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六章 腹背受敌
“轰,轰,轰!”
就在张胖子一干人和白登庸部在登州城内厮杀之际,柏永福、刘副将和吴参将三人也正和明军厮杀的厉害。
特别是双方手里有船,船上有炮。
在狭小的“小海”里,避无可避,双方只能近乎面对面的对轰,导致战争变得激烈而残酷。
伴随着一阵炮声响过,突然有人大喊道:“吴参将没了,吴参将没了!”
那柏永福闻言一愣,不由连忙扭头看去,却正见吴参将的坐舰已经千疮百孔,倾斜着几欲沉默。
他不由心里一个咯噔,暗叫不好。
原来这吴参将官职虽小,在登来镇的位置却非同一般。
他手底下不仅有四百五十精兵,更是山阴吴氏在登来的代表。
凡山东财货,无不经其千针引线,“售”往辽东。
今此人一死,整个登来镇怕是再也没有了抓手。
“什么,吴参将没了!”陈洪范闻言一愣,不由连忙看向身边的赞画吴廷忠。
“不妨事,虽然有些麻烦,又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吴廷忠摇了摇头,一副澹然的模样回答道。
别看他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其实心底也在滴血。
原来这吴氏自“东宁镇抚”吴大斌以来,便开辟了辽东贸易路线。
随后老奴兴兵于辽东,局势动荡,吴氏携登来诸文臣武将获利颇丰,然死难者亦不计其数。
不曾想,今日又多了一个“吴参将”。
“当务之急,是先保住登来,然后再奢谈其他!”吴延忠不由提醒道。
“哦,这倒也是!”陈洪范想了想原本获利颇丰的“海贸”,如今几乎门可罗雀,不由点了点道。
“准备跳帮夺船,老子一定要把这些几个‘贰臣贼子’,扒皮抽筋不可!”
副使黄孙茂手里只剩百余十艘,千余士卒,如今又被水门截成两段,只有约莫半数进入到“小海”中。
而陈洪范手里还有二百艘船,千五百士卒,自然不惧他多少。
经过双方一阵乱打乱轰,船只已经损毁了不少。
若是再这般损毁下去,恐怕他这个沿海总兵要变成了“沿岸总兵”,再也无船可用。
无船可用倒不可怕,可怕的彻底失去了“贸易权”,那么久全完了。
随着陈洪范一声令下,果然有二三百精锐乘坐二三十艘小船,向已经损毁严重的柏永福、刘副将一干人等的座船赶去。
“开炮,开炮!”柏永福这个时候早已经后悔莫及,惜乎世上并无后悔药可吃,他只能硬着头皮顽抗到底。
他的座船是一艘二百料的战船,除了两门五百斤红夷炮以外,大量配备了大将军炮、弗朗机、百子铳等火器。
眼见明军士卒蜂拥而至,然后用铁钩勾住船帮,此起彼伏的往上攀爬,他便拿出了明军的看家绝技——霰弹法。
无论是弗朗机炮,还是百子铳,威力都稍逊红夷炮、大将军炮一筹。
但是前者胜在装填快,霰弹杀伤半径大,能够很好的顶住明军的攻击。
“怎么回事,这张胖子怎么还不来呀,莫不是怂了不成?”那柏永福也知守久必失,此非长久之计,他不由频频扭头向蓬来水城南面望去。
他这里出了岔子,自然只能指望张胖子来救。
而就在这时,突然只望见城南一阵骚乱,随即有一队人马“厮杀”了过来,柏永福顿时不由大喜过望。
他连忙大声喊道:“援军已至,快快给我顶住,荣富富贵,仅此一遭!”
其他士卒不明就里,不过听到自家副将如此呼喊,自然信以为真,果然渐渐又把试探跳帮的水兵压了回去。
“什么,登州丢了?”而就在柏永福欣喜不已之际,陈洪范正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亲信爱将白登庸。
“末将......末将无能!”白登庸不由辩解道,“‘贼子’突然从春生门杀将过来,我等无备,而春生门经上次损毁以后,勉强修复了一番,如何......如何抵得住如狼似虎的‘贼子’!”
“此贼如此凶狠,看起来竟不似我军将士,莫不是鞑子?”陈洪范不由愕然道。
他手底下拢共有七千兵,其中三千让黄孙茂这“贰臣贼子”带去了,剩下四千,其中千五百人在来州,千五百人在水城,还有千人留守登州。
结果他这千余兵马,被人半日功夫就打败了,实在是让他难以置信。
“不像是鞑子,倒像是‘顺贼’!”白登庸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口道。
“鞑子剃发说鸟语,不与我中国同。而彼辈虽然怪腔怪调,倒也能听懂一二!”
“‘顺贼’?”陈洪范闻言大吃一惊,不由与赞画吴廷忠相视一眼道。
“我本道黄孙茂这厮是要效法孔耿二贼,不意竟是如此。若是果然如此,却是糟了!”
原来事发突然,王游击又正在“小海”与义军鏖战,故而这陈洪范对这次“叛乱”的因由并不知情。
原本他以为这黄孙茂如同孔有德、耿仲明一般,哪曾想到还有另外一股势力参与其中。
正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那陈洪范一点没有判断准,结果就被张胖子偷了登州城。
那赞画吴廷忠连忙谏言道:“将军,这水城自建立以来,重海轻陆,故而在登来之乱之际,常被人由南面攻破。”
“如今我军腹背受敌,此诚可畏也。”
“将军当当机立断,先守住南门,再尽歼其‘叛军’,然后方能有所为!”
“赞画言之有理!”陈洪范闻言略作沉吟,不由连忙下令道,“白登庸听令,即刻带领士卒一千,与我死守南门。”
“其他人等,继续与我勐攻‘叛军’。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其尽数翦灭!”
“喏!”众将闻言连忙去了。
直到这个时候,赞画吴廷忠这才忧心忡忡道:“‘顺贼’之悍勇,比起鞑子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凭白登庸一人,恐难以抵挡。而如今将军身边不过两千之数,难以兼顾。”
“以某之见,不如用火攻,彻底焚毁其船只,然后再作计较!”
第五百八十七章 家贼难防
“轰、轰、轰!”
“小心,副使!”
“刺啦!”
等到明军炮击过后,黄孙茂抬头一看,却见自己座舰的主帆被炮弹打了个一大洞。
虽然对中式硬帆来说,这么一个大洞,基本上也不会影响船只的航线,但是足见战况激烈。
“这山上的火炮太猛了,打过不进去啊!”左右不由心有余悸道。
原来自柏永福、刘副将、吴参将和王游击一干人等入港以后,黄孙茂带领麾下战舰猛攻蓬莱水城。
奈何这水城入口,防御深严,并从一左一右两个方向形成了密集的交叉火力。
黄孙茂攻了半日,仅战船就折损了七八艘之多,依旧毫无进展。
“副使,不能这样下去了,要不要不咱们先攻打蓬莱阁吧!”眼见屡攻不进,左右不由谏言道。
这蓬莱阁正位于丹崖山上,而丹崖山正位于蓬莱水城西侧,防守水城的大半火力正是由此而来。
“不成,这也不成!”兵备副使黄孙茂闻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拒绝道。
“这丹崖山本就险要,后来又依‘西法’增筑,实则固若金汤,难以攻下,要打只能打防波堤一处!”
原来这丹崖山固然是蓬莱水城的制高点,占据此处,便能炮轰水城。
奈何此山早已经被明廷吸取欧洲棱堡理念,修建成一处错落有致的防御体系,其中火力交叉,几无死角,极难攻克。
那黄孙茂本就是这登莱副使,对此心知肚明,故而根本不考虑这个问题。
既然西面的丹崖山不可取,正面又遭到明军的交叉火力封锁,那么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准备全力攻打水城东北面。
水城的东北面有一条长长的防波堤,那防波堤上又筑有一处坚固的空心敌台,这敌台通过城墙和水城相连。
而在这一道城墙东侧,这是一片平坦的沙滩。
然而,这里虽然看起来极其适合登陆,但是由于面朝沙滩这一片的城墙刚好设置了一定夹角,可以采用交叉火力的战术对此处进行轰打杀伤,对义军依旧极为不利。
好个黄孙茂,却是早已经觑出此地的破绽。
他不由对张瘦子笑道:“张将军,下面就需要麻烦你一趟了。”
“一会儿我会击中所有火炮,轰打此台。待其无力东顾,还请将军离开带领人马从东面沙滩登陆,然后猛攻连接这敌台的一处城墙。”
“务必杀将进去,彻底夺取这一处敌台。”
“待此台已下,将军便沿着城墙过去,夺了水门,把水门打开。”
“到时候,我会亲自带领火船闯进去,烧他个一干二净!”
“不成,不成,额滴哥让额看着你,额不能走开!”张瘦子才不管他什么计划,只是硬着脖子道。
妮玛!黄孙茂闻言差点要骂出声来。
不是我麾下能打的士卒死伤差不多了,我能求到你吗?
他只好耐心解释道:“令兄所虑者,不外乎怕我反复。既然如此,只派遣部分士卒成吧?”
“要知道令兄和其麾下士卒正在城中苦战,我等能给敌人造成一点麻烦,他们就能减轻一点压力。”
“如若不然,一旦令兄陷入城中,岂不大遭?”
“这只派二百人,不能再多了!”那张瘦子闻言犹豫了半晌,也担心兄长张胖子的安危,只好退让了一步道。
“好,这就好,二百人足矣!”黄孙茂这才展颜而笑,连忙命士卒操纵火炮,猛轰防波堤上的敌台。
“不好了,不好了,水上的叛军正猛轰水门右侧的敌台,又派遣了数百精锐试图从敌台东面的沙滩登陆!”黄孙茂这般刚一有动作,那边早有人汇报给沿海总兵陈洪范。
“直娘贼,果然是黄孙茂这厮投了贼!”那陈洪范闻声,顿时不由破口大骂。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蓬莱水城的破绽之人,除了内鬼,还能有哪个?
原本信息纷扰,陈洪范一时间还难以下决断。
如今既然确定了黄孙茂“投贼”,哪里还客气?
他不由恨声下令道:“来人那,带一哨人马过去,把黄孙茂这厮一家老小给我拿了,一个个砍了,把脑袋扔给他!”
“将军,万万不可!”那赞画吴延忠闻言一愣,连忙提醒道,“且不说那黄孙茂家眷正在登州城中。如今双方胜负尚未分明,万一万一我等落在他的手里,好歹.好歹也有个回环余地!”
那陈洪范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吴延忠的意思。
自古以来,胜败乃兵家常事。
此战若败,自己大不了一死了之。
可是若是把黄孙茂一家老小都砍了,那自家老小又该怎么办呢?
“好,这一次就听吴赞画的,本将姑且饶了他这一遭!”陈洪范皱了皱眉头道,“只是日后若是不落在我手里便罢,否则定让他好看!”
“来人呐,给我调两.不,三哨人马,赶快去水门东侧的城墙上支援。务必保证城墙不失,否则提头来见!”
“这从哪里调?”左右闻言一愣,不由开口道。
陈洪范手下除了守卒以外,只有千五百人。
其中五百人拨给了副将白登庸,让他防守南门,剩余千人分拨了七百猛攻“小海”内的叛军,如今只有三百人留在身边。
他闻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无奈道:“这样,从我身边拨付一哨,从白登庸那块再调遣一哨,剩余一哨从攻打‘小海’的士卒中调取。”
正如黄孙茂所料,一旦义军在其他地方发起进攻,就会极大地分散陈洪范的防御力量。
有时候最可怕的敌人,不是攻无不克的凶残对手,而是对自己知根知底的队友。
“总兵,总兵,不成啊,打不进去啊!”就在陈洪范左支右绌之际,张胖子也遇到了自己的麻烦。
“这水城就一个南门,被明贼重兵把守,兄弟们伤亡很大,根本冲不动!”
“直娘贼!”张胖子闻言不由破口大骂,“偌大个城池,难道就不能多开一个城门吗?”
“实在不行,就调红夷大炮来轰,老子还不信了,什么样的城墙能抵得住老子的大炮!”
“这可说不准!”不意张胖子话音未落,早有人接话道,“你莫看这城墙普通,其实却不一般!”
张胖子正在气头上,闻言就要破口大骂,不意他一扭头,却发现原来接话的正是那主薄李明忠。
他不由把骂娘的话吞了回去,连忙笑道:“李先生不是替我招降海运道去了吗,怎生来到此处?”
“将军!”那李明忠闻言拱了拱手,这才笑道,”“先前我给将军说,这蓬莱水城‘重海轻路’,若从陆上视之,几如坦途。”
“生怕将军误我妄言,故而前来相助耳!”
那张胖子这才想起来,刚开始攻打登州城之前此人所言,不由有几分不快道:“哦?那不知先生何以教我?”
