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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哼哈大王     大明新命记txt下载     大明新命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二一章 前后

    杨振看见袁进以及袁进身后船上的人,连忙对身边的金国凤说道:“那个在船头打着灯笼的汉子,就是觉华岛水师营守备官袁进!

    “袁进身后站着的那个小个子老头,则是辽东分巡道张斗张大人!至于张大人后面的那个文士,就是巡抚大人的公子方光琛了!”

    对于袁进,杨振自然是很熟悉了,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可是有了灯笼的光,他也能看得出来。

    至于分巡道张斗,他也不算陌生,毕竟在宁远城里打过不止一次照面。

    就是方光琛,他也见过面,虽然只是在巡抚衙署里匆匆见过一面,但是方光琛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杨振介绍完,金国凤连连点头,看向杨振的目光中充满了感激的神色。

    杨振说的这几个人,都是来辽东任职不久的人物,其中方光琛这个巡抚大人的公子,金国凤更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毕竟他是松山城的守城主将,一会儿可得由他出面张罗见礼,要是见了面的时候,当面认错了人,那可就闹了大笑话了。

    杨振与金国凤交谈之间,河上的那条小船就在离桥不远的地方靠了岸,杨振一拉金国凤,两个人连忙下了桥,往小船靠岸的方向疾行过去迎接。

    张得贵,张臣,还有金士俊、金士杰兄弟,也都下了马,紧跟着小跑了过去。

    “杨协镇!你们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呐!得亏你们出城到此迎接,要不然的话,这个夜路还真是不好走啊!”

    杨振和金国凤刚到袁进他们靠岸下船的地方,就看见一身青衣文士打扮的方光琛,冲他笑着说话了。

    杨振知道方光琛是谁,但是对此人却并不是很熟悉,因为他在宁远的时间太短,期间两个人的交际也比较少。

    但是,一听见这个带着一点阴柔气息的声音,即便是在夜里,杨振也知道说话的人,正是方光琛。

    细说起来,方光琛这个人,之前对杨振并不怎么看重。

    此前他只知道,这个杨振是崇祯十一年巨鹿大战之中的幸存者,因为其抛下了主帅、率部突围,致使主帅卢象升在巨鹿之战中兵败身死而获罪下狱,最后还是他的父亲方一藻上书救了他出来。

    但是杨振之前获罪下狱的那个“罪名”,对他来说,实在是有点不吉利,他可不希望他的父亲巡抚方一藻最后落个卢象升那样的下场。

    不过,到了辽东之后,尤其是有了这一次所谓的大捷之后,方光琛对杨振的态度却有了一个彻底的转变。

    这个转变的根源,自然是在祖大寿及其祖家军的身上。

    祖大寿这个人,早已经见惯了辽东督抚文官们的生死沉浮,方一藻到任之后,他并不把方一藻当回事情。

    而作为方一藻的儿子,方光琛也已经看明白了,祖大寿及其祖家军绝对不会为其身为辽东巡抚的父亲所用,也绝对不会甘当其父方一藻升迁的垫脚石。

    他的巡抚父亲想要在辽东站稳脚跟,或者说想要借助在辽东的战功,进一步往上升迁,眼下就只能着落在这个杨振的身上了。

    而杨振离开宁远以后的表现,也让他和他的巡抚父亲刮目相看。

    这一次离开宁远,乘船前往小凌河河口杨振营地的途中,方光琛还想着要如何核验杨振先遣营呈报的战功呢。

    可是在离开宁远的当天傍晚,他们就在海上遇上了袁进水师营第二次回来送信报捷的船只。

    这艘报捷的船上,不仅带了杨振他们第二次搞出来的捷报,而且带了几乎一整船血腥可怖、让人不敢直视的鞑子头颅。

    这些鞑子头颅上的金钱鼠尾,一看就知道是长年累月如此,不是杀良冒功能够伪装出来的。

    其中一些更被剥掉了那块带着金钱鼠尾的天灵盖上的头皮,看起来血赤糊拉的,更是令人头皮发麻、脊背发冷。

    遇上了这艘船,并且登船看了随船运回来的“战果”之后,不管是铁面无私的张斗,还是另有心思的方光琛,对之前杨振所说的捷报,心底下已经没有什么异议了。

    但是他们并没有因此掉头返回,相反,方光琛写了封信,派了身边的随从跟着那艘船带回宁远,然后继续与分巡道张斗乘船前往小凌河口而来。

    又经过了一夜一天的航行,到了十三日的傍晚,他们终于抵达了小凌河河口先遣营原来的驻地。

    结果,到了这个河口南面的沙洲上以后,他们见到袁进,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一下子让方光琛欣喜若狂。

    他的父亲方一藻之所以临危受命来到辽东,就是因为鞑子在派军入侵关内的同时,派了大军围困松锦等地。

    现在,他的父亲到宁远城任职才不过两个月,松锦之围就解了,而且锦州、松山、杏山和塔山,这些被鞑子围困的城池,没有一座丢失或者被攻破。

    对比一下关内战场上的丢城失地,甚至宗室亲王失陷被戮,这一回辽东战场的表现,可算是天大的功劳了!

    而这一切,似乎都与他的父亲方一藻力主起复并带来辽东的杨振有关!

    所以,前后间隔的时间虽然十分短暂,不过才几天功夫,但是方光琛现在对杨振的看法已经截然不同了。

    本来对杨振并不是十分熟络的他,下了船之后第一个跟杨振打招呼,话语里还透着一股子自己人的亲热劲儿。

    且说杨振听了方光琛的话,看他跟自己一点不见外,当下也立刻陪着笑说道:“金副总兵和卑职,一听说巡抚大人从宁远派来了特使,就知道特使大人和方公子必定一心为公、不避险阻,很可能今夜就要入城!所以金副总兵和卑职,就连夜赶来此处等候了!卑职见过张大人!见过方公子!”

    杨振说完了这些,连忙闪身让开,把金国凤让到了自己的身前,对着下了船来到自己跟前的张斗和方光琛,极其隆重地介绍道:

    “张大人!方公子!这位将军,就是带领三千兵马力敌鞑子数万大军围攻,坚守松山小城两个月而不失的松山副总兵金国凤金副总兵!”

    杨振说出的这番话,原本注意力都集中在杨振身上的张斗和方光琛,立刻一起将目光转移到了金国凤的身上。

    到了这个时候,金国凤也抓住时机,对着张斗抱拳躬身行了一礼,说道:“杨振兄弟太过誉了!能够打退鞑子,守住松山,是松山全城将士的功劳!也是杨兄弟宁远先遣营将士拼死相救的结果!张大人!方公子!职部正是松山副总兵金国凤!”

    金国凤说完这话,又对着张斗身旁一直盯着他看的方光琛微微躬身,作了一揖。

    方光琛没有朝廷官职在身,金国凤能以松山副总兵的职衔朝他躬身作揖,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不过,方才金国凤谦让退敌之功的话语之中,只提及了松山守城将士,提及了宁远先遣营将士,却没有提及方一藻这个坐镇宁远、在后方运筹帷幄的辽东巡抚,却让方光琛的心里有点不喜。

    此时再看金国凤把自己与张斗区别对待,他的心里就不高兴了,觉得对方看低了自己,那就是看低了自己的巡抚父亲。

    因着杨振的介绍,方光琛心里刚刚升起的一个念头,立刻就消散于无形之中了。

    杨振和金国凤一行,接上了宁远来的特使分巡道张斗和方光琛之后,夜色已经深了,众人相互见了礼,简单引荐了几个亲信随从,就请张斗和方光琛及其随员换乘了马匹,快速返回松山城去了。

    一行人一路无话。

    到了松山出城的南门,金国凤放缓了马速,一边引领着众人鱼贯入城,一边向特使分巡道张斗介绍两个月来松山守城作战的情况,而方光琛则故意与杨振走到了一起。

    一行人打马穿过南城废墟一样的街道,来到了保存还算完好的钟鼓楼下。

    这个时候,金国凤作为松山的主将,邀请张斗和方光琛到松山副总兵衙署即“总兵府”住宿,张斗欣然答应。

    可是,此时对于金国凤已经有点心生芥蒂的方光琛,却表示自己要到杨振的先遣营驻地住宿。

    金国凤和张斗两人听了,虽然都有点惊讶,但是他们也都没有多说什么。

    金国凤待人接物、为人处世不卑不亢,谈起松山守城战既不居功自傲,面对宁远特使辽东分巡道也不卑躬屈膝。

    他这个公事公办、刚正不阿的做派,倒是很对张斗的古怪脾气。

    两个人在马上一路交谈,竟是句句投机,颇有一点一见如故的样子。

    至于方光琛,本身并没有什么朝廷的职务,跟着辽东分巡道张斗来到军前考功,也的确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不去松山副总兵衙署居住,也有道理。

    就这样,一行人迅速分做了两队,人多的金国凤一路继续往北,前往总兵府人少的杨振一路,转而往东行去,前往城隍庙。

第一二二章 夜谈

    世间许多事,都是如此,说者或许并无心,未料听者却有意,于是便在无形之中,种下了许多因果。

    且说杨振一行人,领着主动提出去他营里的方光琛和方光琛的两个随从人员,很快就回到了城隍庙里。

    此时已经是二更天了,在城隍庙前后三进院落里扎营住宿的那些先遣营士卒们,早已是鼾声一片。

    除了值夜守更的士卒之外,院子里静悄悄的,仿佛全世界都沉睡了。

    这个时代的夜晚,根本没有什么娱乐可言,再说先遣营的士卒们辛苦劳累了一整天,到了夜里,自是倒头就睡。

    好在杨振早在出发之前,即已做了万一的准备,到得此时,倒也能从容不迫了。

    方光琛的两个随从,自有张得贵等人去安排住宿的地方,而方光琛则住进了原来杨振独住的小室。

    杨振白天忙了一天,夜里又奔波半宿,也已经很累了,安排完了方光琛的住宿之后,也不想多待,就对方光琛说道:

    “方公子一路辛苦,今晚早点休息!有什么事儿,咱们明天再办!另外,咱们先遣营在松山城里,眼下还是客兵,营里条件简陋,并非有意怠慢,还请方公子多多体谅、多多包涵!”

    说完了这些话,杨振转身就想离开,不过,方光琛却显然有话要说。

    “杨协镇!先别急着走啊!这一次,方某远道而来军前,来到这个松山城,也是冒着风险来的,难道杨协镇就不想知道一下,方某这次所为何来吗?!”

    杨振听他话里有话,于是重新转了回来,疑惑地看着方光琛,等他说出下文。

    而方光琛说完了这话,也不卖什么关子,直接对杨振说道:“我这一次冒险来到松山军前,本是为了核验你部之前上报的战功!因为你们之前转回宁远的捷报,于我父子实在关系重大,我父亲不能不慎重对待!”

    杨振听见方光琛这么直白地对自己说出这么一番话,当下也打消了马上离开的念头,先是冲着门外摆了摆手,让候在门口的杨占鳌等人散开,然后又对方光琛抱拳说道:

    “卑职之前先后往宁远城送过两次捷报,不知道方公子所说是哪一次捷报,又不知是哪一份捷报引得巡抚大人与方公子不得不慎重对待?!”

    “此时此地又没有外人在场,杨协镇又何必对方某如此客气呢?!再不要方公子、方公子的称呼了!若是看得起方某人,我们从今往后可以以兄弟相称!杨兄可有表字?”

    方光琛见杨振一直对他毕恭毕敬,心里高兴之余,也不想把杨振与自己父子之间的关系搞得太公事公办了。

    从接获先遣营的第一封捷报开始到现在,时间不长,不过才两天两夜的功夫,但是,在如何对待杨振的问题上,方光琛的态度却已经发生了几次变化了。

    此时此刻,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决定替自己的父亲方一藻好好笼络住这个唯一可以利用的将领。

    所以,在与杨振说话的时候,面上带着笑容,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子咱们是自己人的那种亲热劲儿。

    “既如此那也好!不过杨某一介武夫,只读过几天私塾,虽然略通文墨,但是读书人的表字,杨某却是未曾取过!”

    杨振对方光琛说出的话,虽然感到有点意外,但是他却十分乐见方光琛如此对他。

    因为他很清楚,他要想当上总兵,眼下的辽东就只有巡抚方一藻能够帮得上这个忙了。

    杨振没有表字,倒让方光琛有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跟杨振套近乎了,愣了一下,终于说道:“不妨!不妨!我们以兄弟相称即可!”

    古人对取字是很重视的,一般都是长辈给晚辈取字。

    杨振既无表字,方光琛倒想给他取一个,可惜他自觉没有资格,而且两人关系也没到那一步。

    方光琛抛开这些,接着说道:“兄弟奉父亲大人之命,跟随分巡道张斗张大人前来松山军前,起初是为了核验先遣营的捷报!因为我父在接到你的捷报以后,就以辽东巡抚衙门的名义,上报朝廷了!

    “但是你的第一封捷报,只有一封白纸黑字的报捷文书,却未有战果斩获之实证,捷报送达之日,宁远城里吵成了一片!我父在向朝廷转呈捷报的同时,不得不派了张大人与兄弟前来,一探究竟!”

    说到这里,方光琛微微一笑,略作停顿,片刻后,看了看杨振,继续说道:“不过我们在前来松山军前的航路上,恰好遇上为先遣营递送第二封捷报的船只,亲眼看见了那四百多颗满鞑子的首级!有此斩获为证,先遣营战功之真假,已经没有异议了!

    “当时若是兄弟愿意,我与张斗张大人即可以随船转回,不必前来松山自蹈险地!那么杨兄你可知兄弟为何坚持来到松山军前,非要见你一见吗?”

    杨振当然猜得出来,但他必须揣着明白装糊涂,因此,听了方光琛这个话,他默默地摇了摇头。

    方光琛见状,微笑一下,也没有让杨振等待,紧接着就说道:“我父以辽东巡抚之尊曾经亲口当众答应过杨兄,只要先遣营救援松山有功,就保你做一方总兵!我父此话既出,那就要说到做到!

    “如今杨兄果然在救援松山之战中立下如此战功,而杨兄本就是宁远副将,凭借此功晋升总兵,当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杨兄一旦受到我父保举,成为一方总兵,从此在辽东地面上就算是举足轻重了,今后与我父子也是休戚与共!此种干系就是我此次来松山见杨兄的原因了!”

    方光琛话里话外的意思,杨振都听出来了,当下冲着方光琛又是躬身作了一揖,然后说道:

    “卑职有此功劳,决然离不开巡抚大人坐镇宁远运筹帷幄,离不开巡抚大人亲授机宜方略!而且,暂编宁远先遣营的旗号,正是巡抚大人所亲赐!我杨振,以及先遣营将士的一切功劳,自然都是巡抚大人的功劳!这一点杨某决不敢忘!”

    杨振这话说完,方光琛脸上现出笑容,他没有想到杨振这个武夫竟然一点就透,而最让他欣慰甚至欣喜的是,杨振居然这么识大体、顾大局,或者说这么知情知趣!

    接下来,方光琛也不再遮掩,也不再试探,而是直接说道:“杨兄你本就是宁远副将,这次又带宁远先遣营立下如此功勋,由我父出面保举你出任一方总兵,问题不大!

