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五五章 远藩
“哦?什么情况?”
一见面的时候,杨振就注意到了仇广义、陈书农二人喜气洋洋的神色,只是当时还以为他们是见了自己高兴的呢,没想到竟然是有其他喜讯。
“回都督的话,六月里卑职会合了林统御的船队以后,就跟林统御商量,想要前去拿下福江岛,作为都督大军进兵倭奴国的前哨。
“恰好先前福江岛上的五岛氏藩主五岛盛利,曾经派人前来西归浦接洽求购粮食草药,卑职当时就让人传话,叫他以福江岛来换食药,但是五岛盛利不肯答应。
“于是就在本月初一,卑职联合林统御率领船队打上了五岛氏的大本营福江岛,五岛氏的家主五岛盛利,率部退守岛内一处山寨死守不降。
“初四傍晚,卑职与林统御合兵架设重炮,勐轰那处山寨,占领了上面的营盘,其时五岛盛利已切腹而死。
“但是其子五岛盛清,却在当天夜里纠集五岛余部,逃往五岛列岛北方的那个宇久岛去了。当时卑职闻讯后,遂与林统御分兵,由林统御亲率船队前去追击。
“初六日上午,林统御船队追上了五岛盛清余部,并将他们围在了宇久岛上的一处山寨里面,就在昨天傍晚,林重蕃赶了回来,说五岛盛清弹尽粮绝,已在初九日降了!”
“好,好,好!这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你们干得不错,干得不错!”
听仇广义讲完了他们拿下五岛氏的来龙去脉,杨振顿时又惊又喜,喜笑颜开,忍不住对仇广义他们大加赞赏起来。
仇广义他们仅凭自己的力量,就拿下了五岛氏,这是杨振没有预料到的。
对杨振来说,这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虽然杨振隐约知道,倭奴国所谓战国时代的大名们打来打去争地盘的时候,彼此能够动用的兵马都不多。
当然了,说他们是村长打架,可能带点嘲笑的意思,有点过于小看了。
但是他们当中能够动辄召集过万兵马的大名,的确也并不多。
实际上现在的倭奴国,连北边的北海道都还没有拿下呢,治下只有本州岛、四国岛、九州岛这么几个大岛,带着周边的一些小群岛。
可是就这样,在德川幕府的统治之下,倭奴国下面,却有将近三百个由世袭的大名各自世领的藩。
其中包括有德川家各支系世代直接领有的所谓亲藩大名,也包括在德川幕府建立前就臣服于德川家或者站在德川家一边的所谓谱代大名,再然后,就是那些德川家消灭丰臣氏以后才臣服于德川家的所谓外样大名了。
对于三类不同的藩主大名,德川幕府采取了三种不同的策略。
而其基本的宗旨,就是善待同宗的亲藩大名,给予他们很多特权,然后依靠死忠的谱代大名,让他们参与打理幕政。
最后就是想方设法打压那些并非家臣死忠出身的外样大名,明里暗里对他们进行各种限制和削弱。
虽然德川幕府的建立,到现在只有区区的几十年时间而已,但是这个政策,却已经大见成效了。
就拿五岛氏领有的这个五岛藩来说吧,杨振听了仇广义所说的情况之后立刻就明白过来了,断定这个五岛藩就是一个典型的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外样大名。
而且必定是倭奴国德川幕府之下外样大名里面比较弱小的一个。
因为福江岛上的五岛氏藩厅治所,连个正经的城池或者城堡都没有,只有一个所谓的石田阵屋而已。
杨振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他在后世的时候就知道,德川幕府建立以后,第二代将军德川秀忠掌权期间,为了控制和削弱治下各个藩主大名的实力,下达过一个非常着名的“一国一城令”。
意思就是,一个藩国只能有一座城池,即由大名所居住的作为藩厅所在的具有防御功能的城池,只能保留一个,而藩下其余的城,已有的必须全部拆毁废除。
而倭奴国所谓的“城”,其实是倭奴国战国时代各藩主大名依山就势修建的用于保全自己的一个个小城堡。
这样的山城,跟大明朝境内的所谓城池完全不是一个意思,它更像是一个藩主大名统治周边领地的军事堡垒。
至于藩主大名们的家臣、武士、仆从以及领地内的各种平民或者贱民们,则根据亲疏远近以及阶层高低,分别在城下面居住。
而这些人居住的地方,叫作城下町。
城下町有街道、市集、商铺、民居等等,有的还相当繁华,但是它唯独不能有城墙。
而且藩主本人居住的山城,其城墙的高矮、城池的大小以及大名可以征召的常备卫兵的多少,也都是有明文规定的。
一旦哪个大名逾越了德川幕府的规定,很快就会遭到由德川幕府征召起来的其他大名军队的讨伐。
而这一类具体的规定,则是根据各地藩主大名的等级或者品级的高低来确定的。
而各地藩主大名不同的等级或者品级,就是由德川幕府根据各地藩主大名持有的领地大小或者跟自己的亲疏远近所规定的“石高”。
就像华夏秦汉时期的官秩之中郡守的俸禄是两千石、县令的俸禄是六百石一样,倭奴国也用石数来表达藩主大名们的品级。
一般来说,管辖的领土越大,辖内的人口越多,所产稻米越多,藩主大名的相应石数就越高,同时也就意味着他的品级就越高,可以收的税以及可以征召的士兵就越多。
而五岛氏所领的五岛藩,这种僻居倭奴国西南海外岛屿的外样大名,能有个一两万石的石高就不错了。
而按照德川幕府的规定,品级在一万石以上的才叫大名,而一万石的领地,每年税收最多五千石,即使战时满负荷动员也只能征召军役足轻八百人。
如果是在平时,像这样最低等级的藩主大名们,在自己领地内可以征召起来作为常备兵的武士与军役足轻,顶格就是四百人,而且多了他也养不起。
当然了,这个情况,实际上在德川幕府建立前倭奴国所谓的战国时代就已经存在了,只不过德川幕府建立后,把这样的状况固定化了。
而当天中午,当杨振率领船队入了港,下了船,进入西归浦的港内城,再次见到林重蕃并特意向林重蕃询问了福江藩五岛氏的品级之后,他的心里就全明白了。
五岛氏所领福江藩的品级,只有区区一万两千六百石,果然是地位品级最低的倭奴国外样大名之一。
按照德川幕府的规定,五岛氏一万两千六百石的领地,意味着五岛氏辖内的人口,很可能不足一万人,而其每年可从领地庶民那里征收到的“年贡”最多六千三百石。
就算在丰年,他能够如数征收到该有的年贡,那么除了五岛氏自身的消耗之外,他能养得起的家臣、武士以及各种常备军役足轻,也不会超过五百人。
或许,这就是仇广义与林庆业他们仅仅凭借他们自己的力量就一举灭了五岛氏的根本原因吧。
毕竟,如果考虑到从平户岛散播开来的鼠疫对五岛氏所造成的打击,他们恐怕就连五百人的常备武力也保持不了。
而与此相应的是,林庆业这个李朝前南三道水军统御使的船队兵马,到现在为止依然有两千五百多人。
同时金海镇大扩编后瀛洲岛上水陆二营兵马,也有基本齐装满员的十哨三千人。
此外瀛洲岛上现有的两万五千三百五十户屯垦的移民,绝大部分都已成完成了春耕。
如果仇广义他们愿意,同时拿得出装备的话,他们随时可以从各屯各户征召数以千计的青壮屯丁从征。
当然了,仇广义并没有敢于这样做。
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五千多人马突袭只有几百个常备兵而且已经缺粮的五岛氏,自然是手拿把掐的事情。
当然了,不管双方实力对比有多悬殊,也不管五岛氏的具体情况如何,杨振对仇广义、林庆业他们能在自己赶来之前就拿下五岛列岛,还是感到非常高兴的。
当天晚上,杨振下榻在去年以来就不断增筑扩建的西归浦港内城中。
仇广义现在率领瀛洲岛兵马主力驻扎的西归浦,原先并不是瀛洲岛上的人口稠密之所。
事实上,在他们接管以前,瀛洲岛上人口较多的地方,是位处于岛北沿海的所谓济州郡城。
那个郡城虽不大,但是好歹也曾是李朝原来派设在岛上的治所官衙所在之地,原有条件照比西归浦这边要好上一些。
不过仇广义、郭小武他们当初前来瀛洲岛驻扎的时候,就深知杨振的意图,知道所谓借岛,不过是个兵不血刃拿下瀛洲岛的手段而已,五年之期到后是不可能真正归还朝人的。
所以,他们在登岛接管了此地以后,就将对待岛上土人朝人更加狠厉的安益信派往了那个已经败落的前郡城,专门叫他主管捕杀岛上不服约束的土人以及遣送岛上朝人归国的事务。
这些事情本来并不好办,毕竟岛上朝人虽然不太多,可是岛南岛北林林总总算下来,包括什么流人了,渔民了,也总有七八千户了。
一个搞不好,就会引起大规模的反抗。
然而巧合的是,当时正赶上岛上突然传开有爆发疙瘩瘟的潜在风险。
而前来岛上的登来移民更是把传言中的疙瘩瘟、黑死病的症状,说的是凄惨无比,吓得岛上人心惶惶。
再后来,距离此地并不太远的长崎红毛夷、五岛氏家臣等等,相继因为惨烈的瘟疫,而派人来岛求救,更是令岛上朝人闻之色变,人心离散。
因此,从去年底开始到今年春,不仅岛上朝人官吏尽皆已经走空,而且岛上其他朝人也都争先恐后纷纷离去。
如此一来,岛北的那个前朝人济州郡城,顿时没了昔日景象,也没了曾有的那点人气。
尤其是到了今年初安益信被调离以后,那里更是成为了人去城空的荒废之地。
当然了,岛上那点朝人的离去,正中仇广义等人的下怀。
第九五六章 岛建
今年三月,在确定安益信已经被杨振留下了之后,仇广义很快就命陈书农带领新来的大批移民屯户北上去了那里。
有了足够的自己人,那就什么都好办了。
到了六月底,短短三四月之间,原来几乎没有中国移民的岛北济州城一带,已经恢复了人气,一切正在变得更好。
不过,已经在西归浦筑城扎营并且站稳脚跟的仇广义,并没有因此移驻到岛北的那个前济州郡城去。
而是让陈书农带着从最早一批老屯户里抽调的大批屯丁,继续坐镇那边,接收安顿新来的更多移民。
到了前不久,王德发从旅顺口返回瀛洲岛以后,仇广义与陈书农两个人,更是进一步明确了分工。
仇广义的瀛洲参将府,设在西归浦,总览瀛洲岛事务的同时,主管水陆兵马等军事防务。
而陈书农的督屯通判府,则设在岛北的前济州郡城,以原来的郡守府为通判府,主管移民屯垦事务。
就在当天下午,初来乍到的杨振,现场听了仇广义、陈书农的禀报之后,当即对此表示了完全同意。
兵法讲,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杨振本来就是十分认可的。
而像瀛洲岛这个真正孤悬海外的地方,则尤其需要这样的态度。
如果事事都要请示汇报,没有杨振的具体指示,他们就啥也不敢干啥也不去干,那反而更加不好。
所以,杨振不仅同意他们先前的一系列做法,而且大加赞赏,并且顺势就给那个前济州郡城改了个名字。
而且名字就是现成的,就叫瀛洲城。
同样是在当天下午晚些时候,杨振在西归浦港内城听了仇广义、陈书农的报告,并且稍事休整之后,便将船队靠岸登陆安顿的事务甩手交给了李禄、严省三、郭小武、陈书农等人。
而他自己则带了几个亲兵,在仇广义的陪同下,吹着清凉的海风饶有兴致地参观起了西归浦港内城,一路走一路问。
整个西归浦港内城,分为内外两重,内城建在一个山包上,是在原有的条石青砖城堡基础上进一步修缮而成的。
内城并不大,但是依山就势而建,地势绝佳,城墙、炮台、官署、仓房、武库、望海楼一应俱全,易守难攻。
而外城规模不小,就修在内城山脚下面,里面是西归浦马步营与水师营的营房、校场所在,同时也修筑了瓮城炮台,建造了货栈、税所、牢城等场所。
就地势而言,内外城一上一下,倒像是上下城,不过内城小而外城大,内城居中而外城处外,又像是一个不太规则的同心圆。
外城南门外不远,就是西归浦的海港码头了,港口码头上增修了炮台、榷场与专门的外船停泊处,像是一个小小的水城。
杨振感叹称赏之余,一问才知,西归浦除了港口码头与内城之外,整个外城与榷场水城都是今年二月以来修筑的。
当时天气转暖,但是春耕时间未到,大批新来的移民需要赈济救助,可是仇广义他们却并不想白白救助。
于是仇广义、陈书农等人稍加商议便一拍即合,在瀛洲岛上,搞起了大规模的以工代赈行动。
瀛洲岛上原本就不缺石头和木材,有了来自金海镇本土的新式三合土“水泥”以后,他们也不用再费劲巴拉烧制城砖了。
而且各种不规则的乱石块,也都能直接使用了,于是在瀛洲岛修建坚固的码头、城堡以及房屋,就有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材料,也更加不是问题了。
就这样,短短小半年的时间,有了成千上万的青壮劳力的投入,仇广义、陈书农他们不仅在岛南的西归浦,而且在岛北边的前济州郡城,岛东端的城山浦都大兴土木,搞起了城堡扩建。
瀛洲岛上已有的、但是年久失修的城池城墙得以重建,而以前没有的大型对海炮台,也拔地而起,同时还有大量的营房仓场,也修建了起来。
至此,杨振也才真正明白过来为什么平户长崎等地的瘟疫爆发后,长崎商馆的荷兰人以及距离瀛洲岛并不太远的福江藩五岛氏,只敢前来求助,却不敢前来掠夺了。
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他们打不过。
当然了,杨振从仇广义他们这里了解到的,也不光是他们接管瀛洲岛后取得的一系列令杨振惊喜不已的成就。
在与仇广义的谈话中,杨振也了解到了他们接管瀛洲岛一年多来的许多艰辛。
瀛洲岛上最早的四千七百五十户登来移民,在抵达瀛洲岛的时候,其实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农时。
虽然他们荒地开垦了不少,可是最后的番薯亩产量很低,低到尚不足金海镇其他地方的三分之一。
好在岛上森林茂密、河流众多,各种资源也比较丰富,同时他们通过驱逐和掠夺岛上的土着和朝人,也通过频繁出海捕捞,硬生生在瀛洲岛站稳了脚跟。
也是到了仇广义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杨振才知道岛上朝人纷纷离去,还不完全是因为有关瘟疫的传言。
其中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去年冬天仇广义、郭小武、安益信、陈书农他们为了获取更多的稻米、牲畜以及海上捕捞的各种海产,专门对岛上上万户的土着和朝人征收了重税。
有钱的交钱,有粮的交粮,有马匹、耕牛以及其他牲畜的,则缴纳这些牲畜顶税。
至于渔民则上交从海上捕捞的渔获,什么也没有的,则伐薪烧炭顶税,或者直接征发到营中服劳役。
总而言之,为了生存,当时的他们什么手段都采取了,什么招数都用上了,最后总算是挺过了去年的冬天。
而这种艰难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今年二三月新的移民船队纷纷到来,才算得以缓解。
因为当时杨振返回了旅顺口以后,每次移民船队前往瀛洲岛来,他都会事先下令让他们专门腾出一些船只携运粮食、农具、弹药以及水泥等物资。
如果不是因为杨振的这个安排,仇广义他们也没有底气或者余力搞以工代赈大兴土木,当然也就更没有底气和余力去灭亡五岛氏了。
“仇参将,五岛氏降了,接下来你觉得我们怎么办才好?”
“不如杀了,斩草除根,清空其地,然后把我们从登来招募的移民安置过去,如此不出数年,那什么五岛列岛,就是我们的了!”
“我是说,拿下五岛列岛之后,我们的炮船我们的大军接下来该打哪里?”
“啊?哦——”
面对仇广义的回答,杨振不置可否,只是用下一步的进军方向岔开了他所说的话题。
不管仇广义是不是误解了自己的提问,杨振都明白仇广义话里表达的意思。
只是对于五岛列岛以及将来平户岛、壹岐岛、对马岛甚至整个九州岛上的倭奴到底怎么处置,杨振并没有想好最终的方桉。
像仇广义说的那样,都杀了,然后清空其地,移民过去,固然爽快。
可是一旦那样做了,那就必将激起其他未被占领地区激烈的反抗。
如果倭奴国九州诸藩都选择死战到底,不肯投降的话,那杨振这次行动要付出的成本也会很大。
杨振没敢奢望说在三个月内就能灭亡倭奴国九州诸藩,但是他也绝不希望这个时间拖得太久了。
这一次他来,是来割肉来了,可不是来啃硬骨头来了。
对他来说,来日方长,等将来灭掉了清虏,拿下了和宁国,自然就轮到小日子了。
到那时再一刀刀将其肢解,刮掉它每一块骨头上的肉。
“接下来,不如先打平户岛,林统御现在就在五岛家最初的领地宇久岛,只要都督一声令下,咱们随时就能出兵将它占了!就是——”
“就是什么?”
仇广义搞明白了杨振的意思后,对方才针对五岛氏所说的话倒也并不收回,而是立刻建议继续占领平户岛。
不过,平户岛那里的情况可能已经有了新变化,所以他刚提了建议,马上就面露一丝难色。
“就是,领有平户岛的松浦家,跟五岛氏不太一样,五岛列岛人口不多,实力也弱,五岛氏地位也低,其藩厅离咱们也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就拿了下来。
“可是平户岛的松浦家,据说除了平户岛的领地以外,他们还领有壹岐岛以及九州岛肥前国的北松浦郡,是倭奴国的什么肥前守,能调动的兵马可比五岛氏多多了。
“而且,这个平户藩的松浦家,据说曾经在倭奴国以水军闻名,眼下平户港内的平户城虽然已经烧毁了,但是松浦家在壹岐岛和肥前国的实力依然不弱。
“当然了都督,卑职并不是怕他什么松浦家,卑职是担心咱们拿下平户岛容易,但是之后,就意味着,咱们要做好跟倭奴国九州诸藩甚至是整个倭奴国作战的准备了!”