就你?
一个文弱书生,还教老子怎么打仗?
那李明忠好像没有听到张胖子的讽刺之意一样,继续笑道:“将军请看,这水城城墙乃是外用条石内用夯土筑成。”
“其墙厚三丈五,内外条石各厚三五尺。莫说是寻常火炮,就是用火药炸,也须炸上个三五回,才有可能损毁!”
“哦?”那张胖子闻言一愣,这才不由神情一肃,连忙请教道,“那以先生之见,不知如何才能攻破这蓬莱水城?”
第五百八十八章 破城
“轰,轰,轰!”随着一阵巨大的炮声响起,无数的炮弹狠狠的砸在了蓬来水城的城墙上。
顿时,石屑齐飞,在石墙上留下一片凸凹不平的坑来。
“再来!”张胖子皱了皱眉头,不由又下令道。
不多时,等到他身前的三十门“红夷大炮”装填完毕,无数的炮弹再度倾泻到对面的城墙上。
原本被吓了一大跳的副总兵白登庸一干人等眼见蓬来水城纹丝不动,不由又支棱了起来:“打吧,使劲打吧!”
“我这城墙外砌以石,内加以夯土,固若金汤,即便是红夷大炮,又能奈我何?”
“先生,好像这不成啊?”连续射击了两轮,眼见蓬来水城城墙纹丝不动,张胖子不由犹豫了起来。
现在对义军来说,最缺的就是时间。
如果在这里耗费了太多的时间,万一接应不到黄孙茂的水师,恐怕自己一干人等就会陷入孤军奋战的境地。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再射几轮看看!”不意主薄李明忠却不以为然道。
“这段城墙看似坚固,其实在几年前登来之乱中已经坍塌过一次。”
“这石非坚石,土非坚土,故而极易毁坏,将军勿虑也!”
原来这蓬来水城固然修建的坚固无比,奈何却在崇祯五年登来之乱中,成为了叛军的最后一处基地。
明军为了夺取此城,不得不挖掘地道,然后用火药炸毁了一段城墙,这才杀入城中。
当初,明末第一位武状元王来聘,就是战死于此役。
如今这城墙虽然已经修复,但是所用工料远比不上明初,故而被李明忠视为破绽。
“好,那听你的!”张胖子想了想,发觉别无它法,也只得一条道走到黑。
“冬、冬、冬......”随着沉重的炮弹一次次砸在水城墙上,窸窸窣窣的沙土不断的从石头缝隙里洒落下来。
原本固若金汤的城池,也在一次次砸击下,微微的颤动了一下。
“嗞!”城上的士卒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向副总兵白登庸谏言道,“将军,这光挨打不还手,也太憋屈了。”
“要不咱们也架上火炮,轰他酿的一下?”
“轰他?”白登庸闻言不由气急而笑,指着城外的义军炮兵阵地道,“你轰的着吗?”
“这特么要是没有内鬼,我头都能拧下来给人当球踢!”
你道为何?
原来张胖子此来,只携带了五门黄金炮、五门野战炮,其实并无太强的攻城能力。
但是,登来则不然。
这登来地区不但是明军进攻辽东半岛的基地,更是当初“西法党人”练兵铸炮之地。
仅登来之乱一役,李九龙、孔有德、耿仲明一干人就从登州城内搜刮出二十余门红夷大炮,三百余门西洋炮。
而这些火炮及被俘工匠,后来也成为孔有德、耿仲明等“三顺王”投金以后的主要依仗。
登来地区经此一乱,固然损失严重,不过好在工匠、技术犹有留存,故而很快又铸造了不少大炮。
这一次张胖子所用火炮,除了自己带来的十门以外,其他二十门重达两三千斤的红夷大炮皆由李明忠带人从城上搜罗而来。
而这些火炮被运到城外以后,李明忠又向张胖子谏言道:“昔日水城为孔耿二贼所据,急切难下。时任游击将军的刘良左献计,由永福寺炮轰水城。”
“这永福寺位于水城西南角,寺中可以藏人,而水城城头却难以望见。”
“故而,我能打他,他不能打我。不若今日效之,当一鼓而破!”
也正因为如此,那副总兵白登庸才确信有内鬼投靠了义军。
“快,快调上来一哨火铳手,准备迎敌!”白登庸既然已经确认了义军的计划,不由连忙下令道。
“这是为何?”左右不由奇怪道。
“一会儿就会有人携带火药出来,试着炸毁这城墙!”白登庸一番料事如神的模样,解释道,“当初我军破城,亦曾用此计!”
原来这红夷大炮虽勐,若是用来轰塌这坚固的城墙,却是颇有难度。
当初,明军就是先以火炮轰城,吸引城中的注意力,然后偷偷派遣士卒埋下火药,这才炸毁了这城墙。
那白登庸以为义军故技重施,故而早做防备。
不多时,果然有一哨精锐火铳手赶了过来,被白登庸藏在了女墙之后,准备待义军靠近以后进行射杀。
谁知等了半晌,却不见动静。
正在白登庸惊疑不定之际,却只听见卡察一声,随即脚下的城墙一松。
他下意识的往后一退,退了两步,这才退到坚实之处,却听见一声巨响传来。
那白登庸仔细一看,却见面前一空,原来偌大个城墙却是坍塌了一半,只剩一半还在自个脚下。
而那坍塌的一半上,原本藏着了一哨精锐火铳手,却是在片刻之间一同掉下去大半,如今正在下面哀嚎不已。
冷汗顿时从白登庸的脑门上滴了下来,刚才他若是慢上一步,恐怕也是这般下场。
不多时,烟尘散去,眼前的景象这才清晰了起来。
坍塌的那半城墙滑下去以后,却是形成了一个斜坡,而斜坡上正夹杂着一些刚刚被摔下去的精锐火铳手。
有的被埋了半截,正在那里哀嚎;有的被摔出了斜坡外,砸在了平地上,身下一滩鲜血。
还有的侥幸躲过了一劫,却被摔的七荤八素,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而就在这时,一阵摄人心魂的战鼓声响起,一司披甲掼盔的义军士卒冲了过来。
“杀,杀,杀!”他们一边呐喊着,一边熟练的收割了那些尚未丧命的精锐火铳手。
“快,快,快拦住他们!”副总兵白登庸这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不由大声下令道。
只是哪里还来得及?
他千料万料,万万没料到义军竟然计划用红夷大炮轰塌水城的城墙。
这下子不仅白登庸目瞪口呆,就连献计的李明忠也是一脸惊讶:“这......这怎么可能?”
“嘿,多亏了你了!”张胖子自谦的一笑,得意洋洋的心思言喻于表。
这一次义军能够快速轰塌水城城墙,固然有李明忠指点,找到了薄弱之处的缘故,自然也有义军炮手善于攻城的缘故。
当义军炮手把反复把炮弹投射在某个位置,不断破坏城墙的结构。
等到结构受损一个临界点,自然会引发城墙的坍塌。
“杀,杀!”义军的士卒很快就杀上了城墙,白登庸拼死抵抗,试图集中力量把义军将士赶下城去之际。
然而,就在这时,却突然又听到一阵欢呼:“门破了,门破了!”
他不由扭头一看,却见水城南门义军蜂拥而入,守城士卒被打的节节败退。
原来这白登庸手里的士卒本就不甚多,如今大多数士卒被他调来防守坍塌的城墙,结果却被义军抓住了城门空虚的机会,一举攻破。
到了这个时候,白登庸哪里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
完了,全完了,蓬来水城这是要没了!
第五百八十九章 全取水城
“顶住,给本将顶住,凡杀一‘贼’,赏银百两!”沿海总兵陈洪范大声的鼓舞着士气,奈何依旧被义军杀得节节败退。
他麾下的人马素质本就比不上义军精锐,如今数量不如,又分散在多处,哪里抵得住?
“将军,事不可为,还请早做打算!”败军之将白登庸不由焦急的提醒道。
“打算?你叫我如何打算?”陈洪范不由惨然一笑,伸手指了指南面,指了指北面,又指了指正在“小海”中鏖战的战船道。
“这......”白登庸闻言也沉默了。
陆路不通,水路亦不通,为今之计,恐怕只有以身殉国耳!
就在这时,白登庸突然感觉被人扯了一把,他扭头一看,扯他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跟随陈洪范左右的吴赞画吴延忠。
那白登庸正要开口,不意吴延忠却是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哦?
白登庸见状一愣,便闭口不言,反而向陈洪范请缨道:“南面战况激烈,末将担心幼师,这就去了!”
“去吧,去吧,尽量顶住,最好能击退‘顺贼’!”陈洪范有几分期许的望着白登庸道。
“这......末将尽力而为!”白登庸不由避开陈洪范的目光道。
开什么玩笑,这要挡得住,还至于城门有失吗?
而就在白登庸离开的同时,吴赞画吴延忠突然也开口道:“将军,属下去搜罗一下船只,谨防万一。”
“好,好,去吧!”陈洪范闻言精神一振,心底又生出一股期许来,不由开口问道,“以先生之见,不知走水路可乎?”
“不管如何,终究有备无患!”吴延忠不由笑道。
“啊,对,对,有备无患,有备无患!”陈洪范尴尬的笑了一声,这才打发吴延忠去了。
那吴延忠辞别了陈洪范,向外面走了不多时,固然看见白登庸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急的等待着自己。
他不由上前笑道:“好巧,不意在此见到将军。”
“明人不说暗话!”不意白登庸却冷笑道,“先生若是有话对我讲,那我自然洗耳恭听;若是没有,那咱俩就此别过!”
“好性急的人!”吴延忠在白登庸这里碰了一个不硬不软的钉子,不由尬笑道,“想必当前形势白副将已经看的明白!”
“打,咱们是打不过;走,咱们是走不掉。为今之计,唯降而已!”
“既然如此,又于我何干也?”白登庸笑了。
“若降,吴某一介儒生,到哪里都有口饭吃。”吴延忠却是笑道,“只是将军,无功无兵,不怕沦为人家功劳簿上的一颗首级?”
“你......”白登庸闻言又惊又怒,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这吴延忠所说,其实正是他白登庸所虑。
明军喜欢杀降冒功,以己度人,自然也担心被人摘去了首级。
这白登庸虽然官至副总兵,其实麾下直属兵马并不甚多。
如今经历了登州、水城两翼,真正能控制的人马,不过止二三百而已。
若是一会儿被义军杀将过来,就这点人手投降过去的价值,未必比得上自己这一颗副总兵的首级。
“那......那以先生之见,又当如何?”白登庸嗫嚅了半晌,不由低声问询道。
“副总兵的首级,终究比不得正总兵的首级,将军以为然否?”吴延忠见白登庸开口,这才笑道。
“你......”白登庸闻言大吃一惊,顿时骇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将军心慈手软了?”吴延忠不由追问道。
“此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白登庸不由犹豫道。
临阵反水,这事儿也太败人品了,他担心一旦做下此事以后,会成为他一生的污点。
“开了,水门开了!”然而,就在白登庸犹豫不决之际,突然听到北面一阵喧哗。
他连忙扭头一看,却见水门不知何时已经被义军所据,随着绞盘的缓缓拽动,沉重的水门赫然缓缓升起。
一旦水门升起,副使黄孙茂杀将进来,原本就及及可危的形势会向何处发展,结果不言而喻。
那白登庸眉头一挑,顿时话也不说了,只是扭头就向陈洪范方向赶去。
陈洪范身边的士卒见是白登庸,以为有要事,连忙放他过去。
“哎,白副将,你来得正好.......”那陈洪范正束手无策,眼见白登庸赶来,不由慌张道。
“黄孙茂这贼要杀了进来,这可如何是好?”
“此事易耳,末将有一策,保管他罢了兵戈!”白登庸笑道。
“此话怎讲?”陈洪范一下子愣住了,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如何有此大话?
“只需献上将军首级即可!”白登庸森森一笑,突然抽出刀来,对准陈洪范就是一刀。
只听见那陈洪范惨叫一声,捂着脖子连退了好几步,鲜血汩汩的从他手指缝里流了出来。
“好个贼子,你待卖主求荣!”陈洪范不由张口骂道。
这白登庸本是他亲信,他万万没料到这厮在关键时刻会向自己动手。
“汝非吾君,吾非汝臣,何来卖主求荣之说!”白登庸冷笑一声,不待陈洪范左右侍卫包夹过来,不由上前一脚将他踢翻在地,然后又是一刀砍在他脖子上道。
“昔日汝仗着官职高我一级,对我百般刁难,可曾想到今日!”