    “不过,朝廷在辽东现有的经制总兵官并没有出缺,兄弟的意思是,请我父保举你出任宁远团练总兵官!不知道杨兄意下如何?!”

    听见方光琛说出这话,杨振直视着方光琛的眼睛,问道:“方兄弟这话,是巡抚大人的意思,还是兄弟你自己的意思?!”

    “现在是我的意思!但是,等我明天回到了宁远城,就会是我父亲的意思了!这一点杨兄不必有什么疑虑!”

    方光琛说到这里,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解释,而是紧接着就说道:“眼下,松锦之围已解,祖大寿祖总镇,总不能一直驻扎在宁远不走!等到消息传开,他就得启程往锦州军前坐镇!

    “届时宁远即缺一个镇守主将!这样一来,你的机会就来了!我父亲的机会也来了!宁远之于辽东,地位之重,杨兄你不会不知吧!?”

    杨振对此当然不会不知道。

    但是,这个问题他已经认真想过了,他要留在松山做总兵,哪怕是总兵做不成,只要能让他做松山城主将就好。

    他现在极其需要一块自己能够自主的地方立脚,然后赶紧埋头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下一次松锦大战。

第一二三章 达成

    方光琛与杨振的夜谈,一直持续到值夜的士卒敲响了三更的梆子方才告一段落。

    杨振劝说方光琛主动接触金国凤,并说动方光琛劝说其父巡抚大人方一藻,最好一并保奏金国凤为宁远总兵。

    金国凤如果不能像历史上那样被提拔为宁远总兵,那么松山总兵的位置就轮不到杨振来坐了。

    在历史上金国凤在松山之围解了之后没有多久,就因为守城之功,被朝廷任命为了位置更加重要的宁远城的总兵。

    但是,现在,杨振没有死,相反,还进了松山城,等于说是分了金国凤的一部分守城之功。

    这让杨振有些不敢确定,原本历史上的那些事情,比如金国凤出任宁远团练总兵官的事情,会不会因为这一点改变而发生什么变化。

    所以,他想要通过方光琛,也即通过方一藻,来做出一些努力,尽量不要让这个事情起变化。

    方光琛也是一个聪明人。

    经过杨振苦口婆心的劝说,两个人终于在夜半三更过了子时的时候,在许多重要的方面最后形成了一致。

    杨振的种种表现,再一次刷新了方光琛对他已有的认识。

    方光琛初到辽东的时候,原本看好的人物是吴三桂,而不是杨振想要拉拢合作的人物,也是吴三桂,而不是杨振。

    方光琛只见了吴三桂几次,就被吴三桂智勇双全的传奇经历和表现所折服了。

    从此之后,方光琛没少在方一藻的面前替吴三桂说话,希望自己的父亲能够通过重用吴三桂,达到拉拢吴三桂和分化祖大寿麾下辽东军的目的。

    但是,吴三桂对于方光琛的示好,始终是若即若离,对于方一藻的刻意拉拢,也是不置可否,一味应付。

    之前,方氏父子上赶着拉拢吴三桂,是因为他们没有其他的选择。

    在辽东的各路将领之中,只有吴三桂这种智勇双全的人物,能够在将来取代祖大寿的位置。

    可是现在,方光琛经过此次松山之行却赫然发现,由他的父亲营救出来并带来辽东的这个杨振,在智谋、心机、城府、军功、悍勇方面,竟然一点也不比吴三桂差。

    特别是,这一次解围松山的进军与作战,比之吴三桂的传奇经历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天夜里,两个人聊到了三更天,直到说定了一系列需要提前说定的事项,杨振才告别而出。

    次日一早,松山城的城门东门刚刚打开,辽东巡抚方一藻的大公子,头天夜里才抵达的方光琛,就匆匆忙忙地带着随从离开了松山城。

    当然了,与方大公子同行的,还有杨振先遣营火枪队左翼副官张臣及其麾下的骑马火枪手们。

    现在鞑子刚刚撤退,谁知道从松山回宁远的路上安不安全呢,没有人保护,万一方光琛在路上出个三长两短,杨振他们两个之前的谋划可就全泡汤了。

    到了中午时分,金国凤派了金士俊过来请杨振等人,到总兵府一起陪同宁远来的特使即分巡道张斗吃饭。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方才知道,巡抚大人的公子竟然已经不辞而别了。

    金国凤有些惊诧莫名。

    但是他自认为方光琛的突然离开与他无关,再说方光琛并无官方身份,所以金国凤也并不是很在意。

    倒是与方光琛同来的分巡道张斗,对方光琛的评价又降低了一个层次,觉得巡抚方一藻家的公子为人处世未免过于任性了点。

    “方公子这次到军前来,本就是以私人身份前来,其实并无公事在身!巡抚大人认为他偌大年纪却身无功名,本想让他跟着本官,到军前见识一番,增加一些阅历,将来也好有个由头,给他找个出身!

    “既然现在他已经不告而别了,那么也只有等本官回了宁远城以后,再去找巡抚大人说话了!你们不要因此受了什么影响!”

    说到这里,张斗看着杨振说道:“昨夜听金副总兵讲起了守城的过程,其中多有感谢你率军来援的话语!由此可见,救援松山之功,宁远先遣营并未虚报!

    “今日本官先看松山城防与城外鞑子营地,此外若有空闲,还要请杨协镇一同再去看看小凌河北岸的鞑子粮草大营,还有你们在小凌河河口的伏击地!

    “实地验看之后,本官会亲笔书写一封考功核验的文书,松山城将士坚守退敌之功,先遣营将士海上驰援之功,只要属实,在本官这里就绝对不会埋没分毫!”

    张斗的话,虽然起初是冲着杨振说的,但是说到最后,就已经是对着所有人说的了。

    听了他的话,有资格陪同进餐的松山城几个将领,全都立刻站了起来,对着张斗,就是躬身一拜。

    他们仗也打了,力也出了,各自麾下的伤亡也都不小,最担心的就是战后他们的功劳被埋没,所以听了张斗这个分巡道的话,人人感激涕零。

    金国凤作为松山守城主将,在对着张斗行了礼之后,说道:“有了张大人这番话,松山守城将士的心就稳了!战死将士们的血就没有白流!职部替松山将士感谢大人!”

    见金国凤这样,杨振也跟着说道:“职部替先遣营将士感谢大人!”

    文人的笔,武士的刀,有个共同点,就是都能杀人。

    不同在于,刀杀人要见血,可是笔杀人,却是杀人不见血。

    久在军中的金国凤,自是知道其中的利害,而来自后世的现在这个杨振,当然也不敢含糊。

    因为方光琛已经离开松山,返回宁远去了,张斗也不好在松山多耽搁,所以当天中午饭后,他就在金国凤、杨振、夏成德、张得贵、吕品奇一行人的陪同下,开始实地探看各处战场。

    先是看了松山城的南门、南门外的鞑子大营,以及被鞑子重炮摧毁的南门外几个敌台

    接着看了松山城的西门、西门外的鞑子连营,还有西门城墙、城头以及城内被鞑子重炮击毁的建筑和房屋。

    再接下来,一行人又在张得贵的带领下,策马前往鞑子的娘娘宫大营,以及小凌河北岸的鞑子粮草大营,亲眼验看了被大火烧成了灰烬的一个个粮囤子、草垛子遗迹。

    最后,极端认真的张斗,还要求杨振等人带他去看了先遣营埋伏鞑子镶黄旗噶布什贤超哈的伏击场。

    几天前发生过激烈战斗的地方,战斗的痕迹还存在,看着地上交错纵横的堑壕、陷马坑和万人敌爆炸后留下的巨大弹坑,张斗终于不再有任何的疑虑了。

    就连之前一直对杨振等人宣扬的先遣营战绩存有疑问的夏成德、吕品奇,也仿佛似有所悟,知道了杨振和他的先遣营绝不是瞎说八道。

    等到了黄昏,一行人返回松山城的路上,夏成德和吕品奇对待杨振和张得贵的态度,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过去夏成德、吕品奇对于先遣营这一伙来历不明、比乞丐也强不了多少的所谓官军,并不怎么看得上,连带着对他们“吹嘘夸耀”的战功也是将信将疑,总觉得这一伙人进了松山城相当于分了自己的守城功劳。

    可是,出城之后这一路看下来,他们终于认识到,杨振及其先遣营这伙人,竟然是一支敢在野外跟鞑子噶布什贤超哈野战的人马!

    这一点,就是松山城内他们麾下那些意志坚韧的守城将士,也是做不到的啊!

第一二四章 一致

    方光琛与杨振的夜谈,一直持续到值夜的士卒敲响了三更的梆子方才告一段落。

    杨振劝说方光琛主动接触金国凤,并说动方光琛劝说其父巡抚大人方一藻,最好一并保奏金国凤为宁远总兵。

    金国凤如果不能像历史上那样被提拔为宁远总兵,那么松山总兵的位置就轮不到杨振来坐了。

    在历史上金国凤在松山之围解了之后没有多久,就因为守城之功,被朝廷任命为了位置更加重要的宁远城的总兵。

    但是,现在,杨振没有死,相反,还进了松山城,等于说是分了金国凤的一部分守城之功。

    这让杨振有些不敢确定,原本历史上的那些事情,比如金国凤出任宁远团练总兵官的事情,会不会因为这一点改变而发生什么变化。

    所以,他想要通过方光琛,也即通过方一藻,来做出一些努力,尽量不要让这个事情起变化。

    方光琛也是一个聪明人。

    经过杨振苦口婆心的劝说,两个人终于在夜半三更过了子时的时候,在许多重要的方面最后形成了一致意见。

    杨振的种种表现,再一次刷新了方光琛对他已有的认识。

    方光琛初到辽东的时候,原本看好的人物是吴三桂,而不是杨振想要拉拢合作的人物,也是吴三桂,而不是杨振。

    方光琛只见了吴三桂几次,就被吴三桂智勇双全的传奇经历和表现所折服了。

    从此之后,方光琛没少在方一藻的面前替吴三桂说话,希望自己的父亲能够通过重用吴三桂,达到拉拢吴三桂和分化祖大寿麾下辽东军的目的。

    但是,吴三桂对于方光琛的示好,始终是若即若离,对于方一藻的刻意拉拢,也是不置可否,一味应付。

    之前,方氏父子上赶着拉拢吴三桂,是因为他们没有其他的选择。

    在辽东的各路将领之中,只有吴三桂这种智勇双全的人物,能够在将来取代祖大寿的位置。

    可是现在,方光琛经过此次松山之行却赫然发现,由他的父亲营救出来并带来辽东的这个杨振,在智谋、心机、城府、军功、悍勇方面,竟然一点也不比吴三桂差。

    特别是,这一次解围松山的进军与作战,比之吴三桂的传奇经历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天夜里,两个人聊到了三更天,直到说定了一系列需要提前说定的事项,杨振才告别而出。

    次日一早,松山城的城门东门刚刚打开,辽东巡抚方一藻的大公子,头天夜里才抵达的方光琛,就匆匆忙忙地带着随从离开了松山城。

    当然了,与方大公子同行的,还有杨振先遣营火枪队左翼副官张臣及其麾下的骑马火枪手们。

    现在鞑子刚刚撤退,谁知道从松山回宁远的路上安不安全呢,没有人保护,万一方光琛在路上出个三长两短,杨振他们两个之前的谋划可就全泡汤了。

    到了中午时分,金国凤派了金士俊过来请杨振等人,到总兵府一起陪同宁远来的特使即分巡道张斗吃饭。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方才知道,巡抚大人的公子竟然已经不辞而别了。

    金国凤有些惊诧莫名。

    但是他自认为方光琛的突然离开与他无关,再说方光琛并无官方身份,所以金国凤也并不是很在意。

    倒是与方光琛同来的分巡道张斗,对方光琛的评价又降低了一个层次,觉得巡抚方一藻家的公子为人处世未免过于任性了点。

    “方公子这次到军前来,本就是以私人身份前来,其实并无公事在身!巡抚大人认为他偌大年纪却身无功名,本想让他跟着本官,到军前见识一番,增加一些阅历,将来也好有个由头,给他找个出身!

    “既然现在他已经不告而别了,那么也只有等本官回了宁远城以后,再去找巡抚大人说话了!你们不要因此受了什么影响!”

    说到这里,张斗看着杨振说道:“昨夜听金副总兵讲起了守城的过程,其中多有感谢你率军来援的话语!由此可见,救援松山之功,宁远先遣营并未虚报!

    “今日本官先看松山城防与城外鞑子营地,此外若有空闲,还要请杨协镇一同再去看看小凌河北岸的鞑子粮草大营,还有你们在小凌河河口的伏击地!

    “实地验看之后,本官会亲笔书写一封考功核验的文书,松山城将士坚守退敌之功,先遣营将士海上驰援之功,只要属实,在本官这里就绝对不会埋没分毫!”

    张斗的话,虽然起初是冲着杨振说的,但是说到最后,就已经是对着所有人说的了。

    听了他的话,有资格陪同进餐的松山城几个将领,全都立刻站了起来,对着张斗,就是躬身一拜。

    他们仗也打了,力也出了,各自麾下的伤亡也都不小,最担心的就是战后他们的功劳被埋没,所以听了张斗这个分巡道的话,人人感激涕零。

    金国凤作为松山守城主将,在对着张斗行了礼之后,说道:“有了张大人这番话,松山守城将士的心就稳了!战死将士们的血就没有白流!职部替松山将士感谢大人!”

    见金国凤这样,杨振也跟着说道:“职部替先遣营将士感谢大人!”

    文人的笔,武士的刀,有个共同点,就是都能杀人。

    不同在于,刀杀人要见血,可是笔杀人,却是杀人不见血。

    久在军中的金国凤,自是知道其中的利害,而来自后世的现在这个杨振,当然也不敢含糊。

    因为方光琛已经离开松山,返回宁远去了,张斗也不好在松山多耽搁,所以当天中午饭后,他就在金国凤、杨振、夏成德、张得贵、吕品奇一行人的陪同下,开始实地探看各处战场。

    先是看了松山城的南门、南门外的鞑子大营,以及被鞑子重炮摧毁的南门外几个敌台

    接着看了松山城的西门、西门外的鞑子连营,还有西门城墙、城头以及城内被鞑子重炮击毁的建筑和房屋。

    再接下来,一行人又在张得贵的带领下,策马前往鞑子的娘娘宫大营,以及小凌河北岸的鞑子粮草大营,亲眼验看了被大火烧成了灰烬的一个个粮囤子、草垛子遗迹。

    最后,极端认真的张斗,还要求杨振等人带他去看了先遣营埋伏鞑子镶黄旗噶布什贤超哈的伏击场。

    几天前发生过激烈战斗的地方,战斗的痕迹还存在,看着地上交错纵横的堑壕、陷马坑和万人敌爆炸后留下的巨大弹坑,张斗终于不再有任何的疑虑了。

    就连之前一直对杨振等人宣扬的先遣营战绩存有疑问的夏成德、吕品奇,也仿佛似有所悟,知道了杨振和他的先遣营绝不是瞎说八道。

    等到了黄昏,一行人返回松山城的路上,夏成德和吕品奇对待杨振和张得贵的态度,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过去夏成德、吕品奇对于先遣营这一伙来历不明、比乞丐也强不了多少的所谓官军,并不怎么看得上,连带着对他们“吹嘘夸耀”的战功也是将信将疑,总觉得这一伙人进了松山城相当于分了自己的守城功劳。

    可是,出城之后这一路看下来,他们终于认识到,杨振及其先遣营这伙人,竟然是一支敢在野外跟鞑子噶布什贤超哈野战的人马!

