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三章 科举停罢
批阅奏章很是耗费时间精力,下午申时爷俩起身到华盖殿用了一顿膳食,然后再回谨身殿按各自所需召来一些相关的官员商谈政务。
于是有趣的一幕出现了,官员们奉召到了谨慎殿门前还得询问值守接引的管事太监,到底是圣上召见还是太子传召,经过指点才好入内御前答奏。
吏部尚书陶凯谢过管事太监后迈步入内,到了正殿就见圣上御案前几跪着中书省以及翰林院礼部的要员,战战兢兢叩首请罪。
陶凯不敢多观望郑重一礼后就走到了太子殿下的书案前:“老臣奉召而来,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朱标抬头笑道:“爱卿免礼,召你前来是要问问吏部这次调整官员任免的问题,有几名官员本宫瞧着眼生,但又要调任要职,所以叫爱卿前来相询。”
还没等吏部尚书回话,另一边就传来了皇帝的斥责之声“朕设科举以求天下贤才,务得经明行修文质相称之士,以资任用!今有司所取多后生少年观其文词若可与有为及试用之能,以所学措诸行事者甚寡!”
“此乃臣等之罪,万请圣上以龙体为重暂息雷霆之怒。”
皇帝动怒群臣皆拜,吏部尚书也转身跪倒请罪,同时眼中也有惊疑之色,朝廷有多缺官员通这个吏部尚书自然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怎么科举都要突然停下了。
朱标自然也是从书案后走出下跪,而那边的老朱并没有丝毫息怒的意思继续冷声说道:“朕以实心求贤而天下以虚文应朕,非朕责实求贤之意,今各处科举宜暂停罢别,令有司察举贤才必以德行为本,而文艺次之,庶几天下学者知所向方而士习归于务本!”
翰林院学士叩首哀求道:“科举取士乃是朝廷用官之本,岂可轻易暂停罢免,天下士子往后该如何为国家效力啊,请圣上收回成命吧。”
中书省礼部等官员也是赶忙告饶求情,他们这一批朝廷要员虽不是科举出身,但归根结底也还是士林中人,如果在他们任职期间朝廷出了这等事,他们非得被天下士子唾弃死不可。
但皇帝显然主意已定,根本不为所动,而且那些官员联想到今日早朝就更加惶恐不安了,风雨欲来之势显而易见,可他们却没有半点办法解决。
很快那些官员就失魂落魄的退了出去,如此重要的事情他们要赶快联系同僚们,尤其要请丞相做主,否则是要出大事了。
朱标起身坐回座位,吏部尚书陶凯拿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也跟着起身,只不过身体明显有些摇晃了,身居高位有千万般好处,可真是到出了事情的时候,躲都没有躲的余地。
朱标坐下后伸手扫了扫膝盖处的灰尘道:“礼部主事、太常司丞张孟兼调任山西按察司佥事,此人本宫倒有些许印象,文章做的奇气烨然,但按察司的差事可不是文章做的好就行的。”
吏部尚书平复心神回道:“禀殿下,张孟兼为官刚正廉明,疾恶如仇,山西正是赈灾济民紧要之际,前任按察司佥事就是因贪污赈灾粮款被腰斩,所以吏部才考核此人出任,就是要借其刚正不阿。”
朱标点点头在面前的奏章上批了个大大的准字,然后合上放在一侧,又将另一份摆在面前:“以监察御史茹太素、戴信、何文、郑思先为四川贵州经历司、照磨所主事佥事,茹太素本宫知晓,另外几人可值得依托?”
面对朱标的问题吏部尚书一一回答,生平履历详情以及在朝中的名声都有涉及,朱标听完也就有了个大概的印象了,当然,其人到底如何就是另一回事儿了,这个他也没办法挨个确认。
不过既然是吏部举荐的,而且他也照例问询过了,如果出了事他们自当是要负一部分责任的,这也可以让吏部用人的时候还有点顾虑。
朱标合上最后一份委任奏章轻声说道:“吏部用人需谨慎再三,尤其是地方官员,他们下地方后直对百姓代表着圣上以及朝廷的脸面,绝不可疏忽。”
吏部尚书躬身应道:“老臣明白,定不负殿下教诲。”
“嗯,陶爱卿向来稳妥,本宫是信得过的。”
“谢过殿下,那么老臣就下去签发任免公函了。”
“去吧。”
吏部尚书对朱标行礼告辞,躬身后退几步,稍微转身对着还在伏案书写的朱元璋郑重一礼,然后才缓步退下。
朱标接过福贵递上的新茶抿了一口,温度味道都正合他的习惯,可见富贵私下还是有好好练习的,这年头做什么都不容易啊。
御案后的老朱皱眉将沾满墨迹的宣纸团成一团丢到一旁,起身扭了扭腰道:“标儿,科举取士停了,但也得留条门路,你替咱写封朝廷访贤求才的文章吧,不用太多字的。”
打压异己,招纳亲善,此可谓双管齐下,朝廷无论如何也是要用士人的,这次针对的只是如高启张羽徐贲等不愿效命于大明的文人士子。
朱标应了一声,这等事还难不倒他,毕竟这么多年跟着宋濂也不是白学的,何况招贤纳士的文章历朝历代都有的是,借鉴些也就有新的了。
朱标回想了下汉唐的招贤文章,然后挥笔写下:“世有贤才国之宝也,古之圣王恒汲汲于求贤,若高宗之于传说文王之于吕尚,二君者岂其智之不足也,而遑遑于版筑鼓刀之徒,盖贤才不备不足以为治。”
“鸿鹄之能远举者为其有羽翼也,蛟龙之能腾跃者为其有鳞鬣也,人君之能致治者为其有贤人而为之辅也,今山林之士岂无德行文艺之有称者,宜令有司采举备礼遣送至京,朕将任用之以图至治!”
在朱标挥墨之时朱元璋就已经到了儿子身后,捋着下颚的短须乐呵呵的看着,那是越看越高兴,他自己多年研学,批阅奏章写书信都没问题,甚至还能写诗作词,但轮这等文章就差多了。
瞧不起现如今的士子是一回事儿,自家儿子文采斐然那就又是另一回事儿了,错的是人总不会是才能。
朱标当下笔后又默念了几遍,这可是要传于天下的,确定没有什么错误之后转过头笑道:“父皇觉得如何?”
老朱面色一板请拍了下儿子的后脑勺:“咱看也就还成吧!”
朱标默默伸手扶了下歪斜的紫金发冠,朱元璋伸手拿起又看了一遍才递给一旁的太监吩咐道:“送去吏部以及翰林院传阅,就说是太子亲拟的招贤令,看过无异议的话就昭示于天下州府县吧。”
“奴婢遵旨。”
朱标叹了口气道:“何必又挂在儿臣名下,这时候该是父皇亲拟的才好。”
魏观高启此案还在发酵,但结果基本已经可以预料了,皇帝亲手策划的案件,怎么可能虎头蛇尾,如果没意外的话,高启等一干人等恐怕是难逃死劫。
前朝余孽以及曾在张士城陈友谅等人麾下任职,开国后又拒不为新朝效命的文人雅士,基本都要被当成例子来处置。
毕竟已经不是洪武之初那二三年了,那时候朝廷东南西北四面皆有残敌,内部生民断炊白骨于野大多城池都是残骸一片,无奈之下老朱才会妥协,没对那些人下手。
可老朱向来都是个记仇的人,一个人记仇其实也没什么,但一个皇帝记仇那就是很恐怖的事情了,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并不是一句唬人的话,而是真的有可能做到的。
太平皇帝或许还要受到各方制约不敢不能如此,但朱元璋这等马上得天下的开国帝王绝不再此列,他若有心,是真的可以伏尸百万血流千里的。
…………………
第六百零四章 文浩博渊
如此风波就在眼前,抚恤招贤的旨意出自皇帝名下,无疑会化解一部分的怨望,文人士子造反不成,但在书册县志里抹黑你还是非常拿手的。
后世人又如何晓得大明开国之初是何等艰难,文人士绅们又是如何拖着朝廷的后腿的,他们只会看着祖宗先贤留下的道德文章怒斥朱皇帝匹夫夺天下,残暴不仁非明主贤君。
但老朱还是直接昭示翰林院此旨出自太子之手,待招贤纳士旨意传阅各州府县后,无数人都会认为,皇帝要针对清剿他们,而太子殿下则是要庇护他们。
凡事都怕对比,趋利避害又是人之本能,朱标的名望将再次迎来一个全新的高度,所有人都清楚,能对抗皇帝陛下此世恐怕唯有储君,文坛士林都会自觉的向太子靠拢。
人是有固有印象的,多年念着朱标的好,经年累月下来也就变为本就如此了,尤其是地方普通百姓而言。
就如同原先设想的一样,老朱代表烈阳当空普照天下,而朱标就是一颗尚在成长之中大树,只有树荫下才有人遮阳喘息的余地。
无数人拥挤在树荫下,自然会想方设法让树木更快的茁壮成长,不仅是期盼着树荫的庇佑,更是期盼着祂化月临天,让这世界再有日月轮转阴晴圆缺。
其实从近些年科举取士的成效来看,越来越多大族子弟不愿参加科举考试了,就是因为当今治世太严,官场肃贪杀腐从未有一日舒缓,如此局面之下,本就不缺衣少食的士子自然是不愿冒着杀头的风险去当官了。
朱元璋靠着椅背道:“做事切忌首鼠两端,何况咱就算说这是咱亲笔写的,他们也不会愿意承认,既如此还不如干脆点。”
沉默片刻后又看着儿子笑道:“你好好的,把咱这大明江山传承下去,有谁敢骂咱?就算咱以后蹬腿了,那庙号谥号也是由你做主,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至于千百年后的事情,咱才不管呢,别说后人骂咱几句,就是把咱挖出来又能如何?早就是黄土一捧了。”
朱标摇头道:“父皇于国于民是有开天辟地之大功绩的,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这些说得容易,可真做起来也只有父皇做到了,儿臣实在不想因一群腐儒坏了父皇的一世英名。”
朱元璋嘿笑几声道:“笔杆子在人家手上,死前愿意写什么留给子孙就算咱是皇帝也管不到,也管不过来,随他去吧,咱务实的很,只是想要他们的命而已。”
老朱显然也不愿在此事多纠结了,直接将话题扯回朝堂之上:“往后几日且看吧,胡惟庸等了这么久的机会到了,他应该也会有动作。”
朱标也将心思转回:“胡惟庸明知道此案父皇是要杀鸡儆猴的,应当继续隐忍吧,怎么会主动入饵?”
“置身事外容易,可总躲着又有谁会死心塌地的为他效命呢?标儿,别看中书省大半官员都是胡惟庸举荐的,六部也有四位尚书是他扶持的,可真有要事,你觉得他们会跟着胡惟庸?”
“如果说咱现在就要废丞相罢中书省杀胡惟庸,估计也只有被咱厌弃的陈宁愿意陪他奋力一搏,其余人都会抽身而退。”
朱标了然,胡惟庸看似势大,但其实只是外强中干,他与麾下党羽们的关系还只是利益联合,并没有到达性命相交的地步。
简单的说,就是利益牵扯不深,还没到胡惟庸一死,他们也必然会受株连而死的地步,胡惟庸自然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必然要做到这一点,才能有资本面对将来的一切。
这也是权臣所必经的道路,其实做一个权臣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归根结底还是笼络一帮心腹人才,然后在将这帮人安插入朝廷要职。
只要朝廷收税纳粮要靠我的人,朝廷抵御外患要靠我的人,打压清流要靠我的人,皇帝想要修宫殿纳美人还要靠我的人,那么到最后一切也就理所当然了。
朱标估计,胡惟庸是没有造反的决心的,他最大的野望也就是做个权臣,按照自己的意志打理大明朝,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想要保命。
其实从李善长被迫卸任归乡安养那时起,胡惟庸大概就已经猜到老朱的打算了,他就好似一个过河卒子,有进无退,李善长靠着多年的功劳苦劳加上与皇帝的情分还能有退路,但胡惟庸没有那个资格。
所以他只能从各处找机会,这次皇帝要得罪天下士子,那么对胡惟庸来说就是个好机会,不仅可以拉拢士绅也可以趁机将一批党羽彻底拉下水。
大家都成了过河卒子失了退路,那也就终于可以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想活就要齐心协力,因为退即是死。
当然凭一群文官是成不了大事的,胡惟庸还会继续等,他在等着诸皇子就藩之时,皇子就藩必然要收缴藩地兵权以立屏藩,这就动了勋贵们的命根子,他们必然会不满。
其实胡惟庸本来是一点儿浪花都翻不起来的,只是皇帝再给他创造机会,而他为了活命也只能抓住机会,不断地拉人下水,此即为阳谋。
一时殿内沉寂了下来,父子俩各有所思,等那传旨太监回来复命才回过神来,传了几道茶点用了些,就又一齐伏案批阅奏章了
而此时的翰林院则是一片欢欣鼓舞,无论政治地位高低,在各朝各代,翰林学士始终是社会中地位最高的士人群体,地位极其优越。
作为养才储望之所,本就多是经科举取士入职翰林们,在今日早朝上自然是前仆后继的为魏观高启等人求情开脱,事后发觉不对已经悔之晚矣。
到了午时又听到圣上大怒下旨暂停罢免科举的消息,有些人义愤填膺准备上奏圣上陈述利害,也有些人担惊受怕,生怕圣上再突然下旨废了他们寒窗苦读得来的功名。
好在终于等来了一个好消息,太子殿下这份亲笔书写的招贤纳士文章犹如雪中送炭一般,光是念着就忍不住要涕泗横流了。
翰林院学士高声朗诵三遍后恭敬的将宣纸放置于书案上:“太子殿下文浩博渊,深声铿蔚,如春江之涛,湠漫无涯涘,如平沙漫漫,铁骑数万,纵横驰逐,不可控馽,不愧为宋龙门之嫡传。”
下面一个皓首老者拭泪道:“神思飘逸,如列子御风,翩然骞举。不沾尘土,辞调尔雅,如殷彝周鼎,龙文漫灭。殿下天纵奇才,纵不为储君亦可为文坛泰斗。”
其余人就更夸张了,如此动静很快就引来其余人的注意,朱标的招贤纳士文章在此风口浪尖之上很快就传遍了京城,也安抚了无数人的心。
虽然当今苛责百官盖压士绅,但好在太子殿下有明主贤君之像,大家总算有个盼头了,圣上虽说尚在春秋鼎盛之年,但早年铁马金戈定有暗伤旧疾,大好盛世不远矣。
中书省自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甚至有人开始大声念叨文章内容了,本来压抑了一天的气氛松缓了下来,太子储君终究是不同的。
陈宁走进丞相的屋内,胡惟庸也在伏案批阅公文,中书省为秉承君主意旨,掌管机要,统辖六部,作为朝廷运转的中枢衙门,自然也有的是差事需要处理。
“下官拜见胡相。”
胡惟庸抬头笑道:“光祖来了,自己找地方坐吧。”
陈宁也不客套直接找个椅子坐了下来:“胡相可看过殿下所书的文章了?圣上到底是什么意思,既要打压士林为何还要以殿下的名头招贤纳士?”