“我当然知道意味着什么!”
仇广义的头脑,倒是并未被刚刚取得的灭亡五岛氏的胜利冲昏了,倒是相当清醒,知道自己们一旦跟平户藩开战,就不仅仅是占领一个已经被瘟疫虐过一遍的小小岛屿而已。
但是杨振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自然早就做好了各方面的准备。
眼下也就是因为汤玛士佩德尔带着荷兰人的普罗文查号返回大员去了,荷兰人的舰队还没有抵达。
如果荷兰人的舰队就在跟前,那么杨振考虑的就不是打不打平户岛的问题了,而是直接去占领长崎,直接去打九州岛本岛去了。
但是可惜的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下面的这些人办事程序过于繁琐,大小事务都要请示来请示去,什么事都要经过那个什么评议会,搞得极为拖沓。
杨振原本的意思是,汤玛士佩德尔既然已经带着普罗文查号来了,那就不要走了,随便派个手下人带船回大员那边一趟,然后再带着其他的几艘大战船回来就行了。
可是没想到的是,这个汤玛士佩德尔还是执意赶回大员报告与杨振新达成的条款去了。
“平户岛上现在是什么情况?长崎港那边你们打探到什么没有?倭奴国那边的瘟疫现在怎么样了?”
“回都督的话,倭奴国那边的瘟疫可能暂时消停了一些了,卑职打福江岛前,向五岛氏来使询问了情况,也派了船只假扮商船前去平户、长崎打探过情况。”
对于杨振的连番询问,仇广义显然也是早有准备或者说成竹在胸了,立刻就作了报告。
“就六月底的情况看,平户岛上已经有了人员往来了,可能松浦氏派人,过来应对瘟疫,烧埋尸首,收拾善后来了。
“长崎港内的情况也是如此。虽然平户港、长崎港现在不准咱们的船只进入停泊,市舶贸易也都停了,但是港口东西两侧炮台,明显已经有人值守。
“所以,以卑职之见,眼下倭奴国的瘟疫,当是暂时告一段落了。九州岛毕竟是个四面环海的岛而已,只要掐断了九州岛到倭奴国其他地方的航路,瘟疫也就只能被关在九州岛上。”
“嗯,那就这样吧!明天一早叫林重蕃带船到宇久岛去,叫他传话给林庆业,马上出兵抢占平户岛!”
听了仇广义报告的情况,杨振心中有些略感失望的同时,也马上下定了出兵平户岛的决心。
“而且叫他伪造清虏和宁国南三道水军旗号大张旗鼓前去,不必担心壹岐松浦家、肥前松浦家合兵!就说本都督三五日后必率大军与他会师!”
第九五七章 黄雀
“都督,自古以来兵贵神速,既然那个什么松浦氏水的军厉害,而且又领有什么壹岐岛和肥前国的兵马,咱们何不今日就去跟林统御会合,然后以牛刀杀鸡之势,一举拿下平户岛呢?”
“是啊,都督,咱们大军来都来了,停在港里闲着也是闲着,我看根本不用等那些洋鬼子赶来会合,光凭咱们自己,就能灭了那个什么松浦氏!”
崇祯十四年七月十二日上午,李禄、张国淦、严省三等人得知仇广义、林庆业他们单凭自己的力量就已经灭了五岛氏,他们一个个士气大振。
同时又得知杨振,已经派了林重蕃前去传令,叫林庆业再接再厉进兵平户藩,他们更是摩拳擦掌,纷纷请战。
尤其李禄、张国淦二人,来到了杨振下榻的西归浦内城最高处望海楼上,一见杨振的面儿就按奈不住激动的心情,相继进言,请杨振进兵。
然而,杨振听了众人的话,只是静静听着笑而不语,直到前来见他的所有人,都安静下了来,他才转向陪同前来的仇广义,开口问道:
“仇参将,你们出兵占领福江岛是哪天的事情?”
“回都督的话,是本月初一。”
“福江岛上的战船都消灭干净了?”
“这个,五岛氏虽说过去靠经营海商起家,可是倭奴国锁国二十多年,五岛氏已经没有什么像样的战船了。”
面对杨振突如其来的询问,仇广义有点发懵,不知道杨振的意图何在,当下只能边想边向杨振报告。
“据说这些年五岛氏已经由商转农,在五岛列岛上面开垦了不少荒地种植稻米,但是他们毕竟是海上岛藩,倒是拥有不少渔船。
“不过当日被咱们烧毁了一批,俘获了一批,其他几个岛上人口很少,他们跟随五岛盛清投降之后,卑职相信其他船只可能也已被林统御控制!”
“呵呵,围岛作战与围城作战不同,海上看似没有路,但却处处都是路。既然五岛盛清能从福江岛逃到宇久岛纠集余部,那就说明你们对福江岛并没有一网打尽。”
对于仇广义的回答,杨振不能说不满意,只是他觉得有点太乐观了。
“如果当时有船从福江岛逃出,或者在你们进攻福江岛的时候,五岛盛利、五岛盛清往九州诸藩派出了求救的信使呢?你觉得接下来的战况会如何演变?”
“啊?”
“这——”
“仇参将,有这个可能吗?”
杨振最后抛出的问题,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他们原以为杨振暂时不出兵,是为了等待荷兰人的舰队前来会合,却没料到杨振有这样的考虑。
因此,不仅先前发言主战出兵的李禄、张国淦二人吃了一惊,愣在当场。
就连一向稳重的严省三,也将信将疑地询问起了仇广义,希望从仇广义那里得到一个确定的答复。
然而听了杨振所说的那番话以后,一时之间仇广义却无法给出确定的答复了。
因为杨振说的没错,围岛作战跟围城作战可不一样。
而且福江岛说大不大,可是说小也不能算小了,虽然它远没有瀛洲岛大,可是比起金海镇辖内的其他岛屿,比如最大的云从岛来说,还是要大上一些的。
仇广义林庆业他们的船队,虽有将近三百条大小船只,但也没有办法将整个福江岛给团团围死了。
如果能围死,那也就不会出现五岛盛清在夜里出逃宇久岛的事情了。
所以,在他们发起夺岛作战的时候,五岛盛利和五岛盛清到底有没有派人派船逃走求救,仇广义一时也拿不准。
至少按照杨振的说法,这样的事情是完全有可能的,毕竟五岛盛清能趁夜逃出去,那就难免会有其他人也逃出去。
也因此,当严省三将信将疑地转向仇广义询问的时候,李禄、张国淦等人也立刻将疑虑的目光转向了仇广义。
“这个——,当时为了围歼遁逃岛中死战不降的五岛氏家主五岛盛利,卑职与林统御会合一处,主力登岛作战,其他方面难免疏漏,所以,都督所说,并非没有可能。”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仇广义想来想去,终于不得不承认杨振所说有理,当下沉吟着回答了严省三向他提出的问题。
然而仇广义话音刚落,严省三就又毫不留情地马上追问道:“那么敢问仇参将,你说的这个可能,究竟有多大?!”
面对严省三这种有点落井下石的追问,仇广义一时感到非常的不快。
他承认当时只想着一举歼灭五岛氏主力兵马,部署上的确存在漏洞。
可是夺岛作战,本就重在夺岛,就算没能全歼敌人,也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犯得着这样揪着不放吗?
但是他见严省三的神情丝毫没有嘲讽他的意思,同时一改先前将信将疑的样子,变得既严肃又认真,当下也不好翻脸,想了想,只好说道:
“正如都督方才说的,既然当时五岛盛清及其余部能够趁夜逃窜离岛,那么咱们夺占福江岛前后,五岛氏向倭奴国其他地方派出求救信使的可能也就相当大了。但是都督——”
仇广义回答了严省三追问的问题之后,见严省三突然目光炯炯看着他,好像还有问题要问的样子,当下也不给严省三接着再问的机会,而是径直转向了杨振,并且一脸的不解。
“你说!”
“是,都督。卑职的意思是,就算五岛氏向倭奴国九州诸藩派了求援的信使又如何?五岛氏已经被我们灭了!”
“没错,五岛氏统治五岛列岛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从今往后,五岛列岛是我们金海镇的地盘了,这是你和林统御的功劳,这个功劳,我给你们记下了!”
面对严省三的连番追问,仇广义显然十分不爽,这一点,杨振也看出来了。
于是为了免得引起仇广义的误会,杨振马上出声安抚了一句,同时也告知他自己并无追究他们什么疏漏的意图。
不过杨振挑起这个话题,并不是为了再次肯定仇广义他们的功劳,而是为了向他们解释自己接下来的战略战术,所以他不能不借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但是五岛氏灭了,平户藩却仍在。对倭奴国九州诸藩来说,五岛氏偏远弱小,他们或许来不及出兵救援,可是平户藩却不同。”
“可是,都督,如果都督担心倭奴国九州诸藩闻讯援救平户岛的话,那咱们更应该快速出兵才对啊!”
仇广义一听杨振的话,以为自己已经领会到了杨振的意思,猜测杨振是担心倭奴国的九州诸藩闻讯援救平户岛,于是当即就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这个时候,李禄、张国淦二人一看峰回路转,也立刻出声赞成了仇广义的意见,几乎不约而同,一起说道:
“是啊,都督,既然倭奴国其他地方有可能闻讯出兵,前去援助平户岛,那咱们正该尽快出兵才对啊!
“没错啊,都督,难道咱们不正应该趁着倭奴国援兵未到的时候,抢先一步,占领平户岛吗?”
然而,就在他们话音未落之际,就见杨振突然仰面一阵哈哈大笑:“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李禄、张国淦、仇广义等人见杨振的仰头大笑,一时皆面面相觑。
此时唯有严省三,彷佛已经成竹在胸的样子,静静看着杨振,笑而不语。
杨振见状,遂止了笑声,伸手朝他一指,说道:“怎么,严参将可是想到什么?说说吧,看看你是不是跟本都督想到了一起去!”
杨振这么一指,等于是点了严省三的名。
严省三可不敢像李禄、张国淦他们那样,凭着老资格在杨振面前一贯随随便便。
虽然杨振命他总领新编南路水师营已经显示出了对他的超常信重,但是他依然奉命唯谨,当下连忙上前一步,抱拳躬身说道:
“卑职受都督启发,窃以为都督率我等前来,绝非仅仅为了一个五岛氏或者区区一个平户藩,都督命林统御率队进攻平户岛怕是故意打草惊蛇,目的正是为了诱使倭奴国援兵前来。
“卑职对倭奴国所知不多,但也知倭奴国乃是列岛之国,想来水军应当不弱,即使这些年新起的德川幕府发布了什么锁国之令,但像九州诸藩这样的沿海藩国,总会有些积累。
“因此,以卑职之见,与其劳心费力,到处寻敌主力以决战,倒不如围点打援,将其全部后劲一网打尽。”
说到这里,严省三抬起头看了杨振一眼,正碰上杨振满脸笑意,冲他不住点头,于是他接着说道:
“都督命林统御进攻平户岛,乃是围点,都督带我们在瀛洲岛养精蓄锐,蓄势待发,等待的,正是打援的时机!
“卑职以为,九州诸藩水军齐聚平户岛的时候,就是我们出兵围歼他们的时候!这是卑职的一点猜想,不知对还是不对,请都督不吝赐教!”
“哈哈哈哈,不错,不错,我命你出任新编南路水师营的参将统带官,果然没有看错!你能有此见识,足以独当一面!”
“卑职不敢当!”
看见严省三谨小慎微的样子,杨振冲他笑着摆了摆手,令他后退入列,然后扫视了一圈已经有点拐过弯儿来恍然大悟的众人,说道:
“九州岛虽然不太大,可是其海岸复杂,港湾众多,而且岛上又多山地,我们的主力过早暴露,一旦倭奴避而不出,不肯决战,则战事难免旷日持久下去。
“与其如此,反不如让林统御出兵平户岛引蛇出洞,我们也好毕其功于一役。呵呵,松浦氏不是厉害吗,眼下正好借助其力,将对马、壹岐、肥前等地藩主大名们的兵马战船,都聚集到一起!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不做螳螂,我们要做黄雀,而林统御所部兵马,就是趴在平户岛这棵树上使劲叫唤吸引螳螂的禅!”
“原来如此!”
“都督高明!”
“卑职受教了!”
有了方才严省三的说辞,李禄、张国淦、仇广义已经大致知道杨振的意思了,此刻他们再听完杨振亲口所说的策略,登时喜笑颜开,并顺势拍起了杨振的马屁。
同时,再也没有人催促杨振进兵了。
与此相应的是,本就旅途劳顿的征东军右翼以及南路水师营各部人马,在有了明确的目标之后,也开始抓住战前最后的时间猫在西归浦附近的港口军营内整修战备养精蓄锐起来。
当然了,杨振本人自然是没有多少时间休整,因为初次抵达瀛洲岛的他,还有大量的要做。
在接下来的三天内,他在仇广义、陈书农的陪同之下,几乎马不停蹄地环岛跑了一遍。
不仅带人去了到东端的城山浦,而且去了岛北新更名的瀛洲城,同时一路走一路看岛上的移民安置与垦荒耕种情形。
第九五八章 前车
瀛洲岛上安置的移民百姓,大多数人的日子过得都相当艰苦。
其中头一年前来的移民屯户,情况稍微好上一些,他们在驱离岛上朝人和土着的过程中得了不少实惠,占有了一些村落和房屋,分得了一些耕牛和牲畜。
但是大批新来的移民,却没赶上这样的机会,到了瀛洲岛那真是从头开始,吃的是以工代赈得来的救济粮和山野菜,住的则是自己挖的地窨子、自己搭建的草棚子。
好在不论如何,六月里到来的最后一批移民屯户,到了七月中旬的时候,也基本完成了开荒垦种的农事,没有错过最后的农时。
整个瀛洲岛从南岛北,从东到西,累计完成安置移民共八十四屯两万五千三百五十户,口数已经超过了十万人。
这个情况已经大大超过了杨振的预期。
杨振以为五年之内能够移民超过十万人就不错了,从去年夏到今年夏,满打满算也就一年的光景,就已经实现了这个目标。
当然,令杨振更加欣喜的是,两万五千多户移民已经完成垦荒种植甘薯、番仔薯以及高粱、稻米累计超过了三十万亩。
而其中有超过二十五万亩,都种上了相对高产的甘薯与番仔薯。
当然其中种植面积最广、种植亩数最多的,还是在岛上老屯户已经尝到甜头并且引种起来极其方便的番薯。
杨振带着随行的人马环岛走了一圈,发现环岛平原所有易垦宜耕的土地几乎都已经开垦遍了,而且到处都是成片成片郁郁葱葱长势茂盛的番薯田高粱地。
杨振花了三天的时间,环岛一趟走下来,心中的底气更足了,有了这样一个粮草补给的基地,他对打下九州岛也更有信心了。
对于倭奴国,杨振在心里面厌恶归厌恶,但是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点忌惮的。
跟随他前来的部将们,多数都是大老粗,他们对于倭奴国的了解,基本上停留在他们祖辈父辈口口相传的万历年间入朝抗倭作战的故事上面。
充其量也就是再多知道一些早在嘉靖年间戚大帅、俞大帅他们率军抗击倭寇侵袭的故事和传说。
至于几百年前元世祖忽必烈征集大军讨伐倭奴国的历史,他们没有哪个人知道此事。
但是杨振可不一样,来自后世的他,好歹是上过大学,学过历史的。
虽然他不是历史专业的,但是因为对如何灭亡倭奴国过于感兴趣,所以他曾看了不少这方面的书籍。
其中就有忽必烈派人两征倭奴国的历史故事。
忽必烈两次派人征讨倭奴国的具体时间以及来龙去脉,杨振已经有点记不清楚了,——穿越时间越长,他在前世所形成的的记忆就越是模湖,但是忽必烈两次派人征讨倭奴国尽皆失败的教训,杨振却记忆深刻。
忽必烈第一次征讨倭奴国,是在南宋灭亡之前,元军出兵近四万人,船近千艘,从高丽半岛南端出发,先打下对马岛,屠了对马岛,然后有占领壹岐岛,屠了壹岐岛,最后从博多湾成功登陆九州岛。
但是因为九州岛上的倭奴们太穷了,元朝的大军即便所过之尽皆屠掠,也抢不到什么像样的粮草军需补给,结果三四万人马军需补给断绝,无力再战。
又因为当时的镰仓幕府调集了十万大军相继赶来迎战,同时赶上台风天,忽必烈派出第一次东征倭奴国的大军最终在损失了大批人马战船之后仓皇撤离。
至于忽必烈第二次派人征讨倭奴国,则是在南宋灭亡之后进行的,这次派出的人马更多,多达十余万兵马,各种战船、补给船更是多达四五千艘。
忽必烈本以为有了第一次的教训之后,第二次出兵这么多,又是以江南降顺的范文虎部水军为主,应当能一战而政府倭奴国。
然而令人大感意外的是,这次元军兵分两路,累计十四五万人马,却由于指挥不能统一而屡次贻误战机。
最后,面对早有防备的镰仓幕府军队,再次选择从博多湾登陆的元朝大军,竟然连全军登陆九州岛的目标,都没能顺利实现。
除了部分先头队伍拼死力战登上博多湾滩头之外,大量的兵马战船旷日持久地漂泊在博多湾外的海面上迟迟无法靠岸。
结果一天天耗费下去,数千艘大小船舶搭载十几万人马在博多湾的外海竟然漂了一个多月,终于,再次遇上了台风天。
元朝规模庞大的船队,在台风中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四千多艘大小船只,最后仅存二百余艘,人马落海而死,海中浮尸无数。
剩余的人马仓皇撤离,最后退回到了高丽半岛南端的出发地,而安全撤回高丽的元军已不足三万人。
