,办一份报纸,想请先生担任编辑一职!”张顺嘿嘿笑道。

    “报纸?何为报纸,编辑又是何职?”张采闻言不由为之愕然。

    “邸报听说过吧?”张顺不由笑道,“我意仿造邸报,别设一报,专言天下新闻焦点。”

    “以为百姓口舌,为朝廷献计献策,专言天下不公之事!”

    “这……”张采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大喜。

    原来这时代的读书人,整天游手好闲,专好毁谤先贤,辱骂朝廷,有志之士为之痛心疾首。

    若果然有一报,堪行天下,不仅能操纵天下舆论,更是能宣扬自己的学说,岂非大善!

    “那……那殿下是何打算?”张采目光不仅热切了起来。

    “此事非三言两语所能说清,且随我寻一僻静之处,再慢慢述说!”张顺看了看周围鼓噪不已的场面,不由皱了皱眉头道。

    “好说,好说!”那张采哪有不同意之理?

    不多时,张顺、张采等人寻了一处茶馆,选了处包间坐下。

    张顺这才开口笑道:“首先,这报纸要有一个名字比如日报、月报、旬报。我以为以每旬发布一份为佳,可以命名为江南旬报、春秋旬报之类。”

    “其次,这报头要有日期,每月三份,分为数版。比如头版为近期最要紧之事,次版,三版等次之,底版当作政论一篇压轴!”

    “好,好,好!”那张采听了张顺这话,不由愈发激动起来。

    他本就是极聪慧之人,闻言如何不知张顺的心思?

    如果果然办一份江南旬报,那么第一刊头版自然是“复社在常州召集春秋大会”,描述今日“盛景”。

    次版则是“舜王莅临春秋大会”,并发表讲话。

    三版则是“乌龙会在苏州太仓发动起事,坚决发对蓄奴行为”。

    底版则是“废奴一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通过此物,在春秋大会的基础上彻底引爆舆论,让蓄奴之事成为人人喊打的行为。

    “不错,不错,张先生举一反三,实在是难得的大才!”张顺听了张采的理解,不由交口称赞道。

    正所谓: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

    能够一口气整合几十个不同的学社,建立复社,风头之盛,几乎已经盖过了大名鼎鼎的东林党的“二张”自然并非浪得虚名。

    在两人在如何操纵舆论、利用舆论上,天生有一手。

    张顺已经能够想象的到,这旬报一出,将会如何彻底引爆江南的舆论,如何把“废奴”之事引向高潮。

    “殿下,此事不妥!”然而,就在张顺和张采谈的入巷之际,钱谦益突然插话道。

    “正所谓:三人成虎!此等利器如果不能掌控于朝廷之手,吾恐……吾恐必为小人所利用!”

    “这……”张采闻言如同三伏天当头浇了一盆冷水,顿时也清醒了下来。

    “殿下,兹事体大,恕草民不能……”

    “哎,以挫宋之丑,犹知不以言获罪,本朝尚不如哉?”张顺笑道。

    “只要合情合理合法,什么都可以谈,什么都可用说嘛!”

    “理不辩不明,事不说不清。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要怕人说话,天塌不下来!”

    张顺来自于后世,经历过了许多,自然也明白了许多。

    相对于密室政治,民主政治,是社会的一大进步。

    而民主政治的一大前提,就是允许人发表自己的观点,然后相互辩驳中形成共识。

    你可以办报,他也可用办报嘛。

    有什么问题可用当面提,当面驳,不要背后偷偷搞小动作。

    依照张顺自己的对这个时代的了解,明朝自建国之初发展到现在,已经大致形成了盘根错节的以下几个利益集团:

