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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新命记全文阅读

作者:哼哈大王     大明新命记txt下载     大明新命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零一五章 底线

    “那么其二呢?”

    “其二,决战决胜必先集结重兵,蓟辽、宣大之精锐,要与金海、登来二镇兵马同心戮力共同对敌。若有二十万兵力自东西共进,奇正相合,则一举扫平清虏,亦并非难事。但是,两路大军东西合战的调动指挥之权必须统一,为保万全,应当由本都督统一指挥。”

    说到这里的时候,杨振意识到贸然提出索要兵权,可能会得罪洪承畴、祖大寿以及辽西其他将领,毕竟那些人跟自己此前就多有龃龉。

    甚至也有可能会引起朝廷的猜忌,毕竟真要将二十万大军的节制指挥之权,尽数托付给杨振,可能崇祯皇帝或者内阁其他大臣也不会放心。

    然而,杨振一想到北伐清虏可能面临的形势,他又不得不将这个要求先行提出。

    毕竟朝廷调集的兵马、筹措的钱粮再多,如果没有有效的整合与统一的指挥,在战场上打不好配合,到最后,还是会成为一盘散沙,被人家给各个击破。

    而杨振现在提出这个要求之后,一旦争取不到全部大军的指挥权,最起码,他也可以退而求其次,获得自己麾下金海登来二镇兵马北伐的自主权。

    当然,这也是杨振的一条底线。

    在北伐清虏这件事情上,杨振决不会甘当配角。

    而且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就算得不到辽西兵马的充分配合,他也要扛起扫除清虏的重任。

    他对辽西兵马唯一的期待是,一旦战事开启,不要一直龟缩在辽西的坚城里。

    哪怕像上一次镇江堡攻防战最后他们所做的那样,出兵袭击广宁等地,帮自己牵制住一半清虏的兵力,也说得过去了。

    这也是杨振为什么在调集兵马,集结重兵这一条里,提及宣大兵马的原因。

    杨振原本并不希望自己的叔父杨国柱像历史上那样,带领宣镇兵马开赴辽东决战前线的。

    因为在原本的历史上,杨国柱就是在率领兵马抵达战场之后,被用作了大军先锋,是原时空松锦大决战第一个作战阵亡的挂印总兵官。

    虽然这个大军先锋是杨国柱自己主动要求的,但是当时其他蓟辽将领全都龟缩畏战,杨国柱也是看不下去气愤不过才主动请缨的。

    当其中伏被围,却又无人救援,其他各路兵马皆不敢出兵,最后坐视其阵亡。

    说是被猪队友坑死的,一点都不为过。

    想到这些,想到辽西那个大坑,杨振本来是不愿意将其叔父再拉进这个坑里的。

    但是,他想来想去,觉得一旦大战真的打响,自己在辽西那边没有足够值得信赖的帮手是不行的。

    虽然松山总兵夏成德是自己的人,其麾下松山团营也有自己安插的足可信赖的兵马,可是一想到夏成德在原时空当中的表现,杨振又无法完全放心。

    在杨振看来,一旦自己这边旗开得胜,北伐作战顺利,那么夏成德那头肯定是没问题的。

    然而一旦自己这边遭遇重挫,陷入危局,有北伐失败的重大风险,那么夏成德可不可靠,就不好说了。

    当然了,杨振所担心的可不可靠,并不是说这个夏成德会像历史上那样投降清虏,充当内应,把松山城内的洪承畴、曹变蛟等部兵马卖给清虏。

    现在看,这一点,基本没有可能了。

    因此,杨振所担心的是,当他需要夏成德从西线攻打清虏,牵制清虏,为自己缓解压力的时候,夏成德会犹豫不定,不按时出兵,或者出兵不出力,甚至不出兵。

    也因此,杨振需要一个完完全全跟自己一条心的人,完完全全可靠的人。

    正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对杨振来说,眼下最可信赖的,也只有他的叔父杨国柱亲自统领的宣镇兵马了。

    那一支兵马,跟自己金海镇的主力兵马同根同源,很多将领之间不仅私交很好,而且沾亲带故。

    大战开启之后,如果说金海镇兵马这边遇险或者需要支援,能够不惜一切代价出兵策应的,或许也只有他们了。

    这就是杨振的底线思维了,未虑胜先虑败,为防猪队友坑自己,得先把自己的后手安排到位。

    “杨都督的这番建言十分中肯,沉某一定转呈本兵,上报御前。其实,算上都督所领金海、登来二镇兵马,算上宣大等地边军,为毕其功于一役,征调二十万大军是办得到的。”

    沉迅听了杨振的第二个建言,默默心算合计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回应了杨振,而且一开口就肯定了杨振的说法。

    目前,锦义伯祖大寿麾下的辽西营头能战兵马,合计约有近五万人马。

    而洪承畴带入蓟辽的兵马,包括蓟州、遵化、玉田、山海关沿线兵马以及已经跟随洪承畴出关的兵力,大约也有四万人上下。

    再加上宣大等地的边军兵马,凑起个十二三万,不是什么难题。

    原本宣镇的兵马没有多少,扣除掉必须值守长城关口,不能调动开去的兵力之后,能奔赴关外战场的兵力并没有多少。

    原时空松锦大决战时,杨国柱真正带到关外战场上去的精锐能战之兵,也就万余人而已。

    但是现在不同了,两年来杨国柱接受自己侄子的建议,在宣镇大肆募民开荒,屯田养兵,青壮年可用之兵远胜从前,带出来三四万也能做到。

    这一点,不仅杨振心里有数,朝廷之上的明眼人也是心里有数。

    而这也正是兵部这一帮人敢于提出会和各路兵马,与清虏决战辽沉毕其功于一役的底气所在。

    在他们看来,各大兵头们以备虏或者复辽为借口,索要大量钱粮,最后养起来大批兵马,实力不断壮大。

    可是这些兵马朝廷却调动不了,既不能用他们来剿贼,他们又不愿意奋起灭虏复辽,这样一来,他们不仅耗费朝廷大笔粮饷,而且久而久之必成朝廷大患。

    与其如此,还不如将他们投入到辽东战场上去呢。

    打赢了,自然一切好说。

    因为没了东虏这个大患以后,辽西的、辽东半岛的、宣大的兵马,就都没有了不能南下剿贼的借口。

    也就是祖大寿麾下的、洪承畴麾下的、杨振麾下的、杨国柱麾下的所有军队,再也不能以备虏、防虏为名,光拿钱粮不办事了。

    至于说一旦打输了怎么办,不管是崇祯皇帝本人,还是内阁以及兵部的这些文官们,他们的真实想法,可就复杂得多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松锦大决战当中松山城因为夏成德叛变而陷落以后,大明朝的关外军队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约一两万人退守宁远城。

    宁远城城池高固,军械粮草众多,足以坚守下去。

    但是朝廷的旨意,是毁城弃守,直接撤到山海关内。

    吴三桂舍不得毁掉烧毁宁远城,所以只是弃守而走,放弃了关外之地,然后撤兵退入到山海关内。

    这个事实,跟崇祯初年,甚至是天启年间很多朝廷大臣争论辽东战略时另一方的观点,达成了一致。

    也就是直接弃守关外数百里之地,全军退守山海关,一来缩短自己补给线,二来拉长敌人的补给线,然后再讲战与和。

    杨振不太清楚是不是崇祯皇帝本人现在已经开始认同这个观点了,还是说单纯盲目自信到了能够调集大军毕其功于一役的程度。

    对此,他也不好妄加揣测或者妄加议论。

    但是对于内阁那些个文臣们,甚至于兵部尚书陈新甲以及眼前的这个沉迅来说,杨振却很肯定,这些人并不在乎关外兵马的生死存亡,甚至可能都不怎么在乎打输了以后的结果。

    有的人甚至可能还在期盼着这个结果。

    毕竟真要打输了以后,关外的那些骄兵悍将们,就再也没有了跟朝廷讨价还价的余地。

    对内阁以及兵部的文官来说,真到那时,坏处不能说没有,但是“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首先一个,就是可以省下巨额的辽饷开支了。

    如今朝廷财政艰难,连江南都开始有灾情了,开始流丐遍地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山东之乱平定,大运河不再被流寇人为阻断,朝廷财政又能支撑关外几年呢?

    在这样的情况下,的确是长痛不如短痛。

    就算真的打输了,朝野上下从此也就断了念想,弃守关外,也就顺利陈章了。

    其次,关内剿贼也有了相对比较精锐的兵马。

    一旦打输了,不论祖大寿所部兵马如何,起码洪承畴所部兵马可以放心撤回关内剿贼战场了。

    同时,如果杨振的金海镇兵马,战败后也不能继续在敌后立足的话,那么他们也就可以渡海撤回登来了。

    这样一来,关内剿贼的兵马也就有了,关内不断恶化的形势也能因此逆转了。

    再者来说,决战失败或者失利以后,那些以防虏、备虏不断壮大自己的军阀势力,也将受到沉重的打击,再也形不成拥兵自重尾大不掉的势力了。

    如此粗粗算来,即使决战失败,对京师朝廷来说,也有这样“一石三鸟”的好处,既如此,那么动用锦义、蓟辽、金海、宣大等地兵马,发动与清虏的决战,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杨振也渐渐理解原时空以及这一世崇祯皇帝以及朝堂上文官大臣们的想法了。

    杨振正在推测着朝廷决策背后的种种考虑的时候,朝廷钦差沉迅沉吟了片刻,再次定定地看着杨振,说道:

    “但是二十万大军的总制指挥大权,还需要圣上与朝堂议论决定。毕竟,宁远那边有洪督师,锦州那边有锦义伯组大帅,将来从宣大、蓟辽征调兵马出关以后,总兵大帅只会更多。

    “杨都督你开镇金海,兼领登来,屡次出击敌后,功勋卓着,这一点毫无疑问。但是锦义伯祖大帅久镇辽东,地位崇高,威望素着——”

    说到这里,沉迅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杨振,没有再多说下去。

    但是杨振也知道他的意思,知道他是想说锦义伯祖大寿及其部将恐怕不会甘居于杨振之下,听从杨振调遣。

    对此,杨振自然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听到沉迅这么说,便缓缓点了点头。

    杨振的点头,显然给了沉迅莫大的信心,只见他脸色明显已送,又接着说道:

    “而且,根据都督的建言,除了祖大帅以外,宣镇总兵镇朔将军杨大帅也必不能置身事外,到时候,这样的总兵大帅还会更多,若以都督为总制之人,都督以为妥否?”

    面对沉迅的这个反问,杨振没有反驳,甚至没有说话,只是再次缓缓点了点头。

    沉迅见状,接着说道:“就在沉某人离开京师之际,兵部职方司张郎中亦同时奉旨奔赴关宁去了。当时,陈本兵虽然未曾明言,下步出兵平虏,与虏决战的主帅与主从之分,但其心意并不难明。”

    “哦?陈本兵心意如何?”

    杨振一听沉迅这么说,心中一动,知道沉迅这是话里有话。

第一零一六章 至理

    因为杨振早知道,陈新甲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看起来仪表堂堂,而且能说会道,貌似精通兵事韬略,但实际上他在崇祯皇帝面前的各种奏疏对策与谋划,都是出自方一藻、张若麒、沉迅等人之手,他自己根本没有多少主见。

    眼前,沉迅既然说陈新甲的心意并不难明,那实际上就是说,他知道兵部在这个问题上的立场。

    既然如此,不妨问一问。

    果然,杨振的问话一抛出来,沉迅立刻笑了。

    只见他身体略向前,拿起温酒壶,给自己面前的酒杯里倒了一杯依然冒着热乎气的酒水,轻轻啜饮了一小口,然后放下,面带笑意,慢条斯理地说道:

    “陈本兵的意思是,洪督师既然已经身在关外,身在军前,那么一事不劳二主,总制军前诸事,指挥平虏决战的第一人选,自然非洪督师莫属了。”

    “洪督师,祖大帅那边,已经同意了么?”

    杨振听见沉迅的说法,知道这跟原时空基本一样,也知道其中掺杂着各种复杂的派系斗争,特别是陈新甲与洪承畴的斗争,所以他想了想,立马就决定不掺和主帅人选之争了。

    事实上,如果不让杨振自己来做这个主帅的话,那么祖大寿肯定也不行,其他出身武人的人选,比如杨国柱等等,也都必定不行。

    那么剩下的,也就只有洪承畴最合适了。

    因为陈新甲自己肯定不敢出任这样的职务。

    而朝廷一时半会,也选派不出其他比洪承畴更合适的人选,这也符合以文御武的惯例。

    如此以来,需要考虑的,也就只剩下洪承畴与祖大寿的看法了。

    杨振在年初张若麒征询其意见的时候,就把洪承畴和祖大寿推出来当挡箭牌,现在如果洪承畴和祖大寿二人认可了朝廷的安排,那么杨振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张若麒张郎中已经奉旨前往宁远城去了,以张郎中之辩才无碍,洪督师恐怕没有拒绝或者拖延的理由。

    “至于锦义伯祖大帅,呵呵,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朝廷征收辽饷多年,拿出数不尽的粮饷,供养辽西兵马多年,如今兵强马壮,也是时候尽忠报国了!”

    沉迅对于辽西兵马的态度,显然跟崇祯皇帝以及朝堂上的很多人都是一样的,觉得他们实在是空耗粮饷尸位素餐太久了。

    因此,说到这里的时候,沉迅的脸色明显地流露出了极大的愤愤不平与不屑。

    一个短暂的停顿与深呼吸之后,沉迅继续说道:“如今都督你崛起于金海东江故地,虽然朝廷也有粮饷补给,但所占份额,实远远少于辽西,即便如此,都督仍能屡败东虏,屡获大捷,平心而论,辽西诸将若有人心,难道不应该感到无地自容吗?”

    “别,沉大人,话可不能这样说。”

    “呵呵,都督多虑了,此战辽西兵马,愿打也得打,不愿打也得打,不打出一个胜负结果来,必然不能干休。”

    沉迅这么一说,杨振的心里突然往下一沉。

    恍忽间他又仿佛听到了想当初他在御前奏对之时,崇祯皇帝提及祖大寿及其辽西兵马时咬牙切齿所说的那些话了。

    在杨振看来,决战就是决战,各路兵马拧成一股绳,一起把清虏灭了,然后再说其他。

    可是沉迅眼下的说法,却又令他心生不安,朝廷这是准备好了叫辽西兵马跟清虏拼个两败俱伤吗?

    一念及此,杨振突然又想到,既然朝廷这么对待辽西兵马,那么会不会也存了心,以与清虏决战为名,让自己跟清虏也拼个两败俱伤,好借机削弱自己呢?

    甚至对于宣镇的镇朔将军杨国柱,朝廷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打算呢?

    杨国柱这两年接受侄子杨振的建议,在宣镇大肆招募流民,打击土豪劣绅,开荒分田搞屯垦,得罪了不少巨商豪绅。

    朝中也有不少文官,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他早点败亡。

    因此很难说,这次朝廷执意要打的关外决战,到底是存了多少心思。

    想到这里,杨振的脸色跟着沉了下来,对接下来主动发起的针对清虏的灭国之战,突然充满了失败的忧虑。

    从他本心来说,他就是想要北伐清虏,灭亡清虏而已,并没有其他的私心。

    所以,他是希望能够聚合所有力量,团结所有力量,把这件事情办好,办成的。

    但是现在看,朝廷里面显然有人心存别的目的,这可不利于对清虏发起的灭国之战啊!

    杨振阴沉着脸,心中的忧虑毫不掩饰地体现了在脸上。

    周围的人看见他如此,人人皆沉默,大气也不敢出。

    原本已是成竹在胸,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沉迅一看杨振神色,立刻也觉得氛围突然不对了,马上停顿下来,看着眉头紧锁抿嘴不语的杨振。

    过了一会儿,他见杨振始终没说话,于是补充道:

    “若论用兵如神,在下亦推重都督总领全军,但是都督身在金海,遥控辽西诸多兵马,实在不便——”

    “这件事,就不必多说了!”

    杨振已经不纠结主帅之事,是以他见沉迅误会,立刻打断了他,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朝廷的意思是,我大明与虏决战辽沉,要以辽西兵马为主力?”

    “难道都督你并不乐见如此?”

    沉迅见杨振开口,而且开口问的问题,并不是自己最担心的问题,一时间倒也直言不讳起来。

    在他看来,朝廷或者兵部这么安排,其实包含了倾向于杨振、有利于杨振的许多考虑,杨振没有理由拒绝才对。

    “都督方才不是也说,此次与虏决战应当奇正相合么?朝廷若以洪督师为主帅,那么日后云集辽西的兵马必定人数众多,自然应当充任正面主力。

    “至于都督所领金海、登来二镇兵马,虽然屡获大捷,甚是精锐,但是员额毕竟不如辽西,届时以辽西兵马为正着,以都督兵马为奇着,恰合兵家之道。”

    “是啊都督,陈本兵,职方司张郎中,还有钦差沉大人,他们这番考虑,的确合乎兵家之道!”

    就在杨振仍在犹豫疑虑之中的时候,坐在沉迅另一边的方光琛已然反应过来了,立刻笑着开了口,希望点醒杨振。

    方光琛是认得沉迅的,因为沉迅跟方光琛的父亲方一藻,曾经也是同僚。

    若论两家过去在京师的交往,方光琛得向沉迅叫一声世叔。

    所以,今晚杨振设宴给沉迅接风洗尘,就把方光琛安排到了沉迅的一旁作陪。

    此前方光琛见沉迅与杨振交谈,你来我往,句句要紧,他不便插话,也插不上话。

    但是他却全程都在注意细听,终于听出了一些诀窍。

    崇祯皇帝以及朝中大臣有多么忌惮祖大寿,方光琛是相当清楚的。

    与此相应的是,陈新甲有多么忌惮洪承畴,方光琛同样非常清楚。

    毕竟他是方一藻之子,而方一藻又是陈新甲的朝中盟友,彼此间绝对知根知底。

    崇祯皇帝本人,以及初上任就被财政问题困扰到崩溃的内阁首辅大臣周延儒,或许是真的非常迫切地要解决关外的问题。

    但是,这一点,却丝毫也不影响具体运作此事的兵部尚书陈新甲在其中夹带私货。

    而且,还能做得表面上大公至正,让你挑不出一点毛病。

    作为陈新甲以及兵部其他官员自认为是嫡系兵马的杨振所部,在这场正在酝酿发起的与虏决战中,自然不会吃亏,甚至会占尽好处。

    当然了,因为他们不了解真实的杨振,所以他们不知道他们自认为对杨振相当有利的安排,可能并不符合杨振的心意。

    但是,方光琛却已经看出来了。

    陈新甲希望杨振当奇兵,自然是希望,杨振能在辽西兵马与清虏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寻机出手,摘取到最后最大的战果。

    如果战事不利,对杨振来说,也是一种保护。

    一者,杨振不是主帅,不必负决战失利的罪责。

    二者,杨振麾下兵马也不是决战的主力,到时候的损失也能小一点,而且同样不必担负什么罪责。

    从这个意义上讲,杨振每年花在陈新甲、张若麒等人身上的大笔银子没有白花,他们为杨振兵马所作的这番考虑,应当说十分周到了。

    “呵呵,是啊都督,依卑职看,眼下辽西实力不弱,尤其祖大帅休养生息已久,必定兵强马壮。再加上将来出关入辽的其他兵马,充当平虏主力,定能旗开得胜,调动清虏,为我等出奇制胜提供良机!”

    此时,坐在杨振一旁的老油条袁进,显然也已经转过弯来了,听完方光琛的话以后,立刻接了一句,把话说得更明白了。

    这一下,在场的其他人,再也没有不明白的了,人人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杨振看了一眼袁进,随即转向沉迅,郑重对他说道:

    “朝廷北伐清虏的大军,分为东西两路,以洪督师为总制,以西路辽西兵马为主力为正着,以东路金海登来兵马为从属为奇着,本都督没有意见。

    “但是,本都督麾下东线敌后所有兵马必须拥有出兵作战的自主权,战事一旦开启,东线打哪里,怎么打,要由本都督说了算,朝廷与洪督师方面皆不得横加干涉。”

    杨振其实也已经听出沉迅话里话外的意思了,也知道陈新甲、张若麒他们把金海、登来隶属自己的兵马当成自己人安排。

    一方面,不让自己人承担决战的损失。

    另一方面,则盼望自己人在辽西兵马跟清虏打得两败俱伤时摘果子。

    那么这样做,到底好不好呢?

    杨振也不能说不好,只是这个安排跟他之前一直设想的北伐清虏的计划相差甚远,甚至可以说大相径庭,完全颠倒过来了。

    而且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在这样事关重大的关乎国家前途命运的大事上面,这些人仍然处处都藏着自己的私心。

    他的脸色一直不好看,原因就在这里,而不单单是贪图那个北伐清虏总制全军、北伐主力的虚名。

    只是人家毕竟是好意,不是在坑自己,所以杨振又没有办法翻脸。

    而他也的确不能翻脸。

    来到这个时代,他所遇到的朝廷官员或者文官武将,可以说就没有一个是没私心的。

    他无法选择自己的盟友,不管是政治上的,还是军事上的,他只能在眼前这样的现实中选择对自己尽量有利的。

    只要有利于自己完成使命,实现目标,那也只能先捏着鼻子跟一帮自己看不上的人合作了。

    对于结交陈新甲、张若麒、方一藻这些人,甚至包括熘须王德化这样的太监,杨振都是这样的态度。

    他没有更多选择,想要实现自己的目标,他只能选择跟这些人合作,贿赂他们,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此时此刻,杨振同样如此。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是兵法至理,相信圣上必无异议!”

