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一章 世事难料
“将军,鞑酋于今率领大军出城,猛攻张帅去了!”这一天天刚朦朦亮,卢象升便得到了多铎出动大军的消息。
“哦?”卢象升淡淡的应了一声,然后把目光又放回到桌面的地图上。
张顺能看出来,多铎能看出来,没道理卢象升看不出来。
若想平虏堡前去支援白塔铺,必然绕不过盛京沈阳。
也就是说,如果卢象升派兵支援白塔铺,派的少了不起作用;派的多了,平虏堡空虚,然而容易被沈阳的守军围攻。
而平虏堡如今正是义军从广宁方向运输过来的粮草的交接点,是护住粮道的要地。
兵法曰: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此地一失,这仗也就不用打了,卢象升和张三百两人可以回家哄孩子.哦,对了,这两人孩子还没有,就是想哄都没得哄。
“打吧!”卢象升沉默了半晌,最终把目光从地图上收回来道。
“打?怎么打?”满珠习礼、吴克善一干人等不由面面相觑。
实话实话,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科尔沁左翼的这四人心中其实是十分后悔的。
他们万万没料到山穷水尽的多铎还有这一手,此战若败,义军还能退回去卷土重来,但是科尔沁左翼三旗恐怕就要被灭族了。
一想到此处,四人不由手足冰凉,心中愈发坚定了和后金死磕到底的决心。
“他打咱的营,咱打他的城!”卢象升不由冷笑道。
“报,‘顺贼’出动了!”义军这边一有动作,紧盯着平虏堡的后金斥候便发现了义军的动向。
“多少人马,做什么去了?”安平贝勒杜度闻言不由大喜,连忙开口问道。
这一仗在多铎准备全力攻打白塔铺的时候,已经注定了。
他不怕卢象升不出兵,他怕的是卢象升没有按照多铎的设想出兵。
“看旗号,是卢象升和科尔沁左翼骑兵去了,试图绕过沈阳,袭击陛下背后!”那斥候连忙汇报道。
“什么?”杜度闻言显的有些吃惊。
依照他和多铎两人的设想,卢象升最好的选择是主动向沈阳发起进攻。
而且,在多铎离开之前,他也早已经准备好了沈阳的攻防战。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卢象升竟然还打算支援张三百。
和义军不同,多铎这一次从沈阳出发进攻张三百部,自然来不及,也没有必要建立营地,只是列阵于城南。
如今双方正在攻防之际,可以想象,一旦在关键时刻义军骑兵出现在多铎大阵背后,会造成多大的混乱。
杜度不敢赌,也不想赌。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下令道:“杜尔祜听令,我与你三千精骑算了,我自领三千精骑出战,由杜尔祜暂代留守之职,谨防为贼所趁!”
沈阳城里兵马并不多,在多铎折回以后,调走了不太可靠的科尔沁右翼四千兵,又给他补充四千本部兵马,他现在一共拥有六千之数。
这六千人马对上卢象升的三营本部兵马,外加科尔沁左翼五千骑兵,自然只能“守则有余,攻则不足”。
不过,虽然“不足”,但是给卢象升造成一些麻烦还是能够做到的。
话说那杜度安排完了城中的防守事宜,这才领着人马出了沈阳西门,正见卢象升、满珠习礼一干人等刚刚从不远处驰骋而过,连忙打马追了上去。
“将军,东虏果然追上来了!”满珠习礼见了,连忙汇报道。
“有多少人吗?”卢象升奇怪等看了他一眼,心道:你这不是光头骂和尚秃吗?
那满珠习礼嘿嘿一笑,也不解释,只是笑道:“约莫有三千骑。”
“三千骑?三千骑就敢出来?”卢象升也笑了,“等拉远一点再动手!”
“是!”满珠习礼、吴克善、洪果儿和栋果儿四人也信心十足的点了点头。
那杜度见义军骑兵马不停蹄,直往南去了,顿时脸色难看了起来。
明显,卢象升欺负的就是他的兵少,欺负的就是他的马慢。
实际上,后金国中战马极多,在老奴统一女真诸部以后,便由渔猎部族进化为一个游牧渔猎联合体。
然而,洪太入关一战,后金折损战马近十万匹,随后由在义军连番攻打之下,亦折损了一两万匹。
如此以来,哪怕以重骑兵著称的后金,也开始出现了战马短缺。
比如这一次,杜度带领的三千骑兵,战马也差不多是这个数。
这和一人三马的“骑兵营”和一人数马的科尔沁左翼比起来,磕碜多了。
不过,事已至此,再苦再难杜度也没有办法,只得咬着牙坚持下去。
如此双方一追一赶,行了七八里,突然只听见一声炮响,卢象升、满珠习礼一干人等转身杀了过来。
杜度暗叫一声苦也,连忙派遣一个甲喇章京带领千余人前去迎敌,自率剩余两千兵下马列阵。
好容易列阵完毕,前去迎敌的骑兵已经被义军击败,逃回到阵中。
卢象升变带领八千骑兵将其团团围住,不断的用弓箭、火铳骚扰试探,随时准备冲阵。
那杜度一边指挥着士卒死守,一边打气道:“此地距离陛下不远,只要我等坚持数个时辰,定然等得陛下来援。”
然而,就在杜度坚守阵地之际,满珠习礼却向卢象升建言道:“将军这次来得匆忙,不曾携带火炮。”
“然而,战场之上,战机瞬息便逝。还请将军允许我驱马踏阵,破了他这乌龟阵!”
“呃”卢象升一听满珠习礼这话,不由一阵恍惚。
自古以来两军交战,都是自家被人驱马踏阵,不知什么时候竟轮到自家驱马踏阵别人了。
“好,好,好,既然如此,那么紧随其后冲阵之事便由我‘奇兵营’负责吧!”正所谓“投桃报李”,既然满珠习礼如此上道,卢象升不会坐享其成。
“好说,好说!”满珠习礼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向吴克善下令道,“还请兄长尽快挑选出五百匹老马、弱马出来,准备踏阵!”
不多时,吴克善挑选完毕,连忙带着十多个牧手和五百匹战马前去拜见卢象升,结果,没想到卢象升正在给战马披甲。
“将军,你这是.”吴克善忍不住开口问道。
“哦,我挑选了五百具装,准备给这厮来个狠的!”卢象升理所当然的指了指身后正在忙碌的士卒道。
“甲马具装?”吴克善闻言仔细一看,却见卢象升身后一干人马除了自身身披铁甲以外,战马身上亦披挂了马面子、鸡颈、马身甲、胸甲等部件。
这一身装束和全具装比起来,故而简便了许多,但是正面的防护能力却一点都没有减少。
那吴克善以外自家出了五百匹马已经是下了血本了,结果卢象升竟然又拿出来五百具装出来。
他想象着当自家战马踏过之后,这五百甲骑趁机突入的场景,不由笑出声来。
“怎么了?”卢象升不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吴克善指了指正在严阵以待的后金军阵道,“以前都是他们这么对付伱们,结果现在变成了我们这样对付他们。”
“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这真是‘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啊!”
第六百三十二章 再胜一场
“马,快看,那是马!”在遭到义军与科尔沁左翼联军围攻几轮以后,突然骑兵倏忽而退,映入后金士卒眼帘却是一群战马。
依照他们的眼光,这些战马不是老就是矮,算不得好马。
然而,就这么一群不甚合格的战马,却引得后金士卒一阵骚动。
“休得聒噪,违令者斩!”杜度一边冷静的下达着命令,一边心底也发寒起来。
驱马踏阵,是驱马踏阵!
他们对这个太熟悉了,不仅蒙古人喜欢用,他们自己也喜欢用。
当遇到“蛮子”的乌龟阵的,用一些老弱临近淘汰的战马冲乱对方的阵型,是他们常用的战术。
然而,如今这个战术却被“蛮子”学去了,而他们的士卒却只能拿着“蛮子”的“烧火棍”,用血肉之躯抵挡“蛮子”的驱马踏阵。
该死的科尔沁,他不由暗骂了一句,连忙继续下令道:“鸟铳手出列,长枪手随后,刀斧手压阵,阵内骑兵上马待命!”
他这边刚准备好,就看到前面一阵狼烟,那一群战马在几个牧人道驱赶下疾驰而来。
杜度不由紧张的咽了咽唾沫,一言不发的注视着。
八十丈、五十丈、三十丈、二十丈
“开火!”杜度不由大喝一声,鸟铳手闻声手指一勾,顿时密集的铳声响彻了起来。
战马吃了这一惊,似乎有些慌乱了起来。
那些牧人连忙挥舞着马鞭,把那些乱窜扰乱阵型的战马驱赶了回去,保持着同一个方向撞了过来。
“鸟铳手退后,长枪手顶住!”杜度又连忙下令道。
刚刚射击完毕的鸟铳手飞快的躲进长枪阵中,而后金长枪手则一脸惊恐的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轰!”马群和人群毫无花哨的撞在了一起,原本阻拦着前面的长枪手非死即伤,甚至还有些直接被群马踏过,烂如稀泥。
“快,刀斧手,刀斧手!”那杜度顾不得看查看义军马群冲破了几层长枪阵,连忙大声叫嚷着。
马群过后,紧随其后的是趁虚而入的敌人。
如果这个时候没有刀斧手顶上,一切都完了。
身着双铠的刀斧手有几分笨拙的走了出来,堵住了被马群冲散的道路。
马群散去,映入眼帘竟不是一支步卒,而是一支疾驰而来的具装骑兵。
“不好,是骑兵,是具装骑兵!”原本信心十足的后金刀斧手突然慌乱了起来。
对这些刀斧手来说,如果冲上来的是重甲兵,倒不可怕。
反正你奈何不了我,我也奈何不了你。
但是,现在冲上来的是具装骑兵,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由于具装骑兵良好的防御力和强大的冲击力,是有机会威胁到这些身着双铠的甲士的。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后金刀斧手束手无策之际,卢象升一马当先杀将过来。
“哈!”人借马力,刀借人力,只听见那卢象升大喝一声,一刀猛然劈下。
当面的甲士下意识用手中的战刀一格,却格了一个空,沉重的大刀狠狠的劈在了他的脖子上。
“咔嚓!”护颈挡住了卢象升大刀刀刃的深入,却挡不住力量的渗透。
强大的劈砍力,直接劈断了他的颈椎。
那人不由惨叫一声,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而与此同时,其他义军具装也不由纷纷冲了过来,他们或用长枪,或用大刀,或用大斧,虽然未必能够一举杀死当面的后金重甲兵,却也给对方造成了较大的伤亡。
更有胆大之人,故意用长枪架开对方的武器,然后凭借马力狠狠的撞在了对方的身上,撞的对方筋断骨折。
“快,快缠住他们,骑兵出击,骑兵出击!”眼见义军具装骑兵冲锋过后,并没有一举破阵,那杜度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原来他远远望见那为首之人身材高大,身披绿袍,手持一柄大刀,不是义军统帅卢象升,又是哪个?
他没想到卢象升竟如此鲁莽,胆敢亲自冲阵。
若能一举擒杀此人,定引起卢象升部混乱,一举解开后金当前困境。
差点被打懵的后金重甲兵还没有明白究竟怎么回事,闻令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试探留下刚刚失去马速的义军骑兵。
而后金骑兵则从阵型左右两个方向出阵,试探包夹失去速度的义军具装骑兵。
“活捉卢象升,全歼甲骑兵!”杜度不由大喝一声,传令全军。
后金一干人等闻得此言,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期望,连忙高声呐喊道:“活捉卢象升,全歼甲骑兵!”
“好,来的好!”不意卢象升不惧反笑,大声喝道,“我倒要看看他,如何活捉本将,全歼我道具装骑兵!”
“甲骑听令,下马步战!”
随着卢象升一声令下,原本失去马速的义军具装骑兵非但不走,反而纷纷翻身下马,然后以卢象升为首,组成了一个锥形阵。
锥形阵最利攻伐,只见那卢象升不退反进,继续向后金阵中杀去。
“他这是要干什么!”那杜度远远的见了不由大吃一惊,心中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杀啊!”就在这时,却只见又有两支骑兵从义军阵中杀出,一左一右向刚刚出阵的后金骑兵迎去。
“不好,上当了!”杜度一看这两支人马,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原来这一次卢象升竟以身为饵,引得后金骑兵出动。
后金骑兵这一动,原本已经岌岌可危的后金军阵就算是破了。
而没了军阵加持的这三千后金兵,也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杀,杀!”满珠习礼和洪果儿两人如同两头饿狼一般,分别率领着两千精骑,飞快的向刚刚出阵的后金骑兵迎去。
“杀!”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那后金骑兵见来人竟是背叛了后金的科尔沁左翼,不由愈发愤怒,便平举着长枪,挥舞着战刀冲了上去。
“杀!”科尔沁左翼骑兵也毫不畏惧,四股骑兵,俩俩一对,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一时间人仰马翻,不知道多少人丧命。
“再来!”满珠习礼刚杀透了过去,不由调转了马头,战刀向对面的后金骑兵一指道。
“杀!”双方再度毫无花哨的撞在了一起。
无论多么花哨的战术,落实到战场之上,必定血腥而又残忍。
后金一方,不敢舍了步卒逃命。
满珠习礼一方自然也不敢舍了骑兵冲阵。
唯有双方的骑兵分出胜负,才能分出这场战争的最终胜负。
一遍又一遍,一回又一回。
也不知道双方冲锋了多少次,也不知道双方碰撞了多少回。
就在满珠习礼杀的战刀都卷了刃,手臂沉甸甸的有些抬不起来,坐下的战马也有些疲软的时候,后金的骑兵终于忍不住弃了步卒,向远方逃去。
而与此同时,杜度也翻身上马,一脸悲愤的向士卒下令道:“全军听命,上马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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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三章 孤注一掷
“混账东西!”多铎看着面前如同丧家之犬的安平贝勒杜度,忍不住上前一脚把他踢倒在地,然后又啐了一口,这才骂道,“好好的盛京,让你这狗奴才守成这样!”