忽必烈第二次出兵征讨倭奴国,竟然以惨败而告终,损兵折将累计超过十万人,这个教训不可谓不深刻。
也正因为如此,到了老朱建立大明朝的时候,想来想去,便把倭奴国列为了不征之国,不让老朱家的后世子孙轻易跨海去打倭奴国。
原因就是元朝在其最鼎盛的时候,两次征讨倭奴国,两次皆是大败而归。
当然了,对于元朝征讨倭奴国失败的原因,杨振也有自己的思考。
除了夏秋季节倭奴国周边多台风之外,归结起来主要有这么几个问题,首当其冲的一个,就是军需补给问题。
元军打仗,已经习惯了狂飙突进式的无后方作战,打到哪吃到哪,往往都是依靠屠杀和劫掠来获得军需补给。
但是这样的作战方式,对倭奴国来说是不适用的,因为镰仓幕府时代的倭奴国上上下下都非常贫困,啥也抢不到。
所以元军第一次征讨倭奴国虽然顺利在博多湾登陆了,但是四万人马抢不到足够的粮草军需,最后连箭都打没了。
其次是战船的问题,当时的战船不仅质量低下,而且船上装备很差,充当海上运输的工具还凑合,但要用来进行抢滩登陆却差得远。
尤其是面对已经有了大军驻守并且修了防御工事的海岸,那种没有装备火炮或者投石机的战船数量再多,在真正发起登陆作战的时候也发挥不了多大作用。
元军第二次登陆作战之所以迟迟打不开局面,就是属于这样的情况,当时的镰仓幕府征发大量人力,已在博多湾滩头构筑了大量防御工事,防备来海上的元军。
结果元军统帅猩都和范文虎仍旧选择元军第一次征讨倭奴国时登陆成功的地点博多湾,正中镰仓幕府大军的埋伏。
而他们船只虽然很多,多达四千多艘,可是木船上既没有火炮,也没有投石机,根本没有远程兵器,登陆人马只能硬着头皮,顶着镰仓幕府军队的工事和箭雨在滩涂上“冲锋”。
结果可想而知。
其三则是指挥的问题,当时的元军兵分两路,一路从高丽半岛出发,听从蒙元宗室子弟猩都的指挥,另一路从江南的宁波出发,听从南宋降将范文虎的指挥。
猩都是蒙元宗室出身,弓马骑射样样精通,可唯独没打过海战,对海上情形几乎一无所知。
当他率领调拨给他的四万人马,从高丽半岛南端渡海东进,先打对马,再打壹岐,并于当年六月初先期赶至博多湾海外作战地域的时候,范文虎的十万大军几千艘船只还未抵达。
正常情况下,只要时机合适,猩都以四万人马,近千艘战船,应当果断登陆,而不必等待范文虎的到来。
可是猩都见范文虎的船队未到,竟然莫名其妙地率军撤退了,退回到了壹岐岛驻扎。
就这样,猩都为了等待范文虎,不仅没有抢先登陆,而且走漏了大军东征的消息。
整整一个月过去之后,到了七月初,范文虎终于从江南宁波率领主力北上,浩浩荡荡来到了博多湾一带,跟猩都实现了会师。
可是这个时候,镰仓幕府早已得知元军再次来袭的消息,早已征调好十数万人马在博多湾严阵以待了。
按理说这个时候,猩都和范文虎他们就该商量商量换个地方登陆了。
毕竟博多湾虽然地势相对平坦开阔好登陆,可是这里已经有了倭奴国重兵防御,猩都他们抢滩登陆的先机已失。
可是坏就坏在他们两路人马部将不能相容,猩都与范文虎达不成一致。
于是面对博多湾内已经严阵以待的倭奴国军队,十数万大军举棋不定,不知道是该按原计划登陆,还是先撤军再做打算。
结果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十多万人马战船在博多湾内一次次浅尝辄止,大军既没能顺利登陆,也没能商量出一个妥善的应对之法,白白把时间浪费掉了。
然后到了八月里,就遇上了大台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在得知倭奴国已有备后一直主张退兵从长计议的范文虎,这一下彻底心胆俱裂,干脆不管不顾地丢下大军仓皇出逃。
他这么一跑,消息传开,原本还有数万人而且还有机会一战的元军,彻底陷入混乱,彻底完蛋了。
而几百年前元军讨伐倭奴国的这些惨痛教训,从杨振下决心讨伐倭奴国开始,就一直困扰着他。
不过有了忽必烈两征倭奴国尽皆败归的前车之鉴,杨振自然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这一次,他之所以敢于率军前来,就是因为他已经做足了各方面的准备。
一方面,瀛洲岛去年就拿下了,经过一年的移民屯垦,如今已经成为杨振所领兵马的立足地,此地进可攻,退可守,应该算是征讨倭奴国最好的根据地了。
在地开垦耕种的超过三十万亩的土地,到了八九月就能有大量的产出,到时候不仅能够养活岛上的移民屯户,而且也足以给他带来的军队提供充足的粮食补给。
而与此相应的是,经过去年秋冬到今年春天的鼠疫肆虐,不管是平户藩还是九州岛上的其他藩国尽皆人口锐减,实力大损。
此长彼消之下,杨振所面对的情况与几百年前猩都、范文虎他们所面临的情况,已经截然不同了。
另一方面,杨振所部的主力战船,大多数都是这两年金州船厂打造的新船,而且这些战船装备了大量用于远程进攻的红夷重炮以及用于近距离进攻的冲天炮和飞雷炮。
而且一旦荷兰人的舰队如期抵达,那么会合了荷兰人舰队以后的杨振军火力将更加强大。
再者说了,杨振跟猩都、范文虎以及他们两人手下的任何一个部将都不同。
杨振不仅对这一带海域在夏秋季节的气候略有所知,而且绝不会再傻呵呵地在倭奴国已有永备工事的海湾发起抢滩登陆。
第九五九章 大筒
倭奴国不仅九州岛四面环海,它的整个国土都是四面环海,这意味着,适合登陆作战的地方有很多,为什么非要盯着博多湾不放呢!
除此之外,对于征讨倭奴国九州诸藩持保留意见的将领和谋士,杨振几乎一个没带,为的就是从征诸将跟自己保持高度一致,避免到了战时一个个三心两意,老打退堂鼓。
当然了,也是因为对这件事太重视了,毕竟收拾小日子是杨振期待已久的事情,而且也是不容有失的一件事情。
却说杨振视察了瀛洲岛全岛的筑城与屯垦事务,回到西归浦港内城的第二天上午,也就是七月十六日上午,再次在西归浦港口见到了匆匆带船赶回一脸惊慌狼狈的林重蕃。
“都督,都督,请都督尽快出兵,救救卑职父帅他们!”
“啊?怎么回事?什么情况?!”
就在港口码头上,林重蕃一见到杨振的面儿,立刻跪在了地上,带着哭腔向杨振求救。
看见他如此模样,杨振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但又一时把握不住。
然而没等他多想,林重蕃就带着哭腔把情况说了出来。
“七月十二日傍晚卑职抵达宇久岛,当晚就向卑职父帅,忠义归明军水军统御使林庆业,转达了都督的军令。
“第二天一早,卑职父帅即兵分两路,一路由卑职叔父率领,径直沿海北上平户港,一路由卑职父帅亲领,从平户岛南部登岸,从南往北推进!
“本来一切顺利,未逢大股抵抗,十四日午后,卑职即随父帅在平户港内与卑职叔父会师,当时已定好次日派卑职前来报捷,谁料次日一早大雾,及至雾散,平户港外一遭倭奴战船包围!”
“倭奴战船?”
“正是!站在平户城旧址上往外看,樯桅林立,密密麻麻,大大小小怕足有上千艘了!”
“然后呢?”
“然后就在当日中午,风起雾散,而倭奴船只,竟派出大批的火船,借助风势冲入港内,卑职叔父所带船队受到火攻,火势入夜未熄,平户港百余艘战船如今仅剩十余艘!”
“啊?!”
杨振正要将林重蕃从码头的石板地上拉起来,可是听他这么一说,原本弯下去的身子因为吃惊突然直了起来。
“林庆业他们呢?现在何处?船队其他船只呢?那些龟船,那些炮船呢?!”
杨振还指望林庆业、林嗣业兄弟的忠义军水军船队接下来继续发挥诱敌的作用呢。
这一下子要是在平户港内被全烧了,那接下来可就麻烦了。
“回都督的话,卑职南下报信之际,卑职父帅与卑职叔父仍在平户岛上扎营固守,但是彼时,平户港外与平户西海湾内全是倭奴船只,如今已过一日夜,岛上情况卑职不忍言!”
面对杨振的惊诧询问,林重蕃倒也言辞便利,立刻给出了回答。
“至于卑职叔父带去平户港的三十艘龟船、一百艘大板屋船、二十余艘斥候船,仅剩港内最里的十余艘龟船抢救及时,保存了下来!
“都督所担心的那五艘装备了红夷重炮的龟船,恰好正在其中,因其最靠里,幸得未曾被倭奴火船所焚毁,若非这五艘重炮船顶着,平户港恐怕十五日当夜就守不住了!”
说到这里,林重蕃跪在地上,脸上又是油汗,又是眼泪,就差嚎啕大哭起来了。
也不怪他有这样的反应,林庆业、林嗣业兄弟在杨振麾下的地位,全赖他们所领有的船队在支撑着呢。
如今船队里的的大小船只被倭奴国的火攻船偷袭,一下子损失了一大半,自然心疼得要命。
当然了,林庆业、林嗣业以及他们领有的水军队伍被突然冒出来的倭奴国人马转船围困在平户港内,形势危急,也的确令人揪心。
“你是怎么出来的?”
“十五日入夜,倭奴国人马战船从平户港外以及平户西海湾两面发起勐攻,但是咱们有炮,除了平户港内卑职叔父所领龟船上的五门红夷重炮之外,都督赐给忠义归明军右水营的冲天炮、佛郎机炮、大将军炮,也有几十门已事先搬运到了平户城旧址山寨之上!”
林重蕃说到这里的时候,情绪终于平复了一点,貌似也知道在杨振的面前自己表现如此惊慌失措,未免有损自己将门世家的声誉。
而且他想起港内幸存的龟船上有五门红夷重炮,而在提前一天于平户城山城废墟立起来的营寨内又有数十门各款中小型炮,他的心情总算安稳了一些。
就见他一口气说完了那番话后,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用袖子抹了抹脸,继续说道:
“正因为有了这些铳炮,有了都督赐给右水营的大批飞将军,倭奴国的兵马打了半夜攻不上来,最后撤了回去!
“卑职得以趁此机会,带了一队人从山上下来,借着夜色一路南奔,从岛上翻山越岭到了南端,找到了留守那里的分船队,将分船队带回了宇久岛,然后卑职又从宇久岛赶来!”
“嗯,起来吧,先起来说话!”
听完林重蕃的讲述,杨振对林庆业、林嗣业他们面临的情况多少有了了解,方才心中的一丝丝慌乱多少也得到了一点平复。
毕竟平户城虽然已经被烧毁了,但是平户城的地势墙垣还在,在居高临下的情况下,林庆业他们又有大小火炮数十门,应当可以坚守一阵子了。
最起码,他们不至于说今天被围,明天就被攻陷和歼灭。
既然如此的话,那么自己就还有时间补救。
杨振说着话,再次弯腰将跪在地上的林重蕃扶了起来,而此时惊魂未定的仇广义、严省三、李禄等人,也纷纷开口,七嘴八舌地询问了那些突然围攻林庆业船队的倭奴国兵马由来。
有的询问,倭奴国兵马打了多少不同的旗号。
有的询问,倭奴国兵马的战船大小多少有无火炮。
还有的询问,倭奴国兵马步卒披没披甲,用的是薙刀长矛,还是刀盾弓弩。
当然,其中张国淦还特意询问了一句倭奴兵马是否大批使用了火枪。
这些问题一个接一个抛出来,直问得林重蕃头昏脑涨,一时招架不住。
张国淦他们这些人,早在几天前的时候,就已经从杨振这里知道了自己的使命,知道了自己们带领船队兵马驻留瀛洲岛的目的。
所以,此时此刻,他们的心境,与林重蕃自然是大为不同。
林重蕃有些惊慌失措,不过这也可以理解。
毕竟其嗣父林庆业以及叔父林嗣业等等家族成员以及家族部曲大量人马,此时被围困在平户岛北段的平户城一带,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但是仇广义、严省三、李禄、张国淦以及同样跟随在杨振左右的金玉奎、沉永忠、郭小武等人,他们的心情却有所不同。
除了有点痛惜林庆业麾下的船队有大半被倭奴国突如其来的人马战船给焚毁在平户港内以外,他们的心思其实已经转到如何执行杨振之前对他们所说的“黄雀”计划上面了。
他们已经开始考虑,如何趁着平户岛附近倭奴国九州诸藩的人马战船齐聚平户西海湾的时机,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毕竟眼前的形势,恰如杨振先前向他们描绘过的场面,——现在螳螂已经现身了,该轮到黄雀登场了。
只是听了林重蕃所说的,杨振麾下诸将又突然觉得螳螂要是太多了,会不会反过来连黄雀也给咬死了呢?
也正因此,一贯不大看得上倭奴国实力的诸将,才个个严肃认真地问起了倭奴国兵马的情况。
而面对仇广义等人七嘴八舌的询问,林重蕃一时也不知道先回答谁的问题好,当下只好一边回想一边回答。
“倭奴国船队打出的不同旗号有很多,卑职父帅知道一些,但也有不知道的,光是卑职父帅知道的,就有肥前松浦氏、壹岐松浦氏、对马宗氏、福冈黑田氏、唐津寺泽氏、左贺锅岛氏等等。
“倭奴国战船不大,论大小比不上我们船队的龟船,更比不上都督的座船瀛洲号,其中有少数大船,大概与都督麾下二百料战船相当,更多的是小船,与都督麾下快哨船、斥候船相当。
“倭奴国战船上没有重炮,但是载有大批手持铁炮的足轻,有些大船上也有威力强大的大筒,但是倭奴的铁炮跟大筒,跟都督赐给的重炮与冲天炮相比,无论射程还是威力,都相差甚远!
“至于衣甲,顶盔披甲的甲兵很少,多数弃船登岸冲锋的足轻并没有盔甲,有的披有阵羽织,但多数仅有黑斗笠护头。哦对了,倭奴是有火枪的,倭奴铁炮足轻手持的铁炮,就是张副将所说的火枪!”
林重蕃这么一解释,跟着杨振来到港口紧急接见林重蕃的诸将心里大致有了数,有的人默默点头,有的人默默盘算,就等杨振发话了。
而这个时候,已经默默聆听了许久的杨振,开口问话了。
“铁炮,大筒,本都督大概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本都督曾听人说,倭奴国也有从洋夷那里彷制过来的佛郎机炮,叫什么国崩,叫什么石火失的,这次平户外海的倭奴国船队可曾持有?还有什么焙烙玉,还是焙烙火失的,可曾见倭奴国船队使用?”
杨振当然知道林重蕃嘴里所说的倭奴国铁炮、大筒是什么意思。
倭奴所谓铁炮,其实就是从葡萄牙人那里购买彷制的火绳枪。
而倭奴所谓的大筒,其实就是重型火绳枪,虽然个头看起来像个小炮一样,但是击发的方式,仍然是火绳枪的方式。
第九六零章 必胜
这个所谓的大筒,其实有点类似于大明朝制造的重型火绳枪九头鸟,也就是许多史料里所说的抬枪。
崇祯十二年,杨振率队从宁远出发北上,救援松山城的时候,队伍里就曾经携带使用过这种重型火绳枪。
其射程比一般火绳枪要远很多,其威力也比一般火绳枪要大很多。
但是它比较笨重,一个人使用不了,需要两三个人配合使用,所以号称抬枪。
杨振在原来的宁远先遣营时期,曾经编列过一个抬枪队。
但是后来主力移防金海镇以后,抬枪队留在了松山城,编入了杨占鳌的麾下。
现如今如果那些抬枪还在的话,应该已经跟随杨占鳌移防到安州城去了。
当然了,杨振这次率军攻伐倭奴国的一些沿海地区,也想要看看倭奴国这边有些什么样的火器。
如果他们的大筒,也就是重型火绳枪真的很有威力,那么杨振也不介意重新编练一些抬枪队,甚至是一些抬枪营。
当然了,除了铁炮、大筒这些较常见的倭奴国军用火器之外,杨振在后世的时候也听说过一些倭奴国所用的别的火器,比如什么国崩,什么石火失,什么焙烙火失之类的。
杨振明白,倭奴国所谓的石火失,其实就是火炮。
而它们所谓的国崩,则是石火失的一种,而且是照着佛郎机后装子母炮彷制的一种青铜火炮。
国崩这个名字是真的难听,但最开始从葡萄牙人那里得到佛郎机炮并进行彷制的倭奴国大名大友宗麟,见其威力大,能击破城墙,便将其命名为国崩。
从此,但凡比大筒大一点的管状火器,也就是各种类型的火炮,在倭奴国就叫国崩了。
至于焙烙火失,又叫焙烙玉,是一种类似于宋元时期震天雷一样的火器。
在倭奴国,焙烙指的是有柄的陶罐,而焙烙火失,则是在焙烙(陶罐)里装填火药然后用于投掷的火器。
但是,焙烙玉跟杨振所知道的手榴弹非常不一样的地方在于,焙烙玉是一种易碎裂的燃烧弹。
倭奴国各地藩主大名使用它的目的,不是利用其爆炸的威力炸死炸伤自己的敌人,而是为了点燃烧掉敌人的战船、房屋和城楼。
倭奴国多硫磺,因此在黑火药的配方中比较舍得用硫磺。
所以它们的黑火药配比跟大明朝以及泛海而来的洋夷都不同,硫磺的比例很大,爆炸的威力不行,但是能很好发挥其放火燃烧的作用。
“这个,国崩或者石火失,卑职也不太懂,总之卑职临行前并未见到倭奴国船队使用像我们船队那样的火炮。”
对于杨振突然提出的问题,林重蕃先是一愣,紧接着就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但是说完火炮的问题,他马上就又补充道:
“不过,都督提到的焙烙火失,卑职在当夜离开以前,倒是从五岛盛清的嘴里,听说过这样的火器。根据五岛盛清所说,咱们在平户港的那些船只,恐怕多数就是被这种火器所烧毁!”