“光祖真的不知道?无非就是圣上舐犊情深,将恶名纳于己身,将美名留于殿下,纵观史书也再难找到如此天家父子了。”
……………………
第六百零五章 循循渐进
陈宁显然不是想听这种话来的,一甩袖袍道:“胡相,我的胡相爷!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功夫跟下官说这些虚的。”
胡惟庸自从斗倒汪广洋后养气功夫长进不少,没了早年同杨宪争锋相对时的急躁,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的狼毫笔道:“光祖,你这个人就是太急躁,无论什么事不得讲究个循循渐进,都经过上次的事情了,还没长教训?”
陈宁闻言脸色一黑,他亲手捶打儿子本是为了博取名望,可没想到一时失手打死了,从而又惹得皇帝厌弃,本就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被人掀起自然是有些难受。
不过在难受也只能忍着了,若非胡惟庸力保他恐怕都要被皇帝以不慈不仁治罪了,更别说现如今还能在京任官。
胡惟庸见陈宁冷静下来便将此话题翻过去:“莫急,此事本就与在朝之官牵扯不大,尤其你我都是在圣上未成大业前就奔走效命的,何必急着表态呢。”
陈宁喝了口茶道:“不是下官急,是其他同僚们都在等着相爷的指示,该如何总得您拿个主意大家才能安心当差啊。”
胡惟庸清楚这些人不是在等他拿主意,而是要拿他当挡箭牌来使,天可能要塌了自然要找个个头高的顶着。
说实在的,他是不想当这个出头鸟,可身居此位就容不得你后退了,百官拥戴才是礼绝百僚的丞相,否则人人拖后腿早晚是汪广洋的下场。
治人者终为人所治,自古便是这个道理,胡惟庸沉吟片刻道:“中书省唯圣命是从,兵部大都督府都与此事无关,其余衙门之官员当为民请命。”
“恐怕还是不够,当今天子当阳,向来乾纲独断奋振天威,若胡相以及中书省不领头难成气候。”
这时候经过通禀又进来一人,乃是新任的御史中丞涂节,也是胡惟庸一手提拔的心腹,涂节入内行礼大概了解了谈话进程后捋须道:“本来是无可奈何之局,但太子殿下这封文章却给了我等机会。”
陈宁皱眉道:“牵扯太子殿下乃是本朝大忌,龙之逆鳞触之必死,中丞入朝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还不晓得其中厉害么?”
“本是不能的,但殿下文章一出即便我等不牵扯,各州府的文人士子就不会攀附了?殿下毕竟是宋龙门弟子,也是名教子弟,难不成会因此大开杀戒?”
涂节反问陈宁之后继续朝着胡惟庸说道:“便是圣上勃然大怒也要顾及殿下的名望,所谓投鼠忌器便是如此道理了。”
胡惟庸点头微笑道:“记得今日早朝那些为魏观高启开脱者中是有前詹事府的官员吧,结合此文便有大文章可做了。”
“还有宋龙门尚未返京,也该给我大明文坛领袖士林泰斗去封信才是。”
陈宁想了想道:“其余人都好说,通政使陈佑宗此人向来谨慎,处处以太子殿下声誉为紧要,恐怕已经告诫前詹事府的那些人了。”
“不妨事,现在收声已然晚矣,情形究竟如何早已不重要了,重要的就是早朝时东宫属官为魏观高启等人求情,下午太子殿下又公然发布此文于天下。”
胡惟庸伸手抚着前额道:“还是要有分寸,殿下可不简单,这你们也是清楚的,借着殿下的名头可以,但万不敢过火。”
涂节应道:“相爷放心,我等自有分寸,定然会将殿下举得高高的,绝不会染上尘埃。”
陈宁也是连连点头,他已经是惹了皇帝的厌弃,若是再被太子厌憎,那他陈家可就真是要自绝于天了。
等这小会散去,翰林院以及礼部等一众官员学士已经做了数首赞颂太子,尤其以因作洪武四年面圣恭赋而受朱标赏赐的礼部主事梁临作为活跃。
而随着陈宁涂节等人的联络,要为魏观高启等人请命的官员胆气也越来越足了,甚至有人都去联络国子监的学生去了,准备一起为文坛士林讨个说法。
而此时处于风暴中心的父子俩还在俯首批阅奏章,显然对此事看的并不是太重,大明到底是不同于秦隋,虽尚有些许的内忧外患,但并不足以动摇国之根基。
秦灭六国,隋绝南北,但秦本身就是七国之一,同其他六国多年联姻互有结盟,隋篡周从而得天下,贵族门阀充斥其中,这种情况下的国朝初期是会继承一部分前期的反噬,这种反噬主要是制度适应期的反噬及旧时代残余力量的反扑。
而大明不同,祂是打碎了再重建的新朝,前朝残党也并未蛰伏朝野,而是被一鼓作气赶到了漠北放牧,有燕云作为屏障,其反扑也无甚威胁。
所以老朱才有心折腾天下士绅,就当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否则真要是秦隋的情况,当个糊裱匠都忙不过来,哪有闲情逸致刺激士人。
父子俩忙到傍晚才结束,马皇后都已经派人来催过数遍了,估摸着再不结束她就要亲自安排他们放下政务先用膳了。
朱标起身先送自己父皇到乾清门,然后才转身朝着自己东宫走去,福贵安排来舆轿供太子乘坐,不过被他拒绝了,坐了一天还是走走的为好,而且朱标也习惯于边走边思虑。
等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朱标才回到了东宫,没急着用膳而是先洗了个澡解乏,然后才同常洛华一起用了晚膳,自然还有他两个儿子,不过人家早就以及吃饱喝足了。
常洛华晚膳用的不多,之后就是给夫君布菜,其实也没什么好布的,拢共就那么几道菜,只不过是在享受夫妻氛围而已。
朱标用了一碗饭半张饼子后也就放下了筷子,接过温水漱口后问道:“陈夫人来过了?”
“来过了,陈家知礼数,陈夫人先去了坤宁宫向母后谢恩,然后到这儿来又谢过了臣妾,这才去同韵清说了会儿话,很快就告辞了。”
朱标点头道:“往后这种事你看着安排,总归能得几分恩情。”
常洛华笑着应下,她是个极聪慧的,自然清楚这种权利看似没什么,但对深宫内院的女子来说,能见一见娘家人可是心心念念盼着的事情。
现在东宫女人不多,可下个月就又要进来两人,下半年恐怕也不会少于四五个,年复一年的很快也就热闹起来了。
不过好在自己夫君并不是那种会被妖娆迷了心窍的男人,只要自己持身以正,那么再多的女人也翻不起浪花来。
朱标招手接过长子抱在了怀中,整日吃奶的娃娃一股子奶味儿,小小的一只抱在怀里还是很贴心的,虽不是太喜欢孩子,但终究是自己亲生的。
“胖了些,你们伺候的好,可有什么想要的一并说来吧。”
四名胸怀博大的奶娘赶忙跪下:“谢过太子殿下,奴婢们伺候皇孙常得太子妃还有皇后娘娘的赏赐,不敢再有奢求了。”
朱标今日格外喜爱自己的孩子,不过奶娃娃也没什么能赏的玩意儿,只能赏赐他们奶娘表示表示了。
这四个奶娘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本身也是刚生育完就被接进宫中,自己亲生的孩子都没哺育过一口,朱标还是稍有歉疚的。
捏了捏儿子如莲藕一般肥嫩的小腿肚儿笑道:“也有数月未见过自己亲子了吧,福贵,明日安排侍卫送其中两位回家看望,隔日再送另外两位。”
此言一出效果显著,四名奶娘立刻忍不住激动的叩首谢恩,虽常送赏赐回家,但亲生骨肉却是一眼都为曾见过了。
常洛华也接过小儿子道:“多的便也不再赏赐了,宫中新做的糕点还有不少,明日带回去给公婆尝一尝吧。”
“奴婢们谢过殿下太子妃,奴婢们往后定然竭伺候两位小皇孙……”
……………
第六百零六章 风波
稀罕了一会儿孩子就有些受不住了,朱标也是赶快交递给奶娘让带回去哄觉,等都退下后朱标问道:“她们家里都看顾着呢吧?”
她们入宫当了奶娘,家中的孩子就无人喂养了,聪明人家自会靠着宫中赏赐另找她人喂养,可也有些见识短浅的公婆,或是不在意或是嫌弃是女孩就不管不顾让孩子夭折。
这种情况发生也不算多让人意外的事情,甚至可以说屡见不鲜,能让媳妇出来当奶娘的,家中定然是不算多宽裕的。
按理说媳妇入宫当了皇孙的奶娘,这是何等机遇,不说一跃成为豪门大族,但凭着情分也足保着一家老小福贵安康无人敢欺。
可这些道理对有些人是讲不通的,朱标通过当年迁民赈灾等事务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千万别低估人的愚性,愚蠢是没有下限的。
常洛华自然明白自己夫君所问何意:“爷放心,臣妾娘亲也是隔三差五就派管家去关照,他们不怕遭报应,臣妾还怕因他们损了臣妾儿子的阴德呢。”
朱标闻言挑了挑眉不过也没再多问,太子妃既然都已经这么说了,肯定是安排妥当了,如此他也就省心了。
“爷今晚该去暖玉那歇着,诊出喜脉后您还没去看望过呢。”
朱标敲了敲额头道:“是该如此的,那你早点歇着吧。”
朱标起身披上金丝银线外罩,殿门口立时出现十余名太监提着宫灯等候,没有什么声响可就不知从何处冒出了一群人。
等朱标又同太子妃说了几句话踏出殿门时一切就都准备好了,沿途灯火通明,很快便到了暖玉所居的一处殿阁。
伸手轻轻拉起迎上来的暖玉,温柔的给她紧紧衣领道:“有了身子就要好好将养,大晚上何必出迎,是有谁教你出来的么?”
目光投向她身后的几名宫女太监身上,吓得他们慌忙下跪请罪,暖玉自小被他宠的有些娇憨,纵然提了位份但还没习惯,平日对下面伺候的人也有些过好了。
这世上可不是你待人好人家便待你好,没那么多理所当然的事情,欺软怕硬蹬鼻子上脸才是常态,刘瑾现在不管事朱标不得不多顾虑些。
“没,是奴婢自己要出来的,爷不要怪他们了,嘿嘿~”
朱标面色不变沉声道:“都听到了,还不谢过你们奉仪。”
“奴婢们有罪,谢过奉仪宽恕,谢过殿下宽恕。”
入了内室更衣后就躺下了,朱标不习惯让王蕊陪寝,但暖玉云锦这等贴身侍女出身的自然就不一样了,朱标把手放在她小腹上:“若不是碰巧请脉诊出了,指着你自己发现还不定是什么时候呢。”
暖玉眯着杏眼一脸心满意足的窝在朱标怀里,不时这儿蹭蹭那儿贴贴的,身上散着一股让人放松舒心的味道。
腻歪了好一会儿暖玉才小声求道:“爷,刘瑾做错了你教训教训他,然后原谅他好不好。”
朱标捏着她的脸道:“怎么,刘瑾还找你求情了?”
问是这么问的,不过朱标清楚刘瑾是不可能找暖玉求情的,暖玉心思简单,旁人不敢求情偏她念着往日的情分敢替刘瑾说话。
“那倒没有,连奴婢去找他都推病不见,送的吃用也不收。”
“没去找云锦商量?”
“当然去了,只是云锦姐姐让我老老实实的养胎,不要多思多想。”
“云锦就只说了这些?”
暖玉理直气壮的回道:“云锦姐姐说了可多了,但我都没记住。”
“那就听她的吧,对了,你是想给本宫生个儿子还是女儿呢?”
暖玉一下子就顺着朱标的问题思虑去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奴婢都喜欢,那爷喜欢儿子还是女儿呢?”
朱标也认真想了想道:“如果是你生的,那本宫希望是个女孩,一定很乖巧可爱。”
“嗯,那奴婢就生女儿了。”
“好,一言为定。”
………………
第二天一早朱标轻手轻脚的起身,皱着眉头活动了下肩膀,酸麻无力,这一晚上不知道抽出手臂多少次,可人家迷迷糊糊间就是能重新找回来。
下了床塌更衣用膳,就准备去上早朝了,先去了文华殿看了几封书信,然后再到奉天门迎候时辰,隔着老远就见班房前站着众多文臣。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秋!”
朱标伸手虚扶道:“众爱卿免礼,怎么都在这儿站着,班房未开吗?”
胡惟庸回道:“开了,臣等是特意在等候殿下。”
朱标扫了眼众人道:“若是昨日之事,那就不要开口了,圣上自有决断。”
翰林院学士拜倒:“殿下,先不说魏观高启之案,科举取士乃国朝正途,怎可就此停罢,使得天下士子报国而无门,还请殿下领臣等向圣上谏言!”
“是啊是啊,殿下,魏观高启之事可以等监察御史探查后决断,但停罢科举实乃大谬,自隋唐以来,唯有前元才停罢货科举,我大明焉能如蛮夷胡虏一般?”