    面对杨振的回答,终于从杨振这里得到了准话的沉迅面带喜色,立刻躬身作揖,以孙子兵法上的名言答复了杨振。

第一零一七章 其三

    沉迅这么说,看似什么也没有承诺,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十分明白了。

    毕竟,崇祯皇帝不管交办什么事情,到最后都是通过臣子来进行的。

    对于辽东决战这样的事情,当然只能通过兵部来执行。

    只要杨振跟兵部这几个主要人物达成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一致意见,那就没人会如同原时空松锦大决战那样,来对杨振指手画脚了。

    对此,杨振也是心领神会,当即点点头,说了句:“那就好。”

    “都督说有三条建言,眼下沉某已得闻一二,敢问其三?”

    “其三,我听说今年九月,新任陕西三边总督傅宗龙战殁于中州,三边诸军群龙无首,如今朝廷可有新的三边总督人选?”

    “尚未有。三边诸军闻知傅宗龙战殁,立时如鸟兽散,有的转赴开封,有的折返潼关,朝廷已许秦军各部将领戴罪立功,只总督人选未定。怎么,都督第三条建言,与此人选有关?”

    沉迅说到最后,终于意识到杨振这是要干涉朝廷的人事任免,一时有些失色。

    因为用人是朝廷的事权,尤其是督抚这样的重臣任免,更是内阁与皇帝一直争夺的权力。

    任何时候,都不可能由一个在外的将领插嘴。

    所以,他见杨振竟然要插手朝廷对于督抚的人事任免,立刻本能地生出了警惕之心。

    “没错。”

    杨振丝毫也没有掩盖自己的意图,面对沉迅面露惊容的反问,他直言不讳。

    他大概知道沉迅为何会有如此反应,因为不管从那个角度讲,他的确没有这样的资格。

    但是,为了使得关内战局在关外决战期间保持一段时间的稳定,杨振还是准备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出自己的三边总督人选。

    “但是都督,在下离京之前,听说已有朝臣联络陈本兵,举荐汪乔年!”

    “汪乔年难以担此重任!”

    而他此言一出,不光是沉迅神色为之一变,就连方光琛等人,也是惊讶失色。

    但是杨振是他们的老大,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愣愣看着,不知所措。

    “我一直说,包括在御前我也说过,要想在关外集结重兵,决战决胜,关内局势就必须保持相对的稳定。”

    眼见众人惊讶,杨振也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一旦关外大战期间,关内形势恶化,开封失陷,流贼直犯京师,届时宣镇、蓟辽兵马皆在外,一时回援不及,怎么办?”

    “这个——,有此可能吗?”

    杨振的话,顿时让沉迅惊出了一身冷汗。

    沉迅以及朝廷上的很多人,都已经得到消息,知道闯贼李自成已经在攻陷南阳杀害唐王之后,合并诸贼,自称奉天倡义大元帅了。

    这说明,此贼志向不小,已不安于四处流窜杀人造反了。

    不过,略一想,他很快就又镇定了下来。

    因为此次临行之前,他并没有收到流贼北上攻击开封的消息。

    甚至知道昨日在登州城时,也没有收到流贼北上的消息。

    从这一点来看,开封是安稳的,虽然事实证明督师丁启睿浪得虚名,但是保定总督杨文岳、河南巡抚高名衡以及率军过去的登来巡抚方一藻他们还是称职的。

    再想想,已经有了眉目、很快就将平定贼乱的山东,沉迅终于重新镇定了下来。

    “我认为,要么今年底,要么明年初,各路流贼必定大举围攻开封城,若开封城失陷,从开封北上京师,无险可守,后果自然不用我多说。”

    面对并不相信自己判断的沉迅,杨振也不客气,将自己所知道的原本历史上真实发生的一些事情直接说了出来。

    “而若各路流贼围攻开封城不下,则情况可能更加危险,到时候他们就会转头西去,打潼关,占西安,然后据有八百里秦川沃野,其势将再难以遏制!”

    “这个——,闯贼李自成,一介流贼而已,会有如此眼光,能成如此气候?”

    “沉大人,不,沉先生,不管你信不信,请你将来返京交旨之时,务必将我的这些说法带给陈本兵,若有机会,最好直接带给圣天子,三边总督人选至关重要,切切不可等闲视之。”

    “不知都督举荐的三边总督人选,是何等样人?”

    “正是原三边总督孙传庭。秦晋兵马最服孙传庭,非如此不能稳定秦晋而地,以孙传庭统领三边诸军,驻兵潼关,则东进足以攻略流贼之后,西退足以守住潼关西安!”

    “这个——”

    “你只管将本都督的话带回去即可!”

    “那,敢问都督,与清虏决战辽沉之事?”

    “若朝廷能够接受本都督三条建言,本都督再无后顾之忧,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杨振这么说,其实也算是豁出去了,不再装老实人。

    因为他这么挑明了跟朝廷提条件之后,肯定很快就会背上一个嚣张跋扈的骂名。

    但是现在到了这种时刻,他的实力已经壮大到可以承受这样的骂名,而别人又奈何不了他的地步了。

    所以,即使这么做,对他也没有什么实质影响了。

    沉迅显然也想明白了这点,明知道杨振第三条要求有些越轨,但是想来想去,最后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抱拳说道:

    “好,有了都督这番话,朝廷平定东虏指日可待,届时,都督必有封侯之赏!”

    十二月初四上午,朝廷传旨的钦差沉迅在旅顺南城停留三天之后,终于带着拖家带口收拾妥当的倭人后水尾天皇政仁一大家子以及几个年轻的侍从之臣,跟随送他们前来的袁进船队,往登州去了。

    陪同朝廷钦差沉迅一起同船离开旅顺口的,还有杨振身边的总镇府咨议方光琛、营务处统计公所的头头李吉以及他们的一些从人。

    他们名义上是陪同并护送沉迅返京,同时协助管束倭人后水尾天皇政仁一大家子。

    但是实际上,他们是奉命前往京师公干的。

    在杨振看来,朝廷上的有些人在对待与清虏发起决战的问题之上,秉持有一石二鸟甚至是一石三鸟的考量,对他们来说,成与败,他们皆可以接受。

    但是对杨振来说,决战一旦发起,就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这是自己从意外来到这一世开始,就在全力准备的事情,决不允许出现其他不可控的因素。

    所以,他对沉迅的各种承诺并不是很放心,他要派人跟着前往打点一下。

    一来,年关将近,京师那些该打点的关系,他也需要派人打点到位,比如陈新甲了,比如王德化了,再比如回京的杨朝进以及褚宪章等人。

    这次他从倭奴国那边又带回来了不少好东西,有一些正好派上用场。

    二来,他也需要在京师安插一些眼线,方便自己能够及时了解京师朝廷或者京师地面上的一些消息。

    毕竟崇祯十五年很快就要到了,往后两年,京师地面上风起云涌,变故不断,杨振也要提前派人做一些布置。

    表面上看来,杨振对朝廷酝酿的对虏决战,是在不得已之下才答应的。

    但实际上,他对朝廷这次派人前来征询意见,心中还是很高兴的。

    决战是迟早的事情,而且也应当由朝廷发起。

    如果是他自己主动提出,那么军械钱粮舟船车马的问题,就得由他自己解决了。

    甚至为了拉上辽西兵马从西线牵制清虏兵力,自己有可能还要向辽西兵马作出许多让步或者利益交换。

    如今由朝廷主动提出来,那么这些问题自然也就不存在了,至少不用自己发愁解决它们了。

    所以杨振表现上看起来很为难,但实际上还是很高兴的。

    与此相应的是,除了杨振所提出的第三条建言,有点令沉迅为难之外,沉迅对杨振的整体观感还是很满意的。

    尤其是在辽东决战发起之后,在金海镇这边的对虏作战方略、方向与时机把握上,沉迅十分难得地与杨振达成了高度一致。

    比如和宁国汉阳城附近的那些清虏驻军怎么对付,熊岳城方向以及盖州城方向清虏兵马如何对付,还有九连城、凤凰城方向的清虏驻军如何对付等等。

    杨振虽然没有完全定下决心,但是已经有了大体的思路,跟沉迅一经沟通,立刻得到了赞成。

    沉迅甚至直言建议杨振所部兵马要多多运用金海镇居于绝对优势的水师,转运兵力并发动奇袭。

    对此,杨振当然欣然接受。

    虽然最终的决战,肯定是要动用大批人力直入辽沉腹地的,但是在大战开启后的前期,甚至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杨振主要利用的力量,都将是进可攻退可守的水师力量。

    甚至包括熊岳城、盖州城这样的在陆地进军路线上绕不开的城池,杨振都准备运用水师走海路,搞一搞沿海的蛙跳战术,直接将它们抛在身后。

    当然,也正因如此,在沉迅停留旅顺口期间,杨振与沉迅数次谈话,最后基本确定了崇祯十五年发起对虏决战的时间。

    杨振以前期主要利用水师转运兵马和发动袭击为理由,成功地将战事开启的日期往后又拖延了四个月,即辽东湾包括辽河口冰层融化可以通航的时候。

    而沉迅对此倒也并无异议。

    毕竟,他这次前来是奉旨前来征询杨振对于向清虏发起决战的意见的。

    跟他几乎同时离京的,还有兵部职方司郎中张若麒,张若麒要说服的人物有洪承畴,还有祖大寿。

    在沉迅看来,那可是两个更难缠的人物,想要说服他们可比杨振这边难度大多了。

    虽然这一次前来旅顺口,沉迅觉得杨振并没有陈新甲、张若麒向他描绘的那样公忠体国,那样好摆布,但是最终他的使命完成得还不错。

    所以在回京的路上,作为朝廷钦差的沉迅,对杨振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

    尤其是对于临别之际杨振赠与给他的真金白银的厚礼以及转赠兵部官员们的比真金白银还难得的精米,更是感到由衷的满意。

    大运河山东段已经被截断好几个月,江南的漕运无法北运,京师朝堂的财政困难已经到了无法为百官按时发放俸禄的程度了。

    虽然他们这些京官有许多都是地方上的大财主出身,吃喝拉撒什么的,也不怎么依赖朝廷的俸禄。

    可是京师米价飞涨,有的时候干脆有价无市,还是让他们感到了世道艰难。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杨振康慨赠与的厚礼,简直犹如雪中送炭一般。

    也正因此,半个多月后,崇祯十四年的腊月二十三当日,当沉迅率领一支马车队回到京师,随后将杨振赠送的年节礼物转赠给兵部同僚们的时候,整个兵部的官员,上至堂官陈新甲,下至各司郎中主事,皆对杨振交口称赞,没有一个说他不好的。

    至于跟着沉迅抵达京师的方光琛、李吉等人,在将押送的倭人后水尾天皇政仁一家子交割给前来迎接的礼部官员之后,也开始了在京师腐蚀拉拢各部官员和内廷太监的活动。

    与此同时,在金海镇这边,杨振先前发起的征募神枪手,组建抬枪队的行动,也终于有了结果。

第一零一八章 甄别

    同样是在腊月二十三这天,杨振在张得贵、张臣、李禄、杨珅等人的陪同之下,前往白玉山大营,看望了已经全部集结在此的总镇府抬枪队入选火枪手。

    入选的火枪手们,都是从征东军各团营以及金海、登来二镇所辖各个团营之中选拔出来的佼佼者。

    除了隔山隔海相对比较遥远的松山团营之外,其他各大团营都有火枪手入选。

    甚至包括未设一级团营的金海西路袁进所部人马,俞亮泰所领登来东路人马,吴朝左所领登来西路兵马,以及原属登来沿海卫所的威海卫、成山卫,也都将各自麾下射击比武排在前十的火枪手选送了过来。

    在入选的所有火枪手之中,原本隶属于征东军火枪团营的人数,自然是最多的。

    如果不是张得贵坚决贯彻杨振的指示,将各团营选送的火枪手规定了限额,那么有可能入选总镇府亲卫抬枪队的征东军各团营人数就要超过三分之二了。

    总镇府协理营务处给了征东军火枪团营六十个名额,给了规模较大的安东团营四十个名额,除此之外的其他团营,包括庄河团营、复州团营、金州团营以及征东军的掷弹兵团营和火炮团营,则是各给了他们三十个名额。

    自从进入腊月以来,来自各个团营的入选火枪手开始陆续抵达旅顺口。

    就在三天前,所有入选的火枪手,一共三百名全部抵达,并被安排到了旅顺城外的白玉山大营集结。

    杨振原本想在三天前就来看望一下他们的,毕竟这些人是自己精选组建的总镇府抬枪队成员,是精锐中的精锐。

    但是凑巧的是,腊月二十的凌晨,杨振又一次喜当爹,金海伯夫人仇碧涵再次为杨振诞下了一个大胖儿子。

    虽然比预产期晚了一点点,但是毕竟是第二胎,生产过程还算顺利,母子平安。

    为此,杨振放下了繁忙的公务,一连三天,全身心扑在了总镇府的后院,陪伴在仇碧涵的身边。

    当然了,杨振虽然放下了相当紧迫的事关备战北伐的公务,但是却没有放下已经集结到位的这些火枪手们。

    从腊月二十日中午开始,一直到腊月二十二的下午,连着两天半的时间,集结在白玉山大营内的入选火枪手们,在张得贵、张臣的主持之下,开启了新的甄别排序。

    这样做,当然是杨振的主意。

    原本他是想亲自主持的,想亲自看一看麾下各个团营以及各个协守总兵府推荐上来的所谓神枪手们是不是货真价实。

    不是杨振多疑,实在是杨振在这个见过太多名不副实的东西了。

    尤其是这一次,他在各路人马之中优中选优挑选最好的火枪手,对于麾下各大团营或者各路协守总兵官们来说,等于是将他们军中的好手掐尖挑走了。

    杨振也担心各路将领为此有所不满而湖弄自己,随随便便给自己推荐一些滥竽充数之辈。

    所以,对于各部推荐入选的火枪手,杨振自然要重新甄别一遍。

    杨振委托张得贵、张臣主持的甄别活动,一共分为两轮。

    第一轮,是让这些火枪手们使用他们自己早已习惯使用的燧发火枪或者火绳枪,在一百步处设胸靶,上画十环,每名火枪手十发弹药。

    第二轮,则是让这些火枪手们使用他们大多数人没有用过的新制九头鸟重型火枪,即所谓抬枪,在二百步处设同样大小胸靶,依然上画十环,每名火枪手十发抬枪弹药。

    当然,为了不让第二轮甄别打出来的成绩打过难看,杨振在张臣的建议下,于腊月二十一日下午,让所有未来的抬枪手们使用新制重型火枪试射了一番。

    旅顺北城制铁所枪炮厂奉杨振命令,依照九头鸟样式彷造的重型火枪,已经制成了三十余杆样枪。

    这款新造九头鸟,枪身总长七尺五寸,其中铳管长六尺,粗长皆倍于普通火枪,铳床厚重,长七尺,曲柄,柄长一尺五寸。

    枪身全重二十七斤,重量同样倍于普通火枪,作战时需要一名辅兵协助,或者将枪体前半部分置于辅兵肩上发射,或者在辅兵帮助下使用支架射击。

    至于这种重型火枪为什么叫九头鸟,杨振在十二月中旬应邀视察枪炮厂的时候问了几个人,但是没人说得清楚。

    包括潘文茂、张得贵这样的军中老人,也说不清楚,他们只说军中一直都是这样叫法。

    杨振原本想给它改个名字,但是见到样枪之后,觉得军中既然已经约定俗成了,那就继续叫这个吧,暂时也不必改什么新名字。

    就这样,新造的重型火枪,不论从制作精良的百炼钢铳管来说,还是从统一定量的颗粒化火药来说,威力远超从前,但是它依然叫作九头鸟,即崇祯十四年制九头鸟。

    腊月二十三日上午辰时,杨振抵达白玉山下的一处枪炮靶场后,见到的正是这款九头鸟。

    在冬日严寒之中,杨振先是神情肃穆地检阅了队列整齐的三百名入选火枪手,然后随机从眼前的队列之中挑中了一个身材高大但却面相略显稚嫩的小年轻,指着他说道:

    “你,出列!”

    这个面相稚嫩的小年轻,长得有些文弱秀气,站在一堆五大三粗凶神恶煞多数都已三四十岁的火枪手队伍里,显得格格不入。

    杨振一眼就在安静肃穆的人群之中看见了他。

    小年轻听见杨振的指令,神色有一些紧张慌乱,大声答了一句“是”,然后向前迈出左脚出列,随后“啪”的一声立正站定,双手自然下垂,手心向内贴于大腿外侧。

    杨振见状一愣,因为只此一下,他就知道这个小年轻虽然长相稚嫩,但却是经过了金海镇的基本训练的。

    “你多大年纪?”

    “回禀都督,卑职已满十八!”

    “昨天用九头鸟打靶,你打中几发?”

    “回禀都督,卑职中九发,累计八十七环,九头鸟射击榜排名第三!”

    “你打八十八环,排名第三?!”

    “回禀都督,正是!”

    杨振没想到随便挑出一个看着最不靠谱的小年轻,居然就是九头鸟射击比武的第三名。

    能在三百名各部遴选的神枪手中排第三,可是不容易的。

    是以,杨振听见这个小年轻的回答,将信将疑地扭头看了一眼张臣以及跟在张臣身后具体负责射击比武的张国淦。

    张臣和张国淦两人自然知道杨振是什么意思,当下一起冲着杨振重重点了点头。

    张国淦还待在说些什么,但见杨振已经转身过去,于是撇了撇嘴,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也是在这个时候,杨振突然指着站在那个小年轻身后的另外一名胡子拉碴的矮壮火枪手,说道:

    “你呢,用九头鸟,二百步靶,打中几发,累计多少环,排名第几?”

    那个原本还在旁观的矮壮火枪手瞬间一个激灵,立正答道:

    “回禀都督,小的,小的从未用过九头鸟,昨日只中四发,累计二十九环,排名第二百三十六!”

    这个矮壮汉子,大约三十来岁的模样,右眼断眉,脸色红黑,上面有疤,一看就是投身行伍多年的老兵。

    或许是因为觉得自己打得不好,所以在回答杨振的询问时有些紧张,有些吞吞吐吐。

    “你也出列!”

    “是!”

    那汉子闻言,随即左脚向前迈出一大步,在那个小年轻的身后立正站定了。

    这时,杨振再次转向身后的张臣和张国淦等人,说道:

    “安排几杆九头鸟,备好弹药,我要亲自观看他们两个打靶!”

    说完这话,杨振转身,大步流星地朝靶场中央的射击位方向走去,随行的张得贵、李禄、杨珅等人赶紧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张国淦自去安排人手布置九头鸟和相应弹药。

    而张臣则立刻大声下令,带领所有火枪手,喊着号子,往杨振等人所行方向跑步前进。

    白玉山大营的枪炮靶场,场地相当不小,且西、北、东三面环山,唯有南面开阔,不远处就是一条小河。

    射击靶位,设在靶场的北面山脚下一道高大的土坝下面。

    土坝上坑坑洼洼,冰雪已成黑泥,显然这几天没少被遭受枪炮弹丸的击打。

    杨振在张得贵的引领之下,很快就来打了距离靶位二百步的射击位上。

    而所谓的射击位,就是一道齐腰深的浅壕,壕沟前还堆了一层冻得硬邦邦的沙土袋。

    “都督,咱们白玉山大营的弟兄们平时练习射击打靶,也都在这里,各营哨轮着来。这壕沟,也是按着咱们以往作战的打法准备的,只是靶位的远近有所不同而已。”

    来到射击的壕沟前,张得贵这样介绍道。

    而杨振只是点点头,不言不语,随后直接跳进了一地黑泥的壕沟内。

    还好,壕沟内的泥水早已结成了坚冰,看起来肮脏不堪,但却并不四下飞溅沾染。

    就在杨振站在壕沟里四处打量的时候,张臣带着队伍抵达了壕沟的后方,并重新整队,肃立观摩。

    几乎就在同时,张国淦也领着一小队人抬着三架九头鸟以及几箱子弹药,来到了杨振的跟前。

    杨振先是命张国淦按照之前使用九头鸟射击比武的规矩布置枪位、靶位,随后转身招呼了之前被他随机抽取的那两个火枪手来到身边。

    等到他们俩跳到壕沟内,杨振看着紧张的二人,笑着对他们说道:

    “听着,你们昨天是怎么打的,今天还是怎么打。不是本都督信不过你们昨天的成绩,而是本都督要亲眼看一看九头鸟的射击方法。

    “所以今天打出什么样的成绩都不要紧,好好发挥即可。每人十发弹,你们打完,我也打一下,咱们比一比!”