“陛下,陛下,这这须怪不得我。”那杜度闻言连忙辩解道,“城里只有六千兵,我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
三千对八千,打输了正常,打赢了才是咄咄怪事。
“不怪你?不怪你难道能还怪朕不成!”多铎越想越生气,忍不住又上前踢了两脚。
暴怒之下,那杜度也不敢反抗,只得生受了。
只是多铎踢罢了,却也忍不住眉头紧锁。
你道为何?
原来先前杜度为卢象升所困,便派遣士卒向多铎求援。
由于多铎布阵于沈阳城南二十里开外,而卢象升围困杜度部位于沈阳城南七八里之处,故而双方距离也不甚远。
故而,那多铎虽然正在猛攻义军营地,却也不得不分出八千精骑前来救援。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就在这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内,杜度竟被卢象升击溃了大阵,正在四处追杀。
好容易救下这一干残兵,清点了一下人数,竟然折损了千余人,这让本来踌躇满志的多铎如何不恼?
说的好听点,我当你是前来助战的。
若是说的难听点,你莫不是过来送人头的?
而更为可恼的是,那卢象升眼见杜度已败,不但让驻守在平虏堡的刘文秀、艾能奇两人轮番进攻沈阳城,自个也开始在城南安营扎寨。
如此以来,不但盛京沈阳岌岌可危,多铎主力也不能尽全力攻打白塔铺。
“殿下,以微臣之见,不如不如且退回盛京,再作计较!”那杜度偷偷瞄了多铎一眼,见他怒火已消,不由小心谨慎的上前建议道。
“回京?”多铎看了巴达礼、布达齐和喇嘛什希三人一眼,不由冷笑道,“大丈夫,宁可战死沙场,岂可郁郁老死城中乎?”
“今‘顺贼’劳师千里,胁我盛京,若不能一举而克之,世上岂有闻我大清国皇帝之名者乎?”
“彼欲战,我亦欲战。若不能孤注一掷,一战而破之,朕死不瞑目矣!”
“礼烈亲王代善,已得我诏令,不日即将北上。”
“到时候两部合为一部,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愿随殿下效死!”那杜度听到这里,不由一愣,万万没想到事到如今这多铎犹有这股心气儿,不由深深一拜道。
而巴达礼、布达齐和喇嘛什希三人,虽然对此不以为然,但是其豪气所慑,亦纷纷拜道:“愿为殿下效死!”
“好,好,好!”大清国皇帝多铎眼见士气可用,不由激动的扶起来杜度、巴达礼一干人等,指向北面,大声的呐喊道。
“天下虽大,却无我等立锥之地。后面就是盛京沈阳,我们已经无路可退!”
“唯有拼死一搏,方有我女直一线生机!”
多铎话音一落,顿时后金上下热血不由沸腾起来,纷纷大呼道:“战战战,不死不休!”
然而,就在多铎激励士卒之际,须发白了大半的礼烈亲王代善也迎着烈烈的寒风来到了东京城上。
他举目望去,只见夕阳西下,只照得这一片雪白的大地,一片金黄。
白如银,黄如金,红如血,这真是一片浸润了千万将士鲜血的肥沃土壤啊,恐怕来日就非大清国所有了。
这里曾是明朝的辽东都司治所,后来被他的父亲老奴亲手夺了下来。
他本以为,这里会永永远远成为大清国的土地,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还回去”,而且这一刻的到来还那么快!
“父亲,真的要走吗?”代善的第六子玛占没过过多少苦日子,有点舍不得这一片膏腴之地,不由忍不住开口问道。
“是啊,陛下已经下旨了!”代善长吁了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喷薄而出,很快又弥散在冰冷的空气中,“准备调集我们,和‘顺贼’决一死战!”
“这”玛占闻言忍不住连忙提醒道,“如今我军一败再败,士气低落,非‘顺贼’对手。”
“为何陛下不坚壁清野,以待来年?”
“这么简单的道理,连你这三岁小儿都能想得到,你以为陛下就想不到吗?”代善闻言长叹了一声道,“还不是,我们等不起!”
“等不起?”玛占皱了皱眉头,一脸疑惑的望着代善。
“陛下即位不过数月,人心不服,四方蠢蠢欲动。”代善指点道,“若是再坐守孤城,难保不生出万一啊。”
“我听说科尔沁左翼已经和‘顺贼’勾搭成奸,背叛了我大清。若是我国一再败退忍让,就会被周围虎视眈眈的‘饿狼’一拥而上,撕个粉碎!”
草原之上,强者为尊。
这后金国虽非游牧,却是一样的习性。
一旦让诸部觑得破绽,第一个撕咬他们的就是这些人,所以多铎才一意孤行,誓要和义军一决胜负。
“走吧!”代善眷恋的又望了一眼繁华的辽阳城和周围肥沃的土地,最终无奈的下令道,“一粒米,一根线都不要给‘顺贼’留,全部带走,一点不剩!”
“是,末将领命!”玛占恭恭敬敬的对代善施了一礼。
不多时,只听见吱呀一声,东京城北门大开。
先是一队队斥候鱼贯而出,然后如同繁星一般散布了出去,不断探查着周围的动静,驱赶着义军斥候的靠近。
然而出现的是一队队骑兵、一辆辆辎重车以及护在左右的步卒。
刚开始只有一点,很快就如同长蛇一般,蜿蜒至远方。
“看样子这老货真的要走了!”黄得功站在城头上,看得真切,也不由哈了口气道。
“将军,咱们要不要给他来一下子?”李长庚望见了不由心中一动,连忙开口道。
“算了,输不起!”不意黄得功闻言摇了摇头,开口拒绝道。
“啊?”
“我听说张如靖.哦,现在改名李定国了,他们正在往这边赶。等他们到了,再作决定不迟!”黄得功不由笑道。
“这倒也是!”李长庚想了想,不由笑着点了点头。
第六百三十四章 围城
从东京城至白塔铺不过百余里,礼烈亲王代善者小心谨慎了一段路程以后,眼见黄得功没有追上来,松了口气之余,便倍道兼行赶了过去。
于是,多铎率领两万骑兵位于北,代善率领步骑一万五千之数居于南,将张三百部团团围在了白塔铺。
“情况怎么样,陛下?”那代善安置完毕士卒,一见到多铎,便连忙开口问道。
“亏得你来得及时,不然大事去矣!”多铎不复先前之狂傲,忍不住大吐苦水道。
代善惊问其故,这才知道原来杜度为卢象升所破,如今的多铎正处于被动局面。
“这”代善闻言捻了捻胡须,略作沉吟道,“以吾观之,张三百善守,卢象升善攻。殿下攻张舍卢,实非善策。”
“以微臣愚见,当先取卢象升,然后再破张三百,方为上策。”
“哦?”多铎闻言,不由似笑非笑的看了代善一眼。
张三百善守?是谁在我赶到之前,就被人打了个全军覆没?
“呃”代善一看这厮神色,哪里还不明白他是什么心思,顿时心中不由又恼又怒,只是又不好表现在脸上,只得隐忍了下来。
那多铎并没有看出代善的不满之色,只是笑道:“礼烈亲王误矣!这白塔铺如今打了一半,若是弃了去打平虏堡,若平虏堡再不下,岂不是前功尽弃?”
“既然如此,何不专打一处,然后再作计较?”
在作战史上,究竟是死挺到底,还是及时转换目标,一直是一个争议不休的话题。
关羽死磕樊城不克,败走麦城;曹孟德弃守汉中,天下三分。
有些时候死磕到底是错误,有时候轻言放弃是错误,有时候无论是死磕到底还是轻言放弃都是错误。
问题不在于怎么选择,而是在于你能不能完成自己的选择。
显然代善认为后金能够打下“善攻而不善守”的卢象升部,而多铎则认为后金能够打下“营垒几尽”的张三百部。
“既然如此,老臣领命便是!”代善闻言无可奈何,只好暗自里摇了摇头。
“嗯!”多铎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指着义军营地问道,“‘顺贼’火炮犀利,我盾车难以抵挡,为之奈何?”
原来先前后金采取盾车推进的战术向白塔铺发起攻击,每每无功而返。
“这”代善闻言连忙上了高台,仔细观望了一番,这才回答道,“陛下请看。”
“‘顺贼’这营地看似简单,实则精妙无比。击其角,则两边皆至;击其边,则两角皆至。又以白塔为耳目,观我动静,实在是可恨至极!”
“以老臣之见,当先毁其耳目,然后再断其四肢,最后剖其心腹可也!”
原来这张三百所立营地,竟是一个四角型简易棱堡,又以堡内白塔作为瞭望台,观察后金动静。
这样无论后金从那个方向发起进攻,张三百都洞若观火。
然后他就可以指挥义军集中火炮,轰击前来攻城的盾车兵马。
这代善虽然不懂得什么叫棱堡,但是用兵也极为老辣,他一眼就看出来这棱堡的关键所在。
“亲王所言甚是!”那多铎闻言仔细一看,果然如代善所言,不由赞同的点了点头道,“计是好计,只是只是如何毁之?”
你说的倒好听,可是还得有可行的法子才行。
“殿下你看,‘顺贼’这营地以白塔铺为依托,不过周数里,那白塔距离城门不过里许,若是用红衣大炮抵近击之,定然一举而破!”代善伸手指点道。
“哦?”多铎闻言估量了一下距离,还正如代善所说。
原来这时代的红夷大炮射程大致在二三里左右,如果后金把红夷大炮推到义军营地一里左右的位置,便能威胁到营地里面的白塔。
那多铎闻言不由大喜,遂请代善将从东京城携带过来的红夷大炮推出来,准备轰打义军的白塔。
这后金国中红夷大炮本就不多,好容易积攒了四十来门,几乎尽数陷于关中,唯今只剩了四五门。
先前被多铎调往东京城,用来轰打辽东,如今又调过来轰打义军营地。
“咦?鞑子要用红夷大炮了!”就在后金推出红夷大炮之际,祖大寿率先发现了后金的动静。
“哦?”张三百闻言仔细一看,不由叫了声,“好胆!”
你道为何?
原来受限于制造工艺问题,这时代的火炮有效射程一般在里许左右。
不是超过这个距离就没有杀伤力了,而是超过这个距离以后,这准头就完全没有保障了,打到哪算哪,听天由命了。
此时此刻的张三百并没有意识到威胁,还道“鞑子”要挑衅。
他便下令道:“专门调集十门野战炮,给我来回轰打,务必毁其火炮,伤其炮手!”
相对于十倍倍径的“黄金炮”而言,长达十四倍倍径的“野战炮”显然打得更远更准。
“轰,轰!”还未等后金红夷大炮阵地构筑完毕,义军野战炮便率先开了火。
只是由于距离过远,十枚铁弹都落空了,反倒被后金捡了起来,准备冷凉了反打回来。
“轰、轰!”不多时,待到后金火炮阵地构筑完毕,那五门红夷大炮同样吐出了火舌。
“咔擦!”只听见一声巨响,却只见一枚铁弹打到了白塔之上,而其他四枚却是擦肩而过。
“打到哪里了?”张三百一看这炮弹方向,这才明白后金的目标所在。
“回将军,打烂了二楼从窗户!”早有士卒查看了以后,跑上来汇报道。
“将军,这.这红夷大炮是冲着咱们来的,还请将军赶快下塔躲避!”那祖大寿早吓了一跳,连忙建言道。
这玩意儿太吓人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被对方炮弹击中了,那可是要尸骨无存呐。
“值什么,哪个怕他?”张三百闻言冷笑一声道。
这玩意儿的精确度究竟又多感人,对于善于使用火炮的义军来说,再心知肚明不过。
既然你要打我的人,我就打你的炮,咱们看一看究竟谁倒霉。
“轰轰轰!”后金炮声刚过,义军的“野战炮”又咆哮了起来。
不过这一次好歹瞎猫撞个死耗子,一个不小心却是打伤了对面的一个士卒,把他的一条腿打了个粉碎。
“哇哦!”义军炮手眼见击中了目标,一阵欢呼声不由传了过来。
而于此同时,后金一方想起刚才击中了白塔的情形,亦欢呼起来,一时间双方都自认自己取得了胜利。
“继续,继续,是我的人大,还是对面的火炮阵地大?老子倒要看看他能挺到几时!”张三百不由下令道。
“继续,继续,是我们的炮兵阵地大,还是对面的白塔大?老子倒要看看他能挺到几时!”与此同时,礼烈亲王代善也不由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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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五章 齐聚
“不打了,不打了,打不起,打不起!”话说在义军与后金对轰了三五轮之后,拢共就打死打伤了三个人,杀伤效率极其感人,张三百不得不下达停止射击的命令。
义军打仗,十分依赖火器的打击。
如果张三百白白消耗掉这些宝贵的火药,恐怕多铎、代善两人做梦都要笑醒。
“嘿嘿,停了!”这边张三百刚下了令,那边多铎、代善一干人等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他们并不明白张三百的心思,反倒将此视为后金一方炮战的重大胜利。
“赏,每名炮手赏银二十两。”多铎不由连忙下令道,“着炮手死命的打,打死‘贼酋’者抬为上三旗!”