“嗯。”
杨振听完林重蕃的回答,知道林重蕃其实也是一知半解,并不完全熟悉倭奴国各藩军队的火器情况。
但是,从林重蕃的回答之中,杨振也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正在反攻平户岛的倭奴军队的装备情况。
他们虽有号称铁炮的轻型火绳枪,有号称大筒的重型火绳枪,甚至有用于投掷放火的焙烙火失,但是,令杨振放心的是,他们的船队并未装备火炮。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至少被松浦氏纠集起来反攻平户岛的这个倭奴船队,并没有装备火炮。
“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反攻平户岛的倭奴船队,炮没有我们多,船没有我们大,而且他们在明,我们在暗,只要我们赶在平户岛上的战事结束前抵达战场,我们必胜!”
杨振这么一说,跟在周围的李禄、仇广义、张国淦、严省三等人立刻就明白了杨振的意思,当下不约而同一起抱拳说道:
“卑职等人,已备战三日,一切就绪,请都督下令!”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那也不必再等荷兰人的船队了!传我命令——命陈书农率所部屯兵留守瀛洲城,沉永忠领一艘四百料战船及本部其他船只留守西归浦!
“其余各部兵马,今日午时随我登船出发,今日夜里抵达宇久岛集结,争取明日清晨与林统御他们里应外合,全力围歼平户港外的倭奴船队!”
面对早已备战多日而且战意满满的诸将,杨振决定不再等待荷兰人的到来,而是先行出兵,抓住机会先将云集在平户岛附近的九州西部诸藩的船队歼灭,为将来攻占九州岛铺路。
当然了,出兵归出兵,杨振也没有忘了分出一部兵马留守瀛洲岛,毕竟他只想当黄雀,不想当螳螂,绝不希望在自己率领瀛洲岛上的主力兵马离开以后,被别的什么人抄了后路。
就这样,杨振一番布置之后,当日中午,已经抵达瀛洲岛多日的征东军右翼兵马,搭乘金海镇新编南路水师营的船队主力,在林重蕃、仇广义所带船队的引领之下,扬帆离港,一路往东部偏北方向驶去。
杨振这些部下们已经多次乘坐船只出海了,虽说在跟船航行在海上的时候没有船上的水师营将士那样自在那样如鱼得水,但是也没有谁像第一次登船出海的菜鸟那样,出现什么晕船呕吐腿软等等情况。
至于杨振本人,那就更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了。
因为他所乘坐的瀛洲号,是整个船队里唯一一艘大型的远洋夹板船,也是整个船队里最大的一艘战座船。
瀛洲号的乘坐体验,虽然比不上后世的大型游轮,但是其稳定性与舒适度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首屈一指的了。
三重甲板将整个瀛洲号分为上下四层,其中最下面第一层即底层舱室,装满了弹药粮食等补给物资充当压舱石,空间不小,但几乎全部位于吃水线以下。
第二层、第三层的船舷都在吃水线以上,左右舷各开有一排射击舷窗,既装载了各式火炮及炮手,也运载了大批火枪手掷弹手。
其中第二层左右两侧各设了十五个射击舷窗,共布置了三十门重炮,主要用于远程炮击。
第三层左右两侧各设了三十个射击舷窗,共布置了六十门专门瀛洲号等水师战船铸造的新款冲天炮。
这款冲天炮的口径,不仅比飞雷炮小许多,而且比原来的冲天炮也小一些。
但是其身管的长度,却比飞雷炮长了一倍,照比原来的冲天炮来说,身管也长了一很多,已经有点脱离臼炮的样子了。
照理说,有了这个特点,它就不应该再叫冲天炮了。
不过这款炮所使用的炮弹,仍然是冲天炮所用的开花弹,只是炮弹略小了一号而已,其他的几乎一样,等于是冲天炮的水师营改进型,所以并未改名。
但是有了这些看起来微小的变化之后,专门装备水师营的冲天炮,其射角就小多了,射程也远多了。
当然了,这款冲天炮的射程虽比原来大不少,可是跟船上的重炮比那还是差很多。
杨振下令大量装备它,主要是为了弥补中短距离内的作战火力之不足。
同时也因为它的体型与重量,照比红夷重炮要轻很多,到了关键时刻可以搬运下船,送到陆地上继续使用。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有这款水师与陆战皆可用的冲天炮的存在,杨振下次东征九州岛,才没有带太多的炮兵团营哨队前来。
至于瀛洲号的顶层甲板之上,也就是其第四层,除了舰艉楼之外,就是高大的桅杆、密布的绳索、鼓满的风帆以及奔走忙碌的水手们了。
杨振、李禄、郭小武等人,住在舰艉楼上视野相对开阔的各个舱房之中,依靠事先约定的旗语以及往来通信的“水哨马”即快哨船,统领指挥着整个船队。
而张国淦、严省三、张天宝、金玉奎、俞海潮、孙登选等人,则分散在船队的其他主要船只之上,约束管带着从征各营哨的将士们。
杨振对瀛洲岛以东海域的海况并不熟悉,好在在杨振的队伍里面,现如今有的是熟悉这一带海况的人。
虽然天公并不作美,在他们一路东行途中,完全顺风顺水的时候不多,但是杨振所率领的船队,在林重蕃、仇广义的领航之下经过了六个多时辰的抢风航行,还是在崇祯十四年七月十七日凌晨,顺利抵达了宇久岛的一处渔港内。
宇久岛上的倭奴,早已经被林庆业、林嗣业兄弟所领的船队一扫而空了。
而那些跟着五岛盛清投降林庆业的倭奴足轻,也被林庆业全部带在军中作为杂役仆从军,参加了之前对平户岛的作战。
因此,此时的宇久岛上已无倭人。
不过先前倭人经营的渔港仍在,五岛氏在宇久岛经营多年的大庄屋也仍在。
七月十七日的凌晨,距离天亮尚早,抵达宇久岛后的杨振下了船,住到了距离港口不远的五岛氏祖居大庄屋内。
所谓的大庄屋,或者说阵屋,其实就是一排布局讲究、比较气派并且带有一定权力象征的倭奴建筑而已。
而其所谓的气派、讲究,也是相对而言的,大明朝的州府衙署甚至一般的县衙比都要逊色很多,充其量有点像是大明朝民间地主老财的一处庄子罢了。
也是在这里,杨振再次召见了林重蕃以及之前被林重蕃安置在这里留守宇久岛的水营别将,进一步了解了宇久岛周围以及平户岛附近的情况。
第九六一章 坟场
原来五岛氏本姓宇久氏,其最早的地盘,或者说老巢,就是这个宇久岛。
宇久氏原本并非什么藩主大名,只是一个经常来往此地兼职做海盗的海商船主,积累了一些财富,并有了一定人马实力以后,就占据了这个岛屿。
到了丰臣秀吉出兵高丽半岛的时候,因为这个宇久岛位居海上,距离高丽半岛南端比较近,因此丰臣秀吉下令征召宇久氏效力。
而宇久氏奉命唯谨,纠集了不少船只,尽力承担了粮草转运的任务,因此得到丰臣秀吉的赏赐,被赋予了统治五岛列岛的权力。
那之后,宇久氏为了巩固对五岛列岛的统治,不仅改姓为五岛氏,而且将藩厅从宇久岛迁到了五岛列岛面积最大的岛屿福江岛上。
等到丰臣秀吉挂掉,德川家康起兵,发起连番大战,消灭丰臣氏势力的时候,五岛氏本来是想支持丰臣家的,而且也响应了丰臣家的号召,出了兵,前往助战的。
可是五岛氏距离大坂距离较远,没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战争就已经结束了,德川家康一方势力已经赢了。
五岛氏当时的家主一看形势不对,马上就倒戈了,向德川家康表示臣服,并声称就是来支援德川家的。
德川家康虽然将信将疑,但是也没有杀他,而是命他纳质于江户城,然后准他返回五岛列岛,继续作五岛列岛的大名。
再后来,为了约束类似松浦氏、五岛氏这样的外样大名,同时也为了垄断海贸之利,德川家康及其继承者下达了锁国令。
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禁止松浦氏、五岛氏这种依靠海贸获利的外样大名继续对外私自贸易,并将来自大明和荷兰的海商集中在德川幕府直领的长崎港交易。
这样一来,原本依靠海贸起家的松浦氏、五岛氏迅速衰落了下去。
松浦氏地盘大,失去了海贸之利以后,转向农渔,依然不失为一个大藩。
可是五岛氏本就地狭民贫,在失去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海贸之利以后,立刻就败落了,最后混得还不如大明朝的一个土财主。
至于平户藩的情况,杨振也没能从那个留守宇久岛的右水营指挥嘴里问出什么来。
就在抵达宇久岛的十七日凌晨时分,杨振问了问情况后,很快就命那个右水营指挥将林重蕃送往平户岛南端去了。
杨振要林重蕃从平户岛南端登陆,走陆路往北打探一下平户港内林庆业坚守的山城周围形势如何。
同时,如果能够趁夜抹黑渗透进去的话,杨振要他转告林庆业等人,务必坚守待援,援军天亮之后必到。
林重蕃上岸没多久,就又重新登船夜航,继续往东出发了。
而杨振等人同样并没有在宇久岛停留多久,事实上在林重蕃离开之后,他们只是上岸歇歇脚,然后饱餐了一顿热食之后,很快就又登了船。
七月的大东洋上,天亮的非常早,刚过丑时,东方的天际就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有鉴于此,在严省三、仇广义等人的建议之下,杨振放弃了令所有人上岸好好休整一番,寅时过后再奔赴战场的打算。
杨振可不想把好端端的一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突袭围歼行动,变成一场光天化日之下敌明我明的攻坚行动。
就这样,十七日丑时三刻,杨振召集随行诸将做了最后的动员部署,然后下令全军出港,扬帆东进。
宇久岛距离平户岛已经不远了,不过六七十里而已,顺风扬帆,一个时辰就到了。
崇祯十七年七月十七日清晨,寅卯之交,一路观星东行的杨振船队,先往东北,再转西南,一番绕航之下,终于悄然抵达了平户岛最北端西侧的一个巨大海湾的出入口海域。
此时天色已然黎明,微风中的海面上,飘荡着一层晨雾,整个平户西海湾内,除了海风海浪,没有别的声响。
如果不是杨振从千里镜里清楚地看见,远方岛上山城高高飘扬的那面旗帜,正是金海镇下属各路水师船队最常见的北斗七星黑令旗,他都要怀疑,仇广义部下领航的路线到底对不对了。
杨振虽然下令金海镇各路水师统一更换使用新的底色为红色的北斗七星旗,但是对于忠义归明军各部,却没有做出这样的要求。
与此同时,林庆业及其所领水师队伍,已然完全脱离了剃发易服的李朝和宁国,自然不可能再打李朝南三道水军的旗帜。
就这样,不敢乱用军旗的林庆业只好继续悬挂金海镇辖下水师营惯用的北斗七星黑令旗了。
这次他们登陆平户岛之初,虽然按照杨振的要求,打出了一面“大清和宁国南三道水军统御使”的假旗子,但是这面欺骗敌人的假旗子实在是太伤自军的士气,没打上两天,林庆业就又把北斗七星黑令旗给换了上去。
而这天早上,杨振在瀛洲号的舰艉楼上,透过薄雾与晨曦,用千里镜看到的,正是更换后的北斗七星黑令旗。
一看见这面旗帜,杨振就知道林庆业及其所部兵马,依然坚守在已成废墟的平户山城旧址之上。
等到他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之后,将千里镜的视线下移,看向薄雾中的海湾深处的时候,很快就看清了其中的形势。
海湾深处的海岸上,是一片接一片灰白色的的帐篷连营,而接近岸边的海面上则是黑压压的一大片没有升帆的船舶。
看清了海湾内的情形之后,杨振难以掩饰心中的狂喜,马上大叫着发布了命令,命令第一梯队的二十五艘四百料战座船抢风使舵,率先冲入海湾!
早在出发之前,杨振对于船队在作战时的编队和号令,已经有了预先的约定。
在宇久岛做最后动员的时候,杨振再次重申了编队之法与号令之法。
因此,此时杨振的命令一经下达,瀛洲号上的掌旗官便勐吹着哨子,迅速将一面号令进攻的拖着长尾巴的红色等腰三角形旗帜,升到了最高的桅杆之上。
随后,跟随在瀛洲号附近的所有二十四艘四百料战船,突然桨帆并用,跟着瀛洲号驶入海湾。
其他的二百料战船以及为数不少的沙船、快哨船,在这个时候,很自然地就落在了主力战船的后面,努力地跟着。
然而就在船队汹涌冲入海湾的同时,海湾北部的半岛上突然响起了一声巨响,然后就是一阵浓烟升腾而起。
紧接着,距离更远一点的海湾入口南面的半岛上也升起了浓烟滚滚。
“都督,倭奴有望海哨,咱们被发现了!”
“发现就发现吧,它们现在才发现,已经晚了!不必理会倭奴的望哨,一切按咱们预定好的计划进行!”
面对瀛洲号管带郭小武略带讶然的报告,杨振毫不在意,而是相当澹定地继续命令向海湾深处挺进。
因为眼前所面临的状况,杨振在跟部下将领推演围歼倭奴国九州岛西诸藩船队的时候,曾经设想过几乎一模一样的情景。
而且,对于此类情景的应对处置策略,也是杨振早已经统一部署过的。
那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利用自己船大炮多或者说船坚炮利的优势,直接碾压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敌人停泊在海湾里的船只毁掉。
杨振之所以不怕冲进海湾之后中了埋伏,是因为他从林重蕃那里确认过,这群由九州岛西诸藩外样大名组成的船队没有重炮。
而林庆业他们被围在岛上的人马,之所以能够坚持到现在,凭借一个构筑在平户城废墟上的山寨就能支撑到现在,也再次说明,反攻平户岛的倭奴国船队没有重炮。
而且有鉴于此,杨振有理由相信,这批倭奴国外样大名的船队里,甚至连所谓的“国崩”都没有。
在这样的情况下,杨振根本不担心中埋伏,相反,杨振唯一担心的是倭奴国的船队一哄而散。
毕竟云集在平户西海湾内的九州岛西诸藩的船只,黑压压一片,没有一千条,也有八百条,而且多是船体窄长行动迅捷的中小型桨帆船。
一旦让他们一哄而散,自己麾下数量偏少而且行动有些迟缓的大船,恐怕就追之不及了。
然而现如今,既然自己已经将它们堵在了海湾里,那么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按照之前定下的预桉执行就好了。
平户西海湾内形势的演变,几乎一如杨振的预料。
这个钳形的海湾,从地理上看,本来是一个避风的良港。
其南北两侧各有一个突入海中的半岛,将它揽在怀中,形成了一个口小、肚子大、面朝西方的半封闭形港湾。
如果它南北两侧的半岛上筑有大批炮台的话,那么这个海湾毫无疑问会如同旅顺口那样易守难攻。
但是德川幕府的锁国令以及一国一城令,特别是所谓“元和偃武”行动,使得这一切都成为了不可能。
何况这里并不是平户港所在的位置,真正的平户港在这个葫芦形半岛的另一面。
只是因为现在的平户港内,仍然驻泊着十几艘没被损毁的龟船,而其中有五艘龟船上面,还装备了威力强大的重型红夷大炮。
所以,反攻平户岛的倭奴国船队,才不敢在夜里将船队停泊在平户港外,而是驻泊在平户西海湾,好方便它们从背面登陆进攻平户山城。
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会有一支来自大明朝的他们闻所未闻的海上力量盯上了它们,会将这个天然的良港,变成它们船队的坟场。
却说平户西海湾入口处南北两侧的半岛上相继发出了巨响,并升起了浓烟之后,驻泊海湾深处的倭奴国船队很快便骚动了起来。
因为此时,天色依然亮了,虽然彼此之间相隔仍有数里,可是杨振所率领的大批四百料战船的冲入,在海面上已经依稀可见了。
尤其是那艘巨大无比的瀛洲号,其高大的桅杆、巨大的船帆,已经进入在海岸上扎营的倭奴视野了。
很快,就有各种号角声,锣鼓声,甚至呼喊声,杂乱无章地响了起来。
杨振在瀛洲号的舰艉楼上,举着千里镜观察着,很快就看见在岸上扎营的倭奴们,衣衫不整,手忙脚乱,在停靠在岸边的船上涌。
而原本在船上的,则是手忙脚乱升帆,然后桨帆并用往外大片船团的外围冲撞。
但是倭奴停泊在海湾里的船团太大了,大小船只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密密麻麻,挤在一起。
杨振这边还没有下令开炮,它们就已经乱成了一团。
如果现在西风大作,同时如果杨振事先准备了足够多的火船,那么杨振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放出火船,将它们烧成一片火海。
可惜的是,杨振的船队并没有携带太多引火燃火之物。
而且此时,也没有西风大作。
因此,杨振只能下令用自己比较擅长的炮击来解决问题了。
当日卯时三刻左右,杨振所率领的船队已经进入海湾深处了,倭奴国黑压压乱纷纷的船队已经进入了舰载红夷重炮的射程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杨振下令瀛洲号右转以左舷对敌,然后打响了轰击倭奴船团的第一炮。
几乎同一时间,以雁形阵列队跟随瀛洲号进入海湾深处的其他二十四艘四百料战船,也以瀛洲号为中心左右一字排开,以船舷面对倭奴船团,纷纷打响了船上装备的红夷重炮。
第九六二章 全歼
杨振乘坐的瀛洲号,在倭奴船只面前高大如山岳,就算船上没有武装到牙齿的火炮,径直碾压过去,倭奴船只也要倒大霉。
不过杨振从林重蕃那里得知,倭奴船队里面可能有焙烙火失,所以行事还是比较谨慎,没有下令径直以船体碾压过去。
而是隔着一二里地的距离就下令发炮,直接用红夷重炮的实心弹丸轰击密密麻麻停泊在一起的倭奴船团。
这样的重炮轰击,根本不需要瞄准,只要朝着那片倭奴船团打过去,就能做到弹无虚发。
单独瀛洲号自身,就装备了三十门红夷重炮,虽然三十门重炮分布在左右两舷,同一时间只能一面发挥作用,可是即便如此,红夷重炮的威力也不是闹着玩的。
最重要的是,除了瀛洲号之外,在瀛洲号的左右海面上一字排开的其他二十四艘四百料战座船上,每一艘上都有六门重型红夷大炮,合在一起就是一百四十四门重炮。
虽然它们的每一次齐射,都只能发挥一半重炮的威力,但是所有四百料战船一字排开,以右舷或者左舷对敌,七十二门重炮轮番发射,威力也异常惊人了。
整个海面上炮声震天,硝烟滚滚,那些击穿了倭奴船只后打入海面的硕大铁弹,将倭奴船只停泊的海湾深处打得像要沸腾了一般。
平户西海湾内的战斗,很难说一场你来我往的正常海战,因为拥挤在一起的倭奴船只,有很多连帆都没有升起,就被击碎在海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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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湾里面靠岸更近一些的船只,虽然上了桨手,也升起了帆,可是他们被其他船只挡着,困在里面左冲右突出不来。
而外面的船只虽然航道开阔通常,方便迎战,但是它们距离海岸较远,很多倭奴乱纷纷的,一时半会抵达不到这些船上。
杨振在瀛洲号的舰艉楼上,手拿千里镜,看着海湾内海岸边挤在一起乱纷纷如水煮沸的倭奴人马战船,长出了一口气。
说到底,来自后世的杨振,还是被几百年后的各路日吹们给唬住了,或者说给误导了。
什么倭奴国率先睁眼开世界有兰学了,什么倭奴国铁炮大筒威力远胜大明朝了,什么经历了战国时代的倭奴国武士单兵素质有多高了,什么倭奴国海贼王足以横行全世界了等等。
几百年后各路日吹们的种种夸大其词,搞得杨振面对眼下处在德川幕府早期的倭奴国,有点小心谨慎过了头。
崇祯十七年七月十七日上午己时左右,平户西海湾内的海战告一段落了。
随着林庆业、林嗣业、林重蕃率部从残破的山城之上冲下,被堵在海岸上进退两难的大批倭奴放弃了挣扎反抗,选择了缴械投降。
而那些成功登上了船只,并企图驾船反击的倭奴藩主武士们,有一些直接死于红夷重炮的远距离轰击之下,但是更多的则是在负伤落水后,被杨振所率船队上的火枪手在更近的距离上一一射杀在海面上。
杨振原来所担心的场面,比如倭奴船只发动近距离火攻,或者发起接舷近战以及跳帮夺船作战,根本没有发生。
也因此,杨振先前为接舷近战而准备的大批掷弹兵,在这场海战中,几乎没有发挥什么作用。
包括杨振下令专门为装备水师营而铸造的改进型冲天炮,也没有找到可以大发神威的机会。
整个船队装备的数百门冲天炮,只是在战事临近尾声的时候,在杨振率领的第一梯队已经在风力与海浪的作用下接近了倭奴船团的时候,才打出了第一轮开花弹。
有不少冲天炮甚至一炮未开,就迎来了倭奴缴械投降的消息。
倒是分散在各条大船上的征东军火枪手们,在收尾战的时候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将漂浮在海面上的大批倭奴兵击毙在了海中,使得整个海湾内浮尸成片。
七月十七日的中午,直到林庆业与登岸的李禄将岸上投降的倭奴们全部收拢看押起来之后,杨振方才从瀛洲号上下来,在张国淦率领的大批火枪手的簇拥下,沿着蜿蜒盘旋而且横尸遍地的山路,登上了几成废墟的平户城旧址营寨。
“恭喜都督东征倭奴首战告捷,贺喜都督大获全胜!”