    那二人听了,连忙称是。

第一零一九章 过程

    也是在说话间,张国淦已经带着人在三人面前摆好了枪位,放置了弹药。

    而张得贵、李禄、杨珅等人,也下到了射击的壕沟内,在杨振的一侧站定了。

    跟着杨振一起观看那个排名第三的小年轻和那个排名二百三十六的矮壮汉子装填弹药。

    因为九头鸟的枪身总长倍于金海镇火枪手们使用的一般燧发枪和火绳枪,所以装填弹药相对比较麻烦。

    好在金海镇的弹药厂早就实现了不同型号火枪的弹药定量分装,有专门为九头鸟重型火枪制作的圆头铅弹和定量分装药包。

    只要把分装好的药包撕开,将药包里黑芝麻粒大小的火药倒入枪管,然后用一小块定制好的布片裹住大药丸子一样大小的弹丸塞入枪口,用一根长长的通条将其推到底捣实即可。

    这就算是完成第一步的装弹工作了。

    这一步完成以后,还要从斜挎在腰间的皮袋子里取出一个很小的小药包,拉起扣在火门处的燧发龙头击锤,撕开后药包将粉末状的引火药倒入火门旁火镰下方的药室内,然后瞄准目标,准备射击。

    到此,就算是完成了全部的射击准备工作。

    这个程序,跟一般的燧发火枪是一样的。

    只是因为九头鸟的枪身比较长,枪体又较重,所以一个人按步骤装填弹药的时候,显得有些繁琐与忙乱。

    看完了他们装填弹药的全过程,杨振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九头鸟的使用需要两个人来配合完成了。

    就在杨振边看边想之间,那个小年轻和那个矮壮汉子在完成了装填之后,全都侧脸看着杨振,等待他的命令。

    杨振见状,又见靶位已经布置好,布置靶位的人也已经撤离,于是立刻说道:“你们记好各自的靶位,自己把握时机,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杨振话音刚落,那个离他更近一点的矮壮汉子率先扣动扳机,稍后,砰的一声巨响传来,一时硝烟弥漫。

    九头鸟的响声,比一般火枪大了许多,巨大的声响使得已经有所准备的杨振不由自主往后躲了一下。

    而随之而来的白色烟雾,更是把有些猝不及防的杨振呛得连咳了几声。

    紧接着那个小年轻也扣动了扳机,再次发出了彭的一声巨响。

    接下来,也不用杨振再说什么了,那个矮壮汉子和那个小年轻仿佛较劲比赛一样,你追我赶,在约莫小半个时辰内打完了各自的十发弹药。

    枪声停歇,壕沟内的硝烟终于散去之后,杨振叫张国淦陪同那二人亲自去取他们的标靶,并布置新的标靶。

    标靶取回后,一个十发全中,打了九十九环,另一个十发中了六发,打了四十八环。

    十发全中的,正是那个小年轻锁定的标靶。

    而十发中了六发的,则是那个矮壮汉子。

    成绩一经公布,站在射击壕沟后面观摩的其他火枪手们一阵惊叹。

    当然,知道了成绩之后,杨振心里同样惊叹不已。

    他跟其他人一样,不是惊叹于那个矮壮汉子进步神速,而是惊叹于那个看似稚嫩的小年轻居然更上一层楼,不仅超过了昨日比武的第一名,而且整整超过了十环之多。

    昨日比武的第一名十发全中,累计八十九环。

    “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都督,卑职祖克祥。”

    “你叫祖克祥?”

    “是,都督。”

    听见眼前这个年轻人名叫祖克祥,杨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祖克勇,于是立刻转身看向张得贵,满脸问询之意。

    这时张得贵也有些恍然了,只是他也不太确定。

    一来,祖克勇那脾气也是没谁了,根本没有给他打招呼。

    二来,各路各团营累计选送三百人,他也没有一一问询出身。

    但是此刻,他见杨振看向自己,有询问之意,于是连忙往前一步,对着那个自称祖克祥的年轻人追问道:

    “金海东路总兵官祖克勇祖总兵,是你何人?”

    “回禀张总管,东路祖总兵,正是卑职兄长。”

    祖克祥这么一说,壕沟后方站着的那些再次发出一片惊叹。

    “好小子,怎么不早说?难道你来旅顺口报到之前,你兄长祖克勇没有嘱咐你前来拜见本都督,或者张总管吗?”

    “这个倒是未曾,卑职兄长从不许卑职向人说起是他的弟弟。若不是都督询问,卑职不能撒谎,卑职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哈哈,你这个脾气,倒是跟你兄长有些类似。也好,凡事靠自己,才是大丈夫。”

    杨振见祖克祥年龄不大,心性倒是沉稳,颇有一点祖克勇的那个劲头,当下夸奖了一句。

    又想起他用九头鸟如此娴熟,马上又问道:“既是将门出身,想必以往就接触过火器,九头鸟不是第一次用了吧?”

    “回禀都督,卑职自小喜欢摆弄火器,祖氏家学之中就有数杆九头鸟、鹰扬炮这样的绝大鸟铳,是以卑职并不陌生。”

    “很好,很好。以你今日使用九头鸟之表现,他日沙场建功封妻荫子是迟早的事,的确没有必要事事仰赖你的兄长提携,好好干!”

    “卑职一定努力!”

    得知祖克祥是祖克勇的弟弟之后,杨振立刻就明白他为何能有如此惊艳表现了。

    在明末这个时代,一般人家的子弟别说见过摸过九头鸟这样的重型火枪了,就连一般火枪他们绝大多数都见不到,甚至大多数人连听都不可能听说过。

    也只有那些将门世家的子弟,才有可能早早接触到这些东西。

    当然了,接触归接触,真要练出来,像祖克祥这样,还是得真喜欢真钻研这种东西才行。

    弄明白咋回事儿之后,杨振心中怀疑尽消,随即转向了那个矮壮汉子。

    “你呢,叫什么名字,来自哪个团营,现任什么官职?”

    “回禀都督,小的崔登科,不是来自哪个团营,而是来自登来镇下成山卫,小的官身是个试百户,现任成山卫火器把总。”

    “哦,成山卫,崔定国的兵?”

    杨振听见这个矮壮汉子说起成山卫,很快就想到了成山卫的指挥同指崔定国。

    杨振兼领登来镇防务之前,金海镇方面因为招募流民,过海屯垦的事情,跟威海卫、成山卫的卫所地头蛇们打过交道。

    当时崔定国以流民云集其治下,容易滋生变乱为由,以成山卫指挥同指的身份,屡次抗议干扰金海镇的移民事务。

    杨振从方光琛、李吉等人的报告里,总是看到这个名字,是以对他有些印象。

    不过,现在杨振已经兼领了登来的防务,不管是威海卫,还是成山卫,都已经成了杨振的下属。

    在这样的情况下,威海卫也好,成山卫也好,自然不能也不敢再抗议或者干扰金海镇的移民事务了。

    而且现如今,他们也沾了杨振兼领登来防务的光,也开始吸纳流民,开荒屯田,然后抽丁为兵,补齐多年来流失掉的卫所军户。

    搁在过去,这些事情他们根本不敢干,可是现在他们成了杨振的下属,在朝廷恩准杨振所部开镇金海垦荒屯田的大政之下,他们也可以干了。

    至于杨振这边,倒也没有因为当初的那点龃龉,而排挤打压成山卫的这个崔定国或者威海卫的指挥同知王希贤。

    一来,这两个人都是当地的地头蛇,杨振也需要他们支持和配合自己。

    二来,当初那种流民涌入的情况,也的确有点吓人,他们担心弹压不住、引发变乱,也是正常反应。

    这次遴选火枪手,杨振特意交代,要把登来那边的本地势力带上,目的就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一视同仁。

    如果他们积极参与,选送了火枪手加入进来,那就说明他们有意效力于自己,今后就是自己人了。

    如果他们不参与,甚至说抗拒此事,那么就说明他们跟自己没有和解的意思,并不是一条心,那样的话,彼此间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以当杨振从眼前这个矮壮汉子的嘴里听说,他来自成山卫,名叫崔登科的时候,第一反应还是很高兴的。

    “崔定国是你什么人?”

    “这个,呵呵,回禀都督,若从祖上论,那是一家子,成山卫姓崔的谁不沾亲带故,按辈分崔大人是卑职族叔,只不过已经出了五服,要论亲戚,崔大人可未必认,卑职也不敢高攀。”

    这个崔登科倒是耿直,面对杨振的当众询问,不仅没有顺势往成山卫指挥同指崔定国身上靠,而且还马上撇清了关系,好似怕别人误会一样。

    杨振见状,哈哈一笑,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只是伸手拍了拍崔登科的肩膀,笑着对他说道:

    “也是,封妻荫子,功名富贵,大丈夫当自取之。你们今后紧随本都督左右,还愁不能建功立业出人头地吗?将来有一条,诸位衣锦还乡,还指不定是谁高攀谁呢!”

    杨振最后的那句话,已经不仅仅是对着崔登科说的了,而是转脸对着射击壕沟后面的所有入选火枪手们说的。

    杨振这番话说完,老部下们自是面面露笑容,不住点头,而那些新到的火枪手们,则一个个都是压抑不住的兴奋,满脸憧憬向往的神色。

    但凡是报名参加比武候选的人,绝大多数都是不甘于现状,有心凭本事建功立业的人。

    虽然其中不乏祖克祥这样的出身于将门或者世代军户之家的青年俊才,但是更多的可能都是如同崔登科这种寻常出身之人。

    所以杨振的话,基本上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杨振亲眼看到了自己随机抽选出来的祖克祥与崔登科的表现之后,对本次入选的这些火枪手们的实力,有了一个大体的了解,心里也彻底踏实了。

    随后,他没有再抽选人手现场打靶,而是自己走到射击位上,按照之前观摩了解的流程,开始用九头鸟试射。

    当然,与方才祖克祥、崔登科他们不同的是,杨振不需要自己装填弹药,而只负责瞄准和开火。

    张国淦领着几个人紧赶慢赶紧忙活,三杆九头鸟轮番装填,才将将跟得上杨振开火射击的速度。

    杨振同样使用了十发弹药,但是最后中靶的只有四发,其中一发还是打在靶边上,差一点点脱靶。

    如果按照昨天张国淦他们这些人对待入选火枪手那种严苛的标准,这个擦边的都不能算是中靶。

    但是自家都督打成了这个鸟样,为了维护杨振的颜面,他们也不敢这么严苛。

    然而,杨振使用九头鸟打出的成绩虽然不怎么好,却给了他身后那些入选的火枪手们以极大的信心。

    在他们看来,连威名赫赫的金海伯杨都督,用九头鸟打十发,都只中了四发,其中一发还是擦边而过,他们自己表现还有什么说的呢!

    打得比杨振好的,今后自然有了吹牛炫耀的谈资,自信心自然爆棚。

    而打得比杨振还差的,也有了一个很好的台阶下。

    他们会对人说,你看看,连杨都督亲自出手,才打中了三发。

    当然了,这些事杨振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当着这些入选的火枪手们亲自使用九头鸟打靶,杨振要的不是打出一个多好的成绩,他要的就是一个过程。

    这个过程,能够把杨振跟这些入选的火枪手们紧紧联系到一起去。

第一零二零章 祖思

    腊月二十三日的白玉山大营靶场之行,让杨振对各路选送过来的火枪手的基本水准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同时也多少放下了心。

    毕竟他要的是一支在关键时刻能够发挥重大作用的精锐中的精锐,可不是通过各种裙带关系送进来镀金的废物。

    当然了,杨振的靶场之行,也仅仅止步于随机抽取了两个人当着自己的面儿再打一次而已。

    对于张得贵和张臣他们主持两轮射击比武所形成的总体排名,杨振并未进行任何的调整。

    包括张得贵、张臣、张国淦他们根据射击比武排名确定下来的人员编制与任用建议,杨振也全盘接受了。

    其一,三百人全部入选总镇府亲卫抬枪队,无一淘汰遣返。

    其二,三百人分作一、二、三队,分别由射击比武的前三名出任队长官,并由第四、第五、第六名分别出任一、二、三队的队副官。

    各队所属的排长、棚长由队官、队副官斟酌任命。

    其三,总镇府亲卫抬枪队虽然名为队,但其实为哨,而从其地位来说,张得贵和张臣都不能将其仅仅视为一般的哨队看待,所以他们的建议是按营编制任用。

    首先各分队,也即各百人队,虽然跟其他团营哨队编制员额一样,但考虑到将来要配备辅兵,所以队官品级一律高一格任用。

    凡队官一律任命为营千总,队副官一律任命为候补千总官,其下排棚长有把总职衔的一律加为候补千总,无把总职衔的一律加给把总职衔。

    其次,所有入选的火枪手平时每月一大比,排名前二百名的火枪手一律按战兵给双饷,后一百名按一般火枪手正兵给饷。

    再者,队官与排棚长连续三次大比跌入二百名以后者,撤销其队官或排棚长职务,由候补者补位升任。

    在从城外回去的路上,听完张臣他们的报告,杨振对这最后一条多少有点疑虑,担心这么做会打击这些新任队官与排棚长的自尊心。

    但是张得贵与张臣却告诉他,唯有如此,才是公平之举,才能让所有未能任职队官与排棚长的火枪手们感到心服口服。

    毕竟,总镇府抬枪队这些新任的队官、排棚长们,不是因为功劳资历而任职的,而是因为射击比武的排名而任职的。

    既然他们是因为射击比武上去的,那么将来再因为射击比武下来,谁也不能有怨言,而且没有比这么做更公平的了。

    杨振一想,发现的确如此,于是也就同意这么办了。

    至于新成立的总镇府抬枪队的指挥官,杨振目前没有确定下来,只让张国淦先兼领着。

    一方面,张国淦擅长使用火枪,枪法出众在征东军火枪团营里面是人所共知的。

    而这一次入选抬枪队的火枪手,有许多排名在前的,都是出身征东军三大团营,甚至是直接出身于火枪团。

    比如入选火枪手射击比武的第一名、第二名,都是出身征东军火枪团营。

    在这样的情况下,先让张国淦兼着抬枪队的事情,也足以服众。

    另一方面,张国淦是杨振的发小,他跟杨振的关系在旅顺口甚至整个金海镇,都是众所周知的。

    有这样一个人负责抬枪队的组建、训练、装备等各项事务,也比其他人要更有利一些。

    至少张国淦进出总镇府更方便,同时去找王守堂、潘文茂等人协调申领枪支弹药,也不存在障碍。

    就这样,在杨振亲自前往白玉山大营靶场检阅过入选的火枪手后第二天,总镇府亲卫抬枪队就算宣告成立了。

    除了应该全员装备的重型火枪九头鸟,依然数量不足,仍在紧锣密鼓锻制之中以外,其他的一切都迅速落实了下去。

    甚至包括抬枪手辅兵的招募,也在接下来的两天内正式开始。

    只不过这些事情,杨振很快就无暇顾及了。

    因为就在崇祯十四年腊月二十六日午后,许天宠的义子、金海中路石河堡骑营都司许占魁带着一队骑兵,陪同仇必勇、洪承撰以及祖大寿的使者一行人数百人,浩浩荡荡抵达了旅顺口。

    其实,早在腊月二十五日夜里,杨振就已经接到了来自金州城许天宠的加急报,报说仇必勇带领蓟辽督师府行人以及锦州大帅府行人在徐昌永部将徐德义护送下,于傍晚抵达石河堡,并夜宿金州城内。

    许天宠连夜派人向杨振报告,也有请示如何对待的意思。

    对此,杨振当然是叫他于次日放行,并叫他派人护送这些人前来旅顺口。

    因为在接到报告的那一刻,杨振就已经大致猜到了这些人的来意。

    这必是辽西那边的洪都师和祖大帅派人前来,要跟自己商量怎么应付朝廷的差事来了。

    仇必勇自然不用多说,他是杨振的妻弟,又是松山总兵夏成德的女婿,并曾在腊月里带队踏冰过海,从辽西来过金海镇,他这次来,自然只是向导而已。

    至于洪承撰,也算是杨振的故人了,金海镇的屯垦事业能有今天,跟这个洪承撰也有不小的关系。

    他这次来,当然是洪承畴派他前来的,而洪承畴之所以派他前来,想必也是看中了他与自己以往的那点交情。

    至于祖大寿派来的使者,杨振虽然已经接到了许天宠的报告,但依然有些拿不准。

    因为报告里写的使者虽然姓祖,但却单名一个思字,杨振对此人毫无印象。

    同时杨振也有点莫名其妙,祖大寿身边有许多自己熟悉的人,但却都没有派,难道说,祖大寿的身边又有了新的谋主?

    要不然,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派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来。

    然而,当杨振在总镇府的辕门外迎接了仇必勇、洪承撰一行人,并亲眼见到那个祖思的时候,他意外极了。

    这个名叫祖思的人,根本不是别人,而是杨振曾在松山城里见过面的祖泽润。

    “你——,你不是祖大帅嗣长子祖泽润吗?!”

    “呵呵,都督你认错了,大帅嗣长子祖泽润,早在崇祯四年大凌河之役中就以身殉国了。在下是祖家人不假,不过在下姓祖名思,只是大帅麾下一行人而已。”

    “你真不是祖大帅嗣子祖泽润?”

    “在下祖思,只是大帅族侄罢了。”

    杨振很确定自己没有认错,眼前此人除了衣冠发式与当时在松山城内见过的祖泽润不同之外,其长相、神态、语调与彼时的祖泽润一般无二。

    但是连问之下,对方却坚持予以否认,一时间又让杨振感到有些恍忽。

    杨振转脸去看仇必勇,却见仇必勇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似乎并不清楚自己姐夫到底在说些什么。

    显然,仇必勇这次前来,的确就是一个带路的向导而已,其中有许多内情,恐怕他未必知道。

    就在这个时候,刚跟杨振见过礼的洪承撰,看着杨振似笑非笑地说道:

    “呵呵,杨都督,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呢?祖思先生之名你可能没有听说过,但是洪某人你总信得过吧。

    “正如洪某人是宁远洪督师帐下行人一样,祖思先生乃是锦州祖大帅帐下行人,这一点洪某人可以作证。”

    洪承撰这么一说,杨振已然有点回过神来了。

    而这时,紧跟在杨振身边的方光琛,显然也已经从杨振的惊诧、祖泽润的否认以及洪承撰的话语当中,意识到怎么回事了,就见他突然上前打圆场说道:

    “是啊,都督,祖大帅帐下向来是勐将如云,谋士如雨,而且子侄众多,有一两个长相酷似的,也在情理之中。”

    当初在松山城里,方光琛也是见过祖泽润的,他很清楚眼前的这个祖思就是祖泽润本人无疑,但是他见对方一再否认,知道对方不想以祖泽润的身份露面,所以干脆也装起了湖涂,并在话里话外提醒了杨振一下。

    “哈哈哈,确实是我看错了,还请祖思先生见谅,你跟本都督一位故人可是实在太相似了,除了衣冠发式之外,简直是一模一样!”

    杨振已经明白过来了,此人就是祖泽润,只是不只因为何故,非要改名祖思,非要坚持自己是另外一个人。

    或许是因为祖泽润身份特殊,是祖大寿嗣长子的缘故吧。

    毕竟,想当年祖大寿在大凌河城外投降黄台吉之后,以返回锦州、带领金锦州兵马开城投降为由,骗得黄台吉将其释放,归来后谎称嗣子祖泽润战死。

    若是此时,祖泽润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大明辽西军中,并且堂而皇之地充当祖大寿的使者前来金海镇与杨振商谈北伐清虏的事情,那就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了。

    当然了,这种事私底下其实也无所谓,只要实在祖大寿的军中,那怎么都好说。

    但是在官面上的事情,尤其是有蓟辽督师府参与的官面上的活动,不管是祖大寿,还是祖泽润,都还是很小心很谨慎的。

    因为,就算祖泽润有了在广宁城内做内应并策反张存仁等人归来的功劳,也难以否认十年来的欺君之罪。

    最起码,一旦祖泽润当年没死,而且在清虏那边一直当着高官活得好好的情况被坐实,那对祖大寿的名声,对祖家将的名声,都是一种打击。

    过去那些年,祖大寿及其麾下部将们可能无所谓,甚至有可能把祖泽润在清虏那边混得好当成是自己将来的后路,反正朝廷只能依靠他们守辽西,就是知道了,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杨振及其金海镇兵马的崛起,已经改变了辽东的形势。

    再加上蓟辽督师洪承畴坐镇宁远,麾下兵马众多,也不是个善茬子,过去祖家将们胆大包天什么都无所谓,现在却不能那样了。

    一旦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告一状,就很可能平添无数麻烦。

    或者这就是祖泽润冒名祖思,或者改名祖思的原因吧。

    当然了,不管是什么原因,杨振回过味儿以后,也都不在乎了,当下哈哈笑着,连忙请了洪承畴与冒名祖思的祖泽润进入总镇府。

    面对杨振意味深长的哈哈大笑,以及杨振麾下其他人心领神会的表情,改名祖思的祖泽润,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丝尴尬来。

    好在他脸皮足够厚,见杨振不再执着于弄清他的身份了,当下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昂首挺胸跟在洪承撰身后往里走。

第 一零二一章 执念

    这一次作为祖大寿帐下行人,跟随洪承撰一起前来金海镇拜会杨振,是祖泽润自己主动请缨的。

    一方面,他比祖大寿帐下其他的祖家子弟更了解清虏国内的情形。

    另一方面,他曾经在松山城里见过杨振,虽然当时被杨振给坑了一把,但杨振却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因此他自认为,自家叔父要真跟杨振联手合作平灭清虏,他就是最佳的往来沟通人选。

    与此相应的是,他也很想替自己的叔父祖大寿深入了解一下杨振的真实实力,了解一下金海镇的真实情形。

    然后,他们才能够下定决心,要不要全力以赴响应朝廷的号召,要不要押注北上或者东进,与大清国决战于辽沉之地。

    如果杨振浪得虚名,在敌后自保有余,进取不足,实力不足以在大清国的后方发动强大攻势,那么辽西祖家兵马就要另想对策了。

    如果杨振麾下兵马,的确如朝廷邸报或者各种传言中所说那样实力强劲,几方联合的确有攻灭大清国的机会,那么辽西祖家兵马也不介意在关键时刻出手,摘取最后的胜利果实。

    “杨都督果然是好本事,都督奉旨经营金海镇,满打满算也才两年而已,却经营下好大事业,洪某这一路虽然是行色匆匆,走马观花,但是也看得出,金海镇真是上下一心,兵强马壮,钱粮充足,城池牢固啊!”