    这一点,就是松山城内他们麾下那些意志坚韧的守城将士,也是做不到的啊!

第一二五章 难处

    且说三月十四日下午,辽东分巡道张斗在松山城内城外忙着察看战场、核验战功的同一时间,宁远城里,上上下下都是一片轻松欢快的气氛。

    此时宁远城里的文武官员,军中将士,寻常百姓,贩夫走卒,全都知道了满鞑子围攻松锦等城折戟而返的消息!

    “大帅!清鞑子真的就这么撤了?就因为杨振这小子烧了他们的粮草营?!就因为杨振这小子伏击了清鞑子的几百个噶布什贤超哈?!

    “满鞑子伪帝黄台吉就这么好说话?!卑职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些消息不像是真的啊!”

    宁远城祖家大院深处,祖大寿本人的书房之中,再一次云集了祖大寿麾下的心腹干将们,这些人相互传递着看完了一封书信,其中一个将领忍不住心中疑惑,终于出言询问。

    那将领说完了这话,祖大寿书房里坐着的将领们反应各不相同,有的点头附和,有的默不作声。

    但是无一例外的是,听了这话,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祖大寿本人的身上,等着祖大寿亲自作出判断。

    “杨振的捷报你们不信也就算了,现在堆在巡抚大人衙署门前的四百多颗清鞑子脑袋难道还有假吗?!

    “就算你们不相信这点清鞑子脑袋足以让鞑子伪帝黄台吉就此退兵,可是刘周智、祖泽远从塔山、杏山送回来的消息,难道还能有假吗?!金国凤和祖克勇从松山城送回来的消息,还能有假吗?!

    “再者说了,方巡抚家的那个大公子方光琛,今日中午已经进城了!他是从哪里回来的?!是松山!”

    说到这里,祖大寿扫视了书房一圈,目光从自己一干心腹部将的脸上看过去,最后继续说道:

    “不要再小瞧这个杨振了!去年他能从清鞑子大军的重围之中突围而出,终究是一个有本事的!

    “你们啊,也不要再去眼红嫉妒杨振先遣营的功劳了!这个事情,你们说它是机缘巧合也好,说它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也罢,总之,是本镇,也是你们,先前都判断错了!

    “杨振率部去救松山城,不管他本心是不是自己愿意,也不管他是不是因为惧怕本镇军法无情才去的,现在都不必再说了!

    “就说之前,本镇征求你们意见的时候,你们之中哪一个不是推三阻四?!哪一个曾经自告奋勇了?!”

    这几句话,越说越严厉,说到最后,祖大寿怒气满脸,已经是声色俱厉的呵斥了。

    祖大寿并没有看错形势,松锦一带是个巨大的陷阱,这一点他没有错。

    他唯一看错的,其实就是杨振。

    他没有料到,本来一场送死之旅,是不死棋,但是竟然让杨振硬生生地给走活了。

    并且,杨振还极其机缘巧合地,正好赶上了祖大寿预料之中的鞑子粮尽自退这个天赐的立功机会。

    只要清鞑子最后粮尽而退了,那么不管当时是谁身在一线,都必定是大功一件。

    早知道结局如此,他就该派自己的外甥吴三桂前去捡了这个功劳,而不是让吴三桂在宁远城里干坐着,坐等杨振等人兵败身死的消息。

    自从宁远城里收到了杨振送回来的第二封捷报之后,吴三桂在祖家大院自己的住处,已经气得不知道摔碎了多少个酒杯茶碗了。

    杨振让人送回来的捷报,不可能是假的了,因为随船运回来的一整船清鞑子脑袋,根本造不得假。

    是不是杀良冒功弄出来的假鞑子首级,别人或许不清楚,可是他们这些久在辽东的将领们又怎么会不清楚呢?

    现在祖大寿麾下的这些将领们基本上那个没有一个是草包饭桶、酒囊饭袋,这些人个顶个是辽东军中的悍将出身。

    他们对杨振先遣营机缘巧合立下的战功,也并不纯粹是眼红嫉妒。

    相反,他们对于杨振让人送回来的清鞑子首级,对于四百多颗清鞑子首级背后的残酷战斗,他们虽然不说,但心里还是佩服的。

    只不过,这些首级摆在宁远城里,让他们怎么看怎么觉得难以置信、不可思议。

    因为,从他们各人自己的漫长戎马生涯积累下的经验出发,他们实在无法相信,杨振先遣营一共才几百个人,怎么就能斩获这么多真鞑子的首级?!

    但是不管他们信不信,那么多鞑子首级的的确确送来了宁远城,而且还都是真的。

    特别是祖克勇,固然是为人处世欠圆滑,有点不通人情世故,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他让人捎回的消息才更可信。

    对于这一点,祖大寿本人以及祖大寿的麾下都没有任何疑问。

    “那么大帅!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既然鞑子大军已经撤退,松锦之围已经不解而解了,我们该如何做?!”

    这个时候,在座众人之中年纪最小的吴三桂,突然对祖大寿说道:“尤其是松锦大捷报到朝廷之后,朝廷之上恐怕就又要催促大帅赶赴锦州坐镇了!”

    “朝廷不催本镇,本镇难道就不去锦州了?!宁远虽好,但锦州该回,还是要回去的!”

    祖大寿听了吴三桂的询问,先是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略作停顿,随后又接着说道:“不论如何,鞑子撤了,总还是一件好事!松山没丢,金国凤固然有功,杨振没死,功劳也少不了!他们借着这个机会,可能往上一步!

    “可是,你们不要忘了,这一次鞑子入寇松锦,锦州城,杏山城,塔山城,统统都没有丢!那么留守锦州城的祖大弼,坚守杏山城的祖泽远,还有坚守塔山城的刘周智,他们坚守城池,使得清鞑子无功而返,岂不是都有功吗?!”

    祖大弼是祖大寿的同母亲兄弟,祖泽远则是祖大寿堂兄祖大权的儿子,都是祖家人。

    祖大寿把话说到这里,没有继续往下说,可是他手下的那些心腹干将们,就都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

    金国凤顶住了鞑子大军的疯狂进攻,这个功劳是挡不住的。

    杨振率领一个暂编的先遣营六百多人北上救援松山,最后“稀里糊涂”地走了狗屎运,居然赶上了鞑子大军粮尽自退。

    这个事情既然已经上报了,那么松山之围既解,杨振的功劳就是板上钉钉没跑了。

    可是正如祖大寿所说,如果金国凤守住了松山有功,那祖大弼守住了锦州,祖泽远守住了杏山,刘周智守住了塔山,算不算也有功呢?!

    反正锦州、杏山、塔山外面都有鞑子的军队围城,至于鞑子有没有疯狂进攻,那就谁也说不清楚了。

    因此,只要朝廷封赏提拔金国凤、杨振,那就不能落下了祖大弼、祖泽远和刘周智。

    甚至包括祖大寿自己,作为目前山海关外辽东官军的最高军事统帅,其他所有将领的功劳,说到底都有他的一份!

    杨振固然有功,可是直接点将让杨振出马的祖大寿呢,岂不是识人在前、调度有方?!

    祖大寿领着一干心腹部将,最后就定下了这么个善后的策略,准备借着这个机会,让自己的几个心腹部将搭上这个“松锦大捷”的顺风船。

    “鞑子撤了,终究是一件好事!接下来,且先看方巡抚如何做吧!长伯留下陪本镇再说说话,其他人都散了吧,散了吧!”

    祖大寿拿定了主意之后不由自主地叹口气,然后就把云集在他书房里的其他心腹将领们都赶了出去,独独留下了吴三桂。

    “长伯啊!今天你再以你的名义,给高总监高公公写上一封信,把我刚才说的意思写清楚,尽快遣人总到山海关去!

    “至于你做总兵的事情,那就再等等看,你还年轻,还有的是机会!我料清鞑子伪帝绝不会从此偃旗息鼓,善罢甘休,长则一年,多则半年,鞑子大军必会卷土重来!到时再说!”

    吴三桂低着头,脸上毫无表情,看不出一丝的喜怒哀乐来,此时听了这话,抬头对着祖大寿说道:

    “舅父放心!舅父的话甥男明白!甥男前程全由舅父做主!”

    “祖家家大业大是不假,这是好事,可也不是好事,家大业大也有家大业大的难处啊!

    “这么些人都指望这我,我这里也得一个一个来不是吗?还是唯有长伯你,能够体谅舅父的难处!”

第一二六章 策略

    吴三桂的顺从,让祖大寿多少感到了一些宽慰,说完了上面的话,又想了想,接着对吴三桂说道:

    “另外,我一会儿让人拾掇好六百两金叶子,你派一些妥当人带着信件,也带着这些金叶子,一起去见高总监吧!去吧!”

    吴三桂听见这话,立刻站了起来,冲着祖大寿抱拳躬身施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吴三桂走了以后,祖大寿自己一个人继续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只是盯着桌案上祖泽远和刘周智送来的书信发呆,不知道心里在琢磨些什么。

    几乎就在同一个时间,与祖家大院相距不过一里多地的辽东巡抚衙署内,也有几个人在议论着什么。

    不过与祖家大院祖大寿书房内的凝重气氛相比,巡抚衙署二堂上的气氛,却是轻松活跃多了,甚至可以说是一片片兴高采烈、喜气洋洋。

    此时在座的,一共是三个人,都是文官。

    除了辽东巡抚方一藻之外,还有一个文官是宁前兵备道邱民仰,另外一个文官是朝廷户部派驻辽东的督饷郎中袁枢。

    只见邱民仰将自己手里拿着的奏章样子的东西合上,一边递给了身边坐着的袁枢,一边说道:

    “鞑子既然已经撤了军,松锦大捷就已经成为定局了!巡抚大人前番当众承诺,杨振先遣营建功之后,要保奏他成为一方总兵!此时兑现承诺,正是言出必践,善始善终!

    “而且,邱某也认为,以杨振的本事,还有杨振如今的战功,足以当得起这个总兵的重任!如果抚院大人需要有人联署保奏,邱某愿附骥尾,共襄其事!”

    “正是如此!正该如此!如果抚院大人需要下官一起联署保奏,袁某也愿意与邱大人同附骥尾!”

    袁进也和邱民仰一样,来到辽东任职几个月来,已经基本看清了一个事实,眼下辽东各城守将守军,都是唯祖大寿的军令是从。

    至于辽东巡抚方一藻,宁前兵备道邱民仰,甚至包括督饷郎中袁枢,这些曾经在宁远城里算得上头几号人物的朝廷文官,现在变得没有一点话语权。

    他们说出来的话,若是没有祖大寿的背书,那就跟放屁一样,根本无人理睬。

    这个情况,不仅让辽东巡抚方一藻暗地里十分不爽,同样也让一个兵也管不了的宁前兵备道邱民仰心里十分不满。

    早些年,辽东巡抚职位撤销期间,宁前兵备道可是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

    当年的袁崇焕就是以一个宁前兵备道的身份把整个辽西大地搅得风云变幻。

    可是现在呢,除了终日枯坐在宁远城里,终日枯坐在自己的衙署职房之中,邱民仰调动不了辽东军中的一兵一卒,也指挥不了宁远城里的一兵一卒。

    所以,对于急于改变这个现状的邱民仰来说,方一藻保奏杨振为“宁远总兵”的想法完全符合他的利益和期望。

    没错,方一藻在自己的奏章里,白纸黑字地写着,要保奏杨振出任宁远总兵,这对方一藻有利,对宁远城里的文官都有利。

    至于袁枢,之前他就十分看好杨振,这一回,杨振果然没有辜负袁枢对他的期待,不仅解了松山之围,而且还有许多斩获。

    最让他欣慰的是,连带着袁进及其水师营都跟着立了不小的功劳,足够令他这个督饷郎中在辽东站稳脚跟了。

    且说邱民仰和袁枢二人听了巡抚方一藻的想法,并且细看了方一藻直接写给皇帝的奏章内容之后,当即表示愿意与方一藻一起联名保奏杨振升任总兵。

    方一藻料到他们会赞成,但是没有料到这一点,略微盘算一番之后,当场答应,并且请了两人就在巡抚衙署的二堂上署上各自的名字。

    邱民仰和袁枢二人署完姓名,随即告辞离去,就在这个时候,二堂偏厅里的一扇屏风后面走出一个人来。

    此人赫然正是方光琛。

    从松山到宁远,陆地上早有驿道相连,两地之间的驿道,不过一百二十里左右,快马两三个时辰就到了。

    方光琛清早天刚亮就出发,在张臣等人的护送下一路顺利,到了中午时分就紧赶慢赶进了宁远城。

    并且一回来,就把鞑子撤军的大好消息报告给了自己的父亲方一藻,同时也把自己与杨振已经达成一致的那些想法,一并汇报给了方一藻。

    方一藻立刻遣人写了布告,张贴在巡抚衙署大门外的墙壁上,向宁远全程军民宣告了满清鞑子撤军、松山之围已解的喜讯。

    与此同时,连忙写就了报捷与请功的奏章,派了人去请来邱民仰和袁枢,与他们商量如何向朝廷报功,如何奖励有功之人的事情。

    于是就有了方才的场面。

    且说方光琛从屏风后走出来,来到方一藻的身边,顺手拿起方才邱民仰和袁枢联署的奏章本子,看了起来。

    结果他不看还好,一看之下,顿时大吃一惊“父亲大人!您是不是搞错了啊?!怎么您还是要保举杨振出任宁远总兵呢?!

    “儿子也知道,让杨振当上宁远总兵对我们更有利,可是明知道十有**成不了,又何必非要去争呢?!”

    方光琛看了父亲方一藻亲笔书写的保举杨振的奏章,心中无比讶异,忍不住叫了起来。

    之前在松山城内,方光琛已经与杨振达成了一致,自己要先捏着鼻子把金国凤保举到宁远总兵的位置上去,然后力助杨振出任松山总兵一职。

    若是祖大寿、高起潜等人仍然从中阻挠,那么就退而求其次,让杨振平级调动,从宁远副将的位置上,调任到松山城内,出任金国凤现在担任的松山副总兵。

    让守卫松山城有功的金国凤升任宁远总兵,然后让救援松山城有功的杨振接替金国凤松山副总兵的位置,完全说得过去。

    即便高起潜再记恨杨振及其旧部,也不至于连一个平级调动都反对吧?!