    后金蓄奴军事集团、九边军镇集团、义军起义集团、北方农耕集团、江南士商集团、武装海商集团、皇亲勋贵集团以及西南土司集团。

    他们之间利益和诉求各不相同。

    有的固然需要坚决打击,有的则需要大力扶持,而有的则需要不断的修建归正。

    然而,如此繁琐而又错综复杂的关系,张顺自认能够压制住一时,压制不住一世。

    典型的例子就是郑和下西洋,这固然让大明攫取了极大的利益,却也因为皇室垄断了大多数利润,最终如同昙花一现一般,无疾而终。

    故而思来想去,张顺认为如果真正想让整个社会发生进步,唯有社会舆论,让各个利益集团各抒己见,彻底形成一些社会共识,才是长治久安、社会发展的最好办法。

    就以当前的江南士绅集团为例,蓬勃的工商业发展,正是这个社会所需要的,也是走向资本主义开启工业化的重要前提。

    而江南各自奢靡之风以及各自怪现象,更是社会经济极度活跃的主要表现。

    然而,蓄奴却不是。

    这一行为不仅是社会的倒退,更是将江南社会的繁荣建立在许多奴隶的痛苦之上。

    历史证明,这样的资本主义是行不通的,是注定要失败的。

    所以,他这才希望用一场有序的思想风暴,彻底解决这个时代的思想枷锁问题,为开启真正的新时代做好充足的准备。

    请大家评论时手下留情,这一章有点敏感

第六百七十四章 反击

    “卖报了,卖报了,复社春秋大会最新消息!”

    “卖报?这是什么报?”聚集在江阴还未来得及散去的一干士子听到几个小子满街叫卖,不由奇怪的问道。

    “江南旬报,大儒张采任责任编辑,大儒张溥写了社评!”一个赤着脚的小子笑道。

    “哦?这报怎么卖?”众人闻言一愣,不由相视一眼道。

    “承惠,一文钱一份儿!”

    “一文钱?纸钞行不行?”

    “纸钞?这位公子,大明都亡了,谁还要纸钞?”

    “好吧,那给我来一份儿!”有人忍不住好奇,不由递过去一文钱道。

    “好嘞,公子您慢慢看!”那小子连忙抽出来一份儿递了过去。

    “好个老贼,竟敢搬弄是非、颠倒黑白.”那人接过报纸,草草浏览了几眼,突然破口大骂起来。

    原来这《江南旬报》作为义军口舌,又有张采充当主编,张溥充当评论员,自然在立场上有所偏颇。

    那些本来就没有辩过张溥的士子,见了这文章,更是怒不可遏,恨不能一把把这报纸撕了。

    更有脾气暴躁之人,立刻买下一份报纸,然后研磨挥毫,当场逐条批驳起来。

    “殿下,这样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张采眼见窗外众人群情激奋,不由有几分不安的问道。

    “问题?能有什么问题?”张顺端起茶杯,悠然自得的啄了一口道,“难道咱们报道有假不成?”

    原来张顺安排张溥、张采尽量挑对废奴有利的一面说辞,不利的地方都一笔带过。

    那张溥、张采是实诚君子,闻言颇为犹豫不已。

    张顺连劝了三两次,皆无功而返。

    他不由怒上心头,冷笑道:“当初你们写五人墓碑记的时候,可不似这般扭捏啊!”

    “殿下!”张溥张采两人闻言顿时涨红了脸,怒发冲冠道,“五人者,盖当蓼洲周公之被逮,激于义而死焉者也!”

    “至于今郡之贤士大夫,请于当道,即除魏阉废祠之址以葬之,且立石于其墓之门,以旌其所为。呜呼,亦盛矣哉!”张顺冷冷的接了几句,然后笑道。

    “先生勿须多言,本文本王早已经背的滚瓜烂熟。”

    “此事究竟如何,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须多言!”

