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九章 商帮
俩人谈了一会儿北方的情况,对大明上下来说唯一的威胁依旧是那里,蒙古再如何颓势也是当世举足轻重的一股力量。
随后步入正题,陈佑宗不仅是朝廷的通政使,也是朱标同天下各大商贾世族交流的中间人,能有本事找的上陈佑宗的才有资格被朱标略微关注。
连陈佑宗的关系都攀附不上,那自然也就没有资格同太子一起做些什么,这也是为何这两年通政使司陈佑宗在朝中地位隐隐有些超然的原因。
朱标放下茶杯道:“本宫在宫里都听闻陈府过年比皇宫都热闹,从元旦至今都是车马如龙啊。”
陈佑宗笑道:“何止是车马如龙,臣家中库房都已经堆满四座了,礼品还是源源不断的送来,天南地北奇货珍宝之多啊,臣也是开了眼界了。”
朱标的闻言感叹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同这些人打交道不容易,于爱卿士林声望也有损害,辛苦了。”
陈佑宗摇头:“为殿下当差是本分,也是臣的福分,不过腐儒愚生几句酸话而已,值得什么。”
朱标闻言也不再多说,他于陈佑宗有知遇之恩,而今又娶了其嫡女,早就是利益一体了,宽慰安抚的话要说,但也不用说太多,说多了反而显得生分。
陈佑宗收的那些礼物都是替朱标收的,早早晚晚都会送进宫里,其实这两人都不在乎这点玩意儿,陈家富贵传家百余年什么没见过,朱标国之储君未来必然是要坐拥四海的。
朱标或许会缺粮缺人但绝不会所谓的缺奇珍异宝,那些对他来说最是无用之物,前几年还颇喜爱前代唐宋名家书画字帖,现如今忙于政务看都懒得看一眼了。
也就剩把玩玉饰这点儿小爱好了,而大明雕刻玉饰最出众玉匠也早都被皇帝传唤入京专为太子一人使用了。
“名单本宫看过了,可也就是看过了,哪家成哪家不成还得问问爱卿的意思。”
陈佑宗沉吟片刻回答道:“各家各号都有厚礼送上,若真要细究甚详不太可能,只能是从其所在的商帮来看了。”
商帮的形成原因其实非常现实,就是为了抱团取暖,士农工商,任何朝代中出门买卖的商人,他们在经商路上经常会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一些地方官吏以及当地帮派都会以各种名义剥削他们。
“现如今微商几家诚意最大,实力也是名列前茅的,殿下也知道,徽州保界山谷,山地依原麓,田瘠确,所产至薄,导致多出商人,而且微商之首江家同圣上还有几分渊源。”
朱标闻言一挑眉,后面一句才是重点,略一思索才想起来当年自家父皇挥师入皖之时,大商江元曾主动献十万两以求平安。
那时候军饷匮乏,无论如何也得弄到饷银抚军了,江元主动献银省了波折也给其他豪商打了个样儿,所以这份情却是有的。
朱标问询道:“微商所经何物?”
陈佑宗捋须道:“歙砚、徽墨、澄心堂纸、汪伯立笔,此四宝唐宋之时便常为朝贡之物,现如今亦是,但凡稍有家资的文人墨客都会求购这一套装置门面。”
朱标瞧了眼身前书案上的笔墨纸砚道:“文房四宝恐怕非适宜海贸之物,东瀛高丽或会抢购,但其余藩外之国可用不上。”
陈佑宗沉默片刻,朱标若有所思道:“有什么就说吧,此处只你我君臣何须忌讳太多。”
“江淮从事贩盐者多是微商之属,拥船只千艘……”
“私盐?”
“原先是半官半私,但据江元之子所言,如今都以换自开中法所获盐引之盐。”
朱标若有所思的敲着书案:“可信?”
陈佑宗自是不敢担保:“臣只知晓自前年殿下南巡敲打李家之后,江南以贩私盐起家的都以销声匿迹了。”
朱标沉吟片刻道:“让他们交出五百艘船给漕运总兵府,再出三十万石粮食送往杭州,此事既往不咎,但若再犯抄家灭族。”
“诺。”
这就是要付出的代价了,想必他们也早有准备,盐业暴利但却有抄家灭族的风险,海贸同是暴力,虽也有船覆人亡的风险,但总归不至于全家死绝。
陈佑宗神色不变继续说道:“还有就是晋商了,这几年因朝廷开中法的缘故,几大山西豪商身家倍增,太原、平阳、泽、潞,豪商大贾甲天下,非数十万不敢称富。”
朱标清楚晋商想要加入海贸估计是挺闻到了朝廷准备停止开中法,所以才会如此迫切,他们的驼队船队可不敢停下来。
“可以,三十万石粮食二十万两银子,让他们自备出洋船队,能吃多少就看他们自己能有多大胃口。”
想跟着朝廷吃第一口螃蟹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自元末以来海贸断绝,谁也不知道海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而且近海都有倭寇横行,没有朝廷水师庇佑他们出了海就是肥羊。
后面还有闽商,他们倒是不用出太多,因为在海贸这方面他们可真是祖传的本事,经验无比丰富,水师出海远洋有很多地方也得仰仗他们。
几处地域性的商帮,加上几十家大商号,再加上当第一的水师力量,这基本就是大明对海洋的的第一次尝试了。
看似商人占了大头,其实他们加起来也比不过朝廷,甚至说是九牛一毛也不为过,当今天下有多少织造丝绸瓷器的都是属于官营的,朝廷的生产力要远远超过商号太多太多。
何况贸易归来后该收的商税谁也别想赖掉,朱标从不担心海贸是否会赔本,担心的只是大海无情,数万人的水师船队又如何,在惊涛骇浪中也不过几片无根浮萍而已。
朱标同陈佑宗商谈了有一个多时辰,陈佑宗才拜别而去,他回府后还要传达太子的意志于各家各户,林林总总的安排与大致的利益划分还需在商谈。
朱标这会儿连喝了三倍热茶,额头都有些见汗了,福贵小心翼翼的在旁用袖子给他扇着风,一副期待受到认可但又怕受到呵斥的模样。
朱标淡漠的吩咐道:“偏殿左侧青龙木柜里有扇子,去取来吧。”
“诺”
太监身上常用香料,福贵刚上位用的也就一般,朱标闻着有些刺鼻,很快富贵就回来了,轻轻的给他扇起了风。
“奴婢伺候不周,回去就领罚。”
朱标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过了许久才道:“回去好好问问刘瑾。”
福贵眼中闪过欣喜,他最怕的就是殿下不理会不吩咐,那样的话就是根本没准备将他长留身边伺候。
朱标此时所想的就是还要不要在榨一榨豪商们的底子,方才别看要了一些,但其实很少,若落在一家一户上是多,可朱标是对商帮要的,他们凑一凑连伤筋动骨都算不上。
想了一想还是算了,这笔银粮加上下半年在从别处找一找,明年很轻松就能还上江南世族的百万石粮食了。
商人依托大明开国之初政策宽松商税不高才缓过气儿来,没必要这么急着压榨,他们纵然仗着比百姓厚实的家底儿熬过了元末乱世,但也肯定是放了不少血,丢了不少家业。
等海贸通顺了再提商税细水长流吧,当然该有的限制也得更严厉些,官商勾结必须限制预防,权与财总不能都让他们占了,大明可不是商人的大明。
朱标叹了口气,打孩子也得等他长大些,这会儿一用力打死了可不好,老朱打儿子都是六七岁才开始下手狠揍的。
…………………
第五百九十章 出宫
朱标起身在殿内活动了片刻,问了问时辰后站在书案前提笔书写同时吩咐道:“你即刻出宫将此拜帖送去曹国公府,本宫一个时辰后要去拜见老国公。”
“诺”
提前一个时辰去拜帖稍显仓促,不过到底是自家人,而且朱标早些年其实也没少去还是恩亲侯府的李家,所以也不用太过客套。
福贵走后朱标坐回位子上,看着空荡的大殿有些茫然,一桩桩一件件的大小事务犹如水滴一般倾覆而下,有时候真是让人想要逃避。
放空了一会儿吩咐道:“去请晋王齐王过来,对了,先让他们换身常服。”
一名武英殿伺候的太监应诺而去,这时候门外也传来通禀声,礼部左侍郎求见太子殿下,朱标自然是要接见了,也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了,
很快礼部侍郎进殿行礼参拜,朱标伸手虚扶到钱:“爱卿免礼,来人,给赵侍郎赐座。
“老臣谢过殿下。”
客套了几句后就进入正题了,赵侍郎开口道:“臣等奉命去迎接了开元王世子,世子在城门外向宫城方向行大礼谢过了圣上,然后仅带着二仆随我等回了京城,住进了殿下特意安排的游园。”
朱标满意的笑了笑,察罕的态度很让人欣喜啊,从他身上也可以看出其父的大致态度,如果顺利辽东归附就在此一举了。
说实话纳哈出挑的时间不错,正是也速迭儿准备串联高丽共抗大明的时候,现如今手上还有高丽沈王脱脱不花这张牌。
“世子还特进献雪蛤膏、千年野参王、百年宝参以及极品紫貂皮、长白山梅花鹿茸等贡品足有五大车。”
这些倒是无所谓,纳哈出盘踞辽东不差这些,大明坐拥四海,这些东西高丽也是年年进贡的,不过还是那句话,开始客套了就说明有诚意。
“游园那边不可疏忽,有何所需所求先予满足,察罕此来意味着什么卿等也清楚,若是能成我大明则可免去一场大战,能少死伤多少将士啊,望卿等尽心竭力。”
陈侍郎起身拜道:“请殿下放心,臣等自知责任重大,绝不敢误国之大事,焉有不尽心力之念!”
“好,卿等做事本宫也是放心的,刚刚开春夜里稍寒,一会儿爱卿走时带些红萝炭去游园,御厨也带上两位吧。”
“世子得闻殿下如此厚待定然感激涕零,辽东归附日渐可期啊,臣为殿下贺,为我大明贺。”
礼部侍郎很激动,本来他们是有些担心办砸了的,毕竟辽东局势紧张,万一没弄好总不可能让太子殿下但责任,肯定是他们礼部的锅了。
可现如今一看,对方很有诚意,这就大有可为了,虽然出了差错他们得背锅,但事情成了太子殿下也不可能跟他们抢功。
朱标又嘱咐了几句礼部侍郎就告退了,这时候两位人模狗样的王爷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朱樉直接大声问道:“大哥听说纳哈出那老狗的狗崽子来了,咋们兄弟去好好给他弄个下马威!”
朱棣接口道:“大哥要是不方便出面,我跟二哥去也够了。”
朱标脸上的笑容褪去漠然问道:“谁告诉你们察罕来了,又是谁告诉你们我叫你们来是为了给他一个下马威?
朱樉面色一凝毫不犹豫的指向朱棣道:“老四说的,他说我们种地种的好好的,大哥不会无缘无故叫我们。”
朱棣面无表情的斜了自家二哥一眼,明天小爷就告假,让你一个人耕田去吧,老三也走了,看你一个人累死。
“察罕要来的事儿前两天宫内就传遍了,臣弟以为大哥这个时候叫我们来就是为了此事……”
朱标呼出一口感觉有些疲惫:“我要敲打察罕还需要你们俩?你们是恨不得咱们同纳哈出开战吧。”
朱樉嘿嘿笑道:“纳哈出那条老狗忘恩负义,父皇当年同咱们讲的时候没少骂他,如今想要归附了,自然是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朱标认真叮嘱道:“当年的事情虽是纳哈出忘恩负义,但说到底吃亏打败仗的还是他,现如今人家要率辽东土地以及二十万军民归附,我大明岂可无这点儿容人之量。”
“老狗小狗的断不可再说了,也不准你们叫那些狐朋狗友去游园寻衅滋事,记住了没!”
俩人蔫应道:“知道了。”
朱标摇摇头,感叹幸好方才突然想起他们俩准备一起带去拜见老国公,要不这两位不怕事儿大的,估计以为自己是要替父皇出气,勋贵子弟里面估计也不缺这般想的。
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多年下来大明子弟其实都已经骄纵起来了,大有天下谁堪敌手的心气,辽东纳哈出区区二十万军民算什么?