“咯咯......咯......”陈洪范死死的盯着白登庸,可惜喉咙早已经被砍断了,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登庸眼见陈洪范已死,连忙又砍两刀,把他的首级砍了下来,这才血淋淋的举起来道:“陈洪范已死,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黄副使在此,此时不降更待何时!”就在白登庸喊出此话之际,不意“小海”里同时响起来一阵劝降声。
白登庸闻言扭头望去,却见水门已经打开,一艘艘战船正鱼贯而入,驶入“小海”之中,一时间不由百味陈杂。
“陈洪范何在!”而就在这时,南面又是一阵喧哗,赫然是张胖子带了一彪人马杀将进来。
白登庸这下不敢迟疑了,连忙高声喊道:“陈洪范已死,末将白登庸请降,还请将军刀下留人!”
第五百九十章 海禁之议
“金州告急,赵鲤子、耿仲明请求送棉衣四千五百三十五件,火药一万斤,铁子三千枚,粮食一万石!”田秀英正用她那清脆的声音向张顺汇报道。
“这倒是个大事!”张顺闻言皱了皱眉头道,“粮食倒还好说,只这棉衣一时半会儿却是难以筹集。”
既然较为靠南的赵鲤子一干人等都缺少棉衣,那么驻守辽阳等地的义军恐怕更是如此。
然而,如今天气已寒,京师也下过了一场小雪。
养心殿里的东西暖阁,早已经烧得热气腾腾的,惹得一干婆娘有事儿没事儿就争着躲进去取暖。
京师尚且如此,辽东处于更北之地,天气之寒冷,可想而知。
“殿下,其实倒不是没有办法。”田秀英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提醒道,“乙字库里应当贮存胖袄、战鞋、裘帽等物。戊字库里则贮有棉甲等物。若是收罗拆解一番,或可补上不足。”
“哦?”张顺闻言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四处流窜的小贼了。
这大明朝虽然已经衰败不堪,不过好歹破船也有三坨钉。
他记得这库里固然缺乏银两,但是物件倒是还留存不少。
想到此处,他不由点了点头道:“行,拟文发兵部、工部,让他们先凑出一万件......不,一万五千件出来。”
“殿下,紧急军情!”就在这时,田淑英突然开口汇报道。
“着高起潜进来吧!”张顺便放下此事,坦然的点了点头道。
原来张顺瞒了高起潜这许久,终究因为人多口杂,前几日一个不小心被他撞见了。
撞见就撞见吧,张顺倒没有什么,反倒高起潜自个吓了个半死,生怕被他杀人灭口了。
“殿下,张胖子来报,十一月初三,已下登州,复夺其水城,降其副总兵白登庸,杀其总兵陈洪范,共夺取船只一百二十七艘,受降士卒一千三百零三人,获首级甲仗不计其数。”高起潜眼观鼻鼻观心,好像没有看到张顺身边的张周田朱四女一般,老神在在的汇报道。
“好!”张顺闻言不由吃了一惊,随即拊掌而笑道,“好个张胖子,这一次倒解决了本王一个大难题。”
不是先前你可不是这般说辞啊!
略带羞涩的张周田朱四女私下里对视了一眼,不由无力吐槽。
人家自作主张一回,你把人家骂了个狗血喷头。
一旦答应了,转身就把人家夸成一朵花,你这也太现实了吧!
张顺当然不知诸女如何心思,兀自算计道:“那黄孙茂手里已经有百余艘战船,若是再加上这一次俘获的百余艘,堪可成立一支二百艘左右的水师。”
“这样,暂且任命张胖子为山东总兵,黄孙茂为登来水师提督,位居张胖子之左。其中功绩,待此战完毕,再作计较!”
“殿下好魄力!”高起潜闻言一愣,不由开口赞道。
那张胖子本就是张顺嫡系,如此又立下如此大功,加官进爵本就理所当然。
只那黄孙茂不过是一介副使,此战又不曾立下多少战功,便受如此重用,确实有些出人意料。
“你不懂。”张顺闻言摇着头笑了笑,“有了这支水师,不但能保天津、辽东和登来无虞,而且还有莫大的利害!”
“利害?”高起潜听到此处,不由心思一动,连忙开口道,“对了,殿下,张胖子还送了一人唤作吴延忠。”
“他声称是陈洪范的赞画,又是王徵王先生故旧,故而想面见殿下。”
“哦?那就见见吧!”此人既然识得王徵,莫非是“西法党人”不成?
张顺想到此处,便点了点头,同意了。
不多时,待诸女退到屏风后面,那赞画吴延忠便在高起潜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罪人吴延忠,见过舜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吴延忠老老实实向张顺三叩九拜道。
“听说你要见我?不知何事?”张顺直接开口问道。
“罪人本是孙抚军孙元化的赞画,与王徵王先生关系颇睦,那陈洪范首级正是罪人所获。”吴延忠连忙开口道。
“然后呢?”张顺面无表情的追问道。
你搁我这拉关系呢,就这点小事也值得浪费本王时间?
有些话吴延忠本不想说,眼见这一套话术根本不好使,不由急了。
他连忙继续道:“罪人往来辽东、登来多年,颇识其巧,请为殿下言之。”
“哦?”张顺听了这话,不由感兴趣了起来,这才道,“有劳了!”
那吴延忠一看张顺来了兴趣,不由继续道:“辽东、登来、京津、东江、朝鲜俱为一体,盖水路相通也!”
“江南之米布,北方之药材铁器,可由登来而京津,登来而辽东,登来而东江,东江而朝鲜,货殖之利,不下福广。”
那吴延忠说到这里,不由停了下来,偷偷是看了张顺一眼。
“本王晓得,你继续!”张顺明白他的心思,不由点了点头道。
这吴延忠虽然说的吞吞吐吐,但是作为后世来客的张顺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从登来、天津至辽东、东江、朝鲜乃至日本,是北方的一条海上贸易航线。
这条航行可能比不上南洋航行潜力远大,但是他终究是一条贸易航线,其中利润依旧十分丰厚。
那吴延忠见张顺“不懂装懂”,不由大喜,连忙继续道:“昔日明廷用兵数十万,耗饷数千万,不能灭鞑虏者,盖由此线相通也。”
“殿下若是有心,可使罪人专管此事,让其片帆不得入海,保证不出一年半载,鞑虏解甲倒戈,以礼来降!”
“嗯?”张顺正听的津津有味,怎么也没想到这厮突然话锋一转,由贸易转到海禁上去了。
原来这吴延忠身为山阴吴氏的代表人,常年参与这一条航行的贸易,获利颇巨,他当然不肯把这条航行让出来。
但是如今义军兵锋极盛,无论登来、东江还是辽东都及及可危,将要或者已经纳入到义军麾下。
所以他这才拿陈洪范作为投名状,前来拜见张顺,试图继续掌控这一条贸易线。
他的策略很简单,就是欺负“土包子”、“泥腿子”张顺不懂贸易,鼓吹以海禁。
海禁者,禁人而不禁己耳!
只要海禁一出,朝廷不得征税,其他竞争对手不得入海,他们山阴吴氏便能彻底垄断这一条贸易路线。
“海禁?为何要海禁?”张顺不由笑了,“本王听闻无农不稳,无工不强,无商不富。”
“今有这一条贸易航线,正是大力发展之际,如何谈海禁耶?”
糟了!
吴延忠听了张顺这话,顿时脸色大变:这是碰到懂行的了!
第五百九十一章 出使
自十一月三日义军先后攻陷登州和水城以后,消息很快传到了青州。
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朱大典大为震恐,不由携衡王撤出青州,退守诸城、日照一带。
李自成和张胖子则趁机东西对进,先后夺取青州、莱州和登州广大地区。
而洪承畴亦趁机南下,夺取兖州,与驻扎在徐州的刘良佐对峙。
于是双方便以泰山、忻蒙山为界,从东西两个方向暂时形成了相持局面。
趁此间隙,新任登莱水师提督黄孙茂不由亲自赶往京师,拜见张顺,提出了“联络属国”的建议。
“东联朝鲜,西击鞑虏?”张顺闻言,不由又念叨了一遍道。
“对,东江势孤,又遭东虏连番攻击,早已经筋疲力尽,难以动弹。”黄孙茂不由解释道。
“若是命其东向,恐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朝鲜本我天朝属国,只是慑于东虏兵威,这才不得已与其虚与委蛇。”
“若是能复得朝鲜助力,出兵东向,定让那东虏首尾不得兼顾!”
原来这黄孙茂职务虽然不甚高,却是一员能吏。
他不仅担任青登莱兵备道一职多年,更在天启年间出使过朝鲜,故而对辽东局势颇有见地。
如今的东江镇历经数次大战,早已经元气大伤,沈世魁手底下只剩不过数千兵罢了聊胜于无。
虽然后金一时半会儿吃不下他,他暂时也无力反击后金。
而朝鲜则不同,虽然遭受后金两次讨伐,同样损兵折将,但是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若是真个能倒过来,即便不出兵,只断了和后金的贸易、朝贡,就足以给四面楚歌的后金造成极大的经济压力。
更不要说,依照明国对朝鲜的影响,还能调动其兵马从义州方向进攻,能够进一步牵扯后金的兵力。
“调动朝鲜兵?这能成吗?”张顺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道。
受前世观念影响,张顺对朝鲜这个藩属国的认知还停留在“我给你一个封号,你名义上臣服于我”这种刻板印象上面。
至于调动人家的兵马,这是他不敢想象的事情。
“为何不可?”黄孙茂奇怪的看了张顺一眼,不由解释道。
“朝鲜乃我天朝属国,自然有从征的义务。”
“初,杨镐征东虏,朝廷便征发朝鲜火铳手三营一万三千人,由朝鲜国都元帅姜弘立、副元帅金景瑞,领三营兵马一万三千人,自昌城渡江,夹击东虏。”
“昔日,援朝之役,朝廷亦有调用琉球、暹罗兵之议。此事何足道哉?”
好家伙,张顺听了黄孙茂这话,直呼好家伙。
他前世听惯了,中国屈辱史,一直以为自家自汉唐以来,自古是个受气包呢。
万万没想到,哪怕到了明末还依旧是个“列强”。
像打仗这种事情,明朝居然可以一纸诏书,调动万里之遥的藩属国参战。
当然,也正是由于这种认知的限制,才导致张顺没有进一步联络朝鲜国,牵制后金。
“那……黄提督以为,此次出访朝鲜,能有几成成算?”张顺犹豫了一下,不由开口问道。
“十层,臣倒不敢打包票,若说七八层的把握,还是有的!”黄孙茂笑着应道。
“一则,那朝鲜国本为我国藩属,仰慕王化已久,必以依附蛮夷为耻。”
“二则,东虏自古为朝鲜患,其政暴虐,多行欺辱,自会引得朝鲜上下不满。”
“臣此行借殿下虎威,定能说得那朝鲜国君臣回心转意!”
“这样,本王赐你精锐一千,调拨封舟战舰一艘作为旗舰,另选大小船只一百艘,由登莱而天津,由天津而旅顺,由旅顺而东江,然后再折往朝鲜。”张顺闻言略作沉吟,不由下决定道。
“其目的有三,一曰扬我国威,使沿途百姓及藩属知我水师之强。”
“二曰探航道,尽知此条航线凶险。”
“三曰通贸易,尽快恢复海上贸易往来。”
“四曰设口岸,还请黄提督仔细考察这几次港口,分别在这几处都划分出贸易市场,专供商人通商之用。”
“这......”黄孙茂闻言一时间竟是愣住了。
他虽然不是吴延忠,但是也担任登莱副使多年,自然对登莱、东江、朝鲜乃至后金之间的贸易了解个七七八八,甚至其中利润之丰厚。
黄孙茂不由试探道:“殿下,此类贸易多以布匹、粮食、人参、皮毛、药材为大宗。”
“若是果然如此,吾恐吾中原之布匹、粮食经朝鲜人之手,流入东虏之手矣!”
“哦?此话怎讲?”张顺皱了皱眉头,不由开口问道。
“殿下容禀!”黄孙茂连忙汇报道,“朝鲜国地贫人穷,历来贸易,多以麻布、人参、皮毛、药材还我中华之锦缎、粮食。”
“然东虏之贫瘠,更甚,而人参、皮毛及药材犹过之。”
“故而,但有贸易,往往由东虏而朝鲜,由朝鲜而我中国。归根究底,朝鲜国不过牙人而已!”
说白了,就是朝鲜国和大明之间的贸易,主要是用人参、皮毛、药材等特产,换取明朝的布匹、粮食。
而后金国的人参、皮毛和药材产量比朝鲜国还要多,质量比朝鲜国还要好。
所以朝鲜和大明之间进行的贸易,其实就是后金和大明之间的转手贸易。
这样一来,后金就可以用从大明抢夺的金银等贵重物品通过朝鲜换取足够的物资,以维持自身那可怜的经济。
“哦?”张顺听了黄孙茂这话,顿时觉得此事棘手起来。
先前吴延忠鼓吹海禁,如今这黄孙茂也反对开海,想必其中定有巨大的利益。
有巨大的利益,自然就有巨大的利益集团。
他如今虽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也不能事事躬亲,既然如此,看了此事倒还急不得。
想到此处,他不由笑道:“原来如此,若非黄提督提醒,本王还蒙在鼓里。”
“既然如此,此事姑且作罢不提,还请黄提督尽早出使朝鲜国,扬我上国国威!”