    此事发生之际,时任苏州知府的不是别人,正是西安府同官县的名士寇慎。

    当初,张顺路过此处的时候还专门拜访过此人。

    此人当时和张顺闲谈之际,自然也曾提及过当初的内幕,故而张顺知晓一二。

    “这”张溥和张采闻言一愣,不由对视一眼,心中泛起了不妙之感。

    别看那张溥把那《五人墓碑记》写的慷慨激昂,但是事情的来龙去脉竟是一点不提,自然有其缘由。

    他本来以为此事做得人不知鬼不觉,万万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张顺却对其知之甚详。

    “过去的事情,本王不想提,今后的错误,本王不想犯,尔等要好自为之!”张顺眼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提醒道。

    经过张顺这般提醒,这两人哪里还装什么清高,便连忙研磨挥毫,尽用史笔,把春秋大会写成了胜利的大会,一边倒的大会,正义战胜了邪恶的大会。

    而今两人眼见天下士子反应如此激烈,事情颇有失控之虞,顿时心中生出了一股不妙之感。

    “混账!”正如二人所料那般,这《江南旬报》一出,早有两人愤怒的把手中的报纸撕了个粉碎。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复社骨干顾梦麟、顾亭林二人。

    正所谓:江东四姓,顾陆朱张!

    其中这四姓之首,吴郡顾氏自然并非浪得虚名。

    自东汉至今,历经千五百年,犹是江东望族,自然家中也蓄养了不少奴才。

    前些日子,乌龙会起事,顾氏也遭受了不少损失,早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故而一见张溥、张采二人的文章,顿时怒不可遏。

    那顾亭林年纪尚轻,只比张顺大了一岁,正是年轻气盛之时。

    他忍不住破口大骂了张顺、张溥和张采一番,并把他们三人并称为“三贼”,这才开口向顾梦麟道:“兄长,如今变生腋肘,又有‘三贼’为之张目,此诚危急顾氏存亡之秋也,不知当如何应对?”

    “你啊,还是太年轻!”那顾梦麟闻言摇头笑了笑,解释道,“今日‘顺贼’比当初阉党如何?以昔日阉党之盛,最终不也落了个一命归阴的下场?”

    “不要急,也不要怕,彼辈倒行逆施,早晚为人所戮,你且放宽心好了!”

    “什么,我们什么都不坐?”顾亭林闻言不由吃了一惊,“若是如此,顾氏奴仆一哄而散矣!”

    原来由于这些天义军的“鼓噪”,早加上乌龙会的起事,最为繁华的江东之地,如今奴仆也逃跑了大半。

    “跑?他们往哪里跑?”顾梦麟闻言不由冷笑道,“居则无所,耕则无田,食则无米,天下之大,他们又能逃到哪里?”

    “好好的狗不做,偏去要做什么狼崽子。要是狼崽子那么好做,他们祖祖辈辈岂会投靠我家为奴?”

    “去吧,去吧,让他们都去吧,我看他们能够得意到几时!”

    “记住,忠清,没有我们这些老爷,这群狗奴才连饭都吃不起!”

    “那那我们什么都不做?”顾亭林心中稍安,不由又追问道。

    “不做?怎么不做!”顾梦麟笑道,“既然他张溥、张采能办得报纸,写得文章,难道我们兄弟俩就半不得报纸,写不得文章?”

    原来这时节,不仅商品经济繁荣,印刷业亦是遍布天下。

    其中苏州、扬州、杭州和福建四地,乃是当时四大印刷基地,这也是为何《江南旬报》这么快就能够发行的根本原因。

    印刷厂到处都是,只要你写好文章出点钱,要印多少,就有多少。

    “哎,对啊!”顾亭林闻言如梦初醒,“既然‘三贼’能够办什么劳什子《江南旬报》,我等何不办一份儿《顾氏笔谈》?”

    “叫《顾氏笔谈》有点太狭隘了,不如就叫《吴中消息》吧!”顾梦麟闻言摇了摇头,笑着补充道。

第六百七十五章 打擂

    “《吴中消息》、《吴中消息》免费就送,免费就送!”

    “啊,这是什么?给我瞧瞧!”

    “好,骂得好,骂的痛快,早该有人骂一骂这‘娄东二贼’了!”