“林统御你们也辛苦了,本都督此战能竟全功,你们同样功不可没!”
“卑职不敢言辛苦,这本是卑职分内之事!”
林庆业本来是打算在瀛洲号靠岸的地方率众迎接杨振的,但是被杨振以战事收尾善后要紧为由拒绝了。
此时此刻,杨振见到满身血污一脸憔悴的林庆业,想起自己命他死守此地充当诱敌之蝉的安排,心中略略有些过意不去,不仅拉住他不让他跪地见礼,而且第一句话就充分肯定了他们死守此地的功劳。
不过林庆业官场沉浮多年,当着杨振的面儿,自然不敢居功。
“呵呵,好,好。平户东海湾平户港那边情况如何了?”
杨振站在平户城旧址营垒的制高点上,往东看,其实已经可以俯瞰整个平户港以及港内的平户城下町了。
港内海面上一片狼藉,有许多残船浮木与尸首漂浮,有的靠岸搁浅的残船上面,仍然冒着烟气。
至于平户城下町,更是一片焦土废墟,到处都是黑黢黢的一片。
“回都督的话,就在昨日傍晚,肥前松浦氏家主松浦重信将倭奴船队主力尽数调往西海湾停泊,只留了百余艘船只,封锁平户港出口。
“今日清晨都督在西海湾打响之后,堵住了西海湾倭奴船队主力,卑职即下令港内船只出战,恰好卑职嗣子率领宇久岛船队抵达港外,现如今已将它们击溃!
“不过,卑职船队,前番损失惨重,兼且炮船较少海面开阔,未能如都督一样,将它们全歼,可能会有一些船只逃回松浦湾报信!”
“哦?”
听了林庆业字斟句酌的报告,杨振先是眉头一皱,但是随即就舒展了开来,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呵呵,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它们有逃走的船只,那最好了,要真是没有一个逃出去的,本都督还要放它们几条船回去报信呢!”
然而他这么一说,不仅林庆业有点愣住了,跟在杨振附近的李禄、张国淦等人,也有点懵了。
“都督的意思是?”
“哈哈,你们先别管我是什么意思,你们先说说看,咱们自己的损失情况如何,干掉和俘获的倭奴以及倭奴战船有多少?俘虏里面,可有倭奴国的什么藩主大名之类的大鱼?”
杨振对逃走几条倭奴船毫不在意,甚至表示有意要放归几条倭奴船,引得不少人满是疑惑。
不过对于这些人的疑惑,杨振没有理会,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作答。
一来,现场人多嘴杂,自己的几乎一旦公之于众,万一有个大嘴巴的,难免将来走露了风声。
二来,自己心里的计划还不成熟,能不能付诸行动还不好说,而且这个计划属于见光死,一旦传开,就不可能再有机会。
所以,即使面对众人的疑惑,他也只是故作高深的哈哈一笑,然后把话题转到了眼下最关心的战损与收获上面。
果然,杨振这么一问,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就被杨振的这个问题所吸引,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向了李禄与林庆业二人。
刚刚结束的这场海战的战果,主要是由李禄这个征东先遣军的右翼总兵在负责指挥一直观战的掷弹兵们在清点。
“回都督的话,经过张天宝他们对倭奴俘虏的审讯与清点,平户西海湾内原有倭奴大小关船、小早船等各类船只共有九百六十二艘。
“如今被咱们俘获的,还算完好堪用的,有二百三十一条,没有沉没但是需要大修后才能用的,还有百余条,其他的都被咱们击毁在海里了!”
面对杨振的询问,李禄从怀里逃出了一个木牌牌,看着上面使用小刀刻画的备忘录,一一向杨振报告了起来。
“至于集结在西海湾的倭奴,大约有一半宿营在船上的,一半扎营在岸上,宿营在船上的,已被咱们杀光了,扎营在岸上的倭奴,有五千三百人一十二人投降!
“就在刚刚,卑职跟林统御,从投降的倭奴国什么唐津藩一个叫什么寺泽坚高的狗屁藩主那里得知,这次援助松浦氏反攻平户岛的倭奴,累计多达一万五千人!
“据那个寺泽坚高所说,他们不仅要助松浦氏夺回平户岛,而且接下来还要南下五岛列岛,帮助五岛氏恢复福江岛的藩厅,然后以福江岛为跳板夺了咱们的瀛洲岛呢!”
“哦?!”
听了李禄从唐津藩主寺泽坚高那里审问出来的这个情况,杨振这回真是有点惊讶了。
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瀛洲岛方面还没把它们怎么样呢,没想到它们已经开始算计起瀛洲岛了。
“我说怎么仇广义仇参将他们占领了福江岛以后,倭奴那边迟迟不见动静呢!原来它们已经暗中做好了夺取咱们瀛洲岛的准备啊!”
随着杨振的这句感叹,跟随杨振而来的诸将闻言,也立刻开启了吐槽的模式。
“呵呵,小小倭奴,胆子倒是大,还敢谋夺瀛洲岛?!看来咱们这次不仅打对了,而且必须把它们打疼了打服了才能罢手,否则咱们一退兵,瀛洲岛方面怕是永无宁日!”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既然已经开战了,那就要打到底才行!这次咱们要是不能一鼓作气,把倭奴九州岛给占了,将来倭奴恐怕还会反攻平户岛与五岛列岛!”
“是啊,都督,既然平户岛的北面有个壹岐岛,壹岐岛不远处还有个对马岛,咱们不如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将它们全占了,不然它们将来必然会威胁到我们!”
“正该如此,常言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次咱们既然占了上风,那就要打到它们再也不能威胁咱们为止!”
“是啊,是啊!”
“卑职完全赞成!”
……
李禄、仇广义、严省三、张国淦以及林庆业等人,先后发了言,向杨振表达了自己对大军接下来行动的建议。
在场所有人,听说这支倭奴船队竟然还有谋夺瀛洲岛的计划,无不大感愤慨。
先前杨振决意来打倭奴的时候,他们当中有些人其实还有些想不太通,觉得打倭奴不在金海镇职责范围之内。
但是到了现在,那些原本在心里面对打倭奴实际持保留意见的将领,心里再也没有一点不以为然的念头了。
既然你不打它,它就要来打你,那么在这个情况下也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第九六三章 将军
当天中午,杨振从李禄、林庆业的报告之中,全面了解了此战自军具体的战果与战损情况。
除了李禄所报告的在平户西海湾内击沉击伤倭奴大小船只七百三十一条,俘获可用大小关船以及小早船二百三十一条以及生俘倭奴五千三百余人之外,林庆业也报告了自他们登岛以及被围以来所得的战果。
他们登岛后,在一开始双方形势都不明朗的情况下,水陆两路兵马迅速抢占了去年因为瘟疫肆虐而被毁弃的平户城旧址,俘获了被松浦氏派来重修城池的上千倭人。
然后强迫这些倭人充当苦力,继续重修平户城。
他们俘虏的这么上千倭人石匠木匠,当然也算是一项重要战果。
在接下来守卫平户城旧址营垒的战斗之中,林庆业、林嗣业等人所率领的忠义军右水营朝人兵马,仰仗之前从金海镇得到的各种火炮弹药以及飞将军等军需补给,打退了倭奴一万多人马的三次强攻,给倭奴人马造成了相当不小的伤亡。
战后清点的结果,光是倭奴尸首就有四千一百多具,其中虽然多是被松浦氏、黑田氏、锅岛氏、寺泽氏等等藩主大名临时征发的农兵足轻,但也不乏这些藩主大名的家臣武士。
甚至寺泽氏的家主寺泽坚高,都在督战的时候受了重伤,最后因为撤退不及,被林庆业亲率家丁所俘虏。
当然了,林庆业这边的损失,也相当巨大。
不仅停泊在平户港内的船队主力受了重创,损失了一百多条船只,而且在守卫平户城旧址营垒的作战中,之前被他和林嗣业带到平户岛上的两千兵马,累计减员了将近一半。
至于被林庆业带到平户岛上的五岛盛清及其二百余家丁部众,也死在了下城反击作战的战场上。
对于福江藩五岛家的这个次子五岛盛清,杨振其实还想用一用他的。
之前,林重蕃从这个五岛盛清那里,了解了不少倭奴的情况,而且这些情况最后都报告给了杨振。
杨振听说五岛盛清投降后表现得相当配合,很有倭奸带路党的潜力,原本这次大战结束后杨振还有意召见一下他,看看他能否为己所用呢。
但是等杨振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得到的回答却是,此人已经在第二次出城反击的时候中弹身亡了。
而他所领的二百多福江藩弓足轻与薙刀足轻,也在那场俘获了寺泽坚高的反击作战中伤亡殆尽。
杨振得知此事,只好暂时打消了组建一支倭奴仆从军,叫他们充当倭奸带路党的念头。
当然了,林庆业所部兵马的损失虽然不小,可是相比取得的战果来说,仍然是值得的。
此战除了俘获大批俘虏之外,缴获的倭奴铁炮也即火绳枪就有两千八百余支。
还有大筒两百五十杆,弓三千余张,长柄薙刀与大小腰刀四千二百余把,焙烙火失一千五百余颗,帐篷一千余座。
另有稻米、火药与硫磺等物资堆积无算。
与此相应的是,由杨振所率领的主力船队,在平户西海湾的海战之中,除了耗费一些枪炮所用弹药之外,既没有损失一个人,也没有损失一条船。
这样的战果摆在面前,饶是林庆业、林嗣业兄弟损失不小,他们的军心士气也仍旧相当高涨。
至于杨振带来的征东军各营以及新编南路水师营各部将领,那就更不用说了。
经此一战之后,先前因为没跟倭奴国交过手,对倭奴国诸藩武力一无所知而产生的那种忐忑忌惮,也一扫而空。
同时对于接下来的行动,更是个个摩拳擦掌,对此次参战的倭奴国九州西部诸藩,尤其是壹岐松浦氏、对马宗氏更是喊打喊杀。
而杨振本人,在经历过这场战事以后,心里的底气也更足了,不久前在心底冒出来的那个念头,也更加清晰了。
就在平户西海湾内的海战结束第二天上午,即崇祯十四年七月十八日上午,己时左右,杨振在原平户城天守阁旧址所在的地方,叫人依托旧有的墙垣,搭起了一个高大宽敞的帐篷,并在其中召见了那些个被俘的和投降的藩主大名。
在被召见的藩主大名里面,平户藩松浦家有两人,福冈黑田家有三人,左贺锅岛家有两人,唐津藩寺泽氏一人,大村藩大村氏一人,岛原藩高力氏一人,对马藩宗氏一人。
来自平户藩松浦家的两人,分别是迁往壹岐岛躲避瘟疫的平户藩主肥前守松浦重信以及他的叔父平户藩壹岐守松浦广信。
原本还有一个平户藩松浦郡代松浦信贞,但是这个松浦信贞奉命率队封堵平户港,见势不对,直接开熘,已经逃回松浦郡去了。
而来自福冈黑田家的三人,分别是福冈藩本藩的藩主大名黑田忠之,福冈藩的支藩秋月藩的藩主黑天长兴,以及福冈另一支藩东莲寺藩的藩主黑田高政。
至于来自左贺锅岛氏的两人,分别是左贺藩本藩藩主锅岛胜茂及其侄子左贺藩支藩鹿岛藩藩主锅岛正茂。
最后剩下的几个,则分别是唐津藩藩主寺泽坚高,大村藩藩主大村纯信,岛原藩藩主高力忠房,对马藩藩主宗义成。
这些或大或小的九州西部藩主大名们,有的隶属于倭奴肥前国,有的则隶属于倭奴筑前国。
但是不管所属令制国是否一样,他们跟松浦氏的关系都很密切,要么是曾经的盟友关系,要么是现实的姻亲关系。
甚至其中有许多家族原本就是海盗团伙松浦党的一员。
这一次,他们受了松浦氏家主平户藩主兼肥前守松浦重信的号召与请托,出兵相助松浦氏,本来以为是从朝人南三道水军手中夺回平户岛以及五岛氏的五岛列岛,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而且等到夺回平户岛与五岛列岛后,他们还可以朝人侵犯肥前国的罪名,出兵夺取朝人济州岛,甚至可以到朝人南三道大肆抢掠一番。
毕竟,从去年冬天开始一直肆虐到春夏之交的瘟疫,使得他们这些个九州岛藩国大名损失惨重元气大伤,不出海抢上一番,无法弥补损失。
又因为以往诸藩出海抢掠这样的事情,几乎都是由松浦氏发起召集的,所以这一回他们以为也是如此。
然而,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同时又追悔莫及的是,趁虚而入平户岛的这支所谓的朝人南三道水军背后,竟然还会有一支火力强大的大军在伺机而动。
现在的他们,已经弄明白了,盯上他们的不是传言中在去年冬天征服了朝人的所谓清国,而是传言中的那个凭借强大水师屡败清国大军并将势力扩张到济州岛的明国将军。
“上位,敢问如何称呼上位?”
一帮子九州西部藩主大名以及具有大名地位的小鬼子,一大早就被张国淦亲自领着一队火枪手带到了帐篷里等候。
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等来了下令召见他们的正主杨振。
而当杨振带着一群人呼呼啦啦地进入帐篷之中,一在背北朝南的上位上坐下,松浦氏家主兼平户藩藩主肥前守松浦重信,就从跪伏着的地方直起身开口询问起了杨振的身份。
而他口中所说的话,竟然不是倭语,而是带着闽南口音的大明南方官话。
这一点令杨振瞬间有些愕然,但是很快杨振就反应过来了,知其身边必定有唐通事效力。
九州岛诸藩大名之所以在倭奴国较有实力,就是因为他们位处倭奴国南方,过去与大明,与洋夷一直通商贸易,身边唐通事很多。
而其中许多人为了不被唐通事或者中间商蒙蔽,也都会聘请唐通事教习家族子弟学说一些大明官话。
又因为以前旅居平户、长崎等地的唐通事,多数都是大明闽浙等地人士出身,所以他们学到的大明官话,就带有浓重的闽浙口音。
不过不管怎么样,会说大明官话就好,这样也免得自己还得通过他们的唐通事来跟他们沟通。
杨振方才迟迟没有到场,其实并不是故意冷落他们,杀他们的威风。
杨振还不至于跟他们玩这点心眼儿,也不屑于跟他们耍这种手段。
他之所以叫他们在这里等了那么长时间,实际上是因为杨振到战俘营里挑选唐通事去了。
从昨天上午到今天上午,林庆业、李禄指挥各部人马,已将五千三百多缴械投降的倭奴,一一点验清楚,关在了岛上新修的战俘营里。
而且按照杨振的指示,他们还将其中各藩大名的家臣、藩士,各藩足轻番头、组头以及一些有名有姓的人登记在册了。
其中就登记了几个在平户藩、福冈藩、左贺藩藩厅效力的唐通事。
杨振从这几个人中挑选了一个年纪最长的,看名字有点似曾相识,并且效力于松浦氏的唐通事,将他带了过来,预备让他充任翻译。
这个已经差不多完全倭奴化了的干瘦老头,名叫田川翁昱皇。
田川这个姓氏,让杨振想起了郑成功,因为郑成功的母亲田川松,就出身于平户田川氏。
而这个田川翁昱皇,杨振也问过了,其本名叫做翁昱皇,闽南人,因为入赘田川家,娶了田川家寡居的女儿,所以姓了田川氏的姓。
至于他跟郑成功的母亲有没有关系,是什么关系,杨振没有问。
而此时的田川翁昱皇,就在帐外等候传唤。
不过杨振一看自己召见的这几个藩主大名里有会说大明官话的,当下也就没有传唤他进来,而是径直对那个直起身看着自己的年轻人说道: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我乃松浦氏家主,平户藩之主,九州肥前国守护松浦重信!”