“殿下真圣明之君,臣敢不效死耶!”那黄孙茂见张顺回心转意,顿时大喜,连忙一通马屁奉上。
两人互相吹捧了一番,黄孙茂这才施施然离去。
但等黄孙茂一走,诸女便从屏风里走了出来。
“殿下,此人言辞闪烁,话不可尽信!”那田秀英率先开口道。
“本王如何不知?”张顺长叹了一口气,这才下令道,“一会儿你们替我草拟诏书一份,就说刚历战火,宫中空虚,陛下诏令京师附近,选取秀女、监生......还有太监各一百位。”
“年龄须在十三、十五之间,宜以孤儿为先。”
俗话说: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
这一刻,他突然理解朱棣为什么违背祖训,开始大肆任用太监了。
第五百九十二章 不绝人祀
当张顺的意思转达内阁以后,诸阁老倒也无话可说。
就连素来耿直,已经改任左都御史,执掌都察院的孔贞运,亦没有置喙半句。
无论对张顺,还是朱常洵来说,这宫中都太过冷清了。
你见过哪家的皇帝权臣,院里还没个三五百人伺候?
这两人莫说和历朝历代的帝王比了,就连一般的中等之家都比不得。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诏书一下,顿时引起悍然大波。
你道为何?
原来这秀女也好,太监也罢,倒没人在乎,只这一百个监生,倒让人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年龄十三至十五岁之间,还招收孤儿?这哪里是招收监生,这是要挖了我们读书人的根呐!”
“凡朝廷选材,以科举为正宗,余则皆旁门邪道,莫不是陛下不信任读书人耶?”
一时间群议纷纷,有司不敢独专,连忙汇报与张顺。
“哈?本王招几个监生都敢阻着,莫不是嫌本王刀不利不成?”张顺顿时勃然大怒。
“殿下,万万不可啊!”张顺这话刚一出口,内阁首辅张慎言连忙劝谏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岂可因小失大,而失天下读书人之心?”
名声这玩意儿,说不重要也不重要,说重要也重要。
张顺自个可以不顾自个的名声,但他不能不顾及义军的名声。
想到此处,他不由长吁了一口气道:“罢了,既然如此,监生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殿下圣明!”左右闻言,不由纷纷拜道。
圣明?哈,张顺诡异的笑了起来。
这就是做皇帝的滋味吗?
虽然说还没有称帝,但是他已经感受到一个有一个利益集团对自己政策的阻挠。
“殿下,你怎么了?”当张顺下了朝,刚黑着脸走进了养心殿,就被李三娘看出了脸色不对。
“没事儿!”张顺正在气头上,不想理她。
“你这倔脾气,我还不知道?”李三娘闻言笑了,“你要是气不顺,不如陪孩子玩会儿吧。”
“小化吉和小平安也大了,过两年一就学,恐怕你就和他们玩不成了。”
她对他太了解了,别看他平日里乐呵呵的,一旦真生气了,那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与其硬劝,还不如等他自个消了气。
“就学?”张顺闻言一愣,随即眼睛一亮,“对了,石墨希那妮子呢?”
“啊?你想让她侍寝?怕是一时半会儿却不能了!”李三娘闻言苦笑道。
“哦?怎么了,那妮子不是整天说要给我生儿子吗?”张顺并没有纠正她的误会,只是展颜笑道。
“她呀,她不是替你收养了许多孩子吗?如今怕不是有七八十个,大大小小,她哪里忙得过来?”李三娘开口解释道。
“再说有几个十多岁了,也不适合在这养心殿里混着。我替她在慈宁宫旁边寻了几间屋子,又从慈宁宫的罪人里面挑了十来个妇人,替她在那里照顾孩子。”
若是别人敢这么自作主张,张顺早翻脸了。
不过,这个人既然是李三娘,那就不算什么。
“哦?这样,我一会儿过去看看!”张顺略作沉吟,不由点了点头道。
“殿下,我......我能不能跟着......”张顺话音刚落,却不意听到一个人低声开口道。
他扭头一看,却望见周玉凤正一脸哀求的望着自己。
“行吧,一会儿一起去吧!”他略作沉吟,便明白了周皇后的心思,“许久没见了,你也该去见见了!”
俗话说,母子连心。
别看她在张顺身边乖巧的像一只小猫一般,其实心中还牵挂着自己的孩子。
一个是前明太子朱慈烺,一个是前明公主朱媺娖。
这俩人,大的有七八岁了,小的也有六七岁了,差不多到了也该就学的年龄。
待到张顺准备整齐,这才带着李三娘、周玉凤两女,然后在悟空的护送下出了养心殿,前往慈宁宫。
那慈宁宫正在养心殿西侧,距离倒也不甚远。
走不了几步路,众人便来到了慈宁宫。
“老身见过殿下!”年已八旬的宣懿太妃刘氏见张顺进来,连忙上前拜道。
“起来吧,本王无事,随便转转!”张顺看了看面前白发苍苍的老太妃,不由面带几分怜悯道。
“母亲!”就在这时,却听到一男一女两个清脆的童声响起,然后两个孩子便扑到了周皇后怀里。
“我的儿!”数月没见,周皇后一把把两个孩子搂进怀里,不由失声痛哭了起来。
“殿下,这......”宣懿太妃见状,不由一脸尴尬。
“没事儿,由他去吧!”既然他把她带过来,自然也就默认了让他们母子见上一见。
眼见她们三人正哭得伤心,张顺这才笑道:“看样子我们在这有点多余,不让我们先出去一会儿吧!”
“狗贼,是不是就是你,霸占了我母后!”而就在这时,不意那朱慈烺突然挣脱了周皇后的怀抱,愤怒的指着张顺道。
“啊?你胡说什么啊?”朱慈烺话音未落,早把宣懿太妃、周皇后一干人等吓得脸色煞白。
这厮可是个活阎王,你怎敢惹他?
“是又怎么,不是又怎样?”张顺不由一脸玩味的看着他。
每个男人在成长过程中,都会产生一种叫做“弑父情节”的心理。
父亲是他们的领路人,同时也是他们将要翻越的大山。
如果是亲父子,那么这个心理会在儿子成熟以后,烟消云散,然后接过父亲手中的旗帜,继续前行。
而非亲生父子之间,可能就会演变成真正的“弑父”!
“张生?”李三娘一见张顺这个表情,不由吓了一跳,连忙提醒了一声。
“没事儿,我还能和一个孩子计较不成?”张顺朝李三娘和周皇后笑了笑,这才对着朱慈烺摆了摆手道。
“来吧,我们去那边,谈论一点男人的话题吧!”
“好!”朱慈烺闻言勐地站了起来,向张顺走去。
“烺儿......”那周皇后吓得脸色苍白,连忙死死拽住了自己的儿子。
“放心吧,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张顺又强调一遍道。
而朱慈烺这个时候,也伸手掰开了周皇后的手,倔强的抿着小嘴道:“母后,别让孩儿被人看不起。”
“烺儿?狼儿?”不知为何,张顺笑了笑,然后两人一前一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外面。
出乎众人的意料,两人没有打,也没有恼。
反倒张顺蹲了下来,和他面对面,不知说了些什么。
然而,张顺施施然站了起来,而那朱慈烺却犹豫了一下,拜了下去。
“烺儿,你们......”好容易等两人折回来,周皇后不由慌张的检查了儿子一番,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母后,对不起,我已经拜殿下为义父......”就在这时,朱慈烺吞吞吐吐的说出一句话来,顿时让众人大吃一惊。
“而殿下......允许我继续祭祀父王......”
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亲;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绝人之祀。
张顺素来以仁义自居,倒是能做出这番事来。
但是,无论谁也不会相信就凭借这几句话,张顺就能够降服对他恨之入骨的前明太子朱慈烺。
然而,当时他们两个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做出了什么交易,却不得而知。
最终,这件事儿成为了历史上诸多悬桉之一。
第五百九十三章 张顺的野心
“啊,啊,啊......”当张顺带着李三娘和周皇后赶到石墨希的院子时,却只听见院子里一通乱叫。
待到张顺推门而入,却正看到小脸气的通红的石墨希,正死命的抽打一个孩子。
而那孩子正被两个“罪妇”摁住,扒了裤子趴在那里,已经被打出了好几道血痕。
“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热闹?”张顺忍不住开口笑道。
“殿下?”石墨希一见来人是张顺,这才丢了手中的柳枝,对那孩子骂道,“下次再让老娘看到你偷东西,我活剥了你!”
等到骂完了,匀了一口气,她这才略微整了整衣服,先后向张顺和李三娘拜过来。
“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张顺看她年纪不大,却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不由有几分好笑。
“这事儿要是说起来,还是怪你!”石墨希一提起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你好端端的一堆亲生儿子,养人家儿子干啥?”
“咳咳......”石墨希话还没说完,周皇后喉咙就有点不舒服了。
不是,你这无声无息得罪人的本事哪来的,我怎么学不会?张顺简直无力吐槽。
“啊?皇......娘娘....”石墨希刚一张口,又连忙看向了李三娘。
“你们要不要进屋喝点水,我......我看这位......这位喉咙好像有点不舒服......”
“她好得很,用不着你拍马屁!”张顺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才问道。
“现在七岁以上的孩子有多少?十三岁以上的有几个?最近本王想着这些孩子闹腾的厉害,也该给他们找点正事做了!”
“哈?”石墨希闻言一愣,不由欢呼雀跃起来,“这......这真是太好了!”
“我算算哈,七岁以上,十三岁一下有三十七个,十三岁以上的有十三个。”
“对了,最大那个都快十五了,再......再留我身边,有点不合适了。”
“成,十三岁以上的回头我让高起潜找人管起来,你就不用操心了!”这个时代十二三岁结婚的一大片,让石墨希继续管教下去,确实有点不合适了。
“哦,我这次不是光为了说这个。”张顺突然发现自己被岔开话题了,不用又收回来道,“这些孩子也到了就学的年龄了。”
“我寻思正好找几个老师办一个内学,教他们读读书,日后也好替我办一些事情。”
“啊?这感情好!”石墨希闻言喜不自胜。
她早已经受够了这些熊孩子,如今他们有了去处,自己倒能清闲一些。
“要不......要不我去给他们当教师?”就连周皇后闻言,也兴趣盎然。
“你?你不成,教师我另有人选!”张顺看了看她,不由摇了摇头。
“切,谁稀罕!”周皇后不开心了。
“回头你的‘烺儿’和‘娖儿’也要入学,你管得住?”张顺见状笑道。
“啊?他们也可以?”周皇后闻言大喜,哪里还和张顺计较?
“哼,就这点事儿,也值得你跑一趟?”石墨希见他俩突然眉目传情起来,不由吃味道。
“本王是这般想的!”张顺哪里晓得女儿家心思,只是笑道,“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
“既然准备开内学了,何不再收罗一些机灵的孤儿,一并入学学习?”
“还要招孤儿?”石墨希脸都快绿了,你这是嫌老娘太清闲了,是吧?
“对,不过这一次要招年龄大一点的,最好在十三岁到十五岁之间。”张顺肯定道。
“都要聪明伶俐的,不要半个愚钝在里面。”
“等这些人招好以后,不用你多管,只管上内学便是。”
“啊?这个好,这个好!”石墨希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头让他们认你作干娘,都随你姓!”就在这时,张顺又突然扭头对李三娘说道。
“啊?”张顺此话一出,顿时周皇后和石墨希都面面相觑。
这个臭男人,心里还是惦记着这个“丑婆娘”啊!
原来张顺先前招收监生的手段和当年朱元璋颇类,其实就是准备培养一批自己的人,然后在适当的时候放出去,完成对官僚系统的“手术”。
当初朱元璋就是这般,先不吭不响的招收培养了一大批监生,然后在时机成熟的时候放出去丈量土地、查验人口,最终制定了详细的鱼鳞册和黄册,成为明初收税的最基本依据。
也正是由此,明初掌握了大量的赋役人口和土地,这才有了后来五征蒙古、七下西洋等赫赫武功。
而时间来到近三百年后的明末,原本的鱼鳞册和黄册制度早已经败坏,朝廷也再难掌控天下的土地和人口。
这也是为何一个泱泱大国,财政捉襟见肘,军队欠饷严重,军事上屡战屡败的根本原因。
如今张顺虽然利于自己优秀的军事能力和勉强够用的经济手段,取得了巨大的军事胜利。
然而,在面对大明原有的陈旧腐败的官僚体系,依旧是一筹莫展。
他原本想拿登莱至辽东、朝鲜这一条环渤海贸易航线为试点,彻底打开中华民族的海洋时代。
可是他才提及这个念头,就被人百般阻挠,难以成行。
如同他强推下去,未必不能把这个政策推广下去。
但是,只要这些人经手,那么这个政策一定会变得面目全非,南辕北辙。
所以,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最终响了一个“笨办法”。
什么笨办法?
