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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新命记全文阅读

作者:哼哈大王     大明新命记txt下载     大明新命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零零零章 议和

    板仓重宗当然是知道龙溪禅师宗潜的。

    因为他这个京都所司代的职责与使命,就是守御京都并坐镇监视京都皇室及其小朝廷。

    这次京都遇袭被毁的消息传入江户,板仓重宗羞愧万分,如果不是德川家光亲自下令禁止他自杀,那么早在两天前,他就已经自己剖腹而死了。

    而在他之前,大坂城代阿部正次,就没有他这么幸运了。

    当大坂町被焚毁,大坂城本丸被占领的消息传入江户之后,大坂城代阿部正次求见德川家光,但是未被接见,随后就在江户城本丸门外剖腹自尽了。

    “一战未打?板仓重宗,如果与敌人开战,你能做到一战必胜吗?”

    面对板仓重宗悲愤的质问,德川家光并未回答他,不过,德川家光所依赖的一个大老重臣酒井忠胜,却开口反问了他一句。

    但是对于幕府大老酒井忠胜的反问,已有必死之心的板仓重宗毫不在意。

    “胜败乃兵家常事,谁敢说一战必胜?”

    如果搁在以前,担任幕府外职的谱代大名,在幕府将军的面前直言顶撞将军信重的幕府大老,即使你说的有道理,也会被认为极其失礼的行为,会受到追究和惩处。

    不过现在,板仓重宗显然已经不在乎了,所以酒井忠胜话音刚落,他就立刻横眉冷对反驳了回去。

    对于板仓重宗的反驳,年纪已经一大把的幕府老臣酒井忠胜,倒也没有因此生气,相反,酒井忠胜只是心平气和地说道:

    “如果做不到一战必胜,那么这一战,就绝不能轻易去打。因为这一战战败的后果,不是我们可以承受的。”

    “若战败,我愿意一死!”

    “你的生死荣辱事小,幕府的兴衰存亡事大,板仓重宗,你身为上样委任的京都所司代,岂能分不清楚大小轻重?”

    “你——,你们——”

    面对酒井忠胜的说辞与反问,板仓重宗一时不知如何答复,便拿眼去看其他重臣,然而其他重臣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无人出来支持他的主张。

    这个场面,让板仓重宗一时心灰意冷,同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就在昨天晚上,德川家光目前的这些幕府重臣之中,主战派与言和派还几乎是对半分的。

    而且主战派气势汹汹,明显占据上风,而言和派的气势却要微弱得多,只敢暗戳戳地表示应当从长计议,甚至都不敢站出来亮明自己主张言和的态度。

    然而,只是过了一夜,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昨晚跟板仓重宗站在一起主张与来犯之敌血战到底的几个幕府老中,此刻,竟然都不言语了。

    “上样,荷兰夷与明人敢来进犯江户,依靠的是他们的巨舰与重炮之锐,上样可暂忍今日之辱,效法古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然后五年造船,五年造炮,期以十年之后再雪此耻,犹未晚也!”

    “上样!”

    正当御殿大广间内的气氛异常凝重之际,另一个一向被德川家光所信重的幕府重臣柳生宗矩突然发话了。

    而且柳生宗矩所说的话,态度比酒井忠胜更加明确,几乎等于是直言应当议和了。

    此时已须发皆白年过七旬的柳生宗矩,是德川秀忠、德川家光父子两代人的剑术与兵法老师,极得德川家光的信任。

    他的这番话一出,立刻就起到了一锤定音的作用。

    当然,柳生宗矩的话音一落,板仓重宗就再次神情悲愤地对着他的主上,也即幕府将军德川家光叫了一声。

    “十年之后?”

    就在板仓重宗悲愤的呼叫声中,德川家光看都没看板仓重宗一眼,只是看着须发皆白的柳生宗矩,轻轻反问了一句话。

    然而德川家光的这个反问,却再也清晰不过地表明了他此时此刻的真实态度。

    显而易见,德川家光认可了柳生宗矩的大部分说法,只是觉得十年之期有些太久罢了。

    “即使十年之后,上样也不过四十七岁,正是春秋鼎盛时期,君子报仇,正当其时。而到彼时,若上样造船造炮功成,当年丰臣氏跨海西征未竟之业,也将在上样手中完成。”

    “是啊,上样,那些为了功业能屈能伸,能忍能让的人,才是最强大之人。若是当年韩信不能忍胯下之辱,又怎有后来不世之功业!”

    “是啊,上样,大丈夫重在能屈能伸能刚能柔,眼下形势,荷人与明人联军船坚炮利,非我所能匹敌,上样唯有忍得一时之辱,才能成就千秋大计!”

    ……

    柳生宗矩劝慰德川家光的话说完了以后,御殿大广间内的形势,其实就已经明白无误了。

    因为德川家光如果没有言和之心,他就不会对柳生宗矩假以辞色。

    而且,德川家光如果没有言和之心,像柳生宗矩这样善于见风使舵的老狐狸不倒翁,也必定不会轻易表明态度。

    所以,柳生宗矩的话一说完,其他的幕府重臣们,也开始跟着附和了起来。

    事实上,德川家能有今日这样的地位,靠的就是在其弱势时能够做到足够的隐忍。

    要知道德川家光的祖父德川家康,就是“战国第一忍者”。

    面对强者,他就伏低做小,面对弱者,他就毫不留情。

    最终不仅成功熬死了丰臣秀吉,而且还将丰臣氏的孤儿寡母斩尽杀绝,终于成为了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德川家康的发家史,自然影响着他的后人。

    “既然如此,那就议一议讲和的条件吧!荷人与明人提出的条件之中,哪些我们可以接受,哪些我们不能接受,要好好议一议。因为就算是议和,我们也要有我们的条件,不能都是他们说了算!”

    “哈依!”

    德川家光终于亮明了态度之后,江户内城本丸御殿大广间内的幕府大老重臣们,几乎异口同声地俯首领了命令。

    紧接着,德川家光就将议和的事情交给了老臣酒井忠胜、柳生宗矩以及同样在场的松平尹豆守信纲领头,而他自己则满脸沮丧地起身离去了。

    与此相应的是,那个一心求战、想要洗刷自身耻辱的京都所司代板仓重宗无法忍受,在这样的情况下讲和,当日上午出了江户内城本丸,就在本丸城门外剖腹自杀了。

    不过板仓重宗的死,没起任何作用,幕府将军德川家光议和之心已经定了,而幕府大老重臣们,也没有人再出头进谏或者阻止议和。

    在他们看来,太上天皇与今上天皇都在明荷联军的手里,而且今上天皇已经同意了明荷联军的和平条件,太上天皇也在上面用了后水尾院的印鉴。

    只要他们谈下来的和平条件,比今上天皇和太上天皇所答应的那些条款多少好上一些,内内外外也就能交代过去了。

    而且只要明荷联军一撤军,幕府现在答应的条款,今后要不要执行,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荷兰东印度公司毕竟远在南蛮之地,相距何止千里,来往一趟绝非易事。

    而明人的战船舰队虽近,可是一旦没有了荷人舰队的巨舰大炮,幕府的这些大老重臣们,却并未将明人放在眼里。

    三天后,九月二十五日中午,龙溪宗潜领着德川家光的议和使者幕府大老酒井忠胜、老中松平信纲以及柳生宗矩的儿子柳生十兵卫一行人,在俞海潮带船接应之下,来到了明荷联军舰队主力的驻泊地猿岛。

    对于幕府议和使者的到来,不管是荷人舰队指挥马克西米连乐麦阿,还是杨振,都很高兴。

    不过他们都有城府,并不怎么表现出来,但是心里面都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因为战争进行到现在,不管是杨振麾下的金海镇水师,还是乐麦阿指挥的荷人舰队,他们随船携运的弹药,都消耗得差不多了。

    当然,消耗最大最多的是火炮所用的弹药,特别是重炮的弹药,至于火枪所用的弹药,数量还有不少,至少杨振所部兵马是如此。

    但是,这次明荷联军之所以所向无敌,他们所依赖的主要就是重炮,倭人最忌惮最畏惧的,也正是明荷联军的舰载重炮。

    所以,重炮弹药见底,对乐麦阿和杨振来说,绝不是好消息。

    也因此,乐麦阿和杨振以及他们麾下了解联军重炮弹药消耗情况的军官和部将们,都希望能跟倭人尽快达成和议。

    就这样,酒井忠胜、松平信纲以及柳生宗矩的儿子柳生十兵卫一行人,在猿岛上受到了明荷联军将领们礼貌而且不失热情的接待。

    在双方皆有意尽快达成和约的情况下,幕府使者与乐麦阿和杨振的谈判进程,虽然充满了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但是两天后终于敲定了明日和约、荷日和约的最后文本。

    在明日和约的最后文本之中,德川幕府承认松浦氏等九州西南诸藩已经与杨振达成的和约,同时承认杨振对五岛列岛、对马岛的占领,并同意在接下来的五年之内每年十月初一之前到瀛洲岛向杨振交付二十万两白银、十万石稻米以及五万石硫磺作为战争赔偿。

    而幕府的条件也有三条:

    其一是杨振必须在十月初一以前率军撤出江户湾,保证不再进犯倭国沿海,并放弃对九州岛的土地要求,

    其二是杨振必须下令游弋在石见西海岸的明人与朝人联军船队立刻撤军,并放弃对石见银山的要求;

    其三是杨振必须归还被俘的后水尾院太上天皇、东福门院皇太后德川和子及其被俘的子女。

    对于幕府的条件,杨振当然也答应了。

    而且,也正是通过与幕府使节的谈判,杨振才知道林庆业、仇广义等人竟然带着船队往石见沿海去了。

    虽然在和约里面,杨振放弃了对石见银山的要求,但是和约是和约,将来是将来。

    如今,德川家光及其幕府重臣们的实力并未损失多大,而他们却如此隐忍,不出意料的话,长则五年,短则三年,幕府缓过气来,必定会反悔。

    到那时,自己正好卷土重来,将此次未竟之业进行到底。

    当然了,因为向德川幕府索要的战争赔款,德川幕府无力一次性支付完毕,为了尽快达成和议,杨振不得已同意幕府以五年为期,在五年内分期交割完毕。

    也正因此,杨振有了借口,暂不归还后水尾院太上天皇及其女御子嗣,只答应在和约达成、首批赔款交割之后,先行归还德川家光的妹妹,即东福门院皇太后德川和子。

    至于其他人,包括后水尾院太上天皇,杨振十分强硬地表示,只能在明日和约得到切实履行,战争赔款全部交付完毕之后,才能将他们放还。

    对此,同样急于达成和约的幕府谈判使者们,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明日和约的达成,相对比较顺利,但是荷日和约的达成,可就费时费力多了。

    因为女一宫天皇当时是作为荷人的战利品,归给了荷人舰队的,所以在幕府使节要求归还女一宫天皇的时候,杨振是让幕府使节跟荷人谈判的。

    对此,马克西米连乐麦阿也无话可说。

    可是面对幕府使节的要求,马克西米连乐麦阿根本交不出女一宫天皇。

    而且心里有鬼的马克西米连乐麦阿,对于幕府使者登船面见女一宫天皇的要求,也不敢答应。

    他这样的表现自然引起了幕府使者的怀疑,到最后,乐麦阿不得不承认女一宫天皇已死的事实。

    不过,乐麦阿倒也留了点心眼儿,没有承认女一宫天皇的真实死因,只说女一宫天皇是在被俘后自尽而死。

    酒井忠胜、松平信纲二人听闻此事,大为愤怒,眼看谈判就要破裂,这时候柳生宗矩的儿子、德川家光侍童出身的柳生十兵卫出面挽回了和议。

    不过荷人所能得到的战争赔偿一下子从一开始开出的一百万两白银,直接缩水到了二十万两白银。

    同时在领土方面,酒井忠胜与松平信纲代表幕府只承认萨摩藩藩主岛津光久与荷人舰队达成的和约,坚决不同意割让尹豆列岛与猿岛。

    包括荷兰东印度公司所要求的全面开放沿海港口特别是开放江户通商的要求,酒井忠胜与松平信纲也只同意开放长崎、大坂、尾张、骏河与浦贺五处海港。

    而且这五处通商口岸的荷日贸易,一律遵照以前的长崎旧例执行。

    也就是说,荷人可以在通商口岸开设商馆,但荷人商馆与倭国的贸易,仍旧只能通过幕府派出的奉行所役人进行。

    乐麦阿有心不答应,可是他见杨振已经与幕府使节达成和约,自己这边久拖不决也不是办法。

    而且倭人女一宫天皇的死因,他自己心知肚明,也知道女一宫天皇的死因一旦传到倭人幕府那边去,荷日和议随时有可能面临失败。

    所以,同样急于达成和约的乐麦阿,不得不做出让步,最后接受了倭人给出的条件。

第一零零一章 归航

    崇祯十四年九月二十八日上午,在江户城东南三十里外,多摩川出海口北岸不远的池上本门寺,杨振见到了前来会面并签订和约的德川家光。

    要求德川家光本人出席和约缔结的仪式,是杨振与乐麦阿一致的决定。

    但是这个会面缔约的本门寺,却是双方使者往还了两次之后由幕府方面定下来的地方。

    马克西米连乐麦阿希望双方能在江户城缔约,但是幕府方面坚决不同意。

    幕府方面可能是觉得,联军方面将装备了重炮的巨舰开进江户城附近,然后兴师动众进入江户城,会严重损害幕府的声誉。

    所以有鉴于此,杨振退而求其次,要求幕府将军德川家光到猿岛缔约。

    然而幕府方面却又担心德川家光的人身安全,依然坚决不同意。

    最后,有点急于达成和约的乐麦阿与杨振,只好同意了幕府使者提议的地点,即多摩川出海口附近池上地区的一座佛寺,名叫本门寺。

    这个地方,在江户城以南三十里左右,德川家光及其幕府随从与护卫人马,可以走陆路前来,安全无虞。

    同时,此地又离多摩川的出海口不远,乐麦阿和杨振等人也可以带着联军船队走海路前往,也算便利。

    至于乐麦阿和杨振的人身安全,他们本人并不怎么担心。

    他们当然知道,幕府将军及其家臣们以及他们的军队,对自己恨之入骨。

    不过明荷联军的庞大船队,就在他们一行人的身后,尤其是船队的几艘巨舰,从海上进入多摩川以后,缔约之地本门寺就在舰载重炮的射程之内。

    所以他们倒也并不怎么担心。

    不过尽管如此,乐麦阿和杨振也都做了尽可能充分的准备。

    乐麦阿带上了几乎全部荷人火枪手,而杨振也带了一哨全副武装的火枪手随行。

    然而,当他们跟着龙溪禅师宗潜抵达本门寺后,他们与德川家光的会面以及缔约顺利得超乎想象。

    在身材高大的乐麦阿和杨振面前,提前抵达本门寺并跪坐在本门寺大殿内等候二人的德川家光,驯顺得像个待宰的绵羊。

    德川家光虽然全程沉默以对,不言不语,但却在侍从的引导之下老老实实地在使节们谈判达成的明日和约和荷日和约上签了字用了印。

    看见德川家光相当配合,乐麦阿和杨振也不想节外生枝。

    所以见他不开口,杨振和乐麦阿两人也就懒得跟他多说什么废话。

    因此,幕府将军德川家光与杨振、乐麦阿的整个见面缔约的过程,用时不到一刻钟就结束了。

    尔后,德川家光的侍从们,按约定从杨振的队伍里接走了东福门院皇太后德川和子,随即护卫着德川家光离开了本门寺。

    剩下的事情,则留给了当初前往猿岛谈判的幕府大老酒井忠胜坐镇主持交割。

    对此,杨振倒也无所谓。

    杨振之所以坚决要求德川家光亲自出面缔约,并不仅仅是为了羞辱他。

    杨振的目的是,将缔结和约这个事情尽可能搞得正式一点。

    至少要迫使德川家光正视和约的存在,不能一转头就废了这个和约,然后将和约的达成归咎于幕府的谈判使者,归咎于自己不知情,受到了蒙骗。

    所以只要德川家光本人出席了这场缔结和约的仪式,杨振就达到了目的,至于其他的,那就无所谓了。

    德川家光离去后,杨振和乐麦阿自然也没有留下的必要。

    于是交割赔款与物资的事情,就都交给了手下人。

    从上午到下午,双方的赔款与物资交割几乎花费了一整天。

    荷人舰队倒是简单,除了一纸合约之外,他们只从幕府这里要到了一次性的二十万两白银赔款。

    但是杨振的船队这边,情况就要复杂多了,除了五年分期付款当中属于本年的第一次赔款二十万两白银的交割之外,还有十万石的稻米以及五万石的硫磺。

    幸亏杨振本身船队船只数量多,而且先前还分得了鹿儿岛湾内缴获的大批倭人船只,以及分得了在大坂湾缴获的大批倭人船只,否则的话,这么多东西想一次性运走也是难题。

    还好,二十万两白银,不过十吨而已。

    而仅仅一艘瀛洲号,其体量与载重如果换算成后世吨位的话,也应该在一千吨左右了。

    而且即使没有一千吨,至少八百吨还是有的。

    运载起来相对比较困难的,其实还是十万石的稻米和五万石的硫磺。

    十万石的稻米,换算成后世计量单位,总重量约合六千吨到七千吨之间。

    五万石的硫磺,换算成后世计量单位,总重量约合三千吨到四千吨之间。

    杨振麾下船队的大小船只累计已有超过五百条,按理来说,总吨位肯定不是问题。

    但是稻米、硫磺等物资,却与金银不同。

    金银虽重,但是占据的地方小,一艘瀛洲号就足够了。

    可是几乎相当重量的稻米和硫磺,却能装满十艘瀛洲号这样的巨舰。

    好在杨振麾下船队之中大船虽然不多,可是中小型的船只却应有尽有,在分散装载之下,到了当日傍晚,总算大功告成,顺利从多摩川出海口扬帆出海了。

    而杨振联合荷人舰队开展的征讨倭国之行,至此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乐麦阿以及荷人舰队的其他军官、船长们,对杨振船队的巨大收获眼红不已。

    可是再怎么眼红,他们也只能干看着了。

    因为乐麦阿、科恩等人代表荷兰东印度公司大员评议会,与幕府达成的条约里面,已经写清了双方的条件与承诺。

    不管他们对这次行动满不满意,这次行动都已经结束了。

    至少对杨振来说,他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东西,接下来,他不会再参与对倭国沿海的掠夺以及对幕府的勒索,起码在这次返航的途中,他不会这样做了。

    而且,除非幕府拒不履行已经达成的和约,或者说在来年十月之前,不把第二批金银物资送到瀛洲岛交割,不然的话,杨振至少在来年十月前,都不会再跟倭人交战。

    杨振已经很明确地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告知乐麦阿了。

    如果乐麦阿及其所领的荷人舰队节外生枝,那就是荷人舰队自己的事情了,杨振及其部下船队不会再参与其中。

    事实上,这样一来,弹药即将告罄的荷人舰队,就是想再沿途劫掠一番,也不敢轻易出手了。

    因为,他们最终跟幕府方面达成的荷日和约,看起来虽然没有杨振船队收获多,可是迫使幕府在支付战争赔款之余,继开放长崎通商之后,又开放大坂、尾张、骏河、浦贺四地通商,由过去的一口通商一变而为五口通商,也算是非常难能可贵了。

    他们也不想轻易违约,从而给予德川幕府废除五口通商条款的口实。

    就这样,九月二十八日傍晚,乐麦阿与杨振率领的联军大船队,在离开多摩川出海口海域之后,一路浩荡南下。

    除了次日中午在尹豆大岛附近停靠补充了充足的澹水之后,整个船队果然如约,没有再在沿途袭击过倭人海岸,而是沿着海岸线附近,径直一路航向西南。

    十月初三日上午,联合舰队的船团绕过九州岛的东南角,进入大隅海峡所在海域。

    当日中午,整支船队在大隅海峡以南如今隶属荷人的种子岛北段西侧停泊休整。

    杨振自己金海镇的船队,在已有荷人留驻经营的种子岛停靠了一个晚上,为自己的船队补充了澹水、制作了干粮,同时也在这里与乐麦阿率领的荷人舰队分别。

    十月初四日一早,与荷人舰队划分好了双方权益与界限的杨振,在乐麦阿、科恩、汤玛士佩德尔以及何廷斌等人的目送之下,登上瀛洲号,扬帆起航,向西而去。

    金海镇在倭人九州岛及其附属海域的权益,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此地的权益犬牙交错,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纷争,杨振提前与乐麦阿等人做了划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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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崎港的出岛,当然仍为荷兰东印度公司所属荷兰商馆所有。