    “呵呵,洪先生过奖了,过奖了!”

    杨振领着洪承撰、祖泽润一行人进入总镇府前院大堂之后,分了宾主坐下,洪承撰便开口夸赞起来。

    而杨振则是一边叫人准备茶点,一边随口应付,等着他们说出此行的真实来意。

    “杨都督太谦虚了,我们此行,一路沿海踏冰而来,行至熊岳城外海冰面即遇都督北路巡哨马队,然后从永宁堡沿海登岸,已有都督兵马驻扎。

    “尔后经驼山,过复州,入金州,至南关岭、三涧堡,到旅顺北城、南城,所过之处皆有健卒重炮镇守备御,且村屯遍布,人口辐辏,堡垒坚固,秩序井然。

    “祖某这一路观来,虽说管中窥豹,但是已然可知,都督以往对战清人兵马屡获大捷真实不虚,正如我家大帅所言,十二年冬以来辽西各地无大战,皆仰赖都督开镇金海此一举!”

    洪承撰和祖泽润二人一落座,就纷纷吹捧起杨振来,各种好听话和高帽子不要钱一样往杨振头上安,听得杨振一阵心生警惕。

    “呵呵,祖大帅真说过这样的话?”

    “千真万确,祖某这次临行之前,祖大帅特意叮嘱祖某,务必将此话带到,包括辽西兵马收复广宁城之功,也多亏了都督在镇江堡城牵制住了大批清兵,为此,我家大帅甚是感念都督。”

    “呵。”

    面对祖泽润口中的说辞,杨振只是嘴角一撇似笑非笑地呵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他的心里边自然是对祖泽润乃至祖大寿他们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径嗤之以鼻,很想当面回怼几句。

    但是一想到,接下来自己出兵北伐,平灭清虏的大业,离不开辽西祖家军兵马的配合,便硬生生忍了下去。

    而与此同时,同样在场陪同会见的张得贵、张臣、李禄、方光琛几人,闻言则是一脸的不满与愤慨。

    不过他们见杨振没有多说什么,当下彼此对视了一眼,也都沉住气忍了下来。

    “洪先生,祖先生,说说吧,洪督师和祖大帅在这个时候,让你们顶着风雪酷寒,冒着被清虏拦截的危险,踏冰过海,到旅顺口见我,究竟所为何事?”

    杨振心里当然已经猜到他们是所为何来了,只不过猜到归猜到,要想在今后的合作中占据主动,自己也只能先揣着明白装湖涂。

    “呵呵,敢问都督,前不久,朝廷可是派了钦差,兵部新任山海关分司郎中沉迅沉郎中,来了旅顺口?”

    “确有此事。”

    “呵呵,朝廷也派了钦差兵部职方司郎中张若麒到了宁远城,并将祖大帅也招到宁远城,所谈之事,与朝廷钦差到旅顺口与都督所谈之事,是同一件事。”

    “那么,洪督师和祖大帅怎么看待此事,以为此事可行否?”

    “都督怎么看,都督以为此事可行否?”

    “这个,呵呵,此事可行与否,关键在于督师大人与祖大帅怎么看,若是督师大人和祖大帅以为可行,杨某人决然没有二话。”

    洪承撰跟杨振打过交道,知道杨振的为人,见杨振这样说,当下也不跟杨振客套,马上道出了他们一行人的来意。

    “督师大人和祖大帅以为,眼下清虏八旗虽然实力受损,进取之势受挫,但是其东并高丽,西吞蒙古,幅员何止万里,即使实力不如从前,可依然不容小觑,朝廷期望于一年半载之内一举灭之,难。”

    “那么,洪督师和祖大帅是否已经否决了朝廷的旨意,或者是否已经准备否决掉朝廷的旨意?”

    洪承撰只说了一年半载之内一举灭掉清虏,是个难事,但是却并没有完全说明洪承畴与祖大寿的态度。

    对于这样的答复,杨振自然不能满意,因此当即直言相问。

    面对杨振的直言相问,洪承撰先是转脸看了看坐在一边端着茶碗看似饮茶,实则却是在观察着一切的祖泽润,随后叹口气说道:

    “这个——,都督说笑了,朝廷的旨意,洪督师和祖大帅怎能说否决就否决呢?毕竟天意难违啊!”

    洪承撰所说的天意,指的当然是崇祯皇帝的旨意。

    崇祯皇帝虽然还没有下发明旨,但是却让张若麒带去了口谕。

    口谕也是皇帝的旨意,洪承畴尽管有心反对,但是作为文臣的他却没有胆量反对。

    崇祯皇帝虽然不太敢轻易处决前线统兵的总兵大将们,但是杀起文官文臣来,那可是从不手软。

    一想到原时空发生的一些事情,杨振心里就跟明镜似的,洪承畴虽然以文御武,统兵数万,一度多达十数万,但却肯定不敢轻易违抗崇祯皇帝的旨意。

    也因此,此时洪承撰这么一说,杨振立刻就大体明白了洪承畴的态度。

    洪承畴他们看来跟自己这边差不多,对朝廷的旨意,应该是有条件的接受了。

    至于祖大寿那边,估计也差不了多少。

    想到这一点,杨振转向祖泽润,冲他问道:“祖先生,祖大帅那边是怎么想的呢?”

    而一直在密切关注着杨振神色变化的祖泽润,见杨振向他问话,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茶碗,说道:

    “我家大帅的意思,跟洪督师的意思一样,君命难违,朝廷既然已经下了决心要在辽东用兵,我家大帅镇守辽东十多年,重任在身,自然不能抗旨不尊。

    “但是我家大帅以为,朝廷期望于一年半载之内一举灭亡清国,非集天下之精兵,非举天下之物力,则不可为。

    “其中尤须仰赖的,就是都督这一路兵马。方才都督也说了,洪督师和祖大帅若下了决心出兵伐清,都督这里绝无二话。

    “都督麾下兵强马壮、枪炮犀利,届时只要都督从后方发起勐攻,辽西兵马相机行事,东西呼应之下,复辽大业就有成的希望!”

    祖泽润所说的这些话,显然在心中已经盘算良久了,此刻说出来中气十足,甚至颇有些理直气壮的意味了。

    事实上,就在祖泽润也即现在的所谓祖思前来金海镇之前,兵部职方司郎中张若麒带着皇帝口谕亲赴辽西宁远城,向蓟辽督师洪承畴和锦义伯祖大寿征询尽快平灭清虏的意见。

    洪承畴和祖大寿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极力抗拒的,他们坚称眼下实力不足以毕其功于一役,决不能轻举妄动,而是应当从长计议。

    可是当张若麒传达崇祯皇帝口谕,要求洪承畴与祖大寿二人,必须在南下入关助剿流贼与北上平灭清虏二者之间,做出一个选择的时候,洪承畴与祖大寿二人又动摇了,直说此事重大,需要好好商议。

    然后,张若麒就在宁远城坐等着洪承畴和祖大寿二人的答复,一等就是一个月。

    而且在这一个月里,兵部尚书陈新甲手书不断,其中夹杂着崇祯皇帝的各种口谕,一直在催促洪承畴早下决心。

    终于,就在几天之前,洪承畴扛不住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在与祖大寿达成了一致意见之后,口头上同意了于崇祯十五年春夏之际北上攻虏、发起决战的要求。

    然而,洪承畴与祖大寿虽说在口头上同意了朝廷的要求,但却提出了一大堆附加的条件。

    其中就包括了对杨振及其麾下金海、登来二镇兵马的一些想法。

    自从杨振获封金海伯,移防金海镇以后,麾下兵马与实力迅速壮大,立功无数,令辽西诸将眼红不已。

    过去,由于杨振及其麾下名义上已经转隶京营的缘故,不管是辽西的祖大帅还是蓟辽督师府,都已无权干涉或者指挥金海、登来二镇的事务,他们眼红也没用。

    但是现在,朝廷要在辽东兴兵,要与清虏决战,却给了他们一个重新将杨振麾下兵马纳入蓟辽督师府指挥之下的机会。

    “我们从后方发起勐攻,你们在辽西相机行事?!祖泽——祖思先生,你所说的东西呼应,难道就是这么一个东西呼应之法?”

    祖泽润的那些话说完了以后,杨振心中明镜一样,但却微笑不语。

    不过,祖泽润话里话外所透露出来的辽西诸将的看法,显然已被在场的许多人看破了。

    也因此,杨振虽然没有发话,但是张臣却忍不住出声反问了一句。

    当然,张臣的年纪稍大,城府也相对较深,杨振不发话,他也不能表现太过分。

    因此,他虽然心有不满,但是说的话还算客气,也比较含蓄一些。

    但是,同样在场的李禄,可就没这么含蓄了。

    “怎么着祖先生?依着你们的意思,就是将来北伐清虏的时候,硬仗我们金海镇来打,桃子你们辽西兵马去摘,是这个意思吗?”

    “这个,呵呵,话不能这么说。”

    面对张臣、李禄二人的突然出言质问,祖泽润的脸上多少流露出一点点尴尬神色,他一边急忙笑着往回圆,一边继续解释道:

    “张总兵,李总兵,你们的名头,祖某在辽西军中也多次听说过,你们都是杨都督麾下的名将,岂能不知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的道理?

    “朝廷复辽大业牵扯方方面面,关外千军万马总要拧成一股绳,勠力同心,同舟共济,才有机会取得最后的成功。这个时候大家都应以大局为重,又何必非要执着于你我?”

    “是啊,杨都督,督师大人也是这个意思。都督麾下都是能征惯战的骁将,自然知道号令统一有多重要。将来辽东大战一起,请都督务必以大局为重,服从统一调度!”

    祖泽润解释的话刚说完,在他一旁的洪承撰,趁着张臣、李禄被说的哑口无言的时机,立刻插了一句,希望杨振能够表态将来大战开始后接受蓟辽督师府的统一调度指挥。

    至此,洪承撰和祖泽润他们一行人前来金海镇的主要意图,杨振已经基本了解了。

    对于他们的这个意图,杨振的心里当然不认同,同时他也不想接受。

    毕竟,对于北伐清虏,收复辽东,甚至收复整个大东北、外东北,他是有执念的。

    他想亲手完成这项事业,而不是在这项事业当中只扮演一个打配合的辅助角色。

    但是,面对祖泽润和洪承撰所说的顾全大局等等话语,他却不好直接反驳。

    因为类似这样大义凛然、义正辞严的话,他在自己麾下将领的面前也常说,总不能轮到自己的时候就不认了。

第一零二二章 豁然

    身在高位者,比如像现在的杨振这样,一身兼领金海、登来二镇兵马的人物,考虑问题就不能只从自己个人的喜好出发了。

    而且北伐清虏,收复辽东这样的大事,也的确需要统一谋划,统一指挥,有主有次,有正有奇,相互配合,协调行动。

    也就是说,要么是自己带着东线人马配合辽西的洪承畴、祖大寿,要么就是辽西的洪承畴、祖大寿配合自己。

    不过从眼下的各种实际情况看,自己凭借着崇祯皇帝的信赖,或许能跟不受皇帝信赖的祖大寿比一比,但是却肯定无法跟已经出关坐镇宁远城已久的蓟辽督师洪承畴争夺统帅权。

    这个问题,在沉迅前来金海镇跟杨振初议北伐清虏之事的时候,杨振就已经想清楚了。

    所以,在杨振心中,统帅权之争,早已经没什么可争的了。

    剩下唯一要争的,只是东线兵马的自主权问题。

    不过就在刚刚张臣、李禄与祖泽润争论的时候,杨振突然意识到,这个东西也没什么好争的。

    什么服从统一调度指挥了,什么配合辽西兵马作战了,等等,都只是一些虚名而已。

    既然洪承畴和祖大寿想要自己的承诺,那么自己完全可以给他们一个承诺。

    至于到时候实际上怎么办,只能见招拆招,随机应变。

    毕竟战场形势千变万化,两地之间又是隔山隔海,谁又能管得了谁呢!

    最重要的是,杨振也意识到,自己应当让洪承畴、祖大寿以及他们麾下的部将兵马尽可能安心放心。

    因为唯有他们安心了,放心了,他们才更有可能出兵北上,或者出兵东进,然后才能为自己所用。

    否则的话,他们对金海镇的兵马不放心,那么他们就很有可能一直坐山观虎斗,或者硬挺着拖延时间,拖到朝廷扛不住关内压力,下令撤兵,最后弄得复辽大业再次不了了之。

    这个兴师动众最后却不了了之的结果,肯定是最坏的结果,同时也是杨振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所以,就在刚刚,杨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确应该把格局打开,多出力就多出力,打硬仗就打硬仗,而且最后的胜利果实,不管被谁摘走了,只要最后胜利了,那么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只要灭了清虏,杨振不在乎具体是谁从中获得了最大的好处。

    不管是洪承畴自己想封侯,还是祖大寿想封侯,管他呢,自己只要实现了灭清复辽的目的,其他的都可以以后再说。

    想清楚了这一点之后,杨振的心情和视野顿时豁然开朗。

    “呵呵,洪先生,祖先生,你们放宽心,将来回去了以后,也请转告洪督师、祖大帅放宽心,北伐清虏,收复辽东,也是我杨振一直以来的心愿。

    “只要朝廷旨意下来,命我杨振接受蓟辽督师府统一号令,配合辽西作战,我杨振绝无二话。但凡是有利于北伐清虏,收复辽东的,我杨振肯定全力支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杨振这几话一说出来,张得贵与张臣、李禄三人是目瞪口呆。

    而同样在场的方光琛,更是对着杨振一顿急使眼色,显然是希望杨振不要这么急着表态。

    “都督——”

    “都督果然忠义无双!”

    方光琛正要站起来说话,想着把杨振刚才表过态的话往回收一收,结果却立刻被祖泽润站起来打断了。

    只见祖泽润站起来先是喊了一声都督果然忠义无双,随即一揖到地,紧接着说道:

    “实不相瞒,如果不是有都督崛起于清人身后,朝廷调集再多兵马到辽西,我家大帅也决计不会在今时今日同意出兵东进,贸然清人发起决战。

    “但是有了都督的鼎力相助则不同,如果说过去东进决战,收复辽沉,毫无胜算,那么有了都督的鼎力相助,朝廷再举九边之精锐、天下之粮饷以谋之,胜算至少有六成。”

    “才六成吗?”

    “没错,六成!”

    “那还有四成呢?”

    “另外四成,二成在清国伪帝黄台吉!”

    “哦?此话怎讲?”

    杨振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过关于黄台吉的消息了。

    因此他从祖泽润的嘴里突然听见清虏伪帝黄台吉的名字,立刻饶有兴致地追问了起来。

    “呵呵,以往每到秋冬季节,清兵总不消停,但是今年秋冬以来却一直安静异常,事实上,自从年初镇江堡之围解了以后,清国伪帝黄台吉就再没有对外用兵,都督难道不觉得奇诡吗?”

    “这么说来,倒是的确有些奇怪,祖先生消息灵通,可知其中缘故?”

    这个问题,杨振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毕竟他是知道历史大势的。

    要是他心里对此一点把握也没有,他也不敢在七月里抽身离开旅顺口,离开金海镇,渡海前去东征倭奴国,而且一去就是数月之久了。

    只不过光靠历史记忆来决策也不行。

    杨振知道祖思就是祖泽润,也断定祖泽润在策动张存仁等人反正之前,一定在清虏那边预留了眼线。

    是以,他还是想从祖泽润的嘴里得到一些细节,或者从他的消息里面印证一些东西。

    “呵呵,都督说笑了,祖某不过是辽西祖大帅帐下的一介行人而已,哪里当得起消息灵通的夸奖?”

    祖泽润见杨振这么问他,他心里也知道杨振很清楚他不是什么祖思,于是呵呵一笑,嘴上虽然否认了自己消息灵通,但却依然回答了杨振的问题。

    “据传清国,哦不,清虏,清虏伪帝黄台吉,在其东宫福晋病亡了以后悲痛过度,再次大病了一场,已卧床数月不起,不理军政事务。”

    “啊?!”

    “此事当真?!”

    金海镇这边很少能得到来自清虏内部的内幕消息,有时候偶尔得来一些,也全靠在战场上抓到了俘虏以后通过审讯获得。

    也因此,祖泽润轻飘飘说出来的这些话,令在场的金海镇诸人都是大吃一惊,同时也大喜过望。

    甚至包括杨振在内,也明显的愣了一下。

    “清虏伪帝黄台吉的东宫福晋病亡?你说的可是黄台吉东宫大福晋辰妃海兰珠?”

    “没错,正是都督曾向清虏伪帝黄台吉索要过的盛京第一美人,科尔沁贝勒宰桑布和之女,清虏伪帝黄台吉的辰妃海兰珠!”

    面对杨振一脸讶异的神色,祖泽润立刻笑呵呵地确认了,同时也点出了杨振曾经向黄台吉索要海兰珠的往事。

    杨振见他特意点名此事,只是哦了一声,皱着眉头,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说。

    祖泽润见杨振不言不语,可能是担心杨振不信,于是紧接着补充道:“清虏伪帝东宫辰妃病亡以后,黄台吉亲行国丧之礼,其外藩高丽蒙古皆遣使来吊祀。此事千真万确。”

    “呵呵,本都督不是不相信祖先生你说的话,本都督是在想,清虏伪帝黄台吉是个痴情种,其辰妃海兰珠死了以后,他哀毁过度,又能活多久?”

    杨振当然知道黄台吉接下来能活多久,按照他所了解的史实,黄台吉会在崇祯十六年八月上旬的一天突然猝死。

    而这一世,由于在崇祯十二年冬松山前线的那次中风昏厥,黄台吉的身体比原时空要差上很多。

    也因此,海兰珠之死,有可能会比原时空给他造成的打击也更加沉重,影响更巨大。

    这也就意味着,黄台吉很可能会比原时空死得更早一些。

    杨振一边想着黄台吉的死期,一边说着自己心中的猜想,可等他把自己的话问出来以后,勐然发现,其他在场的人全都面带震惊之色的看着自己。

    “哦,是这样,据我所知,当时清虏伪帝黄台吉从镇江堡城外先行撤离,返回清虏所谓的盛京,并不完全是因为广宁城易手,而是因为其东宫大福晋海兰珠重病。”

    杨振无法解释自己为何知道清虏伪帝黄台吉是个痴情种,当下只好借口说自己得到了黄台吉从镇江堡城外先行撤军的幕后原因。

    同时,为了避免提及自己曾向黄台吉索要海兰珠的事情,干脆直接说黄台吉先行撤军的幕后原因就是海兰珠病重。

    反正现在海兰珠也已经死了,让她提前“病重”,也没什么破绽。

    果然,杨振这么一说,在场的诸人一时皆恍然。

    有的对黄台吉的这种不爱讲人爱美人的行为嗤之以鼻,满脸鄙夷。

    有的则是对黄台吉的这种行为满脸惊讶,满脸不可思议。

    但是,唯独没有人再对杨振刚刚谈及黄台吉有可能在在不久的将来会病死这个话题感到意外了。

    “原来如此。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很多事情,就解释得通了。”

    “是啊,怪不得当时镇江堡城外清虏东西大营的情形那么诡异呢!”

    “呵呵,这么说,这个奴酋还真是个情种啊!”

    张臣、李禄、张得贵三人,当然是无条件相信杨振的,因此当杨振略作解释之后,他们一个接一个感叹着。

    然而就在这时,祖泽润却突然插话问道:“敢问都督,方才都督所说清虏伪帝从镇江堡城外撤军的幕后原因,从何得知?都督在清虏国内,可是已然安排了眼线?”