    而且,从宁远城方一藻的身边调到松山前线,还是副将出任一路副总兵,任谁看来,也不会认为这是对有功将领的褒奖。

    方光琛这个计算了许久的想法,之前也已经给他的父亲方一藻禀报过了,当时方一藻也同意了。

    所以,此时看到了这个奏章的内容,完全不是之前商量好的对策,心里的惊讶可想而知。

    不过,对于自己儿子的惊讶询问,辽东巡抚方一藻却是面带微笑,老神自在,端着茶碗喝了一口,品了品,吐出茶沫子,然后缓缓说道:

    “你总是自以为聪明有头脑,不将天下读书人看在眼里,可是你难道不知道圣人所说取乎其上得乎其中的道理吗?!”

    说到这里,方一藻放下了手中的茶碗,然后看着自己的儿子继续说道:“子曰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矣!

    “你若只是想要松山总兵,那么到最后,可能只是得一个松山副总兵!只有你坚决要求宁远总兵的位置,而且显得志在必得、非得不可,到最后,方能得到松山总兵的位置啊!这其中的道理,并不难明白,你且琢磨去吧!”

    “可是”

    “没有可是!”

    “万一”

    “没有万一!”

    “好吧父亲大人,那就这样吧!”

第一二七章 子曰

    方一藻宦海沉浮许多年了,早知道官场如战场,且更像是商场的道理,要想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就得学会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他并没有径直按照杨振的建议去做,而是按照自己的本心,保奏宁远副将杨振就地升任宁远总兵,保奏松山副总兵金国凤就地升任松山总兵,并且全都没有加“团练”的字样。

    这就是他开出的条件。

    那么这个条件又是开给谁的呢?

    辽东巡抚方一藻虽然已经算是封疆大吏了,但是他并没有胆子敢给崇祯皇帝开条件,也没有多大胆子敢给朝廷和内阁开条件。

    事实上,这个条件他是开给宁远城内的祖大寿,以及远在山海关内的高起潜的。

    他想拉拢祖大寿,想让祖大寿为己所用,可是很快他就发现,祖大寿根本不愿向他靠拢,因为人家祖大寿早就有了更大的靠山。

    那个靠山,就是远在山海关的钦命蓟辽总监军,也就是崇祯皇帝宠信的大太监高起潜。

    看明白了这一点以后,方一藻原本以为自己的辽东巡抚生涯已经没有什么干头了,可是未曾想,自己一手带来辽东的宁远副将杨振居然死里求生,硬是搞出来一个说得过去的“松锦大捷”出来。

    想想祖大寿对待自己的态度,再想想杨振在辽东的处境,方一藻迅速地做出了取舍,决定借着杨振给他制造的机会再拼搏一把。

    方光琛给他带回来的情况,正合他的心意。

    但是老谋深算的他,却很清楚,这个事情成与不成,并不单纯取决于自己的态度,也并不单纯取决于朝堂或者内阁的态度。

    因为在很大程度上,这个事情的成与不成,取决于现在驻留在山海关内的那位蓟辽总监军高起潜的态度。

    如果高起潜从中作梗,向皇帝提出了不同的意见,那么凭借皇帝对高起潜的信任,这个事情多半就成不了了。

    可是高起潜会不会从中作梗呢?

    这个问题方一藻根本没有考虑过,因为他很清楚,高起潜一定会从中作梗。

    去年杨振及其旧部得罪过高起潜,而自己顶着高起潜的压力,愣是把杨振及其旧部带到辽东任职,就凭这一点,高起潜就一定会从中作梗。

    可是方一藻也想过了,并且把这一点考虑了进去。

    他之所以明知道让杨振当宁远总兵,十成的算计里有八成乃至九成不可能成功,却非要联署保奏杨振当宁远总兵,就是因为高起潜绝不会让自己如愿。

    可是方一藻同样清楚,杨振救援松山的战绩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鞑子围困松锦诸城的大军在杨振的骚扰之下撤围而去了,这也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

    就凭这一点,高起潜就是对杨振及其旧部再怎么看不顺眼,再怎么不满意,他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了。

    因为解救松山和锦州的战事,是崇祯皇帝和朝堂上下全都在密切关注的大事!

    关内的将领们面对土寇流贼,随便打个胜仗,有点斩获,就能被封为总兵,凭什么杨振在辽东率领数百人的先遣营援军击退入侵松锦之地的数万鞑子大军,就不能升任总兵呢?!

    再者说了,辽东可是有着“十分光辉”的兵变历史的啊!

    难道他高起潜就不怕欺人太甚,一不小心逼反了杨振及其旧部士卒?!

    所以,方一藻凭借着自己多年的官场经验,十分笃定地认为,祖大寿、高起潜之流一定会从中作梗,不会让自己如愿以偿,也一定不会让杨振如愿以偿,可是他也相信,他们绝不敢做得太过。

    再怎么说,自己身为钦命的辽东巡抚,作为眼下山海关外的文官之首,自己保奏谁,弹劾谁,在皇帝陛下的面前,都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这就是方一藻做出决定时的心理。

    当然,方一藻的这个心理,杨振并不清楚。

    所以,当张臣在当天深夜叫开了松山城的东门,兴冲冲地回到松山城里的城隍庙,将方光琛的口信带给了杨振以后,杨振差点脱口而出飙出一句“娘希匹”来。

    张臣带着麾下火枪队左翼,一路上策马狂奔,累了个半死,目的就是尽快把从宁远城方光琛那里得来的“好消息”尽快带给杨振。

    要知道,他们今天早上天刚亮就护送着方光琛出发了,中午午时前后才抵达宁远城,到了下午未时刚过,就又带着方光琛的口信着急忙慌地往回赶。

    一天之内,从大清早出发疾驰宁远,再到大半夜里回到松山,前前后后,累计狂奔疾驰了超过二百里的路途,而期间,他们只在辽东巡抚衙署里面休息了一个时辰左右。

    这份辛苦,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受得了的。

    张臣他们一行人马,之所以如此不辞辛劳地往回赶,就是为了在第一时间,将辽东巡抚、宁前兵备道和朝廷督饷郎中决意联署保奏杨振出任宁远总兵的好消息带回来。

    可是,当他着急忙慌累个半死终于把消息带到杨振面前的时候,杨振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根本连一点喜悦的样子也没有。

    这个意料之外的情况,让张臣感到非常的莫名其妙,一满肚子的疑惑不解。

    “大人!方公子说,方巡抚、邱兵备,还有袁郎中,全都在保奏大人出任宁远总兵的奏章上署了名,联名保奏大人当总兵啊!

    “对咱们先遣营来说,这可是一个天大的好事,一个天大的喜讯啊!大人你怎么一点也没有高兴的样子呢?!”

    看着杨振听了自己带回来的口信之后,就在居住的小室里不住地来回踱步,不仅没有一点喜悦,反倒是一脸的不高兴,张臣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心底里的疑惑,于是开口向杨振询问原因。

    “我他么能高兴吗?!老子已经下了决心,准备在松山城里大干一场,为将来的第二次松锦大战做准备了,现在可好,方光琛这小子口惠而实不至,居然没有能够说动他亲爹按照自己的说法来!”

    杨振听了张臣的问话,并没有当即回答,只是在心里恨恨地抱怨着方一藻和方光琛父子俩太自私,只为他们自己在辽东的利益考虑,而没有考虑到辽东的复杂形势。

    过了片刻,杨振看见张臣还在满脸疑惑地看着自己,而他自己也终于想起自己与方光琛的夜谈,先遣营里并无其他人知晓,于是对张臣说道:

    “辽东形势复杂,人心更加复杂!我也不是不愿意到宁远当总兵,而是担心他们这么做只会适得其反!以你对现在辽东将门的了解,他们会让我杨振顺利当上宁远总兵吗?!”

    “这个卑职倒是没有来得及认真想!难道说祖大帅会不同意?!卑职听说大人带着咱们先遣营的人马离开宁元之前,祖大帅也曾当众承诺事成之后,要保奏大人出任一方总兵的啊!难道祖大帅这样的人物也敢食言自肥不成?!”

    杨振的回答,让张臣一时之间也有点忐忑了。

    原来的辽东大地上,将门世家很多,但是经过多年的战争之后,现在的辽东将门剩下的不多了,而且几乎全都集中在了祖大寿的麾下。

    像杨振这样的前辽东将门世家子弟,还能不能被以祖大寿为首的祖家军所接受,确实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不过,想到了这里的时候,张臣突然又电光火石般地记起了临行前方光琛对自己说的一句话没头没脑的话,于是当即又对杨振说道:

    “对了!大人!卑职今日下午从宁远城返回之前,方公子说了方巡抚他们联署保奏大人出任宁远总兵的事情之后,还说了一句话,我当时只顾着高兴,没有记太清楚。

    “方公子好像说了一句什么子曰,大概是是说取其上,得其中,取其中,得其下,取其下,无所得!大概是这么一句话,卑职有点记不全了!只是不知道这些话对大人有没有用?”

    张臣本是一个武人,对子曰诗云之类的东西天上有着隔阂,况且当时又正在兴高采烈的兴头上,并没有认真去听方光琛后来对他说的话,现在绞尽脑汁也只是记起了这么几句,而且说的也只是一个大概。

    然而,这也足够了。

第一二八章 荒谬

    “取其上,得其中,取其中,得其下,取其下,无所得?!张臣!你确定方光琛当时就是这么跟你说的?!”

    “卑职可以肯定!虽然卑职记不太全了,但敢肯定就是这么几句子曰!当时在场的还有火枪队左翼的棚长马壮!要不卑职把马壮也叫来,问问他有没有记住?”

    杨振并不熟悉论语,但这几句意思也算直白,并不太难理解。

    自从从张臣的嘴里听了这几句话,就背着手在小室里来回踱步,一边来回走着,一边念叨着这几个短语。

    突然,灵光一闪,他仿佛知道怎么回事了:“不必去叫马壮了!我知道了!我已经知道方巡抚这么做的意思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说完这话,杨振方才的满脸郁闷一扫而空,笑容重新浮现在脸上,停下了来回走动的脚步,对张臣说道:

    “张臣!你辛苦了!你和火枪队左翼的弟兄们都辛苦了!但是你们这一趟的辛苦没有白费!你带回来的口信,很有用!回头你们再把巡抚大人保奏我和金副总兵升任总兵的消息传出去!现在,赶快回去休息吧!”

    张臣带着一肚子的莫名其妙走了,但是杨振的心却彻底放松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杨振一觉醒来,穿戴好了衣服,打开自己的房门出来,就看见外面站着一堆人,而且人人脸上都是挂着笑容。

    “杨兄弟!恭喜!恭喜啊!我听张臣他们从宁远带回来的消息说,巡抚大人、兵备大人已经一起向朝廷保奏兄弟当宁远总兵了啊!这可是先遣营的大喜事啊!”

    一大早上起来,徐昌永听说了张臣带回来的消息,就立刻来到了后院,想多了解一些情况,特别是关于自己下一步去向的情况。

    所以,他一看见杨振起床出来,就连忙上前说话。

    同样已经早起,在院子里唠着闲嗑的张得贵、金士俊、杨占鳌、王守堂等人,看见杨振出来,也都跟着徐昌永围了上来。

    对于徐昌永和众人的心思,杨振自然也能猜出来,于是先和徐昌永打了个招呼,然后对着众人说道:

    “张臣昨晚从宁远回来,确实带回来了一些好消息!巡抚大人、兵备大人的确有这个意思,但是最后能不能成,还是要看朝廷的,还要看圣上万岁爷的!

    “现在等于是八字只画了一撇!还差着一撇呢!所以,大家也不要太当真了!万一有了意外,岂不是空欢喜?!

    “当然了!如果我杨振有了好事!你们众兄弟也肯定差不了!所以,你们也不必太着急!且在这个松山城里安生等着吧!”

    说完这个话,聚集在院子里的一干人丝毫不受杨振话里话外透出的那股子谨慎劲儿的影响,依旧嘻嘻哈哈地高兴着。

    杨振看见金国凤的长子金士俊也在人群里,于是冲他摆了摆手,把他叫到了自己的跟前,对他说道:

    “士俊老弟!巡抚大人保奏你父亲金副总兵升任总兵的事情,当是千真万确了!你可以回去跟你的父亲金副总兵说了!让他也高兴高兴!”

    对金士俊来说,辽东巡抚方一藻保奏他的父亲当上总兵,当然一件值得庆贺的喜事。

    自从鞑子从松山城外撤军之后,他就已经有了这样的预期和预感。

    虽然松山总兵可能不如宁远总兵的位置好,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个总兵职位啊!

    金士俊听了杨振的话,自是眉开眼笑,一路小跑着往松山北门内的“总兵府”去报信去了。

    一贯奉行低调策略的杨振,这一回之所以这么“高调”,明知道八字只是画了一撇,就大张旗鼓地把这件事情搞得满城风雨,当然有他自己的考虑。

    现在的他,对辽东巡抚方一藻的策略,已经心领神会了。

    有了杨振的推波助澜,到了中午时分,杨振即将升任宁远总兵、金国凤即将升任松山总兵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松山城的大街小巷。

    不管是先遣营北上救援的人马,还是原来跟着金国凤辛苦守城的人马,都是一片欢欣鼓舞。

    辽东分巡道张斗仍然驻留在松山城内,听说了松山城内流传的这些消息,心底里暗暗着急。

    张斗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尽快赶回宁远城去,需要尽快把自己在松山军前核查的情况,以及松山城内的情况,报告给方一藻,甚至直接报告到朝廷上。

    到了当日中午时分,张斗收拾了东西,领着从人,匆匆告别了金国凤,在金国凤派出的一小队人马的护送之下,南下宁远城去了。

    就在张斗离开松山城的同一天傍晚,已经离开松山城三天之久的祖克勇,终于带着麾下骑兵五十余人,回来了。

    祖克勇回到驻地城隍庙,很快就来求见杨振来了。

    杨振又让人找来了营里的其他将领,张得贵、徐昌永,还有李禄,一同过来听取祖克勇的见闻,一起商讨下一步的打算。

    “协镇大人!前日早上离开松山南下之后,祖某先往南去了杏山一带巡哨!松山与杏山之间,驿路两侧山岭中虽然多有鞑子营地,可以看出松山杏山之间此前多有伏兵,不过祖某路过的时候,鞑子伏兵营地,皆已经人去营空!

    “前日午后,祖某抵达杏山城外,杏山守将副总兵祖泽远乃是大帅从子,亦即祖某之族兄,一番交谈之下,始知鞑子饶余郡王阿巴泰围困杏山多日,也于十一日夜撤围!

    “祖某在杏山休整当晚,杏山副总兵祖泽远接到塔山守将副总兵刘周智信使询问杏山以北军情,得知围困塔山之鞑子武英郡王阿济格部大军也已于十一日夜撤围!

    “松山城以南已无鞑子军队,祖某遂于昨日上午巳时离开杏山,往北巡哨,过松山而不入,直赴锦州,哨探之余,传递消息!得知锦州外围鞑子营地于十二日已全无一人!至今日已三日了!

    “此外,祖某一行所见所闻,塔山、杏山、锦州城池皆无恙,除城外屯堡敌台损失颇重之外,城池完好如初!这一次鞑子大军入寇松锦等地,实唯松山被兵最多,作战最烈,受创也最重!”