“你就是松浦重信?!”
“没错,我正是松浦重信!请问如何称呼上位?”
杨振预备下令召见这些藩主大名的时候,就已经提前从林庆业、李禄那里,大概了解了这些个藩主大名的大概情况。
他已经听说,能够号令一方的平户藩现任藩主松浦重信很年轻,是这次俘虏的九州西部诸藩大名里面最年轻的一个。
但是当杨振亲眼看见,眼前这个一脸傲气的年轻人自称就是松浦重信的时候,他还是愣住了。
因为松浦重信实在年轻得过分,可能也就二十上下的样子。
就凭他就能召集起上千艘船只,召集起一万五千多人的倭奴?!
但是看着在场的其他倭奴藩主大名们一片无动于衷、平静又沮丧的样子,杨振不得不信了。
“呵呵,也好,总要叫你们知道败在了谁的手里才好。我是大明征东将军杨振,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将军阁下!”
“大明征东将军?那好,将军——将军阁下,我松浦家与将军阁下毫无瓜葛,将军何故兴兵来犯?”
将军这样的称谓,在大明虽然也很尊贵,但是大明朝各种各样的将军有很多,其贵重程度自然跟其倭奴国没有办法比。
因为现在倭奴国上上下下,只有一个将军阁下,那就是所谓的征夷大将军。
从很久以前的室町幕府,到镰仓幕府,再到现在的德川幕府,幕府将军,都是倭奴国真正大权在握的人物。
而倭奴国号称万世一系的所谓天皇,则是一个受制于幕府将军的没有实权的吉祥物而已。
也就是说,在现在的倭奴国内,只有一个将军阁下,那就是德川幕府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
第九六四章 霸道
松浦重信从自己的唐通事老师田川翁昱皇那里了解过大明,知道大明有很多将军,知道这些所谓的将军与德川幕府的将军根本不是一回事。
可是在杨振的面前,他毕竟是个战败投降的俘虏,即使心高气傲依旧,但也轻易不敢反驳或者惹怒杨振。
因此,松浦重信干脆含湖过去,也不计较杨振告诉他们的这个将军阁下称谓有何不妥,而是直接询问杨振何故前来进犯。
但是对于这样的问题,杨振已经懒得回答了。
对杨振来说,来打倭奴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所以听了松浦重信瞪着眼满是傲气的质问,杨振只是轻蔑地呵呵一笑,说道:
“松浦桑,现在重要的,不是我何故来此,而是这一战我胜了,你败了,你是我的俘虏,是我的阶下囚。你该关心的,不应是我为何来此,而应是接下来我要如何处置你们!”
杨振这话一出,不光是松浦重信微微一愣,气势为之一沮,就连其他那些低着头,因为担心冒犯杨振而不敢直视杨振的藩主大名们,也一下子抬起头,看向杨振了。
这个时候,就见松浦重信闭上了眼,长叹了一声,默然良久,睁开眼睛,然后语气沉重一字一顿地说道:
“松浦家与将军阁下无冤无仇,也无意冒犯将军阁下,贵我双方落入今日局面,其中必有误会。
“不过,胜者为雄,败者雌,重信无话可说,将军阁下要如何处置我们,还请将军阁下明示!”
松浦重信神情沮丧地说完这些话,扑通一下趴在了地上,方才身上的傲气也没了。
“这就对了!不要在我的面前装无辜。你们纠集上千艘船只一两万大军,真的就只是为了拿回一个已经没有通商地位的平户岛吗?
“呵呵,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若非你们存了心思要对我的人马兵船发起攻击,想要谋夺瀛洲岛,也就是济州岛,你们今日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尤其是你松浦家,说什么与我无冤无仇,倭寇海贼团伙松浦党,难道不是你松浦家召集的?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今天轮到你们还了!”
杨振虽然不想多说什么,但是见松浦重信在他面前装无辜,他就突然气不打一处来。
对他们来说,好像犯了再大的罪行,鞠个躬,服个软,充其量下个跪,好像罪行就可以揭过了,翻篇了,一笔勾销了。
哪有这样的好事!
“将军阁下,松浦党是过去的事情,现在松浦党早已经不存在了!”
面对杨振的连番说辞,已经跪伏在地上表示屈服了的松浦重信,再次抬起头辩驳了一句。
然而松浦重信的这句辩驳,却也再一次让杨振怒火中烧。
“你说不在就不在了吗?难道你不是松浦家的家主?既然你是松浦家的家主,那你所召集的兵马战船,就是现在的松浦党!过去松浦党召集倭寇群盗,对大明犯下的罪行,自然也由现在的你们来承担!”
然而杨振对松浦重信的呵斥,以及声称要追究多年前松浦党倭寇罪行的说辞,成功激起了一个藩主大名的愤满。
杨振话音刚落,松浦重信还未说话,就见一片跪伏在帐中的大名中间有一个突然直起了身,抬起了头,冲着杨振叫道:
“杨振将军阁下——你不觉得这样做太霸道了吗?!”
“太霸道?呵呵,你的中国话,倒是说得不错。请问,你又是何人?”
眼见有人直起身直斥自己霸道,杨振先是呵呵一笑,见他说的也是中国话,便又随口夸了他一句中国话说得好。
但是这句话说到最后,杨振脸上却是阴沉如水,笑意全无了,只冷冷盯着他。
此时能在这个帐篷里受到杨振召见的,都是藩主大名或者类似于藩主大名一样的人物。
只不过在场的倭奴国藩主大名们,杨振都是第一次见,除了方才自报家门的松浦重信之外,其他人杨振一个也不认识。
但是不管他是谁,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搞事情,顶撞杨振,并且知道杨振的名字,直呼杨振的名字,那就只有一个下场。
那就是做杨振杀鸡骇猴杀一儆百的那只不幸的鸡。
那个人年约三四十岁,留着典型的月代头,五短身材,肥头肥脑,但又有点桀骜不驯的感觉。
此时他身上的甲胃佩刀早就被收走了,而且打着赤脚,除了贴身的衣物之外,只有一件黑色的阵羽织维持其大名的体面。
杨振冷冷盯着他,一只手已经按在了随身携带的短管火铳上面。
那个人似乎是看见了杨振的神色冷峻,明显有些紧张退缩了,但是他跪坐在一边上,距离杨振只有几步远,杨振已经盯上了他,他躲无可躲。
这时,就听那个人硬着头皮,迎着杨振的目光回答道:
“在下乃是对马府中藩藩主对马守宗义成!”
“很好,就因为你刚才的话,对马藩从此不存在了!”
“将军阁下,什么意思?”
面对杨振突然没头没脑但是又事关重大的说辞,宗义成懵了。
在这次出兵的藩主大名里,唯有宗义成在以前是听说过杨振的。
因为对马岛距离高丽半岛不远,岛上的宗氏家族也跟高丽半岛的商人多有来往。
所以,他们对发生在高丽半岛李朝的很多事情,都有所耳闻,包括清虏的入侵,也包括林庆业的叛逃,甚至包括辽东半岛上金海镇的崛起。
因为对马岛位置特殊,它不仅承担了倭奴国与高丽半岛的贸易,而且充当着倭奴国与高丽半岛政权以及高丽以西政权交往连接的桥梁。
也因此,不管是在丰臣秀吉时代,还是到了德川幕府时代,他们都受到了倭奴国主政者的特别重视,被当做对马国主来看待。
当然,这也养成了对马宗氏行事胆大妄为的一些毛病。
不过此时宗义成见问他姓名,然后又说对马藩从此不存在了,他心里对刚才的冲撞已有所后悔,但是依然硬着头皮想听杨振的解释。
然而,杨振根本不解释,甚至都不等他弄明白究竟是什么怎么回事,就突然拔出了一支短管火铳,顺势拉开龙头击锤,抬手就是“砰”的一铳。
宗义成就跪坐在杨振右手边的不远处,相距也就几步,杨振这一铳正好打在他的那颗胖脑袋上。
“啊?!”
“这——”
铳声一响,帐中一片惊呼。
只是硝烟之中,宗义成没来及惊呼一声便应声倒地了。
杨振手铳打出的铅弹,在宗义成的脑门上留下了一个不小的窟窿,倒地后马上血流如注,染红了地面。
而在同一时间,侍立在帐内帐外的杨振一方将领纷纷抽刀在手,呼呼啦啦地将松浦重信以及剩下的其他藩主大名们围了起来。
“将军阁下——,将军阁下息怒!”
松浦重信这样的人物,当然不想稀里湖涂地死在这里。
对他来说,他还年轻,还有大把的好日子等着它呢,怎么甘心就这样死去。
包括在场的其他藩主大名们,看到了宗义成的下场,知道眼前这个大明将军根本不把他们这些人当回事儿,一言不合,说杀就杀,一下子也都慌了。
不管会不会说中国话,此时此刻,他们都学着松浦重信的说辞,叩首在地上,战栗着大声喊道:
“将军阁下息怒!将军阁下息怒!将军阁下要如何处置,还请将军阁下明示!”
眼见击毙宗义成后杀鸡骇猴的效果已经有了,杨振遂摆摆手挥退了林庆业、李禄、张国淦等人,然后冷哼了一声,说道:
“正所谓愿赌服输,此战你们赌输了,那就要承担赌输的后果。不要怪本将军霸道,若是此战本将军败了,本将军自然听凭你们处置,什么话也不会多说!”
“是,是,是,将军阁下说得对!”
看见杨振收起了火铳,挥退了气势汹汹的部将们,以松浦重信为首的倭奴大名们,知道杨振并无非杀他们不可的决心,一个个立刻低头服软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你们这么识时务,那咱们就可以好好谈谈了。”
事实上,杨振的内心深处,当然恨不得将这些个倭奴国的藩主大名全部都干掉。
不过他这次率军前来,还有一个更大的目的,那就是从九州诸藩这里获得割地赔款,包括获取大笔的金银财货或者稻米物资。
要不干掉松浦重信、黑田忠之以及被俘虏的其他倭奴大名,完全服从于或者说服务于获得割地赔款这个大目标。
如果他们愿意各地赔款,那么杨振也不在乎将他们放归以后,他们将来会不会继续跟自己为敌。
崇祯十四年七月十九日,被关押在平户山城天守阁旧址帐篷里的松浦重信、黑田忠之、锅岛胜茂等人,终于完成了与杨振的谈判。
松浦重信代表平户藩以及肥前国松浦氏,以割让平户岛与壹岐岛为条件,换取杨振释放松浦重信本人、松浦重信的叔父松浦广信,以及松浦氏所有被俘的家臣武士共计三百二十一人。
至于松浦氏从肥前国松浦郡以及壹岐岛整调的农兵足轻,死的自然不用多说了,但是活着的还有一千一百多人。
而这一千一百多人,则需要松浦氏以十石硫磺或者十石米换一人的条件进行交换赎回。
什么时候松浦家将预备交换的硫磺或者稻米备齐了,杨振就在什么时候放人。
杨振跟松浦重信达成的这么一纸条约,是在所有的被俘藩主大名见证下最后一天达成的。
而杨振跟其他被俘的藩主大名之间的谈判,因为很少涉及割让领土的问题,所以就没有这么复杂了。
还没等杨振向他们下达最后通牒,福冈藩藩主黑田忠之,左贺藩藩主锅岛胜茂,唐津藩藩主寺泽坚高,大村藩藩主大村纯信,岛原藩藩主高力忠房,就分别跟杨振达成了一对一的条约。
当然了,杨振虽然没有强迫他们割让他们藩内的领地,但是杨振跟他们每个人达成的条约里,都提出了另外的要价。
其中的第一条,是共同的。
杨振要求他们承认自己与松浦氏签订的条约有效并充当证人,同时要求他们承认五岛列岛与对马列岛及其附属岛屿属于大明朝金海镇。
其中的第二条,针对不同藩主的套路,几乎是一样的。
就是杨振要求他们根据他们领地的石高来支付赔款与赎金。
第九六五章 分化
福冈藩是大藩,石高为四十七万三千石。
因此,杨振跟黑田忠之达成的条约第二条,就要求他派一名家臣回去,征集到四十七万三千石稻米或者价值四十七万三千石稻米的金银、铜器、绸缎布帛、硫磺硝石等物资,才能将其本人及其家臣藩士们放还。
至于福冈藩藩主黑田忠之率领参战的农兵足轻,死掉的,但凡尸首能找到,杨振一概允许他们将来带回。
但是活着的九百多人,放归他们的条件跟松浦氏的家兵是一样的,不管年龄大小,一概十石稻米或者十石硫磺一个人。
福冈藩藩主黑田忠之的领地最大,石数最高,需要支付的赔款与赎金也最多。
但是此人稍经思考,一咬牙,就在约书上签字画押,全部答应了杨振的要求。
黑田忠之缔约之后,同属筑前国黑田家的秋月藩藩主黑田长兴、东莲寺藩藩主黑田高政,自然也没有二话了。
因为秋月藩石高为五万石,东莲寺藩的石高为四万石,比他们出身的福冈藩本藩要少多了。
这一点在过去,意味着他们在本藩面前地位低下,也一直是他们的心病。
但是现在,则成了值得庆幸的一件事情。
虽然对于他们这样的小藩来说,短时间内要征集到四万石或者五万石稻米,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是杨振跟他们订立的条款里面,也有很大的辗转腾挪的空间,并不是非要稻米不可。
硫磺可以,硝石可以,黄金白银可以,铜器也可以,甚至连绸缎布帛、耕牛在战马都可以。
所以,对他们这样的小藩主来说,能够顺利跟杨振达成释放他们的条件,他们比松浦重信和黑田忠之可要高兴多了。
当然了,这也正是杨振所希望达到的一种分化他们的手段。
如果杨振不加区别,一律要求割地,或者一律要求赔偿重金,那么他们就会同仇敌忾,就没那么容易单独与杨振达成条约。
现在小藩大名们争先恐后跟杨振缔约,搞得其他大藩大名也只能忍痛同意了。
在这些藩主大名里面,跟福冈藩的黑田忠之一样肉疼不已,最后咬着牙签字画押的,就有左贺藩的藩主锅岛胜茂。
因为左贺藩的石高,是三十五万七千石。
锅岛胜茂倒是有心再据理力争一番,可是一想到宗义成的下场,再想到黑田忠之的魄力,最后签下了与黑田忠之类似的条约。
对一贯野心勃勃的锅岛胜茂来说,只要活着,只要能回去,如今付出多么大的代价,他都能忍受。
因为在的心里,忍得一时之辱,为的是将来连本带利甚至是千百倍的报复。
所以他心里虽然对杨振痛恨无比,可是表面上却若无其事地与杨振订立了条约。
至于同属左贺藩锅岛家的鹿岛藩藩主锅岛正茂,其待遇则有如黑田家的秋月藩、东莲寺藩。
因为鹿岛藩的石高,只有区区的两万石,即使加上他们仅剩的三百来个足轻兵员,也不过是支付两万三千多石的赎金而已。
与此相应的是,唐津藩的寺泽坚高以及大村藩的大村纯信,他们的心思跟鹿岛藩、秋月藩、东莲寺藩几乎是一模一样。
因为他们都是小藩,田亩富裕一点的唐津藩石数略高,是六万石,而山多田少的大村藩则只有可怜的两万石。
就这样,被关押在平户岛上,跟杨振先后达成了条约的松浦重信等藩主大名们,从七月十九日当日,就开始陆陆续续从战俘营内挑选了心腹得力的家臣,命他们带着誊写互签画押完整的汉倭双语约书,过海返回各自藩内去了。
对于杨振这样的做法,林庆业、李禄都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他们担心那些藩主大名们挑选的家臣返回他们各自的藩内之后,不会履行条约,而是上报德川幕府,然后调集大军再来征战。
到时候,就是杨振将囚禁在平户岛上的藩主大名们一个个全都杀了,也无济于事。
同时他们也担心,就算被这些藩主大名们派回去的心腹家臣们,征集到了杨振索要的金银财货或者稻米物资,将来一旦将这些藩主大名放回去,无异于是放虎归山。
尤其是肥前守松浦氏的家主松浦重信、福冈藩黑田氏的家主黑田忠之以及左贺藩锅岛氏的家主锅岛胜茂。
他们面对如此苛刻的条件,最后却全都答应了,这意味着他们只要能回去,将来肯定会撕毁条约,继续与自己们为敌,而且必然是不死不休的死敌。
面对林庆业等人的疑虑,杨振其实也想过,自己是不是有点狮子大开口,有点太狠了。
但是他一想到几百年后的马关条约,除了大片割地给倭奴之外,光是赔款给倭奴就多达两亿两白银,还有辛丑条约,光是给列强的赔款就多达四万万五千万两,一想到这些,杨振的心志立刻就坚硬如铁了。
杨振已经开出了条件,而松浦氏家主松浦重信、黑田氏家主黑田忠之以及锅岛氏家主锅岛胜茂,也已经白纸黑字签字画押了。
他们若能办到,将杨振索要的赔款以及折抵赔款的物资送达之后,杨振会如约放他们回去。
至于他们回去之后会不会食言,会不会撕毁条约,然后翻脸不承认杨振代表大明所取得的对平户岛、壹岐岛、五岛列岛以及对马岛本岛及其附属岛屿的领土主权,那也随他们去。
大不了再战一场而已。
而且杨振也相信,只要他们真的交够了赎金,那么今后不管是福冈黑田氏,还是左贺锅岛氏,都将元气大伤,就算想跟杨振作对,也将有心无力。
当然了,如果说因为自己的条件过于苛刻,他们派回去的心腹家臣们无法落实条约里面的条款,杨振这边也绝不会再跟他们客气。
杨振给他们定下的最后期限是八月十五,到时候过期不候。
如果与杨振缔约的涉事各藩不能如期履约,那么杨振就将毫不迟疑地把包括松浦重信在内的所有藩主大名以及所有倭奴俘虏全部杀掉。
不过,与处死他们所有人相比,杨振目前更倾向于利用他们掏空并榨干九州岛这几个曾经依靠海盗行为以及海上贸易而变得相对比较富裕的藩国。
到了七月二十一日中午,分别与杨振谈判缔结了停战条约的各藩大名,争先恐后地派出了自己的心腹家臣返回自己的藩厅所在地去了。
而杨振这边也没闲着。
当日中午,他先是紧锣密鼓地派出了林庆业、严省三率领船队主力,前去占领并接管壹岐岛、对马岛,然后又亲自带队,领着松浦重信、松浦广信以及黑田忠之等人,一起在平户港内竖立一通石碑,并挑选了几个手艺精湛的石匠,将他与松浦氏家主松浦重信达成的条约刻在了上面。
而在碑成之后,被杨振命令亲自刻上自己名字的松浦重信,自认为受到了羞辱,刻完名字之后跪地痛哭不已,而且当天晚上就病倒了。
好在杨振从松浦氏这里割取的壹岐岛、平户岛及其附属岛屿之后,并没有再针对松浦重信、松浦广信及其家臣武士们索要巨额赎金。
而剩下的松浦氏被俘兵马,也只有一千一百多人,赎回他们所需要支付的金银财货稻米物资并不算多。
与此同时,松浦氏的领地虽然自去年冬天以来受到了鼠疫肆虐的重创,可是松浦家毕竟家大业大,家底比较丰厚,也支付的起。
七月二十日中午,松浦重信派了心腹藩士田川翁昱皇携带约书,返回了与平户岛一海之隔的松浦郡。
及至七月二十九日上午,其心腹藩士田川翁昱皇便领着松浦重信的弟弟松浦信贞,押解着一万两千石稻米前来赎取松浦氏被俘人马来了。
而杨振在接见了押解稻米回来的田川翁昱皇之后,表现得也相当守信。
当天中午派出俞海潮率队接收了一万两千石稻米之后,午后不到未时,杨振就亲自率队将松浦重信、松浦广信及其一众家臣武士和一千多农兵足轻们送上了归藩的船只。
当然了,被释放的松浦重信及其家臣武士们,这次回的不是壹岐岛,而是九州岛本岛肥前国的松浦郡。
因为早在七月二十三日,壹岐岛就被林庆业与严省三两人率领的联合船队顺利拿下了。
经过了鼠疫肆虐之后,壹岐岛上的人口,本来就已经不多了。
这次松浦重信为了消灭林庆业,夺回平户岛,又在壹岐岛上大肆征发农兵充任足轻服兵役,男子十五岁以下五十岁以下尽皆征发。
结果,在攻打林庆业早先一步拿下的平户成旧址山寨时,来自壹岐岛的农兵足轻被置于军前,最后伤亡惨重。
余下的则在杨振率领船队抵达后,几乎全部葬身在了平户西海湾内。
所以,等到林庆业、严省三带着由十五艘四百料炮船,十二艘大龟船以及将近三百条大小关船、板屋船抵达壹岐岛的时候,壹岐岛上留守的松浦氏余众根本无力反抗。
与此同时,林庆业等人手持的松浦氏与大明金海镇达成的割岛条约,也给了岛上松浦氏余众放弃抵抗的正当理由。
在将壹岐岛割让给大明金海镇的条约上面,有松浦重信、松浦广信的亲笔签名与画押。
既然如此,那还反抗个什么劲呢?