    不过明人商船到长崎贸易的权利,仍然要得以延续,并由倭人与荷人共同保障。

    当然了,在短期内,杨振自己或者金海镇是不会派商船到长崎或者倭国其他地方贸易的。

    因为杨振以及金海镇所需要的东西,比如金银、稻米、硫磺,包括铜料,这一次都从倭国九州岛的西南诸藩身上以及德川幕府身上得到了。

    而且接下来的四年里,德川幕府每年都需要按约到瀛洲岛交割二十万两白银、十万石稻米以及五万石硫磺,这些东西远远要超过了通商贸易所能得到的份额。

    既然如此,至少在接下来的四五年内,杨振没有与幕府通商的需要。

    不过,杨振与金海镇自身虽然暂时没有这方面的需要,但是他作为大明人,还是要尽可能地维护一下其他大明海商的利益,哪怕只是维护了东南海商的利益。

    当然了,大明海商与倭人的通商贸易,仍旧只限于之前被毁的长崎。

    至于新开放的幕府直领和德川家领地如大坂、尾张、骏河、浦贺,乐麦阿与科恩等荷人想要专享垄断贸易的暴利,不愿与杨振以及金海镇分享权益,杨振倒也没有坚持。

    这一次,杨振所获的真金白银等实际利益巨大,而荷人瞄准的却是长期的垄断贸易的暴利,双方各有所图。

    既然乐麦阿他们没有找杨振要求分润那些真金白银的收获,杨振自然也不太好去要求分润荷人在倭国五口通商方面的权益。

    而且杨振也没有必要为了郑氏旗下的东南海商们火中取栗,甚至出让自己的利益换取他们与倭人五口通商的地位。

    不过,在种子岛停留期间,杨振与荷人还是很细致地划分了双方在九州岛本岛及其周边海域的势力范围。

    除了长崎之外,双方以甑岛列岛为界,甑岛列岛以东包括甑岛列岛在内,种子岛、屋久岛等岛屿归属荷人。

    而甑岛列岛以西的海域,包括五岛列岛在内的其他岛屿,皆归属大明杨振及其金海镇所有。

    事实上,杨振这么做,相当于既承认了双方目前根据各自与倭人达成的和约所得到的领土权益,同时也给乐麦阿及其背后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大员评议会吃了一个定心丸,表明了自己无意夺占荷人在倭权益的态度。

    这次与倭人幕府达成和议,乐麦阿在科恩等人劝说下做出了不小的让步,至少与他们最初提出的要求相比,这个让步的幅度还是很大的。

    而乐麦阿之所以最后选择让步,根本原因就在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实力,目前还不足以大举覆盖整个倭奴国沿海地区。

    荷兰东印度公司以南洋爪哇岛的巴达维亚为其总部,势力主要分布在南洋地区。

    而其贸易的物资,比如各种珍贵的香料,也集中分布在南洋地区。

    以他们现在的实力,连经营好大员岛都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更别说全面经营倭奴国了。

    如果这次不是杨振率领金海镇的大批战船与兵马跟他们一起行动,荷人原本也没敢奢望,他们能把通商贸易的权益进一步扩大什么地步。

    所以,就目前已经取得的战果来说,乐麦阿、科恩等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已经很满意了。

    接下来他们更担心的事情,反倒是乐麦阿率领那几艘巨型武装商船离开种子岛以后,荷人从倭奴国取得的权益会不会被失去。

    尤其是他们在倭奴国所取得的远远大于长崎出岛的贸易据点,比如甑岛列岛、种子岛、屋久岛等大隅列岛,会不会被杨振或者金海镇的其他将领所占据。

    而杨振的做法,显然暂时打消了他们的疑虑。

    就这样,十月初四,与荷人划分好了势力范围之后,杨振再次率部起航,沿着附近的海岸,缓缓向西航去。

    十月初六日傍晚,杨振率领的满载而归的庞大船团,终于平安抵达了五岛列岛最南面的福江岛。

第一零零二章 敬畏

    在这次出兵倭奴国之前,杨振最担心的事情,就是会重蹈几百年前元军两次讨伐倭奴国时的覆辙,即遭遇海上风暴,导致不得不退兵。

    但是,幸运的是,除了一开始在前往瀛洲岛的海上以及占据平户岛以后的一段时间,有过几次较大的海上风暴之外,进入九月、十月以后,杨振一行船队并没有遇上什么像样的风浪。

    也因此,杨振此行之顺利,超乎了杨振自己一开始时的想象。

    尤其是在归航的途中,为了能将此行所得的金银、稻米、硫磺等物资以及从京都俘获的人质,安全顺利地带回来,杨振有意求稳,刻意放慢了船队的航速,总算是没出纰漏。

    十月初六日傍晚,离开福江岛已经一月有余的杨振,带着历经数战之后不仅没有变小反而壮大了数倍的船队,全须全尾地回到了一个多月前的出发地。

    奉命留守五岛列岛特别是福江岛的沉永忠闻讯率众来迎,看见满载而归的庞大船队,看见疲惫但却高兴的杨振一行人,他们同样欣喜不已。

    杨振率队一走,就是一个多月,此后再无消息传回,使得留守福江岛的沉永忠一直十分担心。

    毕竟杨振如今的地位过于重要,特别是对于金海、登来二镇所辖的各路将领以及数十万军民来说,绝对容不得出现半点闪失。

    杨振一旦兵败,或者出了其他的意外,说不定金海、登来二镇的大好形势,转眼间就要分崩离析了。

    所以,杨振率队前去与荷人会合,然后共同征讨倭国东海岸的行动展开后,不光是留在福江岛的沉永忠,一直悬着一颗心,时间越久越是寝食难安,而且身在平户岛、瀛洲岛、对马岛等处的林庆业、仇广义、陈书农、金玉奎等人,也是隔三差五就派人派船前来福江岛这边询问消息。

    当然了,包括远在旅顺口大后方的总镇府协理营务处,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派人,跟着移民船抵达瀛洲岛了解杨振东征倭奴的进展情况。

    旅顺口大后方各路将领对此事的担心,由此可想而知。

    沉永忠迎接住杨振,在陪同杨振前往不远处的福江城休息的路上,将这些情况一一说与杨振,也引得杨振感慨不已。

    “你说协理营务处派人到过瀛洲岛?”

    “是啊,都督,最近这次,已经是第三次了。”

    “可有什么要紧之事?”

    “这个,卑职未曾听闻。”

    “这次来的是谁?现在人在哪里?”

    “这次来的是吴朝左的大儿子、协理营务处张总兵的内侄子吴惟恭,现在吴惟恭还在瀛洲岛等候都督!”

    “嗯。”

    杨振是知道这个吴惟恭的,因为这个吴惟恭进入协理营务处帮办营务,就是杨振下的命令。

    总镇府协理营务处人员更新很快,往往长则一年短则半载就要更新轮换一半。

    与此相应的是,总镇府协理营务处的各项事务又很繁杂,又需要随时补充大量人手帮办营务。

    于是,金海镇各路将领家里比较年轻有为的家族子弟,以及各路将领麾下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就成为了协理营务处补充人手的主要来源。

    这个吴惟恭就是这么进入协理营务处的。

    而杨振之所以知道他,则是因为张得贵在向杨振推荐各路协守总兵与副将们的子弟进入协理营务处帮办营务时,曾向杨振指出其身份,并询问是否应当避嫌,然后将其勾掉。

    因为这个吴惟恭,不仅是吴朝左的儿子,而且还是张得贵这个协理营务处总管的内侄子。

    张得贵娶了吴朝左寡居的妹妹,因此成为了这个吴惟恭的姑父。

    本来这种亲戚关系不算什么,彼此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也并不怎么亲近。

    可是,在吴朝左的妹妹给张得贵生了一个儿子之后,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张得贵担心杨振多想,也开始注意避嫌的问题了。

    不过为了显示自己对张得贵的信任,杨振对张得贵所谓的避嫌问题一笑置之,不仅没有将这个吴惟恭勾掉,而且点名叫他进入协理营务处充当行人。

    此时此刻,杨振听说吴惟恭还在瀛洲岛候命,先是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略想了想便对沉永忠说道:

    “这样吧,明天一早,你就派船到瀛洲岛去,把本都督凯旋归来的消息带过去,也好叫仇广义、陈书农他们做好接应的准备。

    “另外,你再派船往平户岛方向走一趟,传令林庆业、金玉奎二人,于初十以前,回一趟瀛洲岛!告诉他们,最迟本月初十,本都督就能抵达瀛洲岛!”

    “卑职遵命!”

    对于自己这个表妹夫,沉永忠有股子发自心底的敬畏。

    想当初,他跟着祖泽润进入松山城劝降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过杨振能有今天。

    当时沉永忠几乎已经断定明亡清兴是天命所归,据守松山城负隅顽抗的杨振,不过是螳臂当车,不可能翻出多大的浪花。

    总而言之,他已经跟着他的嗣父沉志祥,死心塌地的准备效忠清虏了。

    可是谁曾想,就是当初松山城里的一次见面,竟然改变了他沉永忠的命运,同时也改变了他的嗣父沉志祥以及整个续顺公所部将领们的命运。

    与此相应的是,曾经如日中天不可一世的大清国,现如今却眼瞅着不复有当年天命所归的景象了。

    反倒是杨振治下,金海镇各路辖区之内甚至包括辖内各个海岛之上,户口不断增加,粮食连年丰收,移民安居乐业,俨然一派王道乐土的气象。

    看看自己曾经效忠过的大清国,再想想他在潍县难民营外所见到的大明朝流民遍地的惨状,即使后知后觉如沉永忠这样的人,也已经渐渐认识到,天命不在别处。

    而且十有八九,就在海天一隅的金海镇,就在自己的这个表妹夫杨振身上。

    特别是这一次,杨振联合红毛鬼征讨倭奴国满载而归,不仅带回来了大笔真金白银,而且还俘获倭奴国的太上天皇。

    当沉永忠得知这些消息的时候,他已经十分笃定,而且毫不怀疑,自己这个表妹夫杨振就是那个天命所归之人。

    所以在杨振面前,沉永忠不由自主地表现得比以往更加恭敬尽力。

    就在杨振抵达福江岛的第二天一早,沉永忠早早起床,按照杨振的嘱咐,安排了两路快哨船,一路往西前往瀛洲岛西归浦找仇广义等人报信,一路往北前往平户岛镇倭堡找林庆业等人传令去了。

    而一路紧张忐忑的杨振,也在抵达福江岛后彻底放松了下来,在已经初具规模的福江城内,安心休整了一天一夜。

    杨振八月底从福江岛离开的时候,福江城还只是一个由新修的石墙围起来的石围子而已。

    城内除了原来五岛氏修建的一处大庄屋和几个仓房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营房设施。

    可是这次回来再登岛,岛上不光是已经有了三屯从瀛洲岛迁来屯垦的新移民,而且之前寒酸简陋的福江城,也有了真正城堡的模样。

    之前石头砌的石围子,已经用上了水泥混凝土,被加厚加高了一倍有余。

    城门上有了塔楼,城墙上也有炮台。

    在不算大的城堡内,除了先前的大庄屋和仓房之外,也用石头、混凝土加上砍伐来的木材,修建起了一排排整齐划一的营房与仓库。

    虽然杨振到来的时候,仍有不少营房设施与城防工事,处于紧锣密鼓的建造之中,但是新的海上堡垒福江城,却已经初具规模了。

    有了这座城堡,再配合上已经登陆屯垦的三屯移民和相当数量的常备军,那么五岛列岛与平户、壹岐一线的南端门户,便足以守卫了。

    如果再配合上平户与壹岐的驻军,尤其是平户岛上的镇倭堡,那么接下来的一两年内,只要荷人不下场,杨振便不必担心这里的安全问题了。

    当然,要守住新开辟的领土,最重要的措施,还是要尽快迁移过来相当数量的金海镇或者登来镇的移民。

    否则的话,岛上荒凉,无人屯垦,驻军粮饷艰难,生活无以为继,久而久之,则必然会出现弃守或者内撤的情况。

    想当年,大明朝几次北征蒙古以后在长城以北的草原上设立了好多卫所,但是没过多少年,就因为它们孤悬塞外补给困难,同时无险可守等原因弃守内撤了,将塞外大片土地拱手让给了南下的草原部落。

    现如今,杨振既然占领了五岛列岛、平户、壹岐以及对马诸岛,那就一定要守住,不能犯下那样的错误,重蹈那样的覆辙了。

    崇祯十四年十月初八日清晨日出时分,福江岛以西海域微风细浪海况良好,在福江城休整了一天一夜之后,杨振再次率领整个船队扬帆起航,往瀛洲岛方向航去。

    雅文吧

    从福江岛到瀛洲岛并不是太远,搁在以前,一大早上起航出发的话,到了当日入夜时分无论如何也该抵达了。

    但是这一次,因为杨振所率领的庞大船队几乎每条船都是满载,速度快不起来,也不敢冒任何风险,所以他们花费的时间几乎是平时的两倍。

    十月初八清晨出发,直到初九日的日落时分,才将将抵达西归浦海域。

    而此时,比他晚出发的林庆业等人,已然比他提前几个时辰抵达瀛洲岛了。

    崇祯十四年十月初九日夜里,杨振一到瀛洲岛西归浦港内城,就迫不及待地传见了吴惟恭,并从吴惟恭这里得到了来自大后方的许多消息。

第一零零三章 稻草

    吴惟恭年纪不大,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脸上明显带着稚气,还有一点婴儿肥。

    不过他身材高大,生得虎背熊腰,颇有一副将门虎子的样子。

    当天夜里,在杨振下榻的西归浦港内城望海楼上,见了杨振的面儿,他也不怯场,一五一十地把几个月来关内关外的好消息坏消息,报告给了东征归来的众人。

    好消息是,张献忠败了,而且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战败,而是大败。

    崇祯十四年秋八月,张献忠率部进攻信阳,被事先得知消息的左良玉打了一个埋伏,张献忠本人负伤,部众大部溃散。

    然后,在其逃往英山途中,又被左良玉部将的王允成率铁骑数千一路追击。

    元气大伤的张献忠残部连战皆败,部卒伤亡殆尽,最后仅剩数十骑掩护他突围逃走。

    这个消息,对金海镇大后方以及登来镇的很多人来说,当然是一个好消息。

    至少吴惟恭是把它当成好消息报告给杨振等人的。

    对杨振来说,这当然也算是一个好消息,不过他却并不像身边的其他人那样高兴。

    因为杨振很清楚,这次信阳之败以及英山之败,并不是张献忠的人生终点,一两年后,张献忠还会继续东山再起的。

    “还有其他好消息吗?”

    西归浦港内城最高处望海楼内,灯火通明,杨振听完吴惟恭的转述,看着略带兴奋同时又略显稚嫩的脸,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

    “有,有,有,都督,协理营务处张总兵命卑职报告都督,咱们金海镇各路屯所,包括登来东西路屯所,都已经完成了秋收,高粱、稻米收成不错,番薯、土豆更是大丰收!”

    “嗯,高粱,稻米就不必说了,秋收的番薯、土豆亩产大概有多少石?”

    “回都督的话,协理营务处张总兵知道都督最关心这个,是以早早叫人算了一笔账,今次秋收番薯亩产约有二十五石上下,土豆略少,但是亩产也都在二十石以上。”

    其实杨振问完番薯与土豆的亩产之后,心里就有些后悔,心想这个吴惟恭哪里知道这些东西,要问也该去问督屯通判陈书农才对。

    然而令杨振没有想到的是,他的问话刚抛出来,还没来得及往回收,吴惟恭就笑着向他奉上了答桉。

    杨振听了略微一愣,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吴惟恭是吴朝左的长子,是张得贵继室吴氏的亲侄子。

    显然,张得贵是把自己继室吴氏的亲侄子这个当成了真亲戚,知道杨振关心番薯与土豆等物的亩产,所以事先算好了相关的产量。

    “好,这倒是一个真正的好消息。正所谓手里有粮,心里不慌,番薯与土豆等物虽是粗粮,可是关键时候,却也是救荒救命的好东西。”

    听完了吴惟恭的报告,杨振快速心算了一下番薯的产量,亩产二十五石上下,相当于后世亩产三千斤左右。

    如果按照今年夏初所统计出来的垦荒数目来计算,几十万亩开垦耕种的土地,亩产都能达到三千斤左右的话,那么这一次的秋收,就真的是一次大丰收了。

    一想到这一点,杨振的心情顿时变得好极了。

    这一次出兵倭奴国,单论土地方面,属实没有占领多少,但是其他方面的收获,比如金银粮食物资,却相当不少,足够杨振接下里再发起几次大战之用了。

    不过,对于粮食物资来说,杨振永远也不会嫌多,特别是自己大后方的粮食生产,产量越多越好。

    因为唯有如此,金海镇今天所拥有的一切,才是可持续的。

    而且也唯有如此,杨振接下来的继续移民安置计划,才能够继续推行下去。

    因为,今年是杨振在金海镇募民垦荒推广番薯土豆等新作物的第二年,如果还不能取得大规模的丰收,那么接下来金海镇移民种薯的热情就会有所消退。

    如此一来,他的很多后续计划也将无法顺利开展。

    事实上,杨振为了防备推广番薯与土豆等高产作物失败,已经预做了一些安排。

    这次东征倭奴国,大肆勒索金银稻米等物资,也算是其中之一。

    不过除此之外,杨振在跟荷人舰队作别之前,就是在种子岛上休整的时候,已经私下拜托何廷斌利用其荷兰东印度公司雇员的身份,在大员以及南洋广泛收集其他的番邦作物去了。

    杨振不知道玉米是什么时候传入中国的,但是他很清楚这种东西十分高产,而且像番薯、土豆一样,很适合在东北地区推广种植。

    当然,杨振也知道,玉米在明朝即使推广种植,其产量也不可能会像几百年后那样高产。

    但是即便如此,杨振也相信,它会比高粱、小麦、水稻这些中国传统的农作物在东北地区的产量高不少。

    杨振现在最关心的就是粮食的产量,只要产量高,易成活,他就要大力引进推广,其他的问题都不在话下。

    想到大后方金海镇番薯、土豆亩产的问题,杨振在陪同侍候的人群当中找到了陈书农,冲他问道:

    “陈通判,瀛洲岛的秋收怎样了?番薯和土豆在瀛洲岛这边的亩产如何?”

    “回都督的话,最近这段时间,仇参将与卑职,也一直在忙着督促秋收的事情,如今十成已经完成了九成,还有一成这几天也能收完。丰收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面对杨振突然的询问,早一天抵达西归浦等候杨振归来的督屯通判陈书农立刻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冲杨振答道:

    “至于番薯、番仔薯每亩的亩产,从已经收获的情况看,瀛洲岛这边还要比吴帮办所说的其他地方高一些,平均下来,番薯亩产约合三十石左右,番仔薯约合二十四石左右!

    “据卑职推断,瀛洲岛这边番薯番仔薯亩产相对高一些,可能跟此地气候相对温润,生长周期更长,而且土壤含沙量大、相对疏松很有关联。”

    “哈哈,很好。不过,我以为,此地亩产更高,气候温润兼且土壤疏松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肯定跟陈通判你本人亲自在此地坐镇指导有关啊!”

    “这个,卑职不敢当!”

    杨振听闻番薯、土豆等物在瀛洲岛的平均亩产更高,他的心情自然更加高兴,当即毫不吝啬地将陈书农夸奖了一番。

    而陈书农虽然立刻表示自己不敢当,可是他的心里却受用极了,满脸的喜色。

    “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没有什么不敢当的。不过这次秋收完成以后,瀛洲岛的屯垦事务,就算是步入正轨了,你这个督屯通判,也该跟我回去旅顺口了,毕竟,你是整个总镇府的督屯通判嘛!”

    目前,瀛洲岛上已有八十四屯移民,累计两万五千一百五十户,共计十二万五千多口,算上驻军,已接近十三万口。

    瀛洲岛虽然不算小,但是易垦宜耕的土地终究有限,就目前已有人口来说,已经基本趋于饱和了。

    如今,杨振下令在瀛洲岛垦荒屯田并且引种番薯土豆等作物的实验,已经取得成功,陈书农这样的人就没必要继续留在此地了。

    因为接下来,不管是金海镇的北方,还是登来镇的辖区,都要继续扩大移民垦荒的规模,总镇府那边需要借助陈书农的地方更多。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杨振自然要考虑把陈书农调回去,安排到更需要他坐镇的地方去。

    “这个,卑职遵命,不过,卑职离开以后,瀛洲岛这边的农事——”

    “这个不用发愁,你来瀛洲岛也快两年了,手底下谁得力,谁堪用你岂能不知?你跟本都督离开瀛洲岛后,就由你遴选一人,担任瀛洲岛农事提举,归在你这个督屯通判属官之列,暂留此地,继续指导农事。”

    “卑职遵命!”