招收义子,教以文字、财会、贸易和管理。
然后,等时机成熟,他便把这些人放出去,抛开原有的官僚体系,新建一个管理海贸的体系。
这个新的海贸体系,将以登莱、天津、开原、旅顺、东江及朝鲜开城六个港口为核心,分别设立贸易区。
凡往来船只,都停靠在贸易区交易。
这样所有往来船只须缴纳进出口税,交易则缴纳交易税。
如此,朝廷获其税,百姓获其利,而不至于被少数人勾结一起,上下其手,尽得其利,而害归朝廷。
一旦试点成功,张顺就会进一步将其推广全国,彻底完善掌控由中国至朝鲜、日本乃至南洋整个航线。
然后才能进一步拓展海洋,引导着这个古老而又强大的国家,加入到大海航时代,与欧洲霸主角逐于海洋。
第五百九十四章 争端
话说那黄孙茂辞别了张顺,离开了京师,挑选了战船、人手,这才浩浩荡荡往旅顺赶去。
到了旅顺,拜访了天津总兵赵良栋以后,对方才依依不舍的把“封舟号风帆战列舰”借给他“使用几天”。
话说那黄孙茂也算是见多识广,但是第一次见到封舟号风帆战列舰,也是吓了一大跳。
不仅是因为这船大,更是因为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火炮。
整整近百门红夷大炮,分为三层,黑洞洞的炮口指向两侧。
他能够想象到,当这些火炮齐射的时候,那是何等的壮观。
突然,登莱提督黄孙茂明白了,这艘船不仅是舜王殿下拿来威慑东江镇和朝鲜国,更是威慑自己一干人等的。
别看自己手底下战船众多,一旦遭遇到十数艘这样的“巨舰”,就会沦为活靶子,被人一顿齐射送入到海底。
想到此处,他诚惶诚恐的登上了这艘风帆战列舰,然后这才带着船队往东江赶去。
从旅顺口向东北,先后历经三山岛、广鹿岛、长山岛、石城岛、鹿岛、獐子岛,行程不下两千里。
一路上不是没有遇到过风浪,然而这风帆战列舰却如履平地,根本不受这些风浪的影响。
好容易赶到了皮岛,那黄孙茂刚一下船,早被得到消息的东江总兵沈世魁早带着侄子沈志祥迎了上来。
“黄大人,真是许久不见了!”沈世魁恭恭敬敬见过了。
“喊我提督就行,如今本官乃是登莱水师提督!”黄孙茂一副公事公办模样道。
“对了,这一次你打的不错,舜王殿下命我送来粮食五千石,火药三千斤,布匹两千匹,炮子八千个,铅子一百桶,一会儿请你查收一下。”
“微臣,谢过殿下恩典!”沈世魁闻言连忙向京师方向遥拜了一下,这才开口问道,“那......那咱们开市吧?”
“开市?开什么市?这一次本官奉殿下之名,出使朝鲜,哪里有货物与你贸易?”黄孙茂冷笑道。
原来自明中期以来,使臣出使,一般都会进行“私贸易”,或者说“夹带贸易”。
像这一次黄孙茂来到东江,船上定然携带了大量的绸缎、青布、粮食等贸易物资。
这些物资除了“公贸易”以外,有很多就属于黄孙茂自己的“私贸易”。
双方对此早已经心知肚明,故而刚刚经历战火的东江镇亟需进行一场“私贸易”,把握在手中的物资清理出去。
结果,不曾想此事竟被黄孙茂断然拒绝。
“你......”沈志祥闻言勃然大怒,就要上前理论,不意却被叔父沈世魁伸手拦住了。
“既然如此,沈某也不强求!”只听那沈世魁笑道,“那就请黄提督先上岛歇息吧!”
“也好!”黄孙茂闻言,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然后施施然去了。
“叔父!”沈志祥见状目眦尽裂,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先前我等投了舜王,舜王待我甚厚。”
“怎生这边刚出完力,那边就翻脸不认人起来?定是这厮从中作梗,须饶他不得!”
“你说什么胡话,不想活了不成!”沈世魁闻言连忙出声打断道。
当初,他沈世魁之所以投靠张顺,想的是“朝廷”调兵遣将,替自己挡住东虏。
结果没曾想,这边一打起来,不但没有一兵一卒,反倒在锦州和金州一带攻城略地起来。
这真是“羊肉没吃着,反惹一身骚”。
要说不满,沈世魁心中肯定是有的。
奈何无论义军肯加入不肯加入战斗,东虏都要攻打消灭东江。
那么无论沈世魁愿意还是不愿意,也只得抵抗到底,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但是,让沈世魁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却是原来的登莱副使黄孙茂摇身一变,又变成了义军的登莱水师提督。
不但这厮变成了义军的水师提督,他更要撇开自己和朝鲜直接贸易,这才真正是让沈世魁难以忍受之事。
原来这东江镇孤悬海外,地处东虏和朝鲜之要冲,明军力量难以企及。
故而明廷便允许其与朝鲜开市贸易,以筹措所需物资。
然而,好死不死,后金经过老奴、洪太两任汗王之后,经济搞得一团糟,基本上处于崩溃的边缘。
于是,这一次名义上是东江和朝鲜的贸易港口,实质上却成为东虏、朝鲜和明朝三方的贸易据点。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成为了东虏“销赃”的据点。
东虏在洪太的带领下,抢夺明朝的贵金属,然后再拿到此处,高价换取粮食、布匹等生活物资。
大致流程先由后金商人拿人参、皮货、金银从朝鲜商人手中换取绸缎、青布、粮食等物资。
然后,朝鲜商人再拿人参、皮货和金银等物,从东江商人手中换取绸缎、青布和粮食。
然后再由东江商人把人参、皮货和金银倒卖到内地。
彼时天灾人祸,后金和朝鲜两国通货膨胀严重。其中后金国甚至一度出现了“一斗粮价银八两”的情形,便知这贸易如何暴利,自然也引起了其他人的觊觎。
这才是自东江开镇以来,毛文龙和东江镇悲剧的根源。
而如今的东江镇刚刚历经战火,手中又屯了大量人参、皮货和银两无处交易,却不曾想被黄孙茂玩了这么一手,那沈世魁焉能不恼?
“叔父,那你说怎么办?”沈志祥愤怒道。
“怎么办?凉拌!”沈世魁冷笑一声,不由下定决心道,“既然他们想把我往死了逼,我岂能坐以待毙?”
“大不了,鱼死网破!”
“好,说的好!”沈志祥闻言颇为激动,一把抽出腰刀来,发狠道,“我这就去挑选人手,把这厮剁了......”
“你剁他作甚?”沈世魁吓了个半死,连忙阻拦道,“你自个想死,也不能拉着整个东江镇陪葬啊!”
“啊?不杀他?不杀他怎生出了这口恶气!”沈志祥气愤道。
“不用,这一次只要本镇书信一封,保管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沈世魁这才明白侄子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不由笑着解释道。
“什么,叔父要把这条线路公开?”沈志祥闻言一愣,随即明白了沈世魁的意思。
“那......那这样的话,咱们......咱们东江岂不是完了?”
东江镇存在的物资基础,即从海贸中赚取超额利润。
如果这条线路被公开出来,那么朝廷肯定会对这条贸易路线下手。
“东江完不完,不在于你我,而在于他!”沈世魁笑着往东面一指道。
“叔父早年也是市井商人,自然晓得其中的利害。”
“凡事皆有兴亡,这东江因东虏而兴,自然也会因东虏而衰。”
“如今舜王天纵之资,先破大明,复克东虏,如今又步步紧逼,有全取辽东之意。”
“一旦这辽东为舜王所据,又何处不能开市,何处不能贸易哉?”
那沈志祥闻言一愣,顿时大惊失色道:“你......你是说,回头......回头朝廷不再需要东江了?”
“对!”沈世魁点了点头,斩钉截铁道,“如果朝廷强,辽东一统,当然不需要东江。”
“如果东虏强,天下腥膻,自然也不需要东江了。”
“唯有两虎相斗,不分胜败,东江才有存在的价值。”
“然而,东江根本决定不了天下大势,自然只能顺从天下大势!”
第五百九十五章 出使朝鲜国
登莱水师提督黄孙茂在东江只待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离开了。
说实话,在他离开的时候,看着沈世魁黑着的那张老脸,他的心情是愉悦的。
东江之于登莱,是一个又爱又恨的存在。
若是没有东江,那么登莱也不能在这场盛宴中分一杯羹。
然而,由于东江的存在,登莱在这场盛宴中,又总是被人盘剥一道。
黄孙茂还清楚的记得,当初自己第一次“夹带私货”,在皮岛贸易的时候,愣是被沈世魁征收了三百四十七两三分四厘纹银,至今想起来仍觉肉疼。
如今好容易能绕过东江一次了,他如何不显摆一番?
不过,他也知道此事可再一,不可再二,日后还是绕不过东江。
黄孙茂便笑道:“沈太爷勿怪,此事乃王命耳,日后若有机会,少不得还得麻烦沈太爷一番!”
“好说,好说,买卖不成仁义在,沈某不是那心胸狭窄之人!”那沈世魁根本不相信他这套说辞,不过仍然虚与委蛇道。
那黄孙茂哪里想得到这厮经过这一遭,反应过度,正准备拆了自己的台?
他见沈世魁面上并无异色,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从皮岛至平壤石多山不过六十里,义军船队只用了半日功夫便赶到了地方。
有明朝鲜国早派遣了官员李敏一干人等,在外面候着。
双方略作接触,便商定留商人在此贸易一日,而黄孙茂及一干心腹则前往平壤拜见朝鲜国王李倧。
从石多山至平壤不过一日脚程,到了第二日黄孙茂便见到了朝鲜国王。
两边见过了,黄孙茂这才开口质问道:“殿下远道而来,诚意十足,奈何从胡耶?”
这时朝鲜的都城正是汉城,也就是后世的首尔市。
这国王李倧特意从首尔赶到平壤,足见对黄孙茂的重视程度。
当然,这倒不是朝鲜国国王李倧和黄孙茂个人有什么良好的关系,而是因为屡遭后金欺辱的朝鲜国,亟需借助“大明”之力,摆脱后金的控制。
果然那李倧闻言,不由苦笑道:“还请天使见谅,我朝鲜国小兵弱,屡遭胡虏欺辱,不得已委曲求全耳。”
“殿下的心思我已经知晓,本使会如实向舜王殿下汇报!”黄孙茂这才笑道。
“不过,只凭空口白话,恐难平息舜王殿下之怒火。”
“呃......”李倧明白“天使”这是要提条件了,他连忙应道,“不知天使有何见教?”
“如今舜王殿下遣兵与东虏战,连战连捷而大破之者再。”登莱水师提督黄孙茂不由笑道。
“如今广宁、辽阳、金州等地俱已收复,彼辈唯有苟延残喘于沈阳、铁岭、建州一带。”
“殿下若是有心,当调集大军,北上建州,助我一臂之力,方不负藩属之名!”
“这.......”李倧闻言犹豫了片刻,不由吞吞吐吐道,“东虏胡丑,于天朝不过是跳梁小丑,于我朝鲜国,却是庞然大物。”
“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便如今胡虏苟延残喘,其实我这撮尔小国所能抗衡?”
“那......国王的意思是,不想出兵了?”黄孙茂的目光危险了起来。
“啊?不敢,不敢!”那李倧闻言连忙回应道,“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和沈太爷合兵一出,出义州而复凤凰城、宽甸等处?”
原来那李倧自度建州卫赫图阿拉一带乃东虏本部所在,若是朝鲜贸然出兵此处,很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
既然如此,何不与东江沈世魁合兵出击凤凰城以及宽奠、永奠、叆阳等处。
原来这几处正在朝鲜义州以西以北地区,又远离沈阳、建州等地,如今正是后金兵力最薄弱之处。
若是能攻下此处,不仅能够削弱后金的实力,更能够从陆上和辽阳连成一片。
“不成,不成,此处不成!”不意登莱水师提督黄孙茂闻言竟一口回绝道。
“凤凰城及宽奠等处,不过是细枝末节,当不得如此大张旗鼓。唯有建州赫图阿拉老城一带,乃是东虏心腹,若是能一举而破之,定让那东虏一朝而亡。”
“可是‘天使’,我朝鲜国地贫兵弱,哪里应付得如此强敌?”朝鲜国国王李倧都快哭了。
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要真是能打得过东虏,我朝鲜国还至于连遭祸乱,连累本王向洪太那胡虏三叩九拜吗?