更多的又不是没打过,那是敌人么,那都是升官进爵的战功啊,有多少没捞到侯爵的糙汉们摩拳擦掌蓄势以待呢。
若是真有小辈去挑衅察罕,那估计也离不开这群混账的教唆,他们才不管朝廷兵马财政艰不艰难呢。
朱标挥手让福贵上前:“去兵马司让张威领人到游园外看护,不准任何人无故打扰。”
朱标现在不想看到任何波折发生,稳稳的将辽东纳入掌控才是最重要的,辽东如果顺利归附不仅是国土人口扩增,更是加强了对草原和高丽的封锁,于大局有大利。
至于派张威去,一则这本就是兵马司的职责所在,二是因为张威虽资质愚钝,但对朱标的命令向来是贯彻执行的,不会受任何人的干扰退缩。
别说是一些勋贵子弟,就是某些不要脸了的侯爷亲自去也讨不了好,这也是为何朱标会将如此紧要的职位交给张威的原因。
朝廷中某些职位能力比什么都重要,而有些职位忠心比什么都重要,京中兵马司就是如此,看似位卑职小,但能在京中任意调兵就是拥有极大的威慑力。
这下俩人就摸不到头脑了:“大哥,那叫我们来干什么?今天地里可得浇水了,还是傍晚前干不完父皇瞧见了可饶不了我俩。”
朱标起身道:“放心,父皇今日是没功夫去看你们俩了,去让几个太监浇地吧,你们俩陪我去拜见姑父,都有段时间没去了吧。”
两个孩子现在了都还在谨身殿,估摸着今晚都回不了东宫了,老朱难的有孙儿玩耍,定然是要带回坤宁宫让马皇后也跟着高兴高兴的。
俩兄弟这才明白过来,能得空闲可好啊,浇地也不是什么容易事,大哥吩咐能让太监帮忙,可得趁机让他们多干点。
俩人默契的对视一眼招来自己的贴身太监狠狠的吩咐了几句,那太监自然清楚自家殿下不仅仅是让他们浇地,分明是让他们能多干多少就多干多少。
朱标见状也没说什么,这两个近来确实辛苦,原本都是白净俊俏的皇子亲王,现如今就跟边塞屯田的少年军卒一般,精悍黑瘦。
三兄弟出了武英殿,难的要出宫他们俩都很开心,只有种地了才晓得这种日子是多么幸福,只能诚心期盼今年收成好点,以及自己几个弟弟快快长大多闯祸,就算不能接替他们多个帮手也好啊。
从右顺们过内五龙桥再过午门,然后就乘上了早就等候多时马车,高大结实的车驾内宽敞舒适,三兄弟落座后就朝着宫外驶去。
原本只是一驾,但出承天门后就瞬间变成了数驾,期内隐隐约约可见其内甲胄寒光闪烁,四面八方或明或暗也多了许多精悍的身影
………………
第五百九十章 出宫
朱标起身在殿内活动了片刻,问了问时辰后站在书案前提笔书写同时吩咐道:“你即刻出宫将此拜帖送去曹国公府,本宫一个时辰后要去拜见老国公。”
“诺”
提前一个时辰去拜帖稍显仓促,不过到底是自家人,而且朱标早些年其实也没少去还是恩亲侯府的李家,所以也不用太过客套。
福贵走后朱标坐回位子上,看着空荡的大殿有些茫然,一桩桩一件件的大小事务犹如水滴一般倾覆而下,有时候真是让人想要逃避。
放空了一会儿吩咐道:“去请晋王齐王过来,对了,先让他们换身常服。”
一名武英殿伺候的太监应诺而去,这时候门外也传来通禀声,礼部左侍郎求见太子殿下,朱标自然是要接见了,也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了,
很快礼部侍郎进殿行礼参拜,朱标伸手虚扶到钱:“爱卿免礼,来人,给赵侍郎赐座。
“老臣谢过殿下。”
客套了几句后就进入正题了,赵侍郎开口道:“臣等奉命去迎接了开元王世子,世子在城门外向宫城方向行大礼谢过了圣上,然后仅带着二仆随我等回了京城,住进了殿下特意安排的游园。”
朱标满意的笑了笑,察罕的态度很让人欣喜啊,从他身上也可以看出其父的大致态度,如果顺利辽东归附就在此一举了。
说实话纳哈出挑的时间不错,正是也速迭儿准备串联高丽共抗大明的时候,现如今手上还有高丽沈王脱脱不花这张牌。
“世子还特进献雪蛤膏、千年野参王、百年宝参以及极品紫貂皮、长白山梅花鹿茸等贡品足有五大车。”
这些倒是无所谓,纳哈出盘踞辽东不差这些,大明坐拥四海,这些东西高丽也是年年进贡的,不过还是那句话,开始客套了就说明有诚意。
“游园那边不可疏忽,有何所需所求先予满足,察罕此来意味着什么卿等也清楚,若是能成我大明则可免去一场大战,能少死伤多少将士啊,望卿等尽心竭力。”
陈侍郎起身拜道:“请殿下放心,臣等自知责任重大,绝不敢误国之大事,焉有不尽心力之念!”
“好,卿等做事本宫也是放心的,刚刚开春夜里稍寒,一会儿爱卿走时带些红萝炭去游园,御厨也带上两位吧。”
“世子得闻殿下如此厚待定然感激涕零,辽东归附日渐可期啊,臣为殿下贺,为我大明贺。”
礼部侍郎很激动,本来他们是有些担心办砸了的,毕竟辽东局势紧张,万一没弄好总不可能让太子殿下但责任,肯定是他们礼部的锅了。
可现如今一看,对方很有诚意,这就大有可为了,虽然出了差错他们得背锅,但事情成了太子殿下也不可能跟他们抢功。
朱标又嘱咐了几句礼部侍郎就告退了,这时候两位人模狗样的王爷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朱樉直接大声问道:“大哥听说纳哈出那老狗的狗崽子来了,咋们兄弟去好好给他弄个下马威!”
朱棣接口道:“大哥要是不方便出面,我跟二哥去也够了。”
朱标脸上的笑容褪去漠然问道:“谁告诉你们察罕来了,又是谁告诉你们我叫你们来是为了给他一个下马威?
朱樉面色一凝毫不犹豫的指向朱棣道:“老四说的,他说我们种地种的好好的,大哥不会无缘无故叫我们。”
朱棣面无表情的斜了自家二哥一眼,明天小爷就告假,让你一个人耕田去吧,老三也走了,看你一个人累死。
“察罕要来的事儿前两天宫内就传遍了,臣弟以为大哥这个时候叫我们来就是为了此事……”
朱标呼出一口感觉有些疲惫:“我要敲打察罕还需要你们俩?你们是恨不得咱们同纳哈出开战吧。”
朱樉嘿嘿笑道:“纳哈出那条老狗忘恩负义,父皇当年同咱们讲的时候没少骂他,如今想要归附了,自然是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朱标认真叮嘱道:“当年的事情虽是纳哈出忘恩负义,但说到底吃亏打败仗的还是他,现如今人家要率辽东土地以及二十万军民归附,我大明岂可无这点儿容人之量。”
“老狗小狗的断不可再说了,也不准你们叫那些狐朋狗友去游园寻衅滋事,记住了没!”
俩人蔫应道:“知道了。”
朱标摇摇头,感叹幸好方才突然想起他们俩准备一起带去拜见老国公,要不这两位不怕事儿大的,估计以为自己是要替父皇出气,勋贵子弟里面估计也不缺这般想的。
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多年下来大明子弟其实都已经骄纵起来了,大有天下谁堪敌手的心气,辽东纳哈出区区二十万军民算什么?
更多的又不是没打过,那是敌人么,那都是升官进爵的战功啊,有多少没捞到侯爵的糙汉们摩拳擦掌蓄势以待呢。
若是真有小辈去挑衅察罕,那估计也离不开这群混账的教唆,他们才不管朝廷兵马财政艰不艰难呢。
朱标挥手让福贵上前:“去兵马司让张威领人到游园外看护,不准任何人无故打扰。”
朱标现在不想看到任何波折发生,稳稳的将辽东纳入掌控才是最重要的,辽东如果顺利归附不仅是国土人口扩增,更是加强了对草原和高丽的封锁,于大局有大利。
至于派张威去,一则这本就是兵马司的职责所在,二是因为张威虽资质愚钝,但对朱标的命令向来是贯彻执行的,不会受任何人的干扰退缩。
别说是一些勋贵子弟,就是某些不要脸了的侯爷亲自去也讨不了好,这也是为何朱标会将如此紧要的职位交给张威的原因。
朝廷中某些职位能力比什么都重要,而有些职位忠心比什么都重要,京中兵马司就是如此,看似位卑职小,但能在京中任意调兵就是拥有极大的威慑力。
这下俩人就摸不到头脑了:“大哥,那叫我们来干什么?今天地里可得浇水了,还是傍晚前干不完父皇瞧见了可饶不了我俩。”
朱标起身道:“放心,父皇今日是没功夫去看你们俩了,去让几个太监浇地吧,你们俩陪我去拜见姑父,都有段时间没去了吧。”
两个孩子现在了都还在谨身殿,估摸着今晚都回不了东宫了,老朱难的有孙儿玩耍,定然是要带回坤宁宫让马皇后也跟着高兴高兴的。
俩兄弟这才明白过来,能得空闲可好啊,浇地也不是什么容易事,大哥吩咐能让太监帮忙,可得趁机让他们多干点。
俩人默契的对视一眼招来自己的贴身太监狠狠的吩咐了几句,那太监自然清楚自家殿下不仅仅是让他们浇地,分明是让他们能多干多少就多干多少。
朱标见状也没说什么,这两个近来确实辛苦,原本都是白净俊俏的皇子亲王,现如今就跟边塞屯田的少年军卒一般,精悍黑瘦。
三兄弟出了武英殿,难的要出宫他们俩都很开心,只有种地了才晓得这种日子是多么幸福,只能诚心期盼今年收成好点,以及自己几个弟弟快快长大多闯祸,就算不能接替他们多个帮手也好啊。
从右顺们过内五龙桥再过午门,然后就乘上了早就等候多时马车,高大结实的车驾内宽敞舒适,三兄弟落座后就朝着宫外驶去。
原本只是一驾,但出承天门后就瞬间变成了数驾,期内隐隐约约可见其内甲胄寒光闪烁,四面八方或明或暗也多了许多精悍的身影
………………
第五百九十一章 衣冠焜燿
曹国公府离皇宫很近,出了承天门没几条街也就到了,是洪武元年敕造的,原本是叫恩亲侯府,从此爵名就可知此家同天家是何等关系。
马车内朱樉激动不已,自打上次之后可是数月没出过宫门半步了,原本还以为得秋收之后父皇满意了才有机会出来放放风的。
“嘿嘿,大哥一会儿……”
不等他说完朱标就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弟弟的妄想:““想都别想,你老老实实随我去拜见姑父,然后回去继续好好耕地,若是秋收后收成好,我还能帮你求求情,否则你就准备一辈子在宫里种地吧。”
朱棣身子一颤:“大哥,我可没犯错,这都几个月了,三哥也出去当差了,我不会一直陪着二哥吧。”
本来萎靡下去的朱樉瞬间亢奋起来:“老四,咱们兄弟可是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也要学老三那个王…那个混蛋不讲兄弟情义了吗?”
朱棣义正严辞道:“二哥,你可别凭空臆造,咱们什么时候说好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你当初在宫外逍遥快活的时候可也没叫上弟弟啊。”
“大哥,怎么种地都成,就是别让老四这小混蛋跑了,我一个人可照料不了那么大一摊子的地。”
朱棣这下就忍不了了:“二哥,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惹出的乱子我跟三哥受连累也就算了,怎么这时候……”
“都闭嘴!”
朱标瞧着两个都要互相掐起来的弟弟道:“马上就到国公府了,带你们俩来是为了让姑父高兴高兴,可不是让你们俩到这吵闹来的。”
车驾内沉默了片刻,朱标闭目养神,朱樉朱棣低着头互相置气,不过很快朱樉就又舔着脸凑到自家大哥身旁说道:“大哥,怎么突然要来拜见姑父了。”
朱标睁眼默默看了看朱樉道:“姑父门楣上的牌匾要换一换了,自然得过来先同姑父打声招呼。”
“文忠哥要封王了?”
“嗯。”
车驾停在一处气派非凡的府邸之前,两头雄壮的石狮坐立,一位白发苍苍身着缝补布衣的老者领着一群妇孺迎候。
“老臣李贞率家小恭迎殿下驾临。”
三兄弟快步下了车驾,朱樉机灵的将正要行礼的老者搀住:“姑父您老怎么还亲自出来了,按理该是我们晚辈进府拜见的。”
朱标朱棣上前行礼:“侄儿拜见姑父,劳烦姑父亲迎了。”
李贞年岁大了但耳清目明乐呵呵的笑道:“三位殿下都来了,臣是高兴啊,哪里还坐得住,来,咱们入内说吧。”
众人随着李贞走入曹国公府,三兄弟簇拥着老国公,别说他们了,就是皇帝到这儿也是如此,朱家正经儿的长辈可就剩这一个了。
李贞左侧是朱标,右侧是朱樉,朱棣在后面对自家二哥的背影翻着白眼,很明显二哥是看大哥指望不上,准备讨好姑父请他老人家去同父皇说情了。
入正堂奉老国公坐上位,朱标坐其侧,这不是正式场合,自然是要行家礼的,历朝历代那个不提以孝治天下。
老国公在,李文忠的妻子也就领着长子抱着次子出来见了一面,是个安分守己的妇人,话也没那么多,朱标叫来已经七岁大的李景隆考问了几句学业。
李景隆倒也不怯场,年岁虽小但回答也是有理有据,看身板也是不错,朱标自然是不吝溢美之词,左右就是为了哄老人家高兴。
过会儿妇孺们也就都下去了,李贞慈爱的看着朱标道:“老臣在家中也是知晓殿下如今日临群臣听断诸司启事政务繁忙,可还是要以保重身体为重啊。”
朱标应道:“各尽其职罢了,侄儿在内处理国政,兄长在外戍边镇疆,都是同样辛苦,增枝也有两岁了,还没见过兄长一面,可见其劳啊。”
李贞捋须道:“天生圣人承中华之运,圣上洪福齐天,海内尽归职方,我父子二人托庇长公主在天之灵,幸遇圣明,脱涂泥于衽席,济垂绝而更生,收养掖庭,待以肺腑。”
“文忠承圣上再造之恩,扶树教育,俾成立,指授神筭,镇守边陲,未效纤毫,以禆圣治,是犹萤爝之光依于日月,蚊蚋之响附于雷霆,本是其责何谈其辛劳!”
朱樉朱棣楞楞的看着有些陌生的姑父,这老头儿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朱樉感觉嘴巴有点发紧,这样人的都不好糊弄啊,那还能忽悠老爷子去替他求情吗?
朱标倒是不意外,李家原本就是乡绅之家,只不过是前几代破落了些,但还是有诗书经义传家的,远比那时的朱家要强许多。
李贞本人也是饱读之士,只不过他年轻时遇上的时局不好,上头无人科路难开入仕无门,否则老朱也不是没机会借姐夫的光混个乡县小吏干干。
朱标拉着姑父的手道:“姑父是以国家为念,子虽在侧,有晨昏之奉,不以为喜,奉命征伐四方,久劳于外,亦不以为忧,其笃于忠诚如此。”
“此来一是多日未曾拜见姑父大人,二是有一事尚须知会姑父,兄长在北御鞑靼瓦剌功勋卓著,加上昔年平定江南之功尚未封赏,父皇有意册封兄长为王。”
李贞突然老泪纵横道:“本为活命投托于圣上麾下,以致武功之成,亦预分封之例,父子禄食一品,位列上公,衣冠焜燿于三世,恩泽滂沛于一门,所依恩幸之厚,其何以报?”
朱标起身劝道:“姑父切莫如此,临来时父皇就曾说过,姑姑姑父昔年之恩惠不敢忘怀,恩义深重,言莫能报,区区此等不算什么。”
朱樉朱棣也是赶忙起身相劝:“表兄南征北战次次身先士卒功勋卓著朝野共知,如今封王也是理所当然,姑父何须如此。”
“陛下兴师仗义,应天顺人,握乾符而兴帝业,奋神武而拯黔黎,四海归心,群雄率服,文有宋濂李善长刘伯温等贤才,武有中山开平东瓯等将帅,岂缺文忠一人之功勋?”