    瀛洲岛虽好,像个世外桃源,可是毕竟僻居海上,距离金海镇的本土太远。

    陈书农最开始奉命前来此地的时候,心中未尝没有一丝落寞,所以对于离开此地,他还是感到高兴的。

    只是想到放下自己几乎是一手开创起来的瀛洲岛屯垦事业,他的心里又有一点点不舍。

    好在杨振考虑的十分周到,叫他亲自遴选一名属下留在此地,他也不再担心自己人去茶凉,亲手拉拔起来的事业因为自己的离去而毁于一旦了。

    陈书农领了命令,杨振对于农事的安排也就暂时告一段落,随后便又将注意力转回到了吴惟恭的身上。

    “张献忠败了,咱们金海镇各路也丰收了,这些都是好消息。那么,坏消息呢?”

    杨振很清楚张得贵、张臣、方光琛他们的脾气,他们三番两次地派人往瀛洲岛这边跑,一定是有什么坏消息。

    尤其是这一次他们派吴惟恭前来,既然在瀛洲岛已经等了自己好几天了,那就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杨振的问题,让吴惟恭听得一愣,这时只见他挠了挠头,有些疑惑地说道:

    “咱们金海镇,倒是没有什么坏消息,不过登来那边,主要是山东那边,确实有个不太好的消息。都督,山东乱了!”

    “山东乱了?”

    “是,都督,自从七月里都督率军出征后不久,山东就乱了。当时有一股流民,突然在兖州府的寿张县聚众造反,几个月内就霸占了兖州府、东昌府和大名府等地,占了南来北往的运河,截了江南到京师的漕运。”

    “霸占了运河,截断了漕运?”

    “正是。据说从天津卫到京师米价飞涨,从德州到河间府又闹了饥荒,大批不愿从贼的饥民云集登来西路就食。”

    “哦?吴朝左登来西路饥民情况如何?”

    “卑职,卑职家父自八月至今,已三次向总镇府协理营务处请调钱粮赈济。协理营务处张总兵与方谘议也请示伯夫人同意,先后三次向登来西路运粮,同时力主以工代赈,就地安置,目前局面将将稳住。”

    “那就好。张总兵、方谘议他们做得很对,不要把前来投奔的饥民当成负担,将来用好了,他们就是我们金海登来二镇安身立命最好的资源。”

    得知登来局面没有因为这场截断南北漕运的大起义而崩盘,杨振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杨振心里是隐隐约约知道这场大起义的。

    只是他原以为,这一世他已经从登来地区迁移了那么多流民饥民出海安置,山东或者北直的情况会因此好上一些。

    但是却没有想到,历史的惯性如此强大,这场大起义在天灾人祸的相互作用之下,仍旧发生了。

    “截断南北漕运的流民首领,叫什么名字?”

    “据传这股作乱的流民首领,名叫李青山,目前在寿张县的梁山泊一带自称渠魁,占山为王!”

    听见吴惟恭的回答,杨振心说,果然是他,当下彻底放下心来。

    要说这个李青山,也的确是一个人物,他在兖州府、东昌府聚集流民起义,直接截断了江南到京师的漕运几乎长达一年之久。

    而崇祯十四年江南到京师漕运的断绝,恰恰成为了压垮大明京师财政的最后一根稻草。

    自此以后,崇祯皇帝及其朝堂大臣们再也无力向关外输送粮草,再也无力供养云集关外的十几万大军了。

    于是万不得已,只能三令五申迫使洪承畴尽快跟清虏决战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李青山率领的流民大起义虽然远不如李自成、张献忠等人出名,但是在明朝最终灭亡的过程当中却起到了加速的作用。

    当然了,这一世情况略有不同,因为现如今的山海关外并没有如同原本历史上那样云集十几万精锐边军。

    与此相应的是,清虏的大军,也并没有如同历史上所做的那样屯田义州,兵临锦州城下。

    这一世,因为杨振出兵敌后,开镇金海的缘故,松锦大决战已经不可能像历史上那样如期上演了。

    当然了,杨振之所以在得知截断南北漕运的流贼首领是李青山后彻底放下心来,主要是因为,他知道这个李青山跟传说中曾经盘踞梁山泊的宋江一样,是个一心渴望被招安的主。

第一零零四章 交易

    李青山最后的下场也很惨,他在崇祯十五年正月被捕以后,被处以磔刑。

    对于这场注定失败的流民起义,对于这个注定失败的流民首领,杨振在搞清楚了状况之后,很快就变得毫无兴趣了。

    尽管李青山流民大起义彻底截断漕运的消息,使得在场的许多人长吁短叹忧心忡忡,但是知道历史大势的杨振却毫不担心这场起义会对自己有什么不利的影响。

    相反,这场流民起义的爆发以及最后的平定,反而会给登来镇以及金海镇接下来的募民屯垦事业带来新的机遇。

    这个机遇,就是失去了一切的无以为生的大批流民人口。

    之前,杨振一直不敢敞开了接受流民,并不是因为他担心辖内的土地无法承载更多的人口。

    事实上,他真正担心的垦荒种薯的成效,是担心自己辖内土地的产出,养不活更多的人口。

    而最近金海镇各地刚刚完成的秋收,已然打消了他的这一点顾虑。

    “张得贵他们叫你来此地候我,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有,有,有,都督,前不久安东团营的人陪着朝人北方兵马都元帅,啊不对,是和宁国北方兵马都元帅的使者,到了咱们旅顺口,为他们都元帅的女儿请期完婚来了!”

    “人送来了?”

    “没有。沉都元帅的人此来,一是为了此事请期,希望都督定个好日子。二是希望跟我们金海镇开通互市,互通有无。”

    “哦?”

    “卑职听说,清虏对和宁国勒索无度,他们的日子极不好过,尤其是沉都元帅现在统领的北方,汉阳城那边对他们已经断粮断饷几个月了。”

    “开通互市,互通有无?呵呵,他拿什么跟我们互通有无?”

    “这个,这个,卑职就不知道了。”

    沉器远的日子不好过,杨振是完全能够想象到的。

    因为,从去年秋冬到今春,鸭江两岸几番大战,朝人北方二道破坏严重,北方朝人要么被杀,要么逃亡,城镇乡野几乎全都人去地空。

    朝人北方二道,本就山多地少,没有多少粮食产出。

    再加上崇祯十四年春夏干旱少雨,北方旱情加剧,以及之前战争造成的破坏,和宁国北方二道人口损失净尽,田地撂荒的事情自然异常严重,沉器远所部人马的军粮,根本不可能实现自给。

    而且,类似的情况,必然也会发生在清虏控制的辽东境内。

    毕竟和宁国北方二道,与清虏控制的辽东地区山水相连,气候没有多大的差异,一样是干旱少雨旱情严重。

    对于这个问题,杨振在东征倭奴国的途中其实就意识到了。

    因为这次东征倭奴国期间,杨振最担心的海上风暴并没有出现。

    对杨振来说,海上风暴没有出现是件大好事。

    可是对和宁国的北方和清虏控制的辽东地区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因为没有海上风暴,就意味着没有台风,而没有台风,就意味着和宁国的北方以及清虏控制的辽东纵深地区没有多少降雨。

    对于位处辽东半岛南段以及沿海地区和海岛之上的金海镇各地来说,没有多少降雨并没有太大影响。

    因为他们种植的番薯也好、番仔薯也好,都是比较耐旱的东西,也不需要太多雨水,而且雨水多了反倒不好。

    可是对于清虏控制的辽东纵深地区,尤其是和宁国来说,那可就不一样了。

    从春到夏,一直持续到秋天,持续到入冬的干旱,对他们来说,那可是致命的打击。

    如此一来,清虏为了保证八旗的粮食供应,就必然会不顾朝人的死活,向和宁国加倍勒索粮饷财货。

    而一直以水稻为主要农作物的小小和宁国,又如何满足得了清虏的勒索无度呢?

    但是,已经剃发易服的李倧及其小朝廷,又怎么敢不竭力满足清虏的勒索无度呢?

    最后,必然只能是拆东墙补西墙,通过减省和宁国自己的用度,想方设法来支应清虏的需求。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表面上跟清虏走得很近并且领兵驻军北方的沉器远所部兵马,自然就会成为李倧及其小朝廷首先针对的对象。

    因为李倧及其小朝廷虽然也剃发易服了,但他们完全是被迫的,心里面对清虏的感受既充满了恐惧,又充满了鄙夷。

    当然了,因为清虏已经有了驻和宁国的办事大臣,并且已经驻兵南汉山城了,所以他们对清虏的鄙夷根本不敢表现出来。

    但是,这一点却并不妨碍他们对于率先响应剃发易服,在剃发易服表现积极,获得了清虏伪帝赏识的沉器远,充满了各种鄙夷、不齿和不满。

    对他们这些来说,虽然大家都是主和派,都是事清派,可是你沉器远也太出格了吧,一点体面都不留,真是脸都不要了!

    就这样,李倧及其小朝廷五十步笑百步,从鄙夷不齿甚至是排挤打击沉器远及其人马的作为当中,竟然找到了一点点道德上的优越感。

    并且从七月开始,就断了对平壤方向的粮饷供应,并叫沉器远这个名义上听命于清国节制指挥的北方二道兵马都元帅,找清国解决麾下兵马的粮饷供应。

    当然了,这些情况,是在崇祯十四年十一月初二日中午,杨振率队亲抵大同江口,并在大同江口的南浦面见了沉器远之后,从沉器远的口中亲耳听到的。

    却说崇祯十四年的十月中旬,杨振在瀛洲岛驻留休整了数日之后,妥善安排了平户、壹岐、对马以及五岛列岛等地的防务,然后兵分两路返航。

    其中一路,以李禄、严省三为首,率领云集瀛洲岛的整个船队的主力船团,运载金银财货与倭人皇室百官径直返航旅顺口。

    另一路,则由杨振本人乘坐瀛洲号,带领一支由几十艘炮船组成的小船队,在张国淦所部火枪手以及孙登选所部炮手的随扈之下,转而沿着和宁国的南方海岸,一路往北而去。

    由于海上风向对于往西北航行的船队不利,杨振一行昼夜航行,历时半个多月,直到十一月初一日,才抵达大同江口以南的椒岛。

    椒岛不大,但也不小,按后世计量单位计算,整个岛屿的面积约有三十到四十平方公里了,算得上是大同江口海域一个较大的海岛。

    杨振到来的时候,椒岛之上已经有了一个来自登来地区的金海镇移民屯,在此落脚垦荒了。

    这个情况,真的是令杨振又惊又喜。

    事实上,从瀛洲岛一路往北航行的途中,杨振一行人,已经不止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了。

    特别是在过了江华湾外海以后,很多个杨振以前航行经过之时还是无人荒岛的岛屿,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有了金海镇的移民屯。

    比如瓮津半岛西南海上的大青岛、白翎岛,全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有了金海镇的移民屯。

    特别是在面积相对较大的白翎岛上,更是出现了三个来此落脚垦荒的山东移民屯。

    而且一个岛上三个屯的名字,全叫山东屯,位于岛西的叫前山东屯,位于岛东的叫后山东屯,位于岛南海湾附近的叫南山东屯。

    这个情景,让杨振恍忽之间,仿佛回到了几百年后的大东北,那时的东北,遍地都是山东屯。

    但是即便如此,杨振还是没有料到,在大同江口的椒岛之上,在这个对于平壤的海防至关重要的岛屿之上,竟然也有了自己金海镇的移民屯。

    华夏人顽强的生存能力,特别是对于土地的近乎偏执的渴望,令杨振内心一次次感慨不已。

    只要自己给他们创造了泛海拓垦的条件,剩下的一切自然会水到渠成,根本不需要自己事必躬亲、亲力亲为。

    崇祯十四年十一月一日,杨振在抵达椒岛的当日,即派了一条巡哨船进入大同江,向平壤方面通报了自己到来的消息。

    并跟坐镇平壤府城的和宁国北方二道兵马都元帅沉器远约定了见面的地点与时间。

    崇祯十四年十一月初二日中午,杨振按照约定带着瀛洲号以及张国淦率领的数百火枪手,抵达大同江口内的南浦卧牛岛,与沉器远见了面。

    时隔经年,除了形容憔悴之外,沉器远的长相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只不过,杨振看着剃发易服后留着金钱鼠尾穿着长袍马褂的沉器远,总有些时空错乱的感觉。

    尤其是当他亲耳从沉器远的口中听闻汉阳城的李倧及其小朝廷,几乎等于是抛弃了北方二道以及沉器远所率兵马之后,更是有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

    这个世界,真的变了。

    最起码高丽半岛的形势与格局,已经跟原时空极不相同了。

    “都督,沉某希望都督能够尽快起兵北伐!”

    沉器远在向杨振描述了自身处境,大倒了一番苦水之后,突然间神色决然地抛出这样一个话题。

    “起兵北伐?”

    “正是!只要都督起兵北伐清虏,沉某必定起兵响应,率部甘为都督马前卒!”

    “嗯。”

    面对沉器远突然间情绪激昂的说辞,杨振嗯了一声,定定看着他,最后点了点头,但是沉吟片刻,很快就又说道:

    “北伐是肯定要北伐的,但是北伐清虏,毕竟不是小事,恐怕还要从长计议。”

    杨振当然有心北伐,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清虏虽然屡经削弱,实力仍然不容小觑,不是轻易能够消灭的。

    如果要北伐,那也一定要联络辽西方面的军队东西并进才行。

    至少也要让辽西洪承畴和祖大寿的兵马,替自己牵制住起码三成到五成的清虏八旗兵马才行。

    再者说了,对杨振来说,此时已经入冬,天时地利不在自己这边,他是绝对不会选择在这个季节对清虏发起北伐的。

    真要北伐,最快也要到来年春夏之交的时候进行。

    “北伐清虏确是大事,都督若要从长计议,还请都督赠予沉某所部一批粮草,或者令金海镇与沉某所部开通互市,互通有无!”

    杨振说要从长计议的话音刚落,先前吴惟恭在瀛洲岛向杨振提起的那个话题,突然间又从沉器远的嘴里蹦了出来。

    不过,杨振早就防着他这一招了,早知道所说的配合北伐之言,可能就是要求供应粮草的借口。

    这时,只见沉器远要求杨振供应粮草以及开通互市的说辞一说出来,侍立在杨振身侧的张国淦突然脸色一变,瓮声瓮气说道:

    “哼,咱们金海镇的钱粮,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而是金海镇的弟兄们一刀一枪,拿命挣来的,沉先生岂能说要就要?”

    “这个,呵呵,沉先生,张副将话糙理不糙,虽然往近了说,沉先生也是我们杨都督的岳丈,可是钱粮物资我们也缺,沉先生要粮要物,总要拿东西来换才行啊!”

    同样跟在杨振身边的郭小武见状,连忙出声做起了“和事老”。

    不过,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很明白,就是暗示沉器远,金海镇不会白向平壌方面提供钱粮物资。

    当然了,郭小武赶在这样的场合开口说话,自然是杨振早就交代好了的,要不然,这里根本没他说话的份儿。

    沉器远见杨振这个正主没发话,可侍立在杨振两侧如同哼哈二将的张国淦、郭小武立刻表达了反对意见,当下脸色也是变幻不定。

    只是他现在的情况的确艰难,没有杨振的接济,他已经很难继续拥兵自重驻留在平壌一带了。

    除非他从此以后真的死心塌地效忠清虏,否则就只能从已经荒凉的北方以及荒废的平壌一带撤离,撤往情况稍好一些的南方就食了。

    然而,他很不甘心。

    既不甘心就此死心塌地效忠清虏,也不甘心就此撤往南方,回到汉阳城,然后眼睁睁被夺去兵权。

    因为他很清楚,目前情况下就是他真的死心塌地效忠清虏,清虏没有余力,也不可能会给他这样的人马提供多少粮草。

    至于撤回到和宁国南方这个选项,他更不会选择,因为一旦撤回南方,弃守北方二道之地的罪名就会扣在他的头上,到时候失去了兵权,他连自己的命都有可能保不住。

    沉器远脸色变幻了一阵,最终突然站起身来,定定看着沉默不语的杨振,躬身一揖,坚定说道:

    “都督若能供应我部粮饷,出兵助我朝人扫除腥膻,废黜李氏,事成后,沉某愿以和宁国北方二道之地相赠,请都督早下决心!”

    “以和宁国北方二道之地相赠,沉先生此言当真?!”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杨振也不是开善堂的,不可能毫不利己专门利人。

    沉器远是难得的盟友,杨振原则上是打算帮他一把的。

    但是就算帮他,也不可能白帮,总要为金海镇或者说为大明朝换取一些东西,交易嘛,不寒碜。

    不过,杨振没有想到,沉器远有这样的打算,所以他乍闻沉器远开出的条件,欣喜异常,立刻也从座椅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都督若嫌沉某口说无凭,沉某现在就可以与都督立字为证!”

第一零零五章 互市

    杨振在大同江口驻泊了几天,在这几天时间里,杨振不仅与沉器远达成了一份密约,而且派人带船沿着大同江逆流而上,兴师动众地从平壌府城接来了沉器远的继室之女沉氏。

    崇祯十四年十一月初五日,杨振就在椒岛上临时布置的行营里,大宴附近各地赶来的部属,然后欢天喜地地与沉氏圆了房,纳她做了自己的侧室五夫人。

    当然了,面儿上是五夫人,实际上就是妾室而已。

    只不过杨振本人在对待自己妻妾的问题上,除了尊仇碧涵为正室为金海伯夫人之外,其他几个都是侧室,都是一视同仁。

    她们除了在时间上有个先来后到的排序之外,其他方面都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至少在杨振的心目中是这样的。

    杨振的这位五夫人沉氏,此时已经过了十六周岁,但是不到十七,长相与身段都不差,不像一般朝人女子。

    其父沉器远身材高大仪表堂堂,其母是沉器远所娶的继室,也是美人一个,有这样的父母,沉氏的相貌身段自然也不错。

    圆房之夜,杨振自是相当喜欢。

    第二天,对沉氏甚是满意的杨振,亲自领着她出来,与闻讯赶来拜见的安州、定州、铁山以及云从岛、东江岛诸将见面,向诸将确认了沉氏五夫人的地位。

    杨振的这个做法,也赢得了沉器远及其亲属部众的认可。

    正常情况下,像沉器远这样的朝人权臣,是不会让自己的亲女儿给人做侧室的,哪怕是自己的继室之女,也轻易不会这样做。

    然而现在形势不同,李朝国主李倧及其小朝廷剃发易服,彻底归附清虏之后,过去以小中华自居的朝人,迅速陷入了礼崩乐坏的境地。

    剃发易服以后,什么名门之后,什么书香门第,什么官宦世家,一时间都成了沐猴而冠的笑话。

    维持家族的生存,成了这些世家名门的第一选择,什么纲常名节之类的东西,早已不再重要。

    杨振兴师动众,如约“迎娶”沉氏的做法,可谓是给足了沉器远面子。

    而随后杨振下令郭小武带着船队,往平壌府城送去了大笔钱粮,更是令沉器远及其原本凄凄惶惶的部将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起初,沉器远决意嫁女,就是为了跟杨振及其金海镇捆绑到一起,希望自己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有条后路。

    而现在,沉器远以赠与北方二道之地为条件从杨振这里换取大笔钱粮支持,包括换取杨振对自己废黜李氏甚至取而代之的支持,其实是迫不得已。

    他这个和宁国北方二道兵马都元帅,听起来威风得很,但实际上能控制的地方不多,除了平壤府周边的一些地区之外,别的地方已经鞭长莫及了。

    原来的平安道南方沿海大部分地区,从鸭绿江口以东开始,一直到清川江口附近,已经全部落入金海镇安东团营控制之中。

    这个控制,并非只是派兵驻守了城池,而是随着金海镇安东团营军队的入驻,迁移过来了一批又一批来自登来、来自山东、来自大明北直的屯垦户。

    沉器远并不清楚近一年来金海镇到底往铁山、定州、安州方向遣送了多少屯垦户。

    但是他很清楚,随着金海镇大批移民的涌入,平安道南部沿海适宜耕种的土地,已经所剩无几了。

    特别是在本地朝人丁口大量损失,十不存一的情况下,此消彼长的结果,一定是金海镇牢牢占据此地。

    对此,沉器远也无能为力,只能徒唤奈何而已。

    到平壌坐镇以后,沉器远前前后后陆陆续续收拢了超过十万的朝人北方人口,而且其中的青壮就有三四万。

    可是这些人是他拥兵自重图谋大事的唯一本钱,他可舍不得拿这个唯一的本钱,去跟金海镇的兵马去抢地去死磕。

    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过。

    金海镇的屯垦户不断登陆上岸,不断往西、往北拓垦,清虏也不是瞎子,也不是不知道。

    可是连驻兵九连城的清虏,对此都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不敢大动干戈,重燃战火,他沉器远又何必为了这个事情跟自己唯一的后路闹翻呢?