随着多铎的诏令一下,后金炮手愈发卖力起来,一时间炮声不断。
“将军,咱们怎么办?”祖大寿眉头紧锁,主动请缨道,“要不,我带领骑兵冲他酿的一波,保证把红夷大炮给他毁了!”
“值什么?咱们好容易清闲一次,如何不休息一番?”张三百冷着脸道。
“啊?休息?”祖大寿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对啊,既然对方想轰打咱们两人,咱们又何必在此挨打呢?”张三百理所当然道。
“唔?这倒是!”祖大寿闻言一愣,虽然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但是还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两人计较已定,各自休息不提,只留下后金炮手在哪里轰打不停。
而在此时此刻,从广宁至巨流河,从凤凰城至盛京,正有两条长龙蜿蜒而来。
从广宁出发的是杨国柱部,其麾下辖有线国安、张大受二将。
“将军,前面不远就是巨流河了!”张大受打马折回来汇报道,“我军斥候已经抵达,没有发现敌人踪迹!”
“好!”杨国柱满意的点了点,开口问道,“你们和卢将军接上头没有?如果情况紧急,可用不必等我和线国安,先行和卢将军合兵一处!”
“正要禀报将军!”张大受闻言连忙道,“已经和卢将军连续上了,卢将军想请我们尽快占领沙岭墩!”
“沙岭墩?”杨国柱闻言一脸茫然,“这是哪里?”
“过了巨流河向东,竟长宁、靖边二堡,然后就是沙岭墩。”张大受闻言解释道,“这沙岭墩正位于沙岭之上,蒲河南岸,距沈阳四十里,正合与平虏堡互为犄角。”
原来这张大受刚刚和卢象升搭上线,并不知晓张三百部已经屯于白塔铺,故而只言平虏堡而不言其他。
“原来是这里!”杨国柱闻言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沙岭墩本是沈阳以西一十七个墩台之一,所以杨国柱一时半会儿不曾想起来。
不过由于这墩台面积较大,又设有驿站,和一般的墩台并不相同,基本上已经可用划入堡垒的范畴。
“这样,你尽快前往沙岭墩,本将随后就到。”杨国柱闻言略作沉吟,不由直接下令道,“着线国安携带‘擎天大将军’及其他火炮殿后压阵!”
从巨流河至沙岭墩一百里,骑兵一日可至,步卒若倍道兼行,当夜亦能赶到。
“是,末将领命!”张大受、线国安两人闻言不由大声领命道。
而就在杨国柱一干人等即将抵达巨流河之际,从凤凰城出发的李定国、沈世魁及朝鲜将领金堉三人也抵达了辽阳城。
“哎呀,兄弟你可来了!”那黄得功连忙打开辽阳东门,亲自迎了出来道。
“战况如何?”李定国望了望河对面悄无声息的东京城,不由主动开口道。
“别看了,那城里的鞑子已经跑了!”黄得功连忙解释道,“前几日张帅率领主力北上,威胁盛京沈阳,那鞑酋坐不住了,便弃了东京了回去”
“这鞑子有多少人马?”不待黄得功说完,李定国连忙开口问道。
“约莫三四万人马吧!”黄得功皱了皱眉头,开口解释道,“原本其伪王代善麾下有万余兵马,不由为张帅大破于辽阳城东,几乎全军覆没。”
“而鞑酋多铎麾下四万大军先前亦多有损失,如今怕不是不足四万之数。”
“那那张帅呢?”李定国又追问道。
“这个数!”黄得功犹豫了一下,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两万?”李定国、沈世魁和金堉三人不由吓了一大跳。
“怕什么,卢将军麾下亦有万人!”黄得功知道的消息要比他们多一些,不由连忙解释道。
“哦。三万对四万,也不算离谱!”李定国松了一口,这才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不进城耽搁了,待北上破了鞑子,再来叨扰将军。”
“真羡慕你们呐,若不是辽阳位置过于重要,我恨不得和你们几位一起北上,立此大功!”黄得功羡慕的看了这三人一眼,嘴巴里一股子酸味儿。
不过,他也知道“困兽犹斗”,越到这个时候战争就会越残酷。
“哎,你这是什么话?”李定国闻言不由大倒苦水道,“且不说先前黄将军奇袭辽阳城,立了天大的功劳。”
“就说我们吧,一个是漂洋过海,编练士卒;一个是百战余生,顾不得喘一口气又上了战场。”
“我们这老的老,小的小,如何比得上黄将军风光?”
“呃”李定国此话一出,顿时让黄得功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沈世魁和金堉二人已经年过半百,头发花白,而李定国不过十五六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这么算起来,可不是就是“老的老小的小”?
两人略作客套,那李定国从辽阳城里又补给点干粮和饮水,寄存了一部分辎重粮草,然后又挥师北上,往白塔铺方向去了。
如今又用了一日功夫,李定国一干人等这才赶到了虎皮驿。
义军刚赶到虎皮驿,这边后金斥候便发现了动向,连忙快马加鞭赶往白塔铺前去汇报。
当斥候闯进后金大营的时候,却听见营中一阵喧闹,许多人正围着看些什么。
“怎么了?”那人连忙寻了地方系了战马,扒开一个围攻的士卒问道。
“那汉人‘人在曹营心在汉’,昨天用红衣大炮轰打了‘顺贼’一天,打了千余枚铁子,劳而无功,被陛下识破了,正在那里行刑呢。”那士卒不由幸灾乐祸道。
原来昨天那些炮手平白无故领了赏,早惹得其他真鞑子不满。
正好这些人惹得多铎不快,岂有不由落井下石之理?
“好了,好了,陛下差不多就行了!”那代善见多铎打了好几鞭,出了口恶气,连忙开口劝阻道。
“若是把他们这些狗奴才打死了,愈发没人打得准了!”
原来这些汉人炮手并不像那些人所说,“人在曹营心在汉”。而是实打实的为大清国卖命。
孰料这红夷大炮威力固然非同小可,但是仅凭这个想一时半会儿轰塌一座白塔,无异于痴人说梦,这也是张三百和祖大寿两人没有想到后金的主要目标是白塔的根本原因。
实际上昨天一天,后金打中了白塔数百次,倒打得墙体、窗户等处损坏严重,不过柱、梁却完好无损,自然不可能倒塌。
那多铎不晓得其中关键,只好一味的迁怒于人。
“好吧,既然有礼烈亲王求情,且饶了你们这一遭。今天若是再轰不塌此塔,朕要你们好看!”多铎愤愤的骂了几句,这才住了手。
“陛下,紧急军情!”就在多铎刚放下马鞭之际,却有一个士卒畏畏缩缩的走了过来,低声汇报道。
“说!”
“‘顺贼’有一股援军,出现在虎皮驿,约莫万人。”
“什么?”多铎和代善两人闻言顿时大惊失色,不由面面相觑道,“他哪来的这一万人马?”
“凤凰城,是攻打凤凰城的兵马!”还是代善反应快,不由灵光一闪,连忙提醒道。
“报,盛京急报!”而就在这是,突然又有信使闯进了道。
“说!”多铎脸色难看,只吓得周围一干士卒心惊胆战。
“那个.那个据斥候汇报,沙岭墩为‘顺贼’所据,人数不详”
“混账,朕要抽死你们这些没用的狗奴才!”多铎再也忍不住了,伸手抓起了刚刚放下的马鞭,不由胡乱抽打起来。
只打得周围士卒一阵鬼哭狼嚎,四处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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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矛盾
“快,都快点!”一个军官模样的人骑在马上,大声的呵斥着。
从他身边经过的正是一队队神情麻木的士卒,他们一个个越过了那军官,被那犹如怪兽巨口一般的盛京南门一口口“吞”了进去。
而在城门以南不远处,却又有一队队骑兵来往驰骋,上面的骑卒警惕的望着南面的动静。
更远处,已经远不可见,但是隆隆的铳炮声,却提醒着众人当前是何情形。
原来自多铎得到义军先后占据沙岭墩和虎皮驿以后,便当机立断,下令全军退回盛京。
虽然义军尚未来得及合围,但是要于阵前撤退,也非易事。
这不,边战边退,好容易才退到盛京沈阳城中。
“陛下!”就在这时,才返回沈阳堪堪一日的杜度连忙拜道。
“起来吧!”多铎话不愿意多说,只是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这”待到多铎走过,杜度不由一脸茫然的看向跟在后面的礼烈亲王代善。
代善本来想直接走过去,不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却停下了脚步:“不该问的不问,不该提的不提!”
“多谢!”杜度闻言不由看了代善一眼,然后深深的施了一礼。
明白了,战事不顺,这是没地方撒气呢,自己可不能撞到他气头上。
且不说那代善、杜度如何心思,且说那多铎进了盛京沈阳,入了“皇宫”,不由越想越生气。
原来这多铎年纪虽幼,地位却非同小可。
如果按照深受蒙古习俗影响的女真习俗来说,他作为嫡幼子理当“守灶”也就说这皇位本该就是他的。
不曾想却被洪太夺取了,把玩了这么多年,这才落入他的手中。
结果当这皇位落入他手中的时候,后金国刚刚经历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惨败,不但洪太战死,更有豪格、阿济格、济尔哈朗、多尔衮一干亲王郡王及近十万大军陪葬。
而就在他刚刚即位之际,义军又大举征讨,不到数月功夫,竟打到盛京城下,这不由让他又恼又恨。
恼的是洪太一把输个精光,给自己留下一个偌大的烂摊子,无力回天。
恨的是张顺痛打落水狗,连一个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他留,愣是三路齐发,活活把他挤到盛京这一批狭小的区域之间。
不过好在他手中尚有三四万精兵,如今依城而守,耗上几个月,足以耗得义军粮尽而退。
想到此处,他不由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人一放松下来,难免就会起些别样心思,这多铎也不例外。
他歇息了一会儿,不由大声喝道:“哲哲呢?哲哲何在,让她带着她那些姐姐妹妹前来侍寝!”
“奴才……奴才这就传她过来!”左右闻言一惊,连忙答应道。
原来这哲哲不是别人,正是洪太的皇后,海兰珠和大玉儿的姑姑,科尔沁左翼莽古斯之女博尔济吉特氏哲哲。
待到洪太死后,多铎便以收继婚的名义把以哲哲为首的洪太诸妃收归自己所有,肆意玩弄。
如今他正一股邪火无处可撒,正好拿她们一起出气。
“陛下……”不多时,打扮整齐的哲哲带领着一干妃子,整整齐齐拜倒在阶下。
“你,过来!”多铎指了指哲哲,下令道。
“是!”哲哲施了一礼,缓缓走到了多铎身边。
“贱人,今日要你识得朕的厉害!”不意多铎突然伸手粗暴的抓住她的头发,把她的身体扭向诸女,另一只手只扯她衣服。
“干什么,你要干什么!”那哲哲不由又惊又怒,死命挣扎。
“干什么?伱说干什么!”多铎不由冷笑道,“洪太留个烂摊子给朕,科尔沁又公然背叛了朕,你说如今的你除了让朕泻泻火,还有何用?”
哲哲闻言一愣,顿时停止了挣扎的动作,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礼烈亲王,你不能进去!”就在这时,礼烈亲王代善匆匆忙忙的赶来过来,不意却被殿外的太监拦了下来。
“本王有急事要找殿下!”代善连忙开口道。
“天大的事儿这会儿也不行!”那太监却阻拦道。
“混账东西,狗奴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本王是谁,你还敢拦我?”代善闻言不由大怒,上前就是一巴掌。
“王爷饶命啊!”那太监吓了一大跳,连忙请罪道,“这事儿不赖奴才奴才这是为你好啊!”
后金国实力为尊,依照如今代善的实力,哪怕当场把他杀了,恐怕多铎也只好一笑了之。
两害相权取其轻,他便果断的卖了自家主子。
“为我好?你这奴才是何道理?”代善闻言一愣,忍不住开口问道。
“陛下.陛下在敦伦.”那太监连忙低声回答道。
“什么,如今‘贼人’在城外虎视眈眈,他还有心情做这个!”代善闻言不由勃然大怒,就要往里闯。
那太监傻了眼,连忙死命拦道:“亲王这一去,不但奴才身家性命不保,恐怕.恐怕与又会与陛下起了龃龉.”
“何事喧哗?”就在代善和那太监嘀嘀咕咕之际,不意多铎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是老臣!”代善闻言扭头望去,却见多铎正施施然走了出来,不由吓了一跳。
“唔,礼烈亲王啊,那进来说话吧!”多铎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下旨道。
“谢主隆恩!”代善连忙拜了拜,这才走了进去。
那多铎坐定了,这才开口道:“不知礼烈亲王这会儿急着见朕,所为何事?”
那代善进去扫视了一圈,抽了抽鼻子,权当什么都不知道的回答道:“启奏陛下,那科尔沁左右翼向来同气连枝,共同进退。”
“如今那科尔沁左翼已经公然叛变,老臣担心这科尔沁右翼也心怀不轨,还请陛下慎之!”
“此事朕已知晓,只是一心提防着他,却也毫无办法!”多铎皱了皱眉头,回答道,“不知亲王有什么办法?”