“揆今食禄之家未有过于臣者,缅思往时之艰苦,岂思今日之荣华?”
“尺寸丝毫,莫非帝力,陛下怜臣之老,赐以免朝,悯臣之愚,待以殊礼,屡蒙车驾之幸临,时沐皇储之眷顾,宠锡每颂于天府,爵禄复厚于子孙,恩意之隆,言辞莫罄。”
李贞摇头流泪沉吟片刻接着说道:“方今朝廷清明,法度具举,官不虚设,禄无幸食,老臣每存知足之戒,恒切盈满之惧,臣之俸禄在所当辞,岂敢再贪居王爵之尊荣,请太子殿下替老臣向圣上说明情由,臣家万死不敢再受殊宠了。”
三兄弟再三劝说也难改其意,不过也都不意外,李姑父本就是如此之人,曹国公府不缺锦衣玉食,但老人常念“吾家素凉薄,叨沐上恩,以至于此,虽日日羙食盛馔,何患不继?然奢靡之事,吾性所不喜也,今上方以勤俭化天下,吾为亲戚之长,苟为奢靡,何以劝率家人!”
衣食住行皆如昔年耕种之时,缝缝补补勤俭持家,其实也不愿在京久居,只是皇帝不舍强留在京而已。
这也是为何老朱要让朱标先来打招呼的原因,要不直接册封恐怕李贞就要跪死不受了,有些人贪得无厌,生怕官卑爵小,但也有些人知得失,忧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这儿的动静很快就传了出去,李文忠之妻重新回返,但听了几句就又赶忙退下了,这种大事不是她能干预的,夫君在外家中自然是由公公当家作主。
何况她也很惶恐,国公之爵已经够显赫了,出门在外谁不敬畏三分,而王爵之位实在是吓人,摸了摸儿子的头道:“吾儿往后定当勤学不辍,顶门立户不负父祖之惠。”
…………………
第五百九十二章 时局
三兄弟耗费了近半个时辰才将老国公劝住,这也是多亏了老二老四卖力,要不朱标还真不是太会哄人的。
朱标挥退堂内伺候的奴仆开口道:“我朱家亲族少根基薄弱,如今在外能独挡一面的唯有表兄一人了,封王不仅是为了嘉奖其功,也是为了天下安定,姑父大人勿要多虑。”
李贞得闻此言紧皱的眉头才松缓一些:“臣也是听说过开平王要回京了,北方军务将由文忠接管,可国公之爵也够用了。”
朱标解释道:“中山开平二王回京坐镇,那么现在留在京中的公侯们就要北上南下提督军务了,兄长爵位虽不低但资历同那几位比还是差一些的,未防尊卑不显令出多门才要给兄长封王,也好名正言顺接替常帅。”
李贞叹了口气道:“若为国家,那李家怎么都是应当的,只是忧虑文忠贸登高位才干不与其权势相匹,将来说不得会给圣上殿下脸上抹黑。”
朱棣接话道:“姑父多虑了,表兄看似宛如文弱书生,但其实兼备开平中山二王的优点,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其眼光之毒辣,动作之迅捷,让人叹为观止。”
李贞其实也只是将话说在前面,知子莫若父,儿子有大多本事他怎么可能不清楚,驱逐胡虏马踏草原或许力所不及,但立屏藩镇守边疆抵抗蒙古却是绰绰有余的。
“那么臣只有一个请求,李家王爵终于文忠,万不敢世袭罔替,甚至这国公之爵都该再降一降,子孙有德何须仰仗前人遗泽。”
朱标沉默片刻道:“侄儿答应姑父,王爵终于兄长,但这国公之爵却是李家应得的,开国元勋自当与国同休。”
李贞点点头后望着北方沉默不语,朱樉见此赶紧笑道:“姑父果然君子,旁人若得此封赏,恐怕早就一口应下了。”
“人之生世,贫贱富贵当不改所守,一旦富贵而忘贫贱,君子不为也,晋王殿下亦当如是,堂堂皇子亲王,沉迷风月不愧父兄之艰难?
………………
三兄弟辞别李贞上了马车,朱樉的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我这哄着还挨一顿教训,大哥,下次可别带我来了。”
朱标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姑父既然这么说了,明日进宫肯定会去替你求情,可别不知好歹。”
朱樉眼睛一亮:“真的?大哥你可别骗我。”
朱棣在旁摇摇头都懒得搭理他了:“大哥,表兄近来无大功,这骤然封王恐怕会让有些人不满吧。”
朱标捻起一块蜜饯:“跟铁柱一同册封就是了,何况不满又如何,常帅这次回来会领着五万边疆精锐充实京营。”
京营士卒五年没见过血了,自然是要刺激刺激,当然北方这五万人的缺口也会立刻补上,不过具体是谁部北上还不可知,朱标没过问太多,料想自己父皇自有主张。
朱棣忍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大哥,三哥都已经离京当差去了,臣弟也想为父皇为大哥分忧效力。”
朱樉这次倒是没什么反应,应该也是回过神了,兄弟几个都是皇子亲王,除了大哥地位超然之外,谁也不见得怕了谁,他是晋王人家老三老四也是楚王齐王,能陪他种这么久的地已经是够意思了。
再多拦着恐怕兄弟间隙都要起来了,到时候可是得不偿失,说到底以后大家还要守望相助呢。
朱标看了看面色诚恳的朱棣道:“你想跟老三一样下地方巡查赈灾还是想到大都督府参赞军务?”
“臣弟想去边疆,为我大明开疆扩土!”
“这么说你是想南下了,老四云贵之地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多瘴气多毒虫,纵然有太医随行也有病逝的风险,你还没成家老老实实留在京城吧。”
“大哥,臣弟不怕这些,听说沐英哥已经到了贵州了,臣弟的身份去了贵州无论是安抚土司还是激励士卒都远比其他人要强。”
“我回去同父皇商量商量,这么大的事总要听父皇的意思。”
朱棣面色不变眼中闪过几丝欣喜,只要大哥不反对那么父皇那边更不可能反对了,若不是他们兄弟年纪尚小,恐怕早就被父皇扔过去了。
黄昏时分车驾顺利的回到了宫内,朱樉朱棣急着去看太监们干的怎么样了,毕竟屁股没擦干净,干什么都不踏实,何况都精心伺候几个月了,也是真心疼自己的庄稼。
朱标径直回了东宫,刚踏进大殿就看见自己的妻妾们迎了上来,莺莺燕燕赏心悦目,簇拥着他回了殿内。
朱标其实也略有疑惑,非节非庆的怎么还凑到一起来了,不过也没多想,毕竟怎么样都他都无所谓,甚至还乐于瞧热闹。
女人多了是非也就多了,朱标的后宫不大但如今也不算小了,正经有位份的都已经有八个了,下半年估计还要再添几个,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各方都要安抚,联姻就是最简单有效的,比什么都强,朱标是来者不拒,左右也不是养不起,最多是期盼其长相不要太差,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朱标落座上位,太子妃坐在其侧,其余都按照位份落座,朝中有君臣后宫同样如是,这也是为何要争的原因了。
常洛华先开口道:“放才母后叫人送来三车贡品,听说都是开元王世子进献的,母后那边留了一些,给几位妃嫔分了一些,其余的都送过来了。”
朱标淡淡的点头道:“本宫记得有雪蛤膏紫貂皮之类的,你看着分一分吧。”
常洛华应诺一声,下面的女人们也是欣喜,紫貂皮就不用多说了,罕见但也就是那样了,高丽年年都有进贡,而且大家都有那也就穿不出去了。
而雪蛤膏就不一样了,润肺养阴据还有美化肌肤的奇效,这可没几个女人不喜欢,她们入宫早有资历,但也意味着很容易容颜逝去被一代新人换旧人。
也就是李嫣王蕊以及云锦并不太在意了,李嫣是有底气,身为长沙王李善长的嫡女,太子良娣,这东宫里有的就没有不分给她的理由,除非是惹了太子厌弃或是同太子妃撕破了脸。
王蕊则是向来如此,就算是朱标以及常洛华都没看透她到底是真的心如止水不为外物所动了,还是隐忍克制有大图谋。
云锦就简单了,一心记挂在朱标身上,旁的什么都不在意,完全就是殿下安好便是晴天的性格,她对自己的用度是不在意的,最多替暖玉说说话。
朱标突然开口道:“来人,去请张太医过来一趟。”
外头立刻有人应诺小跑而去,李嫣神情急切的开口问道:“爷可是身体不舒服,要不先回寝殿躺下吧。”
朱标饶有兴致地看了眼李嫣,其实在婚前俩人没见过几面,但此女确实对他极为爱慕,这点儿是瞒不过他的。
说实在的,政治联姻多是相敬如宾,陈韵清甚至刚嫁过来时候的常洛华都是如此,唯有李嫣自始至终都带着火热的爱意。
也因此同其他姐妹都不怎么好,向来是独来独往,可见是真的爱慕,是想要独占的,否则何必如此?
“本宫没事,只是叫太医过来照例请脉而已,正巧你们都在,一会儿也一起吧,冬春之交际莫要染上风寒,过几日可是要一起出宫踏青的。”
“啊,臣妾们也能跟着一起出去游玩踏青吗?”
“真的呀,太好了!”
本来有些昏昏欲睡的暖玉瞬间精神抖擞了起来,隔着凳椅就拉住了云锦的手欢呼雀跃,其余人也是高兴的,年纪都不大自然是欢喜于能够出宫一次的。
不过朱标自然不是为了这点小事儿,而是为了确定王蕊的是否真有了身子,察罕已经到了,如果顺利高丽沈王脱脱不花也快死了,到时候高丽宗室也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在这种时局大明皇室同高丽王室的血脉能发挥的作用不言而喻,高丽虽小但改朝换代绝不是小事,朱标要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势力,绝没有什么固定的盟友,都是棋子罢了。
…………………
第五百九十三章 意外之喜
对朱标来说,无论是王室还是以李仁任务为首的门阀贵族或是目前托庇于姚广孝的辛旽残党都不足信,他们各有各的利益诉求,但都应该是不想让大明入主高丽的。
因为大明体量太大,一旦入住高丽,那么除了极少数需要外力打破僵局的底层百姓,大多数贵族官员固有的超然地位都将被拉下,越是腐朽就越是顽固。
朱标端着茶杯神游物外,而其余人可没这么多事情可想,都在为过几日的出游而欢欣雀跃,交头接耳谈论着该穿戴什么出去,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同在上位的太子妃并没有参与讨论,这件事情她早就知道了,自然无需刻意表现的雀跃,而是略有深意的看向了王蕊。
常洛华同自己婆婆一样,对下面的妾们约束并不严苛,当然也说不上多亲近,只是以公正的态度去处理东宫事宜,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该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谁也不准逾越规矩。
其实这也是一种高傲,不屑于放下身段去同妾们争斗,更不屑于去示好拉拢谁,哪怕其中出身高贵如李嫣王蕊,姿容艳丽如清涟,情分深远如暖玉云锦。
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张太医才到,不急不缓神色自若,倒是一旁的小太监欲哭无泪,想说自己催促过太医了,实在是他老人家一点不着急,否则早就回来了。
张太医则是心里明镜一般,太医院不乏名医大家,但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各太医擅长的病症是不相同的,而他虽然也是伤寒杂病皆有对策,但最出众的还是诊喜脉以及保胎养身。
既然太子特意点名要请他来,那其寓意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所以保持风度还是很重要的,气喘吁吁而来为贵人诊脉不体面。
照例给太子请完脉后张太医捋须笑道:“殿下身体康健,实乃我大明之福啊。”
朱标收回手笑道:“也是多亏了诸位太医的食补之方,张太医既然来了,就烦劳再给太子妃等看看吧。”
“微臣之本分而已,臣这就给诸位贵人请脉。”
第一个自然是常洛华了,一块丝帕垫上之后开始诊脉,毕竟是生产没几个月,脉象尚虚还要温补,太医恭敬的嘱咐几句后就轮到李嫣了。
李嫣大概也猜到了什么,满怀期待的等着结果,可惜身体好是好,可也没别的了,再然后就是王蕊了。
结果也是不出所料,张太医用了稍久的时间才就确定了,然后一脸欣喜的起身向太子以及太子妃道贺,天家血脉延绵宗室之福。
朱标欣然大笑道:“好,来人,速去向圣上皇后处贺喜。”
常洛华点头道:“王氏有功,从库房取两支宝参安胎,后面还要劳烦张太医开一份保胎方子。”
“臣妾拜谢……”
其余人也是第一时间向太子太子妃道贺,然后才是恭喜王蕊,虽不知众人心底是如何所思所想,但面上都是一派祥和。
之后的事情不用朱标再插手,常洛华安排的井井有条,不过如果说这个喜事是在意料之中,那么张太医有诊出暖玉也是同样有了身子就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尚处于懵懂之中的暖玉被推出来谢恩,常洛华照例吩咐人从库房取出宝参安胎养身,只不过只有一支,要比王蕊少,毕竟位份不一样。
双喜临门那自然要撒撒喜钱,常洛华厚赏了东宫的奴婢们,尤其是王蕊以及暖语的贴身奴婢们,要他们尽心伺候,等皇孙顺利降生还会有赏赐。
估计明日坤宁宫也会有赏赐送过来,至于皇帝那边就不会了,毕竟只是庶出的,无论男女其实都无所谓,老朱要顾及自己嫡孙的尊荣。
热闹了半个多时辰后众人就都退下各回各殿了,东宫向来极少聚在一起用膳,原因也很简单,朱标不喜欢。
等人退下了,朱标懒散的起身走到内殿榻上躺下,常洛华坐在镜前由宫女摘下头上的发钗:“殿下今晚应该去王氏那边安抚,到底是有了身子的。”
“好了,过会儿就去,折腾一天了且容我歇会儿吧。”
朱标其实不是太想面对王蕊,那个女人太冷清,永远都是那副恭敬的模样,说是高丽的公主,不如说是在宫中磨去所有棱角的奴婢。
纵有些让人心生怜悯,但总这个样子就有些无趣了,现在这诺大的东宫也没人敢于欺辱堂堂的太子良娣,皇后太子妃也都温和以待,何必再摆出这般模样?