    再者说了,北方残破,人口稀少,除了金海镇移民屯垦的南部沿海之外,更北方的咸镜道又随时处在清虏的威胁之下,也不是王者之地。

    若是能以自己注定保不住的北方二道,换取自己家族的王者之位,未必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当然了,沉器远自己是怎么想的,杨振已经不在意了。

    有了白纸黑字的密约在手,杨振已经可以着手大力扶持沉器远及其家族上位了。

    虽然杨振想要的东西,远不止和宁国的北方二道之地,但是再好的美味佳肴,也要一口一口吃。

    他相信,只要沉器远今天开了这个口子,那么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迟早有一天,高丽半岛会全部化为郡县。

    与沉器远达成密约之后,杨振兴师动众地在椒岛“迎娶”了沉器远的继室之女,然后下令向平壌府城输送钱粮,彻底坚定了沉器远及其所部人马的心思。

    随后,杨振在离开椒岛之前,当着沉器远的面儿,命令前来拜见的安州参将杨占鳌向沉器远所部开放安州,作为双方互市之地。

    不过等到沉器远心满意足兴高采烈地离开之后,杨振在临登船之际,又向杨占鳌等人郑重其事地限定了双方互市贸易的物品种类。

    杨振除了同意敞开收购巨木、矿产、硝土、硫磺、耕牛、战马之外,什么高丽参、什么东珠鹿茸,一概不要。

    一方面,杨振可不想变相鼓励朝人往北挺进,去北方的深山密林里采挖高丽参之类的东西。

    另一方面,杨振也不想把扶持沉器远及其所部人马的作为,变成清虏透过朝人实施转口贸易的渠道。

    与此相应的是,对于可以出售给沉器远所部的物品,杨振也做了明确的限制,并由杨占鳌在安州监管,金海镇各地的屯垦户,可以在安州城内以市价向朝人出售盐、酒、高粱、稻米、小麦以及番薯干、土豆干、布帛绸缎,甚至铁器农具。

    但是,不允许向朝人出售番薯、土豆的根、茎、藤、苗,违者处死。

    至于火枪、火炮、火药以及飞将军等火器,禁止民间私自贸易,官方贸易也要请令而行,违者处死。

    对于杨占鳌,杨振还是非常信得过的,原本把他放到安州参将的位置上,就是为了用来应付今天这种事情的。

    别的人可能会看在沉器远成了杨振岳父的面子上,不敢得罪,在一些事情上徇私枉法网开一面,但是杨占鳌肯定不会。

    因为杨占鳌是杨振最早的亲兵队长出身,只忠于杨振一人,其他人谁也不好使。

    除了安州的互市问题之外,杨振在椒岛相继召见了定州游击邓恩、铁山守备杨大贵、介川牢城营参将石明雄以及代表仇震海赶来见面的仇必先等人,逐个询问了他们辖地的情况。

    也是直到这时,杨振才得知,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经由登州,渡海向北,移民到鸭江口以东铁山、定州、安州附近垦荒的关内流民,就编列了六十四屯之多。

    如果加上铁山、定州、安州、介川的驻军和以及附近岛屿以前的屯垦户,安东团营在鸭江口以东辖区内的军民人口数,就已经多达十数万人了。

    而且,这还不包括杨振之前乘船经过的黑山岛、大青岛、白翎岛上的那些岛屯。

    因为那些岛屯,并不属于安东团营的辖地,而是属于登来东路协守总兵府的辖地。

    杨振在任命俞亮泰为登来东路协守总兵官的时候,曾经允许他自募山东流民,在登州东部沿海以及海上岛屿编户立屯。

    然而,登州东部沿海可跟辽东半岛以东海域不同,那里没有几个像样的岛屿可以屯垦。

    好在俞亮泰也不是墨守成规的人,同时他又对与登州海岸隔海相望的瓮津半岛海岸比较熟悉,于是一杆子就把募民屯垦的目的地插到了白翎岛、大青岛乃至黑山岛一带。

    而这些岛屿,也的确是在登州东部以东的海上,所以也不算违背了杨振的命令。

    杨振从仇必先等人嘴里得知此中细节,瞠目结舌之余也只能要有苦笑,予以默认了。

    崇祯十四年十一月初六,杨振对安州、定州、铁山、介川等地的防务做了安排之后,随即告别了诸将,带着新纳的侧室,离开了大同江口。

    而此时的大同江口以北,近海海面,已经出现浮冰,为了安全起见,杨振瀛洲号领航下的小船队,没有继续沿海北行,而是径直从大同江口外海向西,直奔旅顺口方向去了。

    崇祯十四年十一月初九傍晚,在离开旅顺口整整四个月之后,杨振乘坐瀛洲号,带着一支护卫小船队,回到了金海登来二镇的心脏旅顺口。

第一零零六章 试探

    当杨振辗转多地,终于回到旅顺口的时候,李禄、严省三等人早已经在十来天前,就率领规模巨大的船队主力返航了。

    七月初出发时,他们这支跟随杨振渡海东征的金海南路水师营,除了瀛洲号这艘巨型夹板船之外,跟随出征的船只,只有四百料战船二十五艘,二百料战座船三十六艘,以及其他各式快哨船、平底沙船六十八艘,大小战船累计不到一百五十艘。

    可是等到回来的时候,返航船队上千条船只规模之壮观,那个樯桅林立入港停泊的场面之浩大,简直超出了身在旅顺口盼着他们早日返航的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当然,包括张得贵、方光琛、张臣、杨珅等人在内的所有留守旅顺口的将领,在前两次的打探消息之后,其实都已经知道杨振一行人东征顺利,已经拿下了瀛洲岛以东、倭国西南沿海的许多岛屿。

    但是,即使他们当中对杨振最有信心的几个人物,也依然没有料到,杨振此行的收获居然会如此丰盛巨大。

    他们都想到了一定会有数不尽的缴获,什么金银、铜器、稻米、布帛、硫磺之类,一定会是应有尽有。

    因为他们都知道,杨振此行出兵倭奴国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可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杨振此行,竟然还俘获并带回了倭人的太上天皇一家以及一大批倭人公卿贵族,直接端了倭国的小朝廷,断了倭人那个伪皇室的社稷之祀!

    这可真是大明朝立国以来史无前例、闻所未闻的惊人成就啊!

    虽然倭奴国上了大明朝的不征之国名单,可是金海镇的将领们都知道,倭奴国在名单上不是因为它跟大明朝睦邻友好.

    而是因为洪武大帝担心自己的子孙穷兵黩武,重蹈当年忽必烈两征倭奴国大败而归的覆辙。

    真要是有人征讨倭奴国得胜,大明朝的皇帝与群臣,只会为此激动万分,将此事彪炳史册,而绝不会拿什么不征之国这个由头说事。

    所以当李禄他们率领大船队返航归来,当金海镇留守的人们,亲眼目睹了被带回来的倭人皇室与公卿贵族们的时候,整个旅顺口都沸腾了。

    而且消息很快就传向了金海镇的各路辖区。

    这些天来,不管是在公开的场合,还是在私下的场合,人人都在津津乐道乐此不疲地议论着杨振一行扬威异域所取得的惊人成就。

    等到十一月初九傍晚,杨振乘坐的瀛洲号出现在旅顺口外的时候,旅顺南北城内原本已经有些恢复平静的气氛再次高涨了起来。

    除了当班在岗不能擅离职守的人以外,旅顺南北城的大小将领、士卒以及附近的匠户、屯户们,几乎是闻讯而至。

    当杨振的瀛洲号驶入港内之时,聚集在港口一带,迎接杨振归来的人群,简直是里三层外三层,层层叠叠,数以万计。

    等到杨振下船,“都督威武”“恭迎都督凯旋”的欢呼之声,更是一浪高过一浪,响彻了旅顺口海港的上空。

    “都督,此乃旅顺口军民自发前来迎候都督,并非总镇府号令安排,只此一桩,即足见我金海镇军心所向,民心所向啊!”

    前来迎接杨振的总镇府谘议方光琛,见杨振在旅顺口军民心中的地位与威望这么高,当下在杨振面前感叹不已。

    “是啊都督,都督此番扬威异域,凯旋归来,咱们金海、登来二镇的民心士气,势必更上一层楼,有此民心士气,今后都督不管做什么,都将无往而不利!”

    一同前来迎接杨振的总镇府协理营务处总管兼金海南路协守总兵官张得贵,满脸笑容地接过方光琛的话头,进一步点出了民心所向的重要之处。

    杨振见方光琛和张得贵不约而同一起这样说,心中一动,意识到他们可能是话有所指,当下呵呵一笑,并不接茬,而是反其道说道:

    “俗话说,军心民意如流水,今天有可能民心所向,异日也可能怨声载道,今天有可能众望所归,异日也可能众叛亲离,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辈处世岂可不慎?”

    “这个么,都督你过虑了!”

    方光琛与张得贵听见杨振的回答,明显一愣,显然是没有料到杨振会对他们所说的话作出这个反应来。

    不过他们毕竟也不是寻常人物,很快就认识到了杨振的意思,当下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尴尬地笑了笑,连说都督过虑了。

    事实上,也不怪他们替杨振生出别样的心思,因为今时今日的杨振与金海镇,已经越来越显示出非同一般的气象了。

    现如今,相比于大明朝其他地方的流贼四起民不聊生,金海镇的辖内各路,可以说处处安居乐业,百姓温饱有余,直如世外桃源一般了。

    而杨振率队渡海东征倭奴国,连战连捷,而且俘得倭人号称万世一系的太上天皇及其子嗣归来,更是透着一股子天命在身的意味。

    早就有志于辅左杨振成就一番大事的总镇府谘议方光琛,这些天来费尽唇舌终于说通了张得贵,成功将已经喜得贵子的张得贵拉到了他那边。

    这一次如此大规模的军民恭迎杨振凯旋归来的场面,的确是自发的,并不是总镇府协理营务处策划的。

    可是,对于这样大规模的军民群聚行动,总镇府协理营务处没有加以制止,却也充分说明了张得贵的态度。

    他们是在借此机会为杨振个人造势,为杨振造成一种在金海登来二镇各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的声势,好为将来有一天时机成熟进一步采取行动做好准备。

    当然了,现在的他们,还只是处在试探金海、登来二镇其他各路将领态度的阶段上,他们甚至连杨振本人的心思都有些拿捏不准。

    是以也不敢搞得太过火,只敢这样拿话暗示,拿话试探。

    因为万一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也因此,他们才虽然没有禁止旅顺口内外的军民向港口附近云集,但却叫李吉派了人混在人群中带头呼叫口号,同时也制止任何人在杨振抵达的时候高呼万岁。

    此时此刻,见了杨振的反应,张得贵心里有些埋怨方光琛多事,而方光琛则暗自庆幸没有自作主张叫李吉安插的人在人群中高呼“都督万岁”。

    “是啊,都督你过虑了。卑职以为,金海镇各路军民感恩都督感激的这个民心,绝不会轻变,因为今日金海镇军民吃饱穿暖安居乐业的日子,都是都督给的!”

    就在方光琛、张得贵二人心思电转担心杨振因此对自己不满的时候,紧跟在他们身后前来迎接的张臣,也笑着开口说话了。

    张臣去年所纳的侧室金氏,在今年上半年的时候,也给他生下了一个大胖儿子。

    在金海镇这边新成了家,又有了儿子,他的很多想法就跟以前不同了,凡事想得自然会更加长远一些。

    对他们来说,杨振不只是他们在金海镇的统帅,因为杨振一身,寄托着他们的全部未来。

    或者更准确地说,杨振以及杨振子孙的未来,就是他们自己以及他们自己子孙的未来。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对他们来说,杨振若是得道,他们这些人自然会跟着一起鸡犬升天。

    所以,尽管张臣没有参与方光琛的谋划,但是一看今天这个阵势,一看他们的言行表现,立刻就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今年九月以来,金海镇各路辖地屯所,包括登来几处新垦区,所种番薯皆获大丰收,据说亩产三千斤者所在多有,已不稀奇。

    “仅此一点,我金海、登来二镇各路辖地屯所军民,从今冬到明春,就已经可以做到温饱无忧了,此等恩德,二镇民心岂有反复?!”

    “是啊都督,方谘议、张总管、张总兵说的都没错!”

    张臣的话音刚落,紧随其后上前,与杨振见礼的留守炮兵团营主将杨珅,立刻接上了话茬,对杨振躬身抱拳说道:

    “相比于山东、中原、江淮、山陕求告无门之饥民,两年来,都督募民渡海,扩地分田,且教种番薯,使军民温饱,对二镇军民来说,此恩等同于再造。

    “今日都督归来,旅顺军民欢呼雀跃,箪食壶浆夹道相迎,民心向背,由此可见一斑。若说世道轮回皆有天命,那么以卑职之见,民心就是天命,天命就是民心——”

    “不要妄言天命!”

    眼见着自己的族弟杨珅说着说着,把话说到了天命上面,杨振立刻出言喝止了他,没让他再接着往下说。

    杨振知道他们的意思,而且杨振也知道他们知道自己知道他们的意思。

    但是,眼下还是崇祯十四年的十一月,距离天塌地陷天命转移的崇祯十七年春,还有两三年的时间。

    杨振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因为纵容部下妄言天命,而背上一个大逆不道或者乱臣贼子的骂名恶名。

    好在杨振出言喝止了杨珅妄议天命的举动之后,杨珅一愣,立刻住嘴不说话了。

    而方光琛、张得贵等人,也在极其短暂的面面相觑之后,马上岔开了话题,转而恭贺起杨振一行东征倭奴国的胜利。

    与此相应的是,杨振也没再深究下去,就当他们方才什么也没有说过一样,一边回应他们的恭贺之语,一边迈开步子往旅顺南城门方向行去。

    旅顺港内盛大而喧嚣的欢迎仪式并未持续多久,在杨振离开后,很快就结束了。

    不过当日的盛况,在杨振归来的第二天,迅速传向了金海镇的其他地方。

    在随后的几天内,金州城、复州城、庄河堡、岫岩堡甚至是安东堡,都相继得到了消息。

    各路协守总兵厉兵秣马摩拳擦掌已久,闻讯后一边等待着杨振可能下达的新的命令,一边也连忙派出信使,将本路扩军练兵的情况以及一些久拖不决的军情快速送往旅顺总镇府。

第一零零七章 五月

    “哦?金州船厂已经造出了跟荷人一样的夹板船?!”

    “没错,都督,九月里就已经彷造出来一艘,十月里海试已经结束,眼下第二也即将完工!就是按照都督的旗舰瀛洲号一比一彷造的,跟都督的旗舰瀛洲号完全一模一样!”

    “好,好,好!襄平伯此功非小!”

    就在杨振返回旅顺口的第三天,也即崇祯十四年十一月的十一日下午,休整过后容光焕发的杨振,在总镇府二堂的签押房内,接见了闻讯赶回见他的襄平伯沉志祥。

    而襄平伯沉志祥刚一见面就向杨振报告的消息,令杨振大喜过望,连声叫好。

    事实上,杨振返回旅顺口以后,当天晚上及次日,就有不少人前来见他,比如负责造冶铁铸炮的王守堂、负责弹药生产储备的潘文茂,以及负责统计公所事务的李吉等等,都陆续前来求见。

    但是这些人的求见,都被急于安抚后院妻妾的杨振叫人给挡了回去。

    这倒不是因为杨振着急跟那几个许久不见的夫人和妾室们鬼混,他虽然背着个好色之名,但其实并没有那么不堪。

    更何况,就在不久之前,他才在大同江口的椒岛纳了沉器远的继室之女沉氏为妾,然后与沉氏连续多日朝夕共处。

    而且在船上又没有别的娱乐,杨振自然没少输出,是以回到旅顺口后并没有那么急色。

    其实,回到旅顺口之初杨振一头扎进后院的主要原因,是因为金海伯夫人仇碧涵如今已经再次怀胎九个来月,即将诞下第二个孩子了。

    预产期就在十一月底或者十二月初。

    而自仇碧涵再次怀孕之后,杨振与其又是聚少离多,自打七月初以来,更是远在异地,一分一毫也照顾不上,关怀不上。

    虽然仇碧涵见了面并不埋怨,但是杨振自己的心里却十分过意不去。

    回到旅顺口后,接连两三天,杨振吃住都在后院,几乎与仇碧涵寸步不离。

    即使仇碧涵每到夜里就把他往其他妾室的房里赶,杨振宁愿什么都不做,也执意留宿在她的房里。

    当然了,杨振这么做,一来是希望征得仇碧涵对他在椒岛纳妾的谅解,二来也是为了巩固仇碧涵这个正牌子金海伯夫人的正室地位。

    而杨振这么做的效果,当然也是十分显着的。

    就在杨振返回旅顺口的第三天上午,仇碧涵挺着大肚子,在二夫人捧玉、三夫人心月以及四夫人陈氏的伺候下,在后院正房正式接受了杨振从椒岛带回来的五夫人沉氏的跪拜与奉茶之礼,算是认可了她的地位。

    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不能齐家何谈治国平天下,也正是在化解了自己后院可能会出现的问题之后,杨振才心情大好地出来面见从金州风尘仆仆赶回来见自己的襄平伯沉志祥。

    当然,此前一直排队求见杨振的王守堂、潘文茂以及李吉,同时也包括张得贵、方光琛等人,也跟着一并受到了一直闭门不出的杨振的接见。

    “都督客气了!督造战船,本是船政处分内职责,尤其彷造红毛夷夹板船的事情,都督已经安排下来许久了。

    “金州船厂直到九月份才造出第一艘,已是工期拖沓,进展缓慢,如今却连第二艘都没能顺利下水,卑职心中有愧,岂敢居功?”

    面对杨振的连声叫好,襄平伯沉志祥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马上满脸笑容地推辞了杨振口中所说的功劳。

    今天的杨振,已经是今非昔比了。

    虽然爵位没有什么变化,仍是金海伯,跟他的襄平伯属于一个层次,可是时至今日,其中的巨大差别,沉志祥还是非常清楚的。

    尤其是这次杨振东征倭奴国的行动,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威望进一步抬升,至少在金海、登来二镇的军中,说是如日中天,一点也不为过。

    两天前,杨振率队返回旅顺口时,旅顺口数万军民集体恭迎金海伯凯旋归来的场面,他虽然没有亲见,但是他听说之后,心里也跟明镜一样。

    区区一个金海伯,绝不是杨振的终点。

    莫说是一个区区的伯爵了,就算是一个侯爵,甚至一个公爵,恐怕也不会是杨振的终点。

    大明朝的没落,已经是肉眼可见的没落,一年不如一年,就连瞎子都看得见。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沉志祥当年也不会带着队伍投了清虏。

    当时清虏的势力如日中天,他以为蒸蒸日上的清虏是天命所归,投降清虏是顺天应命。

    但是现在看,杨振率队崛起于金海镇之后,清虏的实力渐渐大缩水,清虏并非天命所归。

    那么,真正的天命所归之人是谁,难道还不是很清楚的事情吗?