“是这样,老臣记得科尔沁右翼镇国公喇嘛什希有一女,曾嫁给睿亲王为侧福晋。”代善不由提醒道。
“如今睿亲王已去,此女寡居。刚巧这喇嘛什希正在城中,陛下正好可可以向其求娶。”
“此计甚好!”多铎闻言眼睛一亮,又进一步道,“不过喇嘛什希终究根基浅薄,当务之急还是尽量想办法笼络巴达礼、布达齐两人。”
原来科尔沁右翼以图什业图亲王巴达礼为首,其次札萨克图郡王布达齐,镇国公喇嘛什希配于末位。
故而,若想拉拢科尔沁右翼,非得从这两位下手不可。
“此事成倒是成,不过不过老臣听说巴达礼和布达齐家女子其貌不扬”代善不由吞吞吐吐道。
原来这多铎虽然年纪轻轻,却是和张顺一般,同样患有“寡人之疾”。
当初为了拉拢科尔沁部,洪太曾要求多铎赢取科尔沁大妃之女达哲为福晋,那多铎就嫌弃她体胖肤黑貌丑而不愿意迎娶。
如今洪太已去,多铎“寡人之疾”如故,代善担心他误了大事。
“哦,这样啊!”果然多铎闻言不由面露难色,忍不住提议道,“既然如此,何不由叔父代朕迎娶,日后也是一桩美谈.”
“陛下这叫什么话?”代善闻言不由恼了,“老臣如今已经五十有四,纵使有心,恐怕无力矣!”
开什么玩笑,即便是联姻也不能让我这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出马啊。
不曾想那多铎闻言,却想起了刚才的哲哲皇后。
原来当他邪火上来的时候,自然是生冷不忌,但是一旦进入到贤者时间,便嫌弃她老丑起来。
想起了哲哲,自然就想起了哲哲的两个漂亮的侄女:海兰珠和大玉儿。
那多铎不由骂道:“老货,你自个有心无力,难道就见不得朕好不成?”
“陛下,此话怎讲?”代善听到多铎突然口出不逊,不由懵了。
“我听说‘顺贼’与我一般年龄,如今却已经迎娶了美女二三十人。每日早晚操练,好不快活!”多铎不由不开心道。
“朕贵为一国之君,左一个达哲,体胖肤黑貌丑;右一个哲哲,三十七八年龄,当我额麼都嫌老。”
“好容易有一对儿天仙似的姐妹,却又被你送给了那‘顺贼’,你说我的命咋就那么苦啊!”
“啊?就这个?”代善闻言不由哭笑不得,顿时也不计较他失礼之事,连忙劝慰道,“陛下,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如今哲哲、达哲等人虽然色不如人,然与陛下江山却大有裨益.”
“裨益?”多铎忍不住笑出声来,“当初是叔父让我把海兰珠、大玉儿两女送给‘顺贼’也是这般说辞。”
“结果呢?睡也被人家睡了,玩也被人家玩了,这刀子可没有软半分呐!”
“再说了,这科尔沁左翼本和我大清国有外戚之谊,怎会突然倒向‘顺贼’,难道难道就和这两女没有一点关系?”
“这陛下多虑了!”代善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连忙狡辩道,“我大清与其联姻众多,其独两女子耶?”
“想必定是那满珠习礼一干人等心怀叵测,乘势而起罢了!”
第六百三十七章 献策
“轰,轰,轰!”伴随着一阵隆隆的炮声,义军火炮再度响彻沉阳城外。
和上次不同,这一次的火炮声更加密集和负有层次感。
其中,声音最最大的乃是“擎天大将军炮”,声音较为沉闷的则是“黄金炮”,声音较为尖锐的则是“野战炮”,声音最为低沉的则是“飞彪铳”。
一时间炮弹齐飞,地裂山崩,只打得沉阳城头上站不住人。
“不成了,贝勒爷,‘贼子’火炮太勐,打的我们抬不起头来!”左右不由连忙向安平贝勒杜度叫苦道。
“这......”杜度望了望被打的粉碎的女儿墙,心中也不由为之一颤。
原来自张三百、卢象升、杨国柱及李定国四部人马汇合以后,分别从北、西、南三面围困沉阳城,并集中火炮勐轰西面城墙。
虽然这城墙为夯土结构,极为坚固,义军一时间难以破坏,但是城上的女儿墙、战棚等防御设施,却又成了义军火炮的目标。
不多时,城上设施几乎损坏殆尽,只打得城上士卒抱头鼠窜。
但等这士卒一逃不要紧,义军士卒便趁机架上了云梯,前来攻城。
后金兵一见情况不好,又连忙调来士卒防守。
结果又是一顿火炮打过来,一时间不知道打死打伤了多少。
就这样炮掩卒,卒掩炮,轮番上阵,打得杜度一干人等一点脾气都没有。
“这他酿的太憋屈了,实在不行出去干他一场!”早有人受不了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不由主动请缨道。
“恳请贝勒爷让我出城,即便战死,亦胜似这般憋屈!”
“这......”杜度闻言,借着半截残破的女儿墙掩护,大着胆子伸头往外一看,只见义军火炮密密麻麻的排列在那里,怕不是有近百门。
而在那些密密麻麻的火炮后面,正整整齐齐的分别了几个方阵。
方阵的左右两侧,又布了数千骑兵,虎视眈眈的盯着沉阳城的城门。
看到这里,他相信一旦后金兵出城,迎接他们的就是雷霆一击。
到时候损兵折将不提,恐怕对方也会趁机驱赶溃败,争夺城门,到时候形势愈发不利。
“再等一等,等天晚一点,再作计较!”想到此处,那杜度不由犹豫了片刻,这才下令道。
“啊,还要等?”众人闻言顿时一肚子不满,骂骂咧咧的返回了岗位。
炮声正隆,厮杀正酣,也不知又填进去了多少性命,这才熬到天黑。
天色既晚,士卒作战了一天,早已经身心俱疲。
那杜度松了口气之余,正待收兵,却不意发现义军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退兵,不由心中大奇。
“将军,日落西山,似乎可用收兵了!”就在这时,义军西面统帅杨国柱正向张三百请示道。
原来这卢象升部位于北面平虏堡,杨国柱部位于西面沙岭墩,而张三百和李定国两部位于南面白塔铺。
这四支人马互为犄角,三面围困盛京沉阳。
只是这样以来,位于南面的张三百不便于统一指挥,这才来到了杨国柱营中,借以协调三方力量。
“这......趁着天色未暗,再杀一阵吧!”张三百眉头一皱,继续下令道,“等杀完这一阵,再鸣金收兵不迟!”
“也好!”杨国柱想了想,觉得问题不大,不由点了点同意了。
随着两人一声令下,义军的火炮声又响彻了起来,
待到炮声过后,攻城的士卒再度攀爬上云梯向城上攻去。
然而,就在一切如常之际,突然只听得一声炮响,蓦地不知从哪儿钻出了许多士卒来。
这些后金士卒一出现,就只往义军攻城云梯处扑去。
那些士卒进攻了一天了,不仅身体疲惫,精神上也早已懈怠,哪里料得到突然有敌人出现?
“敌袭!”守护攻城云梯的士卒一发现后金的动静,不由一边大声示警,一边连忙结阵抵抗。
只是这些人人数不多,哪里抵挡得住?
很快就被人杀散,然后被人浇了油料,把云梯车等攻城器械点燃了,燃起了熊熊大火。
“杨承祖,快去救援!”那张三百看得真切,不由连忙下令道。
“末将领命!”杨承祖也晓得兹事体大,不带半分犹豫,连忙翻身上马,带领身边四五百骑兵精锐就扑了上去。
“快,快点点,‘贼人’骑兵来了!”出城奇袭的那些后金兵也没有想到义军反应这么快,不由大吃一惊。
与此同时,沉阳城上的守卒也发现了义军的动向,不由一边拼命的抵挡正在城上勐攻的义军士卒,一边向城下放铳放箭,试探扰乱杨承祖一干骑兵的进攻。
“开炮,开炮!”而就在这是,张三百同样下达了火力支援的命令。
义军的火炮又响彻了起来,密密麻麻的炮弹打向了城头,压制着对方的守城士卒。
“走,快走!”说时迟,那时快,杨承祖的骑兵很快赶了过去,顿时和后金的步卒战作了一团。
对方眼见低挡不住,且战且退,慢慢向城墙靠去。
“杀!”杨承祖见对方背城列阵,只道他无计可施,便命令士卒先用鸟铳、弓箭慢慢扰乱对方的阵型,准备等寻找到破绽以后,再一击定胜负。
他计较已定,不由弯弓搭箭,一箭射去,正中对方面门。
只见那人满脸是血,仰面倒去,顿时赢得了一片欢呼声。
如此又射了两三轮,似乎对面的阵型变得稀薄起来,杨承祖勐觉不对,不由连忙下令道:“冲!”
“冲啊!”这四五百骑兵闻言连忙收了鸟铳、弓箭,取了长枪向前冲杀过去。
果然,这一伙儿后金兵一触即溃,瞬间被义军骑兵撕开了阵型,一阵砍杀。
“原来是藏兵洞!”待到杀溃了后金出城奇袭的士卒,杨承祖仔细一看,却正见刚才军阵后面,正有几个黑黝黝的洞穴。
看样子刚才后金兵就是从这里冲了出来,如今又从这里则了回去。
“将军,咱们要不要杀进去!”左右一见有了洞口,不由大喜过望。
“既然知道这里是藏兵洞,你们还敢进去?”杨承祖闻言不由呵斥道,“找死也不是这般找法,回营!”
“藏兵洞?”待到杨承祖折回营地,张三百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原来大多数城墙上都设置有藏兵洞,平时半埋于地下,洞头又砌了砖、封了土,和其他部位的城墙一般,别无二致。
待到战事紧急之时,守城一方便能够出其不意,从这藏兵洞里杀出,打乱攻城一方的计划。
后金一方也是如此,就是趁义军攻城正酣之际,突然杀将出来,虽然并没有如计划一般,攻打义军火炮阵地,却也焚毁了义军不少攻城器械。
如此以来,义军不得不分出人手,重新砍伐树木,补充器械,又不知被耽搁了多少功夫。
“这一次是我心急了!”张三百听到这里,不由自责道。
好容易义军集中兵力,将多铎一干人等压进到沉阳城中,他担心夜长梦多,这才想尽快结束战斗。
不曾想一个大意,却被人焚毁了不少攻城器械,反倒耽搁了功夫。
“张帅,卢将军求见!”就在这是,突然有士卒汇报道。
“哦?快快有请!”张三百闻言连忙放下心中的不快,主动迎了出去。
“张帅,杨将军!”那卢象升一见了两人,连忙施了一礼道。
张三百和杨国柱两人连忙回了一礼,将那卢象升迎了进去。
“张帅,我听闻西门杀声震天,不知战况如何?”卢象升刚一坐下,就忍不住开口问道。
“唉!”张三百闻言不由长叹了一口气,向他诉说了一下方才之事。
“哦?”卢象升闻言一愣,不由摇了摇头笑道,“自古用兵经年累月,似舜王殿下那般攻必克,守必固,却见世上罕见。”
“你我无殿下那般本事,恐怕也只能用水磨功夫罢了。”
“水磨功夫?”张三百闻言一愣,不由面露难色。
“倒不是本帅矫情,而是殿下倾全国之力,委十万之兵,布下天罗地网,以图辽东。”
“如今辽东恢复大半,唯有沉阳一处,一时难下。”
“我担心经年日久,粮饷不足,以至于功亏一篑,无功而返,无颜以见殿下也!”
原来义军北方初定,粮饷两缺,只因洪太大败,后金国中空虚,张顺这才审时度势,试探一举收复辽东,永绝后患。
然而,若是仔细论起来。
一则士卒连年征战,身心俱疲;
二则粮饷捉襟见肘,难以支撑长时间消耗。
故而,由不得张三百不急。
如果这一次不能尽快拿下沉阳,义军就不得不退守辽阳,待到后金回过这口气以后,恐怕会利用骑兵的优势,分别往科尔沁部,广宁义州、辽阳和朝鲜几个方向袭扰。
将会极大的牵制义军的力量,消耗义军为数不多的物资,进一步拖延义军统一天下的时间,甚至会造成天下三分的局面,也为未可知。
“将军,有句话叫做‘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不意卢象升闻言却笑道。
“将军固然知道我军粮饷不足,难以持久,难道东虏就不知道自己丧师十万,失地千里,覆灭就在旦夕之间吗?”
“越到关键时刻,越要能忍,也越要沉得住气。”
“谁沉不住气,谁就要输;谁沉不住气,谁就要完!”
第六百三十八章 攻心
“昨天干得不错,大挫‘顺贼’士气!”礼烈亲王代善来到了西门,开口夸赞道。
“王爷谬赞,末将侥幸而已!”杜度自谦的笑了笑,不过看其神情,也颇为得意。
自后金与义军交手以来,连战连败,不曾讨得好去。
如今虽然不过是小胜一场,但是也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情。
“胜就是胜,败就是败,有来侥幸之说?”代善不由故意大声道,“传令下去,凡昨天出战士卒,赏银五十两,熟鸡一只,烧酒一壶!”
“好!”众士卒闻声一愣,随即不由欢呼起来。
原来这后金国士卒无饷银,全赖劫掠。
自后金兵败逐鹿以来,连战连败,不但士卒折损严重,十之八九家没了收入来源,日子过得极为艰难。
如今忽闻得此厚赏,顿时士气大振。
那代善见士气可用,又听到城外寥寥的炮声,不由鼓舞道:“昨日一役,‘顺贼’胆寒。不说别个,你们且听这炮声,比起昨晚了,却是稀疏了许多!”