    杨振把人都召集齐了之后,就在自己居住的小室内,祖克勇面对着杨振和其他几个同僚侃侃而谈。

    不过,杨振能够看得出来,出去这一趟回来,祖克勇高冷的姿态未变,但是他的情绪明显不高。

    特别是说起这些话的时候,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似乎不带一点感情。

    祖克勇经历了什么,他在杏山跟他的族兄祖泽远谈了什么,或者他在锦州跟他的祖叔祖大弼谈了些什么,杨振不想去问,也不太在意。

    以他这些日子对祖克勇的了解,祖克勇绝不是那种是非不分、曲直不辨,或者会颠倒黑白的那种人。

    只要他把先遣营的战绩,以及松山城的战况,如实地反映给祖泽远,再经祖泽远的嘴,如实地反映给他们背后的祖大帅,这就够了。

    至于其他的,杨振一概不想过问。

    崇祯四年,祖大寿在大凌河城被围之后开城出降的时候,有许多将领跟着祖大寿一起出降,其中就有祖克勇的份儿。

    当然也有祖泽远的份儿。

    现在祖大寿麾下的很多心腹将领,都在那个时候一起跟着祖大寿投降了黄台吉。

    而那些宁死不屈、坚决不肯开城投降的何可纲等人,则被祖大寿下令斩首示众。

    祖大寿带着一批心腹干将从鞑子的大营里“逃”回来以后,说他这么做是为了迷惑鞑子,让鞑子相信他投降的诚意,搞的是苦肉计。

    这样的事情,在现在的杨振看来,简直就是纯粹的扯淡,简直荒谬到了极点。

    可是,让人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崇祯皇帝居然接受了祖大寿漏洞百出的解释。

    大凌河城丢了,何可纲等忠于大明的忠臣死了,崇祯皇帝竟然捏着鼻子认了,并且继续让祖大寿统帅辽东军队的主力坐镇锦州。

    明末的历史上,有许多让人感到荒谬的事情,但是在杨振看来,其中最扯淡、最荒谬的事情也莫过于此了

    一个投降了敌国的将领,居然能够带着一杆心腹将领从敌营“逃”回,而且“逃”回之后,居然还能再次统率大军与投降过的敌国对峙。

    简直是匪夷所思!

    而祖克勇就是这件事的亲历者之一。

第一二九章 风气

    有时候,杨振真的很想问问祖克勇,在崇祯四年冬大凌河城被鞑子大军围困的那些日子里,他们在大凌河城里究竟经历了什么。

    特别是,他们跟着祖大寿投降了黄台吉之后,在黄台吉的大营里那几天,究竟经历了什么。

    可是他一次次话到嘴边,又一次次自己咽了回去。

    这些东西,在眼下的辽东军中,几乎就是一个禁忌话题。

    本来知道的人也不多,其中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情况的外人就更少了。

    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七八年了,连崇祯皇帝都不追究了,自己再去追问这个话题,岂不是有点不合时宜?!

    自己要是把话挑开了说,且不说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回答吧,至少从此以后,他与祖大寿以及当年跟着祖大寿一起在大凌河城投降鞑子首领黄台吉的那些祖家军将领们之间,就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这可不是现在的杨振想看到的结果。

    且说杨振一边想着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一边看着祖克勇讲述从松山到杏山,再从杏山到锦州一路的所见所闻。

    等到祖克勇讲完这些,杨振的小室内一片安静,杨振没什么可问的,也没什么想问的,所以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徐昌永突然打破了寂静,对祖克勇说道:“祖兄弟!杏山、塔山一带,既然已经没有了鞑子军队的踪影,锦州与宁远之间道路已经畅通,那么,大帅那边可有军令传来?咱们救援松山城的事情已了,下一步咱们是回宁远呢,还是就近直接去锦州?!”

    祖克勇与徐昌永所部原来都是跟着祖大寿驻守锦州城的,现在鞑子已经撤军,锦州与宁远之间的驿路已通,按理祖大寿是要率军继续回到锦州坐镇的。

    这样一来的话,祖克勇与徐昌永两人只要不是继续被留在杨振的先遣营里,那就十有**得回锦州城了。

    若是下一步去锦州,那么松山距离锦州很近,他们就没有必要南下宁远来回折腾了,直接去锦州即可。

    “这个你带的蒙古兵和我带的大帅中军,今后到底是去是留,何去何从,现在还不好说!咱们且先在松山城里,等候大帅的命令吧!”

    祖克勇自己的心里,一时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愿意回到祖大帅的军中,还是愿意留在杨振的先遣营里。

    这一次杏山和锦州之行,让他再一次深深感到,杨振的先遣营与祖大帅麾下各部军队之间,存在着许许多多的不同。

    他在杨振身上看到的那种坦荡无私、无所畏惧的品质,不管是在杏山的祖泽远那里,还是在锦州的祖大弼那里,都看不到一丝一毫。

    特别是,他在杨振先遣营里感受到的那种蓬勃向上、奋发有为的气氛,也是他从军这么多年以来,从没有在其他军队里遇见过的新东西。

    先遣营成立的时间不长,但是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经过了几场同生死、共富贵的战斗之后,已然初步形成了一个先遣营特有的东西。

    这个特有的东西,可以说是先遣营的性格或者个性,也可以说是先遣营的风气或者作风。

    总之,与眼下在辽东的其他军队比较起来,杨振的先遣营是那么的不同。

    什么一切行动听指挥了,什么一切缴获都归公了,什么誓同生死共富贵了,以及杨振指挥作战时不拘一格的那些打法,都让祖克勇眼界为之一开。

    这些东西让他十分留恋,若是他自己可以自主选择,他的内心深处,其实是愿意留下来的。

    这一次,他去杏山和锦州方向哨探,既然入了城,当然也就询问了祖泽远和祖大弼对于自己下一步去向的意见。

    祖泽远听了他介绍的杨振和先遣营情况之后,力主他继续留在先遣营里。

    但是,让他留下的职责,不是为了团结抗清,而是要让他随时随地监控杨振,监视先遣营这支新出现的力量。

    如今,祖泽远已经写了书信,把这个意见发往宁远请祖大帅定夺去了。

    考虑到祖泽远在祖大寿心中的重要地位,祖泽远的这个意见,几乎一定会被祖大寿所接受。

    对此,祖克勇的心里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喜,还是悲,是该接受,还是该反对。

    至于祖大弼,初听了祖克勇的询问之后,是主张他回锦州的。

    可是在听了祖克勇介绍的祖泽远的意见之后,祖大弼立刻改变了主意,也主张祖克勇留在杨振的身边,以备将来祖家军不时之需。

    然而这一切,却都让祖克勇的内心变得十分纠结。

    从他的本心来讲,他并不反对继续留在先遣营。

    可是他想留下来的原因,是想与杨振,与先遣营的众兄弟们一起干一番事业,而不是去做一颗被祖家军安插在先遣营里随时反水的棋子。

    但是,作为祖家的旁支小宗子弟,他在祖大寿以及祖家大宗嫡系子弟面前,并没有多少自主权。

    特别是在祖泽远面前,他根本没有什么发言权,两个人与其说是宗族兄弟的关系,不如说是主仆关系更近似一点。

    所以,当他从锦州城回到松山城的时候,他的情绪异常的低落。

    当徐昌永问他自己们的下一步去向时,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他虽然已经大体知道了自己的下一步去向了,但此时此刻他宁肯离开先遣营,也不愿意充当那种不光彩的角色。

    几个人在杨振房间里的谈话,没过多久就结束了。

    祖克勇既然回来了,先遣营各队人马再次凑齐。

    这段时间,大家都需要在松山城里等待宁远的命令,虽然没有了作战任务,但也不可能干闲着。

    所以,杨振干脆动员了祖克勇、徐昌永两部人马,与张得贵、李禄、张臣等所部人马一起,到了南城和西城的城内外、废墟里,去搜集鞑子射进城上和城下的铁弹丸。

    这些铁弹丸,要集中供给王氏父子负责的制铁所,让他们打造先遣营继续的武器装备。

    首先,这些铁料要用来打造火枪队需要的刺刀。

    杨振照着后世汉阳造单兵步枪刺刀的样式,简单画了一张草图,交给了王守堂父子,让他们照样打造。

    其次,这些铁料要用来改造先遣营剩下的二百杆普通火绳枪。

    现在这批火绳枪暂时用不上,因为杨振的先遣营里没有那么多火枪手。

    但是他先遣营的人手不可能一直就这么点,将来肯定是要扩大规模的,即便一时养活不了上万人马,起码扩编到两三千人马还是很有希望的。

    在杨振的设想之中,只要他能够在松山城立足,成为这个城池的主将,他就要立刻派人前往登莱、山东、河北甚至江淮一带去招兵。

    他身边的严省三,出身沧州,郭小武出身登莱,将来都可以把他们派回他们自己的老家去,给自己招来一批兵员。

    虽然这些兵员现在八字连一撇也没有,但他必须趁着现在安闲的时间尽快做好准备。

    再者,这些铁料还要用来大批量地铸造铁壳木柄手榴弹的圆筒状铁壳子。

    杨振把自己关于铁壳木柄手榴弹的想法,全盘告诉了王守堂父子,让他们想办法把收集来的铁料化了,直接用范铸法铸造手榴弹用的圆筒状铁壳子。

    融化铁料可能稍微费点劲儿,但是用范铸法直接批量铸造圆筒状的铁壳子,可比纯手工打制铁皮壳子效率高多了。

    而且范铸的生铁壳子,弹体性脆,大量装填黑火药,威力同样不容小觑。

    杨振倒是希望自己有能耐制造梯恩梯炸药,那就啥也不用说了。

    可惜的是,他并没有,在现有的条件下,他能够想到或者说能够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松山城内外一片安静祥和,不仅没有鞑子的哨探出没,而且锦州和宁远方向,也同样没有人前来松山联络。

    金国凤听闻自己将来很可能要继续在松山城内就地升任总兵,对于松山的城池防御自是一点也不敢松懈。

    每日里都督促着麾下原来的松山守军各部,努力整修和加固之前在松山城攻防战之中被鞑子重炮击毁和打坏的城墙。

    松山城外和小凌河南北两岸所有鞑子军队的营地,也被松山城内的各部人马给拆了个干干净净。

    鞑子之前为了搭建营垒而砍伐的大量木材,全部落入到了松山城内各部人马的手中。

    东门外的,从娘娘宫附近到小凌河北岸鞑子粮草大营,搭建营寨的木材全都归了先遣营。

    南门外的鞑子大营,各种原木全都归给了之前一直守卫南门的吕品奇所部。

    西门外的鞑子连营,营垒、木材,还有其他鞑子遗留下来的有用物品,自然落到守卫西门的夏成德所部手中。

    而北门外的鞑子营地,自不用说,一切有用的材料,都归给了金国凤直领的人马。

    至于杨振看重的废弹丸铁料,因为搜寻并不容易,而且对其他各部没用,这个倒是没人争,也没人抢,全都归给了先遣营制铁所。

第一三零章 吃土

    接下来的十来天里,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松山城里就像变成了一个大工地一样,城里的各支队伍,都在忙活着各自的上官安排下来的事情。

    金国凤一直指挥着夏成德所部和吕品奇所部,忙着修补松山西城和南城被损坏的城墙和防御设施。

    同时,也动员了城里已经不多的乡勇民壮、商民百姓,一起帮着官军士卒清理西城和南城的废墟。

    杨振所部负责的东门,相对比较完整,不需要大费周折地修补,又因为他们这些人马目前并不属于金国凤的麾下,所以金国凤也不来调动他们。

    现在,松山城里在都在传言,说杨振将来可能要出任宁远的总兵,一旦杨振要是离开了松山,先遣营自然也会跟着离开松山。

    所以,不管是金国凤还是夏成德,又或者是吕品奇,对待杨振及其先遣营各队人马,都是相敬如宾,也不给先遣营安排其他活计。

    除此之外,松山之围解除之后,东南五六十里外的笔架山屯粮城,已经向杏山、松山、锦州三地紧急补充了大批粮草军需。

    其中自然包括有调拨给先遣营的那一份儿。

    所以这十来天里,杨振在松山城里不愁吃,不愁喝,不愁鞑子来杀他,也没有人来给他安排事情干,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舒坦日子。

    如果能够有个美女伺候着,那就更好了。

    当然,杨振本人安闲下来了,却并不意味着先遣营的各支队伍就能像杨振一样安闲下来。

    按照杨振之前的吩咐,掷弹兵队的李禄先是带着人马,去了娘娘宫庙里,把娘娘宫庙里的所有自军能用的东西,全都搜刮了回来。

    包括各处大殿里悬挂的幔帐,以及钟鼓楼上的钟鼓,甚至包括大小殿堂里面铜的、铁的香炉、烛台。

    凡能用的,一个也没落下。

    倒不是杨振愿意对天后妈祖娘娘不敬,而是这些东西与其留给将来鞑子再来的时候使用,倒不如自己抢先拿下。

    如果不是因为杨振的心里一直有个念想,想要留着这个娘娘宫,在将来某个时候狠狠地坑鞑子一把,那么在这些日子里,他恐怕就要接受其他将领的建议,直接将娘娘宫给拆了,免得留给鞑子们做行营或者行宫使用。

    当然,他并没有这么做。

    一来,下一步自己还要用船用水师,拆了天后妈祖的宫庙,也怕是水师营的水手们犯忌讳。

    二来,他自己也存了个万一之想,那就是利用松山城外方圆十里之内唯一保存相对完好的这处宫庙建筑,坑鞑子一把。

    坑死谁不要紧,反正能坑死一个算一个,要是一下子就能坑死一堆满鞑子亲贵,那就更好了。

    所以,这些天里,李禄奉了杨振的命令,一直带着掷弹兵队的四五十个人,在外辛苦劳作。

    不仅把娘娘宫里的有用之物搜刮一空,而且还在娘娘宫大殿里的不同位置,埋设了五颗精心制作的万人敌。

    娘娘宫的大殿里地面平整,地上铺着一层大块的方砖。

    有的方砖因为年久失修,已经出现了破损。

    李禄按照杨振给他画的图形,指挥着手下人起开了两排青砖,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丁字形的布局。

    先在丁字形的“一横”下面,每隔几步就一个坑洞,连着挖了五个,并在坑洞里埋设了五颗药量充足的万人敌。

    然后,沿着丁字形下面的“竖钩”挖一道沟槽,通到大殿的外面,并且一直挖到娘娘宫的围墙外面。

    最后,将五颗万人敌上的特制药捻子,缠绕在一起,用油布紧裹着,埋在沟槽里。

    大殿里埋好以后,用土小心铺平,然后再铺上起开的青砖,把地上的浮灰扫上去,将地面恢复如初。

    大殿外面的就好办了,用起出来的干土回填,然后轻轻踩实了即可。

    李禄用了三天时间,把这些比较精细的活计做完。

    本以为大功告成了,结果兴致冲冲地一向杨振汇报,立刻就又被杨振给安排了更多的活计,而且还是同样一项任务。

    杨振问他,你如何判断鞑子的将领们何时在议事,又如何赶在在他们议事的时候接近娘娘宫的围墙,并将万人敌引燃。

    李禄当时竟无言以对。

    随后,杨振对他说,如果将来鞑子小股人马入驻娘娘宫,没有大人物,那么用万人敌炸死他们的设想就作罢,就当白弄了。

    如果鞑子王爷以上大人物入驻,那么娘娘宫周边就一定是营帐遍地,戒备森严,在这样的情况下,如何接近娘娘宫,引燃万人敌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如果解决不了这个点火引爆的问题,那么在娘娘宫的大殿里埋设再多的万人敌,也没有一点用处。

    那么如何将预先埋设好的那些万人敌引燃,然后将住在娘娘宫大殿里的鞑子高官们炸到天上去呢?