    对此,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沉志祥不清楚,但是他自己却坚信自己的判断。

    最重要的是,他是发自内心地希望,眼前这个人,自己这个外甥女婿,是那个天命所归之人。

    因为唯有如此,才最符合他老沉家的利益。

    然而,与此相应的是,他的襄平伯爵位,就很尴尬了。

    表面上看,这个爵位与金海伯可以平起平坐并驾齐驱,甚至一开始投降自己这个便宜外甥女婿的时候,沉志祥也未尝没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现在看,他当初的这个想法,不仅可笑,而且非常危险。

    一旦将来有人拿这个说事,说他有僭越之举或者僭越之心,那他就麻烦大了。

    就算他沉志祥是杨振嫡长子的亲舅姥爷,一旦被认定为有僭越之心,那将来等待他的也是非常不妙的下场。

    也不怪沉志祥想的太远,想的太多,实在是因为洪武大帝当年为了给懿文太子扫清障碍,杀了太多居功自傲的公侯重臣。

    所以一想到杨振未来可能达到的地位,沉志祥既暗中庆幸当初在金州城内果断选择了投诚,为自己老沉家将来公侯万代奠定了基础,同时又突然产生了一种类似伴君如伴虎的警惕之心。

    也因此,悄然之间,沉志祥在杨振的面前,已不敢堂而皇之地以襄平伯自居了。

    而且一改之前以长辈口吻对杨振说话的态度,开始变得毕恭毕敬起来。

    “呵呵,襄平伯不必如此。荷人夹板船构造复杂,虽有图纸样船,但是彷造起来,也不是一件易事,我们的船工匠人一边学一边造,工期长一点,可以理解,就当是给荷人当学徒工练手了,而且磨练出一批懂行的船厂匠人,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

    事实上,杨振对于金州船厂彷造荷人夹板船的进度的确不太满意。

    毕竟早在二三月份的时候,杨振就把这个事情交办沉志祥,交办给金州船厂了。

    而且为了便于他们彷造,杨振还将瀛洲号派到金州船厂一段时间,叫他们进行维修翻修的同时,也是叫他们好好参考琢磨一番。

    甚至为了尽快彷造成功,杨振还花了重金聘请了德威斯及其手下的一支荷人船工水手队伍帮忙。

    到现在,差不多将近一年了,拥有船工匠人多达数千人的金州船厂,居然只彷造出一艘完整的,第二艘仍是一个半成品,杨振多多少少是有些失望的。

    只是他不想打击沉志祥的事业心,也不想打击金州船厂将人们的自信心,所以并没有当众表达自己的不满。

    当然,最主要的是,彷造夹板船的事情,虽然工期长了点,进度慢了点,但毕竟是造出来了。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第一艘、第二艘慢一些,是因为熟练工匠不多,一旦熟练工匠的数量上来,接下来的进展就会快起来了。

    杨振叫他们彷造荷人的夹板船,着眼也不是现在,而是将来,所以与其一味强调进度,反倒不如强调熟练工匠的培养。

    而当杨振略微透露了一点自己的真实态度之后,主管船政事务的襄平伯沉志祥,立刻接过话头说道:

    “这一点,请都督放心,头两艘夹板船之所以工期长,进度慢,也正是卑职存了磨练造就一批懂行匠人的心思。等这两艘交付了,再开工就可以两艘同时开工了。”

    面对杨振的宽慰与提点,襄平伯沉志祥马上就坡下驴,简单解释了工期长进展慢的原因,同时也向杨振保证道:

    “都督放心,这半年多来金州船厂虽然造船进度缓慢,但是却存下了大批适宜建造大船的硬木巨料,短期内木料无忧。

    “再加上都督这次从倭奴国获取的大批铜料,卑职保证到明年四五月,一定能造出三艘甚至四艘,跟瀛洲号一模一样的夹板船!”

    听了沉志祥目光炯炯信誓旦旦的言辞,杨振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很好!若得如此,明年五月,就是我们大举用兵之时!”

    “大举用兵?!”

    “都督的意思是?”

    杨振对沉志祥的话一说出来,在场的诸人皆是一惊。

    当然,其中有人是惊愕,对杨振所说的大举用兵一阵茫然。

    比如前来汇报冶铁铸炮进展情况的王守堂,以及汇报弹药生产储备情况的潘文茂。

    杨振所发起的每一次大战,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次考验。

    因为每次都意味着大批量的弹药消耗以及艰巨的铸炮任务。

    眼下杨振刚刚东征倭奴国回来,就又要计划发起新的大战,听得他们一阵肉疼。

    不过相对于他们的惊愕茫然来说,在场的诸人当中,对杨振的心思有所了解的方光琛则是一脸的惊喜。

    他已经猜到杨振的意图了。

第一零零八章 对比

    至于张得贵、沉志祥二人,一时之间则是满脸的凝重。

    他们两人也大体猜到了杨振的意图,知道杨振已经忍耐不住准备北伐清虏了。

    但是,对于在明年四五月就对清虏大举用兵这件事,他们丝毫也没有惊喜雀跃之心。

    在他们看来,清虏不是朝人,清虏也不是倭奴,清虏实力雄厚,不是那么好打的。

    虽然这两年双方实力彼消此长,清虏实力已经不如以往的同时,金海镇的实力大幅度增长,但是真要正面对决,他们还是忍不住担心有个万一。

    因为从过去十几年来的对清虏作战当中,他们几乎找不到几次真正属于正面对决的胜利。

    在对清虏的历次作战之中,杨振的确是打赢了好几回,可是每一次的胜利都属于避实击虚的类型,而且不是偷袭,就是伏击,基本没打过两军对垒的堂堂之阵。

    有限的两次正面对决,比如松山保卫战与镇江堡保卫战,又都是敌攻我守,自军利用坚固工事防御的类型。

    攻与守是大不一样的,自军守的时候有工事可以依托,军心士气自然不同。

    一旦自军转换角色,变成了强攻的一方,而清虏变成了防守的一方,结局会如何,可就难以预料了。

    至少在戎马半生的张得贵、沉志祥两人看来,胜负仍是一个未知数。

    “至于明年四五月大举用兵的事情,还请都督三思而后行!”

    张得贵与沉志祥两个人犹豫了一下,对视一眼,最后齐齐起身,躬身对杨振抱拳如此说道。

    尤其是张得贵,在说完了这番话后,更进一步说道:

    “这两年,我们金海镇在都督指挥之下,扩地分田,招民屯垦,如今粮草无忧,实力大增,的确是今非昔比。

    “但是清虏的实力,却不是朝人或者倭奴可比的,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骤然正面决战,万一有个闪失,只怕前功尽弃。”

    “呵呵,你们放心,北伐清虏之事,我当然会三思而后行,若无必胜之把握,绝不会轻易举兵北上。”

    方才众人的反应,自然全落在了杨振的眼底。

    而每个人不同的表现背后所蕴含的东西,杨振自然也能够想象的出来。

    如今金海镇的形势,比如辽西地区,甚至比起关内许多地区,可谓是一片大好。

    通过扩地分田,招民屯垦,金海镇不仅做到了兵源雄厚,兵多将广,而且做到了自给自足,粮草无忧。

    这样的大好形势得来不易,自然要好好珍惜,绝不能因为一着不慎,而落得个满盘皆输。

    而且越是珍惜眼前来之不易大好局面的人,就越是不希望杨振冒一点风险。

    对此,他是完全能够理解的。

    不过,时至今日,关内局势糜烂,而他这边已然东征归来,若是接下来单纯苟着,他也苟不下去。

    一来,他自己心里过意不去。

    二来,崇祯皇帝也不会放任他在金海镇苟着不动。

    到了崇祯十五年的时候,杨振要么主动或者被动北伐清虏,要么就得主动或者被动南下剿贼。

    在杨振看来,此二者必居其一。

    因为到了崇祯十五年的时候,大明朝可以说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根本容不得他完全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了。

    这些事情,其实在从尹豆大岛返航瀛洲岛的海路上,他就开始认真思考了。

    对他来说,如果必须在北伐清虏与南下追剿流贼之间做出选择的话,那么他本人更倾向于北伐清虏,而不是率众渡海南下,去追剿流寇。

    因为一旦他率军渡海南下,去追剿流寇,不论流寇能不能被剿灭,首先他就给了清虏一个喘息之机,甚至是又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机会。

    这是杨振绝不希望看到的结局。

    以前,杨振不希望看见松锦大决战如同历史上那样如期上演,是因为他自己实力不足。

    一旦如期上演,他根本改变不了松锦大决战的结果。

    不过现在,形势已经大为不同了,杨振已经不再担心松锦大决战的发生了。

    而且他坚信,即使在崇祯十五年,由自己亲自引爆明清大决战,这场决战的走势,也绝不会如同历史上那样了。

    因为他的金海镇以及由他兼领的大后方登来镇的实力,已经改变了原本历史上的明清决战双方的力量对比。

    在这样的新形势下,杨振已经不怎么担心在崇祯十五年与清虏进行全方位的正面硬钢了。

    当然了,即使如此,杨振也知道策略的重要性。

    因此面对张得贵以及沉志祥等人的疑虑,杨振紧接着之前的话头说道:

    “你们不就是担心单凭咱们金海镇的实力,无法独自撼动清虏八旗吗?你们放心,一旦北伐清虏开始,我们金海镇绝不会孤军奋战,本都督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都督的意思是?”

    杨振这么一说,张得贵立刻出声询问,而包括方光琛、沉志祥等人,也都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杨振,等他接着说下去。

    “呵呵,洪督师他们屯兵在辽西宁锦地区,差不多已经一年有余了吧。那么你们认为,当今圣上还能容忍他们在辽西宁锦之地,空耗粮饷无所作为多久呢?”

    听见杨振这么说,早已洞悉杨振意图的方光琛,立刻接过话头,眯着眼,带着笑,轻摇一把折扇,悠悠然说道:

    “没错,如果搁在以往,为保京师安宁,不被清虏侵袭,当今圣上或许还能接着容忍祖大寿、洪督师他们继续按兵不动下去。

    “可是现在,山东李青山之乱,已经截断了江南到京师的漕运,京师与顺天府等地,米价飞涨,江南钱粮入不了京师,朝廷钱粮断绝,必定无法再支撑辽西那个无底洞。

    “是以,最迟明年春,辽西十数万兵马必须做出抉择,要么入关南下剿匪,要么北上进攻清虏,朝廷上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继续容忍他们的无所作为了!”

    这次返回旅顺口后,杨振一直没有抽时间召见方光琛,不过此时见方光琛从山东李青山之乱,能够想到朝廷漕运断绝,钱粮枯竭,当下冲他重重点了点头。

    “方谘议说的没错,现如今大明朝有限的财力全靠江南一地,江南到京师的漕运一旦断绝,其影响非同小可,方谘议见一叶落而知秋之将至,果然心思缜密见识不凡!”

    “哪里哪里,说到底,还是都督站得高看得远,卑职不过是受到都督的启发而已,受到都督的启发而已!”

    对于杨振的当众夸奖,方光琛连忙笑着谦让。

    但是他满脸笑容的神情,早已显示出,对于杨振的肯定,他心里十分受用。

    以往杨振微末之时,方光琛跟杨振是平辈论交,甚至隐隐然还要高杨振一头。

    后来杨振当了总兵,他成为杨振总兵府里的谘议参军,在平时相交之中,依然是平辈论交。

    就是金海镇崛起之初,杨振待他也十分亲近,一般都是以兄弟相称。

    不过现如今,情况不同了,虽然杨振的爵位没有变化,依然是金海伯,可是其实力地位却隐隐然超越过去一大截,连带着方光琛也不敢再以过去的身份跟杨振平辈论交了。

    尤其是杨振东征倭奴国的行动没有带他,之前被围镇江堡的时候,他也没有跟随左右,使得他接连缺席了两场意义重大的战事,顺带着其地位也不断下滑。

    这次杨振回来以后,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召见他,更让他有些忧心自己在杨振跟前的地位。

    虽然他依然是金海总镇府的谘议参军、文官之首,这一点并没有变化,可是照比以往,方光琛觉得自己在杨振心目中的地位已经严重下降了。

    也因此,当他听见杨振当众称赏他的看法,他的心里登时高兴极了,原本七上八下的心瞬间安定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沉默寡言的李吉,突然站起来,冲杨振躬身说道:

    “都督,卑职这边刚收到一些线报,说官军会剿山东李青山贼乱,前不久刚刚取得了几场胜利,已将贼军合围。

    “另外还有消息说,李青山及其众贼首,已经派了人与官军接洽,很有可能在近期内接受朝廷的招抚。”

    “哦?”

    面对李吉说出来的这两个消息,在场诸人都是脸色一变,唯有张得贵面无表情,显然已经提前知道了。

    而他身为总镇府的协理营务处总管,也的确应该知道这些消息。

    “消息可靠吗?”

    “可靠。”

    “嗯。”

    杨振听李吉这么说,便也没有再细问下去。

    毕竟在场的人多,杨振也不想迫使李吉将他安插出去的眼下暴露出来。

    因此,杨振只是嗯了一声,抿着嘴,思考了一会,从自己的前世记忆当中搜索了一下李青山的死法,心里有了点底,最后开口问道:

    “主持会剿山东贼乱的朝廷大员,是哪一个?”

    “回都督的话,是兵部右侍郎张国维!据说张侍郎秉承首辅周阁老的意思,力主招安。”

    “呵呵,招安,招安,文官喜欢招安,不过是担心麾下武将凭借战功坐大罢了。但是,国朝文武不和已久矣,张侍郎大人倒是想招安,想不动刀兵,然而其麾下大将,却未必与其一心啊!”

第一零零九章 恶化

    对于大明朝文武之间的矛盾,杨振是很清楚的。

    文官们领兵打仗,不得不依赖武将,可是他们却又总是想显示自己具有谈笑间强敌灰飞烟灭的能耐,不希望过分依赖武将。

    尤其是当大局对自己有利的时候,他们就总想着抛开武将,想要通过招安的办法,显示自己安邦定国的过人之处。

    然而越是大局对自己有利的时候,他们麾下的武将们就越是不希望招安敌人。

    武将们盼望获得军功,自然愿意在可以剿灭敌人的情况下招安敌人。

    如此一来,文武之间的嫌隙,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战事就会平生多出许多波折。

    原本一战可定的事情,很可能又会迁延许多时日。

    一念及此,杨振先是叹了口气,继而笑着说道:

    “且看看吧,既然张侍郎大人想招安贼首,那就总要谈谈条件,以京师朝廷公文往来的速度,一来二往的,可能两三个月就过去了。

    “以眼下朝廷的情况,若是漕运再断上两三个月,其实也足以令朝廷衮衮诸公认识到辽西的问题所在了!”

    杨振说完这些话,就打算将山东贼乱的情况抛诸脑后了。

    因为对他来说,这场贼乱只是进一步加剧了明末的财政困难。

    事实上不管有没有这场贼乱,到崇祯十五年的时候,辽西兵马十几万人无所事事的局面,就已经难以维持下去了。

    要么一举灭了清虏,要么干脆撤回关内,二者必居其一,没有中间道路可走。

    “都督高见!其实就算朝廷现在平定了山东贼乱,南北漕运得以恢复,江南也没米可以运往京师了!”

    正当杨振酝酿着新的议题的时候,方光琛突然再次插话。

    “哦?方谘议这话,是什么意思?”

    “卑职有友人在苏州,八月间曾来信,言称江左苏松常一带,自今年四月以来,数月之间、大旱不雨,盛夏之际、飞蝗蔽天,米价每石银四两,民间以糟粮腐渣为珍味,或食树屑榆皮殆尽,流丐满道,多枕藉死。号称富庶甲天下的苏州府尚且如此,其他地方是如何模样可想而知。”

    面对杨振的询问,即使一向不关心什么民间疾苦的方光琛,一时想起友人来信,也难得面露戚戚之容。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杨振倒是没有料到,以江南鱼米之乡的富庶,竟然也会出现这样的旱灾、蝗灾等灾情。

    不过,他见方光琛神情言辞如此确定,他就是不想相信也不能不信了。

    而且杨振由此也进一步明悟,知道在原来的历史上为何李青山之乱被扑灭之后,崇祯皇帝以及朝中大臣依然着急忙慌孤注一掷地催促洪承畴统兵与清虏大军决战了。

    因为到了崇祯年间,包括苏州府在内的江南六府一州地区,几乎是崇祯皇帝及其京师朝廷所能依赖的仅有的财税来源之地了。

    所谓江南六府,即苏、松、常、杭、嘉、湖,所谓一州,即太仓州。

    这片区域,处在长江下游三角洲地区,这里土地肥沃,气候适宜,灌既便利,农作发达,千百年来一直都是鱼米之乡、富庶之地。

    自大明朝建立开始,这里就是朝廷的财赋重地。

    到了明朝末期,尤其是崇祯年间,北方地区连年灾荒,战乱频仍,朝廷不仅收不上什么钱粮赋税,而且为了赈灾以及平叛,朝廷还要不断往那里投入大笔钱粮。

    也因此,明末江南六府一州地区,外加镇江、江宁二府所组成的江南八府之地,就成了崇祯朝廷的唯一财政支柱。

    如果江南都要闹饥荒了,那大明朝的气数可就真的要尽了。

    如此一来,李青山之乱是不是能够及时平定,南北漕运是不是能够及时恢复贯通,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果江南已然缺粮,那么就算漕运通了又能怎样呢?

    “江南都开始闹饥荒了,看来朝廷的财政支撑不了多久了啊!”

    杨振先是随口感慨了一句,随后长叹了一声,见众人深色凝重,想了想,又向方光琛问道:

    “其他方面呢?除了苏州府的旱情,关内还有其他消息吗?”

    “关内好消息不多,坏消息不少,都督是想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面对杨振的询问,方光琛摇头苦笑着回应道。

    “呵,好消息我并不急着知道,就不必说了。你先说说就有什么坏消息吧!”

    “坏消息么,十月底闯贼自封奉天倡义大元帅,号令各方贼众数十万就食南阳,南阳城陷被屠,官军宿将总兵勐如虎、副总兵刘光祚,与唐王俱死难——”

    “啊?”

    虽然杨振已有思想准备,也知道崇祯十四年底关内局势大坏,但是即便如此,当他亲耳从方光琛嘴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依然被惊到了。

    “奉天倡义大元帅?看来闯贼野心不小啊!”

    短暂的震惊过后,杨振立刻认识到了闯贼这次攻陷南阳的不同。

    以往李自成曾经攻陷过洛阳,杀了老福王,张献忠也曾经攻陷过襄阳,杀了襄王。

    包括其他各路流寇,也都没少攻陷藩王封地,没少杀过大明朝的藩王。

    但是这一次流寇纠集在一起攻陷南阳,却是李自成以奉天倡义大元帅的名义,号令各路流贼共同做下的事情。

    因此,话从方光琛的嘴里说出,落到杨振的耳朵里后,却叫杨振在震惊的同时也听出了一些不同的意味来。

    “没错,闯贼在得到西贼张献忠、曹贼罗汝才等各路贼首的投效之后,实力大增,野心也跟着水涨船高,越发膨胀,已经开始以天下流贼共主自居了!”

    方光琛一直非常钦佩杨振的敏锐与洞察力,这回也一样。

    他所说的消息,并不是独家消息,但是别人听了这个消息后,多数只是哀叹唐王之死的不幸,或者哀叹大明关内流贼的肆虐。

    很少有人意识到,这是天下各路流贼有了明确的政治目标后,开始整合力量,开始走向一统的转折点。

    过去的流贼,普遍没有什么远大的政治目标,到处流窜劫掠,不过是为了苟活而已,很少有谁提出奉天倡义或者取明朝而代之的政治口号。

    但是现在,闯贼李自成居然开始自封大元帅,打着奉天倡义的名号号令群贼了。

    方光琛见杨振不问唐王之死,也不问勐如虎之死,而是直接点出了李自成以奉天倡义大元帅统合号令群贼这个被许多人忽略的要害,当下钦佩不已。

    当然了,他不知道的是,杨振一直以来在各种大事上表现出来的所谓敏锐与洞察力,不过是穿越者最基本的素养而已。

    因为杨振了解明末的历史大势,虽然他并不清楚李自成打进京师之前的每一步,但是李自成崛起的一些标志性事件,他还是知道的。

    只是,令他稍感意外的是,早在年初四月里的时候,金海、登来二镇已经派了一万多人马,由登来巡抚方一藻加入了中州战场。

    而且,在金海镇兵马渡海南下之前,辽西兵马也已经派遣了刘肇基、吴三桂二人,率部入关助剿流贼去了。

    在杨振看来,有了这些新生力量的加入,不管是驻兵开封的杨文岳,还是奉旨前往荆州接管杨嗣昌麾下人马的丁启睿,肯定得比原时空的表现强一些吧。

    然而,没想到的是,中州战场上的局面不仅没有变得好一些,而且相反,眼下的局势貌似比原时空还要差上一些。

    “丁启睿呢?”

    “丁启睿?呵呵,据传言说,丁督师四月受命,五月起行,但是到现在,都没能抵达荆襄任所,天知道他人在哪里!”

    见杨振问起丁启睿,方光琛立刻用满是不屑满是嘲讽的语调,回答了杨振的问题。

    当然了,方光琛在神色言语当中表露的不屑与嘲讽,针对的是丁启睿。

    对此,杨振只是皱了皱眉头,沉默不语了。

    直到过了片刻,杨振似乎消化了方光琛话语里透露的消息,先是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继续问道:

    “那么保定总督杨文岳呢?”

    “杨文岳还在开封城。在家父配合之下,他倒是打了几场不大不小的胜仗,西贼张献忠与曹贼罗汝才等一帮子大小贼头,之所以往西投奔了闯贼李自成,除了在左良玉那里吃了一些苦头之外,就是因为在开封城到归德府一线,撞上了辽东援剿总兵刘肇基、吴三桂,还有咱们的人!”

    “嗯,那就好,那就好,总算还有点好消息。”

    杨振听完方光琛的说法,长出了一口气,一直凝重的脸色紧锁的眉头,总算舒缓了开来。

    “还有别的什么坏消息吗?”