而林庆业与严省三他们也严格秉承了杨振的指示,允许岛上愿意继续效忠于松浦氏的武士、役所役人以及家仆乘船离开。
就这样,到了七月二十四日的时候,林庆业、严省三他们的船队顺利完成了对壹岐岛的占领与接管。
如今林庆业、林嗣业兄弟正在带领麾下船队,驻泊在壹岐岛的港湾内,依托原有的旧港旧阵屋,役使那些没有离岛,而是选择新的效忠对象的岛民构筑城堡与炮台。
而严省三、金玉奎两人则于七月二十五日清晨,在熟悉对马岛海域情况的林重蕃带领下,前往对马岛去了。
第九六六章 对马
相比于接管壹岐岛的顺利,占领对马岛可能要相对困难一些。
至少迄今四五天过去了,对马岛方向依然没有消息。
不过杨振并不怎么担心,因为对马藩不大,岛上山地多,田地少,人口始终不足,在大规模开采对马银山之前,对马藩被德川幕府检地认定的石高,只有一万石。
虽然对马宗氏主要不是靠耕种土地为生,而是靠对朝贸易发家致富,但是岛上适宜种植水稻的农田不多,却是一个没有争议的事实。
这就意味着,对马宗氏所辖的人口不会太多,同时能够储存的稻米不会太多。
尤其是在朝人被清虏彻底征服,每年向清虏进贡的稻米数量成倍增加之后,对马宗氏通过贸易所能获取的稻米以及其他物资,必定已大为减少。
如果考虑到去岁以来的瘟疫,对马岛几乎跟外界断绝了贸易将近一年之后,他们还能有多少坚守孤岛的底气呢?
再者说了,对马藩的藩主宗义成已经被自己击毙了。
而杨振也从对马宗氏的投降部众那里得知,宗义成的长子还很年幼,如今才两岁而已。
与此相应的是,宗义成从对马岛带出了大批的家臣武士农兵足轻,现在他们死的死,降的降,没死的也失去了被人赎回对马岛的机会。
现如今他们仅剩的三百来人,正跟着没被赎取的战俘营其他数千倭人一起,被张天宝的掷弹兵队伍看管督促着,投入到了平户山城以及平户西海港的修筑之中。
等到新的平户山城以及平户西海港修筑完工,他们这三百来人能活下来几个,可就不好说了。
在这样的情况,本就人口不多的对马岛还能抽出多少青壮足轻来对抗严省三、金玉奎以及林重蕃他们的进攻,也就可想而知了。
也因此,杨振并不怎么担心严省三他们会占领不了对马岛。
唯一令他担心的,是他们占领并接管对马岛的进度。
因为就在七月二十六日傍晚,由留守西归浦的沉永忠所派出的一条快哨船,经过宇久岛辗转来到了平户西海岸,给杨振带来了荷兰人船队抵达的消息。
可能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大员评议会觉得有利可图,又或者是他们从别的地方抽调了新的武装夹板船,总而言之,荷兰人的力量增加了。
根据沉永忠禀报的消息,荷兰人最后派来的舰队,比原来汤玛士佩德尔在旅顺口时所说的,多了一艘大型武装夹板船,不是先前的四艘,而是五艘。
荷兰人出动的兵力,总数也比汤玛士佩德尔在旅顺口时所说的多出来不少,根据沉永忠的报告,约有近千人。
虽然其中黑皮乌番奴为数相当多,几乎占了一半,但是白皮红毛鬼子的数量也有大幅度的增加,两者几乎是一半一半。
此外,荷兰人舰队的指挥官,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但是杨振以前在旅顺口见过的“老朋友”科恩以及秘密接受了杨振总镇府谘议聘任的何廷斌,皆在此次荷兰人的远征舰队之中。
得知何廷斌终于成行,杨振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有了他,荷兰人的心思,杨振就不得明了了。
与此同时,与荷兰人舰队之间的沟通协调也能够顺畅许多。
就在杨振得知荷兰人抵达西归浦海域的当天傍晚,他就果断下令,派出了仇广义率领一只船队迅速南下福江岛并在福江岛扎营筑垒。
而且杨振命令仇广义一路南下,途径宇久岛等五岛列岛特别是抵达福江岛之后,要第一时间在岛上立碑写清五岛列岛及其附属岛屿的归属。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队及其佣兵们究竟是什么东西,杨振可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清楚。
一旦荷兰人的舰队抵达福江岛,发现五岛氏被灭,福江岛上的倭人已经被清除一空,那么他们很可能会毫不犹豫地登上岛屿,然后宣称岛屿是他们发现的,属于他们所有。
杨振可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费尽心机夺取的岛屿,到最后稀里湖涂便宜了荷兰人。
当然了,除了闻讯派出仇广义率领一支船队南下之外,杨振也给沉永忠写了亲笔信,向他交办了好几件紧要事务。
同时也命他继续守好瀛洲岛,并在接信后要求荷兰人的船队在八月十六日前后前往福江岛会合,然后在福江岛商议联合出兵事宜。
杨振并不希望荷兰人的舰队在八月十五之前北上平户岛。
毕竟,杨振已经凭借金海镇自己的力量在这里初步打开了局面,他可不想在自己摘果子的时候,荷兰人突然来插上一脚。
荷兰人看中平户港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荷兰商馆也在去年的时候才被迫从平户港迁移到了长崎港外的出岛上面。
为了抗拒德川幕府的禁令,荷兰东印度公司大员评议会可是没少跟德川幕府方向交涉。
但是最后还是迫于德川幕府强硬的锁国令,不得不从平户港易地搬迁到了由幕府奉行直接管理的长崎港外。
如果他们得知自己已经顺利占领了平户岛平户港,然后重提将商馆迁回平户的事情,那事情就复杂了。
所以对杨振来说,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完成对平户岛、壹岐岛以及对马岛的实质占领。
到那时候,就算荷兰人来了,自己这边生米做成了熟饭,又拥有一定的实力,就算按荷兰人的规矩办,他们也只能接受现实,想分一杯羹,也不可能了。
然而要做到最平户岛、壹岐岛以及对马岛的实质占领,那就要尽快完成港口炮台以及港内城堡的修建。
特别是荷兰人觊觎的平户岛,尤其要需要加快平户山城及其东西炮台的构筑。
所以在得知荷兰人的舰队已经抵达瀛洲岛的消息之后,杨振在安排仇广义南下五岛列岛然后到福江岛驻扎之后,就是一再督促平户山城与炮台以及壹岐岛壹岐山城与炮台的重建扩建。
对于遣返了松浦氏的战俘后战俘营里仍然存在的数以千计的倭奴,杨振可绝对没有让他们闲着的打算。
包括对留在壹岐岛上不肯走的倭奴老弱与妇女,杨振也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念头,让人传令给林庆业,将它们全都撵到了工地上,役使它们昼夜不停地伐木、采石、夯垒、筑城。
当然了,杨振其实很清楚,要想保住眼下所取得的成果,除了在岛上修筑坚固的城防之外,还应该尽快吸纳大批的金海镇移民来岛垦殖,彻底替代岛上原有人口。
杨振在给留守瀛洲岛的沉永忠写的书信里面,已经叮嘱他办理此事,只是时间太短,路程太远,很难做到立竿见影马上起效。
就在杨振指挥人马全力个巩固对平户岛、壹岐岛等地的占领之时,先前被放归的其他藩主大名们的家臣,在进入八月之后,陆陆续续带来了他们的“赎金”。
八月初二上午是唐津藩的寺泽家,杨振令俞海潮收取了稻米、硫磺以及部分冲抵稻米的金银铜器之后,再次践诺,立刻放回了中弹负伤卧床不起的寺泽坚高。
到了八月初三下午,距离平户岛并不远的左贺藩支藩鹿岛藩,在观望良久之后,也将准备的赎金送达平户港,换回了他们的藩主锅岛正茂及其麾下藩士、足轻队伍。
同样也是在这一天的傍晚,带队前去占领对马岛的严省三,也派人派船带着一封详细的捷报赶回了平户岛。
杨振见报大喜,果断召集了依然滞留岛上的倭奴藩主大名们,当众公布了严省三占领对马岛的捷报,并将对马宗氏的下场告知了他们。
——因为对马宗氏家臣负隅顽抗,不肯退出对马岛,严省三他们从七月二十六日清晨开始,接连三日炮击严原港以及严原港内的严原城。
八月初一日上午,金玉奎集合数门重炮登陆,成功将严原城外墙击毁,当日下午严省三发起全面登岛作战,傍晚包围了严原城天守阁所在的内城。
就在当天夜里,宗义成的妻妾们带着宗义成几个女儿和两岁的儿子,在严原城天守阁自焚而死。
由于对马宗氏严格执行了德川幕府的一国一城令,所以对马岛南北两个几乎连在一起的岛屿上面,只有严原城。
因此严原城一破,宗义成已死的消息传开,同时宗义成幼子已死的消息传开,整个对马藩顿时群龙无首。
到了八月初二日下午,对马岛南北余众男女老少近万人尽数归降。
严省三下令将被俘的对马宗氏子弟,不论嫡系与支系尽数处死,被斩首者多达二百余人,整个对马宗氏被连根拔除。
杨振将这些消息当众告知黑田忠之、锅岛胜茂等人以后,这些藩主大名们个个悚然色变。
有的叹息无语、神情复杂,有的叩首在地、噤若寒蝉。
杨振当场杀死宗义成,对他们已经是一个极大的震撼了,如今更是派了船队直接占领对马岛,并且灭了对马宗氏家族,这一点尤其令他们心惊胆战。
就在八月初三日晚上,根本不用杨振催促,未被本藩赎回的藩主大名们纷纷请求杨振,允许他们再次派遣一名手下人归藩督促此事。
对此,几经交涉,杨振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就这样,到了八月初七的中午,福冈藩的支藩秋月藩黑田家以及东莲寺藩黑田家,一起送来了他们的赎金与物资,分别换回了黑天长兴、黑田高政以及他们的藩士与足轻。
再然后,就是八月初九的下午,距离平户岛较远一点的大村藩、岛原藩联袂而来,带来了他们的赎金与物资。
而杨振自然也不会对他们食言,当天傍晚,移交完了两藩遣人送来的金银粮米硫磺等物资之后,杨振就下令释放了大村藩的藩主大村纯信、岛原藩的藩主高力忠房,当然还有他们的手下人。
事实上,就算严省三那边出师不利,没能全灭了对马宗氏,没能完全占领对马南北二岛,这些藩主大名们也快要坚持不住了。
因为这些天来,杨振下令以原有的松浦家平户城旧址为底子,动用了大量人力,全面重建并大量扩建山城。
这些个被俘的藩主大名以及家臣近侍与武士番头组头们,除了负伤以及重病的以外,几乎全部也被强令参与其中。
原本一个个养尊处优的藩主大名及其家臣侍从们,没过两天就顶不住了,对于换回自己们需要支付的海量物资,也不肉疼了。
尤其是那些小藩的藩主们,他们一个个日日想夜夜盼,只希望本藩家臣能尽快运送物资到平户岛交割,然后将他们接回去。
第九六七章 两便
当然,有了他们这样争先恐后的先例,福冈藩黑田氏的家主黑田忠之以及左贺锅岛氏的家主锅岛胜茂,也终于放弃挣扎了。
眼看着别的藩主大名一一被释放,尤其是本家的支藩大名一一被释放,他们的心里早就暗自着急。
八月初十清早,眼看又要被迫上工了,已经被杨振调理得没了脾气的黑田忠之、锅岛胜茂又一次求见杨振,同时再次请求派一名侍从归藩。
本身也有些着急的杨振,这次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他们,并为他们略微“降低”了一点要求,特别允许他们以二两白银一石米或者一石硫磺等标准,以白银或者加倍重的铜冲抵稻米。
这些藩主大名扣在杨振的手里,就像是肉票一样,如果不能尽快兑现,那么扣留他们就毫无意义。
去年以来从平户传布出去的瘟疫,对周边藩国的影响都很大。
虽然当时他们已经完成了秋收,各藩该收的年贡也都收上来了,但是人吃马嚼的,现在一时之间叫他们征集几万石十几万石的稻米,确实也有不小的难度。
尤其是福冈藩藩主黑田家和左贺藩藩主锅岛家,跟其他几个藩主大名可不一样。
按照他们的身价地位,前者需要支付四十多万石才能赎回,后者少一点,但也需要支付三十多万石才能赎回他。
福冈藩、左贺藩就是再富裕,这个数量的物资,也绝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办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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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相应的是,倭奴国多有银山铜山,所以银价、铜价相对较低。
而杨振又正好需要大量的银子,需要大量的铜料。
如此一来,彼此两便。
当然了,与杨振担心对方筹措不到足够的金银财货等物资不同,黑田忠之与锅岛胜茂最担心的还不是在金银财货方面的大出血。
他们最担心的是夜长梦多,一旦本家支藩的藩主大名被放回去了之后,他们长时间不归本藩,自己的家主之位以及本藩的藩主之位就有可能被人篡夺。
真到那个时候,对他们来说,那就全完了。
所以对他们的请求,杨振给予了充分的理解,而且相当贴心地叫俞海潮带领船队将他们选出来的人亲自送往博多湾海岸。
博多湾所在的海岸,是福冈藩的地盘。
虽然那里距离左贺藩的藩厅有点远,但是锅岛氏的家臣从博多湾登岸,也能顺利抵达左贺藩的领地。
因为有了黑田忠之和锅岛胜茂三番两次的派人催促,再加上杨振答应他们的变通办法,到了八月十三日中午,福冈藩黑田家与左贺藩锅岛家终于派人送来了消息。
福冈藩与左贺藩一起为赎回自家藩主备下的金银稻米等财货,包括冲抵稻米的其他物资如硫磺、马匹、耕牛、布帛、铜器等等,在壹岐岛以东、博多湾入口以西、左贺藩与福冈藩的海岸上堆积如小山,只等杨振派船海运。
当天下午,杨振命俞海潮带船前去查看,确认后,当天晚上即派人往壹岐岛、对马岛传令调集船队。
崇祯十四年的八月十四日清晨中午,从对马岛赶来的严省三、林重蕃率领船队,与早一步抵达博多湾外海的林庆业、俞亮泰、郭小武实现了会师。
而且从当日中午船队开始,直到第二天中午,海岸上堆积如山的财货物资才算是分批清点装载完毕,并于当天直到傍晚,陆续运抵平户西海湾内。
然后,也是在当天傍晚,杨振派遣返回壹岐岛的林庆业,带领船队将垂头丧气的黑田忠之、锅岛胜茂及其家臣侍从和被俘足轻们,送回了起运物资的海岸。
事实证明,杨振之前的担心,是完全正确的。
福冈藩的黑田家以及左贺藩的锅岛家虽然领地不小,家大业大,但是要他们短时间内拿出三四十万石的稻米,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如果不是后来采取了变通的办法,可以缴纳金银铜器以及使用金海镇所需要的其他物资冲抵,黑田忠之、锅岛胜茂及其家臣部众很可能就要长期滞留在平户岛了。
杨振扣押这些人除了让他们出苦力之外毫无用处,杀了他们同样没有意义。
因此,能够如期利用他们换取一大笔真金白银,换取海量的财货物资,杨振非常满意。
八月十五日中午,进入八月以来所有运抵平户岛的金、银、铜器以及稻米、布帛、硫磺等物资,包括耕牛、马匹等活物,也包括林庆业、严省三他们占领壹岐岛以及对马岛之后的缴获,一一清点统计出来了。
“都督,咱们发财了,发大财了!合计稻米三十九万七千石,银八十七万八千两,金十一万三千两,各类铜器约十三万两千一百斤,硫磺两万七千石,绸缎布帛合计七千匹,耕牛一千二百三十头,马一千七百六十匹……”
在基本重建完工的山城最高处一个四四方方石墙石壁曲径通幽的庭院里,李禄拿着厚厚一沓子登记簿,一边报告向杨振报告,一边满脸红光笑得合不拢嘴。
这个庭院所在的地方,就是原来松浦氏所建平户城旧址的最高点天守阁所在之处。
不过杨振并不喜欢什么本丸天守阁之类的称谓,也不喜欢那样的建筑样式。
对于曾经的拥有平户岛的松浦氏来说,或许处在平户港内山岭之巅高高耸立的天守阁,可以作为其权威的象征,向平户港内进出的船只以及城下听的臣民宣示其存在。
但是对杨振来说,这样做不仅没做必要,而且充满了危险。
在冷兵器时代,你位于山岭制高点的高处,高高在上,的确很有必要,毕竟越高越安全,越不易被敌人攻破。
但是火炮已经广泛应用于水师战船之上的时代,在重炮火力面前,类似天守阁那样层层叠叠高高耸立的建筑,是十分不利于防守的。
甚至可以说,你把楼阁盖得越高,看起来越拉风,越花哨,面对装备了重炮的敌人,你就越危险。
所以杨振在指挥岛上人马与数千战俘,依托平户城旧址重建和扩建新的平户山城之时,并没有恢复原来的所谓天守阁。
而是在原来平户城本丸天守阁的位置上,以数以万计的条石配上大量的糯米砂浆,在东南西北正正方方筑起了十八间坚固异常的石窑。
南北两面各五间,东西两面各四间,南面五间正中为通路,而四面石窑之上,就是密布的炮台,它们将整个山城最高点处的大平台,围成了一个自成一体的小堡垒。
这样的堡垒式建筑,虽然不高,也不太美观,与其说是居所,不如说是要塞,但是这样的堡垒式建筑,却绝对扛得住来自海上的重炮轰击。
杨振给这个位于平户山城最高处的小堡,取的名字,就叫镇倭堡。
就在这个新筑成的镇倭堡庭院正中,杨振坐在一张石桌旁边的石凳上,领着在身边的几个主要将领,听取了李禄报告的统计结果。
对于这个结果,杨振的心里其实已经有点数了。
不过,当面听到李禄兴奋报出的一系列数字,他的心情依然十分高兴。
当然了,比他更高兴的是那几个被他叫来一起议事的将领。
“说到底还是都督高明啊!谁能想到那么几个什么鸟藩主,再加上几千倭奴俘虏,竟然能换来这么多东西!倭人可不穷啊!”