众人闻言侧耳一听,果然和昨日比起来,炮声少了许多,不由纷纷笑了起来:“就这样打,咱们沈阳城里不知有多少藏兵洞,看他如何防得住!”
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畅想美好未来之际,就在这时一个士卒匆匆忙忙的赶了进来。
“何事?”那杜度眉头一皱,只觉告诉他“顺贼”又出来新花样。
“贝勒爷你.你去城上一看便知.”那士卒一看这氛围,哪里敢开口,只好暗示道。
“哦?王爷,失陪了!”那杜度闻言不由向代善示意了一下,就要离去。
不意那代善见状,不由抽了哪门子的疯,却道:“正好,同去,同去!”
“那那好吧!”杜度犹豫了一下,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
待到众人爬上城墙,那代善眼见光秃秃的城头,不由眼皮一跳,心底生出一股不安来。
他情知城上战况激烈,万万没想到竟如此激烈。
这才几日功夫,城上的一干防御设施竟被“顺贼”毁个干净。
“王爷,贝勒爷,你们看!”就在这时,那士卒往外一指道。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今日城外只列了十余门火炮,而在那火炮后面,却正有几对人马在那里挖掘些什么。
“穴攻?”代善见状,第一反应就是义军要往城里挖掘地道。
“这”杜度仔细看了半晌,摇了摇头道,“恐怕并非如此。”
“以我之见,‘顺贼’所掘并非地道,而是壕沟!”
“壕沟?”代善闻言一愣,仔细观看半天,眼见义军所掘方向正是平行于城西的南北方向,而不是垂直方向。
如果是垂直方向,说明对方准备往城中挖掘,那定是地道无疑。
然而是平行方向,那大概率就是杜度所说的壕沟。
那代善见了先是哂然一笑,继而心底一颤。
你道为何?
原来这掘壕攻城之法,后金亦曾用过。
想当年,后金兵锋正胜,围祖大寿于大凌河畔,久攻不克,乃引掘壕,将其彻底围困其间。
待到粮草皆尽,援军皆败,祖大寿不得已率众归降。
如今“顺贼”复用其计,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顺贼”根本没有打算速战速决,而是以为持久之计。
当初祖大寿无粮,后金亦围困了三四个月,这才逼得他不得不出降。
如果“顺贼”效法此计,准备用三四个月围困盛京沈阳,那对后金来说这绝不是一个好的迹象。
“赶快派人去其他门查看一下,究竟是何情况!”那代善想到此处,不由一脸凝重的下令道。
“啊?好!”那杜度闻言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反应过来,不过还是痛快的应了。
“报,城南‘顺贼’正在挖掘壕沟!”
“报,城北‘顺贼’也正在挖掘壕沟!”
“报,城东也出现了‘顺贼’的迹象!”
不多时,一个个消息传来,更是坐实了代善的判断。
“这这‘顺贼’是打算困死我们?”到了这个时候,安平贝勒杜度也回过味儿来。
“没错,看样子有这个打算!”代善沉着脸道。
“不是.不是说‘顺贼’出关千里,粮饷不足吗?”杜度不由弱弱的问道。
“当初老四入关之际,还说‘顺贼’不过十万之兵,结果呢?结果怎样?”代善不由反问道。
“没有什么事情是百分之百,前些日子我找了好几个汉人老学究问过了,当年朱元璋进入辽东,仅凭海路一线,便支撑了二十万大军。”
“如今这‘顺贼’比之‘朱贼’,又差了什么?”
“什么?”那杜度听到此处,顿时不由大吃一惊。
从明初到明末,变化了太多,他们已经很难想象在明初百废待兴之际,汉地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投送力。
如今义军哪怕投送不了这许多力量,只投送一半,也够他们喝一壶了。
“那那咱们怎么办?”杜度已经想象出,盛京沈阳被人环壕三层,围个严实,然后城中“人相食”,到处叫卖人肉的可怕场景。
“你们且稳住,我去面见陛下!”那代善想了想,不由嘱咐道。
“礼烈亲王要见我?见我作甚?”就在代善折回“皇宫”,拜见多铎之际,不意那多铎正抱着两个妇人在吃酒。
“说说是有军情.”那太监连忙汇报道。
“哦?那着着他进来吧!”多铎打个酒嗝,不由晕晕乎乎的下令道。
“喳!”那奴才应了一声,不多时便领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走了进来。
“陛下?”那老人代善施礼完毕,看着面前不堪入目的场景,不由皱了皱眉头。
“怎么,‘顺贼’走了么?”多铎闻言不由笑问道。
“那喝,我们继续喝,待喝到‘顺贼’粮尽而退就好了!”多铎不由伸着脖子,又从旁边妇人手中的酒杯里嘬了一口。
“陛下!”代善见状,再也忍不住了,不由大声道,“‘顺贼’非但没有走,反而从北面、西面和南面三面掘壕,欲彻底围困我盛京城!”
“哦?”那多铎闻言竟不以为意,反倒笑道,“这么说东面是没有围死了?”
“对!”代善不明所以,只好点了点头。
“既然东面没有围死,那礼烈亲王你怕些什么?”多铎笑了,“既然他想要这盛京沈阳,给他就是了,还能怎地?”
“他数万大军难道还能在此常驻不成?”
“一旦他抽调人马南下,我就再度从赫图阿拉杀将出来,效法我父亲之故事,他又能奈我何?”
“还要退往赫图阿拉?”代善闻言只觉得一股无明业火腾腾而起,恨不得一把掐死这厮。
“对,既然盛京难守,我等何不逃入山中,伺机而起?”多铎不由笑道,“我听说建州一带崇山峻岭,道路艰难,若是‘顺贼’赶来,我定全歼其军”
“陛下!”代善忍不住更大声的喊道,“你以为建州故地是什么?”
“那是穷山恶水,那是穷乡僻壤,那是豺狼虎豹之乡!”
“当初殿下还小,不晓得其中艰难。自打父亲带我们冲杀出来以后,没有一个人想返回去,没有一个人!”
“你以为你一声令下,他们就会跟你走吗?”
“不,他们不会!”
“他们享受了荣华富贵,再也吃不起那苦了。他们宁愿投靠‘顺贼’,给他们做牛做马,做鸡做狗,他们都不愿回去了!”
“到时候,难道陛下准备凭借自己一人之力复国不成?”
第六百三十九章 冻土
“今天究竟挖多少了?”张三百安坐在大帐之中,开口问道。
“据报,除了东门不曾动工以外,北、西、南三面合在一起,不过里许!”杨国柱汇报道。
“这么慢!”张三百闻言大吃一惊。
原来义军这一次所掘壕沟并不宽大,只是一条宽三尺深三尺的一条小壕沟。
挖掘这种壕沟的法子,就是一边挖掘,一边把挖掘出来的土在堆砌到壕沟边上,堆砌成一条类似后世战壕的防线。
这样能够以较少的人力,完成较为实用的工程。
待到这项工程完成以后,既可用继续挖掘第二道、第三道,也可以在这壕沟前后依次设置营垒、炮台、拒马、陷马坑等设施,逐渐形成一条复杂的防御体系。
而单这初始的壕沟一项,依照张顺曾经的试验,一人一锹,一日大约能挖掘三立方尺的泥土。
明代一里三百六十步,每步合五尺,共计一千八百尺。
那盛京沉阳城周十里有奇,也就是说大概只需要六千人一日之功,便能完成挖掘环绕沉阳的壕沟。
结果这一次义军动用了一万人,却才堪堪完成十分之一的任务,这让张三百如何不吃惊?
“这地方太冷了,连这土都给冻上了,实在是挖不动啊!”杨国柱闻言不由叫苦道。
原来这时节,辽东之地已成冻土。
莫说人工,就是用机械来挖,也是千难万难。
“这也太慢了,若是这般挖下去,挖到哪年月才能把沉阳围住?”张三百眉头紧锁,一时间也是束手无策。
“将军,末将倒是有个想法,就是不知道成不成。”就在这是,祖大寿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道。
“哦?什么办法?”都到这个时候了,张三百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末将本是宁远人氏,那里虽然比不得沉阳,一到冬天也是天寒地冻,难以挖掘。”祖大寿这才开口道。
“但是,有时候非挖不可,我们那里的人就会采用两个法子。”
“一个是在地面铺上杂草、柴火等物点了,然后再撒上锯末。等到锯末被引燃,再覆上土,让它只起烟,不起火,闷一个晚上,便能化开冻层。”
“另一个法子,则是烧一大锅热水,反复浇灌冻土,大概用两柱香时间,土壤便能松软。”
“哦?”张三百听到这里心中一喜,便下令道,“这样,先选两队士卒,把这两个法子都试一下,看看哪个好使,就用哪个!”
“不,我觉得可以这样,晚上用火,白天用水,这样也不耽误功夫!”不意祖大寿摇了摇头,突然提议道。
“这......这样也行!”张三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用火化冻之法,需要时间较长,正好可以在夜间进行。
而用热水之法,则可以在白天进行。
这样既不会耽误功夫,又能够加快进度,何乐而不为呢?
随着张三百一声令下,挑选的士卒就忙碌了起来。
营里没有锯末,也只好拿木材凑合着用。
如此忙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张三百只见营外出现了一条乌七八黑的道路出来,约莫有二里长短。
“怎么样,好使吗?”张三百不由连忙走过去问道。
“将军,你看!”有一个士卒拿出来铁锹,用脚一蹬,轻松的便陷入到泥土里面,然后用力一挖便把那一锹土壤挖了出来。
“哦?不错,继续挖!”张三百眼睛一亮,不由继续下令道。
“好嘞!”那士卒闻言连忙挖掘了起来。
只是刚挖掘了三五下,突然动作一顿,便停了下来。
“怎么了?”张三百不由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往下挖不动了!”那士卒苦笑一声,用铁锹把上面的残土清掉,指了指地面道。
张三百低头一看,却见面没有两样。
“这......看样子还是取不了巧,这融化土壤尚不足一尺!”张三百不由摇了摇头,然后下令道。
“这样吧,先把这些已经融化的尽快挖开。着其他士卒烧几大锅热水,把
“是,下官领命!”随着张三百一声令下,顿时挖土的挖土,砍柴的砍柴,烧水的烧水,整个大营又热闹了起来。
战争是什么?
战争不只是冲锋陷阵,战争不只是阴谋诡计。
有时候他是一个生活问题,吃饱喝足、穿暖睡好,便是战争。
有时候他又是一个物流问题,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千里馈粮,便是战争。
有时候他又是一个工程问题,掘壕挖堑、堆土垒山,便是战争。
距离是战争,气候也是战争;
政治是战争,经济也是战争;
残暴是战争,仁慈也是战争。
战争它无所不用其极,同时也受到各种各样的束缚和限制。
张三百一边想着,一边突然笑了起来。
“怎么了,张帅?”就在这是祖大寿看见了张三百的神情,不由奇怪的问道。
“没什么,就是突然悟了!”张三百笑着摇了摇头道。
“悟了?悟到了什么?”祖大寿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被一个小年轻绕了一头雾水。
“悟到了这些年,我一直在吃舜王殿下的吃剩下的饭食!”张三百笑道。
“以前我深受殿下信任,也曾代殿下指挥过数次大战,自度用兵之法不在殿下之下,如今看来,竟是坐井观天!”
“啊?舜王殿下那自然是......自然是天纵奇才,非......非常人所能比拟。”那祖大寿还没有见过张顺,仅凭耳闻目睹的巨大功绩,就已经对张顺佩服的五体投地。
“哈哈!”张三百闻言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有些东西懂了就是懂了,不懂就是不懂。
当初张顺教授自己的难道不够详细,为何自己却不得其门而入?
想到这里,张三百不再纠结于此,便直接下令道:“好了,现在也传令给卢象升和李定国二人,让他们也依照此法挖掘,想必不多时必见成效!”
第六百四十章 谋划
腊月三十晨,天近除夕,北方呼啸,雪花飞舞,盛京城外一片银装束裹。
礼烈亲王代善抖了抖蓑衣上的雪花,磕了磕斗笠,入宫汇报道:“陛下,昨夜‘顺贼’壕沟已成,从三面围困我盛京,若是再坐以待毙,恐欲走建州故地亦不可得!”
“呼,直娘贼,这么冷的天,还不得闲!”多铎搓了搓被冻得冰凉的手指,不由骂了一声道,“怎么办,要不打他酿的一仗?”
“老臣唯陛下马首是瞻!”老代善闻言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深深的拜了下去。
老狐狸!多铎暗骂了一句,这才开口问道:“对了,成亲王是不是该回来了?”
“从沈阳至精奇里江,大概需要月余功夫。”代善闻言连忙回答道,“如今算来,理当正在两岸四处捕捉野人,再有月余功夫,方能折回。”
原来自从成亲王岳讬被他派往精奇里江捕捉索伦部野人女真以来,自今已经一月有余,按照时间推算,差不多在来年一月份能够赶回来。
什么,你说会不会有万一?
我满洲精锐,打几个野人,还不是手到擒来,能有什么万一!