其余人也都是一个意思,朱标面露迟疑但就是迟迟不语,一旁的陈佑宗赶忙开口道:“圣命昨日已下,金口玉言岂可朝令夕改,诸位同僚又何苦在此为难太子殿下?”
因病近月不曾上朝的大理寺卿阎东来也咳嗽着说道:“陈通政所言极是,众位为国为民之心可以理解,但胁众意逼迫储君难道就是尔等的忠义所在?”
中书省陈宁反驳道:“陈通政阎寺卿所言太过,我等身为人臣岂敢为难逼迫太子殿下,只是此事关乎我大明千秋万代,自是要请储君出面。”
一番围绕着朱标的争论就又开始了,一些方才就看不惯众人对太子失礼的官员也是站了出来,两方势均力敌。
最后朱标叹了口气道:“父皇心意已决,此事还是要徐徐图之为上。”
翰林学士花白的胡子微颤道:“非老臣等不尊殿下所言,实乃关乎国朝取士用官治理天下之紧要大事,臣等一定要劝谏圣上收回成命,否则上愧君父任用之恩,下负朝野民心所向。”
国子监祭酒仰头叹道:“一身报国有万死,双鬓向人无再青!”
鸣鞭之声炸响,一众官员各归其位,睡眼惺忪的武勋们也从温暖的班房内走出,向着朱标一礼后就按着品级排列好了。
如往常一样井然有序的入殿朝拜,也如朱标预料的一样,魏观高启之事暂无人提及,但停罢科举之事却是吵得不可开交。
尤其以礼部御史台翰林院国子监的官员为甚,犯颜直谏引得朱元璋勃然大怒,礼部尚书吏部右侍郎御史中丞国子监祭酒等一干朝廷要员当庭被罢官打入刑部大牢等候发落。
胡惟庸以及其他各部官员赶忙求情,但都被驳回斥责,朱标自然也是顺势上场了,同样惹来严厉斥责,甚至被罚停朝三月,暂罢临朝参政之权。
这下不仅是文官们求情了,武勋们同样也坐不住了,以徐达为首的将帅们跪请免去太子殿下的责罚,以护国本之尊。
但都没有用,皇帝直接宣布退朝,径直起身离去,朱标叹了口气对众人安抚几句就落寞的朝着东宫走去了。
这下文武百官可就彻底陷入恐慌了,包括原本那些自任东宫门下的官员们,天字第一号的靠山竟然也摇晃了,他们这些依山草木如何自处?
大理寺卿阎东来起身摇晃几下直接向后倒去,通政使陈佑宗赶忙搀住,叫上几个通政使司的官员就要送他回家修养。
东宫麾下两大在京的大佬就这么走了,余下的人就更加慌乱了,有人欢喜有人愁,愁的是人人自危,欢喜的则是这么多要职空缺出来了,以圣上的性格,这些人官复原职的机会小之又小。
…………………
第六百零七章 打罚
奉天门大开,可下了早朝的官员们却并未同往常一样各奔各自的官署衙门而去,而是成群聚在奉天殿大门前议论纷纷。
“诸位,李尚书陈祭酒赵侍郎等几位都被打入刑部大牢等候发落了,身家性命危在旦夕之间,我等岂能坐视不管?”
“匡正时弊上谏君王本就是我等臣子之责,天下士林学子都在看着我等,难到要因刑罚而退避只求自保吗?”
“李尚书陈祭酒今日所言句句为国为民,并未触犯朝廷之罪,岂可不教而诛!又何以被打入大牢等候发落,我等要向圣上要一个公道!”
“太子殿下身为国朝储君,竟被圣上无故褫夺临朝参政之权,储君颜面何在?我大明国本威仪何在?”
“不错,我等要面见圣上,圣上若不见,我等就跪死在这奉天殿前!”
言毕众多朝廷要员以及闻风而来的低品官员一同跪倒在奉天殿前,看这架势负责值守奉天殿的管事太监赶忙陪着笑脸相劝。
“诸位大人,你们就不要难为奴婢了,快回衙门办差吧,纵是有意见也可写奏章上达天听,跪在这多不好看啊。”
胡惟庸方才一直闭口不言,此时却是开口道:“烦请公公去通禀圣上,臣等尚有要事陈奏。”
那太监面色一苦哀求道:“相爷这不是要奴婢的命吗?还求相爷不要难为奴婢了…”
胡惟庸身后的御史冷然喝斥道:“让你去就去,圣上见与不见自有圣断,由得你在此多嘴!”
此事看戏许久的武勋们也有了动静,中山王徐达领着一大群在京将帅在另一侧跪倒,惹得一众文臣侧目而视。
涂节反应快立刻大声说道:“徐帅忠军体国,不愧为国之栋梁、社稷之臣,科举取士乃我……”
不等他说完徐达就开口道:“诸位莫要误会,文武两立各尽其职,科举取士或是魏观一案都不干我等之责。”
“我等在此仅为太子殿下求情,求圣上收回对殿下的责罚,允殿下回朝参政。”
涂节面色不变:“我们亦是这个意思。”
如此动静自然很快就传遍了宫中,不过皇帝并没有做出任何处置,而朱标则是已经回了文华殿,听到福贵传来的消息后先吩咐其去请太医去为阎东来诊脉。
大理寺卿这个职务重中之重,阎东来做的一向不错,朱标也把他引为心腹,所以还是比较担忧真出了什么问题。
然后又派福多去劝徐达等人归去,文臣再怎么闹都无所谓,武勋一旦掺合起来问题的性质就变了,无论如何都透着一股挟众意逼宫的味道。
好在是他们父子,否则就冲这个,闹出天大的动乱都不为过,史书上也并不缺此等前例,太子与皇帝终究是有着天然的矛盾。
吩咐之后朱标翻看起了张帆李进等人送来的书信,他并不在意所谓的停朝三月暂罢参政之权,因为自己父皇早就说过准备北巡一趟了。
魏观案还是科举的事情都不耽误此事,而皇帝离京,朝廷大局不可能无人看顾,太子奉命监国理所当然,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停朝之事,他也不是参政而是要监国理政了。
不过他不担心旁人可不知晓,一阵较为匆忙的脚步之声传开,一身华服的太子妃入殿而来,看样子是刚从外面回来。
“臣妾拜见殿下。”
朱标站起身走下步阶拉起太子妃:“这是刚从母后那回来的?”
俩人携手走到书案落座,朱标在文华殿主殿的座椅很是宽大,毕竟文华殿建立是为皇帝接见文臣外使所用,同武英殿遥遥相对,只不过是朱标地位特殊,文华殿也就成了他专人所用。
“母后让我先回来,凤撵朝着谨身殿去了。”
常洛华有些担忧的看着夫君,朱标了然的握了握她白皙柔嫩的手笑道:“无甚大碍,你不要担心。”
沉稳自信是能够传递感染他人的,常洛华也是松了口气:“那就好,方才母后也是这么说的。“
朱标想起阎东来的事情嘱咐道:“对了,你一会儿以你的名义送些珍品药材到阎府。”
常洛华应了一声:“臣妾晓得了,半旬前阎夫人才来拜见过臣妾,那时说起阎寺卿的病症就说有些反复,不如再派太医去看看吧。”
“太医我已经安排了,后年的就算做你的恩赏吧。”
夫妻一体,有些事常洛华出面更为合适,朱标恩赏过厚不合御下之道,主君还是威严些更好,主母仁慈才更能聚拢人心。
常洛华整日跟着马皇后,自然也是学会了很多东西,待人接物持重非常,在朝廷命妇之间已经是颇有威望了。
说了几句夫妻体己话后常洛华就出去安抚东宫上下去了,朱标乐的清闲看起了平日一直想看却又没时间看的杂书。
“爷,礼部赵侍郎翰林修撰陈老大人因体力不支昏死过去了。”
朱标翻了下书页问道:“第几个了都?”
“回爷的话,从上午到这时候一共昏过去八位老大人了。”
朱标挑眉道:“再去劝,这么耽误下去朝廷的差事怎么办。”
“奴婢回来时看见胡相也在劝六部衙门的官员先回去各司其职,不过他们都不愿意。”
这时候又有一名太监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爷,圣上吩咐亲军都尉府拿下了那些不愿离去的官员,说是要廷杖八十。”
朱标抬眼算了算时辰,也确实差不多了,文官都是读书人,对相当一部分来说名望比什么都重要,科举停罢如此大事,如果没做出一点反应,他们还不得被天下士子骂成尸位素餐的奸佞逢迎小人。
也只有这么作态了,也被廷杖打过了,才能从此事中受益,当然朱标也相信这其中确实是有一部分官员是真心为国为民的。
八十廷杖啊,别说一群文官,就是铁打的军汉也挺不住,真都打下去了没几个能活下来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把名声看的比身家性命都重要,可见华夏从不缺忠君爱国之士。
朱标起身负手转了几圈,现在敢去还能在刷一波名望,可就又会助长了他们的气焰,廷杖不死人还有什么威慑?
罢了,想来自己父皇自有安排,也不至于把这么多重臣都打死,就在朱标重新落座之后,一名太监赶来传口谕。
朱标起身接旨,那太监侧身负手念道:“着令太子在东宫温习功课,无旨意不得出东宫半步!”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朱标拍拍屁股坐下,那太监赶忙下跪行礼:“奴婢拜见太子殿下,爷千秋。”
“胡相也被拿下了?”
“回爷的话,二品以上官员都被圣上传唤入了谨身殿,其余二品以下官员被亲军都尉府押到了午门外。”
“皇后娘娘回坤宁宫了?”
“娘娘凤驾还在谨身殿。”
“好了,下去吧。”
“奴婢告退。”
自家母后在就好说了,于情于理也都说得过去,估摸着差不多了也就解决了,二品以上大员也代表着朝廷的脸面,确实不好折辱。
朱标更放松的看起了书,这下可好,东宫也出不去了,更省心了,悠哉悠哉。
傍晚此事才算告一段落,因皇后娘娘圣慈,廷杖没打死人,但又有十余名官员被罢官免职,三十余人降职外放,今日所有参与官员罚俸一年,今后再有此举者一概全家打入刑部大牢从严发落。
看似解决了,但其实只不过是前菜而已,如果说肃清吏治针对的是在职的贪官污吏,那么此案针对的就是所有在野的文人士子。
今日打罚的不过数十人,他日判死流放的就是成千上万人,虎头蛇尾可从不是朱皇帝的行事作风。
…………………
第六百零八章 皎如玉树
朱标自己在文华殿用了晚膳了,然后又在旁边的小院子里溜达消食了一圈,天色将暗未暗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入春也有段时日了,园中被精心伺候的花草树木都格外的漂亮,宫里种养的花草树木都有讲究,必然是选花期长寓意好的,刹那之美绝不适宜于宫中,在城南中华门外数里的丘陵有一座花神庙,就是专门为宫里培育鲜花的。
京城好地方啊,花草繁茂四季常青,朱标立在一处海棠花簇前发呆,倒也不是多欣赏花姿,只是纵为太子储君,在如今这个时代可以解闷的玩意儿也就是这些了。
“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臣妾李氏参见殿下。”
朱标闻言莞尔一笑回首看去,李嫣一袭粉裙娇艳欲滴,虽是在行礼但那双明媚火热的眼睛却是紧紧的落在他身上。
朱标缓步走上前笑道:“如此直言而出,竟不知羞了,也不怕惹得旁人笑话?”
“妾身就是爱慕自己夫君,又有何人敢笑话。”
朱标伸手拉起李嫣,一旁伺候的侍女掩着嘴打趣道:“我们良娣日日都念叨着殿下,不用说也都知道啦,谁也不敢笑话。”
朱标心情不错,拉着李嫣的手也就没有放开,晃晃悠悠的就又在园子里走了起来:“方才本宫是在低头赏花,手中也没有酒杯,你怎么就想到举觞白眼望青天了。”
李嫣理所当然:“那自然是因为殿下先是皎如玉树临风前,后到了妾身眼中就莫名成了那幅景致了。”
朱标忍不住乐道:“本宫虽不妄自菲薄,但这相貌应该是还没到崔宗之那般俊俏潇洒,能因相貌入诗圣杜甫诗句之中,不晓得那该是有何等的惊艳,真是让人为之神往好奇。”
“殿下还说不妄自菲薄呢,那崔宗之再如何又焉能与殿下同日而语,妾身只是觉得词句应景,若是拿他同殿下比较才是拉低了殿下的尊位。”
“何况崔宗之是当时宰相崔日用之子,说不定诗圣也只是因其家势吹捧而已,说起来妾身之兄那些幕僚食客昔年也常常写诗词吹捧他的样貌才华,妾身听完都感觉肉麻至极。”
说起来朱标也真是好久没想起李祺了,可见有个好妹妹是何等的重要,也难怪都想把家中闺女送入皇宫或是东宫。
朱标点头应道:“如此说来倒也有几分歪理,不过料想诗圣不至于此,若非真惊才艳艳,徒的此虚名也不过是惹得天下人取笑。”
李嫣乖巧的认了错,但脸上的欢欣却是藏不住的,可见她并不在乎朱标同她说的是什么,只要是说着话便好,少女情怀总是如此热烈诚挚。
又溜达了近半个时辰朱标停下脚步说道:“好了,本宫得回文华殿处理些书信事宜,天色也暗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李嫣虽不舍但也清楚太子最烦的就是纠缠不清,所以还是恭敬的应诺行礼,朱标拍了拍她的手便转身朝着文华殿走去了。
回去的路有着无数明灯前后簇拥,自然也就不怕天黑路滑,文华殿夜里还有着燃炉熏香的习惯,朱标进来后就感觉一阵的温暖馨香。
在后殿换上一身宽松的衣服后,朱标就在书案后落座了,福贵捧着升腾着热气的木盆躬身走了进来:“爷,奴婢伺候您泡脚吧,走了这么久也该累了,泡泡脚舒坦。”
朱标应了一声,然后发觉一股特殊的气味接近,本还以为是足浴的汤药换了方子,可随后就发觉这应该是木盆所制木材自带的气味,被热水一激气味浓郁了起来。
“怎么换了新盆,原来的那个可是坏了?”