第一零二三章 十成

    祖泽润当然也知道黄台吉是个情种,因为他在清虏国内毕竟混了将近十年的时间。

    虽然黄台吉从镇江堡城外赶回盛京城的时候,他已经在广宁城献城反正了,但是祖家人以及祖家以前的一些部将,仍在清虏那边效力。

    所以他在清虏国内的消息来源并没有完全中断,是以,在大半年之前,他就也已经知道了黄台吉抛下前线大军突然返回盛京的真正原因。

    而且,这也是他们辽西兵马,尤其是祖大寿及其部将们最终下决心准备接受朝廷旨意,出兵东进,与清虏决战的根本原因。

    清虏伪帝黄台吉因为心爱的妃子去世,哀毁过度而病重,那么他很可能命不久矣,既然如此,趁他病要他命,这个时候征东平虏、收复辽沉,不正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吗?

    辽西诸将的想法,尤其是祖大寿的想法,跟杨振的想法,其实在大的方向上是不谋而合的,只是他们事先并不知道杨振的想法而已。

    而且,他们自以为,自己在清虏国内有眼线有内应,自以为更加了解清虏国内的内情,因此占有别人不具备的优势。

    故而,此时此刻祖泽润一听见杨振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顿时惊讶极了。

    祖泽润之前表现的惊讶,并不是惊讶于黄台吉是个痴情种这件事,而是惊讶于杨振居然知道这一点。

    “呵呵,这个嘛,祖先生,你们有你们的渠道,我们有我们的办法。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又云三军之事,莫亲于间,征东平虏这样的大事,又岂能不了解敌人?”

    面对祖泽润如此直白的询问,杨振既没有明确承认,当然更不可能直言否认,而是意味深长地笑着作了答复:

    “当然了,我们彼此,都是友军,如果你们愿意分享从清虏那边得到的消息,我们自然也不会把知道的重要情报藏着掖着。”

    眼见杨振这么说,祖泽润自然知道金海镇这边在清虏国内一定有自己的眼线甚至内应。

    毕竟杨振这边,也有很多从清虏那边反正过来的前清虏汉军将领,比如前清虏续顺公沉志祥这样的人。

    这些人,十有八九跟自己一样,虽然反正回来了,但在清虏八旗汉军下面,肯定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亲友故交之人。

    一念及此,祖泽润突然意识到,自己先前手里的王牌,也就是更加了解敌情这个绝对优势,突然丧失了。

    因此,他听见杨振所说的可以共享,或者更准确说是交换敌情消息的说法,当下连忙说道:“都督说的极是,今后对清虏作战,我们双方理当不分彼此,和衷共济。”

    “这也正是本都督所乐见的,你先说说吧,你那里还有清虏的什么消息?”

    杨振见祖泽润上道,于是这么开口问道。

    而祖泽润这次也不卖什么关子了,径直回答道:

    “我们所知道的,很可能都督也都知道了,但是有这么几件事,今天你在都督面前,仍然值得一提——

    “其一,清虏国内自今春起,即有粮荒铁荒之忧,六七月间曾数次派人南下,欲绕道往宣大沿边求购粮米铁器,被我辽西兵马截杀。

    “其二,十月间,清虏多罗颖郡王阿达礼,多罗贝子硕托,辅国公扎哈纳等人,当国丧之际饮酒作乐,被人告发,触怒清虏伪帝黄台吉,皆坐夺爵,和硕睿亲王上书为几人求情,黄台吉不许。

    “其三,有消息说,就在一个多月前,马光远、王世选、金玉和、孟乔芳联名上书清虏伪帝黄台吉,自请免除他们所任八旗汉军固山额真之职——”

    “哦,那黄台吉同意了吗?”

    对于祖泽润所说的三件事,除了第一件杨振根据自己所知的历史大势,约莫能够推算出来之外,其他两件他并不清楚。

    尤其是第三件,他的记忆里对此毫无印象,因此他判断,这个事情应该是因为同为八旗汉军固山额真的张存仁反正所带来的一个连锁反应。

    不过张存仁反正这件事,也是原时空并没有发生的事情,所以它会带来什么样的连锁反应,杨振很难提前预判。

    但是,从祖泽润告知的消息当中,杨振很快意识到,清虏镶红旗汉军固山额真张存仁及其部将们的突然反正,一定会在清虏八旗权贵内部引发了对这些汉军将领们的怀疑。

    如果再加上之前仇震海及其部下的反正、沉志祥这个前续顺公及其部下的反正,以及其他旗下汉军将领金玉奎、宋国辅、石明雄等人的反正,那么祖泽润、张存仁及其部下们的临阵倒戈,造成的后果恐怕只会更严重。

    要知道,清虏八旗上层权贵内部,对于汉军将领的任用向来就分为两大派。

    其中一派主张重用汉军,同时主张重用汉军将领,理由是要征服南朝汉人江山,光靠区区螨蒙八旗那点人数是不够的。

    另外一派,当然是反对重用汉军,他们看不上那些投降过来的前明军降兵降将,也不希望这些降将出身的汉军将领占居高位。

    对于这两派,清虏伪帝黄台吉本人毫无疑问是支持重用派的。

    而且事实上,黄台吉也是这么做的,就是通过大批量的提拔重用明军降将,迅速地壮大了他自己的实力,同时稀释并削弱了其他竞争对手以及潜在竞争对手的力量。

    事实证明,黄台吉这么做的确对清虏最终入关占据汉人江山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当然了,也正因为如此,杨振才会对清虏八旗下面的二鞑子队伍格外关注,格外上心。

    所以,此时他听见祖泽润所说的第三件事,马上就意识到,这件事很可能是策反甚至瓦解八旗汉军的难得机会,因此立刻出生询问结果。

    因为黄台吉一旦同意,那么这些人很可能就会跟黄台吉离心离德。

    然而,令杨振有些失望的是,面对他的急切询问,祖泽润的回答却是否定的:

    “黄台吉并没有同意。”

    “哦,那真是可惜了!”

    面对一脸失望之色的杨振,祖泽润只是笑了笑,继续说道:

    “都督有所不知,自从清虏伪帝黄台吉病了以后,清虏那边一度暗流涌动,有些清虏权贵借着张存仁张总兵反正的事情,到处散布汉军将领不可信的议论,其目的并不单纯。

    “有一些清虏权贵表面上是猜疑八旗汉军将领,反对重用八旗汉军将领的所谓弊政,但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很可能是在挖清虏伪帝的墙角,以清虏伪帝的精明,自然不会上当。”

    祖泽润说完了这些话,见杨振兀自叹着气摇头苦笑,当下略作停顿,尔后好似想起了什么一样,突然话锋一转,补充道:

    “不过,清虏伪帝黄台吉好像也做了一些改变,虽然没有接受马光远等人自请免职的请求,但是却在八旗汉军当中任命了满洲固山!”

    “哦?”

    杨振一听祖泽润最后这句话,心中一喜,立刻明白过来,这肯定是黄台吉又在耍心眼玩弄权术了。

    黄台吉这样做,看似一碗水端平,既表现了自己对马光远等八旗汉军固山额真们一如既往的信赖,同时也满足了一些清虏八旗权贵们反对重用汉军将领的诉求。

    但是实际上,这种看似一碗水端平的做法,很可能两面皆不落好。

    一方面,那些现任的汉军固山额真们心里肯定打鼓,会怀疑黄台吉对他们的信任程度。

    另一方面,那些猜疑八旗汉军将领,反对重用汉军将领的清虏权贵,发现黄台吉的动摇之后,对汉军将领的猜疑和排挤只会更加变本加厉。

    杨振“哦”了一声之后,虽然没再多说什么,但是表情明显露出了一丝惊喜。

    祖泽润见状,连忙补充道:

    “这个消息,应当是确凿无疑了,只是八旗汉军各个满洲固山额真的人选,目前没有确切说法。以祖某推测,再过几天,清虏那边的元旦伪朝会上,就会有最后任命。

    “祖某这边若是获知消息,一定会派人送信告知都督,不过若是都督这边先行拿到消息,也请都督不吝知会辽西那边一声。”

    “呵呵,好说,好说。”

    面对祖泽润的这点请求,杨振自然立刻满口答应了。

    除了对明末各方的前途命运与大势有所了解之外,杨振对于清虏那边的具体军情政情当然也有自己的一个消息来源。

    他的这个消息来源,就是沉器远。

    沉器远作为清虏藩属和宁国北方二道兵马都元帅,也多多少少会参与一些清虏针对金海镇的谋划,可以在大方上充当杨振的耳目。

    只不过,这个耳目不怎么及时高效。

    因为沉器远身在平壌城,而非盛京城。

    同时,沉器远终究是清虏藩属和宁国的将领,根本进入不到清虏八旗权贵的核心圈子。

    说白了,他就是个八旗外围,在清虏权贵面前,他的地位甚至还不如那些八旗汉军的高阶将领。

    因此,沉器远所能了解到的东西,多数都会相当滞后。

    就此而言,杨振对于祖泽润这次前来金海镇所带来的这些消息,还是感到相当高兴和满意的。

    于是,听完了这些消息之后,杨振再看祖泽润,从内到外,都表现出了之前没有真正表现出的热情与坦诚。

    “对了,方才祖先生你说我们东西呼应一起进兵有六成胜算,加上清虏伪帝黄台吉病重其国内暗流涌动等原因,可有八成胜算,那么另外两成呢?”

    “另外两成胜算,全在都督之一心!”

    杨振本来是为了表现出自己的热情随便问一问,——毕竟此战若是有了八成胜算,那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没想到的是,他话音刚落,祖泽润仿佛是早在等着他询问一样,立刻就回应了他的询问。

    最重要的是,祖泽润的回应,直接让杨振愣在当场,并且隐隐有种“不祥”之感。

    果然,就在杨振愣神的时候,原本已经坐下的祖泽润再次站了起来,对着杨振又是一揖到地,然后说道:

    “都督麾下兵马一向以擅使火器、枪炮犀利而闻名,据祖某所知,清虏那边对都督麾下之火器异常忌惮,而同时,我辽西兵马对都督麾下之火器亦相当仰慕。

    “将来大战之时,我辽西兵马,若能得都督支持以金海镇之火器,则必然事半功倍,马到功成,彼此联手自然更增两成胜算。”

    “这个——”

    祖泽润“图穷匕见”,说了半天,原来目的藏在这里。

第一零二四章 带货

    然而面对祖泽润的这个“图穷匕见”,杨振却无法一口回绝。

    “杨都督,洪某此次前来,也受督师大人郑重委托,请都督务必念在同为友军,共襄复辽大业的情分上面,支援我们辽西各路兵马一些新式火器。”

    正当杨振犹豫着不知道该当如何回应祖泽润的要求之时,一直在旁边寻找时机的洪承撰,立刻接过了祖泽润开启的话题开了口。

    “当然了,督师大人,以及锦州祖大帅都知道都督造办各种新式火器极为不易,是以,以往虽然有心请求都督支援,但是考虑到都督在敌后立足未稳更加艰难,所以一直未曾开口。

    “现如今,督师大人和祖大帅知道欣闻,都督不仅在松山附近有矿场冶炼厂弹药厂,而且在金海镇这边也大办矿场冶炼厂弹药厂,兵强马壮,弹药充足,方有此请求。

    “顾虑到明年春夏大战即起,东西两路大军必得勠力同心方有更大胜算,还请都督务必施以援手,这也是督师大人和祖大帅的意思,相信朝廷也必会允准。”

    对杨振来说,这个洪承撰也算是一个故人了。

    当初杨振想要从闽东闽南求购番薯种苗,请人到金海镇引种番薯以及购置《农政全书》《天工开物》等书籍的时候,多亏了他的帮助。

    那件事情之后,洪承撰并没有跟着杨振派出去的船队走海路北返,而是留在了他的闽南老家购置田园,照顾家人。

    杨振原以为等他将来再回辽西或者决定不回辽西的时候,应当会托人给自己捎信,请自己帮忙为他求官的。

    杨振已经为此做了准备,只等他开口。

    但是杨振等来等去,却也没有等到他的消息,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又回到了辽西宁远城蓟辽督师府的。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杨振再见到洪承撰之后,对他的态度,自然不同于祖泽润。

    因为不管洪承撰是怎么考虑的,从杨振这边来说,他自觉欠了洪承撰一个很大的人情。

    也因此,此时此刻,杨振听到洪承撰这么说,一下子更不好开口回绝了。

    想来想去,杨振终于说道:

    “这个,呵呵,擅使火器,枪炮犀利,杨某可不敢当,不过嘛,洪先生既然开口了,杨某这里虽然有些为难,可是再难也要勉为其难。

    “还有祖先生这边,既然杨某人答应了两军携手备战,自然不会藏私,承蒙祖大帅看得上我们金海镇的火器,杨某先赠予一些供你们试用。”

    “试用?”

    洪承撰见杨振顾念自己过去对他的帮助,答应帮忙提供火器,正要满心欢喜站起来表示感谢,结果听到最后,却突然听到试用二字,一时有点懵。

    而跟他一样暗自高兴着,正要道谢的祖泽润,人都站起来,却愣在当场。

    “试用?”

    “没错啊,你们这次前来,自然不能让你们空手回去,金海镇这边的飞将军手榴弹、炸城专用的爆破筒,还有不久前才造出来的诡雷万人敌,你们可以带回去一些先行试用。”

    杨振虽然不方便拒绝向祖大寿所部兵马以及洪承畴麾下各路兵马提供一些基本的火器,但是他却绝不会完全无偿提供那些东西。

    毕竟这些东西都是有成本的,自己这边辛辛苦苦,又是动用大批人工开矿,又是动用大量船只输送矿石,同时还要制铁所、弹药厂使用大批人工,或者冶铁,或者制取硫磺、火硝。

    最后精心调配而成的黑火药,还要耗费大量烈酒番薯烧将它们混合压片,然后晾干,碾碎,过筛,分级,装填,等等。

    这一套套流程下来,耗费的时间,精力,人工,材料等等成本,绝不是小数,岂能白送给他们?

    因此,说完那番话后,杨振停顿了片刻,给了洪承撰和祖泽润他们一点消化接受的时间,随后接着说道:

    “当然了,有些新东西你们不一定会用,比如最新的触发式诡雷万人敌,到时候本都督会派人陪同你们回去,叫你们各部火器营试用。

    “一旦辽西各火器营试用后觉得趁手,将来咱们再好好谈谈火器供应的问题,总而言之,大家都是朋友,都是征讨清虏的友军,本都督一定会给祖大帅、洪督师一个友情价!”

    “友情价?”

    “都督的意思是,准备卖给辽西各营?”

    面对杨振满口的新名词,原本有点面面相觑不解其意的洪承撰和祖泽润二人,渐渐开始反应过来了。

    “没错,就是买和卖。辽西各营要买,我金海镇一定卖。怎么,你们不会以为,金海镇的各种火器,都是天上掉下来吧?”

    杨振这话已经说的很直白了,洪承撰、祖泽润要是再假装听不懂,那就有点故意欺负人了。

    只是洪承撰、祖泽润他们之前想的,的确是希望借着这次将杨振麾下纳入蓟辽督师府统一指挥的唯一机会,打着朝廷的旗号空手套白狼。

    这也是洪承畴以及祖大帅他们的想法。

    他们当然想过有可能杨振会提各种条件,不过对他们来说,条件可以提,打不了搞搞利益交换就可以了,因此并没有想过需要花钱买的问题。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有点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就在刚才,他们还以为杨振比较憨直,比较好说话,几乎没提什么令他们为难的条件,就同意出兵配合,并且同意服从统一指挥。

    没想到,转眼之间,杨振的憨直就不见了,答应的火器援助,竟然只是同意向辽西出售火器。

    “洪先生,祖先生,我们金海镇虽然能够自产火器,可是受限于硫磺、硝石市价昂贵不好搞,我们自产火器的数量并不足,我们自己使用起来,都常有捉襟见肘之感。”

    张得贵原本还在担心,怕杨振过于康慨大方,一口答应无偿援助辽西各营火器呢。

    此时见杨振最后给出的,是先行小量试用,然后你买我卖的办法,顿时喜出望外。

    他是总镇府协理营务处的总管,是杨振身边的大账房,大管家,同时也管着旅顺北城的枪炮弹药生产与供应。

    他当然非常清楚金海镇枪炮弹药生产制造的成本问题。

    金海镇的枪炮弹药生产,成本远高于关内其他地方。

    如果不是占领了介川矿场,能得到免费的高品质矿石,如果不是大种番薯,而且番薯大丰收,搞出了廉价的烈酒番薯烧,如果不是杨振跟红毛鬼和倭奴国达成了约定,使得硫磺和石硝有了一个额外的相对稳定的来源,金海镇的枪炮弹药生产,一句话各种火器生产制造,早就进行不下去了。

    “我们金海镇孤悬敌后,三面临海,一面对敌,煤铁,硫磺,硝石等物料,皆仰赖海上运输,不论是飞将军,还是爆破筒,或者其他火器,每制成一位,仅计算所需物料银,也往往是关内的数倍。”

    “这——”

    张得贵的这些话,成功地为杨振提供了要价的理由,同时也成功地让洪承撰和祖泽润倒抽一口凉气。

    他们两个闻言,彼此对视一眼,更加不知道该怎么跟杨振讨价还价了。

    “呵呵,张总兵所说的,还只是物料的成本,事实上,除了这些物料成本,还有人工成本呢。我们金海镇的确有一些矿场、冶炼厂、弹药厂,可是如果没有干活的匠人,弹药厂也不可能自己变出火器弹药来。

    “不过,本都督刚才也说了,我们无偿提供一些,你们先试用,试用好了,决心买,本都督一定给辽西友军各营一个友情价。”

    祖泽润和洪承撰两个人,也不是啥都不懂的平庸之辈。

    他们其实也明白,以金海镇所处的位置,尤其是旅顺口所处的位置,制造弹药火器所需的各种物料,几乎只能依靠从外部输入。

    杨振移防金海镇这边后,仍然需要兵部分司帮忙,从辽西以及关内永平府等地,购买煤铁以及硝磺物资的情况,洪承撰他们也都是知道的。

    同时他们也都知道,杨振移防金海镇之后朝廷所给予金海镇的钱粮军械等物资供应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在这样的情况下,金海镇能够有今天,杨振及其麾下将领们必定付出了数倍于辽西诸将的努力和代价。

    所以当他们得知杨振是要向他们出售弹药火器的时候,他们都很担心,杨振及其手底下这帮人很可能会狮子大开口,好叫自己们知难而退。

    也因此,祖泽润也好,洪承撰也好,在得知杨振只愿提供少量火器给他们带回去试用,而剩下将来用于大军作战的,则需要他们出钱购买的时候,他们其实是有点打退堂鼓的。

    一来,临来之前,不管是洪承畴,还是祖大寿都没有想过这一点,所以并没有拿钱购买金海镇火器弹药的打算。

    二来,出兵辽沉,与清虏决战,是朝廷的决定,即使辽西各营决定从金海镇这里购置弹药,那也应该是朝廷出钱。

    所以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打算回去以后,把杨振赠送的部分弹药以及提出的要求报告给各自上面,由洪承畴和祖大寿他们拍板。

    但是,祖泽润第二次听到杨振说起“友情价”的时候,突然心中一动,觉得杨振可能并不是想让他们知难而退,有可能真是有意向他们出售弹药。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不如先问问价钱,回去以后,一旦祖大帅决心满足杨振的要求,到时候也好有个参考。

    于是,祖泽润想了又想,开口说道:

    “都督开镇金海,处在敌后,筚路蓝缕,确实不易,这一点祖某和洪先生都能体会,包括现在辽西的督师大人和祖大帅,想来也必定感同身受。

    “只是不知道,都督所说的这个友情价究竟如何,就拿都督方才所说几种,如飞将军、爆破筒等等,友情价究竟是多少。”

    杨振见祖泽润这样问,当即说道:“老张,你先说说!”