    “殿下,你害苦我俩了!”张溥、张采听着窗外的喧嚣声,看了看手中还散发着油墨味儿的《吴中消息》,不由苦笑道。

    张溥、张采二人固然妙笔生花,那顾梦麟、顾亭林兄弟二人也写的一手好作文,一时间关于废奴的辩论热闹了起来。

    “何出此言呐?”张顺一脸不明所以的问道,“人家都说‘江东四姓,顾陆朱张’,如今打倒顾氏,夺取四姓之首的机会到了,为何两位作此小女儿姿态?”

    “殿下,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闲心开玩笑?”张溥、张采两人算是看明白了,就是因为他们两人支持张顺“废奴令”一事,这一次算是死死绑在张顺的战车上了。

    “嘿嘿!”张顺笑了笑,这才指点着《吴中消息》,“你们且看,这顾氏两兄弟说得比唱的都好听,说什么顾氏素来厚待下人,说什么顾氏养活了千余无家可归的流民云云,这不是说梦话的吗?”

    “你们回头找几个顾氏的下人,现身说法,揭一揭顾氏的老底儿,看他还有没有脸这般说!”

    “啊?这样.这样就结死仇了啊!”张溥、张采闻言一愣,不由连忙提醒道。

    “哦?你们俩的意思是把顾氏族诛了,以彻底消灭隐患?这也太狠了吧!”张顺不由为之愕然。

    “啊,没有,没有!”张溥、张采两人闻言吓了个半死,不由连忙摆了摆手撇清关系。

    吓死个人,动不动就要“族诛”,果然就是个“贼”!

    当然两人虽然暗自吐槽不已,但是嘴上却不敢有半句不是。

    自从张顺用《五人墓碑记》点了两人以后,两人一直就处于这种纠结状态。

    原来这两人虽然支持废奴,但是同样也反对加税。

    好家伙,他们万万没想到张顺这么阴险,不仅要废奴,而且要加税,竟然打算“全都要”。

    如今他们两人因为废奴之事,已经被复社士子贴上了“顺贼门下走狗”的标签,想反悔都没处反悔。

    “不用担心!”张顺看了看两人忐忑不安的神情,不由笑着劝慰道,“那顾氏势力虽大,又如何比得上本王的天下大势?唇舌之利,如何比得上本王的刀剑之利?”

    “殿下,你的意思是”张溥、张采听了张顺这话,不由惊疑不定道。

    “我要去苏州看看,顺便会一会这‘昆山二顾’!”张顺笑道。

    “啊?”张溥、张采和钱谦益三人闻言一愣,不由纷纷谏言道,“如今这苏州已经是殿下囊中之物,何须以身犯险?”

    从江阴距离江苏确实不远,但是距离郑芝龙部也不远。

    别看这几个人对张顺颇有微词,但是真到关键时候还真怕他出了岔子。

    “郑芝龙好大的名声,不意却是个名不副实之徒!”不意张顺闻言却笑了。

    经过上次南京一战,张顺彻底摸清了郑芝龙部陆战不强的弱点。

    原来这郑芝龙好大的名气,其实依旧是依附着明朝系统中的一员。

    比如大名鼎鼎的料罗湾海战,就是由福建巡抚邹维琏指挥的,以五虎游击郑芝龙为前锋、南路副总高应岳为左翼、泉南游击张永产为右翼、澎湖游击王尚忠为游兵、副总兵刘应宠、参将邓枢为中军的大型海战。

    时任五虎游击的郑芝龙只是其中的表现突出的一员,对福建水师并无实际掌控之权。

    而今这一支水师虽然落到了他的手中,在水上固然可用称雄,但是到了陆上却连刘泽清之流尚且不如。

    在原本历史上,甚至连汉奸李成栋都嫌弃他麾下的士卒陆战不堪使用,更不要说如今威名赫赫的义军了,所以张顺一点都不担心。

    “兄长,你这一手太好用了,只这两日功夫,便分发了数千份出去!”江苏太仓顾府之中,顾亭林正兴奋不已的向族兄顾梦麟汇报道。

    “算不得什么,还是兄弟文章写得好,这才压那张溥、张采二贼一头.”顾梦麟自谦的笑了笑,心中也颇为得意。

    “报报告少爷不好了.”就在兄弟二人相互恭维之际,突然有仆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做大事须有静气!”顾梦麟不由斥责了一句,这才开口问道,“究竟何事,如此惊慌?”