不过朱标心态摆的还是很正的,既然本就是为了政治而迎纳过来的,该给的荣华富贵自然还是要给的,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家的陪嫁可是一个王国。
朱标不会因为自己的喜好而欺压她,这个孩子之后王蕊若真是想要清净自在,那也好,东宫不是养不起一个闲人。
朱标躺在榻上眯起了眼睛,片刻后熟悉的体香浮来,信手拽来就将自己的嫡妻拦在了怀中:“阳儿亮儿被父皇带回坤宁宫了,奶娘们也跟着去了,不用担心。”
常洛华瞧着夫君的下巴说道:“等您告诉臣妾黄花菜都凉了,母后下午就吩咐人过来打过招呼了。”
朱标不置可否,常洛华继续说道:“暖玉那边给的少了,不过按规制就是这么多,明日您过去在赏些吧。”
朱标清楚她的意思应道:“你做的没错,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一个奉仪的待遇要是比良娣都高了,那规矩不就乱了。”
………………
夫妻俩说了会儿私房话,然后朱标就起身去王蕊那边了,现在她们住的还是小殿,等东宫在扩一扩就各自有院落了。
王蕊殿中数个自高丽陪嫁而来的宫女正兴奋的布置着祭拜佛牌,当然是很小的一块儿,估计就是为了求个心安,高丽延续新罗的崇佛之风,太祖王建赖佛教以创建国基,临终曾训诫言“我国家大业必资诸佛护卫之力”。
到了后面武人当国时期,武臣肆意杀戮文臣,导致儒风不振,人人自危,许多文臣皈依佛教寄情虚幻,以求精神安慰。
如此就导致高丽上下都笃信佛教,朱标负着手同王蕊站在后面,看着几个高丽奴婢摇头晃脑的祭拜佛牌,心中所想的却是高丽佛教该怎么处理。
信仰这种东西非常麻烦,如果不解决好很容易闹出乱子,而且还极不易彻底解决,毕竟信教的基本都是放弃了此生而求来世之人,在他们看来杀他们或许还是在帮他们。
“不上去拜拜么?或是不信?”
王蕊平静的说道:“臣妾年幼时拜了五年,可却没有得到丝毫救赎,佛不渡无缘之人,再拜也是无用的。”
“听闻高丽寺庙众多,每逢佛诞佳节都是盛会?”
“臣妾也只是听闻过,未曾亲眼看过。”
“大明总归是要比高丽好的吧。”
“东宫要比王宫好很多,臣妾感念殿下和太子妃的恩德。”
“那就好,明日给太后写封家书吧,喜事总归是要让长辈们知道。”
“诺。”
第二天一早朱标洗漱更衣用了早膳,然后就去上了早朝,一如既往,只是多了一些消息灵通的官员向他贺喜。
入朝朝拜后各部轮番奏报,先是中书省奏报兴化府仙游县大火,伤亡百余人民居焚毁无数连县衙都烧没了,请周边府县能帮忙安置县民。
兵部奏报贵州宣慰使霭翠上言,部落有陇居者连结犵狫,负险阻兵以拒官府乞讨除之。
礼部奏请南昌王朱兴隆之孙年岁已长,按礼制朝廷应授金册、金宝允其袭爵就藩,以慎固边境,翼卫皇室。
…………………
第五百九十四章 游园
前两件都好说照例处理就是,但南昌王世系袭爵之事引起了朝臣争论,中书省以及户部官员出列请求皇帝三思,南昌乃是朝廷赋税要地,绝不能让出。
礼部那边尚书不再多言,但左右侍郎立刻也站出来请另封,户部尚书更是直言,册封王爵无可厚非,王号如何也可商议,但完全没有必要实封藩地。
此言引得文武朝臣附议,历朝历代藩王从来都是惹人厌增的存在,就是天性和善的为了让皇帝消弭戒心也会办些错事自污,更别说那些本就性格暴戾的。
文臣是担心藩镇割据,武将是抗拒藩王夺兵权,所以对此事的立场都是一致的,反而是皇帝一力促成此事,面对开国之君的权威他们无力反抗。
朱标看着下面群情激愤慨然奏言的文武官员其实还是比较乐于见成的,不过也就是这样了,虽然未来他也不会容忍自己治下有国中之国,但这是目前必经的一个步骤。
最后众议之下朱元璋着令礼部商议朱守谦,又以其年幼暂无法统领辖地为由暂且不商议其藩地,再然后就是徐达以大都督府的名义为各地将士请功,重点自然是在李文忠身上。
不同于朱守谦,李文忠战功赫赫,再加上他身份特殊,在诸位皇子没成长起来之前,算是皇室在军方唯一的嫡系,自然没人敢阻拦。
况且军功封王没有藩地,也不是世袭罔替,也没人有理由反对什么,所以很畅快的就通过了提案,还是着令由礼部去商议王号。
早朝很快也就结束了,皇帝退朝群臣各归府衙务公,支撑整个天下平稳运行的中枢结构有效的开始了运转。
朱标下朝后同工部礼部两部尚书一同走了一段,将自己的意思说了说,他们心中也就有底了,最怕的就是什么都不清楚。
过了端门朱标上了车架驶向游园,那是他在宫外的一处院落,是陈韵清的陪嫁,自前年开始修建,现在才算把主体修筑完,精美奢华。
察罕从辽东远道而来,朱标为显诚意先让他住进游园,还让张威率兵马司护卫安宁,现在又特意出宫去见,而不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传唤其入宫拜见。
游园离皇宫稍远,车驾稳稳前行,朱标双目无神的望着面前摇晃的龙纹,心中不断思索如何才能让辽东归附,到底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让纳哈出满意。
大明想要辽东,高丽也想要,包括龟缩在草原的也速迭儿同样想要,说起来大明算是最不迫切的,大明占据的土地辽阔富饶,而辽东苦寒白山黑水之地当下并不适合耕种。
而对国土狭小同样苦寒的高丽来说,辽东是他们扩张的唯一选择,前几年开始高丽就不断的同辽东进拓,李成桂也是靠着辽东战功官至密直副使,进阶奉翊大夫,得端诚亮节翊戴功臣之号。
至于也速迭儿,他自然是更想南下马踏中原,重建大元帝国,但去年已经失败兵锋受挫,所以占取已经隐隐自立的辽东,拿下高丽回复一定元气再同大明决战就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
三方必然都派人去接触纳哈出了,朱标估计另外两方给出的承诺应该更高,毕竟他们更迫切需要辽东这二十万的战力,但纳哈出还是让察罕先来了大明。
这就是大势在我的好处了,哪怕给的并不是最好的,但必然是最稳妥的,所谓旁观者清,纳哈出应该也看出也草原气势已衰,难成大势了,至于高丽,那是个什么东西。
纳哈出怎么也是成吉思汗四杰之一木华黎的裔孙,如果大元还在,高丽国王都得叫他一声叔父,那有资格招揽臣服归顺。
思索间车驾停在了一处气派非凡的府邸门前,京城兵马司指挥使张威迎上来接过马缰,一身朝服的朱标踏着马凳走下车驾。
不远处迎候三人,为首者身材健硕络腮黑须,见来人下了车驾痛快的单膝下跪一手抚胸道:“察罕札剌亦儿参见大明皇太子殿下!”
朱标走近笑道:“世子远道而来何必多礼,快请起来吧。”
察罕谢过然后起身,但还是微微躬着身子:“还未谢过殿下,昨日来京就被安排进如此气派之所,听闻还是太子殿下的私园,修筑好之后太子殿下自己都尚未居住过,实在是受之有愧。”
张威以及金吾卫指挥使默默的站在了朱标身后,目光死死的锁在了察罕三人身上,稍有异动立刻就会将其拿下。
“区区一座宅院而已,既然世子喜欢就曾与世子了,左右本宫久居宫内,也没什么机会来此居住。”
察罕自然是赶忙推辞,朱标笑笑也不多说,伸手相请入内,游园他确实是第一次来,但他到底是主人,没有让客人邀请入内的道理。
朱标负手走在前面毫不掩饰新奇之意,这景致却是是杭州的风格,移步换景尽显精妙,同京城目前的府邸风格确实不同。
“不瞒世子,此园建成后本宫不仅是没入内居住过,来此观赏都是头一回,不如一同走一走吧。”
“客随主便,都听太子殿下的。”
朱标侧过脸笑道:“说不定下次来就主客异位了,到时候还要请世子带领呢。”
察罕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敢随意接话,朱标也不以为意继续问道:“尚未问过开元王身体如何?父皇同开元王是老相识了,前些年常有信件往来。”
察罕回应道:“臣父身体康健,劳烦殿下关心,臣替家父拜谢。”
说着察罕就要下拜,朱标伸手拉住打趣了几句,然后话风一转拉着他点评起这游园的景致,不得不说陈家对此园是下了大力气的,察罕也是赞不绝口。
说着话赏着景,朱标心中却是在疑惑察罕的态度摆的实在有些低,要知道大明在辽东是取得了些进展,但还远远不能彻底撼动纳哈出的势力,察罕作为纳哈出的长子,没道理摆出这幅战败求存的姿态。
心中有疑惑但并不会妨碍朱标继续按照自己既定的方式去做事,察罕姿态高或者低都不会有影响,大明不想浪费国力在辽东血战,但也不怕。
游园很大甚至围住了一座小湖,湖中心的凉亭很有格调,朱标同察罕落座,自有人端上茶点,察罕主动开口道:“外臣在辽东可是多年未曾享受过这般美景了,平日放眼望去尽是白雪啊。”
朱标点头应道:“确实景致单薄了些,人生一世这秀美河山总要看过一遍,偏安一隅容易把人呆傻了,世子此来不就见到了。”
察罕大口饮了杯茶水道:“此来是外臣主动请缨的,本来臣父是想让臣弟来朝拜皇帝陛下的,但外臣想着如此大事还是亲自来稳妥。”
“世子之诚本宫心中有数,这园林也逛了一圈了,方才之言不为虚言,此处就曾与世子了,稍加修缮立起一座国公府是绰绰有余的。”
言罢见察罕还要推辞朱标摆摆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是本宫之言,难到世子要让本宫为这区区一座园林失信?”
察罕沉默起来不自觉的看起四周,别人家的美景和自家的美景看起来可真是两种感受,别看察罕在辽东地位高贵,但辽东有的就那些,能够让人享受的东西却真不多。
朱标随手捻起一块枣糕吃了起来,刚下早朝又逛了一遍这么大的园子,确实挺累人的,本来他早膳就不太吃得下东西,这时候难免饿了些。
……………………
第五百九十五章 苏州
吃了一块枣糕后朱标也不再多言,这种大事急切不得,该许诺的也许诺了,相信察罕应该也有了决断,于是岔开话题问起辽东女真的情况。
斡朵里、胡里改、桃温、脱斡怜、孛苦江五个最大的女贞万户府现如今都是归于纳哈出统辖,虽然也有部分已同高丽取得联系,也有一些暗中同大明有些往来,但辽东之主毕竟还是纳哈出。
察罕也是知无不言,其实他们对女贞也是极为提防的,毕竟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前例就在不远,建国灭辽南下攻宋,虽然最后在南宋和蒙古的围攻下灭国,但女真的战力却让人记忆深刻。
现如今辽东气候苦寒,真论起来还要比草原更艰难,女真这等黑山白水之间的渔猎民族,他们从小就要和野兽进行搏斗,要么丧生于野兽的口中,要么就是猎兽得食。
如此一来人口定然上不去,但能活下来的青壮必定是悍勇强健,这是恶劣的生存环境所造就的,纳哈出手下有女真骑士,但人数不多也不是成建的,他也怕被反客为主。
朱标同察罕交谈了一个多时辰,天南地北民政军务都浅谈了几句,还是颇为投契的,然后朱标就起身准备离去了。
“世子不妨多出去逛逛,京城繁华锦绣多有意趣,若是有人寻衅也不必多加理会,自会有人料理。”
察罕起身恭谨的应了一声,朱标笑道:“逛完后若得闲暇可入宫找我,倒时再请世子尝尝宫中御厨的手艺。”
然后也就不再多说径直离去,说一千道一万也不如让察罕亲眼看看现如今的大明,虽谈不上人人富足安康,但相比前些年的乱世来说,一个璀璨的盛世已经开始展露雏形了。
察罕作为纳哈出最信重的长子,辽东之地的少主,眼界还是有的,应当清楚,中原一统所能爆发出的潜力有多么恐怖,就算现在还能倚仗辽东地利负隅顽抗,但最后的结果却是注定的。
大明能够失败许多次,但最坏的后果也不过是修养几年就可再战,而现在的草原和高丽连一战的力量都没有,更别说一场败战会如何。
所以朱标不怕察罕会选错,也不相信纳哈出会有破釜沉舟的气魄,所以该保持的姿态还是要端住,如果他们爷俩聪明,就会推辞掉国公之爵,以辽东换一个世袭罔替的侯爵。
其实换做别人以辽东换一个国公之爵还是绰绰有余的,但纳哈出毕竟是跟老朱有间隙,当年纳哈出做的是有些不合规矩,自家父皇可也是个记仇的人。
何况纳哈出毕竟是蒙古顶级贵族,出身地位不是大明现在那些蒙将可比的,朱标也不想军中再多一个蒙古山头。
车驾回返宫中,过了承天门朱标就下车步行了,沿途不时有文武官员上前见礼说话,一一安抚过后站在内五龙桥有些迟疑,是去谨身殿陪自己父皇用午膳,还是回自己东宫用膳呢。
他们父子俩口味其实不一样,喜爱的菜品也不同,由于皇后娘娘规定宫中一应用度都要节俭,午膳就只有那么几道菜汤,顾着皇帝就定是要委屈太子了,而回东宫那就都是顾着太子殿下了。
这时正巧遇见通政使陈佑宗从谨身殿那边过来,这就巧了,朱标本就打算这几日要同陈佑宗谈谈的,方才自己将人家女儿的陪嫁园子送给了外人,纵然是太子储君也该有个说法。
他对外人尚且宽厚有加更别说是对自己的嫡系心腹了,陈佑宗自然而然的上前见礼:“微臣拜见殿下。“
朱标伸手扶住道:“免礼,爱卿这是才从父皇那出来?”