“回爷的话,您原来用的那个都已经用了一年多了,虽还未坏但也是旧了,皇后娘娘下令宫中勤俭,可爷总得换换新盆不是,否则在库房放久了,新盆没用也成旧物了。”
“就你会说话。”
福贵赔笑着伺候朱标泡脚嘴里还念叨着:“这是用安南使臣进献的极品金丝楠木所制,那木材送来时奴婢也看到了,在日头下金光闪闪,金丝浮现且还有淡雅之香。”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有奇效,朱标觉得泡的格外舒服:“这木盆共造了几个?”
“那木材珍惜,圣上吩咐给皇后娘娘造了个大浴桶就耗费去多半了,赏到东宫的仅有三个。”
朱标揉了揉眉心道:“那可就不好分了。”
“奴婢斗胆,这分给太子妃殿下还位两位有了身孕的贵人岂不刚好?”
朱标漠然瞧了他一眼,福贵立马抽手痛快的给了自己几个响亮的耳光,见此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思虑片刻吩咐道:“按你说的,两个送于怀着身孕的,再一个赏给李氏,本宫现在用的这个往后就给太子妃用,本宫用回原来那个即可。”
福贵赶忙说道:“怎么可以委屈了爷,内制局那边或许还有多余的,奴婢明日再去要一个。”
朱标靠着椅背道:“罢了,本宫这儿才几个人都不够分,更别说父皇宫里了,后宫不消停母后也难安宁享福。”
福贵应诺一声,不过心里却是惦记起要多尽心伺候李良娣,这东宫首要紧着的自然是太子殿下,其次便是太子妃,再然后才是其余贵人,尤以有身孕者为重,毕竟皇嗣更是重中之重。
可今日殿下宁愿稍委屈着自己也要顾全李良娣,可见是真得了宠爱,这可比旁的都珍贵,活在宫里的人谁不明白呢。
福贵想的多,不过在朱标这儿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洗脚的木盆而已,再珍贵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了,李嫣情热,朱标自然也是欢喜的,有了稀罕玩意儿就想哄她一个高兴。
何况金丝楠木再如何珍惜,朱标想要多少,只要世上还有,就没有弄不来的,安南既有那么四川云贵大概也是有的,叫人去寻也不算难。
只是没什么必要罢了,巡山搜野砍伐木材海路运输都耗费颇大,就为了泡个脚造些家具陈设,纵然是以朱标的身份,都觉得有些不值当。
擦干脚福贵捧着木盆出去,朱标起身从密匣里拿出几封密信,这都是刘瑾放进来的,纵然是旁的事情刘瑾可以松手,可这紧要处还是刘瑾在打理。
首先就是辽东密探们的消息,察罕入京也有几日了,但朱标还是没让人放松对纳哈出所部的监察,纳哈出舍个儿子换个机会也不是没可能,虽说察罕是长子,但蒙古人可并不是太看重这个。
小心无大错,何况是关系蒙古辽东与高丽串联的军国大事,朱标仔细的看过密信后才算暂松了口气,纳哈出没有大动向,所部军粮也没有大的调动。
虽说蒙古与高丽的信使依旧是往来不绝如缕,透出的口风也是要联合共击大明恢复蒙元一统,但这其实是无所谓的,说大话谁不会呢,想靠这个干扰大明的判断是太小瞧他们父子了。
密信结尾再次请示太子,是否要让他们寻个机会刺杀掉高丽沈王脱脱不花,信中说此人极嗜好射猎,近日有准备外出的动向。
朱标略一思索还是准备回复一个暂不发动的命令,高丽沈王不值一提,杀之不过在于早晚之间,以他在高丽的布置,纵然脱脱不花入主高丽王宫也难逃一死。
朱标现在更希望看到纳哈出的诚意,近二十万可用之兵盘踞辽东,实在是一个大大的威胁,如果能和平解决,那才是最大的收获。
纳哈出归顺之日,高丽也就彻彻底底沦为朱标餐盘上的鱼肉了,是想一口吃掉还是慢慢煎炒烹炸都可随意了。
…………………
第六百零九章 不容商议
放下笔又看了几封书信,都是李进张帆等人送来的问安信,问候了他以及太子妃还有两位皇孙的身体,君臣关系也是需要维护的。
朱标看完后就搁置到一旁了,暂没打算回复,左右他们得到京中消息后还会来信,那时候再回复也不迟,魏观案还牵扯不到他们这些就职边陲的地方官。
算算日子高丽以及东瀛那边也该有消息传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蒋瓛不在京中的缘故,这亲军都尉府传递的消息是越来不迅捷了。
朱标随意的伸手敲了一会儿书案,沉闷又平稳的敲击声传递而出,几名在外伺候的奴婢闻声入内叩拜,片刻后见殿下没有吩咐就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片刻后回过神,朱标起身从殿侧书架上取了余姚官刻版的《资治通鉴》中的一册,此书朱标自然是通读过全卷了,不过每次重读都会有新的收获。
夜深人静读书时,等到这一册书就下了三盏茶后,朱标揉了揉略微酸涩的眼睛,起身方便后就直接去了李嫣处安歇。
第二天一早起来哄了李嫣几句,然后还是回了承乾殿同自己太子妃一起用了早膳,由于不用上早朝加上还不能出东宫的缘故,倒也是难得清闲。
但这清闲也就持续到了早朝结束,京中四品以上的官员有多半都等候在了东角们希望能入东宫拜见太子殿下,朱标自然是不可能这么大规模的接见官员。
昨日才被皇帝暂停早朝禁足东宫,今日太子就召见文武百官,这传出去得是多么恶劣的影响,随大众的人也就罢了,有些人其心可诛,朱标直接让福贵去斥责遣散了他们。
无论如何态度得摆出来,除非自己父皇免了禁令,否则朱标不会轻易接见任何官员,场面都过不去还何谈其他,皇帝的威严就是他这个太子的威严。
朱标还不清楚早朝发生了什么,但也大概能猜到,无非就是顶不住皇帝独断独行想拉太子当大旗作虎皮。
再去看望过醒来的两个儿子后,朱标又探望了王蕊和暖玉,然后才回到文华殿歇息看书,午膳也是自己一个人用的。
到了下午就开始不断的接受李嫣陈韵清等人送来的各种汤点小吃,好好的接受投喂也是缓和妃嫔们矛盾的重要方法,只要有送来的,朱标多多少少都会吃几口。
女人多的地方就必然有是非争端,不说是因何嫁入东宫的,但她们清楚此生唯一的男人和依靠就是朱标,宠爱这种东西必然是有限度的,就比如那金丝楠木盆,总有人会得不到。
别管那东西有没有用,是不是真的需要,旁人有己身没有就会不满,人之常情而已,现如今只不过是东宫人还少,加上太子妃公正才没让矛盾彰显。
人生总是逃不过一个争字,不争馒头还争口气呢,纵然是不敢同太子妃争,还不敢和旁人争么?李嫣不就争到了恩宠?
下午时候倒是没有人求见朱标了,但求见常洛华的命妇们却是多了起来,最后常洛华也只是让大理寺卿阎东来的夫人入东宫谢恩了。
太医院是专门服务于皇室的机构,朱标做日派太医为阎东来诊治就是君恩厚德,阎家自然是要来谢恩的。
常洛华愿意在这个时候接见阎夫人也是知晓自己夫君看中阎东来并引为股肱之臣,所以才特意要当面询问关心一下大理寺卿的病情。
这种事无需朱标多操心,难得闲暇自是珍惜,这日子就这么过了好几天,虽说京城内外朝野上下都起了波折,但对身在东宫的朱标却是没有什么影响。
一直到察罕入宫朱标才从那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状态中醒来,察罕现在还不算大明臣属,而且此事事关朝廷在辽东的大局,自然是不能不见。
“辽东微末小臣拜见太子殿下,祝殿下千秋万寿!”
朱标略微哑然的看了眼殿中恭敬下拜的察罕,纳哈出有意归顺不假,但察罕此话可是要将此事给板上钉钉了,纵是朱标也有些忍不住欣喜。
“世子请起,公侯万代之家毋须如此自谦,来人,赐座。”
福贵领着两名身材高壮的太监搬来了一个座椅,不过察罕并未起身:“不敢当殿下言称世子,家父就任前朝时也不过虚受了丞相太尉之衔,所谓开元王皆是世人以讹传讹之言,不足为信。”
朱标点头笑道:“原是如此,可见辽东也是有不安分之人,高丽屡犯边疆心怀不轨,此事多半就是他们所为。”
察罕抬头应道:“殿下英明,高丽蛮夷小国不通教化,其民皆与东瀛倭人一般卑贱,其心必异!”
见察罕还是跪地不起,朱标挥挥手让多余伺候的人出去,仅留下福贵福多伺候:“话既已至此,本宫也就不绕圈子了,可是太尉有书信传来了?”
“一封家书就在微臣身上,愿敬献殿下御览。”
福贵看了眼太子然后走到察罕身边接过信纸,捧回到书案将信纸掏出,见无异状后才将信纸放在朱标面前。
信纸上的字不多,朱标很快就看完了,大意就是纳哈出诚恳的问候了老朱以及朱标的身体,然后提了提昔年与老朱相遇交手而败的事情,最后则是希望大明能接受他的归顺并予以册封官职,但他要求还是能够继续为大明镇守辽东。
朱标看完后面色可以任何变化,让下面跪着的察罕心头一沉,不由得有些埋怨起自己老爹,您是身在辽东隔岸观火,可俺的小命儿可在人家手里攥着呢。
随即一个响亮的头磕在了地上:“殿下赎罪!”
朱标沉吟片刻才开口:“世子何罪之有,开元王既有心于此,朝廷自当满足,无有不准。”
察罕身子一颤,预料之中的讨价还价并没有发生,一句开元王一句无有不准更是让人心惊胆颤,真有诚意买卖才会讨价还价,如此大事连价都不准备还那大概是不打算做成这桩买卖了。
朱标看着张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的察罕目光渐渐冰冷下来,不是他不会讨价还价,而是此事就不容讨价还价,许多事都可以商量,侯爷也好国公也罢甚至是王爵都有的商量,唯有一点不容商议,那就是纳哈出入京的事。
一切的前提都是纳哈出交出辽东二十万大军的兵权入京受封下可以商议的,否则辽东只不过是名义上归附了,大明现在不需要名义上的东西,只要实实在在的地盘。
“世子请回吧,本宫这就会奏请圣上加封开元王为我大明中书右相,特进荣禄大夫,协领辽东军政大权开衙建制,想必不日就可派遣钦差入辽东授予官爵印玺。”
说完后朱标起身走到察罕身前好奇的问道:“本宫如了开元王所愿,何以世子不谢恩呢?”
“微臣不敢受命。”
朱标拉起察罕,轻轻一推就让他倒在了方才搬来的座椅上,见他仿佛烫了屁股一般要起身,朱标直接伸手按住了他:“不知开元王膝下有几子?”
“回禀殿下,微臣兄弟共五人,姊妹有七。”
“子息昌茂,开元王是个有福之人,不晓得世子是否也有这个福气。”
不等察罕说话,朱标盯着他躲闪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世子年纪也不小了,该当为子孙福祉计,需知天命不可逆,此世唯有本宫可保世子满门富贵,可保世子公侯传家。”
“微臣晓得,晓得。”
察罕此人不算多出众,从见面之处朱标就已经看出来了,或许耳濡目染之下领兵还有些本事,但此人绝不是个意志坚决之辈,喜富贵好奢靡,寻常人而已。
………………
第六百一十章 天师府
这等人只要脑子还清醒,稍有些自知之明,多半就不会有什么宏图远志,守富贵享安乐才是最大的追求,从目前的局势来看,唯有大明才能让他过上这种日子。
纳哈出或许还有野心,但此子恐怕是受够了辽东的苦寒贫瘠,朱标赐他游园允他在京中玩乐,就是要加深他对荣华富贵的向往。
朱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晓得便好,你父亲老了,这天下也不是当年的天下了,开元开元,呵,他连高丽李成桂都压不住,还谈什么开元?”