    “有,五月里才上任的陕西三边总督傅宗龙,率陕军出潼关,赴中州会剿流贼,中伏战败,落在流贼手里,死在了项城城下。”

    “什么时候的事?”

    “九月里的事。”

    杨振是知道傅宗龙的,而且知道他是一个被陕军将领们活生生坑死的又一个有帅才的文官。

    大明朝一向并不缺帅才型的文官,这一点即使到了明末,到了崇祯年间,也依然如此。

    比如朱燮元、卢象升、洪承畴、孙传庭、傅宗龙,都是崇祯朝难得的帅才型的文官。

    可惜的是,除了朱燮元之外,其他的几位,都没有被崇祯皇帝用到正确的地方,没有办法做到人尽其才。

    或者一开始得到了重用,但是无法得到皇帝长久的信任与全力的支持,最后发挥不出应有的作用。

    比如卢象升,过早地战死了。

    比如洪承畴,原该用在他本人最熟悉的剿灭流贼的战场上,但却被派到了山海关外,闲置了起来。

    再比如孙传庭,深得三边将士爱戴,特别是深得陕军将领之心,本是统帅陕军的最佳人选,可是却因为一些意气之争被关在牢里数年。

    还有九月里战死的傅宗龙,本来也是难得的帅才,但是崇祯皇帝千不该万不该派他总督陕西三边军务。

    傅宗龙出身西南,以往以文御武取得的军功,都是从西南战场上获得的,把他用在西南,叫他统帅云贵川等地的大明官军,才是最合适的。

    而叫他总督三边军务,去统帅素不相识、互不信任的陕军将领,比如贺人龙、虎大威等人,则实属用人不当。

    如果是在平时,给他一年半载的时间梳理清楚上下关系,建立起来将帅之间的信任,那还好说一些,说不定也能建立一番功业。

    可是,崇祯皇帝是在五月里才将他从牢里放出,而且一放出就叫他立刻走马上任,去当三边总督,去指挥一批骄横跋扈的骄兵悍将。

    然后又在他威信未立、粮饷皆无的情况下,统帅陕军离开陕西,前往中原会剿流贼,这么做,与其说是要重用他,还不如说是要害死他。

    如果五月里接替丁启睿,总督陕西三边军务的人选,是杨振一直建言的孙传庭,那么凭借孙传庭与陕西三边将领们的老交情,凭借他多年统帅三边将士树立起来的威信,尚有可能在缺粮少饷的情况下,指挥他们作战。

    可是换成了与三边将士原本毫无关联以及私谊的傅宗龙,那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想到这里,杨振忍不住再次长叹了一声。

    “希望傅宗龙之死,能让圣上明白,是时候把孙传庭放出来加以重用了,否则关内的局势恐怕还会继续恶化下去!”

    “是啊,但愿如此吧!”

    方光琛是知道杨振的想法的,也知道杨振之前几次三番地建言过崇祯皇帝重新启用孙传庭。

    因此,他听见杨振的慨叹,当即苦笑着回应道。

第一零一零章 解释

    杨振从方光琛这里了解到了更多消息之后,对于自己离开旅顺口期间关内局势的演进,总算有了一个总体的把握。

    而且,由此他也意识到,他自己之前想方设法促使延后甚至是避免开打的松锦大决战,看来最终依旧是难以避免的。

    因为从他已经了解的情况而来看,他的出现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关外的局面,但是对关内局势的影响却微乎其微。

    不仅历史上截断漕运的李青山之乱依然爆发了,而且关内剿匪的战局并没有因为辽西部分兵马的南下以及金海镇忠义归明军的加入而发生什么根本的改变。

    这也就意味着,原时空促使崇祯皇帝以及京师朝堂上的大臣们下决心尽快结束辽东战场僵持对峙局面的因素一个没少,全都出现了。

    当然了,令杨振略感欣慰的是,这一世与原时空毕竟不同,自己所付出的努力,已经有了不小的成效。

    至少眼下洪承畴带到关外的主力仍在,而且朝廷也还没有孤注一掷调集九边之精锐云集关外。

    也因此,原时空发生于崇祯十四年八月间的那场最致命的大溃败,这一世并没有发生。

    包括原时空在崇祯十四年七月底就已阵亡的杨振亲叔父杨国柱,此时还根本没到关外去,而是仍在宣镇厉兵秣马养精蓄锐。

    这是令杨振最感欣慰的地方。

    在原时空,到崇祯十四年十一月中旬的时候,辽西战场上明清大决战的大局,已经基本定了。

    但是这一世,决战尚未开始。

    事实上,杨振之所以选择在七月初的时候,渡海东征倭奴国,当时他的心底里未尝没有远离是非之地的念头。

    因为前世的意识让他无比担心,只要他本人还留在金海镇,还留在旅顺口,不管朝廷有任何诏令,他都不可能做到置身事外。

    面对纷纷扰扰的关内局面,他要么主动北上进攻清虏,发起新的对虏作战,要么被动南下,渡海经登来往山东,去平定李青山等人发起的地方流民的作乱。

    总而言之,只要他人在金海镇,他就不可能闲着。

    因为崇祯皇帝不会让他闲着,京师朝堂上的大臣们,也不会让他闲着。

    与其如此,倒不如干脆渡海东征倭奴国。

    这样做的好处,至少有两个。

    一个是,他可以扩大金海镇的地盘,为将来北伐清虏积累实力。

    另一个是,他可以借此暂时避开北上或者南下的艰难选择,为将来北伐清虏赢更得多一些准备时间。

    对杨振来说,虽然与清虏的决战是难以避免的,是迟早都要发生,迟早都要面对的,但是能晚个一年两年是最好的。

    因为他知道,原时空清虏伪帝黄台吉的身体状况在崇祯十五年的时候就已经很差了,到崇祯十六年的时候秋天就死翘翘了。

    这一世,经历过几次失败打击,特别是经历了豪格之死打击的清虏伪帝黄台吉,身体状况比原时空更加不如,很可能会比原时空死的更早。

    也就是说,这一世,清虏伪帝黄台吉能不能熬到崇祯十六年都是一个问题。

    所以,在杨振的心中,北伐清虏的最佳时机,应该是等到崇祯十六年黄台吉将死翘翘的时候再发起。

    而且杨振相信,这一世没有了豪格的存在,同时也没有了代善的制衡,只要黄台吉一死,多尔衮必定压抑不住亲自上位的野心。

    而只要多尔衮亲自上位,不管他成功与否,清虏内部必定会陷入混乱,甚至有可能发生火拼或者内战。

    只要清虏内部陷入了混乱,不论结果如何,对杨振来说,都是灭亡清虏的绝佳良机。

    一直以来,杨振在等待的,就是这种一击必杀的机会。

    然而,猎人在等待猎物向自己走来并进入自己射程的过程之中,最担心的,就是受到意外事件的干扰。

    比如杨振,他最担心的就是当时机成熟的时候,自己被崇祯皇帝勒令离开自己布局已久的关外战场,然后被困在关内战场,眼睁睁看着多尔衮完成整合。

    或者,是在猎杀的时机还没有成熟的时候,被崇祯皇帝勒令提前发起捕猎的行动。

    这两种局面,不管是哪一个,都不是杨振所希望看见的。

    而要避免出现这样的局面,杨振就只能想方设法自己造势,以便掌握主动权。

    也就是说,既然从各方面的形势来看,北伐清虏,与清虏决战,都是不可避免的,那么不如干脆把北伐清虏的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杨振之所以当众提出在崇祯十五年的四五月间预备北伐清虏,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方光琛所提及的苏州府旱灾蝗灾与米价飞涨、流丐满道的情况,以及中州剿贼战场形势恶化的情况,更加坚定了杨振的这个设想。

    一方面,一向号称富庶甲于天下的江南地区,都已经这样了,那么朝廷的财政崩溃,也就近在眼前了。

    另一方面,在中州剿贼战场形势继续恶化的情况下,朝廷需要征发或者调集大批兵力加入剿贼战场,自然不可能再听任大批兵马在关外饱食终日无所事事。

    总而言之,杨振断定,自己虽然成功地把与清虏决战的发起时间拖过了崇祯十四年,但是以眼下的形势看,肯定拖不过崇祯十五年了。

    既然如此,那就干吧。

    杨振这次把潘文茂、王守堂一起叫来议事,原本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因为除了要了解关内的形势,他还必须要了解一下金海镇自身枪炮弹药的生产与储备情况。

    “诸位,关内形势演化到这个地步,朝廷财政恐怕已难以为继,圣上与京师朝堂必不能再容忍关外大军空耗粮饷却置身事外。

    “接下来,朝廷要么舍弃关外调兵南下一心安内,要么北伐清虏全力一搏,然后调大军入关全力扑灭流贼。二者必居其一!

    “本都督虽然曾向圣上进献安内攘外之计,倾向于攘外必先安内,但是我观当今形势,一旦我关外大军奉调关内平贼,清虏势必将会成为最受益的一方。”

    杨振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下来,目光从在场的这几个绝对的心腹人物脸上一一看过去,最后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一点,绝对不能允许!”

    听见杨振这么说,在场诸人尽皆点头不语。

    有了杨振刚刚所说的那么多话,他们其实已经明白了,杨振并非老话里所说的那种忠臣孝子。

    在杨振的心目之中,不管到什么时候,灭亡清虏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至于风雨飘摇的京师朝廷,风雨飘摇的大明江山,或者更准确地说,风雨飘摇的老朱家的位子,是排在灭亡清虏这件事之后的。

    如果是在两年前的这个时候,杨振敢于流露出这样的想法,那么在场几人当中除了方光琛之外,其他人必不会这样无动于衷,觉得理所当然。

    有的甚至可能会觉得杨振大逆不道。

    但是现在,一向最看重忠孝节义的老将张得贵也潜移默化默默认可了杨振的想法。

    忠孝节义,也是要看对谁讲的。

    对他们这些抗虏抗了快一辈子的人来说,灭亡清虏的重要性,显然要高于奉调入关剿灭流贼的重要性。

    如果在二者之间只能选一个,他们显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灭亡清虏。

    对他们来说,灭亡清虏是天下大义,也是杨振常常告诉他们的远高于个人其他私德的民族大义。

    这才是真正的大忠孝,这才是真正的大节义。

    “都督不必多解释,这一点,我老张明白,在座的各位,也都明白。咱们跟随都督多年,早已经惟都督马首是瞻,都督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办,绝无二话!”

    “正是,都督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办,绝无二话!”

    “没错,咱们都明白,都督不必解释许多!”

    “就是,都督解释来解释去,反倒像是把咱们当成了外人一样!”

    随着张得贵率先出言表态,在场其他人,也马上或笑或嗔的跟着张得贵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好,既然这样,我也就不说那些废话了。不管关内风云如何变化,明年春,我们要集中主力,北伐清虏,而且不灭清虏,绝不收兵,从现在起,大家就要着手准备!”

    “谨遵都督号令!”

    杨振话音一落,在场诸人尽皆起身,抱拳行礼,轰然领命。

    杨振见状也从椅子上起身,与站在一旁的方光琛对视一眼,随即哈哈一笑,一边连声说着“好”“好”“好”,一边示意诸人继续落座说话。

    待心潮澎湃的诸人重新坐定,杨振看了看张得贵,然后又看了看潘文茂和王守堂,最后把目光落在了王守堂的身上。

    “大家赞成明年春全力北伐清虏,本都督十分欣慰,但是赞成北伐是一码事,北伐能不能成功,却是另外一码事。

    “你们都知道,本都督很少上赶着去做没有把握的事,也从来不会上赶着去打没有把握的仗。既然要打,那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取得胜利。

    “王总提举,你父子一直领着制铁所,领着铳炮锻制铸造的差遣,本都督不在家这几个月,在火枪火炮制造方面,可有新的进展?”

    杨振回到金海镇后,除了急需了解关内关外的局势变化之外,他最想知道的,就是枪炮弹药的生产储备情况了。

    今天把王守堂这个主管冶铁铸炮以及火枪制作的制铁所总提举特意叫来,为的正是这个。

    而王守堂本人对此当然也是心知肚明,所以早早地就做好了准备,只等着杨振开口询问了。

    “回都督的话,自从都督上次叫人不远千里不惜重金,将那本宝书,就是《天工开物》那本宝书,购置回来交给卑职父子以来,咱们制铁所上上下下,于冶铁炼钢方面,已然精进了不少,虽不能说是今非昔比,但是绝对胜过以往多少倍——”

    “行了,你别说那些虚的,你就说一说,我不在旅顺口这段时间,你们制铁所几处枪炮厂,一共造出来多少门堪用的大炮,造出来多少杆刊用的火枪吧!”

    “这个——”

    王守堂本想着借着杨振亲自询问的时机,好好为自己还有自己的儿子徒弟们表一表功劳呢,甚至也有好好拍一拍杨振马屁的意思,没想到他刚一张口就被杨振给打断了。

    还好他事先做了准备,所以王守堂只是在一个短暂的愣神之后,立刻就又笑着说道:

    “是老朽啰嗦了。这几个月,托都督的福,单是咱们旅顺北城的枪炮厂,共铸成清虏天佑助威大将军那样的重炮一百二十门,崇祯十二年松山式样的冲天炮二百四十门,新制鲁密铳式样燧发火枪两千一百杆,借用其他各类鸟枪铳管改造而成的燧发火枪三千四百杆。”

    “还有其他吗?”

    杨振听了王守堂的这番汇报,先是点了点头,随后马上就又追问了一句。

    王守堂见状,意识到杨振对旅顺北城枪炮厂拿出的这个清单并不是很满意,立刻站起来补充道:

    “都督先别着急,卑职刚才所说的,只是咱们旅顺北城的产量,除此之外,制铁所在云从岛那边的冶炼厂、枪炮厂,也已经开炉冶铁炼钢造枪铸炮了。

    “卑职犬子,一个月前曾经来信说,那边铸炮的铁模皆已备好,可以说万事俱备,到年底前,也能有至少二百门各款大炮的产量!甚至大小铳管,也能做到每月三四百杆堪用的数量!”

    “嗯,还有其他的吗?”

第一零一一章 抬枪

    杨振听完王守堂的简要汇报,心中并不是十分满意。

    因为王守堂所汇报的枪炮生产的数量,并不符合杨振之前的预期,甚至可以说差距还不小。

    杨振在渡海东征倭奴国之前,在金海镇这边进行了扩军,如今各路兵马的规模数量已经上来了,可是武器装备的质量却没能得到焕然一新的改善。

    以现在旅顺北城枪炮厂生产出来的前装滑膛燧发火枪的数量,是难以满足金海、登来二镇新扩编出来的全部人马需要的。

    单以旅顺北城枪炮厂的这个产能,能不能完全满足扩编后的征东先遣军三大团营的需要都不好说,更不用提其他各路人马对于火枪火炮日益强烈的需要了。

    好在这次渡海东征倭奴国,杨振连缴获带勒索,搜刮到了不少倭奴国铁炮足轻们所用的铁炮。

    这些所谓的铁炮,其实就是一些质量还算过得去的火绳枪而已。

    这些前装滑膛火绳枪,论射程,论威力,自是比不上杨振麾下征东军火枪团营装备的由鲁密铳改进而来的燧发火枪。

    但是它们胜在量大,配上金海镇自制的枪药和铅弹,威力也能有所提升。

    总的来说,还说得过去,装备给其他各路人马也不至于拖后腿。

    杨振想到这里,心中的不满暂时有所消散。

    不过,他在听完王守堂汇报后的反问以及随之而来的长时间沉默,却让在座的人个个有些紧张。

    尤其是王守堂。

    他本以为自己汇报了这几个月制铁所各处枪炮厂的产量以后,杨振会如同过去那样对他父子俩赞不绝口呢。

    没料到,以制铁所各处枪炮厂这样的产能与产量,仍不能满足杨振对枪炮生产的要求。

    但是面对杨振的追问,王守堂知道躲是躲不过去,于是愣了一会儿之后,一扫先前的沾沾自喜,而是战战兢兢站着说道:

    “这个,都督容禀,制铁所各处冶炼厂的炉子,这几个月的确新起了不少,但是各处冶的铁,炼的钢,不光是枪炮厂要用,弹药厂也要用。

    “还有金州的船厂,各路的农具厂,都要用,而且用量也相当不小,都是营务处的调令,老朽也不好厚此薄彼。

    “所以真不是老朽父子不尽心,实在是好铁好钢不好冶炼,是个慢工出细活的行当,但是请都督放心,云从岛那边新起的高炉全部投产之后,局面定然会有大不同!”

    王守堂半是辩解半是保证地说完了这些话,随即低下头,等着杨振的“发落”。

    也是在这个时候,被王守堂在话里话外牵扯到的张得贵、沉志祥,先后站出来赔着笑对杨振说道:

    “都督,老王头这话说得也没错,这小半年,营务处的确从制铁所调用了不少铁料和团钢,这也是都督先前的命令,方方面面都需要,营务处也不好厚此薄彼。”

    “是啊,都督有所不知,船厂那边,其实也是使用铁料使用团钢的大户,过去咱们自产的好钢太少,许多地方只能用铜料代替,可是铜料贵啊,为节省开支就多用了些钢——”

    “好,好,好,你们过虑了,老王头你也过虑了。本都督并没有追究任何人责任的意思。好钢用在刀刃上嘛,大家都想用好钢,这是人之常情,这是正常的。说到底,还是本都督有些心急了。”

    “不,不,不,都督,说到底,是老朽父子辜负了都督期望,没能炼出足够的好钢——”

    面对杨振略带自嘲意味的“自责”,王守堂反而更惶恐了,争着抢着认错。

    “行了,老王头,你们父子的辛苦,本都督心里是知道的。能做到目前局面,也算不错了,咱们一起期待将来吧。”

    “是,是,请都督放心,云从岛那边的几处场地,比旅顺北城里的场地大多了,也更气派,将来必定错不了!”

    听见王守堂这么说,杨振先是笑着摆了摆手,让他和张得贵、沉志祥重新坐下,而后说道:

    “好铁好钢不易生产,尤其是好钢格外不易得,要用在关键只出。对了,王守堂,你们新铸的大炮是铸铁,还是铸钢?”

    “这个,铸钢不易得,如今多用于锻制火枪铳管,至于铸炮,仍是铸铁为主,铜为辅。”

    “还是铸铁炮?”

    “还是铸铁炮。”

    “行吧,铸铁炮就铸铁炮吧,总要一步一步来,不过将来要向铸钢炮用力。”

    杨振也知道,以现在的条件,将铸铁炮一举弄成铸钢炮是很难的。

    不管是灌钢法炼出的团钢,还是炒钢法“炒”出来的团钢,目前都更适宜于锻制钢制的起见或者铳管。

    在高炉的温度和炼钢的技术,还不足以将团钢熔化为可以浇筑的钢水的情况下,杨振想要得到铸钢材质的火炮,只能是痴心妄想。

    “老朽明白,老朽父子一定尽心尽力!”

    “嗯,铸钢炮的事情急也急不来,目前先把铸铁炮的规模产能再扩大一倍再说,枪炮产能一定要跟上我们扩军备战的步子。”

    “老朽明白了!”

    “另外,王守堂,说到造枪铸炮的事情,有些事我今天一并给你布置了吧。除了方才说到的扩大产能之外,你们还要参照以前我们用过的九头鸟,使用团钢锻制造新的九头鸟,越快越好,越多越好!”

    “九头鸟?”

    “就是军中所说的抬枪,一种枪管粗长数倍于鸟枪的重型火绳枪。”

    “老朽明白了。不过抬枪笨重,需双人使用,都督早前已经弃用,如今怎么——”

    “呵呵,这次渡海东征倭奴国期间,本都督发现倭人所用大筒威力颇不弱,将来用于远程狙杀,必将胜过弓箭。”

    杨振突然重提抬枪的事情,当然不是突然间心血来潮,所以他看见王守堂颇多不解,而其他人也一脸疑惑,当下便做了一些解释。

    “我军有以射程见长的重炮,也有以近战火力着称的冲天炮,但是在冲天炮与火枪之间,还有掷弹兵的飞将军等投掷类火器之间,缺少一种比火炮方便携带,又比鲁密铳射程更远的重型火枪。

    “这样的重型火枪,数量不需要太多,但是一定要精良,你们已经掌握了内置燧发枪机的技术,新造的抬枪九头鸟,也要尽可能采用燧发枪机。

    “本都督要从金海、登来二镇全军,挑选一批神枪手,专门组建一个抬枪队,作为总镇府的直属卫队,由本都督亲自指挥!”

    说到这里,杨振突然意识到事不宜迟,于是立刻将目光转向张得贵,郑重其事地对他大声说道:

    “老张,你今天就叫协理营务处行文征东军各大团营以及金海、登来二镇各路协守总兵府,叫他们在年底之前各自举办一场火枪手比武大赛,并将其中表现优异者上报总镇府备选!