陈佑宗应道:“是楚王殿下送来的奏章,山西赈灾颇为顺利,只是难免有几个硕鼠,涉及地方官场以及世族需要圣上御笔亲断。”
朱标抬步朝着文华殿方向走去,陈佑宗略慢半步跟在左侧:“楚王殿下也有亲笔信交由通政使司转递给殿下,现在就在微臣身上,方才入殿陈奏时还疑惑殿下怎么不在。”
朱标负手笑道:“纳哈出之子亲赴京城本宫怎么好不亲自去见一见呢,辽东现在可是重中之重啊。”
“方才同察罕逛了一圈游园都有些饿了,爱卿陪本宫用顿午膳吧,正好爱卿也好久没见过韵清了”
陈佑宗风趣的应了一声:“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俩人谈笑片刻后陈佑宗突然说道:“微臣有一言不知当说否?”
朱标脚步放慢了一些道:“你我君臣何须忌讳,直言即可。”
陈佑宗沉吟片刻道“纳哈出坐拥二十万大军盘踞金山,乃是我大明心腹之患,如今难得有机会兵不血刃尽收辽东之地,此可谓天赐良机,其子单骑入京颇显诚意,殿下何不将游园相赠以示亲善。”
朱标皱眉道:“游园乃是韵清陪嫁,爱卿耗费心力调集苏杭名匠所修,为的是解韵清思乡之情,这赠与外人恐怖不太合适。”
“殿下多虑了,一座园林而已,韵清若知此园能为殿下解忧效难亦会欣喜不已,何况就是这等特殊之物,才好让察罕明白殿下对他们父子的看重之意,若是能免我大明一场血战,那是多少园林都换不回来的啊。”
朱标叹道:“爱卿老成谋国之言,本宫谨受教了,就照卿所言而办吧。”
陈佑宗赶忙谦虚道:“殿下言重了,为殿下解忧以报知遇之恩本就是臣的职责所在。”
君臣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很快就到了文华殿,落座后朱标先接过朱棢的信看了一遍,基本将他从京城出发的大小诸事都写了一遍,颇为繁杂琐碎,不过也可见其心意,朱标还是挺满意的,老三到底是个聪明人。
看完信后见常洛华还没来就问道:“太子妃不在宫中?”
留在东宫伺候的福多赶忙回道:“回爷的话,一个时辰前皇后娘娘派人将太子妃请去坤宁宫了,奴婢估摸着得下午才能回来。”
朱标点点头吩咐道:“小灶还热着吧,去弄几道酒菜,本宫要同陈爱卿在这儿用午膳。”
“诺。”
很快酒菜就上来了,陈佑宗通古博今又担着通政使司衙门的主官,这天下诸多事宜都要经过他的手传达上下,自然有的是话题可以讲,这顿饭朱标用的很是舒心。
朱标放下筷子道:“这么说蔡本是与魏观有隙,才会屡屡上奏弹劾魏观的了。”
陈佑宗捋须道:“魏观就任苏州之后明教化,正风俗、制定学仪、考订经史、行乡饮酒礼建学舍,革除苛政弊政,去岁经吏部考核课绩为天下最,自然不会是如蔡本所奏那般心有异图。”
朱标笑道:“这就奇怪了,一个是苏州指挥使一个是苏州知府,两者本该各司其职,一文一武分管不同,平日也难有交涉,为何会如此间隙呢?”
陈佑宗有些不好开口了,蔡本原是圣上的贴身小校,是淮西起事时的老部下,屡建功勋而封千户,开国后就任苏州卫指挥使。
苏州是什么地方,原是张士诚的腹地,张士诚在苏州苦心经营了十一年之久,苏州百姓还是颇为怀念其宽柔之治的,张士诚小名九四,传闻苏州还有人偷偷地给他烧九四香。
自开国以来苏州倒是没出什么造反的头目,但拒不出仕整日作些崇古贬今诗词的书生倒是不少,由此也就可知圣上派遣蔡本为苏州指挥使是为何意了。
…………………
第五百九十六章 赠官
见陈佑宗有口难言朱标笑笑也就不再继续追问了,官场上有矛盾无非就是谁挡了谁的路,谁动了谁的利益,朱标不太了解魏观的为人,但蔡本是个什么秉性他还不了解么?
忠心是必然有的,这种贴身近卫出身的心腹将领,他们父子一声令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但其余方面就不能细究了,骄兵悍将该有的臭毛病一个不少。
料想无非就是魏观文人士子清高孤傲,任职知府期间设计地方卫所军务之事没给蔡本颜面,加上去年吏部考核课绩为天下最,而去年冯胜巡检地方卫所发现蔡本有玩忽职守之嫌,被皇帝去旨训斥了一顿……
朱标沉吟道:“看来爱卿是颇为欣赏那魏观了,竟特意为其解释缘由,原先可是有交情?”
朱标问的直白,不过以他们俩的关系而言倒也正常,所以陈佑宗也没惶恐不安的解释什么,而是摇头笑道:“点头之交而已,魏知府书生意气,虽以年近古稀之年,但还是刚正不阿,对臣这等幸进之徒还是不愿假以颜色的。”
“只是近来常有苏州亲朋来信,其中多谈及魏知府经营苏州之善,尤其是有前任陈知府作为对比之下更显物阜民丰生民安定,有如此官员实乃我大明之幸,趁此良机自然是要上谏于殿下。”
朱标了然,前任苏州知府是陈宁,其在苏州征赋税时严苛之至,曾经拿烙铁烧老百姓,为此民间有了陈烙铁之名,其子陈孟麟亦数次劝诫,陈宁大怒,竟然捶打数百下打死其子。
虎毒尚且不食子,陈宁此举自然惹得极重血脉亲情的朱元璋厌憎,但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按礼法来说此为陈家家务自有宗族族老权衡而定,加上还有胡惟庸的周旋,陈宁终究是平安回京任官了。
陈宁昔年也是有功劳苦劳的,原本元朝镇江小吏,后主动投奔正在攻打集庆朱元璋,老朱看到其起草的檄文非常好,任命其为行省掾吏,后来奉命到淮安征兵,在高邮时被张士诚麾下所捕,受刑罚而拒不归顺,最后被释放归还。
朱标应允道:“既如此,本宫稍后就会给蔡本去信,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陈佑宗起身谢过,虽不是他自己的事情,但他说了殿下未多想就答应了,这就是对他的信重,若是他人想解决此事可就千难万难了。
俩人起身再次回到正殿落座喝茶,朱标向一旁的福多吩咐道:“去请陈良媛过来。”
陈佑宗也是有大半年未曾见过女儿了,此时也是抑不住脸上的笑意了:“不瞒殿下,微臣膝下就此一个嫡女,多时未见实在是记挂的紧。”
很快陈韵清就施施然的走了进来,估计早就等候传召了,毕竟其父随太子在文华殿商议政务并用了午膳也不是什么值得遮掩的事情,陈韵清先向朱标行礼后再向父亲行礼,可见有些激动但还是保持着良好的仪态,关切的问询了爹娘祖母的身体。
再然后的事也就不值得多提了,陈佑宗很快就拜辞而去了,虽是父女情深但终究也没太多好说的,都是锦衣玉食不缺人侍奉的,得知安好也就足够了。
“臣妾方才失礼了,请殿下责罚。”
朱标闻言一愣这才注意道陈韵清腮边有泪珠滑落,起身走下饶有兴致地围着她走了一圈,笑问道:“怎么还哭了,莫不是本宫平日对你多有欺辱不成?”
陈韵清赶忙摇头取帕拭泪,朱标自然的拿过手帕擦拭柔声道:“明日再请陈夫人入宫见一见吧,往后若是想念家人了,直接着人去请就是了。”
陈韵清闻言忍不住瞪大了双眼,常言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她又不是正妃嫡妻,能有机会见一见父亲已经很是惊喜了,没想到明日就还能再见到娘亲。
安抚了一阵朱标就得去谨身殿了,辽东的事情还得同自己父皇打个招呼,临走前还调笑陈韵清让她回去好好梳洗,按约定今晚可要好好报答一番。
正负手而出慢慢悠悠地走着,突然瞧见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洒扫,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了,朱标眼底一寒但语气却是没有变化仿佛就是随口一问:“刘瑾这几日在做什么?”
福贵立刻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按着爷的吩咐,刘公公应该还在屋里修养,奴婢今晚这就去探望探望。”
朱标闻言眉眼舒缓,他还以为真的有蠢货会如此迫不及待的落井下石折辱刘瑾,他都只是让刘瑾暂时修养不必跟在他身边伺候而已。
说到底刘瑾终究是他最信任的奴婢,多年的情份摆在这儿,打压刘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不是对刘瑾这个人有何不满。
从中右门绕过华盖殿就到了谨身殿,通禀一声后朱标踏入殿内,自己父皇还是那个熟悉的姿势,正在伏案批阅奏章。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
“臭小子,你是想让咱给你当牛做马一万年不成!”
朱标行礼后自然的走到御案旁拿过一个奏章翻阅几下开口道:“儿臣去见过察罕了,恭谨异常,由此也可大概看出纳哈出的态度了。”
朱元璋头也不抬嗤笑道:“去年咱派人去给他送去亲笔信,劝他观天地变化之机,知时识势而不失者,乃为杰丈夫,可他优柔寡断还想着同也速迭儿互为犄角之势守望相助,现在不知悔否?”
朱标整治了下书案上有些杂乱的奏章接口道:“局势变化莫测,前两年纳哈出还牢牢控制着西至蒙古兀良哈,北至女真和南至高丽之地,此外还有平章高家奴、知院哈刺张、丞相也先不花、平章刘益分别屯在辽阳、沈阳、开元、盖州等地。”
“而今刘益、高家奴、也先不花等纷纷率部归降,纳哈出两翼再无防护,如我大军进取他早晚败亡,自然是要早谋生路了。”
“你给出什么了?”
“那处宅院以及一个国公之爵。”
朱元璋眉宇一动:“那是陈家的陪嫁吧,不妥。”
“既然都已经让察罕住进去了,儿臣也就不想要了,陈家那边也没意见,方才陈佑宗还主动建言让儿臣把那游园赠给察罕以示亲善。”
朱元璋是个传统的人,为了自家的事动用女人的陪嫁总感觉不太舒服,听到陈佑宗主动建言献策才心情舒缓一些。
“陈佑宗这个人不错,是能委以重任。”
朱标一听就知道自己父皇是想立刻补偿陈家,于是阻拦道:“陈佑宗从地方知府骤升为通政使已经是过快了,不妨缓一缓吧,陈家老夫人快要过大寿了,到时父皇赠陈佑宗先父为荣禄大夫,册封陈老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就是了。”
荣禄大夫是散官名位,是为从一品,何谓尊荣至极,不过到底只是给予早已逝去之人,倒也不算什么了,只是给予能一个家族无限的荣光。
估计陈老爷的墓穴也要大大的翻新一遍,原先不能享受的规制祭祀都有资格享受一下了,在如今这个极重身后事的时代,不可谓小礼。
其实区区一座游园并不值得如此厚赏,只是陈家这几年来一心奉公,带领着江南世族解决了朝廷许多问题,由此得罪的家族不少,自家产业折损的数目更不少。
就说陕甘赈灾,陈家不仅平价将在陕甘的所有粮食都按朝廷定的标准售出,还张罗着筹措了数十万石粮食,从江南运来一路上的损耗丝毫未提,都是自家补上的,这才让朱标有足够的粮食解决问题。
这些陈佑宗不提,但不代表朱家父子不清楚,虽说为君解忧效力乃是本分,但该给的奖赏还是要给的,否则不就寒了人心。
……………………
第五百九十七章 诰命
赠官倒也罢了,毕竟只能算是哀荣,虽然品级有些过高了,但陈家还有一个良娣在东宫,未来可期,倒也不算过分。
真正的实惠应该是那一品诰命夫人了,诰命夫人有俸禄但是没有实权,更多的是代表了一种荣誉和赞赏,意味着来自皇室的认可和肯定。
而且诰命夫人的称号不仅是自己的荣誉更是整个家族的荣誉。一旦被册封,诰命夫人可以把自己的画像放在家族宗祠里接受后人供奉。
通政使陈佑宗之妻现如今也不过是三品诰命淑人而已,不算低,但对面众多开国公侯的夫人难免有些底气不足,而今后就不同了。
朱标是要将陈家作为一个典范,一个让天下人都能清楚看到的典范,如果说开国勋贵们的尊荣都来自皇帝,那么朱标现在就是要正式开始将自己的嫡系提拔到权力架构的上层了。
陈家的事就此定下,朱标也翻到了自己想要找到的奏章,拿起已经批复过的苏州卫指挥使蔡本的奏章看了一遍道:“儿臣听说魏观在苏州任职期间颇有建树,蔡本所言恐怕是言过其实了。”
奏章上写着蔡本弹劾魏观居心叵测,就任苏州知府以来常同元朝旧臣往来,而且复宫开泾,必有异图也。
皇帝御笔亲批的是着令御史台监察御史张度前往苏州调查此事,这种密令不会经过中书省,而是会通过通政使司直接传递到张度手中。
朝廷的监察御史有明面上去巡查地方军政民生要务的,但也有奉密旨秘密前往调查的,一般都是一匹老驴一个行囊即可出发前往办差,大多数地方官吏的贪腐案件都是他们暗查出来的。
朱元璋随口应道:“魏观都多大年纪了,咱怎么可能信他还有什么异图,只是苏州特殊,还是让人去看一看的好,张度不仅是去查魏观也是去查一查蔡本。”
这作风很是自己父皇,但朱标还是感觉有些不对,若是偏远地方倒也罢了,苏州因为张士诚残党颇多的缘故,可一直都是亲军都尉府秘密监察的要地,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可能瞒得过自己父皇,又何须特意派遣一个监察御史去调查情况。
不过朱标没再继续追问了,既然老朱同志暂时不想跟他说,那必然是原因的,且在观望观望吧,左右也只是去调查。
招手让富贵上前将御案上尚未批阅的奏章搬到自己的书案上去,朱标则是走到殿侧处打量着正喷吐着青烟的狻猊出香熏炉,此物应该是这两日新进献上来的。
狻猊昂首,张口突眼,獠牙竖耳,牙咬绣带,舌唇上卷,墨彩釉下点睛,脖颈佩有项圈,悬挂着三个铃铛和锁链,狻猊尾巴,呈火焰状镂空尖形,高高翘起于身后,后腿各五只利爪,自然弯曲蹲踞于盖上。
盖上呈六瓣莲花圆形,上面堆贴三周,数十颗乳钉和一枚绣球,狻猊凌空飞腾,背上鬣毛施卷,光彩照人,炉中燃之香气可从狻猊口中缭绕飘出,颇为精美。
“此物看着不像是御造局的风格,是何处进献的?”