察罕神色不断变换,肉眼可见的挣扎迷茫,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了,他是想归顺的,京城繁华富丽,游园美轮美奂,但父亲积年的威严还压在他身上。
何况他清楚,眼前的大明皇太子是不足以信任的,上位者的承诺只会在你有用的时候遵守,一旦他们父子交出兵权就真的只是盘中的鱼肉了,一点保障都没有。
纵然他向往富贵但也怕被暴病而亡啊,察罕的挣扎朱标自然看在眼里,但他却也没在急着许诺什么,这这种情况下说得越多就越显得虚浮,反而容易坏事,还是要等他自己想明白最好。
左右能容他们选择的余地也不大了,纵然是有风险,大明也依旧是他们最好的抉择,这是显而易见的,早归顺有生机,晚了可就是大军压境下的投降了。
朱标甩袖走回上位:“你先回去吧,想清楚了再来见本宫。”
察罕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赶忙从椅子上起身下拜,然后在福贵的指引下离去,恐怕这几日他是要寝食难安了。
朱标对端上一盏新茶的福多吩咐道:“去内帑挑些贵重玩意儿送去游园。”
“诺。”
嘴上要严苛那手上就要软一些,这种办法很老套但实用性却是始终一如既往的有效,因为人性从来都是如此。
“出来吧。”
殿侧一处山河屏风后面走出一人,正是前些日子被朱标派遣凤阳走了一圈的蒋瓛,今日特回来复命,没想到察罕也挑了今日,于是就让他避让在了后面。
“殿下,微臣瞧着此人好办,是否让弟兄们去提点提点。”
“莫要多事,察罕的事情不用你操心,辽东那边盯紧些就是了。”
“是,臣在回京路上就接到了辽东密探送来的密信,女真兀狄哈虎尔喀两部的首领都愿意为我大明效力,一旦纳哈出有动向都会以最快速度奏报。”
朱标点点头吩咐道:“加以笼络,但绝不可过分信任,到底只是因利而聚附的蛮夷外族。”
“微臣明白,绝不会听其一面之词,亲军都尉府的密探并未因此召回,两方情报相互对比再加以验证才会通明上下。”
朱标面露满意之色,随即赐座赐茶,蒋瓛也是松了口气拜谢而受,伴君如伴虎,诚非虚言。
朱标掀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后问道:“京中的事情想必你也清楚,这一路来可都听闻到了什么。”
蒋瓛正色回答道:“州府士绅书生皆聚而成群妄自论政,上对天子下对百官都有怨言,甚至……”
朱标轻笑一声接道:“甚至对本宫都有所怨望吧,身为储君仅因皇帝训斥就避而不出,不为民请命既非明君之像。”
朱标摆摆手安抚了就要起身请罪的蒋瓛:“此事不足为奇,本宫也早有预料,就连父皇他们都敢妄论更何谈本宫了,一篇招贤纳士文章不足以安压士林怨望。”
虽然这些天朱标没有多打听朝廷的事,但风言风语也还是能传到他耳朵里的,毕竟算起来京里都已经有近百人辞官,地方州府官员请辞的奏章也是如潮水般向京中涌来。
随着时间的酝酿,这场风暴越来越大了,囊括了朝廷还有士林文坛,多年来对皇帝对官吏施用苛政重刑的不满被一次性激发了出来,说一句天下动荡都不为过。
大明得国太正立国太稳,开国至今国运如长虹贯日势不可挡,也正因此就把许许多多的遗留问题都遮掩了起来,但脓包不挑破,迟早就会养痈遗患。
老朱就是不愿把问题遗留给儿子,所以才会趁这个时候发作,让前元乱世遗留下的脓包烂疮一次性爆出发来,趁着他年富力强,趁着开国之初文弱武强,趁着淮西勋贵威压天下的时候。
“对了,衍圣公府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衍圣公府安守富贵,并无一嫡系子弟出声,听说有上百士子去请衍圣公出山谏言,但门都没进去就被衍圣公府的仆役们请了回去。”
朱标对此倒是丝毫都不意外,天下人的嘴是堵不住的,但一家一姓的嘴还是很好管控的,孔家自保的本事天下第一流,如何看不出大明并不像前元一般迫切的需要孔家扶持。
前代衍圣公孔克坚年老体弱多病都被朱皇帝强召入京坐陪,舟车劳顿下病逝而去,孔家还不是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哭都不敢哭一声。
当今衍圣公孔希学文弱,衍圣公府一切大小事务都由其叔父执掌,大权旁落之下整日沉迷酒色,常设宴领宾客宴集,谈笑挥洒。
蒋瓛小心的看了眼太子殿下,然后说道:“衍圣公安宁,但天师府却是颇为活跃,开演道法,投符救苦,还同地方士绅联系颇密,听闻近日传出异像颇多。”
朱标哑然失笑,衍圣公都不敢闹腾,这龙虎山天师府却是来劲儿了,估摸着也是不满朝廷对僧道的打压,平日不敢出声,如今趁乱是想彰显一下自己的名望。
在朱标眼里衍圣孔家与天师张家差不多,都是吃着祖宗老本儿的,张家是比孔家强些,但也说不上好,吞并田亩欺压佃户,借鬼神之名骗财邀名的事情都没少干。
宗教总是逃不过这些,有清心寡欲的真人,但更多的是披着道衣僧袍的假真人,真人未必能普渡世人,假真人却是能轻易哄骗一方。
只不过天师府不好下手,因为在龙凤六年的时候,龙虎山天师张正常曾派遣使者上笺,为还是吴王朱元璋献上“天运有归”之符。
那道符现如今还保存在内帤里,朱标也曾信手把玩过,到是没感受到什么天命所归的伟力,但在当时确实启了一定的作用,张家传承至今,在普通百姓士卒里面还是很有威望的。
这就是情分功劳,所以在开国后朱元璋就授予了张天师正一教主、正一嗣教护国阐祖通诚崇道弘德大真人的封号,又敕令天师府永掌天下道教事,使得张天师从江南道教领袖一跃成为了天下所有道教的教主。
当然如此封赏也是为了扶正祛邪,所谓的邪不仅是天下州府县都有的各种淫祀邪神,还有那些筹谋煽动信徒造反的贼子,以及全真教。
全真教立教就是立足于金朝,金世宗、金章宗时期,还特意召见了全真教的当值掌教刘处玄和丘处机为其讲道,全真教得到了金国统治阶层女真人的普遍认可,于是成为了一个大教,亲金疏宋。
到蒙古崛起的时候,全真教成了炙手可热的一个大教,它在中原的影响力非常大,蒙古和南宋为了从内部瓦解金国,都想将全真教拉拢过来,最终最终丘处机选择了蒙古。
全真教得到了成吉思汗的高度认可,成吉思汗免去丘处机及弟子一切差役赋税,命其统领中原所有佛道之士,但在蒙古征服南宋以后,全真教就失去利用价值,蒙古通过一场佛道大会,将全真教打压。
大明开国后颁布的《大明玄教立成斋醮仪》,就直接规定全真教不得参与任何政事,只能以修身养性为主,并且限制它的传教活动,还下令全真教永世不得设掌教,全真教陷入一盘散沙的状态。
所以龙虎山天师府的昌盛也是有老朱的扶持在里面,不过利用天师教打压其他教派也并不会影响老朱打压整个宗教体系。
这样就是为何龙虎山天师府会有不满,为何会选在这个时候出头彰显存在感,那些异像还没传出具体为何,是祥瑞还是厄兆,就是天师府在等皇帝的拉拢安抚。
……………
第六百一十一章 特权
世人迷信鬼神佛道,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上至仕宦显族下至贫苦百姓之家皆有信奉之人,自秦汉以来成欲大事者都会借其力笼络民心归附。
其影响力毋须多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天师府作为天下道教领袖,正一盟威在江南一带的威望甚至要超过朝廷,尤其是对底层百姓而言。
到底是祥瑞还是厄兆对此时本就动荡的局势而言确实很有影响,天师张正常真是挑了个好时候,就如同昔年献上天运有归符时一样的目光独到。
可见纵然是世外之人,道门领袖也逃不过为自家谋利,佛教近几年是被打压的不敢出头了,到底是让道家有了不该有的念头,永掌天下道教事已经满足不了张家了,是要趁机讨要永掌天下宗教事么?
“天师身体可还康健?”
蒋瓛声音没有丝毫起伏的回答道:“天师年岁同圣上相仿,自然也是鼎盛之年。”
朱标把目光投向谨身殿方向,这段时间他未曾踏出东宫一步,自然也就是有段时日没有同自己父皇商议过了,所以有些不好出牌。
贸然出手打乱了自己父皇的计划只会惹得局势不好收拾,但不出手总还是有些心痒痒,多年来执掌权柄操控天下大势走向已然是朱标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了。
“本宫记得当代天师被授为正一教主大真人,领道教事,视秩正二品,设赞教、掌书等佐理之官。”
蒋瓛努力回忆了片刻才回答道:“是,但微臣还记得其前元时即被赐号天师,领三山符策、江南道教事。”
龙虎山天师府权力很大,在前元的时候就可以建议任免江南各地道教事务管理官员和道观管理人员,向皇帝提出新建道教宫观的经费供给和道士编制建议,还可以直接发放度牒。
现如今更是总领天下道教事,但其最根本的一项也就是发放度牒,也就是道士身份的权利被朝廷收回了,当然还有佛教那边也是如此。
天师府不满的也就是此事了,朱标忍不住摇摇头,当代天师目光如炬,只可惜对当今皇帝的脾气还是看差了些,妄以为在此民心动乱士子不满之时会以安稳天下大局为重。
他只看见了江南上下声势浩荡,却忘了朝廷中枢就在江南,江南各州府别说只是喧闹了些,纵然是聚众造反了也不过场笑话,抬手可灭。
朝廷南北无战事,镇守在京营的将帅们正愁没地方立功升爵呢。
这也是老朱为何敢这么肆意挑拨文人士子们的底气,你可以闹,但你敢反,咱就敢全杀光,正愁没理由对你们这些狗娘养的下手。
朱标挥挥手道:“下去吧,做你该做的事,其余的不要自作聪明。”
蒋瓛沉声应诺,然后又叩了一个头才规规矩矩的退了下去,心中有些彷惶又有些激动,上位对你礼遇有加是好事,但能这么不见外的嘱咐你更是好事,凤阳一行总归是没有白走一趟。
朱标起身从书架上找出一本《道德经》放在书案上,随意的翻看了几页后对进来伺候的福贵吩咐道:“咱们宫里新做的梨花糕味道不错,取上一盒再加上这本送去谨身殿。”
“诺。”
福贵走了没多久,朱标这边就又忙起来了,一会儿是太子妃的羹汤,一会儿是李良娣的杏花糕,又一会儿是陈良媛的人参燕窝。
总感觉这么被投喂,估计都不需要正常的用膳了,他被禁足东宫这段时日,可算是见识到了自己妃嫔们的本事能耐。
半个时辰后福贵回来了,先是在外沏了一盏新茶然后才走了进来,给正在沉溺于书海的太子爷换了茶,然后才小声的说道:“奴婢去的时候正巧遇见皇爷在斥责几位中书省的大人们,最后还下旨命张天师入京做法讲道。”
朱标没抬眼但眼眸闪动了一下,心中却是有了大概的猜测,不出所料的话,张天师入京的结局恐怕是不会比上任衍圣公好上多少。
何苦来哉呢,本就是道教无干系的事情,便就要迎难而上,干系最大的孔圣府都避之不及,天师府却是非要火中取栗,这下引火烧人,躲都躲不掉了吧,想抽身而退都晚了。
朱标突然很想看一看张家的人接旨时的表情,不知道还能不能保持一副世外高人的风范,他自洪武二年以来,其实见过不少高僧名道了,刚开始还颇为好奇,但后来就见都懒得见了。
倒不是因为他们浪得虚名,能入京见到朱标,那就必然是有真才实学的,否则纵然是方外之人也没那么容易见得到本朝的太子储君,毕竟不只是老朱看的严,文物勋贵们也是看的紧。
只是他们的修行于国于民无益,到底修的只是己身,心性高绝也并不能帮朱标治世,佛理道藏再高深也并不能使天下生民安居乐业。
见了面也就说些虚无缥缈的机锋话术,高深是高深了,只是回头一细想,却是发觉无甚益处,大道理谁都懂,能言与能行是两回事。
佛道两家在天下的各处寺庙道场都是不事生产的,都需要百姓供养,除了香火供奉外,他们是有很大一片无需缴纳赋税的功德田。
随着天下安定佛道都会越来越富,功德田一般也都会随之越来越大,成了王朝的蛀虫和负担,只要是有为之君,无不想把佛道的财富鲸吞,以充盈国库。
朱标自然也是这么想的,还是那句话,他连士绅的赋税都想收,更何况是和尚道士的了,不缴纳赋税的特权一旦留了空子,那必然都会乱套,还不如一体视之。
王侯将相、士农工商、丐妓流氓、和尚道士、总之无论是谁,只要种了地就得交税,无任何特权可言,如此国库才能充盈,而不是天下开拓的田亩越多,而收上来的赋税越来越少。
现在无需缴纳赋税的特权还在,但朱标终究是要解决的,只不过还不是时候,还需要时间的积累,不是任何事都需要快刀斩乱麻,温水煮青蛙有时候更适宜。
要让特权阶级习惯顺从,要先打疼他们让他们不敢闹事,老朱现在所做的事情就是在***人士子,因为他们最好欺负。
开国年间最大的特权阶层就是开国勋贵王侯将相,他们才是真正的有权有势能造反,匹夫一怒是有资格动摇江山社稷的。
乱世才刚刚过去,文人士子们的影响力还是不够大,太平年间能裹挟民意的他们才是真风流,现在最多不过就是跳着脚叫喊几声而已,没人会在意。
朱标放下书册负手在殿内走动起来,没记错的话天师张正常之嫡长子是叫张宇初,听闻自幼喜读书,除熟谙其世传的符箓斋醮术外兼博揽众家之长。
为江南文人雅士所重,苏辙九世孙苏伯衡称其形峻而学广,灵仙飞化之变,梵祝禳祈之灵异,文采斐然称为列仙之儒。
天师府还没到倒下的时候,就如同朱标没对孔家赶尽杀绝一般,因为杀一些人是没用的,如果不能在精神中杀绝他们,那朱标百年之后他们必然还会复苏,因为他们是标杆旗帜,总会有人需要他们,千年世家传承至今,杀绝谈何容易。
那么下一任的龙虎山张天师就是此人了么,朱标眸光流转不停,不知腹中有多少明谋暗计在不断的酝酿幻灭。
“福贵,你去通政使司衙门,就说让他们派人去龙虎山天师府传本宫的令旨,就说本宫近日颇好天人之学,希望能得历代天师亲手注解的道藏一观。”
“诺。”
……………………
第六百一十二章 摘桃子
道藏什么的倒无所谓,朱标也没那个闲工夫钻研,历代天师都会生老病死,无法得望长生,更别说是他了。
只是给天师府一个表现的机会而已,就如同利用衍圣公府旁系夺了当代衍圣公的权柄一样,诺大的家族不可能是一条心的,张家的人也不少,可龙虎山张天师一代只能有一人,嫡庶之分就让他们有着数不尽的恩怨是非。
朱标玩这套早已经是熟门熟路,简单易行却又十分的实用,若张家的人真都是清心寡欲之辈自可轻易破解,若还有尘俗福贵之愿,就自然会愿者上钩。
福贵应诺而去,朱标也就不再多想此事了,这也就是国朝都城落座于南方的好处,朝廷中枢所在军政经要之地,任何人都翻不起什么大浪。
而且身在北疆的开平王常遇春也已经奉诏动身回返了,等常遇春回京后,京营就有中山开平两大开国王爵坐镇,还有颖国公傅友德等猛将,天下谁堪敌手?