黄孙茂又连逼了半天,却见那李倧根本不应,其他朝鲜国臣子亦纷纷辩解,这才明白朝鲜国上下真做不到这个。
然而,他却又不甘心。
你道他为何一心要逼迫朝鲜君臣出兵建州?
原来这朝鲜至中国,除了海路一线,尚有陆路可行。
其道路,出朝鲜义州,经镇江、汤站堡、凤凰城、镇东堡、镇夷堡、连山关、甜水站而至辽阳,然后再由辽阳走海州、牛庄前往京师。
其路程不足两千里,而无海上漂泊之苦,沉没之虞。
故而在后金阻断路上道路之前,这一直是朝鲜朝贡的标准路线,亦是两国贸易往来的路线。
如今张三百已经打通了广宁、海州至辽阳一线。
若是再打通了义州、凤凰城至辽阳一线,那么朝鲜通往京师的陆路交通就完全恢复了。
一旦这陆路交通恢复,莫说登莱镇,就是整个东江镇也将失去这条利润丰厚的贸易航线。
这才是黄孙茂反复提议朝鲜出兵建州,而发对朝鲜出兵凤凰城一带的根本原因。
这也是朝鲜宁愿出兵凤凰城,而坚决反对出兵建州的根本原因。
一个方案一本万利,另外一个方案无利可图,是个人就知道怎么选。
“这样吧。”黄孙茂沉吟了半晌,最终开口道,“贵国既然无力出征建州腹地,待我折回京师,求一求舜王殿下,许你些物资器械,然后再作计较。”
“这……如此就有劳‘天使’了!”朝鲜君臣闻言相视一眼,顿时不由大喜道。
原来这朝鲜国固然恭顺,但是小心思也一直不断。
为此,明廷一直把控硝石、硫磺、牛角等战略物资,不让朝鲜国购买。
如果这一次“大明”因此松了口,对朝鲜国上下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儿。
至于凤凰城至辽阳一段路上道路,不过早一日晚一日罢了。
一旦“明军”尽收辽东,那么该恢复的道路,终归会恢复的。
第五百九十六章 东江故事
“你就是沈总兵的女儿?”张顺一脸好奇的看着伏在地上的那名女子。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那女子身形如同一个葫芦一般,果然是副好身架!
“正是奴家!”那女子有几分怯生生的应了一句,没敢抬起头。
“起来吧,赐座!”张顺微微一笑道,“本王没有让人跪着回话的喜好。”
“切!”张顺话音刚落,就听到张周田朱四女发出来不屑的声音。
“谢殿下恩典!”那女子闻言这才站了起来,然后斜欠着坐了,然后偷偷的看了张顺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结果正看到张顺一双虎目正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她不由双颊一红,连忙垂下了目光。
“咳咳!”张顺也有几分尴尬,只好干咳一声,单刀直入道,“沈总兵派你前来见我,不知何事?”
其实也没啥事儿,其实就是看看能不能勾引你一下。
那沈氏哀怨的看了一眼正被四位美女“护着”的张顺,垂下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陈年往事,我父亲生怕殿下为小人所误,特意......特意派奴家前来,向殿下讲述一番。”
“哦?是何往事?”实话实话,见到有美女向自己汇报工作,张顺的心情是愉悦的。
这沈氏正值二十七八年纪,如同熟透的水蜜桃一般,咬一口就会汁水直流。
不过,张顺现在好歹是一方君主,距离君临天下也仅有一步之遥,自然不会像以前那般,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收一个。
他现在是个正经人,正经人从不支帐篷。
那沈氏斟酌了一番,这才开口道:“初,老奴起于建州,屠戮辽沈,时任辽东巡抚的王化贞派遣毛文龙带领一百九十余人,由三岔河泛海向东收拢辽东难民。”
“彼时,东虏暴虐,辽民遭戮者不知凡几,故而不得不四处流窜,以避兵灾。时,奴家父女亦在其中。”
说到这里,沈氏眼圈突然红了起来,似乎想起了当年朝不保夕的逃亡之事。
“呃......”张顺想开口安慰一番,突然感觉到四个人八道目光盯了过来。
他只好当作没看到,只在心中默念道:“对不起,虽然我很同情你,可是要开了口,又有谁同情我呀!”
那沈氏在心中酝酿了一会子情绪,见这个“杀千刀”的半点同情心都没有,只得作罢。
她整了整情绪,继续言道:“可巧,毛将军听说东虏镇江堡空虚,而镇江堡中军官陈良策亦对东虏不满已久。两厢合计之下,便夺了镇江堡,活捉其游击佟养真,此乃东江之始也!”
俗话说:内行听门道,外行挺热闹。
张顺何等样人,只听了沈氏这话,心中惊讶之情言喻于表,他不由感慨道:“真英雄也!”
只带了不到二百人的队伍,短短几年竟在气势正盛的老奴眼皮子底下,闯出偌大个东江基业,果然是非常人也。
那沈氏闻言一愣,半晌才神色复杂的叹了一声道:“此话朝中衮衮诸公,人人说得,人人却恨不得他早死早安生。”
“独殿下说不得,却不意此话竟出自于殿下之口!”
张顺和诸女闻言,一时间都沉默了起来。
是啊,毛文龙立此大功,可谓是稳定辽东局势的关键人物。
结果呢,高堂之上净是争权夺利之徒,以至于其含冤而死。
而张顺呢?不欠他半点人情,短短数年之间便由一介白身,闹了个天翻地覆。
若说英雄,天下哪个英雄比得上大名鼎鼎的“舜王”?
而偏生不需要说这句话的人,却说出了这等话。
想到此处,原本一脸媚态的沈氏,突然正了正神色,紧了紧衣领,这才若无其事的继续道:“当时,中国粮饷不足,特许以往来之利,抽取厘金,以补军用之不足。”
“海上由此繁华,东江由此而兴。奴家父女,因颇识文字,精于算术,而被深受毛帅重用。”
哎,我的福利呢?
张顺又往她脖子下面瞄了好几眼,结果发现什么都看不到了,只好悻悻收回了目光。
“然而,谁料想稚子怀金,怀璧其罪。”只听那女子继续说道。
“原本这贸易之利,尽归辽西。待毛帅出,尽夺其利,人多怨之,故朝廷多有禁止。”
“及崇祯二年,袁崇焕谋款斩帅,冤杀毛帅。奏设东江饷司于宁远,禁登莱船舶入海。又奏请朝廷,该朝鲜贡道、商道于宁远。”
“夫宁远之海道,须绕道旅顺铁山嘴。此地暗礁遍布,撞波激浪,层叠洄伏,横亘海心着数十百里。舟行过此者,莫不悚然。朝鲜国为此多番请求恢复登州旧路,不果。”
那张顺本来还不以为意,但听到此处,顿觉毛骨悚然。
刚开始,他还以为沈世魁派遣女儿沈氏过来,不外乎勾引自己,谋取好处罢了。
直到他听到这里,这才突然明白,当初袁崇焕杀毛文龙的背后竟然还有如此利害关系。
果然军事是政治的延续,而政治又是经济的延续。
听到这里,张顺哪里还不明白。
原来这毛文龙之所以能够在短短的时间内兴起,除了自身本事和老奴残暴以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掌控了明朝与后金、朝鲜的贸易节点,获得了大量的经济利益。
而东江镇正是凭借这一条贸易路线的丰厚利益,这才保证了军事上的咄咄逼人。
这才真正是“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然而,正是由于毛文龙赚的盆满钵满,这才引起了同样和后金接壤的辽西势力的觊觎。
而想到这里,张顺不由又想起了之前来自登莱的吴延忠、黄孙茂二人。
果然,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亦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很显然,这两人代表的是这一条贸易线路上登莱的势力。
从东江到登莱,再从东江到宁远,这三股势力围绕着这一条贸易路线,犬牙交错,尔虞我诈,最终才酿出来“己巳之变”和“登莱之变”这两场大祸。
果然,那沈氏说到了这里,突然住口不言,反倒望向了张顺。
“本王已经晓得了,你继续!”张顺皱了皱眉头,一脸慎重道。
“自毛帅死后,东江无主!”那沈氏将信将疑的看了张顺一眼,见他面无表情,一时间也不知道他是真懂了,还是假懂了,她只好继续道。
“东江兵先分为四协,然后并为两协。其中以刘兴治领西协,陈继盛领东协,共居皮岛。”
“那刘氏兄弟,本为东虏降人,如今又降我中国,靠依附袁崇焕起家,岂能服众?”
“不久,便杀陈继盛,以图全据皮岛以投东虏。吾父深受毛帅大恩,岂能任毛帅基业毁于一旦?”
“遂剿灭彼辈,以安东江......”
沈氏用她那软糯而又充满妩媚的嗓子,一字一句向张顺述说着往事,然而张顺却不需要继续听下去了。
东江镇,与其说是一处边镇,不如说是一个“毛文龙海商集团”。
再直白一点说,东江镇就是“北洋”的郑芝龙,郑芝龙就是“南洋”的东江镇,都是一个海商集团。
不同的是,毛文龙具有正当的官面身份,只通通过皮岛这个关键的贸易节点征税,而没有自己的海商船队。
而正因为如此,才引来登莱、辽东两地的争夺。
两者先是争夺与东江镇对接的贸易节点,然后再进一步争夺皮岛的掌控权。
前者通过袁崇焕斩杀毛文龙和登莱之变两个事件以后,由辽东镇彻底取得了胜利。
而后者在东江镇一次次的攻杀和内讧的背后,每次都少不了明廷和辽东镇的身影。
这表面上是一场又一场无休止的争斗,其背后却不过是一场对后金从内地掠去大量财富的争夺。
这正是: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可怜多少血泪,多少英雄豪杰,尽埋骨其间。
第五百九十七章 张献忠之死
众女沉浸在沈氏的言辞中,久久不能自已。
好容易才回过了神,曾经当过皇后的张嫣和周玉凤两女,不由率先回过神来,异口同声的开口问道:“殿下,你怎么看?”
“确实不错!”腰臀比例挺好!张顺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什么不错?”众人一脸茫然。
张顺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正在已经退到门外的沈氏,这才收回目光道:“她说的不错,此事果然不简单!”
哎,你不是故意过来勾引我的吗,怎么就走了?
莫不是你以为我是正人君子?
其实我不是,真的不是,我就是个色痞!
“看,看,看什么看?人家都走远了!”田秀英眼见他眼见还向外面瞟着,不由吃味的喊起来,“王妃娘娘,王妃娘娘,你还不过来管管他!”
“管什么呀?”田秀英话音刚落,就见李三娘伸头进来问道。
“呃管管你男人.”田秀英本来想吓唬张顺一下,没想到真个一嗓子把正宫喊了进来。
“呵,管不了!”李三娘摇了摇头,又缩了回去。
幸好李三娘厚道,没有说什么。
若是换作马英娘、高桂英几女,说不得就会再补上一句:“反正他身边围了这许多‘狐狸精’,也不差这一只了!”
张周田朱四只“狐狸精”被这一个“呵”臊的不行,一时间也熄了火气。
而就在众人尴尬不已之际,突然听到高起潜在外面喊道:“殿下,张如靖求见!”
“哦?让他进来吧!”虽然说经过沈氏这一番解说,张顺对整个辽东局势也一个头两个大,不过他很快调整了心态,专注到下一个事情上。
“臣张如靖见过殿下!”待到诸女退到屏风后面,不多时张如靖便气宇轩昂的走了进来。
张顺见了他不由眼前一亮,开口笑道:“几日不见,如靖这是愈发见长了。”
原来这张如靖虽然跟随了张顺几年,如今也才十五六岁,看起来不过是个半大孩子罢了。
一段时间没见,倒是长高了半头,多少有点大人模样了。
“全靠殿下恩典!”张如靖连忙谦虚道。
“好了,咱们师徒俩又不是外人,客套些什么?”张顺笑了笑,不由开口问道,“你今日找我何事?”
“对了,先前赐你的美人如何?享用了没有?要不要为师再教你些姿势?”
张顺这一席话,顿时问得正值青春年少的张如靖满脸通红,也让屏风后面的四女暗暗啐了一口。
“用用过了!”张如靖低着头,那声音小的如同蚊子嗡嗡一般。
原来张顺入了紫禁城以后,原来的宫女大部分没有留用,而是选取了一些年轻漂亮的赏赐了诸将。
他麾下的将领大多数都是泥腿子出身,哪里见过这般女子,一个个都敬作了仙子。
于是,许多没用娶妻的汉子,就把这些女子立为正室。
而有些已经娶妻的汉子,意欲停妻再娶,宠妾灭妻,为此张顺还将他们破口大骂了一顿。
对了,那镇西将军陈长梃也不知怎地听到了消息,还千里迢迢写信,眼巴巴的讨要了两个。
这张如靖虽然没有陈二哥那般好色,但是据说领回家以后,许久摸不着门道,还为此闹出了不少笑话。
那张如靖见张顺还待要问,早吓怕了,连忙转入正题道:“殿下,我有要事禀报!”