负责这谨身殿香炉的管事太监赶忙回禀道:“回殿下的话,此物是高丽王遣使所贡,圣上瞧着新奇,于今早命奴婢们搬进来的。”
上位的朱元璋批阅完一摞奏章后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端起一旁的茶杯大口饮尽:“瞧着喜欢一会儿就带回去吧。”
朱标摇摇头笑道:“儿臣还是不夺父皇所好了,若是父皇能将儿臣的那柄匕首还来就好了。”
老朱咳嗽一声继续伏案批阅起来,朱标虽然早已经知道自己那柄北伐带回来的匕首被自家父皇收藏于何处,但也早就放弃收回的念想了,只不过说出来调笑而已。
无奈的摇摇头回到书案内坐下:“非节非庆,高丽又派遣使臣进贡用意深远啊,估计是知晓察罕来京的事情了。”
朱元璋随手从书案抽出已经开了漆印的信纸,让一旁伺候的太监递过去:“高丽的国书同往常一样,但这次多了一份高丽太后给你母后的信。”
朱标接过看了一遍,内容平平淡淡,多是恭敬的问候之言,也有敬颂马皇后昔年事迹,其中还问候了太子妃,最后言辞恳切的表示希望能收到大明皇后娘娘的回信。
朱标叹道:“病急乱投医,看来明德太后是想试着保住高丽沈王脱脱不花的小命了,可惜局势至此,脱脱不花必死无疑。”
随手将信纸交给富贵让其送到坤宁宫,这种关乎两国朝政的大事,马皇后向来不会干预,外人怎么可能比得过自己的丈夫儿子呢。
其实从李仁任联合高丽宗室想要迎回脱脱不花的时候,就注定了此人的命途,朱标不会容忍自己的布局被人肆意打乱,纵然纳哈出不配合,朱标也有办法杀了脱脱不花。
问题就是愿意付出什么代价而已,辽东刘益、高家奴、也先不花的归附可不仅是让大明在辽东的掌控更进一步,也让亲军都尉府趁势渗透了金山,杀掉纳哈出不太现实,但杀其他人还是有把握的。
上位的朱元璋没有理会儿子的话,对他而言高丽蛮夷藩国而已,值得惦记的就是养马采参干的还不错,总算有点用处,但若是儿子想玩练练手,那就由他去吧。
朱标也不再多言开始批阅起面前的奏章,刚翻开第一份就感觉太阳穴一跳,大都督府奏报西安河兰诸处极边苦寒二十万戍卒良苦已久,请求朝廷调拨饷银三十三万四千四百余两,绵布十四万七千七百余匹。
锦布倒还好说,朝廷自有储备,可银子户部应该是没有了,就是有也早就有归属安排了,只是还没调拨出去暂存国库而已。
这种一般都是直接打回,让大都督府去同户部重新商议,银子不够就用其他物资补贴,总能糊弄过去的,所谓缝缝补补又三年就是如此了。
但朱标肉痛片刻还是准备允了,开国至今朝廷官员俸禄定的少,守边戍卒就更不用说了,前几年都是紧着南北二军,对其他地方驻军是欠关心了些,总这样也不是办法,总得让人吃顿饺子。
其实还是手上有钱了,好在前几日从几大商帮搜刮些银子,否则朱标也拿不出这么多,莫名的发现他真是存不住钱的命,多少银子过遍手就都没了。
不过可不能答应的这么痛快,要是让朝中那些家伙知道太子爷手上还有余粮,那明日需要调拨的粮款可就是数以百万计了,左右是花储君的钱,谁也不会心疼。
兵部奏报,兵部主事彭恭、泸州守御指挥彭万里集四川明氏旧校卒将尉二千六百六十人为军,奉征南大将军命出征贵州讨伐叛逆不臣。
原属于明氏的军中将校被整合成一军,这是两个月前刘伯温的密奏上就曾说的过的谋划,这些人一死明氏的根基也就彻底消失了。
别看明升携带着绝大多数明氏子弟赴京,但还是有那么几个偏枝子弟还在依托巴蜀天险负隅顽抗的,屡剿屡胜但就是杀之不绝,可见是离不开有心人的帮助。
其中定然是有无辜之人,但无论是刘伯温还是汤和都没有心情将精力浪费在他们身上,索性直接送到云贵剿匪,活下来的才有资格谈忠诚与否。
中书省奏报,计湖广广西江西山东狭西山西河南七行省,是岁铁课凡八百五万六千四百五斤,池州府铜课一十八万斤。
………………
第五百九十八章 奏章
铁铜乃国之所必需,年产自洪武元年至今年盛一年,只不过再多对大明来说也远远未到充足之时,朱标批复令御史台监察御史北巡各州府矿场,以免贪腐遗误朝廷要政。
兵部奏报四川筠连州滕大寨蛮酋编张等叛诈称云南梁王已经发兵占据湖南长宁诸州县,广发檄文召明氏余孽聚众作乱。
诚意伯令成都卫指挥袁洪领兵讨伐叛逆,袁洪引兵至叙州庆符县攻破清平等,擒伪千户李文质、百户李布、蛮酋编张败逃,复以兵犯江安诸县,袁洪追及之又败其众,焚其九寨擒获编张、伪镇抚张寿、伪千户徐官等众,编张零散余孽四散匿窜至溪洞,余党散入云南。
乌合之众聚合作乱,这类的奏报其实较之去年巴蜀初附时已经少了许多了,不过隔三差五还是总有逆贼冒出来。
朱标先照着兵部的提案将关于成都卫指挥袁洪等一干讨逆将士的封赏定下,功必赏过必罚,尤其是将士功绩在如今是谁也不敢打压,也无人胆敢冒功。
这就是亲军都尉府以及监察御史遍布天下的好处了,纵是有蠢货利欲熏心其同僚上官也绝不敢轻易同流合污。
再然后就是朱标关于此事的批复,所擒获之叛逆不必押送京师受审,贼酋编张凌迟处死,镇抚千户之属处以腰斩之刑。
顿笔片刻继续书写,南中蛮夷乍降乍叛,乃其常事不足,今获其俘宜悉编为奴修缮驰道搭建悬桥,如再不服诛之,其所叛境胡族必以兵威震之,否则终无惧心,逃窜者驻兵索之,毋遗民患!
四川通往云贵的道路险隘林立,需要青壮伐山取道,但巴蜀毕竟刚刚归附,肆意征发大量百姓服从徭役容易引起民愤,所以这些造反逆贼就是最好的选择了,相信刘伯温会领悟此中真意。
批复完还是交给自己父皇过了一眼,毕竟涉及人数甚广而且还有重刑,老朱看完后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的准则就是治乱世用重典,绝不会姑息养奸以显仁厚。
工部奏报,前年征发松江嘉兴民夫二万,开上海县胡家港自海口至漕泾一千二百余丈阔二十丈以通海船,如今已然竣工,特请朝廷检验以彰其功。
……………
大大小小的政务父子俩批阅了两个时辰才算彻底解决,仅有几件棘手却不急切的奏章留中不发,留待明日同朝臣商议处理。
命人将批复完的奏章搬到中书省后,爷俩不约而同的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身体内瞬间传出不知多少声噼里啪啦的脆响。
“时辰尚早,咱爷俩出去走走吧。”
朱标无奈只能应了一声,自己父皇是下了早朝后就一直在谨身殿批阅奏章召见官员,坐了一天自然是想活动活动筋骨,可他早上领着察罕游园,中午同陈佑宗商谈,下午又批阅了两个时辰的奏章,这时候身心俱疲只想回东宫躺下了。
绕过华盖殿奉天殿,自中右门到奉先殿前,朱元璋突然开口道:“咱过几日打算北巡看看。”
朱标闻言也不太意外,其实近来他就感觉自己父皇有些蠢蠢欲动的架势,作为皇帝老朱同志还是更倾向于亲眼去看看地方民生,而不是坐在宫中等着亲军都尉府或者监察御史们的奏报。
“父皇是打算去巡查何处??
朱元璋摆手道:“还没定下,也不准备定下,咱走到哪算哪。”
这件事传出去无疑会给北方州府卫所官员们带来极大压力,甚至不仅是北方,帝心难测,谁知道圣上是不是声东击西,说着北巡却突然南查。
“那归期儿臣也不用问了,父皇什么时候觉得该回来了就回来了。”
朱元璋大手一伸擒住儿子的后脖颈把他往身边一拉,老朱正当鼎盛之年加上这一手朱标也没预料到所以被拽了个踉跄。
朱元璋拉过儿子后随手将手臂搭放在其肩膀上满面笑意,朱标则是黑着脸,后面跟随着的奴婢们都不敢抬眼看,只是低眉垂目放慢脚步渐渐落后于前方的天家父子,期间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咱好不容易出去自然是要多看看几个州府的吏治民生,开国也有五年了,这天下总该是要比原来好才算不负咱爷俩这么夙兴夜寐的勤于国政,若是百姓过的还不如元朝那会儿那咱这个朱皇帝可不就成了笑话。”
“咱离京后还是由你监国理政中书省辅佐,大事小事不要擅专,能推的都推给胡惟庸处理。”
“儿臣明白。”
朱标自然清楚父皇不可能是不信任他的能力,其实这几年来,朱标就像是顶着储君名头的丞相,掌丞天子助理万机协领六部要政,倒是把中书省丞相的权柄夺走了大半。
自李善长之后,无论是杨宪汪广洋亦或是如今的胡惟庸都没有再达到那般权柄地位,一者是皇帝勤政事事亲力亲为,如此丞相需要做的自然也就少了,二者就是朱标的出现,史来能在皇帝春秋鼎盛之年日临群臣,听断诸司启事,以练习国政的太子储君也就此一桩而已。
不知不觉间俩人周遭已经空无一人,那群宫女太监都已经落后百步之外了,朱元璋收回手负在身后:“前五年是奠定开国之基,还是咱爷俩亲自干才能安心,现在根基已定,是时候让胡惟庸上场了。”
“胡惟庸也是忍得辛苦,广植党羽可不是一个无权宰相能做好的。”
“咱不是也给他送了不少人,就比如那个陈宁,身为人父捶死亲子连畜生都不如,咱都明确表示厌憎了胡惟庸还是接纳了他。”
“还有李善长的亲弟李存义,咱看在他哥的面子上赏他了个太仆寺丞,可他不知感恩还嫌官小位卑,走起了胡惟庸的门路,还让次子娶了胡惟庸的次女。”
说话间就过了武楼右顺门,沿着内五龙桥过东角门,这已经是快到达东宫了,朱标自然而然的请自己父皇到里面歇会喝口茶。
朱元璋向来是极少来儿子的宫殿的,儿子要避讳他后宫的妃嫔,他这当爹的自然也得避讳儿媳,要怪就只能怪唐朝皇帝们干的荒唐事。
老朱到底没去承乾殿安坐,而是在文华殿歇脚,不过公公至此常洛华作为儿媳自然没有不来拜见的道理,抱着刚从坤宁宫接回来的两个儿子领着王蕊李嫣陈韵清前来。
她们母子是肯定能入殿拜见的,至于王蕊等能不能就要看父皇的意思了,嫡庶之别在这宫中极为分明,谁也逃不过。
她们到的时候父子俩已经喝完一盏茶了,听到通禀朱标直接吩咐道:“请太子妃与皇孙入殿,其余人到偏殿候着吧。”
很快常洛华抱着还在襁褓中酣睡的阳儿入殿,后面奶娘抱着亮儿紧随其后:“儿臣协皇孙拜见父皇,恭祝父皇万寿无疆。”
朱元璋瞧见孙子就高兴,爱屋及乌对诞下两个孙子的儿媳也是非常满意:“起来坐下吧,你可是咱朱家的大功臣,往后这般场合就不必多礼了。”
“儿臣谢过父皇。”
儿臣儿臣,这天下除了皇子公主外,也只有东宫太子妃未来的皇后才有资格在皇帝皇后面前自称儿臣,其余者就算是亲王妃也只能是臣妾。
老朱瞧孙儿是怎么都不够,明明昨日才抱回坤宁宫稀罕了一天,可还是忍不住起身走下台阶,常洛华起身后先将怀里这个递给夫君,再由夫君递给父皇。
可以看出老朱还是想把两个孙儿都抱着,但迟疑片刻还是仅抱着阳儿走回了上位,非是不爱而是不得不如此,宁落不慈之名也不忍害得两个孙儿手足相残。
…………………
第五百九十九章 高启
这殿内可不仅是他们一家人,还有的是奴婢们在旁伺候,有些不经意的举动传出去都会被人过度解读,太子大位稳固,所有人瞄着的就是皇孙们谁更得宠了。
朱元璋掂了孙儿后说道:“其余的咱就不见了,不过有了身孕的还是要嘉奖,各赏黄金百两,莲花玉如意一对。”
常洛华替她们谢过,然后转身从奶娘手中接过小儿子坐到了夫君身侧,嫡庶之别就是如此悬殊,纵然王蕊的孩子于大局有利,但皇帝还是不会过多垂青。
稀罕了一会儿孙子后,朱元璋就起身准备回后宫歇息了,朱标和常洛华自然是请父皇留下一同用晚膳,不过老朱心意已定,只能恭敬的送出去。
看着御驾走远夫妻俩才携手回到承乾殿,朱标脱下厚重的朝服坐在榻上叹道:“今日可走够了。”
这时福多捧来精致的木盆,里面的水色深沉还升腾着热气,有明显的草药之味,小心的将太子殿下的双足放入其中擦拭起来:“爷,这是太医院新送来的足浴方子,用了艾叶、当归、老姜、川穹、益母草、红花、丹参、独活,说是能开阳固脱保气血通畅。”
朱标敞开着衣襟身体后倾双手顶在床榻上舒爽的吸了口气,能不能开阳固脱他不清楚,但起码是解乏了。
许是知晓今日太子殿下走累了,汤药足足换了三盆,气味不一可想而知疗效作用也是不一样的,其实到后面朱标就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这时候常洛华安置好两个孩子也回来了,坐在镜前由宫女解下头上的凤蝶鎏金钗,也是一通折腾才算轻便下来。
“爷今夜不该去暖语处么?”