“这样啊”多铎皱了皱眉,然后下定决心道,“那咱们今晚先偷袭一波,打他个措手不及,然后再作计较。”
多铎不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反攻,而是如今敌强我弱,还需忍隐等待才是。
“陛下圣明!”代善连忙又拜道。
“传令下去,今天是除夕,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若是出了岔子,休怪我军法无情!”就在多铎和代善在盛京城中谋算之际,张三百亦在中军大帐杀气腾腾的下达了军令。
“另外,今天过节,全军上下每人赏肉一斤,热酒一壶,聊胜于无。”
“待到攻破沈阳,某再与诸位兄弟举杯痛饮。”
“好,好!”当张三百的军令传达下去以后,顿时三军欢呼不已。
原来这时节,多铎在盛京城里都被冻的够呛,更不要说野宿在城外的义军将士。
这酒与肉虽然不多,也是义军前线后方想方设法,好容易筹集出来的珍贵物资,就是为了助义军御寒防冻。
“这有点少啊!”当军令传达到卢象升营中的时候,卢象升不由皱了皱眉头道。
依照这时代士卒的饭量,一斤肉一壶酒,尚不足一顿饭。
和以往成例比起来,显得有些小气。
“启奏将军,如今我军大军在外,千里馈粮,就这点肉和酒,也是费了好大劲,才从后方运过来的。”那使者闻言连忙汇报道。
“哦!”卢象升对这后勤之事也略有所知,只是万万没料到竟如此艰难。
他想了想,不由看向满珠习礼等人道:“不知科尔沁牛羊还有多少?是否还能够售卖给我们一些?”
“这”不意满珠习礼、吴克善等人闻言面露难色,“卢将军,不是我们等不帮你们,实在是实在是这牲畜乃我牧民之身家性命,一旦有失,寒冬难过”
原来牛羊等牲畜之于草原上牧民,如同耕地之于平原上的农民,是最基本的生产资料。
如果多余的部分,出售一些倒还无所谓。
但是一旦到了某个极限,就会引发牧民的破产,继而造成大量牧民的死亡。
这科尔沁左翼先前已经把多余的一批牛羊牲畜卖给义军作为军粮,如今却是再也拿不出更多的牲畜。
“真就没一点办法了吗?”卢象升皱了皱眉头,不由追问道。
现在局势进行到这个地步,打的就是士气。
只要能够维持住士气,让城里的后金兵相信战争不会在短时间内结束,就有机会引发后金自身的矛盾。
“其实.其实倒不是没有办法。”那满珠习礼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提醒道。
“虽然我们部族牛羊不足,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其他部族的牛羊少啊。”
“你的意思是抢其他部族?”卢象升不由一愣。
“对啊,草原上强者为尊,弱肉强食。既然我们有兵有马,何惧没有牛羊耶?”满珠习礼理所当然道。
“伱你们也是这样认为?”卢象升忍不住又看向吴克善、洪果儿和栋果儿三人,不意这三人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那那我们抢谁?科尔沁右翼?”卢象升试探着问道。
“不不不,科尔沁右翼虽然空虚,但是仍然又可能投靠我们。”满珠习礼连忙笑道。
“要抢就要抢鞑子的死忠,比如‘叶赫’、‘辉发’、‘哈达’等部!”
“哦?”卢象升听到这里,一时间不由心思百转。
原来这‘叶赫’、‘辉发’和‘哈达’正位于建州以北,科尔沁以东地区。
如今义军不管不顾,拿下这三处,会不会让科尔沁借机做大?
只是他转念又一想,如今沈阳城都没有拿下,还管那么多作甚。
想到此处,他不由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只是此事须上报张帅定夺,再作计较!”
“好说,好说!”满珠习礼闻言不由兴奋的和吴克善、洪果儿、栋果儿几人相视一眼。
值了,这一次真是太值了。
当初他们听说海兰珠、大玉儿两女没有经过他们允许,竟被多铎“转手”给“顺贼”的时候,他们还愤怒不已。
如今万万没有想到又有了这般收益,顿时又庆幸起来。
正如卢象升所顾虑那般,满珠习礼一干人等眼见后金覆灭在即,自然也生出了填补后金力量衰退留出来的权力真空的心思。
“劫掠海西女真,以补后勤之不足?”当张三百听到卢象升的建议以后,顿时也不由头痛了起来,“这样会不会导致海西女真顽抗到底?”
“张帅多虑了!”那祖大寿闻言,却是笑道,“这鞑虏之俗,不与我中国同。”
“素来喜欢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我愈强,彼愈忠,我愈狠,彼愈懦。”
“若是学‘舜王’殿下那一套,反倒被人视为软弱可欺。”
“如今唯一可虑者,怕是殿下那边不好交代”
“哦?这个啊,出了事由本帅扛着!”张三百沉吟了片刻,不由下定了决心。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如今自己率领近十万大军,深入辽东,岂可假仁假义,自陷危险之中?
第六百四十一章 除夕夜
窸窸窣窣的雪,映照的夜空稍白。
万籁俱寂的夜,映衬的脚步声格外刺耳。
一队队如果鬼魅一般的人影,影影绰绰从地载门和福胜门鱼贯而出。
这两门都是盛京沈阳北门,又分别被称之为小北门和大北门,乃是前往北门平虏堡一带必经之路。
“贝勒爷,前面不远处便是‘顺贼’的壕沟!”就在这时,一个将官模样的人物向其中一人指着义军营地道。
“嗯,都小心点,偷偷摸过去!”为首之人闻言点了点头道。
众人领了命令,不由纷纷人衔枚,马勒口,悄悄向义军壕沟摸去。
“咯嗞、咯嗞!”伴随着一阵轻微的脚踏落雪声,一队队后金精锐很快就摸到了跟前。
“敌袭!”然而还未等后金兵有所动作,一声高亢的叫声响彻了夜空。
“混蛋,被发现了,快放箭!”为首之人闻言一惊,不由连忙下令道。
虽然位于高台上的哨兵很快就被乱箭射死了,然而却也惊动了义军,一时间不知道多少士卒从营地冲了出来,向后金兵反攻过来。
而就在双方激战正酣之际,远在京师却一片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家家户户贴春联,燃爆竹,到处洋溢着节日的快乐。
“平阳府共收取税赋八十九万石,尚欠一十一万三千六百七十二石.”
“保定、大名府等地遭灾,申请减免钱粮.”
“洪承畴来信,声称火炮、火药不足,难以攻克徐州,申请调集‘擎天大将军炮’二十门,火药五万斤”
伴随着张周田朱四女清脆温婉的嗓音,一桩桩一件件疏犊汇报了上来。
“平阳府那块暂且记下,来年着人前去核实。如果实在交不起,一并蠲免;若是有人恶意拖延,以律治罪!”张顺略作沉吟,便一并处理道。
“保定和大名遭的是兵灾吧?今年钱粮可免,但是着当地府县两级官吏尽快招徕流民,恢复生产。不但明年夏粮要如数缴纳,还要派人去核实一遍。”
“洪承畴那块,暂且不急,如今到处用兵,到处讨要粮饷、火炮、火药等器。”
“先把‘擎天大将军炮’拨给他十门,火药五千斤,余数让他自筹一些,回头朝廷再补上一些。”
“是!”众女闻言连忙奋笔疾书,各自把手中的疏犊批复了。
“哈~”就在这是田秀英止不住打了个哈欠,连忙伸手遮挡了一下。
“怎么了,累了吗?”张顺这才发现屋里已经燃起了烛灯,不由惊讶的开口问道。
“是是有点.”田秀英红着脸应了一句,一时间只觉得浑身酸软,疲惫万分。
“这样吧,你们先下去歇息一下,剩下的我自己批复!”张顺看了看一脸疲惫的众女,不忍的开口道。
“啊,这这怎么行?”张嫣闻言连忙接话道,“剩下的不多了,要不我们再加把劲,一起批复了吧?”
她的年纪要比诸女大上一些,故而相当于其他人,她更为困乏。
但是,无论多么辛苦、劳累,她也不想失去手中仅有的这一点权力。
这几个月的经历,已经让她认识到自己等人并非是不可替代。
实际上如果张顺允许红娘子、李香、高桂英等女插手,说不定效率比现在还要快上许多。
然而,他没有,那她自然不想给他一个添加“新人”的念头。
“不必了,大过年的,我还能把你们几个累趴下不成?”张顺笑了笑,摇了摇头道,“都有着呢,连女官一起,你们都歇息一下吧,算是本王给你们放个假!”
原来张顺这套班子,除了张周田朱四女以外,后面还有先前从各勋贵手中搜罗的一干“瘦马”,约莫有三十多人,一直从事着最基本的文案、计算等工作。
“啊,这”众女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也犹豫了起来。
“大过年的,一会儿其他人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难道你们准备就这副样子吃年夜饭?”张顺不由又追问了一句。
“那那妾身谢过殿下恩典!”众女听到这里,不再犹豫,连忙向张顺深深的拜了一拜。
眼看着众女鱼贯而出,张顺忍不住摇了摇头笑了。
如今的自己真是活像一个无良的老板,天天让人加班,还没有加班费!
随即,他站起来伸了伸胳膊腿,然后拿起整齐摆放在案上的疏犊,继续批复了起来。
这些工作枯燥而又无聊,引经据典的言辞之中,又隐藏了很多陷阱,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坑了。
当然,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就算被人坑了,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如此以来,恐怕涉及到的百姓、官吏就会遭受无妄之灾。
轻者毁家灭族,重者饿殍遍野。
在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武侯诸葛亮。
人们总批判他事必躬亲,以至于自己积劳成疾、英年早逝。
然而,当他真正掌管大权的时候,这才发现整个天下都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你,一旦你有半分懈怠,他们就要扑上来咬你一口。
他们算计你的钱,算计你的权,算计你的土地,算计你的百姓,算计你的一切。
古语云:智过万人者谓之英,千人者谓之俊,百人者谓之豪,十人者谓之杰。
然而,自己的敌人何止千人万人?
且不论天下如何,单就如今义军治下,怕不是有民众数千万之多。
面对如此多的“对手”,你让他如何懈怠?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容易批复完了所有的疏犊,张顺不由长吁了一口气。
他有心再检查一遍,但是眼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件,最终还是放弃了。
“高启潜,高启潜,派人把这些疏犊都分发下去,留作明日执行!”张顺不由大声喊道。
“殿下却是迷糊了,今天是除夕夜,六部已经休沐,最快也得让大臣们过完初一啊!”高启潜揉了揉眼睛,不由笑道。
“哦?”张顺这才反应过来,朝中的大臣们都已经放了年假,除非有紧急事务,一般不再打扰他们休息。
“那好吧,那咱们也过个好年吧!”张顺稍稍松了口气,忍不住望向了四方。
那里,那里,还有那里!
或许除了东面海洋以外,北方、西方和南方都在用兵吧?
“报,皇后娘娘有旨,请殿下前往乾清宫一叙!”然而就在张顺感慨万千,准备安安稳稳过一个好年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
“何事惊慌?”张顺眉头一皱,连忙开口问道。
“启启奏殿下,陛下.陛下病了!”那小太监闻言连忙开口回答道。
“什么?”张顺、高启潜闻言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按照这年代习俗,大年初一有一个“正旦朝贺礼”的仪式。
待到寅时三刻,留在京城的京官就会前去乾清宫向当今“圣上”朝贺。
本来这一切因循旧例,早就安排好了,张顺万万没想到在关键时刻却出了岔子。
第六百四十二章 试探
“我去面见陛下,又不是进龙潭虎穴,穿这劳什子作甚?”张顺一边抱怨着,一边把高桂英递过来的贴身棉甲套在了身上。
原来当张顺提及弘光帝病重,自己准备前去拜见的消息以后,惹得李三娘、马英娘、红娘子和王奇瑛一干人等都担心不已。
就在这时,高桂英便提议让张顺穿上“暗甲”,然后自己再陪侍左右,以防万一,顿时得到了众女的一致认可。
“司马懿年近七旬,尚能诈病赚曹爽,独赚不得你耶?”不意红娘子闻言,却冷笑一声道。
张顺闻言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
如今自己虽然携天子以令诸侯,权势之盛堪比曹操,但是架不住仍有人想借机上位,烧一烧“弘光”的冷灶。
“行吧,那我小心点!”张顺想到这里,不由点了点头。
“一会儿让悟空带人留在外面,让桂英跟你左右,一旦有变,还有个人照应。”红娘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提醒道。
“好的,晓得了。”张顺笑了笑,虽然对此不以为意,但是仍然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待到他和高桂英两人都穿戴整齐,披了外衣,这才离了养心殿,带着悟空等侍卫来到了乾清宫。
张顺刚到,朱由崧的皇后连忙迎了出来道:“今日正值除夕,原不该打扰殿下。只是陛下身体有恙,事关重大,妾身六神无主,只得只得如此”
“皇后娘娘说哪里话,陛下健康关乎天下安稳,无论如何重视都不为过,岂独一除夕耶?”张顺看了看灯火通明的乾清宫,一边往里走,一边笑道。
“对了,陛下究竟怎样了,所得何症?”
“嗐,说来惭愧,此事皆因陛下陛下好色所致.”那皇后闻言一脸尴尬的回答道。
“哦?”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走进东暖阁,只见那朱常洵正一脸病容躺在榻上,咳嗽不已。
“陛下这是怎么了?”张顺连忙见过了,这才开口问道。
“哦,是舜王来了啊.咳咳”朱常洵见到张顺,不由吃力的动了动道,“朕不小心偶感风寒,将养几日就可望.咳咳痊愈了。”
“这太医来过了吗?”张顺皱了皱眉头,心下里不由奇怪,住在暖阁中怎么还会“偶感风寒”?