    “至于各部推荐备选神枪手的数量,就由你来分派,总而言之,一定要优中选优,至少为我精选出三百人来!”

    “卑职遵命!”

    虽然杨振还没有想清楚这样一支类似于狙击分队的精锐抬枪队到底应该由多少人组成合适,但是他很越来越确定,挑选并装备出这样一支专门用来打冷枪的狙击手队伍,非常必要,也非常重要。

    清虏兵马中的巴牙喇兵,即后来所谓前锋兵,就是从八旗各牛录之中百里挑一优中选优挑选出来执行特种作战的兵员。

    当然了,清虏八旗的这种做法也不是什么独创,因为这种做法在华夏历代军队之中都曾有过,事实上自古以来所谓的选锋,指的就是这类军中精锐。

    现在杨振下决心把他军中最精锐的火枪手挑选出来,组成一支专门用于狙击战场的精锐抬枪队,一方面是为了更好地发挥这些军中神枪手的作用,另一方面,其实也是给他们提供一个新的进身之阶。

    当然最重要的考虑,还是希望能够利用他们在一些关键时刻发挥一锤定音的作用。

    当天下午的总镇府议事,一直持续到天色黑下来才告结束。

    除了初步定下组建总镇府直属卫队抬枪队的事情以及命王守堂尽快调集精工良匠督造一批长身管的重型抬枪之外,杨振还命方光琛和李吉继续安排人手去打听关内战场的各方形势。

    当然,杨振也没有忘了叫方光琛为他起草向崇祯皇帝报捷的奏折。

    渡海东征倭奴国的事情,虽然是杨振自己擅自决定的行动,并未事先向朝廷报备,但是只要打赢了,想来崇祯皇帝和京师朝廷上的大臣们也不会多说什么。

    更何况这次杨振还带回了倭奴国的所谓太上天皇政仁及其后宫的几个嫔妃与子女,这样的收获,对大明朝来说,至少自万历以来,都是未曾有过的事情。

    有了这样的一次对外作战的胜利,已经足以一俊遮百丑了。

    即使崇祯皇帝对杨振擅自讨伐倭奴这个所谓的不征之国有所不满,也肯定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发作。

    毕竟对于风雨飘摇内外忧患不断的大明朝来说,杨振带来的这个异域的胜利,就像是一场及时雨,多多少少能给崇祯皇帝带来一点慰藉。

    或者至少也可以拿来作为一块遮羞布,来抵消闯贼陷南阳、总兵勐如虎和唐王俱死难所带来的不利影响。

    当然,对于倭奴国的后水尾天皇政仁一家,杨振也曾想过干脆一股脑儿全杀了得了。

    但是在带队返程的一路上,杨振想来想去,还是认为,现在杀了他,意义并不大。

    反而消息一传开,还有可能让自己跟德川幕府达成的条约生出新的变数。

    另外将后水尾一家控制在自己的手里,也等于是给德川幕府那帮人的脖子上套了一个绳子。

    就算他们将来再从支脉众多的倭奴皇室之中找一个人上位,有了后水尾及其儿子在手,也就有了今后继续干涉倭奴国大政甚至出兵倭奴国的光明正大的借口。

    当然了,对于是否应当将后水尾天皇政仁一家直接控制在自己的手中,或者是否应当将他们一直扣留在金海镇的辖内,杨振也进行了反复的权衡。

    但是最后,他还是拍板决定,干脆将后水尾天皇一家作为俘获的战利品,直接送到大明朝的京师去。

    虽然将后水尾一家握在自己手中最把握,但是后水尾政仁毕竟是倭奴国的太上天皇,不管实际上如何,名义上好歹也算是一国之君。

    自己作为大明朝的臣子,将后水尾天皇一家一直控制在自己的手里,而不是上交给朝廷,怎么看都不太合适。

    至少在眼前的形势之下,杨振要是这么做,除非无人得知,否则很快就会麻烦缠身。

    到那时除了先前传遍京师的好色之名以外,恐怕马上就又要背上一个目无天子、有不臣之心的骂名了。

    当然,杨振会向崇祯皇帝提议,由皇帝本人赦免后水尾一家,允许后水尾一家在大明朝的京师闲居。

    但是最终的处置权,还是由崇祯皇帝自己把握,不管是将后水尾一家废为庶民,还是将他们一家视作客卿,赐宅安置,养在京师,都由崇祯皇帝及其京师朝堂决定。

    因为不管下一步崇祯皇帝和朝廷会作出怎样的决定,对杨振来说,都没有多大差别。

    对杨振来说,后水尾天皇政仁一家,已经成为笼中鸟,不可能再逃脱或者逃回倭奴国了。

第一零一二章 沈迅

    当然了,在十一月十一日的这次议事会上,杨振也仔细询问了金海镇弹药生产与储备的情况。

    与王守堂的回答不一样,潘文茂的回答令杨振感到十分满意。

    虽然金海镇自身硫磺与硝石的供应,仍然不够充足。

    但是之前来自荷兰东印度公司大员评议会交付的硫磺,保证了近几个月来金海镇的弹药生产持续不停。

    而前不久先于杨振等人归来的大船队,又带回了大批渡海东征倭奴国所获得的海量物资,其中就有极大数量的上好硫磺与硝石。

    有了这批缴获或者勒索来的硫磺与硝石等物资,再加上后续荷兰人以及德川幕府履约交付的此类物资,至少在未来一年两年内,金海镇的弹药生产都将不再是问题了。

    对此,杨振自然非常高兴。

    但是,令杨振最感满意的一件事,还是潘文茂向他报告了将圆柱型爆破筒改造成尖头圆柱型开花弹,然后用于重型红夷大炮取得的新进展。

    这个事情,杨振以前就交办过,只是以前重型红夷大炮对金海镇上下来说非常贵重,数量也不多,不敢轻易拿来试验。

    另外弹药厂之前在开花弹的制作方面,也刚刚起步,方方面面的技术也不成熟,信心也不足。

    所以,虽然杨振早知道火炮的发展方向,而且每次到枪炮厂、弹药厂查看情况的时候,都会提点他们一番,可是杨振自己的信心,却没法直接传递给潘文茂及其手下的工匠们。

    毕竟尝试制作爆炸弹这种东西,在任何时代,都具有极大的危险性,一不小心就要死人,绝对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所以,两年多来,杨振虽然常常提到这件事,可是并没有给弹药厂限定时间完成制作和试验任务。

    而且杨振也知道,匠人的培养,以及技术的积累,都是点点滴滴形成的,他就是想拔苗助长,想跨越式发展,没有一定的积累也做不到。

    好在冲天炮所用开花弹的步入正轨,以及圆柱型、长筒状爆破筒的出现,及其在掷弹兵队伍中的广泛使用,让杨振看到了曙光。

    就在七月初杨振临行前,他在召见潘文茂,向他交办各种注意事项的时候,再次提出了利用已经成熟的爆破筒制作技术,尝试制作能够用于红夷重炮的尖头圆柱型开花弹的设想。

    如今终于有了好消息。

    潘文茂已经找了杨珅,让炮兵团营挑选出来的老炮手们反复试验过了。

    而他们最后定下来的规制,是整个弹体通长二尺一寸,最大直径三寸半,弹身全重十二斤三两,低于原来红夷重炮所用实心圆铁弹的重量。

    至于威力么,杨振还没有亲见,但是从潘文茂等人的描述来看,可能多少有些差强人意了,至少并未完全如同杨振的预期。

    但是说到射程,亲自参与试验的潘文茂等人在杨振面前表现的十分有信心,直说射程比原来红夷重炮使用铁质实心弹丸的有效射程要远,在平原旷野直射最大射程,能打三里多地。

    明制三里多地,换算成杨振更习惯的长度单位,合计约在一千七百米到两千米之间,至少也当在一千七百米之上。

    对于这个射程数据,杨振略想了想,也就想明白了。

    因为对使用实心弹的重炮来说,他的最大射程,并非其有效射程,其有效射程甚至会远远小于其最大射程。

    比如红夷重炮,它使用实心弹的目的,在于利用实心弹在发射后的强大冲击力,撞击城墙或者障碍物,达到摧毁炮击目标的目的。

    在这个过程中,当其动能耗尽,或者说抵达强弩之末的时候,其落点虽然是最大射程,但它造成的冲击力已经不在其有效射程内了。

    可是类似的情况若是应用了开花弹,那结果可就不同了。

    开花弹的落点有多远,它的有效射程就有多远,也就是说对开花弹来说,最大射程,就是其有效射程。

    杨振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也就没再纠结于尖头圆柱型开花弹应用于红夷重炮的射程问题了。

    因为无论如何,这个射程在眼下都足够用了。

    他眼下需要的,只是一款能够压制清虏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的重炮。

    只要其射程,能够全面覆盖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的射程,就足够了。

    剩下的,就是解决其威力问题。

    与此相应的是,从潘文茂等人的描述中,杨振大概也知道制约这款新型开花弹威力的问题出在哪里了。

    其中的关键问题,其实就是弹壳自重与装药量之间的比重问题。

    要想爆炸威力足,那就得薄皮大馅,装药量足够大,才是王道。

    但是薄皮大馅也有薄皮大馅的风险,这个风险就是炸膛。

    红夷重炮的膛压是很高的,膛压高,膛内的温度就高,炮口焰就比较勐烈,这个时候弹壳薄、装药量大的开花弹,就很可能在推送出炮口之前提前开花。

    但如果弹壳过厚,装药量较少,安全倒是安全了,可是被送达目的地后爆炸效果有限,也起不到应有的杀伤作用。

    说白了,这就是在自身安全和杀伤敌人之间寻求一个最佳的平衡点。

    而这个平衡点的寻找,则需要更多规格弹药以及更多频次的试验。

    也因此,在接见结束之际,杨振除了安排弹药厂为抬枪队量身定制弹药之外,剩下的就是叮嘱潘文茂进一步安排人手,继续试验更多装药规格的用于红夷重炮的开花弹。

    当然,杨振也没有忘了同时叮嘱他,要尽快招募训练新的人工,继续扩大生产规模,加速弹药的生产与储备进程。

    对于枪炮弹药这些东西,杨振只怕储备不够,而且永远也不会嫌多。

    崇祯十四年十一月十一日的小范围动员令,虽然后续没有再扩大知情的范围,以致金海镇辖内的各路将领以及杨振兼领的登来镇各路将领,都没收到消息,但是当日与会的各个关键人物,在会后第二天就立刻投入到了全力以赴的战备工作之中。

    对杨振来说,金海镇以及登来镇各路的全面动员,要在谋定而后动的时候开始。

    最好的时间点,当是在京师朝廷的旨意下达之后,自己顺势奉旨而行。

    到时候,有了朝廷的正式旨意以后,自己再以北伐清虏、恢复辽东的天下大义相号召,统合好自己麾下兵马与云集辽西的兵马,那么事情也就差不多做成了一半。

    杨振也曾想过,既然辽西兵马不可靠,那就完全依靠自己的兵马去北伐,只要时机成熟了自己就去做,甚至可以不去管朝廷那边怎么想怎么做。

    但是,在渡海归来的漫长旅途之上,他想了很多,而他想来想去,最终认为,征东平虏这个事情,还是要拉着朝廷、拉着辽西兵马一起做。

    一来,你不拉上朝廷,不以朝廷的名义奉旨而行,金海、登来二镇各路人马的力量,未必就能真的拧成一股绳。

    二来,没有朝廷施加的压力,一旦战事起来,光是目前集结在辽西的各路兵马,就未必真的愿意出兵配合自己。

    再者,朝廷虽然说现在财政极其艰难,可以说差不多到了崩溃的边缘,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原本的历史上,为了最后一次决战,硬是征调了九边精锐十几万人,饷银数十万两,粮草上百万石,战马数万匹,投入其中。

    这些粮饷物资骡马牲口等等东西,别说分给自己一半了,哪怕只是匀给自己三分之一,那也是一个不小的补充啊!

    因为清虏可不是和宁国,也不是倭奴国的幕府,双方一旦战事开启,杨振也不敢肯定会打到哪一天。

    按照原时空清虏伪帝黄台吉归西的日子计算,一旦杨振在崇祯十五年春天发起战事,那么从战事开启到原时空黄台吉猝死,有差不多一年半的时间。

    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杨振既要考虑军前人吃马嚼的巨大物资消耗,同时还要兼顾枪炮弹药以及战船等方面的赶工生产。

    所需要的钱粮物资,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

    虽然杨振这次渡海东征倭奴国为接下来的战事带回了大批的钱粮物资,同时也开辟了新的粮饷物资来源。

    可是一旦战事开启,德川家光那边赖账不还了,自己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有什么办法去收拾他们。

    虽然这种情况出现的几率很小,可以说微乎其微,但是杨振不能不提前考虑到这一点。

    所以,对于可能会有的来自朝廷的钱粮物资和友军,杨振同样抱持着多多益善的态度。

    不过,为了得到尽可能多一点的粮饷物资支持,杨振就不能提前暴露自己的意图。

    毕竟,出兵北伐,是他在面对朝廷时为数不多的筹码。

    他要拿全力北伐清虏这个筹码,来跟京师朝廷交换一些东西。

    而在换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前,杨振这边的底牌自然是不能够提前亮出去的。

    所以十一月十一日的小范围议事会结束后,与会人员只是埋头准备,谁也没敢将杨振决意在来年开春后北伐清虏的事情散布出去。

    不过,应当布置下去的任务,第二天就布置下去了,并且在短短几天之后,一场军中大比武活动,就在金海、登来二镇的军中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金海伯杨都督要在全军挑选神枪手担任总镇府亲兵卫队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金海、登来二镇的各个团营哨队。

    而成为杨振的亲兵卫队成员,对金海、登来二镇很多底层士卒来说,也是一个相当不小的激励。

    甚至于对于已经有了把总、千总官身的中低阶武官来说,都有一定的吸引力。

    毕竟,杨振重用亲兵,可是有先例的,早前一点的比如杨占鳌、严省三、郭小武等人,晚近一点的,也有许廷选、麻克清等人。

    这些人里面,除了许廷选本身有个当总兵的老爹做靠山以外,其他的无一个不是苦出身。

    这几个人,对金海、登来二镇各路团营下面的底层士卒来说,每一个都是活生生的榜样。

    正所谓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总镇府协理营务处要从二镇各路团营精选三百神枪手出任金海伯侍从亲军卫队的消息一传开,每一个自认有两把刷子的都想试一试。

    就这样,各路遴选神枪手的大比武,很快就演变成了各路团营哨队热火朝天的大练兵。

    而且不仅是火枪手们踊跃报名参加比武,就连其他兵种,比如一些用过火枪的骑兵们、掷弹兵们、炮手们,也都充满热情。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局面,一来是因为总镇府挑选的卫队成员人数不少,机会不小。

    二来则是因为许多军中士卒已经闲了好几个月了,杨振军中禁赌、禁嫖,只有逢年过节才许饮酒,每日里除了惯有的跑步、队列、投弹以及各种施工之外,实在是没有什么有意思的娱乐可言。

    再加上军中士卒武无第二的傲气,使得杨振挑人建立抬枪队的一件小事,搞得声势相当不小,远远超出杨振预料。

    以至于当崇祯十四年十二月初一下午朝廷派遣的使节,跟着袁进的船队从登州渡海北上抵达双岛湾,见到杨振的时候,一上来就提到了这场大练兵大比武。

    “在下于京中之时,即久仰杨都督之威名。这一路,从京师到来州,从来州到登州,听闻见识都督种种举措,心中更增无限感佩。

    “尤其进入登来地界,所过之处,凡扎营之处,驻军之所,皆以练兵为要,官弁士卒皆以比武优胜为尊,以选锋得中为荣。

    “此番情景,在下于别处,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由此管中窥豹,即可知都督带兵治军之大略,亦可知都督百战百胜之根底,诚然令人钦服!”

    “哈哈,钦差过奖了,过奖了!袁总兵,为本都督引荐一下吧?”

    在双岛湾最近新扩建出来的一处海港码头上,杨振迎来了朝廷的钦差使节。

    对于朝廷这么快就派了钦差过来,杨振心中多少还是有点意外的。

    毕竟在他的印象之中,崇祯皇帝是一个内心十分纠结的人,与此同时京师朝堂之上也没有几个敢于担当任事的人,相互叠加之下,导致整个朝廷的运转效率十分低下。

    按照杨振的想法,他派人派船将渡海东征倭奴国的捷报送到山海关的兵部分司,兵部分司将捷报呈送入京,然后京师朝堂讨论处置之法。

    最后,有了定论之后,朝廷再派钦差到旅顺口传旨。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无论如何也得搞到年底,甚至是过了新年之后才有结论了。

    也因此,杨振在十一月中旬的那次小范围军议之后,派人过海将方光琛草拟的报捷奏折送往兵部分司以后,就一心扑在了抬枪的设计制造上,没再过问过这件事情。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十二月初一的上午,他就接到了袁进提前一步派来通气的信使,说是朝廷的钦差昨天就到了登州城。

    这个钦差姓甚名谁,杨振已经知道了。

    甚至也已经知道,此人乃是兵部职方司郎中张若麒的密友,也是新任的山海关兵部分司郎中。

    只是当着此人的面儿,杨振不想公开暴露袁进已提前一步派人向自己报信这个事实,所以只好揣着明白装湖涂。

    事实上,杨振也的确还没有想明白,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传旨嘉奖以及带回倭人俘虏的事情,为何要派一个兵部职方司的重要人物,特别是新任的山海关兵部分司郎中前来。

    在没搞明白对方打着钦差的旗号前来旅顺口的意图之前,杨振也乐得揣着明白装湖涂。

    “都督提醒的是,倒是卑职疏忽了!都督,这位大人就是朝廷此次过海传旨的钦差,也是新任山海关兵部分司郎中沉迅沉大人。”

    听到杨振的提醒,紧随在一遍的袁进连忙赔着笑表了歉意,正式向杨振介绍了钦差的身份。

第一零一三章 可欲

    沉迅的年纪,大概在五十岁上下,个头不太高,站在杨振面前,比杨振低了一头不止。

    但是他相貌气势却颇不凡,一张国字脸,轮廓鲜明,五官端正,眉骨与颧骨略高,显得眼窝有些深陷,浓眉之下,目光深邃,加上一把黑密的大胡子,初次见面即令杨振印象深刻。

    与此相应的是,这个沉迅虽然话里话外对杨振这个金海伯表现出了相当的尊重,但是站在那里不卑不亢,自有一番风骨,一看就不是一个好湖弄的人。

    “钦差大人原来是分司沉郎中沉大人,年初之时,兵部职方司张若麒张郎中前来金海镇传旨,席间多曾说起过沉大人。

    “彼时,张郎中对沉大人推崇备至赞不绝口,亦令本都督心生敬仰,常以无缘得见为憾,不成想,今日沉大人就在眼前,真是幸会幸会!”

    杨振这番场面话,倒也不全是扯谎,其中有忽悠的成分,但不是单纯的忽悠。

    因为上一次兵部职方司郎中张若麒前来金海镇的时候,杨振跟他谈过很多事情,而当杨振半真半假地痛惜杨嗣昌杨阁部的病逝,慨叹本朝干才凋零的时候,张若麒的确提到过沉迅的名字,并说此人曾是杨嗣昌信重的谋主,其才智在兵部无出其右者。

    当然,杨振对张若麒的话并不真信。

    毕竟,张若麒这种自我感觉良好,自诩晓畅军事,但却只会夸夸其谈纸上谈兵的家伙,又怎么会懂得什么叫做真正的人才呢?

    杨振当时提起这样的话题,也只是为了给敦请朝廷尽快起复孙传庭找个由头而已,但是张若麒却岔开话题,刻意顾左右而言他。

    当然了,也正因为如此,杨振也记住了这个沉迅的名字,知道他是张若麒的好友,并且他们都是杨嗣昌一手提拔起来的人。

    “呵呵,都督客气了!不过说到职方司张郎中,张郎中对都督更是寄予厚望,屡发宏论,认为异日完成征东平虏大业,非杨都督莫属。”

    面对杨振的客套与忽悠,沉迅只是微微一笑,不仅完全没往心里去,而且立刻就接过杨振的话头,顺势就把话题转到了张若麒的身上。

    他先是借着这个机会给杨振戴了一定征东平虏非杨振莫属的高帽子,然后环顾了一下左右,略带一些神秘地继续说道:

    “这一次,沉某人奉旨出京之际,张郎中为沉某置酒饯行,席间有一些肺腑之言,一再叮嘱沉某,代为转致都督。”

    “哦?什么肺腑之言?”