朱标收回擦拭干净的腿脚盘坐在榻上摇头道:“明日吧,过会儿得去陈氏那,对了,明早再以你的名义去请陈夫人入宫一趟。”
在其位谋其政,享富贵承其责,常洛华了然的应下,凡是对她夫君有利的便是对她有利的,要酬功自然也得一同出力。
“过几日挑个好天气一同去紫金山踏青,宫里那些小的都带上,宫外同老二老三老四定下也带上,其余还带谁你看着安排吧,难得热闹。”
这是早就安排好的,虽然现在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既然都已经定下婚约了,怎么也该让弟弟弟媳们提前见上一面,联络联络感情。
可以预料京中无论文臣武将都会想方设法走门路将子女送入此次踏青游玩的活动之中,所说年长的几位皇子以及长公主都已经定亲了,但不是还有别的,多亏了圣上辛劳啊。
常洛华多问询了几句才谨慎的应下,要召集如此多人的聚会可不容易,更何况其中还有众多待字闺中的官宦小姐。
朱标现在对官宦小姐没什么兴趣,但对新一代的官宦勋贵子弟却是很有期望,前几年朱标就挑选了一批,但只取了其中最为出众的纳入麾下培养,毕竟那时候时局不同。
现在则又是另一番局面了,科举出身的人才以及国子监的生员根本堵不上巴蜀以及贵州的官员缺口,而辽东以及云南也随时可能归附,又是一个巨大的空缺。
无论怎么看提拨一批官宦子弟都是最合适的了,也不需要太出众,惊才艳艳之辈本就罕见,朱标现在期望他们不是不学无术之辈。
闲谈歇息片刻后朱标就起身去陈韵清处安置了,暖玉那边只能是又赏赐了几件珠宝作为补偿,虽说暖玉这憨妮子恐怕都没想那么多,但宫中愿意捕风捉影捧高踩低的奴婢太多,刘瑾如今又不在管事,朱标不得不多操心些。
…………
第二天一早朱标起身梳洗过罢就去上了早朝,一切都按着往常的规矩进行,就在要下朝的时候御史杨嘉突然站出来拜倒在地:“启奏圣上,臣有本奏!”
正常的谏言弹劾都该是提前上书过的,朝廷不是菜市口,没有胡乱攀咬的道理,朱标目光迅速的扫过下方的几名大臣,但他们同样是一脸意外,根本看不出什么。
不过这也够了,都看不出也就表明了某些问题,看来谁也不想跟此事牵扯上任何瓜葛,朱标收回目光肃立。
朱元璋神情淡漠的开口道:“讲。”
杨嘉起身正色道:“微臣要弹劾苏州知府魏观以及前翰林院编修高启、王彝等图谋不轨有不臣之心!”
图谋不轨有不臣之心,这若是落实了可不是贬官去职的小罪,是要满门抄斩的,武勋那边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他们才不管真假是非冤屈与否,就等着请命去缉拿叛逆好立功勋了。
而文臣那边就是议论纷纷了,魏观高启王彝可不是一般人,这都是文坛大家士林名士,怎么可能牵扯到这等事情。
同为御史的赵成出列朗声道:“圣上容禀,据微臣所知苏州知府魏观年近古稀之年,而高启王彝都不过一介书生如今连个官职都没有,就凭此何以图谋不轨?”
高启乃是能与刘伯温宋濂齐名的大家,在朝中也是有知己好友的,立刻就有不少人出言附和,不过他们都没注意到皇帝眼中的寒意更甚了几分。
朱标垂目不言,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过子,若是仅牵扯到魏观其实不算什么,但莫名其妙扯上了高启王彝就让朱标有些了然了。
朝廷缺官少才,不仅是人才难得也是由于不断的肃清吏治的缘故,每年因贪污所杀的官员不知凡凡,就在这等情况下依旧还是有不少士人再给老朱添堵。
拒不接受朝廷征辟委任的士人从洪武元年起就频出不穷,有的是自认为元朝子民,不该投效新朝,有些认为官场黑暗自命清高不愿沾染污秽,也有些厌憎朝廷治吏森严拒不出仕。
缘由各不相同但抉择都是一致的,但这些在皇帝眼中就是乱臣贼子,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父愿意用你,焉有做臣民违抗的余地!
高启王彝就是最典型的代表了,高启早先曾效命于张士诚为幕僚,开国之时朱元璋特意下诏征辟以修纂修元史,起初也是推拒再三还是宋濂去亲笔信才将其说服。
高启年少成名天才高逸,兼师众长,随事模拟,其于诗,拟汉魏似汉魏,拟六朝似六朝,拟唐似唐,拟宋似宋,凡古人之所长无不兼之,振元末纤秾缛丽之习而返之于正,名声显著于天下文坛。
如此奇才谁能不喜,《元史》编纂完成后朱元璋就想提拨他为户部右侍郎,但高启固辞不受坚决请求能允其辞官还乡,最后被赐金放还。
王彝也是一样,以布衣召修《元史》,旋入翰林,以母老乞归,赐金币遣还。
这两人就仿佛开了个例子,去年一年借口辞官的官员足有二十余人,有些被赐金放还也有的被斥责留任。
由此可想而知皇帝的怒火了,朱标能想到的朝中心思敏锐者自然也有想到的,于是就出现了颇为有趣的一幕,慨然进言为魏观高启说情的神情激愤,剩下的都是垂首肃立不发一言,生怕引火烧身。
等开脱的人都说完了御史杨嘉才继续开口,这此就是主要针对高启了,将其昔年所做之诗词细究解读,自可得其对朝廷不满之心。
就比如《太白三章》之三的一句“新丰主人莫相忽,人奴亦有封侯骨”在此新朝初立的时候,意向所指是何等人也就不言而喻了。
…………………
第六百章 项庄舞剑
随着御史杨嘉引经据典慷慨激昂的话语,方才还奋力为高启开脱的官员们已然汗流浃背了,越来越后悔方才的一时冲动。
但话已经出去了,想要当个屁让大家都不计较是不现实的,朝堂上哪有你鬻矛誉盾的余地,只能咬死是欲加之罪,毕竟嫉世愤俗的狂人自古有之,也不缺高启这一个了。
只是他们还是没弄明白此事背后的真意,现在已经不是洪武元年政局不稳天下民心未附的时候了,还来为元朝守孝的路子博取名望,可不仅仅是要流放漠北的处置了。
奉天殿内的气氛逐渐胶着起来,但皇帝依旧没有表态,朝堂上的几位大员也是同样如此,一副恭听圣裁的模样。
一个时辰后早朝结束,文武百官成群结队朝着奉天门走去,没有了平日里的谈笑风生,各个紧皱着眉头不言不语。
他们争辩不休但圣上却只是说了句已经派遣监察御史前去彻查,等有了结论再谈此事,颇有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但也是如此他们就越是不安。
等过了奉天门官员们才感觉紧绷的心弦松缓了一些,相互拜别各自朝着自己任职的府衙走去,不管怎么说该干的还得继续干,耽误了正经儿差事圣上可就不会跟你绕弯子,这辈子都不用在担惊受怕了。
武勋们瞧着热闹嬉笑打闹,也就是徐达回来了,否则早就忍不住去调笑他们了,人生最欢快的莫不过看着圣上调教这群清高自傲的文人。
徐达皱眉回首呵斥了几句,武勋之中能独当一面都外放镇守了,还留在京城的大多不是憨货就是莽夫,圣上放心不下才留在身边看管,可想都是何等恶劣的脾性。
他们弄不清楚局势,还以为是打天下的时候,还以为圣上是那个当年义气当先的大帅,也不想想如今些许文人士子发牢骚都闹出了今日的情况。
将来若是真要清算他们武勋这几年明里暗里做过的事情,到时候该是多大的动静,现在嘲笑别人,到那时候人家会亲手推你们下坟墓。
听到徐达的训斥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蔫头耷脑的应了一声,莫名的怀念起以前几位大帅都奉命在外的自在日子,真好啊。
不提武勋们,一些东宫门下的官员盯上了通政使陈佑宗,这天下若问消息最灵通的,自然首推亲军都尉府,再然后就是通政使司了。
亲军都尉府的消息除了圣上之外,也就是太子殿下才有资格过问了,他们敢打探恐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退而求其次就是通政使陈佑宗了。
这群人在朝中不算位高权重,基本都是昔年太子詹事府的官员,但自詹事承杨宪被诛,詹事府也在朝廷整合官署衙门的风波中被太子殿下亲手取消。
不少人被下放地方为官,而他们则是运气好留在了京城散入了中书省以及六部衙门之中,虽说詹事府已经不在了,但他们身上属于太子的印记却是永存的,所以平日依旧以东宫门下自居。
“陈通政留步,我等有事请教。”
陈佑宗其实是不怎么想理会他们的,因为他现在心情也很不好,昨日他可是在太子面前亲口替魏观求情的,本以为只是地方官府与卫所之间的矛盾,没想到竟会发展到今日的情况。
真是枉费平日谨小慎微,竟然没察觉到此事背后牵扯如此之大,陈佑宗现在焦虑的就是太子殿下昨日是否因他的请求在圣上跟前替魏观高启等人说了什么触怒圣上的话。
虽说当今父子情深,但太子殿下毕竟是已经到了青壮之年,这天家父子终究是不同寻常人家,史上也不缺皇帝宠爱太子的例子,但那都是在其年幼之时。
但随着皇帝年老太子渐长就变了,对皇帝而言,这世上唯一能名正言顺威胁他的唯有太子储君,其余者再凶悍也不过是造反逆贼,名不正言不顺。
陈佑宗叹了口气转过身笑道:“请教不敢当,诸位同僚有何事直言即可。”
那几人到面前先行一礼,虽说都是同属东宫门下,但陈佑宗无论是在朝中的品级还是在太子殿下面前的影响力都不是他们可比的。
几人客套一番后就心照不宣的继续向前朝着通政使司衙门的方向走去,通政使司属于后立,所以离中书省六部等衙门稍远,自然也很僻静。
等周围没有什么人了其中一人才小声开口道:“陈通政消息灵通,昨日还入宫面见过殿下,不知于今日之事有何指教?”
周旁一人也赶忙开口:“不敢瞒陈通政,小弟早年便与高季迪王常宗等人以诗词文章交好,知晓此二人不可能有谋逆之心,才会在朝会中为其开脱。”
“下官也是如此,高兄在京任职时便常有往来,虽说此人孤高耿介,但绝不该会是谋逆之人……”
周旁几人也大概都是这个说法,詹事府自成立以来就是皇帝专门为太子储备人才的官署衙门,成员多以年轻士子居多,毕竟放些个老头子恐怕也熬不到太子上位了。
年轻士子自然愿意追捧高启这般名扬天下的高士,方才最群情激愤的就属他们了,感觉不妙还仗着书生意气为高启等人开脱的也是他们。
这时候冷风一吹脑袋清醒了,这才回过神来求陈佑宗指条明路,这也是背后有靠山带来的胆量了,翰林院也有不少年轻人,还都是正经科举出身的进士,他们这么就不敢造次?
陈佑宗突然感觉太子殿下解散詹事府真是个好决断,虽说明面上少了不少党羽,但也少了许多麻烦,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荣损的可不仅是这些党羽,主人也是会受到影响的。
见周围没有其余人,陈佑宗突然停下脚步郑重其事的看着他们,一字一顿的说道:“此事到此为止,往后无论是有人要你们联名上书还是其他都不可再参与,家中同高启等人往来的书信尽快私下焚毁!”
本来还在喋喋不休的几人面色一白,领头的人回过神立即应道:“我等定会遵照陈通政的意思去办,只是敢问此事真至于此?高季迪可是与诚意伯宋龙门齐名的大家啊。”
陈佑宗漠然道:“杨孟载昔年同高季迪等人共被誉为吴中四杰,同样文名扬于天下,可去年还不是因玩忽职守被罚服劳役死于工所,彼时可有天崩地裂?”
陈佑宗目送几人惶恐离去,现在局势未明还是观望为好,若是其他倒也罢了,可此事背后明显有圣上拨弄乾坤,他们获罪于天无关大局,但绝不能影响到太子殿下。
陈佑宗负手看向南方,圣上本可以直接下令缉拿魏观高启等人入京审查,但故意搁置分明是要让此事传于天下,高启等人在江南士林拥趸无数,定然是要引起轩然大波了。
此时京中各处衙门都有官员交头接耳,有的后怕不已也有的依旧有愤愤不平之意,到了下午不知多少书信由京中四散传达于亲朋好友之手,其中内容各异不同。
谨身殿内父子俩刚用完午膳,今日下朝有些晚了,朱标站的久有些饿就提前传膳了,老朱见状索性同儿子一起吃了起来。
“标儿,今日早朝可瞧出什么了?”
朱标叹了口气道:“昨日儿臣就感觉着不对,魏观此案一目了然,无论是父皇还是儿臣给蔡本去封信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也就解决了,何必再派监察御史折腾,原来父皇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哈哈哈,咱这鸿门宴可不会心慈手软放虎归山,那些人以为随便入京糊弄咱两年就可以请辞回乡继续过悠闲日子,平时无事再写诗讥讽咱几句博名,这世上哪有这等好事?”
…………………
第六百零一章 推本溯源
朱元璋哼笑几声:“去年死了一个杨基,还以为怎么也能让他们本分些,没想到还是这幅做派,咱这回非要杀杀他们的气焰!”