    直到他愣了半天,也想不出成功的办法,杨振才告诉他说,还是要继续挖沟,挖地沟,甚至是地道。

    就这样,杨振出了这个主意之后,李禄又带着自己手下的掷弹兵队一共四十八个人,吭哧吭哧地挖了五天地沟。

    然后又用了五天的时间,在自己挖的地沟上面,搭上了从鞑子营垒里拆除的一根根原木,然后铺上一层芦苇和干草,再厚厚地铺上一层从沟里挖出来的砂石泥土。

    到了最后,为了更好地伪装和掩盖痕迹,原来挖成的两尺宽、三尺深的地沟,最终愣是变成了一条仅能容下一个人匍匐前进的地道。

    说是地道,有点夸张,从松山城外到娘娘宫一带的浅层地表,都是沙土地质,挖不了地道。

    因为地表的土层不够深,挖浅了容易塌方。

    一旦挖深了的话,要么碰上土层下面的岩层,根本挖不下去,要么不断往外渗水,地道变成了水道,地沟变成了水沟。

    松山城的地形情况就是这么复杂,靠近松山城所在山岗的地带,地下浅层土质下面全是坚固的岩层,根本无法深挖地道,靠近娘娘宫一带特别是海岸一带,一挖又会渗水。

    所以,杨振只能让李禄领着人因地制宜,适合挖的就挖,不适合挖的就走地上,适合挖地道的直接挖地道,不适合的地方就挖地沟,然后架上原木芦苇,盖上沙石泥土。

    也因此,这一条埋在地下的通道弄成之后,却不是连贯的,而是断断续续的,但是断断续续的地下通道,累加在一起,总长也达到将近三里。

    这个,就是在这十几天里,李禄和他的掷弹兵队士卒们没日没夜所做成的事情。

    在他们完工之后,杨振倒是去看了一眼,就算是验收通过了。

    至于李禄他们做的这个工作会不会起作用,什么时候起作用,到了该起作用的时候还能不能用,现在一切都是未知数。

    也许到了夏季,一场暴雨就把它全毁了。

    也许等到鞑子再来的时候,他们挖掘的地下工事可能会在第一时间被人识破。

    这个就不是松山城里的杨振和已经累成狗的李禄能够左右的事情了。

    杨振倒是很想动员先遣营全体士卒,去城外挖出一条真正的地道来,但是他麾下的人手实在是太少了,而且其他各队士卒也有各自的任务,根本抽不出人力。

    张得贵的炮队左右翼人马在先遣营杨振旧部之中算是最多了,也不过八十个。

    这段时间之内,他们先是忙着与其他几支人马一起拆除城外鞑子的营垒,把堆成了山的原木运到城里存放。

    然后又与先遣营的其他各支人马一起,到南城和西城内外,去搜集鞑子重炮发射出来的大铁弹,每日里忙得是脚打后脑勺,甚至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火枪队的张臣和张国淦也没闲着。

    张臣带着火枪队的左翼人马,跟潘文茂走街串巷,在松山城内房前屋后的各种犄角旮旯地方“吃土”。

    而且专找那种土院墙里呛鼻子、辣眼睛的犄角旮旯地方“吃土”“尝土”。

    他们尝的土,当然不是一般的土,而是被称作“地霜”的硝土。

    硝土是有味道的,除了呛鼻子、辣眼睛之外,它还分为酸甜苦辣四种味道或者说四种品质。

    四种品质里面,也即四种味道里面,入口辣的最好,其次是苦的,再是甜的和酸的。

    张臣他们跟着潘文茂,把松山城内有硝土的位置一一标记出来,并且画图注明,记录在案,留着将来使用。

    等到张臣麾下的火枪队左翼士卒们,跟着潘文茂学会了地霜或者硝土的辨识方法之后,他们就被杨振给派到了松山城外。

    松山城外,那些被鞑子军队摧毁的墩堡、敌台,以及军屯、民屯和村落,看起来似乎是没有用了。

    但是杨振知道,那些只剩下断壁残垣的村屯,那些倒塌的房屋、破败的庭院,以及空空的猪圈、牛棚、马厩,仍然有用。

    因为他所需要的的硝土、地霜,恰好就存在于庭院的老墙脚,不起眼的猪圈、牛棚、马厩里,甚至是人人掩鼻的茅厕等不易被雨水冲刷的地面之上。

第一三一章 颗粒

    杨振需要配制大量威力更强的黑火药,而其中最核心的原材料,就是硝酸钾。

    可是他却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更加高效地获得硝酸钾。

    在意外地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他也只能按照这个时代的土办法来搜集硝土,熬制火硝,尽可能地制取高纯度的硝石了。

    就这样,十来天里,先遣营火枪队左翼二十个人,先后分做了两路,一路由张臣直接率领,一路由张臣麾下的棚长李守忠率领,先在松山城内,后到松山城外,四处寻觅合格的硝土。

    他们的足迹几乎踏遍了松山城外方圆十几里内的每一处已经倾颓破败的屯堡墩台,每一处已成断壁残垣的院落老宅,每一处早已人去楼空的房前屋后。

    张臣领着火枪队左翼,到处寻找合格硝土的时候,张国淦的火枪队右翼也没闲着。

    火枪队右翼最早的二十个人里,现有人手只剩下了十三个人,其中四人阵亡,三人负伤。

    负伤的三个士卒,在进了松山城,伤势有所好转之后,就被调拨到了潘文茂的手下,到弹药库跟着潘文茂熬硝、碾药去了。

    这段时间,杨振有了空闲,终于可以专心一点地,将自己在后世了解到的一些常识逐渐地梳理出来备用。

    其中就有一些关于颗粒黑火药的记忆。

    明朝黑火药的配比与当时的西方差不多,因为本身戚继光他们使用的黑火药比例,最早就是由传教士从西方传回到中国来的。

    明朝黑火药的实际威力之所以参差不齐,除了配比之外,跟原材料的纯度,跟整个制备的工艺,以及压紧和密封条件都有很大关系。

    配比的问题,对先遣营来说已经不是问题了,尤其是作为火器的发射药来说,按照戚继光纪效新书的比例配制,已经很不错了。

    如果想要继续增加黑火药的爆炸威力,那就得继续增加硝石的分量和比例,这一点杨振做不到。

    因为在辽西地区,柳碳和硫磺这两样东西,资源还算是比较充足,可是硝石的供应,却是一个大问题。

    现在还可以依靠朝廷从关内搜集,然后辗转运到山海关外,补充给松锦前线的军队。

    可是到了崇祯十三年满清鞑子的军队再次南下攻略松锦的时候,朝廷的补给可就不稳定了。

    那个时候,锦州、松山、杏山、塔山,甚至宁远的外围,都是鞑子的军队,陆地上的供应通道就会全部断绝。

    如果这一回松山城像历史上一样,被鞑子的大军围成了铁桶一般,那么杨振计划中的海上补给通道,也会因为松山城被围死而断绝。

    断了火硝的来源,就断了火药的来源,断了火药的来源,杨振的先遣营还能发挥出多大的作用呢?

    这个平时空的历史,岂不是又要回到原来的老路上了吗?

    所以杨振在解决好火硝的大规模有效供应之前,他没有办法采用增加硝石在黑火药配制中的比例,来提升黑火药的爆炸威力。

    除此之外,增加火硝的纯度的事情,他已经安排人在做了。

    而且他能想到的办法,潘文茂比他还清楚,比如在滤硝水之前,在沉硝池里兑上一定分量的草木灰,增加产硝的比例。

    再比如,在大灶熬硝的过程中,添加一定浓度的皮胶水,进一步吸附杂质、提高纯度等等。

    潘文茂当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化学原理,但是他的经验告诉他,这么做才能熬制出上乘的好硝来。

    对于熬硝这一点,现在受到了重用的潘文茂可比杨振上心得多了,所以杨振也很放心,除了给他增派人手之外,也很少干预潘文茂在熬硝制硝和火药配制上的自主权。

    但是在黑火药的最后成品问题上,杨振找了潘文茂,将自己的想法对他和盘托出。

    “老潘!我知道在先遣营里,你是熬硝制药的老把头、第一号!现在咱们先遣营里使用的火药,威力今非昔比,已经说明了这一点!你的本事,我是服气的!

    “不过呢!我这里还有一种继续让火药威力变大的方法!我也是先前听人说过,没有坐过实验!今天跟你说说,你看看有没有道理!回去试试!

    “我的想法就是把现在咱们营里配的火药分分类!引火药就是引火药,用来给火枪队燧发点火用,给掷弹兵队和炮队制作药捻子用!

    “除此之外,发射药就是发射药,爆破药就是爆破药!发射药给枪炮发射弹丸使用,爆破药给掷弹兵队和制铁所制造万人敌和手榴弹使用!

    “而且发射药也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火枪队用的发射药!另一种是大将军炮、佛郎机和虎蹲炮用的发射药!

    “至于引火药、发射药和爆破药它们之间的差别,其实在原料配比上没有差别,就按戚帅爷爷当年的比例来!它们唯一的差别,就在于火药颗粒的大小有所不同”

    杨振的想法很简单,一个是黑火药用途的专业化,一个是黑火药制备的颗粒化。

    首先,就是区分黑火药成品的种类,把引火药、发射药和爆破药区分开来,至少要分为三种类型:

    其一,是引火药。用作引火药的黑火药,可以适当增加一点火硝的比例,继续采取粉末状的成品形状。

    而且火硝、硫磺、柳碳这几种原材料,碾磨得越细越好,用来进一步增加燧发点火成功的概率和燃烧的速度。

    其二,是发射药。用作发射药的黑火药,继续维持之前改进的火硝、硫磺与柳碳配比的比例,但是要把充分混合以后的粉末状火药成品,重新加工制作成颗粒状的黑火药成品。

    火枪用的发射药,颗粒要小一点,类似芝麻或者小米粒大小就可以了。

    火炮用的发射药,颗粒要稍微大一点,大米粒大小或者再大一点也行。

    其三,则是爆破药。专门用来制作手榴弹、万人敌,或者其他类型的爆破类火器,只要掺入了一定比例的粉末状火药以后,剩下的黑火药颗粒再大一点也没关系。

    为什么黑火药颗粒化之后威力会大增,这其中包含着的原理,杨振自己并不是很清楚。

    但他毕竟是后世之人,他知道黑火药的颗粒化,是后世改善黑火药燃烧和爆炸威力的重要手段。

    对他来说,也是他在现有条件下,并且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高黑火药威力的唯一手段了。

    杨振原本以为潘文茂不懂这些东西,但是等他费劲巴拉地把话说完了以后,潘文茂的神情十分淡定,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些东西一样。

    “大人说的这些,其实卑职之前也知道一些!以前军中火药储藏有困难,也有过受潮板结的情况!碰上急用火药,就只好把板结的火药小心压碎,过筛子之后再选那些精细的颗粒使用!

    “所以军中也曾发现,把火药颗粒拢在一起,装在炮里使用,要比粉末配比之后直接装填使用威力大!不过这么做却也更费人工,更加费时费事!

    “而且制作繁复且先不说,在其打碎碾磨过程之中,也是充满风险!一不小心就要出事!所以军中轻易不用此法!

    “其实,柳碳粉、硫磺粉、硝石粉兑在一起,若是在搅拌和混合之后,立刻就装填使用,它的威力也不见得小到哪里去!

    “之所以不如大人所说的火药颗粒,以卑职之见,主要是木性轻浮,石性沉重,火药配比混合之后,若存而不用,久而久之,柳碳上浮,硝石下沉,药就坏了!”

    杨振隐隐约约似乎明白潘文茂所说的“火药坏了”的道理,但是这一点改变不了他将黑火药颗粒化使用的决心。

    潘文茂虽然对杨振说的那些东西有点不以为然,但是他对杨振的安排却也并不抵触:“不过,大人若是决心这么做,卑职就这么做!恰好目前没有战事,咱们的时间倒也宽裕从容!”

    就这样,杨振与潘文茂一起商量着,拟定了将黑火药颗粒化的基本工艺步骤:配药,混合,潮药,压片,晾干,碾碎,筛选,分类。

    这个将黑火药成品颗粒化的工艺步骤,在原来熬硝、晾晒、磨粉、配药、混合的基础之上,又增加了六道工序,整个流程达到了十一个工序之多。

    这样一来,本来就耗时费力的火药制作,再一次增加了难度,也使得杨振不得不把掷弹兵队的伤兵,也调拨给了潘文茂统一指挥使用。

第一三二章 铁艺

    这些天里,李禄忙着挖地沟,张得贵忙着运木材,张臣忙着找硝土,潘文茂忙着熬硝制火药,并且还得按照杨振所说的流程,把已经配好的黑火药颗粒化,全都忙得不可开交。

    与此相应的是,杨振也不可能让张国淦的火枪队右翼闲着吃干饭。

    张国淦比较精通这个时代的鸟枪火铳,而且对改装剩余的火绳枪也有兴趣,所以杨振就派他去负责改装剩余的所有火绳枪。

    根据杨振的安排,张国淦带着火枪队右翼的十几个人,整日里和制铁所的王氏父子、刘大、刘二等人待在一起。

    火枪队右翼不多的人马,也分做了两拨。

    一拨跟着往制铁所的提举王守堂老头,继续改装剩下的那些火绳枪。

    另一拨则跟着制铁所的副提举王煅,加紧打制杨振给他们交代的火枪前端加装的刺刀。

    原本“鲁密铳”的枪托里面暗藏着的那个钢制刀头,也被王煅他们给取了下来。

    随着松山城内外找到的鞑子重炮弹丸越来越多,制铁所打制刺刀或者其他铁器需要的铁料,现在已经不愁了。

    但是打制刺刀,却需要好钢材,这个东西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搞出来的。

    即便是现在先遣营进了松山城,而且制铁所的王守堂父子也懂得炼铁的工艺,可是要在短时间内搞出上好钢料,还是一个难题。

    幸亏万历年造的鲁密铳枪托里面,暗藏着这么一个钢制的刀头。

    所以,王煅对杨振一说,需要取出鲁密铳枪托里的刀头用来会给刺刀包钢,杨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就这样,松山城城隍庙第三进大院里的三间东厢房,被制铁所迅速改造成了“铁匠铺”,炉火日夜不息,整日价叮叮咣咣地响起了打铁声。

    制铁所就设在城隍庙的第三进院里,倒也方便了杨振,可以随时过来指点一二。

    杨振当然没有干过铁匠的活儿,可是这一点并不妨碍他根据后世的常识,对制铁所的炼铁和制铁,提出自己的想法。

    比如说,利用传统打铁工艺锻打火枪枪管的问题。

    一天大早上,杨振被叮叮咣咣的打铁声吵醒,突然想起,自己使不惯前身惯用的那口雁翎刀,于是起床来到制铁所,想让王守堂父子把雁翎刀毁了,用那把包钢的雁翎刀给自己打一口斧子。

    从小劈柴烧炕的杨振,十**岁离家出门上大学以前,家里的柴火杖子,几乎全都是他的活计。

    拿刀砍人他不会,也不擅长,但是用斧头劈柴,他却是熟练工种,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熟练技艺。

    一把精心打造的斧头拿在手里,比一把名贵的雁翎刀拿在手里,更能让他感到踏实。

    所以,他就让人找了笔墨和纸张,按照维京人使用的战斧形状,大概画了一个斧头的样子,兴致冲冲地带着自己的草图和那口老旧的雁翎刀来了制铁所。

    不过,杨振到了制铁所里,当他亲眼看见王煅利用锻打法给他设计的刺刀锻打包钢的时候,他却立马又想到了火枪枪管的制作。

    于是,当王煅停下来继续给打了一半的刺刀加热烧红的时候,他暂时抛开了维京人战斧的设想,连忙问王煅:

    “王副提举!锻打包钢法你用得如此熟练,可不可以直接用锻打法来制作鸟铳的铳管?!”