    “呵呵,此地非畅谈军机大事之处。”

    “啊对,走,先到城内安顿下来再说!”

    面对沉迅的故作神秘和慎重,杨振也没再多问,当下叫人为沉迅一行人以及袁进等人牵来马匹,请他们上了马,然后领着他们浩浩荡荡往旅顺南城方向行去。

    双岛湾码头距离旅顺南城有段距离,但是并不算太远,当天傍晚时分,杨振就亲自陪着沉迅等一行人到了旅顺南城。

    当众人来到总镇府前院的时候,张得贵早已带着许多人准备好了钦差传旨所需要的一切。

    包括被带至旅顺口后一直关押在城内的后水尾天皇政仁,以及政仁的几个侍从,也被张得贵派人给带到了现场聆听来自大明京师的旨意。

    因为此前杨振叫人递送捷报的时候,主动向朝廷奏报了渡海东征倭奴国,俘获倭人后水尾天皇政仁的事情。

    这一点,旅顺口这边的主要将领们都是知道的。

    所以,朝廷派来钦差传旨的消息一到旅顺口,很多人就都知道,这次钦差的到来,必定跟杨都督东征倭奴国有关,跟如何处置倭人后水尾天皇政仁有关。

    也因此,张得贵就提前一步叫人将其带来过来。

    倭人后水尾天皇自从被带到旅顺口以后,虽然被限制了人身自由,每日里只能跟其女御子嗣和有数的几个侍从接触,并且只能在安置他的宅院内活动,但是杨振在生活条件上并没有怎么苛待他。

    至少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并不曾短缺过。

    所以,他整个人的气色还算不错。

    除了在面对沉迅确认其身份的问话时,他装作听不懂,一直低头不语,不予作答之外,在其他方面倒也相当配合。

    比如,对于大明皇帝陛下下旨送其一家入京这件事,他除了短暂的惊讶之外,什么话也没有说,什么问题也没有问,只是看了一眼杨振的脸色,就俯首接受了这个旨意。

    后水尾天皇政仁的这个表现,跟他在原时空表现出来的性格,基本上是一致的。

    在原时空中,他虽然没有过这样被俘的遭遇,但是在受制于德川幕府一生并多次遭受幕府羞辱的情况下,他能安然活到八十多岁寿终正寝,就跟他的这种特别能苟的性格有关。

    这次被俘以后辗转各地的路上,特别是渡海西来的路上,后水尾天皇政仁除了时不时还端着一点倭人太上天皇的架子之外,在绝大多数时间和场合下,他的表现基本上就是随遇而安,逆来顺受。

    虽然没有到乐不思蜀的程度,但是也从来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么不省心过。

    总的来说,就是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闲着没事的时候就作几句歪诗或者所谓的“和歌”,实在闲极无聊了,就拉着自己的几个女御使劲造人。

    后水尾天皇政仁被带到旅顺口安置以来,唯一一次通过六角源次郎和龙溪禅师宗潜请求总镇府为他增加物资供应的理由,就是他的一个女御又有身孕了。

    这个事,让杨振有点哭笑不得,但是同时,也让杨振及其部将们彻底知道了这个倭人太上天皇的底色。

    却说朝廷钦差沉迅抵达旅顺口的当日傍晚,在传达了有关倭人后水尾天皇政仁的旨意之后,沉迅又向众人传达一道崇祯皇帝嘉奖金海伯杨振的圣旨。

    这道嘉奖杨振的圣旨很简短,而且除了口头上的褒奖之外,没有任何金银或者官爵上的赏赐。

    唯一有点实质意义的,也就只是诏命杨振,自行选任兵将吏员分守海外新拓之地了。

    对于这个结果,一直满心期待朝廷会大加封赏一番的杨振麾下诸将,自然是大失所望。

    尤其是跟着杨振渡海东征倭奴国出生入死的那些人,比如张国淦、严省三、郭小武、俞海潮甚至是李禄这样的人。

    当他们听闻杨都督领着自己们立下如此奇功,而朝廷只是不疼不痒地口头褒奖了几句,并没有一分银子发下来,也没有一个官爵封下来,已经开始忍不住满口牢骚怪话了。

    好在杨振一向治军甚严,而且自律也很严格,从不当着诸将的面儿非议朝廷或者非议崇祯皇帝的旨意。

    所以,他麾下的将领们,尽管心里有再多不满,也不敢当着杨振的面儿,当着朝廷钦差的面儿公开抗旨不尊。

    当然了,朝廷对于杨振这次跨海东征倭奴国的反应,杨振是能够理解的,而且也有一定的思想准备。

    毕竟这次行动,他没有请旨,又是一次擅自发起的行动。

    而且是在大明朝关内局势动荡不安,乱成了一锅粥的形势下擅自发起的对外远征行动。

    这样的行动,不管是在崇祯皇帝的眼里,还是在京师朝堂诸位内阁大臣们的眼里,那都是纯粹的没事找事的行为。

    放着关外的清虏你不去打,同时放着关内的那么多流贼你不去打,你去打哪门子的倭寇啊!

    要是倭寇前袭扰你金海镇的辖地了,或者倭寇又来袭扰大明朝的沿海了,那还好说一些。可是现在根本不是这个情况嘛。

    再说了,这个倭奴国好歹不还是列在大明祖训当中的所谓不征之国名单里的吗,你不请旨就去打,眼里还有没有这个朝廷了?

    多亏这一次是打赢了回来的,万一你打输了呢?

    那可就不仅仅是损兵折将的事情了,万一给朝廷再招惹一个情况不明的海上强敌呢,你是嫌大明朝现在不够乱,嫌京师朝堂现在还不够焦头烂额的吗?

    对此,杨振在决定是不是要报送东征倭奴国的捷报之时,就考虑过捷报呈递上去之后朝廷可能会有的反应了。

    事实上,朝廷对于杨振擅自出兵倭奴国一事的反应,跟杨振将心比心所预料到的差不多。

    如果不是他这次打赢了,而且还俘虏了倭奴国的后水尾天皇政仁以及倭奴国小朝廷的许多贵族官员,并将他们一起带了回来,恰好给了焦头烂额的崇祯皇帝以及新上任的内阁首辅大臣周延儒一个告祭太庙和安抚臣民的台阶,那么恐怕连这道嘉奖的旨意也不会有了。

    杨振他们这次跨海东征倭奴国的及时凯旋,对崇祯皇帝来说,如果有功劳,那最大的功劳,就是使崇祯皇帝避免了不得不又一次赴太庙请罪并向天下臣民下罪己诏带来的颜面扫地。

    现在,崇祯皇帝可以不必赴太庙请罪了,也不用下罪己诏了。

    而且一待这个倭奴国的后水尾天皇政仁被送到京师,如果崇祯皇帝愿意的话,他甚至可以搞一场声势浩大的献俘礼,然后向太庙里的列祖列宗小小夸耀一番崇祯朝的武功了。

    当然,这也是杨振为什么最终决定向京师报捷并奏请如何处置倭奴国俘虏的原因了。

    有了这些高级别的俘虏,即使崇祯皇帝或者新任的首辅大臣周延儒对自己擅自出兵倭奴国有所不满,也不会真的把自己怎么样,再不满意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至于封赏不封赏的,杨振本人倒是没有那么看重,毕竟面子上的问题虽然重要,可是里子更重要。

    以京师朝堂现在的财政情况,就算崇祯皇帝有心封赏,他又能拿出多少钱粮布帛呢?

    恐怕能拿出来的,还不及杨振他们这次东征倭奴国所取得的各种缴获物资总数的百分之一呢。

    只要京师朝堂的文臣们,还没有厚着脸皮要他杨振进献或者捐助钱粮财物以解朝廷燃眉之急,那就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了。

    所以,对于当日傍晚沉迅在总镇府前院大堂内传达的两道旨意,尽管杨振麾下将领有不少相当失落,但是杨振本人却没有一点不满意。

    当天晚上,杨振在总镇府二堂内十分隆重地给前来传旨的朝廷钦差沉迅以及许久未见的金海西路总兵袁进接风洗尘。

    身在旅顺口的杨振麾下几个总兵大将,张得贵、张臣、李禄尽皆陪同在场。

    当晚,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席上只剩杨振、袁进、张得贵、张臣以及以征东军右翼总兵之尊伺候酒局的李禄在座,朝廷钦差沉迅突然放下酒杯,盯着杨振肃容说道:

    “都督可欲封侯乎?”

第一零一四章 明言

    “都督可欲封侯乎?”

    沉迅这一句突如其来的问话,瞬间惊呆了在场的几乎所有人。

    包括杨振在内,也没料到他会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杨振早知道,沉迅此行绝不仅仅是传递一道朝廷嘉奖自己的旨意那么简单。

    毕竟传达这样一道旨意,根本用不着派一个兵部的郎中来,更别说是一个马上就要上任的山海关兵部分司郎中来了。

    因为,按照大明朝以往的惯例,对于传旨以及接引外番朝贡或者俘虏入京,要么是派遣内廷得用的太监来公干,要么是派遣礼部熟悉各种礼制的官员来交接。

    所以,杨振到双岛湾迎接沉迅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他这一次来表面上的公干,恐怕是次要的,他必定还担负着其他的使命。

    而这个其他的使命,一来必定事关重大,二来必定与接下来的军务有关。

    杨振联想到原时空发生过的事情,再想起来年初的时候兵部职方司郎中张若麒前来金海镇,跟自己提起的对清虏发动决战的想法,已经大概可以猜出沉迅此行的真实目的了。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料到,这个新任的山海关兵部分司郎中一开口,就是这种战国时代纵横家游说的口吻。

    不得不说,沉迅这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游说口吻,效果的确非同凡响,刚一开口,就把一直显得有些沉闷乏味的气氛给打破了。

    包括杨振在内的所有人,要么放下了快子,要么放下了酒杯,要么停下了正在嘻嘻哈哈的交谈。

    其他人,先是立刻把目光集中到了沉迅的身上,尔后又马上跟随着沉迅,把目光聚焦到了杨振的身上。

    此时,其他人都是一脸肃然望着杨振,唯有杨振自己,已经从刚刚一瞬间的惊愕之中恢复如初了。

    “封侯?呵呵,戚武毅公曾说封侯非我愿,但愿海波平,戚武毅公戚大帅的境界,我杨某人是达不到的,对我来说,天下太平我所欲也,公侯万代亦我所欲也!只不知,沉大人今日何出此言,此问何意呢?”

    戚武毅公戚大帅,说的是戚继光。

    当杨振从沉迅的嘴里听到封侯二字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戚继光的那两句是流传甚广的诗。

    不过,与戚继光在诗句里所说的不同,杨振虽然引用了那两句诗,但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进取之心,也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封侯的意愿。

    事实上,不管是从他的本心出发,还是为了将沉迅主动提起的话题延续下去,他都没有掩饰这一点的必要。

    对于明白人来说,一个人有七情六欲,才是一个真实的人,一个人有进取之心,才是一个可以重用的人。

    杨振非常敬重那些能在危急关头舍身取义的人物,但是他更加敬佩那些不用舍身就能完成使命成就大义的人物。

    如果要在两者之间做选择,杨振当然会选择后者。

    “哈哈哈哈,都督直爽坦荡,锐意进取,果然是性情中人也!”

    沉迅听了杨振的话,先是一愣,随即哈哈一笑情不自禁地用手捋须,一遍频频点头,一遍连连说道:

    “既然如此,在下就明说了吧。今年以来,天子痛感关内流贼作乱延宕日久,朝廷钱粮困顿捉襟见肘,极为忧虑内外两面之无法兼顾,因此多次征询内阁与六部之建言,有意动用天下之精锐,先行用兵于辽沉,毕其功于一役,尔后大举征调辽军入关内,用辽军去平贼!”

    “这个——”

    杨振一听沉迅说的这番话,就知道自己一直在考虑的事情,果然还是开始了。

    好在他已经成功将此事,拖延到崇祯十四年的年底才开始策划,比原时空整整晚了一年。

    与此相应的是,他利用这一年的时间也做了不少的准备,现在已经不再担心此事了。

    不过,即便他已经有了准备,此时闻得此言,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意料之中”的意思来,而是表现出了满脸的疑惑、意外和抗拒。

    沉迅一看到杨振这个表现,担心杨振出言拒绝,根本不给杨振说话的机会,立刻就又补充说道:

    “在下知道,都督曾向天子建言,攘外必先安内。对此建言,在下以前也深为认同,当时东虏强而流贼弱,东虏不能一时骤平,而流贼却有此机会。

    “杨阁部生前,亦曾秉持攘外必先安内之策略,当时在下已任职兵部,有幸参与擘画,是以深知其意,质言之,攘外必先安内取的乃是先易后难之策。

    “然而时过境迁,时移势变,而今,都督已崛起于金海之地,屡败东虏之大军,大捷无数,洪都师与锦义伯集结重兵于辽西坚城,屯义州,夺广宁,兵锋锐利!

    “两相对比之下,虏势已弱,而我势已强,都督与洪都师、锦义伯东西对进之下,十数万精锐之军泰山压顶,东虏必无幸存之道理,届时——”

    “沉大人——”

    杨振见沉迅越说越康慨,越说越激昂,连忙出声打断了他。

    因为杨振发现,沉迅所说的情况跟自己所了解的原时空情况有所不同,好像与清虏决战于辽沉的事情,变成了自己跟辽西兵马的事情,这可不行。

    不管朝廷调集来的九边兵马对自己有没有大用,他们都应该在决战之际调到关外前线去。

    一来,只有在西线集结了足够多的大明军队,才能在西线牵制足够多的清虏兵马,这样一来,自己才好从东线和南线取得大的突破。

    二来,调集九边兵马的过程将是一个花费大量时间的过程,至少还能给自己赢得几个月甚至是半年的部署和准备时间。

    所以,他一听味道不太对,立刻就打断了沉迅,然后对他说道:

    “关外虏势已弱,这话没错,自从今年初清虏从镇江堡撤兵以来,未在辽西、复州、镇江堡等地发动新的攻势,即是明证,所以沉大人你的判断没有错。

    “然而,与关内流贼相比,关外虏势虽被削弱,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单以金海、宁锦两路兵马之力,试图毕其功于一役,平灭东虏,恐怕依然力有未逮啊!”

    “那么,都督的意思是?”

    被杨振打断了康慨陈词,沉迅心中有些不快,耐着性子听完了杨振的说辞,他脸色沉了下来。

    当然,沉迅也听出来了,对于朝廷用兵于辽沉,毕其功于一役,一举平灭东虏的想法,杨振虽然态度消极,但并不是坚决反对。

    所以,尽管他听出杨振话里话外充满了畏难与推脱之意,但是并没有因此马上翻脸,而是深呼吸了一口气,稳住了情绪。

    “我的意思是,朝廷与清虏决战于辽沉,虽然是迟早的事情,但是决战辽沉,事关重大,我们一着不慎,恐前功尽弃,满盘皆输,还是要从长计议为好。”

    沉迅原本已经蓄势再发,准备以朝廷大义甚至是君臣大义来责成杨振接受朝廷意欲决战辽沉的想法了。

    但是他听完了杨振的这个答复之后,顿时松了气,原本目光炯炯大义凛然的神色也在一瞬间垮了下来,先是长叹了一声,然后摇头苦笑着说道:

    “从长计议?呵呵,呵呵,在下岂会不知决战辽沉事关重大?若是能够从长计议,在下亦愿有了十足把握再行此举。

    “然而,都督,实不相瞒,以今日关内情势之严峻,与清虏尽快决战于辽沉,势在必行,已经拖不下去了。”

    沉迅说到了这里,看了看已经默然不语的杨振,又看了看其他几个神色各异的金海镇将领,随即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一者,杨阁部病殁之后,关内流贼纷起,秦晋、中原、湖广、江淮,乃至于山东河北,遍地烽烟,朝廷若不调蓟辽关外兵马主力南下,已不足以平灭事态。

    “二者,从宣大到蓟辽,以至于关外,备虏兵马多达十数万,尽皆为东虏所牵绊,十数万兵马空耗钱粮,年复一年,于情于理,岂能继续?

    “三者,要调蓟辽与关外兵马南下平贼,非先平灭东虏不可,否则就是弃关外千里之地于东虏之手,列祖列宗,天下臣民,必不能容。”

    说完了这些话,沉迅看着频频点头若有所思的杨振,停顿了一会儿,但见杨振始终不接话,于是又说道:

    “此三者,天子难以言之于口,内阁难以诉之于众,本兵难以书之以公文,故而特遣沉某人过海前来金海镇面见都督。

    “沉某此行肩负之钦差有二,其中宣旨嘉奖都督并押俘入京,只是其次,而以此次平虏之事商之于都督,方是头等要务。

    “都督有何难处,也可说与沉某。沉某能为都督解答的,必定知无不言。沉某不能为都督解答的,必定转呈本兵,上奏御前。”

    杨振见沉迅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登时觉得自己也没有继续端着架子故作畏难姿态的必要了。

    “沉大人,与清虏决战辽沉,毕其功于一役的想法,是出自圣意,还是本兵之意?”

    “圣意如此,本兵之意亦如此。关外兵马占用朝廷大笔钱粮,却迟迟不能平灭东虏,这个局面已不能再延续下去。”

    “既然圣上之意,与本兵之意皆如此,本都督自当奉旨而行。然而——”

    杨振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

    而沉迅闻言,得知杨振愿意奉旨而行,顿时大喜,从座位上突然站起,冲着杨振躬身一揖,大声道:

    “金海伯奉命唯谨,公忠体国,诚然国之干城也!此战平灭东虏,都督功业必将彪炳史册,如此,封侯之事,则易如反掌耳!”

    “沉大人,你且等我把话说完——”

    眼见沉迅这样说,好似平灭清虏已经板上钉钉一样,与此同时自己的条件还没提出来,杨振连忙打断他的话头,补充说道:

    “朝廷若是执意要打决战,本都督自然不能不勉力为之,但是清虏可不是流寇,其建制立国,已有数十年,国朝自万历以来,屡次大军征讨,皆败多胜少,不能建其功。

    “因此,本都督虽然愿意奉旨出兵,但是此战之成败关系重大,万一失败,辽西与金海数年之功毁于一旦,则一切大势去矣,届时恐怕清虏不仅不能灭,我大明反有倾覆之忧。”

    沉迅也是明白人,一看杨振说这些话,就知道杨振必有自己的条件,与此同时,他也知道杨振说的有一定道理,于是肃容问道:

    “都督有何建言?”

    杨振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闻言之后也不客气了,径直说道:“本都督有三点建言,若是不能做到,则出兵决战,难有胜算。无胜算的事情,本都督是决不会孤注一掷的。”

    杨振的这个话,意思很明显,就是说,如果胜算不大,或者根本没有胜算,那么朝廷非要叫我出兵,我也可以出兵,但是出兵后,出不出死力,可就要视情而定了。

    沉迅宦海沉浮许多年,好赖话自然是听得出来的,一听之下,脸色沉了下来,看了杨振一会儿,说道:

    “还请都督明言!”

    “其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与清虏决战辽沉,毕其功于一役,绝非三天两天的事情,朝廷要下定决心,广积粮草弹药,至少备足二十万兵马的一年之用。而我金海、登来二镇兵马,至少要占其中三成。”

    沉迅听到这里,虽然脸色依然沉重,但是他似乎也知道没有粮草打不了仗,知道杨振的要求是合情合理的,所以只是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默默点了点头。

    杨振见状,也就没再做什么解释了。

    虽然杨振嘴上说着没有胜算的事情他不会孤注一掷,但是真要开始出兵北伐了,杨振肯定是要全力以赴,甚至是孤注一掷的。

    到时候,战事顺利还好说,要是不顺利,那就是旷日持久的事情了。

    一旦战事旷日持久下去,必定要有大量青壮丁口征集入军中,到军前要么参加作战,要么充当辅兵民夫。

    如此以来,屯垦耕作的事情就会受到影响,眼下金海镇积攒下再多的粮草储备也有吃完用尽的时候。

    所以,他不能不为最坏的结果做足准备。

    尽管如此,杨振也没有狮子大开口。

    一方面对于朝廷,杨振只是让他们准备一年作战的军需之用,而实际上杨振心里面已经做好了战事在一年后仍会持续下去的思想准备,到那时就要全靠自己了。

    另一方面,杨振也没有为金海、登来二镇兵马多要钱粮,只要原时空朝廷为松锦大决战所供应钱粮总量的三成而已。

    至于三成的绝对数是多少,杨振也不知道,届时就看朝廷的家底还有多少了。

    不过从原时空看,还是相当可观的,这些东西与其全都落在辽西兵马的手上,不如自己也分一部分,至少落到自己手上,它们才能物尽其用财尽其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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