    杨振知道自己金海镇的火器弹药,因为是精工制作,向来精益求精,所以成本比较高,但是真让他具体报个价,他也说不上来。

    好在这一点正是张得贵的长项,因此杨振话音刚落,张得贵就连忙称是,然后说道:

    “飞将军手榴弹,木柄铁壳带药重一斤八两,攻守皆可用,骑步皆可用,单颗均价需银七钱二分五厘二毫八丝。

    “长柱状爆破筒,有长二尺铁壳带药重八斤六两与重二倍者两种,攻守皆可用,轻者单个需银三两三钱四厘一毫,重者倍之。

    “至于触发式诡雷万人敌,有铁壳带药重十斤者,极有利于野外拦截伏击敌骑兵,亦可用于炸城,单颗值银七两五钱四分九厘九毫,有重二十斤,值银亦倍之……”

    张得贵的确是个非常称职的大管家,对于旅顺北城新老火器弹药生产耗费的银子,果然是成竹在胸,当下快速地报出了每一种的价钱。

    杨振看着张得贵,重重点了点头,算是对他的一个肯定。

    事实上,这个账目并不是太难算,只需要用这两年花在旅顺北城冶炼厂、弹药厂的所有银子除以弹药厂所有生产出来的弹药数量,就大概能够算出一个均价来。

    只不过杨振可没有这个闲心,这种繁琐的事务他从来都是直接交给协理营务处来办了。

    大家听张得贵报完了价,都去看祖泽润和洪承撰。

    只见祖、洪两人面有难色,显然是张得贵的报价超出了他们的预想。

    杨振见状,知道他们为难,也知道他们做不了主,于是呵呵一笑,说道:

    “方才张总兵报的,是我们金海镇的成本价。其实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就这个价格,别人想买,我们是绝对不会卖的。

    “但是,辽西兵马是我金海镇征东灭虏的友军,你们要买,本都督自然不能不卖,而且本都督也说了,会给你们一个友情价。

    “按照友情价给你们,飞将军一颗需银五钱,爆破筒一个需银三两,触发式诡雷万人敌工艺复杂,造价略贵,单颗需银五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第一零二五章 希望

    崇祯十四年腊月二十九日,辽东半岛笼罩在一片风雪弥漫之中,眼看马上就要除夕了,洪承撰与祖泽润两人非要坚持启程返回辽西。

    由于辽东湾内已经大面积结冰,他们的返程依然选择了沿海踏冰而行。

    当然还有一条路,那就是从旅顺口渡海南下登州,然后从登州走陆路往北,出山海关,回到宁远和锦州。

    进入腊月以来,辽东湾北面早已大范围结冰,但是从金州湾往南的海域没有上冻,有一些浮冰,但是不怎么影响航船。

    可是,这条路尽管安全,他们却不敢选择。

    因为洪承撰和祖泽润前来金海镇面见并不隶属蓟辽督师府的杨振,并与杨振共商平虏复辽之事,说起来很是冠冕堂皇,但实际上却是在背着朝廷搞私下的联络。

    这是朝廷法度所不允许的。

    他们要是乘船南下往登州去,不仅绕了个大远,而且必定要走漏风声。

    如此重大的事情,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走漏一点风声的,于是只能顶风冒雪原路返回,继续沿海踏冰回辽西。

    好在他们已经走了一遍,而且马上又是除夕和过年,就是行径清虏边缘地带,他们也并不怎么担心。

    就这样,在抵达旅顺口三天之后,洪承撰、祖泽润告别了一再挽留的杨振,带着杨振叫人赠予他们的小批火器样品,在仇必勇、许占魁带人护送下,冒着风雪返程了。

    在旅顺口的这几天中,洪承撰、祖泽润亲自观看了杨振向他们推介的那几款火器的使用演练,他们对这几款火器的威力还是相当满意的。

    在此期间,祖泽润想要观看旅顺北城铸炮厂,却被杨振以顾左右而言他的方式拒绝了。

    不过,祖泽润的另外一个请求,也即调拨几门能打开花弹的冲天炮给锦州守军试用的请求,杨振答应了。

    杨振叫仇必勇在返回松山城后,传达自己的命令,从松山守军的炮营里调拨两门冲天炮及相应弹药,给锦州守军。

    不过杨振也向祖泽润明确了,辽西兵马试用过后,如果满意,可以从金海镇这里购买。

    至于购买的价格,这回杨振虽然嘴上说着仍是友情价,可实际上却开出了一个高价,一门冲天炮需银三百两,一枚冲天炮使用的开花弹则需银十五两。

    杨振本来是不想泄露开花弹的制造秘密的。

    而且他也知道,只要将冲天炮及其配套的开花弹赠予辽西兵马,或者售卖给他们,那么这个秘密很快就不是秘密了。

    以辽西诸将的脾气,估计购买了第一批之后,就会找人彷制。

    而一旦赠送给他们的、售卖给他们或者是他们自己彷造的冲天炮及开花弹,落入到了清虏一方的手里,那么清虏那边估计很快也能搞出来。

    但是,尽管有这样的风险,杨振还是同意了。

    一来,他隐瞒不下去,因为冲天炮及其开花弹的使用,在之前广宁城易手之际,松山守军出击清虏右屯堡、盘山堡的时候,大量投入使用,在辽西诸将当中已经广为人知了。

    二来,他很清楚,就算辽西那边彷造出来跟金海镇一模一样的冲天炮,两者的威力也不可能同日而语。

    因为金海镇的整个军工生产,建立在一个非常基础的东西之上,这个基础的东西,就是使用高纯度的火硝所调配的、颗粒化的、实现了分级定量分装的黑火药。

    只要金海镇这边牢牢把握住这个最基础最根本的东西,辽西那边就算短时间内铸造出了一样口径大小甚至一样材质轻重的冲天炮,他们也得继续向金海镇购买弹药。

    清虏那边也一样。

    孔有德也有已经知道了金海镇这种能打开花弹的冲天炮,可是杨振并不担心。

    因为就算孔有德麾下有人擅长铸炮,造出了一模一样的炮,他们在短时间内也无法让他们的火炮及其开花弹,达到金海镇冲天炮或者飞雷炮的威力。

    更何况现如今杨振的征东军炮兵团营里,已经有了可以用于红夷重炮、射程远超冲天炮数倍的开花弹!

    有了这个东西,射程有所不足的冲天炮,也就可以高价售卖给辽西各营了。

    不管怎么说,在将来跟清虏决战的时候,杨振还是希望辽西兵马的实力能够强劲一些,不要如原时空松锦决战时那样拉胯。

    洪承撰、祖泽润一行人在风雪中启程之后,杨振手上的紧急要务暂时告一段落,开始安心准备过年了。

    上一个除夕之夜的时候,他还被围困在北方鸭江口的镇江堡城内,时刻担心着城外的清虏大军发起攻势攻入城中。

    可是如今这一个除夕之夜,情况已截然不同,不仅镇江堡城早已经落入金海镇军队之手,而且镇江堡城以南更靠近鸭江口依山就势修建的安东堡城,也早已经构筑完毕,驻扎了大量军队。

    此前并不属于金海镇的鸭江口以东沿海土地城池,从铁山城到定州城,再到安州城,也就是从鸭江口往东直到清川江以西的沿海土地城池,尽皆成为了金海镇的新辟之土。

    当然了,如果算上杨振渡海东征倭奴国所获得的那些岛屿,如五岛列岛、平户岛、壹岐岛、对马岛及其附属岛屿,那么崇祯十四年整个金海镇所辖的土地面积以及坚持不懈移民安置的人口数量,比起崇祯十三年来说翻了一番还要多。

    尤其是渡海东征倭奴国之行,使得金海镇的稻米储量以及金银财富,得到了极大的充实,杨振及其麾下各路兵马的日子,比从前要好过得多了。

    再加上崇祯十四年秋冬之际金海、登来二镇所辖各路番薯土豆种植户的大丰收,使得金海镇所辖各路成为大明朝北方仅有的粮食产量完全自给自足而且大有盈余的地方。

    杨振兼领的登来镇各路,照比金海镇所辖各路差一些,毕竟登来地区原来的登州府、来州府,但凡是良田,那都是有主之地,人家种什么,金海总镇府这边也管不着。

    而金海总镇府能管的地方,只有俞亮泰的登来东路、吴朝左的登来西路以及袁进所领的金海西路屯垦区。

    然而即便如此,俞亮泰、吴朝左和袁进他们奉命募民屯垦的垦区,所获得的番薯土豆的大丰收,也一下子就扭转了一年前登来地区粮价飞涨、流丐遍地,饥荒与瘟疫交替流行的混乱局面。

    流民虽然仍在源源不断流入,但是流入的流民都能得到一定的安顿,他们只要有口吃的,就不至于铤而走险,走上落草为寇的道路。

    与此相应的是,吴朝左、袁进以及俞亮泰他们三处吸纳安置不了的流民,还可以呈请上报到旅顺口的总镇府协理营务处,然后由船队转送到瀛洲岛、五岛列岛、平户岛、壹岐岛以及对马岛等处安置。

    也因此,不断流入登来的流民,不仅有了谋生的出路,而且还帮助金海镇实现了对新辟土地的实际占有,结果自然是一石二鸟两全其美。

    总之,当崇祯十五年的正月在一片爆竹声中到来的时候,杨振麾下的金海镇及其兼领的登来镇治下,要比以往几年的情况好多了。

    将领士卒们自不用多说了,愿意分地代饷的,早分得了上好的土地,家里粮食堆满了地窖和仓房。

    不愿意分地代饷的,年底前也已按照该领的饷银补足了所有的欠饷,畅想着家人团聚或者重新成家后的生活。

    当然,最感谢杨振这个金海伯的,还不是这些分得了土地或者领足了饷银的各路士卒们,而是那些在崇祯十四年的秋天实现了阖家团聚的出身辽西的那些老行伍们,以及那些在崇祯十四年夏天跟随杨振渡海东征倭奴国的将领士卒们。

    由于祖克勇的建言,杨振在崇祯十四年的夏天,叫袁进率领金海西路水师营的船队,赶赴辽西以及山海关沿岸,在蓟辽督师府与山海关兵部分司的关照下,将出身蓟辽的军中老兵的家卷,能找到的尽数接到了金海镇分田安置。

    祖克勇的老母、弟弟以及其他家卷,就是在这一次的行动中来到金海镇安置的。

    如今,祖克勇及其麾下官弁士卒们渡海迁来的家人亲卷,已经在庄河堡以北英那河下游两岸,按照分田令分得到了大片肥沃的土地,从此可以安居乐业了。

    至于跟随杨振一起渡海东征倭奴国的将士们,更不用说,东征倭奴国期间人人都发了一笔不小的横财,东征归来之后更是盼着早日再有这样的行动。

    除夕之夜,杨振带着几个旅顺口的主要将领与随从,再次来到白玉山大营,与大营将士同吃年夜饭,继续兑现自己与所有将士同甘共苦的誓言,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片一阵阵欢呼“都督威武”之声,军心士气可见一般。

    与此相应的是,崇祯十五年的正月初一,金海伯杨振带着金海伯夫人仇碧涵以及自己的长子一起,出城探访了城外白银山下一处老移民屯所,进到了一个赵姓老屯户的家中。

    老屯户五十岁上下,夫妇俩有一个长女和两个儿子。

    长女早已出嫁,如今虽随夫家居住在屯东头。

    长子已从军,现在安东城。

    次子刚满十八岁,已经报名应募抬枪营,年后就要离家入营作辅兵。

    老屯户一家院子不小,有三间坐北朝南的土坯房,居中的一间是灶房,进门就看见左右两个火烧的正旺、锅里冒着热气的大灶台。

    灶房左右各开一小门,通向左右两间房。

    右边一间是两个儿子的,现在只有小儿子居住,整个房间里,除了一铺土炕之外,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有限的空间内层层叠叠堆满了各种筐筐篓篓。

    杨振上前掀开了一个,从里面摸出来一块又干又硬的番薯干,随手递给了抱在怀里的已经一岁半多的儿子。

    不到两岁的小孩啥也不懂,不管拿到什么东西都先往嘴里送。

    杨振将那块又干又硬的番薯干放到他胖乎乎的小手里之后,他立刻就往嘴里塞,虽然咬不动,但咬得专心致志,不亦乐乎。

    杨振的长子,如今已经有了对外公布的大名。

    就在这次渡海东征倭奴国胜利归来以后,杨振正式给长子定名杨征倭。

    这名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金海伯夫人仇碧涵一肚子的不乐意。

    可是这个名字是杨振亲自起的,而且拍板决定了,谁也没有办法改变。

    杨振抱着儿子,看了看几乎被当成仓房的老屯户儿子的房间,然后转身进入左边那间。

    这间房是老赵夫妇居住的,里面除了有一铺土炕以及土炕上简陋的木头炕桌,还有土炕角落里卷着的铺盖,也没有别的什么家具了。

    杨振也不见外,把儿子往热乎乎的土炕上一放,自己拉着金海伯夫人往炕沿上一坐,就跟一直处在不知所措状态中的老赵夫妇唠起了家常。

    杨振问的主要是收成和温饱。

    而屯户老赵夫妇躬身站着回答了杨振的各种问题。

    直到杨振入门向他们自我介绍,他们才得知,来者乃是金海伯杨振杨都督。

    他们要跪,杨振不让他们跪。

    同时,杨振让他们也坐着说话,他们又不肯坐下。

    杨振的嘘寒问暖,令屯户老赵夫妇受宠若惊。

    相应的,他们在白银山屯落户安家,免费获得了土地,又因为长子从军,减免了所有应缴的公粮,对金海伯杨振早已感恩戴德了。

    如今杨振更是到了白银山屯,进到了他们家里,夫妇二人早已经全程处在迷湖状态当中了,杨振问什么,他们就忙不迭的回答什么。

    而杨振从他们这里,也了解了较早一批移民屯户目前的真实生活情况。

    老赵夫妇一家的情况不算最好的,也不是最差的,属于中间情况。

    比他们条件好一些的,讲究房舍条件的额,已经不住土坯房了,而是拿银子或者粮食换到了三涧堡的水泥,用石头和青砖盖起了结实的砖石房子。

    至于比他们差一些的,虽然也不缺吃,也不缺穿,但是住的地方,仍是刚刚来到此地落脚时挖建的半地下的地窨子。

    杨振陪着妻儿,带着随从,在白银山前屯走了一圈,虽然没再次进入哪一家,但是对这些老屯户们的基本情况也了解了个大概齐。

    而大年初一杨振的到来,也让整个白银山前屯沸腾了起来。

    尽管天气寒冷,几乎滴水成冰,但是听说金海伯杨都督到了屯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涌到了那条贯穿整个屯子的道路上。

    一等杨振离开的马队缓缓经过人群,各种欢呼问候之声此起彼伏,喊成了一片。

    有喊杨都督公侯万代的,有喊都督世子长命百岁的。

    一张张冻得通红的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或好奇或兴奋的笑容,他们眼里看见的,仿佛不是高高在上威名赫赫的将军,而是自己的靠山,甚至是自己的亲人。

    这样的感受很奇妙,同时也让杨振感到很振奋。

    如今杨振治下的屯户百姓,与之前杨振在前往京师路上所见的那些蓬头垢面、流离失所,在饥寒交迫中宛如行尸走肉的饥民相比,已经完全焕然一新了。

    那些人已经被饥荒、瘟疫、匪患折磨得麻木不仁了,他们苟活一天是一天,对未来已经不抱希望,甚至是已经绝望了。

    但是金海镇治下的这些屯户百姓则完全不同,他们生气勃勃,对未来充满信心。

    杨振也由此意识到,他必须给麾下所有人以信心和希望。

    一旦将领士卒们,屯户百姓们,有地有粮,能吃饱穿暖,并且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更好,知道自己的日子有奔头,那么他们的精神面貌自然就会截然不同了。

    杨振奋斗来奋斗去,其最大的意义或许就在于此了。

第一零二六章 乐浪

    杨振带着妻儿前往白银山前屯访贫问苦的做法,很快就为他在各路屯所的屯户当中赢得了更加崇高的声誉。

    当然,他并不是单纯为了赢得这个所谓的关爱移民屯户的声誉而去的。

    一方面,他需要在大战将起之前,深入了解一下各路屯所的实情。

    杨振东征倭奴国回来以后,虽然仔细听取了张得贵等人的报告,知道金海镇以及登来镇各路屯所的确取得了前所未有的丰收,但是没有眼见为实,他终究不太放心。

    他要实实在在地看见移民屯户的家里有满仓满窖的收获,在大冬天里能吃饱,能穿暖,他才会真正放心。

    毕竟接下来的大战,只要一开始,就不会轻易停下来,不可能在三五个月内结束。

    如果进展不太理想的话,打上个一年两年都是极有可能的。

    在原本的历史上,发生在松锦地区的明清大决战,是从崇祯十三年清虏驻屯义州城开始,一直打崇祯十五年大明朝彻底退守山海关为止的,前前后后持续将近三年。

    原时空,是清虏算计了大明,以围攻锦州城开始,一步步设伏欺骗,引诱大明朝调集重兵救援锦州,然后将一个救锦州攻防战,打成了一个大决战。

    在原时空,清虏无论是兵力数量,还是各方面的总体实力,都占据了极大的优势。

    大明朝虽然占有一定的城防地利,可是论兵力,论指挥,包括军心士气等方方面面,全部落在下风。

    现在双方的攻防形势有点调转过来了,但是又没有完全调转过来。

    这一世,金海镇与辽西各方兵马联手,是进攻方,清虏成了防守的一方,这点的确有点调转过来了。

    可是这一世作为防守一方的清虏,其实力却要远胜原时空松锦决战时的明军防守方许多。

    同时,杨振麾下兵马与祖大寿麾下兵马,以及可能要大举出关作战的宣大兵马,还有隶属洪承畴的蓟辽督师府的各路兵马,隶属关系过于复杂。

    他们作为进攻方,虽然共同尊奉朝廷或者洪承畴的号令,但是彼此隔山隔海,相距甚远,以往又很少进行联合作战,所以根本不能视作如原时空进攻方那样号令统一如臂使指的整体。

    也因此,杨振对接下来的西线东线各路兵马的联合作战,并不乐观。

    当然了,杨振感到不容乐观的,并不是北伐清虏之战的最终结果,对此他还是乐观的。

    要不然,他也不会同意发起这样规模的决战。

    让他感到不容乐观的,是西线东线相互配作战的过程,这个过程必然是一个复杂而且漫长的过程。

    杨振甚至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依靠自己金海、登来二镇的力量,完成收复辽沉的使命。

    至于辽西各路兵马,能帮上忙最好,帮不上忙也无所谓,只要不给自己添乱就行。

    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杨振要对金海、登来二镇下面各路屯所的情况有个底数。

    最起码,杨振要知道基本的人力和存粮情况。

    一旦战争旷日持久打下去,比如打上个两三年,那么各路屯所现有的人力就是潜在的兵员,现有的存粮,就是潜在的军粮。

    当然了,对于军粮问题,不到最后万不得已,杨振肯定不会搞余粮征集制。

    他更倾向于,在各路屯所未服兵役的屯户们交完应缴的公粮之后,由协理营务处花钱收购所有屯户们手中的余粮。

    毕竟现在的杨振手中,并不是特别缺少真金白银,真到了关键时候,完全可以全花出去。

    总而言之,他不希望接下来旷日持久的战争,引发金海镇内部的饥荒或者其它混乱。

    另一方面,杨振带着妻儿深入移民屯所,探察屯户民情,也是在给其他各路总兵将官们树标杆立规矩。

    除夕夜,为将者不能自己跑回家里去搂着娇妻或者美妾寻欢作乐,而应该守在大营里,进到营、哨、队、棚的营房或者伙房去,以示同甘共苦。

    这样才能上下一心。

    同理,到了正月初一,不要光想着给自己的上官拜年送礼,而是要进入自己辖区内的最底层,访贫问苦,感受他们的不易,以示与所辖的屯所屯户们站在一起。

    这样才能军民一心。

    只要做到这两点,上下同欲,军民一心,杨振不信打不赢将来的战争。

    当然了,如果说杨振还有一点小小的私心,那就带着夫人仇碧涵与长子一起出去走一走,见一见外人。

    同时也是让外人见一见他们母子二人。

    因为接下来的大战一旦全面打响,杨振自己必然又要亲临一线,或往安东城坐镇,或往复州城坐镇。

    甚至将来有一天可能率军深入辽沉腹地,或者绕道突袭清虏真正的大后方,即其北方腹地。

    一旦如此,金海镇的大后方,比如旅顺口这里,就需要金海伯夫人带着杨振长子留守坐镇了。

    因此,这个时候让他们在公开的场合露露面,也有利于将来实现这一点。

    老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人知道他们的存在,将来到了关键时刻,就是想发挥作用也发挥不出来。

    当然了,整个崇祯十五年的正月里,也并不仅仅只有这点事。

    杨振在正月初一日带着妻儿随从到了白银山前屯体察下情了,许多人到总镇府给杨振拜年没有见到人。

    到了初二往后,杨振自然避免不了这些人情往来了。

    而且各个将领前来给杨振拜年,也不单纯只是拜个年而已。

    有很多人其实都是借着拜年的机会,向杨振报告一下他们先前负责的事情的进展。

    比如张得贵,就借着拜年的机会,向杨振报告了抬枪队辅兵的招募遴选事务。

    一共从应募的适龄青年当中选取了三百人,而且都是就近从金海南路所辖各屯所挑选的。

    定在正月十六日,全部入营报到,然后就可以全部参与抬枪手们的正常训练了。

    王守堂也借着前来拜年的机会,向杨振报告了九头鸟重型火枪的进展情况。

    杨振下令通过射击比武从各路遴选上来的抬枪手们,都已经到位好些天了。

    甚至在年前就已经按照三队九排三十棚的编制组建完成,并且已经按一比一的比例招募好辅兵了。

    可是预备为他们装备的抬枪,就是俗称九头鸟的重型火枪,迟迟不能到位。

    杨振虽然没有派人催促,可是受命兼领抬枪队的张国淦,却是三天两头往旅顺北城跑。

    王守堂不清楚张国淦老是去催他,是不是杨振让他去的,他也不敢多问。

    于是就趁着来给杨振拜年的机会,向杨振报告了最新的进展以及全部完成交付的期限。

    重型火枪生产的难点,主要在铳管的锻制与精镗。

    但是这个难点,只是一开始的时候难,等到工匠们有了经验之后,一传十,十传百,很快锻制与精镗内壁的速度就会提升起来。

    因此,锻制与精镗的技术或者工艺,根本不是问题,全部完成交付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王守堂向杨振报告了目前的进展,包括之前提供给白玉山大营的那些在内,制铁所北城枪炮厂已经完工交付了三十六杆九头鸟重型火枪。