“哦?何事?”张顺心下奇怪,心道:如今你正驻在城中,能有什么要事?
“我我义父死了,张.张可望来了!”张如靖犹豫了一下,石破天惊道。
“你义父?”张顺顿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是张献忠,不由连忙问道,“他怎么死了,张可望又怎么来了?”
“那‘八大王’和殿下分兵以后,深入四川,四处流窜,互有胜败。”张如靖闻言连忙讲述道。
“不意后来听闻殿下声威大震,连破明金,入主京师,便急与殿下争一日之长长短,冒险进攻成都城。”
“谁曾想,那四川总兵侯良柱、副总兵张令及石柱秦夫人并为名将,一鼓而破之。”
“那张令号称’‘神弩将’,箭法通神,竟一箭射中了‘八大王’。”
“待众人把他抢救出来,早已经奄奄一息。那‘八大王’临死之前,对可望、文秀和能奇三人言道:果然天命不在我,而在舜王,我死以后,尔等可投舜王,犹不失富贵也,然后气绝而亡。”
“可望、文秀和能奇三人束手无策,唯携残兵败将逃往陕西,如今已经被陈将军安置了起来。”
“那文秀、能奇二人留在军中,安抚士卒。独可望受陈将军之托,携带文书、印信,前来拜见陛下。”
“他他虑及当初别殿下而随‘八大王’旧事,不敢擅自来见,故而求到我这里。”
“这傻孩子,怎么这么多心眼?”张顺闻言笑了笑,然后长叹一声道,“昔日我与‘紫金梁’、‘活曹操’、‘八大王’、‘闯将’、‘老回回’、‘八金刚’一干人等相熟,不意今日只剩下我与‘闯将’两人!”
那张如靖闻言不由大喜,既然张顺说出这番话,定然是顾念起当初的情分。
“这样吧,这孩子若是有空,一会儿就让他过来见我吧。若是未成娶妻,本王也给他从宫女中挑选一个好的。”果然又听到张顺开口道。
“他就在外面候着,随时恭候殿下召见!”张如靖连忙应道。
“殿下,殿下,我义父死得好惨呐,求求你给他报仇雪恨!”随着张顺一声令下,早见那张可望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的扑倒进来。
呵,这还是个孝顺孩子!
张顺哭笑不得,只好安慰道:“好了,可望,这事儿本王已经听说过了,还请你节哀顺变!”
这种人渣子,真是死的太好了,也省的日后“兄弟”刀兵相见!
张顺又安慰了一番,好容易安慰的那张可望止住了哭泣,他又绘声绘色的讲述了一番当初入川之事。
张顺听到他讲述起入川以后,张献忠只管杀戮,不施仁义,以至于处处皆敌。
而他自个又如何勉力支撑,勉强维持“献营”的后勤,听得张顺不由眼睛一亮。
他不由笑道:“好歹我与你义父兄弟一场,你等既然投我,我岂能亏待了尔等?”
“我准备让那文秀、能奇二人继续领兵,官封总兵,位进子爵。你呢,最为机灵,我想让你选调一下人手,替我办一件大事,不知成也不成?”
“好,我听师父的!”张可望闻言眼珠子咕噜噜一转,一口应了,然后又开口追问道,“不知殿如我义父何?”
好小子,明明心中对张献忠没有几分旧情,这模样装的倒挺像。
张顺笑了笑,这才开口道:“我意待我登基以后,封他一个‘义忠亲王老千岁’,让世人人人敬仰。”
“再选一处好坟地,将他安葬。然后,派十户好人家,世世代代为他打扫,不知你意下如何?”
好家伙,感情你光玩虚的,不给一点实在的好处啊!
这小狐狸心思一转,连忙放声痛哭道:“我的父,你死得好惨呐!”
“如今你是风风光光的去了,只撇下儿子我一个,让我孤苦伶仃,以后可还怎么活啊!”
第五百九十八章 董卓行为
张可望这一哭,倒把张顺难住了。
你道为何?
原来张献忠这厮嗜杀成性,几如疯魔,张顺素来避之不及。
好容易这厮死透了,张顺欢喜还来不及,哪里肯大张旗鼓,污了自家名声。
但是论理,这厮好歹是义军出身,自家也不能视为雠雠。
论利,他手底下有万余精兵,正合为自己所用。
论情,这张可望、张文秀和张能奇三人是自己一手交出来的徒弟,又不能弃之不顾,所以这才为难。
张可望的心思,他心里倒也能明白几分。
既然张文秀、张能奇,甚至跟在自己身边的张如靖都落了好处,他也想讨要一些。
不过,他野心有点大,想以张献忠继子自居,继承那八字还没一撇的“义忠亲王老千岁”爵位。
只是这“义忠亲王老千岁”的名号,是张顺参照李自成的爵位现编的名目,不过是为了瞒一瞒活人的眼罢了。
莫说你张可望,就是张献忠在世,又何德何能道寡称孤?
当然,那张可望也自知此事不可行,故而他言辞之间却是透露出另一个“补偿”法子。
既然我义父没了,不如你干脆再补偿我一个义父罢!
按道理来说,张顺除了张化吉以外,还真收了一堆义子,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只是张顺观他为人凉薄,而为人又颇为狡诈,心中便有三分不喜。
不过,似他这般人物张顺倒也见多了,于是便开口笑道:“‘八大王’与我情若兄弟,彼子即吾子,何言孤苦伶仃耶?”
那张可望闻言一愣,随即大喜,连忙拜道:“义父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好,好,乖孩子!”张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笑道,“虽然你已经认我为父,但终究并非我亲子。”
“我听说‘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绝人之祀’,你还是回归本姓,勿忘祖宗才好!”
“我本姓......本姓孙,谢过义父恩典!”那张可望本来张口就来,想说自己本来姓张,但是关键时刻灵光一闪,连忙改口了。
原来他以为张献忠姓张,张顺也姓张,他刚好不用改姓了。
万万没想到,张顺突然会让他回归本姓。
孙可望?张顺闻言大吃一惊,这才想起来原本历史上好像还真是有个叫孙可望的来着。
但是他做过什么,一时间却是记不清了。
而就在这时,张如靖艳羡的看了孙可望一眼,突然开口道:“当初,我们兄弟四人蒙师娘照料,亦弟亦子,恩情难忘。”
“徒儿原本姓李,却是和师娘同姓。如蒙不弃,还请殿下同意,让师娘收我为义子,以报养育之恩!”
咦?
张如靖此话一出,顿时引得张顺和孙可望大吃一惊。
张顺吃惊的是这老实孩子也会投机取巧了,而孙可望吃惊的是这厮果然是好手段,自己怎生没想到这一手。
原来当初张顺答应张献忠收张可望、张如靖、张文秀和张能奇四人为徒以后,常留在左右。
这四人本都是孤儿出身,不曾受过父母爱护。
结果受到李三娘照顾以后,便打心底把她当作了母亲依赖。
也不知这张如靖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但把这一番话说出来,就比孙可望刚才的行为高出几层楼。
“哦?这个啊,这个还得看你娘愿意不愿意!”张顺听到张如靖这般说,也忍不住笑了。
人家拜义父,你拜义母,你这个小机灵鬼!
反正也没外人,于是张顺朝连忙喊了几嗓子,不多时便听到李三娘应了一声,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
“咋了?”李三娘一头雾水,心道: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老是喊我?
“你瞧瞧这是谁?”张顺笑着示意了一下。
“咦?可望,你咋过来啦?”张如靖都比较熟了,李三娘第一反应就是先给许久不见的张可望,不,现在应该是叫做孙可望打了个招呼。
“母亲在上,请受孩儿一拜!”孙可望多精明一个人,一见李三娘连忙打蛇随棍上。
“啊?”李三娘吓了一跳,连忙侧身避开了,然后有几分疑惑的看向张顺。
“没什么,‘八大王’没了,这孩子就认我为义父了!”张顺澹澹的笑道。
“啊,可怜的孩子!文秀和能奇没事儿吧?”李三娘闻言一愣,连忙把孙可望扶起来问道。
“没事,没事,他俩留在陕西,安抚......士卒呢!”孙可望有几分尴尬的回应道。
本来张顺和李三娘的话都没有问题,结果就这么一问,反倒显得孙可望好像义父尸骨未寒,就卖父求荣一般。
李三娘连忙安慰了孙可望一番,这才向张如靖安慰道:“可怜的孩子,你也节哀顺变吧,才这么大就没了爹......”
“咳咳.......”我还没死的,你可别咒我了,张顺差点要哭。
你这是嫌我不够董卓,先给我立个弗拉格是吧?
“那个......那个......”虽然张如靖认干娘这种行为比较高明,经过李三娘这一通搅和,好像人品也好不到哪里去了,一时间让他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咳咳!”张顺一看这事儿不行,要是真让李三娘这么顺着说下去,一会儿他们“父子三人”,恐怕真要“父慈子孝”了。
“那个……那个是这么回事儿,这几个孩子不是刚死了……死了爹嘛,我寻思着他们孤苦伶仃,不如就收下他们。”
“那个如靖孝顺,就随了你的姓,想认你做干娘,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害,我当什么事儿,你们父子三个隔这扯东扯西的,行了我认了!”李三娘闻言爽快的回答道。
张顺都替她认一堆干儿子了,也不缺这俩。
“娘!”张如靖闻言连忙深深一拜,然后开口道,“孩儿原本就姓李,只是讨了个巧。”
“刚好孩儿想改个名字,请你赐个名儿!”
“啊?”李三娘听到这里傻了眼,孙可望也傻了眼。
没想到你这厮浓眉大眼,居然还有这一手,还要不要面皮?
“这……我不会呀……”李三娘求助的看向张顺。
张顺挠了挠头,一时间也不好开口,只好做了个嘴型。
“啊,那这样吧,要不你就叫定国,好不好?”李三娘看的明白,连忙答应道。
害,什么定国,我说的是安国。
原来张顺心想的是安国定邦一词,故而给他取名安国,字定邦。
结果没想到李三娘看差了,看成了定国,李定国!
哎?张顺突然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原来你就是李定国,你就是孙可望?
难怪他觉得孙可望这个名儿这么熟,原来这两人都是南明的名将啊!
想到这里,张顺也忍不住感叹世事难料。
他心道:
“紫金梁”,你的兵马不错,不过是我的了!
李自成,你的老婆不错,如今是我的了!
朱由检,你的天下不错,马上都是我的了!
张献忠,你的儿子不错,现在也是我的了!
我张逆取就是董卓……啊,呸呸呸,就是你们的爹!
且不说张顺、李定国和孙可望如何心思,且说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张文秀和张能奇耳中,两人不由愕然:
“咱们这就换了一个爹?”
“换了一个爹!”
“那我们能认?”
“能认?”
“为啥?”
“认爹爹,吃饭饭!”
“要是还吃不上饭呢?”
“那就是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第五百九十九章 上学二三事
话说张顺又认了四个义子,不过这义子倒也不白认。
他之所以认了孙可望,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看中了他的治理才干。
和张顺、李自成不同,张献忠这厮好杀,就是个神经病。
不但张顺不喜欢他,就连他几个养子对他也颇有微词。
待到四人换了爹,张文秀和张能奇二人也分别换回了本姓,改称刘文秀、艾能奇。
至于张献忠,则被两人刨了根柳木,钉了个三长两短,草草埋了。
可怜陈长梃眼巴巴替他寻了一根上好的樯木,却也没有用着。
且不说刘文秀、艾能奇两人如何训练兵马,留在陈长梃麾下听用,且说那李定国、孙可望二人既认了义父,张顺便命他们二人暂且在“内学”学习。
说来也是有趣,张顺新建这内学本来并无教师,他还打算自个亲自上阵。
然后,自前番他见了那沈氏以后,发现此女不仅精通文墨,更是擅长账目、交易、经济、税收等学。
那张顺既然认了李定国、孙可望作义子,本来就有打算让这二人管理此事。
于是,他便延请沈氏充当教师,专门教授账目、贸易和税收等科目。
如此过了五七日,张顺便命人喊来李定国、孙可望进行考核。
结果,不意竟发现两人神情萎靡,精神不振,其中孙可望更是脸色苍白,脚步虚浮。
张顺张口一问,却是一问三不知,竟不知学了些什么。
他不由勃然大怒道:“为父让你们就学,是寄希望你们能够成材。我不知你们整日在做些什么,却是半分经济学问也没学进去!”