杨基字孟载以诗著称,亦兼工书画,尤善绘山水竹石,也是曾为张士诚幕府任丞相府记室,入明后,仍眷怀元室,一句“六朝旧恨斜阳里,南浦新愁细雨中”传唱于那些拒不出仕明朝的文人士子之间。
所谓的吴中四杰,高启、杨基、徐贲都曾仕于张士诚,剩下的一位张羽则是随父仕于前元,开国后朝廷征辟,高启杨基应召,张羽徐贲避居吴兴拒不应召。
这般人物其实在江南并不少,如果说元朝亦或是张士诚有什么优点让文人士子门如此念念不忘的,那应该就是宽松的政治环境了。
朱标落座端起茶杯道:“张士诚早已兵败自缢身亡,但还是有人想要借着他的名义搅弄风云,推本溯源,其根本目的其实是指向父皇的肃清吏治之举。”
“想必父皇若是放弃了官场肃贪,再将亲军都尉府废除,削减监察御史的权职,不出多时万千士子齐赴京城,朝堂之上众正盈朝之势指日可待。”
殿内陷入沉默,父子俩四目相对片刻,都看不出意味,但却突然一起笑了起来,最艰难的几年都挺过来了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让步,无非就是杀而已。
“当年张士诚的地盘北过徐州南至绍兴西踞泗州东接大海,纵横两千余里,带甲之士数十万,还有高季迪、施耐庵、罗贯中、陈维先等谋士辅佐,可谓气冲斗牛风头无两,标儿,你可知他为何会败?”
朱标低头思虑片刻回答道:“张士诚昔日拥强兵占天时地利人和,然其性内怀懦弱,安于富贵坐失良机,言行迟重寡言,看似有器量,而实无远图,此为君主大忌!”
朱元璋欣然点头道:“不错,起于微末身居高位后故步自封安之若命,就是张士诚与陈友谅明玉珍等人最大的毛病。”
“咱当年被张士诚陈友谅夹在中间,三方之中属咱势力最弱也最危险,他们都不断派人来游说咱归顺,见咱不为所动就联合东西夹击应天,准备先瓜分了咱的领地,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咱要败亡了,下面那些人各谋生路干什么的都有。”
朱标也忍不住回想起那时的局势,那年他也有五六岁了,虽还是困于后方府邸之中,但毕竟是能走会跑了,接触到的人也多了。
记得那时候老朱已经是数月未曾回府休息了,一直是同徐达等人在城外军营中,但府里也未曾消停,谋臣武将的妻女不断的上门求见娘亲,劝她出城劝一劝大帅,纵然归顺了也有满门荣华富贵,何必拼死?
那时候府里的气氛很压抑,漫天阴云笼罩,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纵然没人会同年幼的朱标说此事,但他还是记忆犹新,自己母后那时也是憔悴了许多,但还是抱着他坐镇后方,没有出城去见老朱甚至连一封书信都没送去过。
朱元璋起身晃悠了两圈,当年面临事端的时候焦头烂额,但此时想来却只有傲然之意,因为那时的他做了最正确的选择,昔日难缠的敌手现今都早已是冢中枯骨了。
“咱那时候其实也很犹豫,胜算太小连麾下的将士们都士气萎靡,想着都已经混到国公了,纵是投了应该也能有富贵吧,咱不怕死但总得为你跟你娘考虑,但越是想越是愤怒,凭什么咱儿子将来要给别人儿子磕头卖命?”
朱元璋的虎目越发明亮璀璨,仿佛又回到了昔年那群雄逐鹿的乱世之中,嘴里大声嘟囔着:“于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胜了又要胜,一路就这么干出了这万里江山,咱儿子再也不用跪别人了,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朱元璋回首看着朱标道:“标儿,现在也是如此,低头让步容易,但早晚是要还回来的,咱不是不清楚只要稍稍让步他们就会赶着来跪地求官,但咱要的不是这个!”
朱标站起身子行礼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俯惟父皇能作威作福!”
看着朱标朱元璋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或许在外人看来太子同他是截然不同的禀性,但知子莫若父,他这个当爹的最清楚自己儿子到底是个什么性格。
都以为熬过他这个暴君就能再次迎来君主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盛世,可他们注定是要失望甚至是绝望的,所以说,后继有人是多大的福分啊,注定自己的努力不会付之东流。
朱元璋转身回到座椅上:“咱准备停止科举,这几年都暂且不开了,左右也选不到中用的人才了。”
朱标心有准备,科举出身的官员惹的自己父皇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老朱是实用主义者,张口道德仁义闭嘴仁义道德,只会坐而空谈连五谷都不分的官员实在不适合此朝。
这也是对那些明明有能力却拒不参加科举考试者的一次打击,原先你们不是恃才自傲认为自己只要想随时可以入仕为官,可现在不行了,科举取士之路暂封。”
往后朝廷用官就是以国子监出身的士子为主,举荐制为辅,当然举荐制必然是要经过皇帝亦或是太子才能批准入仕的,这也是另一种筛选,以及对士绅集团的限制。
而朱标对将来也有了打算,科举取士兴于唐盛于宋,科举的规模也是越来越大,唐时一科取士多则二三十少则数人,宋朝时每科取士百余人,人数越多滥竽充数者便也越多。
科举是好的,但朱标却打算要限制,往后再开科举取士只取精英,寻常基层官吏则已国子监出身为主,国子监不教四书五经只讲地方治民安民之法。
朝廷其实不需要多杰出的人才,若是地方州府县乡太平百姓安居乐业,那么这天下绝大多数的问题也就解决了。
当然这还只是一个构想,朱标有足够的时间去妥善完善其架构,不过国子监扩大规模却是迫在眼前的事情了。
朱标不自觉的盘算起还能从哪里弄些银钱来,国子监也是耗银大户,林林总总的物资算下来每年都是一笔大数字,何况还要扩招扩建,搞教育就是这么难。
要不让汤鼎蓝玉从东瀛弄,毕竟东瀛这个时候的银矿量可是十分惊人的,而且大多非常浅容易开采,在如今这个时代,这其实才最主要的。
下海远洋就要开始了,欧洲如今应该用的还是金银所铸的货币,所以储备一些银子也是十分迫切的需要了,毕竟是硬通货。
日本银矿不少,但朱标还能记得的也就仅剩一个石间银矿了,而且位置也最合适,同高丽隔海相望,相距极近。
若是可以汤鼎蓝玉有办法拿下的话,那就都好办了,可以经由高丽至大明,左右朱标也不担心高丽敢利欲熏心,如果真敢那更好,正好师出有名了,毕竟高丽名义上还是大明的藩属国,总得顾虑其他藩属国的看法。
不过还是得先问问汤鼎的意思,朱标不会隔着如此之远的距离胡乱指挥,否则很容易出现变故搅乱大局,那就得不偿失了。
“标儿。”
朱标回过神应道:“儿臣在。”
朱元璋也没问他方才在想什么,只是平声吩咐道:“还是老规矩,你不要过多插手此事,也要约束东宫的人。”
朱标现在的主要作用就是作为一个缓冲,让那些人不至于绝望,人能挺过狂风暴雨漫漫长夜,就是因为他们心里清楚总会有太阳驱散风雨照亮世间,如果一下都没有了,那是何等悲哀。
……………
踞苏十余年,保境安民,轻徭薄赋
根本目的所指是父皇的肃吏之治。”
第六百零二章 风雨飘摇
朱标应道:“儿臣会约束东宫属官们,不过料想此事引起的波折恐怕也不会太小,任何人都可能参与其中,父皇也要有所准备才是。”
今日之事看起来都摄于皇帝威严偃旗息鼓了,但其实只不过是暂避锋芒,默不作声的官员们都在等着地方士林的声音传回京城,然后借大势同皇帝对抗。
不是不畏惧皇帝,而是都清楚此事如果不加以制止,那么将来任何人都别想安生了,文人士子谁还不写几句诗词歌赋文章,如果都被这么挑错问罪可如何是好?
事情到现在已经不是魏观高启的事情了,而是文坛士林的兴衰荣辱之紧要,皇帝可以对贪腐之官下手,因为那是合情合理的,纵然许多人不满其严苛但也挑不出错来,而此事就不同了。
朱元璋不以为然道:“咱豁出去这生前身后名,不愿意当所谓的圣主仁君他们还能如何?难不成还有本事逼咱退位不成?”
“咱从开国即定下用重典治世的时候就没想过要什么好名声了,肃清贪腐吏治扭改宋元以来的官场士林奢靡享乐之风乃是万世之基,元朝就是倒在了此处,标儿,无论何时都绝不能纵容他们!”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一位开国皇帝,而且是以己身能力白手起家的皇帝,如果真的不愿意妥协,那么谁拿他都没有办法,纵然想反也只能等他死后,如此一人镇世才可谓真龙天子。
父子俩通过气了,这件事也就定下了,一张巨大的网罗赫然张开,不知将要有多少愿意四处啼鸣的鸟儿会自投罗网。
不过料想应该不会太少,皇权想要扩张,儒生想要限制,天然的矛盾随着大明日渐安稳也将要走到台前了,此次就是第一次的试探。
其实本可以压制,他们也不愿意在洪武朝掀起对抗,本打算的应该是默默影响储君以及皇孙,等开国之君百年后再自然而然转变为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盛世局面。
可惜天不遂人愿,当今圣上刚烈无比,不顾己身名望要掀起大狱,不仅是贪腐之官员要被诛尽,连士林保留的那一点体面都要撕碎,皇权将要贯彻天下。
谨身殿内骤然一静,朱元璋坐回御案之后随手翻看起了奏章,嘴角却是不经意间的扬起,好似一个贪食的孩子在迫不及待的等着饭菜上桌,很是单纯。
殿内其实还有几名太监伺候,但早早就已经跪伏于地,恨不得自行剜去耳舌,不过父子二人却也根本没在意他们,在谨身殿伺候的宫女太监一言一行都有人注意,他们是不敢递话出宫的。
宫里看似四面透风,但其实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宫女太监们都清楚什么话可以传讨个赏钱,什么话传去了求死都难。
朱标将注意力转回己身,东宫正经的嫡系多在地方任职,京中尤其是文官范围内也就是通政使陈佑宗了,不过料想以陈佑宗的心智应该明白该如何做,昨日是昨日,今时是今时。
至于其他人朱标是不怎么在乎的,像早朝时他也注意到了有几个瞧着眼熟的官员为高启等人开脱,应该是前詹事府的人。
虽说也曾是东宫门下,但到底是不一样的,开国初年老朱为了彰显太子的威仪,将詹事府左右春坊局、司经局、左右率府使等一干东宫府衙的官吏配齐,从那时看满朝尽是东宫臣。
这种大义确保了储君的地位,但也导致东宫臣子不是什么稀罕事了,所以这几年来因罪被杀被贬的东宫官员也不是少数。
朱标也就索性借着整顿官署衙门的机会将以詹事府为首的东宫臣属衙门废除,因为他们这时候已经不是臂助而是负担了,朝廷肃清贪腐吏治一旦涉及到东宫官员于他的名望有损。
当然这也是由于他的根基已经彻底稳固,许多人同他的联系不在于名头上的臣属关系,而是真正的身家性命相连,他们绝不会容忍另一个皇子上位。
何况纵然詹事府被废,但那些官员依旧还是会以东宫臣属自居,这已经是他们舍不得放弃了,也是从那时候起陈佑宗等人的地位才真正提高了起来,这也是朱标希望看到的。
朱标现在顾虑的其实是自己的先生宋濂,自打老夫子回乡修养已经过去许久了,无论是自己父皇还是他都去了数封亲笔信问候,希望老夫子尽快回朝。
宋老夫子作为当世文宗,昔年面对元顺帝的征辟都辞不应召,在老朱未成大势前就主动投奔辅佐,所以无论是在士林还是在朝廷都有极大的影响力。
如果老夫子现在是在京城便也罢了,他亲自去劝说解释总不会有什么问题,可老夫子还没定下日子离乡返京,这个时候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说出不当言论很可能撞到老朱的刀刃上。
身为太子少师,未来的帝师,死罪定然是不至于的,无论是朱标或是马皇后都会求情,天地君亲师,纵然是天家也要讲情义。
但到时候处理起来肯定无比麻烦,很可能朱标都会被传成太子不满圣上如此欺儒的事实,那样他们就顺利将矛盾转移到他们父子身上了。
皇帝对他们能下狠手,难不成还能对太子殿下下狠手?
朱标将面前的奏章拿开提笔开始给宋濂写信,其实不太好写,有些话终究是只能言谈意会而不能流于笔墨字迹的。
宋老夫子才高八斗博通古今,但终究只是文人,于政事不甚敏锐,昨日连向来机警的陈佑宗都没看出魏观此案背后的恐怖,更别说身在外地的宋濂了,容不得朱标不多思顾虑。
密封好后招来刚爬起身不久双股还在颤颤的福贵:“着由亲军都尉府送至宋师处,快马加鞭不得延误!”
福贵还是头回经历此等场面还未回神,躬身接过信后转身就被自己绊了一下,踉跄着就要回头请罪,朱标无奈摆手示意快去办差。
但心中忍不住想着到底是不如刘瑾,可惜暂时还不能让刘瑾回来伺候,东宫奴婢们需要静一静,原来实在有些浮躁了。
老朱自然也听到了儿子的吩咐:“多时未见了,咱倒把宋濂给忘了,还是咱标儿思虑周到。”
“宋师本来就打算开春后回京,儿臣去信催催,估计月内就到了,如此也就稳妥了,士林的事情,最好还是有宋师发言才算公道。”
朱元璋点头应道:“士林中能压高启迪的也就剩宋濂和刘伯温了,哼,要是刘伯温还在京这时候估计已经称病不起了。”
朱标一想忍不住笑道:“估计半个月前就察觉不对,闹着要乞骸骨归乡养老了。”
真要说了解老朱脾性的外人,李善长和刘伯温当属头一列了,李善长还能藏拙,刘伯温是锋芒毕露想藏都藏不住,惹的老朱不喜。
为君者向来是不会喜欢臣属揣摩自己的,刘伯温也清楚这一点,才会愿意接下治理巴蜀的苦差远离京城避祸,累点难点总好过天天提心吊胆。
提起刘伯温老朱心情就不好,闷头开始批阅奏章,朱标见状也是跟着批阅起来,耽误了这么久,估计不到傍晚是处理不完了。
翻开第一份就是礼部请大祭孔圣的奏章,原本倒也没什么,但这个时候自然是不行的,也省得给孔家人开口的机会,不过料想他们也不敢了,孟子都已经被砍了一刀,真逼急了老朱也能砍孔子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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