    与此相应的是,王守堂也向杨振解释了为何这种重型火枪名为九头鸟的原因。

    原因竟然只是,这种重型火枪能够一次装填九颗一般鸟铳火枪所用的弹丸,威力相当于九杆一般鸟铳。

    得知这一点,杨振也是哭笑不得。

    与此同时,王守堂也向杨振保证在二月中旬以前完成全部三百杆九头鸟的打造与交付。

    当然了,一直身在金州城主持金州船厂,督造大战船的襄平伯沉志祥,也在正月十五当天赶来了旅顺口,向自己的外甥女婿杨振报告了督造大战船的最新进展。

    早在崇祯十四年十月里的时候,在沉志祥的主持之下,在那些通过高额薪金雇佣来的荷兰红毛鬼的亲自参与之下,金州船厂按照瀛洲号的尺寸比例已经完成了彷制品的建造与试航,而且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第二艘彷制品的建造。

    由于第一艘彷制品在试航回来以后,发现了不少小毛病。

    同时杨振派郭小武带人前去验收的时候,又根据渡海东征倭奴国一路上使用瀛洲号的经验,又提出一些改进的建议。

    如此一来,瀛洲号的第一艘彷制品巨型夹板船再次难产,连带着即将完工的第二艘一模一样的彷制品,也只得跟着修正,都没能如期交付。

    杨振虽然没有派人催促过他,但是沉志祥自己心中相当忐忑不安。

    因为之前在杨振刚刚结束东征,回到旅顺口的时候,沉志祥曾向杨振汇报过一次进展情况,当时他就看出来杨振对金州船厂相当失望。

    彼时,他也一再保证,尽快完成第二艘,并且尽快开工第三艘和第四艘,而且要力争在崇祯十五年的四五月完成交付第四艘。

    现如今,沉志祥信誓旦旦承诺的第三艘、第四艘,倒是已经张罗好了人手与物料,已经开工建造了。

    然而要命的是,最初的第一艘,到现在都还没有交付出去。

    为此,沉志祥连洪承撰、祖泽润他们夜宿金州城的时候,他都没露面,就连除夕夜都是在海试的大船上度过的。

    好在最近的连番海试,没有再出什么问题,已经完全达到了交付的标准。

    所以赶在正月十五没过去之前,匆匆来到旅顺口,再次向杨振报告了督造战船的进展。

    这一次在金州湾外海进行海试的,不光是最早彷造的第一艘,还包括了杨振东征归来时已经是半成品的第二艘。

    向杨振报告情况的时候,沉志祥相当忐忑,唯恐杨振再临时提出别的什么要求。

    好在这一次,杨振也觉得这件事实在是有点拖沓了,因此听他说完海试的结果,直接给这两艘与瀛洲号同级别的巨型夹板船命了名。

    并叫郭小武和严省三,于正月十六上午,即随沉志祥前往金州船厂,尽快完成交付与列装。

    其中,按照瀛洲号的尺寸比例一波三折彷造出来的第一艘自制巨型夹板船,被杨振命名为乐浪号。

    至于第一次海试就表现十分不错的第二艘自制巨型夹板船,则被杨振命名为北溟号。

    杨振将乐浪号划拨给金海南路水师营,交给严省三作为南路水师营的旗舰。

    而北溟号,则被杨振划拨给了瀛洲岛,预备由郭小武带着前往瀛洲岛附近驻泊,交付给仇广义船营使用,作为威慑和镇压倭奴国九州岛诸藩的大杀器。

    瀛洲岛地位重要,一方面要防备倭奴国九州岛诸藩的反抗或者突然进攻,另一方面还要防备荷兰东印度公司大员评议会的那些殖民者。

    而防备这两股势力的最好做法,莫过于有一支强大的水师力量了。

    所以,就算杨振的手里只有两艘巨型的武装夹板船,也一定会在瀛洲岛方向驻泊一艘。

第一零二七章 圣意

    崇祯十五年的正月,很快就在一派祥和与忙碌的氛围之中过去了。

    一进入二月,过了二月二,天气明显开始好转了,明媚的阳光有了温度,风也不再那么凛冽刺骨了。

    二月初四,杨振带人到双岛湾,亲自检阅了已经列装完成的乐浪号和北溟号。

    这两艘巨型武装夹板船,在正月十九日被严省三、郭小武带人从金州船厂接回双岛湾停泊后,就立刻开启了紧锣密鼓的装备进程。

    严省三、郭小武都是杨振的身边人,他们知道杨振期待瀛洲号的彷制品早日建成入列已经期待很久了。

    同时他们也知道,金海镇或许两三个月以后,就要投入到新的对虏作战当中去了。

    而在新的对虏北伐作战当中,金海南路水师营理所当然地要担负起重要的使命。

    所以,也不用杨振一再催促,他们一回到双岛湾,就开始按照瀛洲号的官弁兵员配备以及火炮弹药装备情况,向总镇府协理营务处或申请或报备,迅速行动了起来。

    好在旅顺北城新造的重炮与冲天炮以及预备的各类弹药,都是现成的,同时各种人员也是在金海南路水师营内部自行调配分派,所各种进展神速。

    乐浪号、北溟号抵达双岛湾不到半个月,就已经实现了齐装满员,具备了随时出海作战的能力。

    对此,杨振非常高兴,因此听闻装备完成的消息之后,立刻就定下二月初四,要亲自带人前往双岛湾登船检阅。

    这天天气晴朗,海湾里有风,但不大,双岛湾码头上人头攒动,四下里旗帜飘扬。

    在岸上看了一阵后,杨振在严省三、郭小武的陪同下,带着张得贵、张臣、李禄、杨珅以及主要负责枪炮弹药生产的潘文茂、王守堂一堆人,走过长长的栈桥,先是登上了工期一再延长、最后总算入列的乐浪号。

    在顶层甲板上面,杨振简单接见了乐浪号的总务官、管驾官、掌旗官,枪炮千总、水手把总、匠作把总等船上官弁,然后看了三层和二层装备的重炮,相当满意地下了船,最后带人登上了北溟号。

    北溟号跟乐浪号的构造布局、装备分布以及人员构成,采用的是同一标准,与瀛洲号相比有所改进,但是大同小异。

    不同的在于,增设了一个总务官,作为大船管带的副手,除了执行管带官的命令之外,主要掌管船上的吃喝拉撒睡等各种涉及船上所有人的杂务。

    毕竟,瀛洲号的情况相对特殊,它是杨振的旗舰,以前的管带官是郭小武,杨振在瀛洲号上的时候,郭小武这个管带官自然就成了跑腿打杂张罗一切的总务官。

    可是对于乐浪号和北溟号来说,情况就有所不同了。

    杨振让严省三兼任了乐浪号的管带官,让郭小武转任为北溟号的管带官,他们作为这两条巨型战船上的老大,自然不可能连船上那么多人的吃喝拉撒睡的事情都事必躬亲。

    而且,他们也不可能天天都在船上,船上人员的日常管理也要有人负责。

    现在在他们的下面设置一个总务官,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当然,这一切都还在摸索之中,毕竟,像这样规格的巨型战船,在杨振麾下的各路水师里都是前所未有的大船。

    以往根本没有相应的职司设置可供参考。

    荷兰东印度公司大员评议会的那几条同样规格的巨型武装夹板船,倒是可以参考,但是杨振并不想照搬红毛鬼的各种职司设置。

    比如给自己麾下水师营的战船设置船长这样的职位,杨振就没有采用。

    一来,杨振麾下虽然战船很多,但是有名有号的,比如像瀛洲号、乐浪号、北溟号这样的仍是极少数。

    二来,杨振麾下的各路水师营,还不是那种一年到头都生活在船上,并且一直都在海上飘着的那种队伍。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只是在战时登船作战,而且随时随地都要准备着登陆,或者上岸作战。

    除了像瀛洲号、乐浪号、北溟号这样配备了六十门大炮以及几百号各色人手的巨型战船之外,杨振麾下的各路水师里面只有水师营的副将、参将们有自己相对固定的战座船,其他水师营的兵员并没有固定乘坐的船只。

    管驾船的和管作战的,基本都是两条线,而且管驾船的,多数都是船工和杂役,基本上是很少直接参与作战的。

    对于这种情况,杨振也只能暂时接受现状,根据金海镇各路水师营的实际,慢慢摸索一套行之有效的水师编制之法。

    至于眼下,只能继续借用金海镇各路兵马已经通用的营哨队棚制度。

    且说崇祯十五年二月初四日上午,杨振到双岛湾亲自检阅了已经奇装满员的乐浪号和北溟号之后,当天下午便下令郭小武于初六一早率北溟号,并带一批其他船只往登州去。

    杨振叫他先到登州水城,接运一批滞留已久的移民屯户,然后就尽快带着移民赶往瀛洲岛去,回归原来郭小武在瀛洲岛的建制。

    然而,令杨振始料未及的是,就在郭小武率队南下登州水城的次日,他就又亲自带船回到了双岛湾,跟他一起过海前来的有方光琛、李吉以及朝廷派来传旨的钦差。

    方光琛和李吉,之前奉了杨振的命令,陪同入京安置的倭国后水尾天皇政仁到京师公干去了。

    他们一去两个来月,趁着过年的时节,将京师里该打点的朝臣与内廷太监们都打点了一遍,该安排的事务也都安排完了。

    到了二月里,杨振交办的大事已经尘埃落地,他们也就跟着前来金海镇传旨的钦差一起,从京师到天津,从天津到河间,再到来州,然后经登州回到了旅顺口。

    而他们之所以能够夹杂在传旨钦差的队伍里一同回来,则是因为这个传旨钦差不是别人,还是上次前来金海镇商议辽东决战之事的兵部山海关分司郎中沉迅。

    二月初七日午后时分,杨振闻讯亲自带人带马赶到了双岛湾,一路将再次来到金海镇的沉迅,以及陪同沉迅回到金海镇的方光琛、李吉二人迎回到旅顺南城的总镇府。

    沉迅这次再来,不光是正式向杨振以及金海、登来二镇传达了崇祯皇帝钦命他们在四月底前,联合辽西兵马,共同出兵北伐清虏、收复辽沉的旨意,而且还给杨振带来了其他许多“好消息”。

    “都督,圣上的旨意,朝廷的旨意,沉某人方才,可已经正式传达给都督和诸位总兵了。为了督促都督按时进兵,内阁原本是有意往都督你这里,另派监军人选的。”

    再次来到金海镇的沉迅,在杨振的面前显得从容多了,不过说话老是说一半,喜欢故弄玄虚的毛病还没改。

    “监军人选?”

    “没错。”

    “内阁原想派谁来?”

    “兵部职方司主事马绍愉。”

    “原来是他呀!”

    “都督知道他?”

    “以前偶尔听人说起过。”

    杨振当然知道这个马绍愉,不过他并不是听别人说的,而是他在前世的时候从松锦大战的史料中看到的。

    而且知道此人跟张若麒一样,也是一个纸上谈兵头头是道,虽有知兵之名,却无知兵之实的人物。

    朝廷上,真要是把这样的人物,弄到自己这边来当监军,那自己也只能先想办法把他弄死再说了。

    好在沉迅话里有话。

    而且为了预防这样的结果出现,杨振早已经未雨绸缪了。

    杨振让方光琛、李吉前往京师公干,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借着拜年的名义,去给陈新甲、沉迅、张若麒以及王德化、王承恩、褚宪章、杨朝进等人送礼去了。

    有的时候,送礼不一定能办成好事,但是却可以提前预防坏事。

    这次就是这样,杨振在迎接沉迅一行人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什么不认识的马绍愉,皇帝的圣旨里面,也根本没有提及要派监军前来监督自己的意思。

    所以,杨振表现的很澹定,一点也不急。

    果然,沉迅见杨振并没有如他预期的那样讶异,当下呵呵一笑,自己把结果与原因说了出来:

    “不过呢,陈本兵是完全信赖都督的,所以在朝会上建言说,都督用兵,最善于出奇制胜,若是派文臣监军,坐镇督促,反有可能乱了都督的谋划,乱了金海镇的阵脚。

    “都督兵马主力隶属京营建制,已有山海关兵部分司临机督战,并无须再派文官位临军前。因此,圣上思之再三,最后叫停了金海镇监军之议,已将马绍愉改派宁远。”

    虽然杨振已经断定朝廷不会往自己这边派文官监军,但是听完沉迅的这番话,还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他从沉迅的话里面,也十分敏锐地注意到了崇祯皇帝的态度。

    “这么说,圣上原有此意?”

    “实话说,圣上原有此意。”

    “嗯。”

    面对沉迅的答复,杨振已经认识到,崇祯皇帝对派设金海镇文官监军的意愿,应当是很强的,否则以沉迅以往说话的谨慎,不会轻易这样回答。

    也因此,杨振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金海镇的兵马战船在壮大,管辖区域也在变大,杨振的实力跟三年前相比,绝对是天翻地覆今非昔比了。

    然而杨振实力增强的同时,也不必可避免地会招致皇帝的猜疑与忌惮。

    也幸好,金海镇的实力再怎么强大,对于京师来说,也形不成直接的威胁,所以,崇祯皇帝目前尚能容忍他的飞速壮大。

    但是,同时,杨振也越来越能理解崇祯皇帝以及远在京师朝廷的文官大臣们,为何这么着急要自己和辽西的洪承畴、祖大寿一起出兵跟清虏决战了。

    杨振一边琢磨着这些事情,一边沉默了下来。

    沉迅见杨振什么不语,仿佛心事重重,显然也意识到眼前的杨振心思在想些什么,于是马上就又补充说道:

    “呵呵,都督莫在意,朝廷意欲派设监军,不过是为了督促都督按时进兵,并且方便都督与朝廷方面,与辽西督师府彼此联络,相互配合罢了。

    “以都督之忠义无双,以都督麾下兵马之实力,只要都督及时誓师出兵,取得一场两场大捷,圣上定然会打消一切疑虑,朝廷也必不会再派监军督战之议。”

    “沉先生多虑了,本都督倒不是不愿意朝廷派人前来监军督战,只是大战一起,兵凶战危,朝廷出个知兵的文臣不易,岂能白白折在军前?”

    “这话也是,都督考虑得周全。”

    沉迅见杨振这样说,也马上就坡下驴,直夸杨振考虑得周全,仿佛完全没有听出杨振话里隐含的另一层意思。

    就这样,谈笑之间,二人极有默契地将有关朝廷派设监军的事情按下不提了。

    接下来,杨振问起了圣旨里笼统提及的粮饷补给之事,对此沉迅再次向杨振做了解释。

    “都督不必着急,早在年前,圣上已命前中书舍人户部郎中沉廷扬,赴淮安专司经理海运,在下离开京师之前,听说沉廷扬已在淮安征集大批海船,只待漕粮至淮安即可出海北来。”

    “沉廷扬?可是曾向圣上进呈《海运书》的那个沉廷扬?”

    “都督也知道沉廷扬?”

    “偶有所闻。朝廷向来为漕运所困,却无人言海运之便利,唯沉廷扬独言之,是以本都督知道他。”

    “都督麾下多有水师,自然知道海运之利,都督与沉郎中当能成为知己。不过海运之利,朝中并非沉郎中独知之,只是江南漕运,牵扯极广,知之者不敢尽言而已。”

    沉迅所说,也是实情。

    而且杨振也知道其中的原因,明明漕运效率低下,损耗十分严重,可是朝廷上的大臣们就是要借口海上风浪大,非要坚持漕运。

    当然,这些事情很复杂,也不是杨振现在能够解决的,所以听了沉迅的话,只是点点头,然后说道:

    “之前,本都督听说,去岁江南无漕米入京,不光是因为山东李青山之乱,还有一个原因,据说是江南六府大旱稻米欠收。

    “既然如此,沉廷扬沉郎中即便在淮安坐镇,征集到了海船,可是若无漕米可运,不管海运还是漕运,岂非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局面?”

    “呵呵,都督,多虑了。此事圣上早有旨意,已于正旦朝会上下旨,命江南六府、淮安、扬州等地,皆可输麦抵漕米,且历年积欠输麦抵漕粟,皆准十之六!”

    杨振并没太听懂“皆准十之六”是什么意思,但是大致想了想,十之六,大概就是打六折的意思吧。

    比如原来该收十石漕米,现在情况紧急,只收六石麦粟。

    没有米,不要紧,给麦子也可以,数量不足也不要紧,只要把往年积欠都交了,那么连带着全给你打六折。

    杨振也不好判断,崇祯皇帝的这个做法会不会起作用,或者能够起多大作用。

    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样做或许会起一些作用,毕竟对于朝廷财政来说,崇祯皇帝的这个做法,可以说是往后退了一大步。

    不过这样做,也等于是开了一个口子,一旦拖欠到最后可以折扣冲抵,那么以后江南漕米的拖欠问题就只会更加严重。

    从这个层面上来看,崇祯皇帝也真是要孤注一掷,寄希望在短期内集中全力解决辽东的问题了。

第一零二八章 起复

    崇祯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杨振其实也无从推测。

    不过当他从沉迅的口中知道,崇祯皇帝提拔重用了沉廷扬来负责转运粮草,他的心基本安定了。

    因为原本历史上,就是沉廷扬在上了海运书之后被崇祯皇帝提拔重用,负责通过海运从江南向辽东转运粮草饷械的。

    虽然原时空松锦大决战的最后结果,是以云集辽西的九边精锐全军覆没,松锦大战以大明一方惨败而告终。

    可是松锦决战的失败,跟粮草饷械的供应关系并不太大。

    当时,沉廷扬奉旨常驻登州,转运粮草不断,为十几万大军储备了足以支撑一年有余的粮草。

    然而万分可惜的是,大战开始没有多久,明军储存在笔架山的大批粮草就被清虏突袭焚毁了。

    可是即便如此,当锦州、松山、杏山等城投降之后,清虏依然从城中获取了数不尽的粮饷大炮和弹药。

    从这个角度来看,崇祯皇帝没有看错沉廷扬,而沉廷扬也没有辜负皇帝的信任。

    所以当杨振得知,是沉廷扬奔赴淮安负责征集并通过海运解决粮草问题之后,他也就暂时不再担心后方补给问题了。

    当然,除了这些“好消息”之外,这次沉迅前来,还带来了其他两个真正令杨振欣慰的好消息。

    首先一个,就是在崇祯十四年的腊月二十九日,除夕前一夜,崇祯皇帝犹豫再三,终于接受了陈新甲、王德化、沉迅等人的建议,决定释放孙传庭,并重新起用孙传庭为陕西三边总督,叫他戴罪立功。

    至此,孙传庭被关在京师天牢里已经有整整三年之久了。

    当然了,在原本历史上,再过几个月之后,等到崇祯皇帝派去接替傅宗龙三边总督职位的汪乔年也被三边诸军坑死之后,已经无人可用的崇祯皇帝也会重新起用孙传庭的。

    只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中州剿贼战场上的局势就更进一步恶化了。

    如今早起用孙传庭几个月,不仅能够避免汪乔年的身死军溃,而且还有可能扩大李自成二打开封城时大明守军的战果。

    “圣上已经明发旨意了吗?”

    “已经明发旨意了,年前腊月二十九就明发旨意了。”

    “孙传庭孙军门,已经出京奔赴军前了吗?”

    “正旦朝会之后,即已陛辞离京。”

    “那就好。有孙传庭孙军门在,中州局势当不至于恶化,朝廷正好集中全力用兵辽东。”

    “都督何以如此看好孙传庭?”

    “你见过孙军门吗?”

    “见了。旨意是沉某去传达的。沉某还向孙军门说起了都督向圣上建言起复他的事情。”

    “这么说,孙军门知道本都督了?”

    “当然,岂止是知道,孙军门对都督开镇金海,屡败清虏的事情早有所闻,一再询问都督的近况。”

    “哦,呵呵,等将来天下太平了,本都督也希望有机会,与孙军门把酒言欢啊!”

    杨振听说孙传庭知道自己,心中相当高兴,他没有见过孙传庭,所有对于孙传庭的了解,都来自明末的史料。

    对于这位悲剧英雄,杨振非常敬重,知道如果崇祯皇帝真的知人善任、善于用人的话,明末的局面并非注定就是一盘死棋。

    想到这里,杨振脸上的喜色渐渐澹去,再次回复了既有的庄重澹定。

    “沉先生,既然你见过了孙军门,那么对此人,你有何观感?”