所谓风寒,其实就是后世的感冒。
病倒是个小病,但是一旦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一旦产生并发症侵袭肺部、气管,十有八九恐怕就要死人。
这朱常洵生死,表面上看倒没有关系,只是如今正处于义军大发展的关键时刻。
如果他在这个时候身死,恐怕张顺就会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到时候,不但要背上“弑君篡位”的恶名,更会影响天下士人的观感、残明势力的反抗。
“来过了,正在侧房休息。”皇后连忙回答道。
“哦?”张顺听到这里,不由对高桂英下令道,“着那太医进来答话。”
“着那太医进来答话!”结果高桂英一动不动,反倒大声向外面喊来一嗓子道。
“着那太医进来答话!”外面的太监听了,不由继续传话道。
“呃”张顺顿时一头黑线。
本来他的意思是让高桂英去把太医请过来,结果这高桂英担心张顺安慰,自作主张的喊了一嗓子。
按理说喊这一嗓子也没有什么毛病,只是这话经这两人这么一喊,显得极为无礼。
“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呢,见过舜王殿下!”不多时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医颤巍巍的走了进来,分别向朱常洵、皇后和张顺见礼道。
“请起,请起!”张顺手掌虚抬了一下,这才问道,“陛下这是何症,不知多久可用痊愈?”
“陛下此病恶寒重、发热轻、鼻塞流清涕、咳嗽不止,头痛不已、四肢酸楚、骨节酸疼、舌苔薄白、脉浮紧,此乃风寒袭肺之症。”那老太医连忙回答道。
“啊?”张顺闻言大吃一惊。
风寒袭肺之症,莫非是肺炎不成?
“此病可治得?”他连忙追问道。
“治得,治得!”那老太医连忙应道,“此病只需疏风散寒,宣肺止咳即可。”
“正所谓:无汗用麻黄,有汗用桂枝,此病用麻黄汤,再加苍术,薏苡仁两味,不数日即可痊愈。”
“只是需忌食生冷、辛辣、油腻荤腥,戒酒、戒色,多静养,少操劳,以免病情加重。”
“真没事儿?”张顺有点不敢相信,生怕被庸医骗了。
对于中医中药能否治疗肺部感染这事儿,他心中实在是有些怀疑。
“真没事儿,真没事儿。”那老太医摇了摇头,不耐烦道,“若殿下真想有事儿,还请先杀了老朽,然后再用砒霜三钱,保证陛下十死无生”
“啊,殿下饶命啊!”那朱常洵闻言大吃一惊,顾不得浑身难受,一个骨碌骨碌了下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而那皇后顿时也吓得花容失色,连忙也跪了下来,五体投地。
张顺见了又好气又好笑,连忙把朱常洵拽起来,就要把他往被窝里塞。
只是这是极为肥胖,张顺哪里拽的起来?
眼看这厮抖若秕糠,再吃了这一吓,万一一命呜呼了,大事去矣。
原来他只是表达一下对中医的不信任,结果却被早窝了一口气的老太医怼一句。
只是这一怼不要紧,倒是吓坏了朱常洵和他的皇后。
张顺眼见百般劝解,却是无用,不由一恼火便威胁道:“陛下若想活命,还不赶快躺回去?如若不然,莫说三钱,就是三斤,本王也喂的下去!”
“啊,三斤?”这吃不死,也把人撑死了。
朱常洵骇的肝胆俱裂,连忙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躲到了被窝里去。
张顺这才对那太医喝道:“你这厮好胆,竟然敢吓唬陛下,该当何罪?”
那老太医也是一时上头,早吓得魂不附体,只是趴在地上,连呼“死罪”。
“若是换个人,单凭你这一句话,株连九族,亦不为过!”张顺冷笑道,“不过念在是你无心之失,本王就罚你尽快治好陛下的病。”
“若是不能药到病除,小心你的自个的狗命!”
“谢殿下恩典,谢殿下恩典!”那老太医听了张顺这话,不由喜极而泣,差点把张顺当做万家生佛来拜。
“呼!”直到听了张顺这话,惶恐不安的朱常洵也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那微臣先行告退了,一会儿再来参加正旦朝贺礼!”张顺眼见诸事已定,这才拜别道。
“啊,不成,不成,这个不成!”谁曾想还未等朱常洵开口,那老太医闻言吓了一跳,连忙接话道。
“这是为何?”张顺的目光危险了起来。
给你脸,你不要脸了是吧?
“呃陛下如今病情颇重,老朽老朽恐怕见了风寒,病情加重,药石无医.”那老太医弱弱的提醒道。
其实他也不想触怒这杀神,万一把朱常洵折腾死了,这事儿算谁的?
“这”张顺略作沉吟,突然眼睛一亮。
自从他“挟天子以令诸侯”以来,如何分辨自己人和“敌人”,对他来说是一个极为头痛的问题。
好巧不巧,正好这朱常洵在这个关键时候得病,正好可用用来一探虚实。
想到此处,他不由笑道:“既然如此,还请陛下暂且歇息,一会儿本王自会下令通知大小官员,不必前来朝贺!”
第六百四十三章 群议纷纷
朱常洵的事儿差不多快结束了,张顺的事儿却刚刚开始。
当“正旦朝贺礼”取消的命令一下,一时间群议纷纷。
“殿下这是想干什么啊?”
“还能干什么,欲效操莽之故智耳!”
“这这是也不能连个面子功夫都不做了?”
“这天下人家都打下了大半,还要什么面子!”
“不成,不成,我要去见见他,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嗐,你这不是找死吗?”
“来,叨叨叨,趁热叨!”张顺一边大吃大喝,一边劝道。
今晚是除夕夜,张顺的婆娘们一个个都大展身手,每人做了两样拿手的好菜,足足凑齐了三大桌佳肴。
有李三娘亲手蒸的雪花馒头,有李香做的吕潭鱼香,周玉凤做的海棠梅花糕,王奇瑛做得烤羊排,唐雨柔做的三杯鸡,等等不一而足。
“叨”即夹菜之意,那张顺一高兴,便飙出了河南口音。
不过这时代官话以“中州音”为正音,倒也没人嘲笑他。
“殿下,妾身敬你一杯,祝您江山一统,国泰民安!”就在这时,李香款款走来,递过来一杯酒道。
“好!”张顺眼中含笑的看了她一眼,轻轻和她碰了碰杯子,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切,狐狸精,偏生就你能!
众人看得眼热,心底却不由暗骂不已。
“殿下,我也敬伱一个!”马英娘心里不痛快,不由递过来一大杯。
“大过年的,开心点!”张顺见她过来了,不由低声提醒一句,然后一饮而尽。
“那那我做的菜好吃吗?”马英娘看了看桌子上只动了一点的“黄河大鲤鱼”,忍不住开口问道。
“唔,好吃.”张顺违心的回答道。
原来这鲤鱼以孟津黄河段为上成,其余皆不及它。
马英娘的厨艺或许没问题,但是用其他地方的鲤鱼作为食材制作的美食,显然没有那么美。
“哦,那殿下多吃点!”马英娘连忙夹了一大块,放在了他的盘子里。
“呃”张顺傻了眼。
“殿下,我也来敬你一个!”不意就在这时张凤仪也走了过来。
“好,好,好”张顺闻言如释重负,然后扭脸望去,却见一海碗美酒递了过来,“呃这是不是有点多了?”
“男子汉大丈夫,当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岂可效小女儿模样?”张凤仪闻言却振振有词道。
原来这些日子,张顺的辛苦众女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正好今日无事,有意无意之中,都想把他灌醉了,让他彻底放松放松。
“好,既然娘子有言,本王安敢不从?”张顺哈哈一笑,不由端过来一饮而尽。
众女见张顺并不十分抗拒,不由相视一眼,纷纷端起酒杯前来劝酒。
如此一杯一杯复一杯,不多时张顺就有了七八分醉意。
“殿下,内.内阁大学士孔贞运求见!”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高启潜的声音。
“唔?稍待片刻!”张顺正喝的起兴,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
“什么人呐,这大过年的不陪自家妻子,反倒叨扰殿下!”众女闻言纷纷聒噪起来。
也难怪她们心生不满,如今的张顺几乎化身为一个无情的“帝王机”。
他每天除了上朝、批改疏犊、处理军务以外,和众女夜间温存的功夫就是化身无情的“打桩机”。
如今好容易有了半晚温馨时刻,又要被人打断了。
“哎,国事要紧,国事要紧。”张顺连忙劝道,“刚好这几日陛下病了,暂罢早朝,回头也能多歇息片刻。”
“哦,那你去吧!”众女听了这话,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他离去。
“怎么了?”当张顺带着七八分醉意,晕晕乎乎的走出来的时候,却见孔贞运正拜在地上。
“不知道,奴才刚才正在吃酒,不意孔阁老突然闯了进来,非要面见殿下。”高启潜也有几分不快的努了努嘴。
所谓“皇帝不饿差兵”,正值除夕之夜,张顺当然也非常人性化的赏赐了高启潜及当值的一干侍卫一些酒肉。
只是这些人还没吃痛快,就被这厮打搅了。
“行了,行了,你们先下去吧,我和孔阁老聊聊!”张顺示意高启潜等人退下,这才笑道,“孔阁老可是要来吃酒?”
“殿下!如今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何连一个小小的正旦朝贺礼尚且不容耶?”那孔贞运眼见众人退下,不由理直气壮的质问道。
张顺脑袋有点晕,不过仍然正色回答道:“孔阁老误矣,非本王无端取消正旦朝贺礼,实乃.实乃陛下龙体有恙,不得已而为之。”
“殿下休得哄我,陛下素来身体安康,为何早不有恙,晚不有恙,非得今晚有恙?”孔贞运丝毫不让道。
“这这本王哪儿知道?”张顺闻言哭笑不得,不得不安抚道,“这样吧,你随我一起前去面见陛下,一看便知虚实。”
实话实说,张顺当然知道此令一出,定然群议纷纷。
他想过反对自个的,或许是内阁次辅张至发,或许是户部尚书侯洵,或许是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侍读学士黄道周。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的竟然是内阁大学士孔贞运。
孔贞运这个老头,又顽固又腐朽,确实非常遭人厌烦。
不独张顺,就连张慎言、薛国观、张至发一干人等也与其不睦。
不过,无论这老头多么讨厌,却是一个为数不多的清廉正直之臣。
放在朝中,他就是一个魏征一般的诤臣;放到地方,他就是一个包拯一般的清官。
不到万不得已,张顺根本不想动他。
“殿下,你喝多了?”两人刚离开养心殿,孔贞运看着张顺晃动的身影,不由皱了皱眉头问道。
“今日高兴,贪了几杯。”张顺倒不瞒他,实话实说道。
“殿下!”孔贞运一听张顺这话,顿时声音高亢了起来,“殿下执掌权柄,岂可贪常人之乐?”
“一旦天下有事,岂不大误!”
“先生所言甚是,是某之过矣!”张顺闻言一愣,连忙恭恭敬敬拜谢道。
“呃”那孔贞运万万没想到张顺竟然如此从善如流,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道理愣是被他憋了回去。
“你们不能进去!”两人边说边走,很快就进了乾清宫,然而还未等两人进门,就被两个太监拦住了。
“嗯?”张顺和孔贞运一愣,这才听到东暖阁内隐隐有女子嬉笑声传来。
“悟空,你们给我摁住他们,孔先生,咱们走!”张顺不由脸色一变,大声下令道。
“啊,陛下,陛下,有人闯呜呜”那两个太监见状,不由大喊大叫起来,只是才喊了一半,早被张顺带来的侍卫捂住了嘴巴。
“碰!”张顺和孔贞运两人三部并作两步赶到跟前,上前一脚正踢开了房门。
谁曾想引入眼帘的竟是一群身着轻纱的女子,以及正和两三个身材曼妙的女子滚在一起的“弘光帝”朱常洵。
妮玛,张顺和孔贞运两人差点气了个半死。
难怪你这厮病情加重,感情你是一边吃药,一边开银趴是吧?
“舜王殿下?孔阁老?”朱常洵一见这两人闯进了,顿时大骇,连忙将身边的女子推了下去。
“陛下,你这身体好了,是吧?”张顺面无表情的问道。
“咳咳.好点了.其实朕没动,都是她们在动了,都是她们勾引朕,须算不得了操劳.”朱常洵连忙辩解道。
“陛下!”张顺还未来得及开口,不意孔贞运早痛心疾首道,“臣等惊闻陛下身体有恙,莫不寝食难安,不曾想不曾想陛下竟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臣请暂罢宫女嫔妃,由臣亲自侍奉左右,以期陛下早日痊愈!”
痛,实在是太痛了!
你看看人家“舜王”,虽以“好色”闻名,却不曾听闻有半点银乱之事。
再看看你,堂堂一国之君,整日沉迷于女色之中,岂非桀纣之流欤?
直到这个时候,孔贞运这才明白这朱常洵病从何来。
感情是宣银无度,以至于风邪入体,方有此症。
“这这就不必了吧?”朱常洵欲哭无泪,看了看一脸正气的孔贞运,又看了看没有半点好气的张顺,脸上不由露出了哀求之色。
“臣觉得此事甚好,如此就有劳孔阁老了!”张顺冷酷的点了点头,不想替朱常洵说半句好话。
妮玛,你别把自个玩死了,让老子惹一身骚!