    这个年代的火枪制作,最难的就在于枪管的制作。

    无缝铜铁管材的制作,在这个时代,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够通过范铸法或者锻打的办法制作。

    但是范铸法用来铸造炮管可以,用来铸造枪管却是不行,不仅废品率极高,而且成品在使用的过程中炸膛率也是极高。

    所以,一般的做法,就是锻打。

    至于后世制作无缝钢管常见的钻孔法,在明朝末年的这个时代,想都不要去想了,根本做不到。

    杨振在后世也看过不少历史穿越小说,总是看到穿越宋元明清的小说主人公们用钻孔法直接量产无缝钢管,用来制造火枪火炮。

    每当看到这里,他就只能捏着鼻子跳过去,或者干脆弃文。

    因为那都是纯他么扯淡,在宋元明清时代,用钻孔法直接量产无缝钢管,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所以,杨振根本就不做此想,他开口问王煅,也是直接问的锻打法,而且他也做好了王煅给他泼冷水的思想准备。

    然而,令他喜出望外的是,那个看起来憨憨的只知道干活的王煅,却抬头看着他,说出一句让他惊喜的话:

    “可以倒是可以!就是俺们现在工具忒不趁手,弄起来费些功夫!而且短铳管好做,长铳管眼下可就难了!”

    “能做就好!能做就好!这个事情先不着急!如果短铳管容易锻打,你忙完这阵子,等工具趁手,给我先弄两个短管的手铳看看!”

    杨振本以为自己说了这个话以后,王煅会推脱或者提一些条件,他也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只要他能做出来,什么条件都好商量。

    但是王煅的表现,再次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王煅听杨振说完了话,竟然啥话也没说,只是看着杨振点了点头,然后就又开始叮叮当当地继续锻打已经烧得通红的刺刀了。

    从王煅这里得知他们父子可以锻打火枪的枪管,杨振的心里欣喜不已,不过他也没有忘了自己想要的冷兵器战斧。

    从王煅这里转出来,杨振来到隔壁的王守堂那里,把自己对于打造一把战斧的想法说了说,然后把自己画的草图交给了王守堂。

    杨振画的斧头样式,王守堂虽然没有见过,但是打造这样的东西,对王守堂来说,仍然是小菜一碟,不过就是斧头的刃部长了一点,斧身带着一点弧度而已。

    受到重用的王守堂心气正足,当即满口答应了下来。

    到了第二天中午,张国淦就拿着一把黑白分明的斧子,来找杨振交差了。

    黑的斧身是铁,白的斧刃是包钢,而且已经开刃磨过了。

    形状正是杨振所画维京人单手战斧的形状,一头是比斧身略长的刃部,一头是带着倒勾的尾部。

    两尺长的木柄,不知道是用什么木材制作,带着一点弧形,而且经过了打磨,抓在手里既能紧握,又方便用力劈砍。

    通体上下,连斧头带木柄,入手约莫七八斤的重量,而且重量大部分集中在斧头上,可以单手挥舞,也可以双手劈砍,甚是便当。

    张国淦见杨振拿着王守堂精心打造的这款斧子爱不释手,知道其中必有说道,于是开口问道:

    “大人!您让制铁所打的这个兵器,样子倒是少见!与寻常斧子不同,可有什么说法和名号?!”

    “哈哈!并没有什么说法,若是非要给它取个名号!就管它叫一块铁吧!不过就是一块铁而已!”

    接下来的几天里,杨振就时不时地拿着王守堂这个老铁匠给他精心打造出来的“一块铁”,重拾前世已经放下多年的“技艺”,发泄着无数释放的精力,也帮着制铁所劈出了成堆的柴火杖子。

    轻松悠闲的日子,过得总是很快。

    等到杨振在这个平行时空将自己的劈柴技艺终于恢复到前世水准的时候,该来的事情终于来了。

第一三三章 钦差

    崇祯十二年三月二十八,清晨,杨振像前几天的日子一样,早早地就被制铁所的打铁声吵醒了。

    他起了床,收拾停当,抄起自己的“一块铁”,到院子里劈柴,练习运用自己这个前身拥有的极其强大的臂力。

    结果刚开始没有多久,他就听见外面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抬头就瞧见金国凤的长子金士俊大步越过三进院的门槛,快步走了进来。

    金士俊一边快步走来,一边隔着几步就冲着杨振大声说道:“杨协镇!宁远城派人来了!已经到了北门副总兵府!我父亲请您赶紧过去!说是朝廷的钦差内臣到了宁远!朝廷已经有了旨意!”

    金士俊话说得急,可是脸上却满是喜色。

    大家已经等得太久了。

    从鞑子撤军之日算起,松山守城战的胜利也好,杨振北上救援的成功也好,到现在已经半个多月过去了。

    不管是对金国凤来说,还是对杨振来说,远在京师的朝廷的这个反应,都有点太慢了。

    松山城内,主军也好,客军也罢,上上下下都等得有点心急了,辛辛苦苦、打生打死这么久,总要有个说法吧!

    现在,朝廷的说法,可算是来了。

    杨振扔下手里的斧头,带着几个身边的随从,匆匆忙忙地跟着金士俊去了北门内的松山副总兵衙署。

    从宁远前来传令的信使,却是吴三桂麾下的皮甲轻骑都司年轻悍将高得捷。

    杨振听说是来的是高得捷,见了面,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只见他身材高大魁梧,头上戴着铁皮锁子护颈盔,身披棉甲,外罩披风,一副威风凛凛、卓尔不凡的模样。

    杨振抵达的时候,高得捷正与金国凤说话,听说杨振到来,就在金国凤的引见之下,连忙过来见礼。

    头上戴着的铁皮锁子护颈盔,遮盖住了大部分的面部,只有眼睛、鼻子和嘴巴等巴掌大的部分露在外面,双目炯炯有神地打量着杨振。

    杨振不知道的是,他自己的威名此时早已经在宁远军中传开了,连高得捷这样自视甚高的悍将,都对他刮目相看,敬佩有加。

    可惜的是,此时的高得捷,已经在祖大寿的军中崛起,并被吴三桂划拉到了自己的麾下,杨振想要拉拢这些人,简直难如登天。

    高得捷与杨振见了礼,再次向杨振说明了来意。

    原来是朝廷的钦差内臣已经到了宁远,祖大寿和辽东巡抚都接了嘉奖的旨意,现在命令金国凤和杨振两人立即赶往宁远,当面领受圣旨。

    “高兄弟!杨某冒昧问一句,宁远城里可知朝廷对金副总兵和对我的安排?!”

    杨振听明白高得捷前来松山传令的意图,立刻追问他了一句。

    这些天来,杨振虽然看起来悠闲自在,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内心有多么纠结与忐忑。

    一旦,朝廷的旨意与巡抚方一藻的设想有出入,接下来他就不知道该怎么玩儿了。

    “不敢当杨协镇如此称呼!朝廷旨意对二位的安排,眼下宁远城里当是无人知晓!大帅也曾当面问询王大珰!但是王大珰笑而不语,只说等两位将军到了自知!

    “不过此前宁远城里早有消息传出,方抚院、邱兵备、袁郎中,还有祖大帅,全都联名保奏杨协镇升任宁远总兵,金副总兵升任松山总兵!这个消息松山城内不会不知道吧?”

    高得捷一脸认真模样地说出了这番话,最后又有点疑惑地看着杨振,并且点到即止。

    杨振看高得捷的样子不像是作伪,当下稍稍心定了一些,知道朝廷的旨意,宁远城的大小官员,也不知情。

    杨振又向高得捷打听了前来的传旨钦差大珰是谁以后,看了看金国凤,说道:“既然如此!金副总兵,朝廷钦差内臣已到宁远,咱们就不能耽搁了,出发去宁远,宜早不宜迟!”

    当日上午,杨振见了高得捷之后,匆匆忙忙地回到了城隍庙里的自军驻地,召集了张得贵、李禄、潘文茂、王守堂紧急召开了一个短会,说明了情况,然后就带着张臣和众亲兵以及火枪队左翼二十名火枪手出了城。

    尔后,跟着高得捷的人马和金国凤的亲兵队伍,一路南下,往宁远而去。

    从松山城到宁远城,有宽阔平坦的驿道相通,一共一百二十多里路。

    他们一行一百多人马,连过杏山、塔山、连山等地城堡而不入,到了当日午时前后,终于跟着高得捷驰入宁远北门,直奔辽东巡抚衙署即前蓟辽督师府所在地。

    高得捷、金国凤都是骑兵将领出身,连续策马疾驰两三个时辰不下鞍,看起来似乎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是杨振这个穿越客,却几乎被身下从鞑子手里夺来的战马颠散了架。

    等他到了宁远城里的巡抚衙门口,被张臣搀扶着下了马,已经几乎不能很好地站立了。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早已麻木的双腿才渐渐恢复了知觉。

    崇祯十二年三月二十八日下午未时,辽东巡抚衙署大堂之上,宁远城里的文武官员们济济一堂。

    三月初杨振受命之时的那个情景,仿佛在这一刻重现了出来

    文官在左,宁前兵备道邱民仰、辽东分巡道张斗、户部驻辽东督饷郎中袁进,依次而坐。

    武官在右,祖大寿麾下的一杆心腹将领桑噶尔赛、祖大弼、刘应选,也是依次而坐。

    除此之外,大堂之上武官一侧,还站立着两个杨振从未见过的将领,看起来也是辽东军中的大将。

    高得捷进了巡抚衙署之后,就去后院报信交差去了,留下金国凤与杨振两个人不知所措。

    好在杨振陪着金国凤进到大堂里面的时候,坐在文官下首的督饷郎中袁枢,还有在松山城里与金国凤一见如故的分巡道张斗,全都在第一时间站了起来,冲他们点头示意,算是免去了他们不知所措的尴尬。

    武将那边坐着的几个人,杨振扫了一眼,虽然认得,但是却并没人主动搭理他。

    而他也犯不上主动去靠拢,所以干脆拉着金国凤站在了袁枢的下首。

    “金副总兵!杨协镇!两位将军的功勋,已经上达天听!圣上万岁爷已经派了钦差内臣前来宁远传旨!

    “昨日傍晚钦使入城,祖总镇和方巡抚皆得万岁爷圣旨嘉奖!各荫一子,授以锦衣卫千户世职!你们两位战功赫赫,实至自当名归,高升何职,一会儿即见分晓!”

    杨振与金国凤来到袁枢一边,就听见袁枢微笑着小声对他俩说了这么一番话。

    在这个场合上,杨振深知沉默是金的道理,只是冲着袁枢笑了笑,没有说话,随后又向冲着自己微笑点头示意的邱民仰躬身抱拳,远远地施了一礼。

    金国凤本想到武将那边站着去,但被杨振给拉到了文官这边。

    杨振对他有恩,而且在松山城里的时候,杨振向他示好的意思非常明显,他也不好拒绝杨振的意思,所以就跟着杨振站到了文官这边。

    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先后与袁枢、张斗和邱民仰连忙见了礼。

    两个人在大堂了站定,都往对面看去,只见大堂的屏风前面,过去办公的大书案,已经撤去了案上的笔墨纸砚等物,只摆着一大两小三个香炉。

    杨振一想,就知道那是钦差传旨的标配,也就是所谓的香案了。

    再往对面看去,那两个杨振并不认识的大将模样的人物,金国凤却认得。

    只见金国凤冲着那几个人一个个抱拳躬身,打躬作揖拜了一遍。

    杨振见状,侧脸小声问道:“那两个站着的,兄弟看着眼熟,却叫不上名字,不知都是哪个,现任何职?!”

    金国凤见杨振不认得,连忙小声说道:“那靠外站着的是刘周智,此番鞑子大军入寇松锦,恰是他在守塔山!

    “至于靠内站着的那一个,却是祖泽远,乃是祖大帅的从子,一向最得祖大帅的信重!此番大战,恰是他在守杏山!”

    杨振听了这话,连忙再看过去,却见对面那个大帅从子祖泽远也正在眯缝着眼睛打量自己。

    祖泽远见杨振看向他,脸上突然变出笑容,冲着杨振远远地拱了拱手,算是见礼。

    杨振也赶紧冲他笑了笑,学着他的样子拱了拱手,心里则立刻涌上来一种直觉:“祖泽远这小子,看来是个笑面虎!”

    杨振正想着,就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很快几个青袍人影就从大堂的屏风背后,当先转了出来,手里还举着两块牌子。

    那两块牌子上分明写着“奉旨”“钦差”的宋体大字!

    与此同时,一个尖利的嗓音叫道:“万岁爷钦命传旨内臣司礼监王公公到!宁远文武诸官一体拜见!”

第一三四章 圣旨

    杨振在前来宁远的时候,已经从高得捷的嘴里得知,这次来到宁远城传旨的太监,叫作王德化。

    王德化这个人,杨振在后世的时候虽然对崇祯年间的历史一知半解,但也多多少少知道他。

    当然,对于这个崇祯末年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杨振自是一点好感也没有。

    因为来自后世的他很清楚,几年之后,这个深得崇祯皇帝信任的王德化,就会在关键时刻把崇祯皇帝给出卖了。

    但是,眼下面对这个王德化,杨振却是不能不打起百倍的精神来应对。

    因为在崇祯十二年以后,也就是从今年年初开始,这个王德化除了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之外,他还开始兼任并且一直兼任着东厂厂公或者督主的职务。

    司礼监秉笔太监只是这个王德化在内廷二十四衙门明面上的职司,而他兼任的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才是他的真正厉害之处。

    若是一般的传旨太监,那也就罢了,自己应付应付就过去了。

    可是对于这个人,杨振虽然心中厌恶,却也不敢露出一点厌恶的蛛丝马迹来。

    听见了打着旗牌走在前面的小太监宣礼之声,大堂上坐着的、站着文武官员,刷的一声,全都站了起来,然后冲着躬身行礼。

    等到王德化的身影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就听见之前那个宣礼的青袍太监又叫道:“传旨钦差到此,如同陛下亲临!宁远众文武大礼参拜!”