如此算来自己父皇也快离京北巡了,只是不知道是要在见完张天师后还是在开平王回京后,傍晚亲军都尉府奏报,察罕派遣亲随携密信朝着辽东驰去,询问是否将信使拿下查看信中内容。
朱标当然是否决了,料想信中内容多半是察罕劝其父纳哈出归顺的,虽然清楚光凭察罕一封信不足以让纳哈出放弃抵抗,但总归是能动摇其心智的。
毕竟纳哈出年岁也不小了,家业归根到底是要交给儿孙的,连他自己号称一世英豪都只能在辽东艰难求存,儿孙又怎么能挡得住大明的兵锋所向,或许都不用大明出手,高丽就把他解决了,高丽觊觎辽东大地早已多时了。
朱标心中的底线就是明年年底,如果纳哈出还不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朱标就要动用再高丽的布置,等再开春后让中山王徐达率军东进,令高丽李成桂挥师北上,两面夹击覆灭辽东纳哈出所部。
大不了就是给高丽分些地而已,左右纳哈出覆灭后女真的问题也棘手,可以先让高丽多出些力做些脏活累活,最后大明一口连骨带肉都吃进肚子里也就剩赚的了。
夜里朱标写下一封给姚广孝的书信,要他联系李仁任,哪怕是付出一些代价,也要让他断了迎奉沈王脱脱不花的心思,甚至可以明确告诉他,没有大明的册封诏命,脱脱不花纵然入了高丽王宫也只是个暴毙而亡的下场,不要让两国场面闹的如此难堪。
然后又亲笔给李成桂写了一封信,李成桂之父是元朝的双城千户长,蒙古名吾鲁思不花,在高丽官至荣禄大夫、判将作监事、高丽朔方道万户,兼兵马使。
由此即可见李家在高丽并不在贵族两班之列,是在抵御元朝红巾军的入侵中战功显赫而被提拔的,以前最多就算是地方豪门。
所以在前任高丽王死后,高丽贵族领袖李仁任上位主政也并未提拔李成桂,因为他们并不算一个阶层,而且李成桂原本就同蒋思德走得近,也就被默认为是归顺大明的那一派系。
其实倒也不算错,李成桂本就不算高丽人,他是生于元朝辽阳行省双城总管府,真论起来他是元朝人,在与其父帮助高丽恭愍王收复双城总管府后才归附高丽的。
李成桂无疑是个聪明人,任何能开一王朝的都绝不会是一般人,朱标对李成桂也颇为重视,只不过一直在观望其野心,若其所望只是为将为帅马上觅封侯朱标自不会亏待,若是有心趁机乱局谋国想要以家姓传国,那朱标也只能趁早摁死,省的日后麻烦还要收拾。
信中没什么吩咐也并没有很亲近,只是表达了自己还记得他这么个人,也知道他的本事才干,希望他往后尽心竭力,自有功名富贵在天。
这就足够了,朱标是何等身份,李成桂现在又是个什么人,身份地位天差地别,能记得他还给他写亲笔信,足以让他激动的血脉偾张了。
朱标不是尚无一立足之地需要三顾茅庐请卧龙出山辅佐的刘备,而是一个庞大帝国的继承人,麾下将星璀璨谋臣如雨,披甲枕戈之士数以百万计,到了这个地步没有什么人才是不可替代的。
李成桂在高丽颇有威名,但离权柄的上层还有些距离,只不过一支可控的部队无疑能让蒋思德姚广孝多些底气,李仁任现在和明德太后联手,也就代表了贵族两班大臣和高丽宗室的联合,在高丽暂且确实是无可匹敌的势力。
朱标靠在椅背上有些迟疑,要不要派人杀了李仁任或者明德太后,虽说蒋思德和姚广孝手中的牌不多,但总有那么两张是能出其不意的,到底高丽也是到了王朝末年,问题弊病积累太多。
但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暗杀这种手段上不得台面,而且李仁任和明德太后是贵族和宗室的领袖不假,但并不是无可替代的,杀了也自其他人补位,瓦解不了其利益集团,杀一两个人的意义并不大。
到底还是要再等一等,就如同朱标筹谋用高丽逼迫纳哈出一样,如果顺利的话,将来也可以用辽东以及日本进犯高丽,没了退路自然会投奔光明,利益大不过举族败亡。
朱标伸手揉了揉眉心,若非实在太远,他是真的想亲自见一下李仁任,虽说是有着根本利益的冲突,但也不是没有半点缓转的余地,毕竟体量的差距是摆在眼前的,只是这么隔空喊话确实很难取得相互的信任。
朱标起身朝着后面的寝殿走去,今晚是准备自己睡了,虽然年轻但还得懂得节制保养,活得久才是王道。
一夜好梦,往后几天朱标照旧读书赏花受投喂,偶尔在享受下碧纱待月春调瑟,夜读书的快乐,晨起画娥眉也果然是夫妻闺房之幸。
直到朱标拉着太子妃在池塘边的凉亭上相依喂食金红鲤时被一个匆忙赶来的太监打扰,接到通报后朱标面露不愉,常洛华则是劝道:“爷且去吧,臣妾也该去陪母后织布了。”
朱标自然也猜到是什么事了,算算日子路程,张天师是该到了,这天下到底是出现了祥瑞还是恶兆也该有个交代。
朱标走下亭子,道旁焦急等候着的太监赶忙禀报道:“殿下,张天师同圣上正在武英殿相谈,圣上命奴婢请您过去。”
福贵端过一盆温水,朱标洗了洗手然后接过白巾帕擦干随口问道:“是圣上提起的本宫还是张天师?”
按说自己父皇如果是想让自己接见张天师,那么早该有通知,而不是这个时候才传召,那太监回答道:“是张天师先提起殿下,说是奉了殿下之令携历代天师注解的道藏入宫,想要当面交给殿下。”
朱标了然的点点头,这是想让他承个情啊,谁都清楚太子爷虽然被禁足东宫,但圣上绝没有改换国本的心思,这些日子太子爷见不到圣上,其余皇子圣上也是一个不见的。
可见太子只要出来一次,这禁足之令也就没了,这些时日文武百官上朝第一件事就是奏请圣上接触太子殿下的禁足,第二件事才是为魏观案为科举事争闹。
没想到这件事最后竟让张天师摘了桃子,估计传出去后可会使不少人郁闷,毕竟为了此事,他们也算穷尽毕生所学引经据典的为太子殿下争取。
………………………
第六百一十三章 天岂有师
不过这对朱标来说是无所谓的,他又不是真的惹了自己父皇的厌憎被圈禁了,无论谁来说,都是这几天的事情而已,只不过张天师正巧赶上了。
朱标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常服,感觉也很得体大方,那就无需去换身朝服了,毕竟也不是去上早朝。
于是便朝着武英殿方向走去,片刻间身后就多了一大群人跟随,浩浩荡荡的出了东宫,朱标负手走在前面倒是没什么感觉,但后面的宫女太监都是抑不住的欢欣鼓舞。
作为东宫的奴婢,原先在宫中自然是极为体面的,可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太子爷被禁足他们自然也是颇受打击,走在路上或是当差的时候都感觉腰有些挺不直。
自左顺门过内五龙桥,然后在穿过右顺门就到了武英殿的宫殿群,武英殿与文华殿相对应,即一文一武,自然也不会是孤零零的一座宫殿。
黄琉璃瓦歇山顶,须弥座围以汉白玉石栏,前出月台,有甬路直通武英门,东西配殿分别是凝道殿、焕章殿,后殿敬思殿。
朱标隔着远就看见武英殿外多了许多道士道童,皆穿着浅蓝色的粗布道袍,头戴网巾颇显出尘脱俗之态。
再走近朱标才又看见几个和尚隐在里面,还有礼部的一些官员陪同,看样子是在等候皇帝的召见,倒也符合自己父皇的性格,见都见了索性都见了,省的以后麻烦。
朱标被簇拥而来,声势浩荡自然也早就被发觉,见太子仪驾接近,一众僧道官员都跪伏于地,可从没有人敢在这宫里说什么自己是出家之人,不跪权贵的话。
“臣等(贫僧贫道)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秋(福寿)安康。”
朱标走到为首的大和尚面前虚扶道:“慧昙大禅师免礼,本宫倒也有多时未听大师讲解禅经了。”
“贫僧休来钝置何敢在殿下面前讲经释意。”
其余人也跟着起身,朱标目光一扫眼熟的不少,不过也无需他一一招呼,只是随口问候了几句,然后就又同慧昙和尚说了起来。
因为此僧乃是释教领袖,就如张正常于道教一般,至少在朝廷的眼里是如此的,朝廷在洪武元年正月设立善世院,就命临济宗大慧派僧慧昙觉原统领释教之事。
授予了演梵善世利国崇教大禅师之号,任天界寺住持,服紫衣,统领诸山释教之事,在释教禅宗有举足轻重的威望。
“大师既亲来又何须在此等候,直接通报一声父皇自会请大师入内会晤。”
慧昙禅师笑到:“贫僧在等殿下,是有事相求,恐求圣上而不得,所以不急着入内。”
朱标叹了口气道:“大师还是想去西域一行?
一旁的僧众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不过也没出言相劝,可见已知慧昙禅师心意已定不容相劝了。
慧昙禅师面向西方道:“贫僧知晓殿下担心贫僧年老体弱病死西方,可又有何碍?念如来近如来才能证如来,贫僧不求果只求行在心路,死而不悔。”
朱标面露无奈,慧昙禅师算是他比较敬重的僧人,确实是不求世俗荣华富贵的,不仅在江南威望甚重,就连在乌思藏那边都有影响力,那些喇嘛入京都是慧昙禅师接见的。
所以无论是老朱还是他都不是太愿意让慧昙西行,可他从洪武二年就不断上求,若不是知晓当今圣上的脾性怕牵连无辜,恐怕早就趁机溜走了,禅宗的人可不是那么循规蹈矩的。
“也罢,本宫就帮着劝一劝,圆了大师的夙愿。”
“行在心路也当不忘日日夜夜为大明为圣上为殿下祈福安康”
一旁的和尚道士齐声念道:“阿弥陀福(福生无量天尊)”
通禀一声后朱标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僧道就一齐入内了,多是京中内外寺庙道观的方丈观主,天师入京自然是要来相见的。
朱标自然是走在最前面,入内既见一身着赤紫五彩云霞二十四鹤鹤氅,头戴九阳玉环雷巾,腰系金丝带,脚蹬朱丹舄,手执牙笏、佛尘的道人侧立一旁,虽一身御赐衣冠但还是遮掩不了气质上的云虚缥渺。
“儿臣(贫僧贫道)拜见父皇(圣上),父皇(圣上)圣躬万福。”
上位的朱元璋面沉如水随意道:“都免礼吧。”
“贫道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秋安康。”
朱标虚扶道:“天师安好。”
寒暄片刻皇帝赐座,朱标自然是高坐于上,仅次于老朱,纵然是天师禅师也不能与他同列,这就是天地君亲师,方外之人亦不可免。
“特奉殿下之命,携了先代天师亲注的《老子想尔注》《正一经》、《天官章本》等道经符书二十四篇献上。”
两个道童捧经到了朱标面前,朱标大概翻看几眼后满意的笑道:“劳烦天师亲自走一趟了,只是本宫有一问困惑许久,不知天师可否解惑?”
“贫道方外之人,只懂得家传所学,只能尽其所能知无不言。”
朱标沉吟片刻后问道:“天至尊也,岂有师乎?”
朱元璋目光一亮,其余僧道众也是心神一紧,果然还是犯了忌讳,只是不知晓到底要闹到多大地步,僧众还好道众就有些担心正一道会不会受打压,毕竟全真道已经废了。
当代天师张正常到底不是一般人,沉思片刻后回答道:“天师之名,始见于《庄子·徐无鬼》文曰:黄帝再拜稽首称天师而退。天师,始尊称黄帝大臣岐伯也,天者,谓能修其天真;师乃先知先觉也。言道者,帝之所贵,师所以传道而设教,故称谓曰天师”。”
这是避重就轻,朱标接着问道:“岐伯,黄帝臣,帝使岐伯尝味草木,典主医病与论医,更相问难,著素问、灵柩,总为内经十八卷,为我华夏医书之祖,万族敬仰天功地德尊为天师。”
“何以天下无岐天师而有张天师世袭罔替?”
门口站着的几个礼部官员兴奋的眼睛都瞪大了,早就看不惯这群和尚道士念几步经书道藏就能受封号享二品大员的礼遇,我等寒窗苦读十余年,何以还在低品,皆是欺世盗名!
张天师身子微颤了一下,再如何他也不敢说自家功德能超过岐伯,中医素称岐黄之术,可见岐伯当属首功,素有中医始祖之称。
他现在极为后悔为何要招惹太子,早知道就让人把经书送去东宫好了。
不过张正常到底不是一般人,面色丝毫不改依旧是那副仙风道骨之态,后悔只是一瞬的事情,他清楚既然皇帝此时没开口打断,那就是皇帝对天师道也有不满,只不过是太子开口了而已。
这么说起来的话还是好事,太子殿下毕竟只是储君,还有他解释辩驳的余地,天子一言可是不容他辩驳的。
“殿下容禀,岐伯乃黄帝所封,而我道则是太上老君亲降授三天正法,命家祖辅汉公为天师,赋予扫除妖魔,救护生民之任,两者职不相同不能一概而论。”
说到底张家还是不想放弃天师之名,要知道皇帝都只是天子,要天命所归才行,可想而知这名号有多大的影响力。
……………………
第六百一十四章 大真人
言毕张正常看向上位的皇帝,希望圣上顾念昔年情分不要如此逼迫,张家终究是有功劳的,而现在安抚江南百姓士绅也需要张家。
朱元璋终于冷然开口:“江南到底是出了祥瑞还是恶兆,为何百姓惶恐难安,流言蜚语甚至波及到了宫中,天师府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昔年你不是说天运有归符可使天下安定,任何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无法出来作乱,何以如今在你龙虎山都出了事情!”
在最后的礼部侍郎突然站出来开口道:“此乃欺君之罪,罪不容诛!”