张顺这雷霆一怒,顿时骇得两人胆战心惊。
孙可望早不复先前狡猾本色,反倒一脸羞愧的低下了头。
到最后,还是李定国忍不住了,不由开口道:“义父.你还是看看去吧,这.这须怪不得我俩!”
“哦?”张顺闻言怒极而笑,不由冷笑道,“既然如此,本王就走一遭,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诸义子上学之处,就在慈宁宫附近,距离养心殿倒不甚远。
那张顺便带着李定国、孙可望等人,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
他刚赶到跟前,便听到“人之初,性本善”等语,却是七岁以上,十三岁一下孩子在此蒙学。
“我们的学堂在那里!”李定国连忙指点道。
张顺顺着李定国指点走了过去,来到一处学堂前,却正听见沈氏柔媚的声音传来:“夫账目之法,分为‘进、缴、存、该’四类,所谓进,便是指”
张顺听着话并无问题,不由奇怪的伸头往里面看了看,这一看不要紧,顿时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只见十多个孩子,一个个呆若木鸡,口水直流,正死死盯着台上。
显然早已经心猿意马、神游天外。
我的义子不可能个个都这么蠢!
他正要推门而入,不意却被李定国一把扯住了:“殿下,你看!”
张顺顺着李定国的手指往那台上一看,却见那沈氏正襟危坐的坐在那里,抑扬顿挫的讲述着记账之法。
“怎么了?”张顺不由挑了挑眉毛道。
“师师父太漂亮了”李定国红着脸,不由把头扭向了一遍道。
“哈?”张顺一脸懵逼的看了看裹得严严实实的沈氏,再看了看下面那一群小崽子,半晌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原来这一群小崽子自幼失怙,不曾享受过半分母爱。
好容易有个石墨希代为照料,却因为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半大丫头,更多的是充当了一个姐姐的角色。
据说自幼缺少母爱的孩子,更迷恋年纪大一些的女性。
而好巧不巧,这沈氏正是一个前凸后翘,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女性诱惑的熟女,这谁遭得住?
就在张顺脸色阴晴不定之际,不意只听见“噗通”一声,却见那孙可望跪了下来。
“义父,义父,你把教师赏给我吧,你让我做什么都成!”孙可望一张脸涨得通红,低声哀求道。
“哈?”张顺差点被他气乐了。
先不说这沈氏本就良家,如何赏他。
张顺这一次着重培养他,本就打算让他替自个处理“北洋海上贸易”之事。
结果,这事儿还没开始,你就和其中的关键人物沈世魁联姻上来,那老子还玩个屁?
“瞧你那点出息,八辈子没见过女人吗?”张顺不由训斥道,“你看人家李定国,人家就不想”
“义父,我也想!”那李定国见孙可望跪了下来,正兀自懊悔,生怕被他抢了先,听到张顺这话,连忙接话道。
“咳咳!”妮玛,张顺差点被这俩小子气死了。
“何人在外面喧哗?”而就在这时,那沈氏听到了学堂外面的动静,不由出声问询道。
“是我!”张顺连忙应了一声,随便踢了正跪在地上的孙可望一脚。
那孙可望吃了这一脚,这才醒悟过来,慌忙站了起来。
张顺这才施施然推开房门道:“本王今日无事,恰巧路过此处,过来查看一下,不意竟惊扰了女夫子!”
“啊,不妨事!”沈氏闻言连忙起身道,“其实.其实学生们也该到下课的时间了,正好让他们歇息一下。”
“哦?不忙,待我先考核一下,然后再下课!”张顺不由冷笑一声,然后扭头向义子们问道,“这记账之法,共分为哪几类啊?分别都是什么意思?”
“啊?”众义子闻言一愣,顿时面面相觑。
那沈氏见竟没有一人答出,脸上也不由露出失望之色。
“这记账之法,共分为‘进、缴、存、该’四类,所谓进,便是指”就在这时,却恰巧有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出来。
张顺定睛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义子李定国。
原来方才那李定国不曾坐在学堂,看不到沈氏的身形,是以记得一清二楚。
“呵,既然这‘龙门账’你记得明白,那‘四脚账’你确实懂也不懂?”你以为本王看不出,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心思?
“啊?”李定国闻言顿时傻了眼。
那孙可望砸了砸嘴,想告诉张顺“四脚账”他也会,不过他看了看张顺的神色,没敢吱声。
“都滚下去吧,我和你们的夫子说会话!”张顺看着这群人糟心,不由骂了一句道。
众义子顿时如蒙大赦,连女夫子都顾不得看了,一个个落荒而逃。
“你才多大,就这么说他们?”那沈氏看得好笑,见孩子都跑了,这才笑盈盈的问道。
“大不大,好歹也痴长了一些!”张顺笑了笑,然后开口解释道,“其实我也不想如此,只是不凶一些,怕是管不住他们!”
“哦?殿下是不是也想凶一些,好好管教管教奴家呢?”沈氏突然俏脸一红,看向一旁道。
“呃”张顺闻言一愣,才发现刚才两人一问一答,竟是有些歧义。
他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一阵躁动。
这些日子,“三个和尚没水吃”,张顺虽然群芳环绕,却是看得着吃不着。
如今突然有一枚可口的水蜜桃送到嘴边,这他哪里把持的住?
而那沈氏这几日一直被一群正处于青春躁动半大孩子围在身边,自然也有几分难捱。
她见张顺没有接自己的话茬,还道他嫌弃自己,不由大着胆子道:“奴家固知残花败柳,难入殿下法眼,但是.但是谷道尚未”
第六百章 朝天使
随着那日张顺把沈夫子吃干抹净以后,李定国、孙可望一干人等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天气一天天凉了下来,不多时便进来了一个老夫子。
那老夫子颤巍巍的打开了书本,开始照本宣科的讲解起来。
正在下面听课的孙可望和李定国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里明白:这沈夫子大抵是被殿下睡了!
出奇的,两人心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娘陪爹睡,本就理所当然。
只是可惜,他们也痛失了给其他同窗兄弟当爹的机会!
这一日刚下了学,李定国正要回家泄泄火,不意却被孙可望一把扯住了。
“怎么了?”
“今天有热闹可看!”
“什么热闹?”
“朝鲜国朝天使来访!”
“哦?同去,同去!”
这两人注意一定,连忙翻上了慈宁宫的墙头,骑了上去,往养心殿方向一望。
却正望见一群人正在礼部的迎接下,缓缓走进了乾清宫。
“朝鲜国主可还好?”乾清宫内,大胖子朱常洵提了一口气问道。
“启奏陛下,一切安好,只是......只是东虏欺我国贫兵弱,几经折辱,还请陛下给我们做主啊!”朝鲜使臣不由哭诉道。
“啊,这......”朱常洵连忙望向张顺。
却不意张顺却冷笑道:“朝鲜身为藩属之国,如今又转投他人,已是大罪。如今竟不思进取,反求全责备于天子乎?”
那使者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大明朝”由谁做主,他连忙向张顺致歉道:“先前我国遭难,为不得已。如今得上国相助,胡虏丧胆,我国人敢不效死耶?”
“且奉上美女十名,皮毛一百副,丝绸一百匹,权表心意!”
“美女?”朱常洵闻言大喜,连忙接话道,“好,那感情好!”
他这没出息的模样,顿时惹得下面一干大臣咳嗽不已。
且不说众人如何计较,待罢了早朝,张顺回到了养心殿,那使者早遣人投书求见。
张顺当然知晓早朝,双方不过虚应其事罢了,如今才进入正题,便让他使者进来商谈。
“朝鲜国朝天使金堉,见过舜王殿下!”那使者不由连忙叩拜道。
“起来吧,赐座,上茶!”张顺点了点头,客套道。
“谢过殿下!”那金堉闻言斜欠着坐了,这才开口道,“这一次我国也给殿下备了美女二人,貂皮十张,皆为上品,聊表心意!”
上品?
张顺顿时明白了,这厮是在委婉的告诉他,朱常洵那里都是给他挑剩下的。
“本王在这里先行谢过了!”张顺嘿嘿一笑,“糖衣吃掉,炮弹打回去”道,“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朝鲜尽快整顿军队,随时配合我军灭亡东虏!”
张顺虽然已经知晓黄孙茂的倾向,但是依照自个的身份地位,他也不会如同市井之徒一般,与那金堉讨价还价。
对他来说,只需观其大略,此事便能水到渠成。
“这......朝鲜国贫兵弱,远比不得天朝上国物资充裕,士卒敢战......”金堉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讨价还价道,“还请殿下奏请陛下,向我国解除硫磺、硝石之禁,赏赐些火器、火药,这才方有一战之力!”
“呵?”张顺闻言笑了,“我听说贵国王已经向东虏称臣,你们怎么保证这些硫磺呀、硝石呀,还有火药、火器,不会流入东虏之手?”
“现在不是本王求你出兵,而是你们自己要证明对我天朝上国的忠心!”
张顺这话一出口,金堉的冷汗就下来了。
他知道张顺这一席话是一个借口,然而如今这个借口却分外好使。
谁让他朝鲜国前脚向东虏屈服,后脚“明军”就把如日中天的东虏给收拾了呢?
今天他能大破威名赫赫的东虏,明天自然也能让朝鲜国变天。
“殿下,所言甚是,此皆我朝鲜之过耳!”金堉连忙认怂道,“可是我国兵无强兵,将无强将,若是贸然应了殿下,恐误了上国大事!”
我虽然说不过你,但是我可以耍赖啊!
“误事?倒也不怕!”张顺笑道,“既然无强将强兵,那本王派遣一员将领过去选练,若是败了,本王也须怪不得你们!”
“这......”金堉一听张顺这话,心道:看了这事儿是躲不过去了!
他便一咬牙应道:“如此,那臣先谢过了!”
张顺一看这金堉应了,这才笑道:“怕什么,东虏须没有三头六臂。”
“当初那洪太领兵一十五万入关,被我斩杀泰半。好大的名声,亦不过寻常。”
“今你国出了兵,待到东虏覆灭,先前投胡之事,就算揭过不提。”
“啊?”金堉闻言大喜,连声致谢。
张顺看事情谈得差不多了,又继续道:“本王今日见你,除了这件事儿以外,其实还有两件事儿。”
“一曰贸易,我意专派一使,探查沿途道路,彻底厘定你我两国海上航道,以免路上折损,你以为如何?”
“此乃理所当然耳!”那金堉一听有这好事儿,连声应道。
“不过,以微臣浅见,我国船只远不如上国,还请还归故登州道为佳,还请殿下参详。”
“哦?此事待探查完毕以后再定,姑且不提!”张顺闻言在心中暗暗记了一笔,然后又继续道:“二曰通使,吾闻日本国在朝鲜之南,不知可有海路相通?”
“有,有,有!”那金堉哪里料得到张顺的心思,他见张顺发问,连忙笑着应道,“若从我国石多山出发,可先往汉城,然后再由汉城折往釜山,再由釜山前往九州博多港。”
“哦?原来如此!”张顺闻言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道张顺为何有此问?
原来他研究了与朝鲜贸易的海上航线很久,却发现一个问题。
那就是他所谓的“环渤海航线”,其实是一条“断头路”,走到朝鲜就不得不折回来。
无论这朝鲜还是辽东,相对来于中原来说,都是物资匮乏之地。
这就意味着中原之地在和辽东、朝鲜做生意的过程中,不见会“出超”,更会有部分运力白白浪费掉。
抛开出超入超不提,单就运力来说,如果想避免这种情况出现,那么尽量形成一个闭环的贸易航线。
而若想形成一个贸易闭环,那么这一条贸易航线就不能止步于朝鲜。
于是,张顺又想到了那个“一衣带水”的国家——日本。
日本是一个岛国,和中国海上贸易也很兴盛。比如折扇、日本刀都是有名的日本国贸易品。
如果义军能够开拓出一条从登州至朝鲜,再至日本的航线,就能衔接上日本前往江浙的航线,彻底形成闭环。
实际上事情正如张顺所料那般,在朝鲜通过朝贡和大明贸易的同时,其实也通过釜山在和日本贸易。
甚至中国的一些布匹、药材、瓷器、茶叶等物,更是朝鲜转手贸易的大头。
这条贸易航线一直存在,只是由于缺乏官府的支持,中国的商人往往航行到朝鲜而止,缺乏进一步探索的动力。
可怜这金堉虽然是朝鲜大儒,对此经济学问并不精通。
被张顺三言两语,便套出了关键信息而不自知。
张顺听到此处,顿时心里火热了起来。
先通航,然后再通商,进一步水师跟进,开通商口岸,再建立租界,进而建立殖民地。
前世列强的手段,一套接一套,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张顺也会依葫芦画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