第六百四十四章 食屎啦你
“唔,几更天了?”张顺迷迷湖湖的睁开眼,开口就问道。
昨夜喝了不少酒,再加上最近加班加点,休息不好,故而,他这一觉睡的十分深沉。
“啥几更天啊,现在太阳都出来老高了!”李三娘听见了张顺的声音,不由笑道。
“啊?”张顺不由翻身下床,伸手打开了窗户,冰冷的空气和刺眼的光线一同灌了进来。
“砰!”还未等张顺反应过来,李三娘上前一把又把窗户给关上了,“大过年的,你不怕冻着了?陛下现在都卧床不起,你还不经心!”
“好,好吧!”张顺摸了摸鼻子,只得作罢。
好容易洗漱完毕,早已经日上三竿。
正值大年初一,突然闲了下来,张顺竟无事可做。
于是,他便陪小化吉、小平安玩耍了一会儿,放一放爆竹;陪诸位夫人玩玩棋牌,描一描眉,一一时间颇得其乐。
如此过了三五日功夫,突然高启潜来报,内阁大学士孔贞运求见。
张顺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略微拾掇了一番,这才来到了前厅。
“殿下,快想想办法吧,陛下......陛下低热不退,太医束手无策!”孔贞运一见张顺来了,连忙开口道。
“什么?”张顺闻言大吃一惊。
所谓“低热”,自然是指发烧。
一般而言,感冒为自限性疾病,发热三天便退,疾病七日便除。
然而自除夕以来,过了五日功夫,怎生还在发热?
“到底是什么情况,太医都用了什么药?”张顺连忙问道。
“先用了麻黄汤,用了三日无果,又改用牛黄。高热始去,转为低热。太医又改用他药,始终无效。”孔贞运不由苦着脸道。
“这......”张顺闻言也焦急起来,“走,咱们去看看!”
待到张顺和孔贞运两人赶到,正见老太医和皇后两人正侍奉左右,朱常洵依旧躺在那里。
张顺连忙见过了,这才近前一看,只见朱常洵精神尚好,只是看起来有些虚弱。
“陛下这是什么情况?”张顺不由望向那老太医道。
“启奏殿下,陛下......陛下这是房事过度,腰酸腿软,阴阳两虚,宜......宜阴阳两补为益......”那老太医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道。
“找其他太医看过了吗?”张顺看他言辞吞吞吐吐,便有几分信不过。
“看过了,有说风寒未愈者,有说肾亏肾虚者,亦有说气血两虚者,不一而足,争执不下......”皇后苦着脸回答道。
“那......不知陛下房事如何?”张顺皱了皱眉头,不由开口向朱常洵问询道。
【鉴于大环境如此,
“朕不虚,朕一点都不虚,朕还能再战三百回合......”那朱常洵听了张顺这话,不由急了,连忙大喊大叫道。
“这......喊来先前侍寝的宫女问问吧!”张顺皱了皱眉头,知道从他这里听不到实话了。
“不要......不要,朕真的不虚......”那朱常洵闻言一惊,连忙一脸哀求的望着张顺。
好吧,我知道了,你就是肾虚!
张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下令道:“那好吧,先按老太医这个方案补一补,明日再作计较。”
“咳咳,我真的不虚......”朱常洵眼见张顺离去了,不由欲盖弥彰的又喊了两嗓子,以壮声势。
张顺没理他,径直赶回到养心殿。
“
李香呢?”刚进门,就看到李三娘正在那里哄孩子玩耍,不由开口问道。
“正在屋里喂孩子呢,你赶快过去,趁热还能吃两口......”李三娘白了他一眼道。
“咳咳......我找她有正事儿!”今天是李三娘的“班儿”,张顺这么问起别人来,确实有点不妥,所以他赶紧解释了一句。
当张顺赶到李香住处的时候,李香已经喂完了孩子。
张顺眼巴巴的看了一眼,只好正色道:“方才我去东屋去了,陛下这几日低热不退,不知可有法子治一治?”
“上牛黄或者犀牛角啊?”李香自知太医手段高明,一般的手段想必都使过了,不由开口道。
“用过了,去得了高热,去不了低热!”张顺皱了皱眉头,心里却道:这怕不是肺炎、支气管炎之类的感染。
“这......若说剁个胳膊,卸条腿什么的,我倒也懂得。若是用药,恐怕妾身并不比太医高明多少!”李香两手一摊,只得无奈道。
“这倒也是!”张顺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么道理。
这李香的一身医术,除了自己读书自学一些方子以外,最善长的还是“剁胳膊、卸腿儿”的战场手术。
“那好吧,你先忙着吧!”张顺眼见李香没有办法,不由摆了摆手就要走。
“啊,这就要走了?不吃一口吗?”李香扯了扯衣襟,不由似笑非笑道。
“不了,不的了!”张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了笑,连忙落荒而逃。
“怎么样,好吃么?”不曾想,张顺刚跑到外面却迎面撞到了李三娘,又被她当场补了一刀。
“三娘,你也学坏了!”张顺摸了摸鼻子,不由苦笑道,“我真是有正事儿,陛下低热不退,我想问问李香有没有法子。”
“那么多太医,都不成?”李三娘这才收起了调侃之色,开口问道。
“谁说不是呢?牛黄用了,犀牛角也用了,都是好东西,但是却没有用!”张顺摊了摊手,颇为无奈。
“那个......那个若只是低热,我倒有个土法子,就是.....就是有点不太好喝......”李三娘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道。
“什么法子?”张顺奇怪道。
“你还记得那年冬天,你也染了风寒,熬了好几天,最后吃了我的汤药才吃好的事儿吗?”李三娘有几分不好意思的笑道。
“啊?好像有这回事来着......”张顺还真有点记不清了。
“其实......其实我没给你说实话,最后一剂汤药是我擅自做主,用......用桑叶和......羊屎熬的汤药......”李三娘低着头,抓住自己的衣角在手指上缠啊缠。
“呕......”张顺闻言不由一阵恶心,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这还真是“不太好喝”,“你......你......”
难怪他没有印象,感情当初李三娘给他熬的是这种汤药!
“啊,张顺你别怪我啊,当时不是没办法嘛......”李三娘吓了一跳,连忙一边拍着他后背,一边开口解释道。
“真的好使?”张顺呕了半天,什么都没呕出来,只好正色问道。
“真的好使,好多人都被这偏方治好了!”李三娘肯定的点了点头道。
“那好,我一会儿派人寻些桑叶和羊屎备着,若是明日陛下不好,且熬给他喝!”张顺琢磨了一下,心道:吃屎也不能我一个人吃,既然陛下你不争气,那就不要怪我请你“食屎啦”!
第六百四十五章 朱由崧之死
“爱卿呐,这是什么药啊,怎么味道怪怪的?”果然那朱常洵第二天“低热”还没有退,张顺自然而然的献上了“桑叶羊屎汤”。
“哦,此药名曰‘桑叶羊屎汤’,以桑叶和羊屎两味主药入药”张顺笑得像魔鬼一样。
“羊屎?”朱常洵声音一下子就提了上来。
“对,羊屎!”不意张顺还未来得及回答,那老太医却接话道,“我怎么没想到啊!”
“啊,你们让我吃屎?”朱常洵脸成了猪肝色,几欲呕吐。
“陛下有所不知,这羊屎又叫做十年果、麻栗、山蒲桃、野冬青果。”那老太医连忙解释道。
“于夏秋两季采其果实,去柄晒干,状若羊屎,故而称之为羊屎,乃是一味药材。”
“其味甘、酸,性平,具有敛肺定喘;生津;涩肠之功效。”
“素来被医家拿来主治劳咳、虚喘、津伤口渴、久泻久痢等症。”
“呃”老太医这一席话,顿时把张顺和朱常洵两人说的面面相觑。
那张顺不由心想:不对啊,我这是真羊屎,怎么中药上还有一味羊屎?会不会是三娘没有文化,给搞错了啊?那我屎岂不是白吃了吗?
而朱常洵更是疑惑不已:不是说好的“其味甘、酸”吗?我怎么喝起来有点臭屁味儿,莫不是心里作用?
“陛下,若是不信,我且为陛下喝两口看看!”张顺还未来得及阻止,却见那老太医端起来剩余底子一饮而尽。
“呃”
“呃”
这老太医脸色一下子精彩了起来,一会儿红,一会儿青,好悬没有一口吐出来。
“太医,这味道怎么样?”朱常洵望着老太医的奇怪表情,不由问询起来。
“没没事儿,很好喝!”老太医看了看张顺,一时间欲哭无泪。
直娘贼,你这个庸医,怎么真放了羊屎!
“陛下若是信不过,臣这里也有一碗!”直到这时,只见张顺不慌不忙的端起剩下那一碗,一仰头,顿顿顿一饮而尽。
“怎么样?”朱常洵和老太医不由同时死死顶着他。
“还不错,甚为甘美!”张顺抹了抹嘴,一副意犹未尽模样。
“那那若是晚上尚未痊愈,还请爱卿再进献一碗!”朱常洵心中大定,坐实了这“羊屎”不是羊屎以后,不由主动要求道。
“好,既然如此,那臣就告退了!”张顺眼见事情已毕,这才恭恭敬敬道。
“去吧,朕也要歇息一会儿了!”朱常洵摆了摆手,安睡了下来。
“殿下,你和陛下喝的不是一个东西吧?”不多时,张顺刚出了乾清宫,不意送他出了的孔贞运突然开口道。
“此话怎讲?”张顺惊奇的看他一眼道。
“一碗臭,一碗香,老夫鼻子又不瞎,如何闻不出来?”孔贞运没好气道。
“哈哈,孔阁老果然明察秋毫!”张顺这才笑道,“陛下那一晚是药,我这一碗嘛,是桑叶红糖水。”
“这两碗看起来是差不多,味道却是天壤之别。”
“伱啊,你啊!”孔贞运哭笑不得的指了指张顺,一时间也无话可说。
“殿下,殿下,三百里加急!”就在张顺和孔贞运在乾清宫门口说笑之际,不意高启潜突然匆匆忙忙赶来过来。
“说,这里没有外人!”张顺不意心里一个咯噔,连忙开口道。
“是!”那高启潜看了一眼孔贞运,这才低声道,“曹变蛟三百里加急,声称声称‘太子爷’朱由崧已死”
“什么!”高启潜此话一出,顿时张顺和孔贞运两人大惊失色。
原来这朱由崧乃是朱常洵之子,当年洛阳陷落之际逃了出去,一直徘徊在凤阳一带。
直到杨嗣昌和东林党沆瀣一气,拥立“潞王”朱常淓,这才在韩如愈、周延儒的帮助下逃了出来,逃到了汝宁一带,借助太监卢友德、副总兵骆举、马爌二人之力,自立为帝。
只是如此以来,却是大大的得罪了以潞王一系,故而双方调兵遣将,当场就打了起来。
起初双方实力几乎相当,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谁也奈何不了谁。
不过潞王一系占据了富庶的南直隶一带,不断招兵买马,实力愈发壮大。
而福王一系苟全与汝宁,粮饷皆不如人,只靠精兵悍将撑着。
就在这时,开封府为曹变蛟所破,周王朱恭枵携吴甡、陈永福等人仓皇南逃。
那杨嗣昌听闻了此事,连忙派遣钱谦益前去充当说客。
那钱谦益见了吴甡道:“周王虽贤,奈何血脉绵远,非中国主。若殿下能够去尊号,奉潞王为主,仍加封周王,驻守汝宁,统管旧部兵马。”
那吴甡和陈永福正束手无策之际,连忙劝谏周王道:“如今开封已失,天下再无我等立足之地。”
“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陛下亦去尊号,待时机,以免务虚名而处实祸!”
那周王朱恭枵眼见手底下一文一武两员大将都这般说辞,哪里有奈何?
于是,周王自取尊号,奉“潞王”朱常淓为主,然后率兵南下夹击唐王一系。
双方苦战多日,杨嗣昌占得上风,不由长驱直入。
不曾想那马爌埋伏在杨嗣昌必经之路,突然杀将出来,直杀得潞王一系大败而归。
原来这马爌本是名将马芳之孙,马林之子,颇识兵法。
如今矬子里面拔将军,却也成了其中的佼佼者。
那杨嗣昌无法,只得退了回来,从长计议。
就在这时,义军张胖子奇袭登莱,夺取登莱水师,洪承畴、李自成南下又围徐州,朱大典也不得不退了回来。
杨嗣昌这才想起这朱大典与那马爌有旧,他不由让朱大典书信一封,劝那马爌。
那朱大典在信中言道:“朝中之事,本非将军所能言之。然而事关天下,由不得我与你分辩一二。”
“如今这杨阁老乃朝中重臣,本官亦一方大员,皆服潞王为帝。”
“而那周延儒不过一介白身,老福王今从贼,小福王尚未即位。这名不正言不顺,孰是孰非,还请阁下详之!”
“若阁下果然能够弃暗投明,不但晋公爵位,亦能镇守一方,不亦快哉!”
那马爌听了砰然心道,不由暗地里结交朱大典,时机一到,便里应外合,攻打朱由崧。
朱由崧猝不及防,新晋公爵骆举战死,周延儒、卢友德连忙带兵护着他乘船而逃。
不意早被杨嗣昌备了火箭,一时间万箭俱发,竟被活活烧死在船上。
那周延儒、卢友德眼见杨嗣昌如此狠辣,顿时肝胆俱裂,连忙率残部向南而逃,投靠唐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