张正常面色不改也丝毫没有急躁怨愤之像,一旁的僧道们也是如此,皆是低头念诵一声,说到底他们又不曾贪污受贿,虽说也是大明臣民但终归不是朝廷的官员,皇帝想杀也得有个合适的理由。
朱元璋目光扫过眼中的冷意更甚:“昭告天下废除道教天师称号,改授正一嗣教真人,往后龙虎山掌教皆称为大真人。”
张正常已经回过神了,微微俯身笑道:“贫道代龙虎山正一道恭奉圣上旨意,再不敢以天师自称”
朱标看在眼里却没有多少欣喜,张正常到底是比孔克坚要精明许多,龙虎山立足于天下多年,扎根于信众百姓,信教的百姓绝对比信孔圣的读书人要多得多。
不是说朝廷公文上不承认他是天师他就不是天师了,只要广大信徒还认,那他就还是天师,没有什么不同。
江南士绅百姓信徒依旧会对张道陵张天师的子孙顶礼膜拜,视为人间仙人散尽千金求一符令,这就是千年世家的底蕴,让你一时又如何,百年王朝而已。
一个孔家一个张家,真真正正世世代代享受荣华富贵的千年世家,常言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都有荣华散尽的时候,可孔张两家却是到了后世都还在,虽不复鼎盛但也还在继续传承。
张正常一甩佛尘笑道:“贫道等有负圣托,但可以向圣上保证,江南异像绝不会对国运有影响,祥瑞便罢,若是恶兆也必以道传阳平治都功印镇灭,绝不会惹出动乱。”
朱标微微点头,但心中所想却是只要此人尚在,龙虎山难有动乱,有此掌教却为家教之幸,只可惜成于精明,祸患也是源于精明,无论是老朱还是小朱,都不想看到如此的人物。
何况此人还有贪心,想要让道家凌驾于佛门,张天师不仅要执掌道教事,还要管着佛门禅宗,于道教自然是好事,可对朝廷来说就是大忌,信仰可是有改天换地的力量的,太平道红巾军都证实了这一点。
而且朱标估计,若不是碍于当今自己父皇开国之威,只是自己这个太子储君相召的话,张正常恐怕都不会来京,直接拿一个镇压恶兆灾患的借口就留在龙虎山了。
慧昙见殿内气氛有些紧张,双手举到胸前合十念了声佛号后起身开口,向皇帝表达了自己想要前往西域的愿望。
慧昙虽名头上管着天下释教事务,但向来都是由朝廷派去辅佐的官员主持事宜,所以朱元璋还真是不太舍得他,何况他年纪也真不小了。
但劝了几句无果,加上朱标又帮着劝了几句,只好由他去了,只是难免心中对佛道两家的感官又更差了一些。
方外之人,真的就是丝毫不顾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道理,若人人如此,这天下谁还耕种谁还戍守边疆抵御外侮,都去求神拜佛等着天上掉馅饼好了。
很快此局就不欢而散了,皇帝临走前吩咐张真人留在京中无诏不得擅自离京,朱标也没有再同他们说什么,毕竟方才态度都已经表明了,再上去未免有些虚伪。
朱标擅表现,但也没有恶心别人还恶心自己的习惯,而且他若在此时不坚定些,恐怕他登基后隔三差五就有异象恶兆,三天两头就得被迫下诏说,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礼部的人领着僧道离宫,朱标则是时隔许久再次踏入了谨身殿中,这可是大明皇权的中枢,每日不知有多少影响千万百姓的政令由此拟定,不得不说,朱标是真有些想念了。
朱标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四处看着熟悉的布置,嘴角都在上扬,方才的些许不快瞬间就都丢掉了。
先一步回谨身殿落座生闷气的朱元璋看着儿子这幅样子忍不住失笑道:“才几天的功夫罢了,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父皇可曾听过,男儿不可一日无权,儿臣诚以为此乃至理名言也。”
朱元璋念叨了一句也是跟着笑了起来:“说得好啊,不过咱觉得应该是,男儿至死不可一日无权!”
“哈哈哈哈哈。”
父子俩相视齐笑,朱元璋从不反感自己儿子有野心,而是生怕他没有,他不仅是对儿子有充分的信任,更是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
他是谁,朱元璋啊,要是还怕自己生的崽子夺权,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朱标乐呵呵的走回自己专属的书案后坐下,使劲扭了扭屁股,然后往后一靠懒散的说道:“慧昙大禅师此去恐怕是要一去不复返了,父皇还得尽快定下一个合适的人选接替才好,最好还是禅宗的吧。”
“倒也不急,反正他本来也是不管事的,他要西行那就多给他配些使者出访西域诸国,正好咱原本也是准备派人去的。”
朱标沉思片刻道:“既如此,不如趁着张正常和慧昙都在,重新调整僧录司道录司的职权,起码要把名份确定下来,品阶、俸禄规定,僧道官的铨选任免成制,考课有常,迁转有序,衣饰伞盖有别都得在明确些。”
这些说起来复杂,其实就是把僧道自古以来自成一体的体系权利剥夺到朝廷手中,一切都要交由朝廷管控治理。
方外之人也就成了体系之人,这也是中央集权的一部分,更为严密、更系统化,从中央到各府、州、县,建立了与行政体制相适应的新体系。
谨身殿伺候的太监奉上茶水点心,父子俩默默饮了一口,各自在心中推算此举会引发问题,以及僧道方面的反弹,毕竟这是在动摇他们的根本,原先谁是高僧大德都是他们说了算的,可以后还需要朝廷承认。
而且如此一来,朝廷铁定是会限制每年发放的度牒,毕竟僧道是免除赋税徭役的,和尚道士多了,天下收缴的赋税和能指挥的徭役青壮就少了。
隔几年的考核要是再严些,强制功课不合格的僧道还俗耕种,那他们还怎么昌盛道统转播教义了,所以反弹力度定然是不小的。
朱标突然想到,慧昙禅师不会是察觉到了才会这么急着离开这是非之地吧,他再如何的不管事也是朝廷册封天下僧众认可的大禅师,身在其位自然是要带头抵制……
无奈的揉了揉眉心,不愧是禅宗的人,无心者,无一切心也,如如之体,内如木石,不动不摇。外如虚空,不塞不碍,无方所,无相貌,无得失。
朱标坐直身体看着面前书案上堆积着不少奏章,翻开一看都是一人抄录的副本,原本的奏章应该是自己父皇批阅完打回去了。
…………………
第六百一十五章 勾画
看这笔迹不像是自己父皇的,而且老朱同志估计也没这个闲工夫抄录臣子的奏章,又翻看了两份才笑道:“父皇把韩宜可调回京中了?”
“咱先委任了他为武英殿学士,等过几日在调到刑部任左侍郎,他也算你的人,你得安抚住,否则容易坏事。”
韩宜可随同朱标办过几件差事,本身是洪武元年被荐授上来的,初任山阴教谕,旋升为监察御史,为人耿直敢言,弹劾不避权贵,颇有钱唐之风骨。
自汪广洋被胡惟庸排挤卸任后,韩宜可就盯上了胡惟庸一系的人弹劾不断,他认为汪广洋乃是皇帝亲立的丞相,再如何也轮不到胡惟庸这般联合党羽肆意打压欺辱。
朱元璋挠了挠鬓角道:“钱唐韩琦这两个老家伙估计是挺不到你用了,好在还有这个韩宜可,敢言孤直谏臣,治理朝堂不可或缺。”
朱标先叹口气才笑道:“做事只凭一腔热血正气,不好把控容易伤人伤己,他回来还是要同胡惟庸他们对上的。”
“所以才没让他就任御史之职,过几日安排到刑部正一正风气,那些被咱打入大狱的,过的倒是比在外面都好了,天天都有人送衣送食,哼!”
瞧着自己父皇面露不满,朱标就知道刑部几位大员必然是要被下放到地方了,至于因何也不难猜,他们到底还是士子官员,被下狱的那些也不是犯下了贪腐之罪罪不容诛的犯官,甚至可以说是犯上冒死直谏的士林英雄。
所以自然是会处处照顾,不让狱卒折辱他们,也会允许其亲朋好友送衣食供给,而皇帝也不可能连这点琐事都要再三下令强调,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调去心腹管理。
不过这些都只是小事,朱标寻出了一份明显是老朱亲笔书写的名单,除了魏观、高启、俆贲、张羽几个意料之内的名字外,还有不少名姓应该都是隐居江南的士林名士,其中赫然有几个眼熟的名字,施耳、罗本、方克勤……
也就是施耐庵罗贯中以及方孝孺他爹,当然施耐庵已逝,不过朝廷若是真要追责论罪死生都是逃不过去的,活人自有活人的刑罚,死人亦有死人的处置。
只是还不知道这份名单是亲军都尉府呈上的还是监察御史张度上奏的,无疑是狠辣非常,如果真的是按这份名单来惩处,江南士子的脊梁骨无疑都会被彻底打断。
因为名单上不仅有那些拒不授命入朝为官的士子,还有许多在任江南州府县的官员,以及早先就追随朱元璋在开国后告老还乡的老臣们。
朱标看完后摇头道:“太多了,这与父皇初衷相去甚远,该杀的不能留,不该杀的要留住,杀一批威慑不臣,安抚一批宣扬教化,提拔一批昭示天恩才是正解,父皇,现在北方文气疲弱士子稀少,断了江南文气朝廷往后如何运转?总不能叫勋贵将帅们执掌六部衙门地方州府县衙吧?”
听闻儿子的话,朱元璋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他是真的忍了很久很久了,想借此机会好好开一番杀戒,让那些高不成低不就蠹书虫知晓这天下到底是谁在做主。
“咱离京北巡前会杀一批抓一批,后面的就交给你来,是杀是放是安抚提拔都由你自己看着办吧,想来他们到时候也只会剩下感恩戴德了。”
朱元璋想了想有冷笑道:“当然应该还会诅咒一下咱早点驾崩。”
要杀了人家全家自然是要容许人家怨愤的,朱元璋自然也不会在乎这个,尸山血海闯出来的开国太祖皇帝,自然不会怕什么诅咒报应,怕这些也当不了皇帝。
朱标提笔划去了一些名姓,高启俆贲张羽作为此案的中心人物自然是跑不掉的,否则只会显得此举虎头蛇尾,士林书生将更加不可一世,那些本就不愿入仕的前元遗老遗少则会更加猖獗。
魏观本也是逃不掉的,只是朱标还是顾念他向来清正廉明,而且年岁已老至此总是能有些宽免,官职定然是没了,一个老而昏庸之名也跑不掉,老夫子一生刚正,虽能保全性命但心气郁结之下恐怕也是早晚之事了。
此案最无辜的应该就是他了,时也命也如之奈何,总不能因寥寥数人放过这大好机会,只能说朱标以后会对其儿孙补偿了。
施耐庵罗贯中都曾是张士诚的幕僚,大明开国后也并未从仕,而是潜心编纂其书,施耐庵在张士诚麾下也没立下什么功勋,倒是罗贯中曾出谋划策助张士诚打败了一次老朱麾下大将康茂才。
但也算不得什么,毕竟相抗期间本就是张士诚兵多将广势大,所以这俩人也没什么名气,老朱前些年也懒得找这些无名小卒的麻烦。
俩人真正成名还是在近代将其所著列为四大名著之后,小说演绎在古代终究是难登大雅之堂,或许私下看的不少,但少有文人墨客愿意吹捧,何况水浒三国讲的都是造反之事,终究是有忌讳的。
这次被牵连属于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施耐庵的名字被朱标勾掉,也不知是他,大半已逝去之人都被他勾掉了,没什么必要牵连后人。
罗贯中也属于一个例子,朱标没勾只是画了个圈,虽说三国志通俗演义应该已经被创作完成了,但朱标还是需要这方面人才的,磨一磨还能用。
至于方克勤,去年朝廷派吏部使者去请方克勤为官,但方克勤以家母年老需要侍奉为由不愿进京,躲避他乡不见使者。
按说这也是个典型的例子,但朱标再如何也得念着他儿子的好,方孝孺自身凌迟,十族被诛也是为了维护朱标这一脉的正统,此事虽不大可能发生了,但这情分朱标还是领的,面对那般局势还能如此,难能可贵啊,
只是直接宽免也不大合适,否则如何服众,还是得找个好理由,也不知道方孝孺在什么地方,有没有拜入宋师门下。
朱标勾画的时候朱元璋也过来了,父子俩边争论边商量,一笔一画都是一个家族几十上百口的兴衰存亡。
到最后还是有许多名字列在那,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明后几天就要被下令地方审讯然后处斩以儆效尤,也就昭示着大明对士林强制管控的开始,闲散怠惰空谈国政的风气必然要被扭改过来。
除了这些死罪的,还有更多是要被流放的,正好云贵需要大批汉民,他们就是先锋,只是能活下来扎根立足的恐怕不会太多,毕竟多数都是士绅之家的家属亲眷。
朱元璋看过后负手走在殿内:“咱已经让傅友德亲自去苏州坐镇了,有他和蔡本在,纵然是有一些乌合之众造反,也无足轻重。”
到了这个份上,狗要跳墙兔子也要咬人了,只不过他们是匆促举事,而朝廷是早有准备,造反除了多死些人外,什么影响都不会有。
“标儿,宋濂明日就要到了,你亲自去迎一迎。”
朱标本开有些沉重的面色舒缓了一些,大规模的杀人总不会是一件令人心神愉快的事情,但又有必须性,现在解决总好过将来被迫杀更多人,江南天子脚下是容不得别有异心之徒的。
…………………
第六百一十六章 情理之中
爷俩商谈过后朱标就开始认真观看起这段时间朝廷内外的要事,自己父皇马上就要北巡去了,有些尚在进行中的政务还要他后续了解跟进才行。
首先就是楚王朱棢赈灾安民事宜,办的很不错,受灾百姓大体上都已经安置好了,灾情也是减缓,趁着还是春季能恢复耕种大幅度减轻朝廷的负担。
贪官污吏为富不仁的富商士绅自然也是有一批要被抄家灭门了,朱棢没有自行处置而是按着规制上奏朝廷,朱标对此也很满意。
然后就是边疆驻军的粮草供给,南雄侯赵庸他们顺利的办妥了,对比去年运量途中的损耗来说,这次无疑是少了许多,可见朱标对他们临行前的告诫起了作用,并没有人利欲熏心。
等翻看到江阴侯吴良的奏章时朱标眉头一皱,吴良的远洋舰队本该筹措到的物资,自月前就收购筹集不到了,地方官员也是连连推诿搪塞,几家大商号宁肯赔款也不在帮着筹集,只有杭州张陈几家还在尽力而为。
可见这是江南士绅的软威胁了,想要让朝廷知道,我们不帮忙朝廷的政务在地方是寸步难行,不需要硬抗,只要推诿就足以耽误许多事情。
也确实如此,没有地方官吏商号士绅的帮助,累死江阴侯也筹措不到足够远洋的物资供应,朱标眸中一寒,别的事也就算了,明明都知晓远洋是他一手推行的,竟然还敢拿此事作文章,找死!