    那个青袍太监拖着长音说出了大礼参拜的话语之后,只见跟在大太监王德化身后一同出来的方一藻、祖大寿、吴三桂,立刻撩袍跪地,拜了下去。

    大堂上的文官武将见状,也不再犹豫,一起冲着王德化的方向跪拜在地,不约而同地齐声呼喊着:

    “臣恭迎圣主钦差!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头一回经历这个场面的杨振,跟着其他的文官武将们一起跪在地上,叩首于地,只是嘴里始终没有喊出一个字来。

    如果对面真是崇祯皇帝,那他拜了也就拜了,毕竟那是太祖后裔,正经的汉人皇帝。

    可是眼前却是一个太监,却让现在的他实在是有点喊不出万岁万岁万万岁来。

    跪在他身边的金国凤,熟悉杨振的声音,因为没有听见身边的杨振出声,所以疑惑地侧脸看了看他,但是什么也没说。

    跪在杨振的另一边,而且同样没有听见杨振呼喊万岁之声的袁枢,随后也侧脸看了看杨振。

    只是袁枢与金国凤的神情不同,脸上不仅没有一点疑惑的神色,相反却涌现出了心有灵犀的笑容。

    因为袁枢本人也不愿意冲着王德化这样一个名声极臭的太监喊万岁。

    人群中的这点小插曲,很快就被淹没在随后的喧嚣之中了。

    大太监王德化进了大堂之中,看见自辽东巡抚方一藻、总兵官祖大寿以下辽东文武,全都跪在了地上,全都趴伏在自己的脚下,原本紧绷着的国字脸上,瞬间绽开了笑容。

    “万岁爷圣体安康!众文武免礼平身!”

    杨振跟着众人起了身,众人站起来之后都是肃立不动,他也只好有样学样,站着纹丝不动。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有机会用眼睛的余光,偷偷打量王德化的模样。

    崇祯皇帝的大太监王德化,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面白无须,头戴一品五梁进贤冠,脚蹬黑帮白底高筒皂靴,身着圆领玉带大红蟒袍,显得气度不凡。

    王德化保养得很好,一张胖乎的国字脸上,粗眉、长眼,高鼻、阔口,脸色红润有光亮。

    除了唇上与颏下无须之外,他的身材与穿着,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儒林士大夫高品文官,完全是一副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样子。

    若是不听声音,光看外表的样子,杨振竟然看不出来他哪里像一个太监。

    就在杨振心念电转之间,王德化已经迈着方步,走到了香案的跟前,从身边侍从太监刚刚放到香案上的几卷圣旨之中,抽出一个来。

    先是双手高举过头顶,略作停顿,随即放下来,然后缓缓展开,一边展开,一边再次说道:“圣上有旨!文武跪迎!”

    刚刚起身没多久的堂上文官武将们再次呼呼啦啦地跪了下去,只是这次等着王德化宣旨,没人叩首呼喊万岁。

    “松山副总兵金国凤,何在?!”

    王德化的声音强调再一次响起,这一次杨振听得真切,果然是太监标准的公鸭嗓。

    “微臣松山副总兵金国凤,恭迎圣旨,恭候圣训!”

    金国凤冲着手持圣旨的王德化,一边伏地叩首,一边应声回答,声音一如既往地铿锵有力。

    不过,跪在金国凤身边的杨振,却能真切地感觉到金国凤身上掩饰不住的激动。

    这也怪不得金国凤。

    毕竟在明朝的时候,一个卫所出身的传统世职武官,能够追求的最大梦想,恐怕就是当上一个总兵官了。

    这是足以光宗耀祖的事情,由不得金国凤不激动。

    杨振低着头,用眼睛的余光看着激动的金国凤,同时自己的心里也开始紧张起来。

    他不知道等一会儿自己会从这个大太监王德化的嘴里听到一道怎样的旨意。

    若是巡抚方一藻之前的做法弄巧成拙,那可就麻烦了宁远这个地方水太深,掣肘太多,他实在不愿意来。

    想到这里,杨振的心里也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王德化的公鸭嗓子又开始说话了。

    “松山副总兵金国凤,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如今国难当头,朕思良将久矣!

    “今有金国凤守松山,统率之兵,不满三千,乃能力抗建州丑虏数万,卒保孤城!朕思之,此诚国之良将也!

    “即擢松山副总兵金国凤为左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旨到之日,即任宁远团练总兵官,宁远城内驻军悉归金国凤节制指挥!唯望该总兵再接再厉,另立新功!钦此!”

    一直在凝神细听王德化宣旨的杨振,听见果然是金国凤出任了宁远总兵管,心里顿时一块石头落地。

    紧接着,他就侧脸去看金国凤,却见金国凤正满脸惊愕地抬头看着王德化,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杨振眼见金国凤如此,立刻在旁边拉了拉他的衣襟,提醒他别愣着了,赶紧领旨谢恩。

    果然,杨振刚拉了金国凤的衣襟,就听见刚才宣旨的王德化拖着长音“嗯”了一声。

    大堂中跪在前面的祖大寿和方一藻等人,也都回头来看金国凤。

    这个时候,金国凤方才反应过来,立刻叩头在地上,大声说道:“微臣金国凤领旨谢恩!万岁爷对微臣圣训,微臣愧不敢当!唯有效死,以报皇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金国凤发自肺腑的这番话说出来,一直盯着金国凤的王德化脸上再现,堂上的气氛也才顿时缓和下来。

    接下来,王德化将手中念过的圣旨,交给了身边跪着的侍从太监,那个侍从太监连忙起身接住,小碎步上前,来到金国凤的身边,双手递给金国凤。

    金国凤冲着那封圣旨再叩首,然后举起双手接过了圣旨。

    给金国凤的圣旨,既然已经宣读完毕了,结果也出来了,杨振的心里终于不再忐忑。

    果然,金国凤领旨谢恩之后,王德化又从剩下的几卷圣旨之中取出一卷,展开来,冲着堂下跪着的众人,说道:

    “广宁后屯卫指挥使充宁远副将杨振,何在?!”

    杨振听见这话,立刻学着方才金国凤的样子,叩首在地,答道:“微臣广宁后屯卫指挥使宁远副将杨振恭迎圣旨,恭候圣训!”

    杨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干脆额头贴着地面,一直趴在地上,也不去看王德化。

    王德化这种人,既然能够当上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厂公,那就一定有他的厉害之处。

    杨振可不想与王德化对视。

    因为杨振现在还不敢让王德化看出他的心底深处对王德化这个太监的厌恶来。

    不过,杨振的这番战战兢兢、不敢抬头的表现,落在王德化的眼里,却让王德化十分满意。

    在王德化看来,这才是一个武将在面对皇帝钦差之时应该有的恭敬态度。

第一三五章 总兵

    杨振跪伏在地上,额头刻意触地趴着,根本看不见王德化的表情变化,不过,他很快就又听到王德化扯着公鸭嗓子,宣读起了给自己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社稷中兴,必有名臣辅之国家戡乱,必有名将佐之!朕在九重深宫之中,听闻辽东松锦捷报,不胜感慨赞叹再三!

    “思卿以六百先遣之军,出奇兵海路北上,一战先焚丑虏粮草,再战全歼丑虏先锋,终以六百先遣之军,退丑虏数万强兵,诚为朕御极以来平灭丑虏未有之大捷也!朕近日每思及此,心中即畅快无比!

    “着即擢广宁后屯卫指挥使宁远副将杨振署理左军都督府都督同知,旨到之日,即任松山团练总兵官!松山城内诸军尽归节制指挥!

    “原所领暂编宁远先遣营,着即以现有人马士卒,整编为钦命征东先遣营,赐授关防旗牌,由卿领之!该营饷额,暂定三千,营中缺员,准卿自募!

    “营中官弁,守备以上,听卿保奏千总而下,由卿选任!异日征东平虏,朕寄望于卿者甚深,卿且勉之!”

    大太监王德化宣读圣旨到了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大堂上的所有人,包括杨振自己,都以为结束了,就等着“钦此”两个字了。

    而且,杨振现在听到的旨意内容,已经让他大大地喜出望外了,所以他也不敢盼着更多的东西。

    但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王德化停顿片刻,只是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又接着宣读道:

    “另,有辽东抚臣镇臣等员,皆以卿之战功卓著,联署保奏卿为宁远总兵!然则朕亦以为,以卿之智勇双全,该当镇守松山枢纽要地!该地进足以攻,退足以守,如此方得人尽其才!希卿体念天心,勿怀怨望!钦此!”

    原来,崇祯皇帝担心杨振得不到宁远总兵的位置,会心生不满,特意在圣旨本该结束的地方,又自己加了这么几句。

    听到这里,来自后世的杨振,心里莫名地竟然有些感动。

    他在后世的时候经常听人叹气说,哎呀我太难了如何如何,可是现在他发现,此时此刻的这个世上,谁再难也没有崇祯皇帝难啊!

    杨振心里一边想着,动作上并不耽搁分毫,听见“钦此”两字从王德化的公鸭嗓里蹦出来,立刻大声答道:

    “微臣杨振,领旨谢恩!唯有效命疆场,以报圣主知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前面学了金国凤的话,最后再学金国凤的话,可就闹笑话了。

    好在这些场面话,也难不住在后世见惯了各种社交应酬场合的杨振。

    杨振说完这番应对的话,就瞅见有人朝自己走过来,知道是那个青袍侍从太监给自己送圣旨来了,当下连忙高举双手,很快就接过了圣旨。

    从刚才王德化宣读圣旨的过程,杨振品味出了很多东西来。

    尤其圣旨最后显然是追加的一段话,让他深深地感受到了崇祯皇帝在决策过程中的那种纠结。

    按理说,既然辽东巡抚方一藻和总兵大帅祖大寿,以及宁远城里的几个文官,全都联署保奏杨振当宁远总兵,那么这个事情应当是顺理成章,合情合理,崇祯皇帝并没有什么可纠结的。

    杨振本来就是宁远副将,立了大功,顺利晋升宁远总兵,也是合情合理,应当应分的事情。

    包括金国凤,也是这样,本来就在松山做着副总兵,既是守松山城有大功,直接晋升为松山总兵,再合适不过了。

    如果考虑到辽东已经有了一个祖大寿这样的辽东镇总兵官,增加这么些总兵头衔有点不合朝廷既有的规矩,那么给杨振和金国凤的总兵头衔上加上个一团练的名头,也就把问题解决了。

    再说了,到了崇祯十二年的时候,大明朝的天下已经不成个天下了,过去的典章制度和各种成文的、不成文的规矩,早就维持不住了。

    眼下风雨飘摇的大明朝,完全可以说是总兵遍地走,侯伯多如狗了,怎么看都是一个礼崩乐坏的局面。

    可是,朝堂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原本顺理成章的事情,却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搞出了幺蛾子。

    祖大寿眼看着就要离开宁远,继续前往锦州坐镇,但他却执意不愿意放下宁远的兵权。

    高起潜本就对杨振很有成见,也不愿意看见这个前宣大总督卢象升麾下的“余孽”坐上宁远总兵的位置。

    他得了祖大寿黄金和吴三桂书信之后,自是与他们一拍即合,当即以总监蓟辽关宁太监即蓟辽总监军的身份,上书给崇祯皇帝阻止这一任命。

    他以“杨振善攻,金国凤善守”为说辞,比较了松山与宁远的位置,以为松山城作为前权要地,应当以攻为主,宁远地处中后方枢纽,应当以守为主。

    崇祯皇帝身边信任的太监里面,懂军事的不多,高起潜虽然也是半瓶子醋,可是却素有知兵之名,而且与关宁军上下将官关系密切。

    所以,他的意见呈上去了以后,崇祯皇帝也不好不听,想来想去,就有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于是就有了最后的旨意。

    不过,这一切,早在老狐狸方一藻的计算之中。

    是以,此时朝廷最后的旨意宣布之时,大堂之上的武将之中除了金国凤惊诧莫名之外,其他人都是平静淡然。

    因为祖大寿以及祖大寿麾下的那些心腹大将,早就心里有数了。

    至于文官这边,四个里面倒有三个人,对金国凤和杨振的对调安排大吃了一惊,只觉得崇祯皇帝的天威真是神秘莫测。

    唯有辽东巡抚方一藻安然坐在有点躁动的文官堆儿里,始终不动声色,神色如一。

    就在杨振思考着其中可能存在的隐情之时,大太监王德化又先后宣读了两封圣旨:

    其中一封是给杏山副总兵祖泽远的,另外一封是给塔山副总兵刘周智的。

    让杨振感到意外的是,杏山副总兵祖泽远和塔山副总兵刘周智两个人,竟然也趁着这一次“松锦大捷”的机会,往上走了一步,全都成了总兵,而且还都是不加团练字样的总兵。

    只是这两个人的圣旨,除了标准化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之外,就只有一句话,即加某某人为某地总兵。

    杨振从这些细微的差别之中,也能够看出崇祯皇帝的微妙心理来。

    王德化宣读完了崇祯皇帝给四位新晋总兵官的旨意,最后扯着公鸭嗓子说道:“圣天子最重军中英豪!此番松锦大捷甚是难得,圣上龙颜大悦!今日除了你们四位总兵得了圣上恩典之外,凡辽东保举之有功将士,圣上皆有恩典!

    “咱家这次来宁远,既带来了天子的圣旨,也带了内阁与兵部奖励拔擢有功将士之公文!回头你们各自带回去宣读,务必要使圣天子对有功将士的恩典和朝廷奖拔有功将士的旨意,传达到每个士卒耳中!”

    王德化说完这些话,在人群中看了看,突然提高了嗓门叫道:“松山总兵杨振!”

    杨振正在听王德化说话,突然听见王德化单独叫他,心里一惊,忙答道:“卑职在!”

    王德化看了看杨振,这才又接着说道:“锦州、松山、杏山、塔山,诸部皆报有功!唯独你部先遣营经过核验,实得丑虏首级四百余!

    “咱家离京之前,圣天子曾有口谕,如若咱家核验先遣营斩获属实,即以内帑银五百两赏赐功臣!

    “天子口谕嘱咐咱家,叫咱家与将士们好好分说,朝廷先前于东虏确有明码实价的赏额,然则这几年来,朝廷财力实在困难,关里关外处处都要花钱,先遣营该有的赏额咱先记着,眼下且以内帑银五百两聊慰将士之心!”

    说到这里,王德化略作停顿,看了看低头不语的杨振,最后说道:“杨总兵!咱家的意思你可听明白了!?”

    “卑职明白!先遣营杀敌报国,乃是臣子本分!天子内帑银,卑职不敢受!请天子钦使带回京师,交还天子,用在更紧要之处!”

    杨振听了王德化的话,哪里能不知道他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么干脆就光棍到底得了,这五百两也不要,若是在皇帝那里能够换来一个好名声,也就值当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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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明末危局,能否逆转?且看平行时空,大明旧邦新命。大明新命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新命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新命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