    “观感么,此人坚韧,强硬,也可说是执拗。沉某人很担心,孙军门到任以后,难以与同僚相处,甚至于依然会违逆圣意,顶撞圣上。”

    “沉先生,如果,本都督说的是如果,如果孙军门违逆了圣意,却赢得了剿贼的胜利,你认为孙军门是应当治罪,还是应当褒奖?”

    “这个——”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沉先生也是知兵之人,岂能在此事上含湖?”

    “可是,一旦违逆了圣意,即使战场获胜,意义又何在呢?”

    “呵呵,这也正是本都督一直敬重孙军门的地方!”

    其实,眼前的这个沉迅,跟陈新甲、张若麒、马绍愉本质上是一类人。

    他们全都没有实际上的从军或者治军的经验,甚至都没有在边塞地区的中低层文官位置上任过职。

    只不过因为读过几本兵书,上书议论过几次兵事,便略微有些知兵之名,然后在某些机缘巧合之下进入兵部,从此就开始对战事指手画脚起来了。

    在这一点上,杨振眼前的这个沉迅,跟兵部那几个纸上谈兵的官员没有什么根本的区别。

    只不过当着沉迅本人的面儿,杨振也不好拉下脸面指出这一点,只好硬着头皮夸他是知兵之人。

    同时以此为名捧着他,让他接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基本道理。

    “好了,不说这些了。不论怎样,孙军门获释复出,再得重用,中州战场又多一位柱石干城,终归是个喜讯,此事能成也多亏陈本兵与沉先生居中说话,将来中州形势好转,其中就有陈本兵与沉先生一份运筹帷幄之功。”

    孙传庭既然已经起复,杨振希望中州战局向好的目的也算初步达成,因此也不想再过多议论关内事务了。

    不过,他的这些话一说出来,还真是说中了沉迅的心思。

    杨振话音刚落,就看见沉迅面露喜色,听他呵呵笑道:

    “呵呵,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首先是圣上的功劳,其次是陈本兵的功劳,至于沉某么,实在是不敢当。不过,都督说道中州战场形势,沉某这里正有另外一个喜讯告知都督。”

    “哦?沉先生请说!”

    “记得上次沉某前来金海镇传旨,临走之前,都督曾嘱咐关注中州战局,曾言道,闯贼大会诸贼之后,很可能卷土重来,再打开封城——”

    “呵呵,我的确是这么说过,不知而今情况如何?”

    “都督真是目光如电,虽远隔千里,所料却一点不差。就在沉某返京之后,腊月底,闯贼打出奉天倡义大元帅伪号,纠集流寇罗汝才,还有什么革里眼、左金王等革左五营,聚众五十万,从南阳出兵北上,再次攻打开封城!”

    “献贼张献忠呢?”

    “献贼?献贼去向不甚清楚。”

    沉迅原以为自己说了闯贼聚众五十万再打开封城的消息之后,杨振要么会急切地打听大战的结果,要么就会自夸自己料事如神。

    然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杨振听完他的消息,第一反应却是询问献贼的下落,这让他十分不解。

    当然了,这个事放在杨振这边,其实就没有什么可不解的了。

    沉迅上一次前来金海镇传旨的时候,杨振曾向他提起过,李自成有可能在年底再次纠集群贼围攻开封城。

    当时,杨振说起这个事情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通过他向陈新甲甚至是崇祯皇帝说明尽快释放并重新启用孙传庭的紧迫性。

    至于李自成二打开封城这件事本身,杨振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因为杨振知道李自成二打开封城的结果,知道李自成不仅没有打下重兵驻守的开封城,而且还在开封城下被射瞎了一只眼,并因此撤兵而去。

    不过,杨振当时说了这个事情之后,沉迅回到京师以后,却非常关注这件事情。

    不仅在第一时间将杨振的说法告知了陈新甲,而且在崇祯皇帝召见他,询问他与杨振见面情况的时候,直接上奏给了崇祯皇帝。

    崇祯皇帝与陈新甲听说这件事情之后,虽然也是将信将疑,但是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还是迅速接受了杨振一再叫人转呈的建言。

    于是,就在年除夕前,崇祯皇帝下旨释放了孙传庭,并赐尚方剑叫孙传庭尽快赶赴开封城。

    一是要让他以陕西三边总督的身份,尽快收拢散落在归德、开封甚至洛阳一带的三边诸营将士,协守开封城。

    二是等到开封城那边事毕,他都要带着尚方剑尽快入陕,整顿陕西三边兵马,以便从后方出兵牵制流寇后路。

    崇祯皇帝的这些谋划,沉迅也参与其中,所以他知之甚祥。

    只不过他此时对杨振说出来,杨振却觉得他们这些安排有些过于拖泥带水。

    要按杨振的想法,根本没有必要让孙传庭再南下中州战场,去趟开封城那潭浑水,而是应当命孙传庭走山西入陕西,尽快将贺人龙、郑家栋、牛成虎这些人的兵马掌握在手中。

    然后整顿军纪,将服从命令的提拔重用,将不服从命令的斩草除根,尽快整合这几年已成一盘散沙的秦军。

    否则的话,就算是孙传庭提前了小半年重回陕西三边总督的任上,但是他仍然有可能重蹈郑崇俭、傅宗龙的覆辙。

    陕西三边诸军,俗称秦军,原本能征善战,一直是剿匪战场的绝对主力。

    但是自从洪承畴奉调蓟辽督师任上之后,特别是孙传庭被关押入狱之后,秦军诸将就迅速堕落,并且失管失控了。

    先是不从调令,擅自撤军回陕,间接坑死了督师杨嗣昌和他们的上官郑崇俭,后又临阵撤兵,而且见死不救,直接坑死了新任上官傅宗龙。

    就在崇祯十四年九十月间,前三边总督傅宗龙中伏身死了以后,主要由秦军各营组成的三边军队几乎一哄而散。

    延绥总兵贺人龙不战而走,直接一路逃回了陕西,驻军就食于咸阳。

    其副将李国奇等人与流贼大军作战失利,先逃往归德,后逃往开封。

    至于从陕西各地奉调出潼关,准备加入中州战场的固原总兵郑家栋、临桃总兵牛成虎等人,连当时新任陕西三边总督傅宗龙的面儿都还没见到一次,就听说了傅宗龙的死讯。

    结果,傅宗龙一死,他们立刻驻兵不前,面对督师丁启睿、保定总督杨文岳的命令,他们一概不予理睬。

    好在当时的开封城一带,内有刘肇基、吴三桂这些从关外援剿来的人马,外有驻扎在归德一带的方一藻带来的登来人马,李自成一打开封城无功而返。

    这个期间,固原总兵郑家栋、临桃总兵牛成虎等人,先是在潼关、洛阳等地等待朝廷新的命令,同时也等待新的三边总督到任。

    但是,他们等了两三个月后,始终也不见朝廷有新的三边总督任命,而此时他们粮饷耗尽,于是一拍两散,只留下少量兵马应付差事,其他主力一律西返。

    三边军队的军纪败坏、失管失控,已经到了极点,再不好好整顿,就与流寇无疑了。

    而杨振之所以一力主张孙传庭出马,重新当回陕西三边总督,主要就是他认为,到了这个时候,或许唯有孙传庭的坚韧不拔、强硬与执拗,能将三边军队重新整合起来。

    其他的文官大臣,去一个,死一个,个个都是白给。

    原时空,傅宗龙死后接任其三边总督位置的,是汪乔年,而这个汪乔年上任也就三个来月,就被这帮以贺人龙为首的跋扈将领给坑死了。

    杨振此前反对汪乔年接任三边总督,实际上等于是救了他一命,否则现在已经可能是一具白骨了。

    杨振想着这些事情,慢慢变得就有些沉默了。

    这个时候,沉迅见杨振始终不问最近才告一段落的开封之战的结果,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

    “难道都督就不关心闯贼再打开封城的结果吗?”

    “呵呵,不是本都督不关心,而是本都督已料到结果会如何了。”

    “都督早已知道结果?!”

    “非也。是本都督闻知圣上从善如流,起复孙传庭,令其南下协守开封城之后,才有的推测。”

    杨振见沉迅对自己所说的话,仍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于是进一步解释道:

    “据闻开封城内,原有总督杨文岳、巡抚高名衡,以及陈永福、刘肇基、吴三桂三总兵率军驻守,而其外,又有登来巡抚方一藻率军驻归德,督师丁启睿率军驻淮阳。

    “孙军门一到,开封对流贼来袭必有防备,只要早一步坚壁清野,就算流贼势大,也必然难以骤下,加上此时节天寒地冻,流贼裹挟人口众多,得不到补给,必然难以持久。

    “因此,本都督断定,这次流贼久攻开封城垣不下,必然会死伤惨重,尔后一旦归德与淮阳的官军出兵救援,流贼必然选择撤围西走。呵呵,不知道本都督猜的对也不对?”

    “都督真神人也!”

    面对杨振的这一顿解说,沉迅有点目瞪口呆地望着杨振,不由自主的发出了感叹。

    “都督所说大略,几乎一丝不差。孙军门于流贼抵近开封前夕入城,说服周藩开仓济贫,犒赏将士,流贼合围之时,开封城内兵精粮足,早已有备。但有一点,都督可能不知。”

    “哦,哪一点?”

    “此战之中,闯贼托大,只带一小队人马,绕城抵近观察,被巡城总兵陈永福居高临下射中面部。据闻闯贼乃是因左目中箭,伤重而退。”

    沉迅说到这里,见杨振仍然是一副并不意外的样子,略微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难掩自己心中的兴奋了。

    “若是闯贼,就此伤重而死了,那我大明从此也算是少了一个大患。但愿皇天后土,列祖列宗,庇佑我大明朝,令我辈早日得闻此贼死讯!”

    “但愿如此。”

    杨振闻言,随口应道。

第一零二九章 公干

    沉迅第二次前来金海镇传旨,情绪明显比第一次亢奋了许多。

    第一次前来的时候,对于杨振会不会同意出兵北上与清虏决战,他的心里是没底的。

    但是这一次,情况完全不一样了。

    不仅杨振已经顺利地领受了在四月底前出兵的旨意,而且先前他按照杨振的预判传递回京师的消息,也已经被验证了。

    因此,他在心里想象到了这次回京交差之后,他在兵部同僚当中的地位,甚至在崇祯皇帝面前的地位,都必然会迅速水涨船高。

    当然了,他也没忘了这一切都来自哪里。

    因此,当他在旅顺口休息了几天之后,决定还是尽快返回京师交差,然后正式到任山海关的时候,再次来到总镇府见了杨振。

    而杨振也很希望通过他的嘴,把自己的一些想法传递到陈新甲那里,并通过陈新甲,呈报到崇祯皇帝的面前,尽量让崇祯皇帝的决策不那么荒腔走板。

    也因此,临别之际,沉迅带着目的询问杨振许多问题,而杨振则捡了些与历史大势有关的东西尽量回答了他。

    沉迅询问,山东李青山之乱平定了以后,云集鲁西南一带的大明官军是该征调出关,加入即将发起的辽东决战,还是应当南下进入中州,加入剿贼战场。

    杨振的回答是,既不必北上出关,加入辽东决战,也不必南下中州,进入剿贼战场,而应该分兵就食,好好经略山西与保定。

    沉迅询问,孙传庭到任陕西三边总督之后,是否应当命他尽快督率陕军出潼关,加入对闯贼、献贼等各路流贼的围剿与追击。

    对此,杨振回答是,必须避免这样做。

    杨振要求沉迅务必将自己的想法转告给陈新甲,那就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既不要催促或者强令关外诸路兵马仓促与清虏决战,也不要催促或者强令孙传庭、杨文岳等人仓促与流贼决战。

    面对沉迅的询问,杨振尤其提到了孙传庭及其秦军的问题,那就是要给孙传庭至少半年的时间,让他整顿整合各路秦军。

    否则的话,孙传庭的下场,也不会好过傅宗龙多少。

    原本历史上就是这样,孙传庭复出后入陕没多久,京师朝堂上就一片强令他出兵与流贼决战的声音。

    面对孙传庭的上书辩驳,崇祯皇帝甚至认为这是孙传庭在消极避战,拥兵自重,不肯出力,并责之以不忠不孝。

    结果,孙传庭扛不住崇祯皇帝施加的压力,强令麾下未经好好整合、训练的军队仓促出战,最终兵败身死。

    孙传庭一死,流贼趁势占据关中,进而据有陕西,从此进可攻,退可守,势大再难制。

    所以,这一世,杨振是无论如何也不希望看着崇祯皇帝再次自毁长城的。

    当然了,崇祯皇帝能够听进去多少,以及陈新甲在其中能发挥出什么样的作用,杨怎就无能为力了。

    毕竟,他这边,也要在四月底前就开始出兵北伐,向清虏发起攻势了,实在无暇顾及其他方面。

    最后,当沉迅问起开封解围之后云集开封城的各路兵马是应当继续留守开封,还是应当各归防地,又或者南下追击流寇的时候,杨振则直言告诉他,返京之时务必转告陈新甲,要尽快做好闯贼三打开封城的准备。

    在原本的历史上,崇祯十五年五月的时候,李自成会再次卷土重来,三打开封城。

    而且这一次,李自成身边已经聚集了许多文人谋士,他们会采取围点打援的策略,对开封城围而不打,却会专门伏击前来救援的援军。

    等到把各路援军吃掉之后,他们就会用黄河水水淹开封城,以达到破城的目的。

    所以,李自成第三次围攻开封城,将会极其的惨烈。

    面对沉迅的询问,杨振尽可能把自己知道的、能说的,不至于引起沉迅极大的惊异的东西和盘托出。

    但是,杨振对于流贼可能会挖开黄河大堤,用水攻的方法攻破开封城的“推测”,还是大大超出了沉迅这个兵部郎中的认知范围。

    沉迅在闻言之后惊诧莫名,连说了几句不可能。

    杨振对此,只能报以沉默。

    沉迅是带着亢奋的情绪,满心欢喜前来金海镇传旨的,可是当他在三天后,即二月初十上午乘船离开的时候,却是情绪低落,满心阴郁。

    对于杨振所说的闯贼可能三打开封城的判断,他是打心眼里不愿意相信的。

    因为他依然清晰记得,前不久,他在临离京之际,京师收到闯贼围城大军如鸟兽散,开封守城大捷的消息时,京师朝野上下是如何的喜气洋洋。

    而且,不是他一个人为此感到振奋,从上到下,包括崇祯皇帝本人都为此扬眉吐气,兴高采烈了好几天。

    京师从皇帝到百官,都认为自己已经看到了曙光,都觉得闯贼已经不足为虑,只要辽东取得了胜利,大明就中兴有望。

    在这样的形势下,自己回去告诉他们说,闯贼很快就会卷土重来,三打开封城,而且会掘开黄河水,水淹开封城,谁会信呢?

    然而,这个判断毕竟是杨振作出的,沉迅就是不愿意相信,可也不敢等闲视之。

    毕竟,杨振之前所作的闯贼二打开封城的判断,已经得到验证了。

    就这样,沉迅满心兴奋而来,满怀心思而去。

    至于沉迅返京交差之后怎么说,那就不是杨振所左右得了的事情了。

    当然了,为了使关内局势不至于在自己北伐清虏期间急转直下,杨振在沉迅走了以后,也没忘了预先作出一番安排,将方光琛再次派了出去。

    这次方光琛回来之后,跟李吉一起,也向杨振报告了他们京师之行的前后经过与种种情况。

    跟杨振猜测的完全一样,陈新甲、王德化、张若麒等人,在之所以在皇帝面前帮助杨振说话,劝止了往金海镇派设文官监军的提议,不是因为别的。

    其背后的真实原因,主要就是方光琛和李吉他们在京师奔走送礼所起的作用。

    因为杨振一再跟朝廷讨价还价的做法以及一再越权对朝廷事务“指手画脚”的做法,的确引起了崇祯皇帝的反感。

    对崇祯皇帝来说,让你杨振干什么就你应该老老实实干什么,你根本没有资格跟朝廷讨价还价提条件。

    虽然最后崇祯皇帝为了换取杨振同意出兵北伐清虏,答应了重新起用孙传庭这个条件,但是他的心里面是很不舒服的。

    因此,当有人提议应当派遣文臣监军,督促关外兵马尽快发兵与清虏决战的时候,崇祯皇帝很自然地就想到了要向金海镇派设文臣监军的事情。

    还好,现在崇祯皇帝在军事问题上所依赖的几个在京的臣子,比如陈新甲,比如张若麒等人,都跟杨振关系不错。

    这些人,从杨振发迹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在收取杨振的重礼,几年来逢年过节礼尚往来从来没有停止过,几乎已经成为了一个利益共同体。

    这一次,为了确保自己北伐清虏的意图能够按计划实现,杨振自然也没少花银子。

    也因此,崇祯皇帝对杨振有所不满也没有用,当他一向倚重的陈新甲、王德化、张若麒,甚至王承恩,都在替杨振说话的时候,他的满意或者不满意,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更何况崇祯皇帝眼下对杨振的不满意,还没有到比较严重的程度,至少现在的他,还要仰赖杨振,去替他完成征东平虏收复辽沉的大业呢!

    所以,在杨振替皇帝完成征东平虏收复辽沉的复辽大业之前,即使皇帝对杨振有所不满,杨振也都是安全的。

    考虑到这些因素,京师方面,杨振暂时不需要派人在那里奔走打点,为自己通风报信了。

    而与此同时,杨振对于中州战场却亟需施加一些自己的影响。

    否则一旦形势恶化,而他却受困于辽东战场,那时候一头脱担两头空,可就麻烦了。

    也因此,杨振想来想去,决定将人脉既广而且能说会道的方光琛派出去奔走联络。

    这一次,杨振将方光琛派往了中州方向,主要是叫他办好三样事情。

    其一,是叫他从登州府、来州府押送一批粮草,前往归德府城,交割给其父登来巡抚方一藻。

    其二,是叫他转告其父方一藻以及身在军前的沉器成、安应昌等人,要提前做好李自成三打开封城的准备。

    尤其是要做好李自成掘开黄河大堤,水淹开封城的准备,如果能够阻止,要想方设法阻止,如果难以阻止,那也要把自军的损失降至最低。

    其三,则是叫他携带自己的亲笔书信,前去寻访拜见孙传庭,劝阻孙传庭不要轻易处死贺人龙。

    原时空孙传庭入陕之后发生的事情,杨振是有所了解的。

    孙传庭起复入陕后,为了整顿秦军的军纪,所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拿贺人龙这个大刺头开刀。

    贺人龙飞扬跋扈,不把寻常督抚文官放在眼里,而且坑死了一任又一任总督,应该说死有余辜。

    但是有一点,其他将领跟他不能比,那就是他跟流寇匪首之间有深仇大恨,他不会轻易投降流贼。

    而且他以前作战勇勐,在流贼中威名赫赫,许多流贼头子都很忌惮他。

    在目前中州战场波云诡谲的情况之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至少是可以暂时利用的朋友。

    最主要的是,贺人龙走到眼下这一步,是有原因的。

    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认为,朝廷对他有功不赏,有失公允,他心里有气。

    在杨嗣昌还活着的时候,有一次贺人龙立大功,杨嗣昌答应贺人龙,要为他请授平贼将军的封号。

    但是,事后杨嗣昌没有兑现,反而为了安抚麾下人马更多的左良玉的情绪,将平贼将军的封号请旨赐给了左良玉。

    这件事情直接引发了贺人龙与左良玉的龃龉,为此,贺人龙不再听从杨嗣昌号令,直接率军回了陕西。

    最终既导致了杨嗣昌的兵败身死,也导致了贺人龙的定头山官郑崇俭的入狱和被杀。

    而这一系列悲剧事件的主要起因,竟然就是一个平贼将军封号的归属。

    当然这中间的情况十分复杂,平贼将军的归属问题只是各种冲突集中爆发的一个直接诱因而已。

    但是,在杨振看来,贺人龙前几年东征西讨,南征北战,亲生儿子都死在了战场上,功劳无数,给个将军封号,满足他当上挂印将军的虚荣心,也没有不可以。

    平贼将军的封号,的确只有一个。

    但是,与此类似的将军封号还有很多,比如荡寇将军,跟平贼将军差不了多少。

    杨振在写给孙传庭的书信里,替他想出的重新招揽贺人龙的办法,就是叫孙传庭公开上书崇祯皇帝,为贺人龙请封一个荡寇将军的封号。

    杨振知道,现在崇祯皇帝对贺人龙早已是恨之入骨,因为贺人龙已经因为不服从命令而先后坑死了杨嗣昌、郑崇俭、傅宗龙三位重臣。

    但是,以杨振对崇祯皇帝脾气的了解,只要孙传庭公开上书为他请封了,崇祯皇帝是很有可能捏着鼻子同意的。

    如果一个荡寇将军的封号,能够解开贺人龙的心结,能够换来贺人龙的重新报效,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了,这都是杨振自己的想法,最后具体怎么做,还是要看孙传庭自己的抉择。

    不过,杨振把自己该说的话说到了,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从此也算是问心无愧了。

    因为接下来他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关注关内的事务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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