朱标放下奏章冷然说道:“平日还真瞧不出来他们有这份胆气,连朝廷要务都敢如此故意疏忽懈怠,真真万死不可恕其罪!”
朱元璋没抬头但也清楚自己儿子因何气愤,也只有他才知晓自己儿子对远洋之事有多看重,淡然说道:“早经历早看清楚是好事,别以为平日所有人在你面前都唯唯诺诺就当他们真是如此了,那只不过是你没刨他们的根子,哄着你高兴罢了。”
朱标呼出一口气,略显凌厉的眉眼很快就柔和了下来,气愤归气愤,但其实也还在意料之中,这几年朝廷在江南最大的要事就是远洋舰队的筹备工作,太子又被圈禁,自然是要拿捏起来了。
等最后估计还会有人来请功呢,毕竟此事是在朱标被圈禁之后,红口白牙就说是为了尽快让太子殿下早日归朝参政才出的此下策,然后再把暗中筹备好的物资一交出来,朱标还能说什么?
心中有数后朱标也就不着急了,此事大概率是耽搁不了的,陈佑宗那边应该是有数的,如果真有可能被耽搁,他定然是早就想办法送信入东宫了。
再翻看其他奏章,钦天监奏报夜有流星大如杯,青赤色,起自造父西北行约流五尺余,光烛地经紫微东蕃至勾陈没。
兵部奏报,故元国公术斥驴儿等复引兵寇迁安县虏掠人民,永平卫千户李智率步骑追之斩获甚众,余兵溃去,上批复追缴余孽,有功将士着由兵部累功论赏。
燕山卫指挥朱杲奏,近领兵以山后宜兴锦川等处搜获故元溃散军民九百余户,请以少壮者隶各卫为军俾之屯守,老弱隶北平为民从之,上批复准。
大都督府奏武德卫火赈军士千一百余人、寡妇百八十余人、幼童三百余人,缺衣少食难以为继,奏请天恩垂怜,上批每人各赐米三石布二匹,军士无妻寡妇无子者尽快婚配。
…………
一个多时辰后,大大小小的政务都过了遍眼,朱标靠在椅背上端着茶杯喝了起来,对朝局的掌控感又回来了,虽然一下接收分析众多隐藏在奏章后的信息弄的有些疲惫,但心神却是安宁了,真是男儿致死不可一日无权。
朱元璋疲惫的伸了个懒腰道:“去见见你母后去吧,其余的等咱离京后再由你处理。”
朱标起身应诺,自己父皇就是不说他也是要去坤宁宫一趟了,自古以孝治天下,上至天子下至庶民都是如此,他被禁足期间不能去拜望,可常洛华却是天天都代表他去问安的。
如今既然出了东宫自然是要亲自去了,否则御史台的楞头御史是真的敢参他,有些御史是真的真的不怕死,可以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以死谏君王好证道名留青史。
说实话,视死如归的人在朝堂上堪称无敌,这种人你杀了都算是在成全他,朱标有时极厌恶但有时也极为欣赏,这类人虽有求名之嫌,但想来还是心中有所信念的,连蝼蚁尚且偷生何况都已经是位列庙堂的人了。
这些天御史台大半的官员都已经被打入刑部大狱了,要不是胡惟庸当朝力斥他们为求清名枉顾其责,恐怕都得前仆后继的朝着刑部大狱去了。
“奴婢们参见殿下,殿下千秋!”
朱标刚出了谨身殿,门口守着的奴婢们一窝蜂的赶来叩头,欢喜雀跃鼓舞之情不溢言表,朱标瞧着也是一乐:“免礼吧,这是怎么了都?”
领头的太监仰着大大的笑脸道:“奴婢们瞧见殿下就高兴,高兴。”
朱标笑着伸手拍了拍他头道:“安心当差伺候,散了吧。”
“诺。”
众人抬眼望了望太子殿下,都感觉心神安定了,这些天他们当差当的那叫一个惶恐无措,皇爷天天发脾气斥责各部郎官,他们那里受的了那个龙威,只觉得是殿下不在的缘故。
今日殿下入殿多时,估摸着爷俩是和好如初了,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
朱标从后右门到乾清门步入后宫范围,一路上遇见不知多少一脸欣喜赶来磕头问安的,可见太子是国本,不仅是体现在外面,宫内亦是如此。
别看魏观案和科举停罢闹的如此严重,可若是罢免朱标太子之位,那才是真正的沸反盈天,朱标这个太子当的太稳,不知不觉间施恩布泽太广,从众党羽遍布天下。
绕过了乾清宫,这是天子的居所,台面至脊通高二十余米,重檐庞殿顶,上层施单翘双晶七踩斗拱,下层施单翘单晶五踩斗拱,饰金龙和玺彩画。
一般老朱都是自己歇在此殿,毕竟批阅奏章太晚的话坤宁宫就熄灯了,马皇后近年来觉轻,老朱也不想大晚上惊扰她。
过了乾清宫就是坤宁宫了,皇帝居乾,皇后居坤,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万物得一以生,王得一而以为天下正。
朱标在殿前整理了下衣袖才入内,想来这一路的动静母后这边早就接到消息了,可入正殿后却是先见到了老二老四老五老六几个小的在吵闹。
“哎,大哥来了,可算来了。”
“大哥大哥,父皇解了你的禁足了吧,我们想去看你都被拦下了。”
这一群可就没方才那帮宫女太监们懂事了,叽叽喳喳的簇拥上来,两双黑手几双小白手开始在他上下拍摸起来,一副很担心他在谨身殿挨了揍的模样。
朱标当先拍来老二老四开荒种地的黑手:“差不多行了啊,你们几个怎么在这,母后呢?”
老五乖巧的回答道:“大哥去武英殿的时候母妃就领着我们来了,可没想到大哥又去了谨身殿这么久,母后她们等的无聊就去后面的御花园赏花去了,我们几个不想看花就在这儿等着了。”
………………
第六百一十七章 朱橚
朱标了然的点点头伸手摸了摸老五朱橚的头,不知不觉连老五都已经十一岁了,按说也该定王号进行册封大典了,真是够快的。
“听太医院的太医说你最近多有问询医药典籍,可是对此道有兴趣?”
朱标被禁足东宫后少有过分诸事,不过东宫毕竟有两个怀了身孕的,太医自然是得天天来请脉安胎,他有时候也会陪同,就听太医说起过此事。
其他皇子显然是第一次听到,都忍不住把好奇的目光投了过去,而老四朱棣的目光就有些担忧了,朱橚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好医药之道在寻常人家并不是什么坏事,可在天家就不对了。
堂堂皇子未来的大明亲王,按着父皇的期望那是要负责镇守藩地保境安民抵御外族的,学医可担不了上卫国家下安生民的重任,若是惹的父皇厌弃可如何是好。
朱橚也是吓得脸色一白,他自去年大病一场后,就发觉四书五经没用什么意思,反而是对医药典籍有了兴趣,平日课后多去太医院游逛识别药材,但绝没想让父皇大哥知晓。
“大哥,臣弟就是去看看,并没有耽误功课…”
朱标笑着安抚道:“别急,我又没说你错了,龙生九子尚且各不相同,总不能一众兄弟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来跟大哥说说怎么突然喜欢医术了。”
朱标招呼弟弟们落座,坤宁宫的正殿气派非凡,本就是皇后召见内外命妇的地方,说起来都要比朱标的承乾宫还要大些。
由于是自己母后的宫殿,朱标也没上坐,只是随便找了处坐下,其余兄弟也就跟着随意落座了,反正一会儿母后母妃他们回来还得让座。
朱标在弟弟们面前还是很有信誉度的,朱橚听了大哥的安抚也就平静下来了,慢慢将自己去年生病时的经历说了出来。
其实倒也没什么特殊的,不过朱标还是听的很认真,老五聪敏好学上敬兄长下顾众弟,按着老朱的话就是颇有标儿小时候的样子,马皇后也是垂爱有加。
有次自己同父皇闲谈的时候,父皇就曾说过有意要封老五为吴王,若是按着春秋战国时的传统来说,吴王莫说跟秦、晋、齐、楚相比,连鲁、赵、魏、梁、燕都比不过,也就是比二字郡王尊贵。
可耐不住这是老朱称帝前的王号,所以在本朝自然就极为特殊了,老朱心里也清楚,所以到现在都还没确定下来,毕竟很容易让天下臣民加以揣测。
朱标自己倒是不在意,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怕弟弟岂不成了笑话,但他也得考虑自己臣属们的心情,毕竟吴王一出,无论这个皇子能否对太子之位产生威胁,他们都会竭力的攻击,以防万一。
而且还有一点就是吴王封地的问题,江南朝廷赋税重地,怎么可能册封给藩王就藩,那还不如把太子之位也给他算了。
不过若是老五有意从医的话倒也有法子解决了,老朱定下藩王就藩竖屏以卫国家的时候,皇家还是子嗣单薄的时候,现在看来的话,皇子有点多了,恐怕天下要都不够分了。
朱标接过宫女递上来的茶水喝了一口,然后看着朱橚道:“你既然常去太医院,也应该看到太医们在编纂一部医药大典了吧。”
朱橚眼睛一亮道:“看到了,听说是大哥特地命太医编纂的,参与的还有众多州府名医大家,天南地北海外流入的药材都堆积满了三座库房。”
学医救不了天下病,但还是能解世人病痛之苦的,朱标对医学自然也是大力扶持:“大典要精益求精,毕竟是要传阅于天下医者救助生民,但此典恐怕还需数年之久,现在太医院急纂的是救荒为主的植物志以及灾情疫症的缓解之法,以求或遇荒岁,按图而求之,随地皆有,无艰得者,苟如法采食,可以活命。”
小些的如闻天书,对他们这些生长在宫内没离开过这座深宫内院的孩子们来说,灾荒饥疫太遥远了,何不食肉糜并不奇怪,这也不是他们的错。
大些的老二老四都是跟着迁民赈过灾的,自然知晓灾荒饥疫会是个什么惨状,至于老五,这孩子天生就有一副能为他人着想的慈悲心肠,老二老四老五站起身道:“大哥仁心圣慈,臣弟等拜服。”
有带头的小的自然也就跟上了,朱标摆手让他们坐下,老二老四什么德行他还不知道,吃过苦见过惨,并不代表他们就能代入其中了,他们俩少年从军,跟随徐达讨伐过王保保,经历战阵杀伐心肠早就硬了。
“老五,你若真有此心,大哥明日便去求父皇旨意,让你掌领此事,救荒本草或是医药大典皆是有望能名垂千古的善事,确实也该由我朱家领头。”
朱橚先是一喜然后又低下头拒绝道:“谢过大哥垂爱,可臣弟才疏学浅,还没看过几部医书更没救治过病人,怎么敢领如此要务,若是耽搁了大事没法向父皇大哥交代。”
年纪不大但确实早熟,或者说这个时代的孩子大多都是如此,早当家早立业,说起来这个岁数在县乡,也是快要娶媳妇了。
老二赶忙站出来道:“大哥我去,一定尽心竭力,不把医书编纂出来我都不出太医院了!”
一旁的朱棣忍不住翻了白眼,自家弟弟的差事也要抢,老二可真是不够嫌丢人的,老六老七也**岁了,虽不是太懂事,但还是能看出自己二哥吃像够难看的,忍不住有些嫌弃,一众兄长里面,就二哥最不像样,难怪母妃告诫不要在同二哥玩耍。
朱标理都没理他继续跟老五说道:“张太医跟我说过你聪颖过人能举一反三,领了差事后多跟着学学就是了,而且让你领事也是名头上的,有那么多太医在怕什么。”
说话间一阵浩浩荡荡的香风袭来,一众兄弟起身站好,马皇后为首的后宫妃嫔们领着几个公主一同走了进来,各有特色的香气充盈殿内。
“儿臣等恭迎母后,母后千秋万福!”
朱标在上前一步行大礼参拜,马皇后含笑而立,其余妃嫔自觉的位列两旁侧立而站,不敢迎受储君大礼。
“儿臣不孝身在宫中却多日未曾来参拜母后,请母后责罚。”
马皇后自然是不会责罚了,只不过是过个场面而已,身居此位就是如此,天家无私事,一举一动都是要经受天下人的检验的,要为天下典范。
朱标起身后又同妃嫔们简单的见了下礼,有不少都是他弟弟们的生身母妃,就算是看在他们的面子上朱标也会表现出些许尊敬来,有弟弟们拖后腿和没弟弟们拖后腿可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马皇后自然是高居首位落座,殿内也只有马皇后身着正红凤裙,其余者再受宠爱也不敢逾越礼制,后宫中皇后就是君,太子妃就是储君,嫔妃们再如何都只是宫中内臣,朝野命妇们就是外臣,君臣佐使无敢违者。
都落座后位份较高的妃嫔们就开始说些喜庆话哄马皇后高兴,不得不说不愧是多年姐妹了,马皇后确实被哄的欣喜,虽说清楚自家夫君儿子间不会有什么真矛盾,但儿子被禁足许久未见也是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