    “那个.那个顺.舜王殿下登门拜访,指指名道姓要见两位少爷”那仆人一脸苍白道。

    “什么?”顾梦麟和顾亭林两人闻言大吃一惊,“他他怎么到了这里!”

    “不不知道啊”那仆人也一脸茫然。

    “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去会会他!”顾梦麟皱了皱眉头,只好对顾亭林道。

    于是,两人在这名家生子的率领下,穿过了冷冷清清的园林,过了许久这才赶到了客厅。

    “草民顾梦麟!”

    “草民顾亭林!”

    “见过舜王殿下!”

    无论他们两人私下里有多少不满,面子功夫倒也做到位了。

    “哦?请起,请起!”张顺手掌虚抬,然后对顾氏族长笑道,“顾氏真是人才辈出啊!”

    “呃其实其实他们两人乃是同辈之人!”那顾氏族长闻言一愣,不由尴尬的解释道。

    “啊,原来如此,却是本王弄错了,还请勿怪,勿怪!”张顺闻言同样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这世家大族族人众多,故而不可以年龄判断辈分。

    众人客套了一番,好容易进入了正题,那顾梦麟忍不住开口问道:“舜王殿下远道而来,实在是蓬荜生辉。只是.只是我顾氏门小,容不下真龙。”

    “不知殿下这一次远道而来,所为何事,还请殿下及时示下!”

    “哦,没啥事!”张顺笑脸盈盈的拿出一张纸来,解释道,“只因有人举报,顾氏私自印发出版物,到处散发,有造反之嫌疑!”

    “什么?”顾亭林闻言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张顺竟然这般颠倒黑白,忍不住就要上前理论

    “殿下!”不由顾梦麟伸手拦住了顾亭林,这才开口回答道,“殿下,此物确实是我和族弟所印,不知犯了什么法?”

    “如何别人印得《江南旬报》,独我印不得《吴中消息》耶?”

    “是这样的!”张顺闻言又拿出一份《江南旬报》道,“口舌之利,犹胜刀剑。是以古人有妖言罪、腹谤罪,不一而足。”

    “本王宽宏大量,欲效法宋代不以言获罪之德,奈何又担心有小人作奸犯科,从中鼓动人心,惹出毁家灭族的大事来。”

    “故而,本王想了一个法子,唤作版号!”说到这里,张顺指了指《江南旬报》上的一处编号笑道。

    “凡有此号,皆可刊印发行。”

    “一旦有违反乱纪,便可按图索骥,明正典刑,惩奸除恶!”

    “啊?”顾梦麟和顾亭林两人正心中安装担忧,万万没想到张顺竟说出这番话来。

    “那那殿下的意思是我们也可用申请这个.这个版号?”

    “可以!”果然只听得张顺点了点头,笑道,“不过先前尔等无版号刊印一事,亦当一体责罚。”

    “念在尔等初犯,又不曾做出违法乱纪之事,这一次缴纳罚银两千即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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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是自谦,你说我一个平民百姓,怎么就能当皇帝呢?什么?你说我天生异相,是真命天子,这是封建迷信好不好?啊,你不要跪下啊,造反要杀头的?啊,官爷,你不要杀我啊,我是被逼无奈,不是真心造反的。啊?你为什么跪下,你好好的官员不做了,还要跟着我造反?诸位好汉,你们请便,我们只是路过。啊,不要啊,你们膝盖怎么这么软,见我就跪啊,还要认我做主公!大家请我当皇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家请我当皇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家请我当皇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