“是啊,还是都督高明,想当初卑职还觉得,将他们一股脑儿杀了才算痛快,然后都督带着挥师登陆,直接去抢他娘的呢!”
“哈哈,要真像你那么说,痛快倒是痛快了,可是谁来给咱们出力修城防呢?再说咱们自己兄弟动手去抢,伤亡且不说会有多少,光说能不能这么顺利抢到这些东西还是两说!”
“没错!还是都督高明!这下子咱们还没怎么出手,就灭了倭人西海三藩,又捞了这么多金银财货,咱们此行已经算是大获全胜了!”
李禄刚一讲完所有的收获,张国淦、张天宝、李禄、俞海潮他们见杨振满脸笑容,不住点头,马上就大着胆子议论起来了。
杨振见他们说的话开始有些跑偏了,立刻摆摆手止住了他们的熘须拍马,笑着说道:“行了,行了,虽然这么干的决定,是我做的,但是具体的事情,却是你们做的。能够有此收获,大家都有功劳!”
杨振一句话止住了众人的议论,先是叫诸将坐下,又叫一亲兵拿了茶壶茶碗给诸将倒上,然后自己喝了口茶,才又接着说道:
“今天把你们叫来,一是叫你们都听听咱们平户海战的最后战果,二呢,也是要说说咱们接下来的打算?
“荷兰人已经来了,咱们的人马,至少是咱们的主力人马,不能在这里久留,我心里虽然有一些想法,但是也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都督,你下令吧,咱们都听你的!”
“是啊都督,咱们能有什么好想法?都听都督的!”
“都督指哪打哪,咱们没二话!”
杨振刚刚亮明了自己找他们来的意图,张国淦、李禄、张天宝马上就表示坚决听命而行了,搞得杨振一阵摇头苦笑。
但见他们如此,杨振也没啥好说的了,看看坐着喝茶没说话的严省三问道:
“严三,你先说说,咱们船队主力离开平户岛以后,这边怎么办,壹岐岛、对马岛怎么办?倭人会再反攻吗?”
严三是严省三的诨号,一开始投入杨振麾下的时候,杨振就叫他严三。
后来成长起来以后,杨振觉得应该给他留些体面,人前人后也尊重他,很久不叫他严三了。
不过现在严省三已经当上火力强大的新编南路水师营的参将统带官了,最近有单独领兵占领了对马岛,将对马宗氏全部铲除,其本事与地位已经广为人知。
特别是其在对马岛稳扎稳打兼且出手狠辣的打法,不仅深得杨振的赞赏,而且赢得杨振麾下几乎所有将领的称道。
这几年一直不怎么显山露水的严省三,对马岛一战下来俨然已经成为杨振麾下新崛起的一员将星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叫他诨号严三,反倒更能凸显出杨振对他的亲近来。
另外,杨振觉得不管是叫他严参将或者严省三,多少都显得有点生分了,于是便重新管他叫严三了。
“这个,回都督的话,对马、壹岐二处,从长远看,自然是对马岛更重要一些,但是在眼下来说,却是壹岐岛更为关键,要防倭奴反攻,平户岛不容有失,壹岐岛也不能不防。”
面对杨振言语神情上表示出来的亲切,严省三自然知道自己占领对马岛的方法深得杨振之心,心中感到踏实的同时,也立刻回答了杨振的问题。
“当然,以卑职之见,平户岛、壹岐岛以前是松浦氏自己的领地,与黑田氏、锅岛氏等等藩国大名无关。
“经此一事后,即使松浦氏咽不下这口气,仍要反攻,黑田氏、锅岛氏等等藩主大名元气大伤之下应该也不会再出兵,为松浦氏火中取栗!
“而且松浦氏自己,这一次不仅威信扫地,而且倭奴人马战船也以他们损失最重,短时间内也难以发起有力反攻。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松浦氏遣使求助于德川幕府。”
第九六八章 石见
严省三显然是做了功课,有备而来的,面对杨振的询问,他回答得头头是道,而且所说的每句话,几乎都在点子上。
“卑职对倭奴国的情况并不太清楚,不过这些天来,从都督这里,从林统御那里,还有倭奴俘虏那里,多少了解了一些。
“倭奴国的国柄大政,旁落在德川幕府的手里,德川幕府的最高权力,掌握在由德川家世袭的将军手里。
“德川家是整个倭奴国最大的藩主大名,同时又是其他所有藩主大名的霸主与保护者,德川家有事,其他所有藩国要出兵助战,而其它藩国有事,德川幕府同样要出兵保护。”
严省三就自己所知道的一些情况,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之前的说法,然后就停下来静静看着杨振。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松浦氏向德川幕府求助的话,德川幕府很可能会下令征调倭国其他人马出兵来战?”
对于严省三的说法,杨振不置可否,杨振的心里隐隐约约也有些念头,但是不够清晰,于是继续询问。
而严省三显然对自己的想法也很自信,立刻做了回答。
“卑职以为,当是如此。因为德川幕府若不出兵,其在倭奴国其他藩国大名那里,将会失去信誉。德川幕府如果要维持其霸主地位,就必定会为松浦氏出头。”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对于德川幕府具体会怎么做,杨振并不确定,不过他知道严省三所说的是人之常情、事之常理。
如果自己是德川家光,臣服自己的某地藩主遭受外人进犯,又是被迫割地,又是被迫赔款,那么自己会怎么做呢?
简单的换位思考,让杨振明白,德川家光如果想要维持其幕府将军的权威地位,想要继续获得倭奴国其他藩主大名的臣服与效忠,那么他就必然要有所反应。
至于德川幕府是决意大动干戈,调集大军前来反攻平户岛壹岐岛对马岛以及五岛列岛呢,还是说口惠而实不至,只调附近的其他几个藩主大名前来反攻,这一点,杨振说不准。
但是德川幕府必然会做出反应,这一点却是毫无疑问的。
“都督,卑职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正在杨振推断着德川幕府的反应,犹豫着要不要分兵留守壹岐岛、对马岛、平户岛以及五岛列岛的时候,一直安安静静没说话的俞海潮突然讲话了。
“讲!”
“是这样的,都督,卑职以为,咱们兵力就这么多,这里又离倭奴国这么近,咱们要是处处防守,恐怕处处都是漏洞——”
“我说俞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俞海潮话没说完,坐在那里正喝茶的张国淦突然茶杯一放,十分不悦地朝俞海潮嚷嚷了一句。
张国淦算是杨振的发小,是杨振身边数一数二的老部下。
杨振一路高升,势力不断壮大,他也一路高升,现在已经是征东军火枪团营的副将了。
虽然平时在杨振面前也没个大小总是咋咋呼呼的,但是他却最看不惯其他人对杨振有任何的质疑。
此时听见俞海潮居然有自己的想法,而且这个想法貌似还对杨振有所质疑,立刻就不高兴了。
俞海潮见状,一时有点尴尬,挠头笑了笑,没敢再接着说下去。
“张国淦,你给老子闭嘴!俞海潮,你继续说!”
开玩笑,自己麾下好不容易有个能独立思考的人了,你张国淦再给压制下去,那这个军议还议个屁啊!
杨振倒是想一言堂,可是他始终认为他除了在历史大势方面有远高于众人的了解之外,在其他方面,他并不比别人强多少。
尤其是水师战船的运用方面,甚至远远不如那些在海上身经百战的人。
杨振这么一说,张国淦尴尬地笑了笑,又端起茶碗喝茶,不敢多嘴了。
而俞海潮看看杨振,看看张国淦,然后说道:“卑职想的也不知道对不对,都督且听听,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都督多批评指正!”
俞海潮说完这些场面话,紧接着又说道:
“卑职以前听都督说过一句话,说是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卑职以为这句话,放到现在最是恰当不过。
“卑职见过倭奴国的舆图,总共不过几个相邻的大岛而已,可以说处处皆可登陆,处处皆可进攻,如果咱们继续沿海攻打别处,幕府怕是不会有心思来为松浦氏出头。
“所以卑职以为,咱们要是光守着平户、壹岐或者对马几处,等他们调兵来攻,那是下策,上策是进攻倭奴国的其他地方,把战火烧到倭奴国的本土去,叫他们自顾不暇!”
“好!”
俞海潮话音一落,杨振立刻鼓掌叫好。
事实上,杨振早有这样的念头,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打那里最好。
此刻听了俞海潮所说的话,见他跟自己不谋而合,心里非常高兴。
“你们呢?你们什么意见?你们认为俞海潮所说,有没有道理?”
李禄、张国淦、严省三、张天宝、郭小武等人一听,相视而笑,这个当老大的都这么说了,还叫大家怎么说话。
好在不管是李禄,还是其他人,这个时候也都对眼下的形势有所领会了。
既然荷兰人的船队已经来了,那么杨振肯定要是去跟荷兰人会合的,如此一来,金海镇自己的队伍恐怕就要分兵。
那么一旦分兵,又该如何分兵呢?
如果处处分兵,处处皆守,平户岛、壹岐岛、对马岛、五岛列岛以及沉永忠、陈书农留守的瀛洲岛,这么一路路分下来,还能有多少船只跟荷兰人联合作战?
最最重要的是,俞海潮一番话说下来,他们也明白了,既然接下来杨振要荷兰人一起对倭奴国再次发动进攻,那么声势越大,倭奴国就越是无暇旁顾松浦氏的求救。
既然这样,那肯定还是以攻为守是上策,而且进攻的地方越重要,进攻的兵力越强大,这个效果就越好,而平户岛等地也就越安全。
“卑职赞同俞海潮的上策!”
目前杨振身边年龄不是最大但是地位却是最高的李禄,当先表明了态度。
随后统领火枪手的张国淦、统领掷弹兵的张天宝以及指挥水师的严省三、郭小武,相继表示赞成俞海潮的意见。
杨振一看众人基本达成了一致,笑着点了点头,连说了几声很好很好,最后又对俞海潮说道:
“你说的很对,很不错,有时候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尤其是当我们的兵力远远不够的情况之下,一味守,就要被动挨打。这时候选择攻,才能另辟蹊径,柳暗花明!”
“都督教诲的好。”
面对杨振的夸奖,俞海潮连忙谦虚。
杨振对他点点头,然后转向众人说道:
“你们都说说看,咱们要联合荷兰人发起新的进攻的话,打哪里好?”
“都督要打的话,那就要打倭奴必救的地方!”
张国淦又是第一个说话,不过这一回说的倒是挺靠谱,虽然没说具体打哪里,但是起码谁对了大体方向。
杨振听了之后不住点头,而其他人见状,也开始琢磨哪里是德川幕府必救的地方了。
这个时候,就听李禄说道:
“都督,干脆继续沿海北上,去打倭奴石见国。之前都督曾叫卑职设法笼络松浦重信手下那个家臣田川翁昱皇,卑职啥活也给他安排,吃的喝的住的各种优待,跟他处得不错。
“卑职从他那里听说,从这里沿海往北,过壹岐岛继续往北,有个石见国,那里有倭奴国最大的银矿,号称石见银山,那里不仅产银子,而且就是幕府的领地。
“石见银山所在之地,肯定是德川幕府的必救之地,咱们要是去打那里,就不怕调动不了倭奴国的兵马,到时候幕府那边谁还会在乎松浦氏的死活!”
“石见银山?”
杨振从李禄的嘴里听见石见银山四个字,大脑一阵恍忽,彷佛有种时空穿越的感觉。
但是一想到自己之前的确交代过他,叫他关照一下田川翁昱皇,以便将来有一天用到他的时候好说话。
然而没有想到,李禄居然从田川翁昱皇那里了解到了自己都没对他们提起过的东西。
当然,这对杨振来说,是一个意外之喜,如此一来,也省的他再费唇舌了。
石见银山所在的旧石见国领地,在丰臣秀吉的时代,是属于毛利家的。
但是丰臣秀吉死了以后,因为毛利家站在了德川家康的对立面,所以在德川幕府建立以后,石见国被幕府拿走,直接成为了德川家的直属领地。
也因此,石见银山所在的本州岛西部沿海地区,的确是德川幕府的一块必救之地。
但是,杨振目前并不想直接攻打幕府直领的石见国,除了不想在现在就跟德川幕府全面开战之外,当然也有别的原因。
一方面,对杨振来说,石见银山早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但却不是现在。
因为一旦占领那个地方,就要分出大批的军队去驻防,还要征集大量的人力去开采冶炼。
同时还要天天提防着德川幕府或者其他相邻的倭奴国藩主大名们前去攻打自己。
与其这样,还不如先放着,以威胁占领这个地方,从德川幕府那里索取足够的好处。
杨振这一次前来的目的,主要是求财,而不是真的要豁出老本跟德川幕府全面开战,然后不惜一切跟它死磕到底。
对杨振来说,至少在目前,还没有这样的必要。
另一方面,杨振也不想将荷兰人牵扯到这个事情当中来。
所以,听了李禄的建议之后,杨振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最后对李禄说道:“你能从田川翁昱皇那里,打探到石见银山,这一点很好,说明你确实用心了。但是,你忘了荷兰人了吗?”
“荷兰人?”
“没错。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贪婪,是你们想象不到的。我已命令沉永忠通知荷兰人的舰队,在八月十六前后到福江岛会合,目的就是不让他们北上平户港。”
眼前没有外人,杨振也大大方方地把自己心里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忌惮与地方说了出来。
“一旦他们知道石见银山的事情,最好的情况恐怕也是跟他们均分咱们所获得的财富,这是本都督不希望看到的。
“石见银山就在那里,是跑不掉的,这次既然有荷兰人跟我们联合出兵,咱们就把石见银山先放一放,一切等将来再说!”
杨振这么一说,李禄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而其他人见状,也明白了杨振的意思,那就是石见银山要留到将来打,但是今番有荷人红毛鬼,可不能把他们招引到平户方向来搅和。
第九六九章 江户
七月里平户西海湾的那场海战,在场的诸将都是亲历者,他们亲眼见证了瀛洲号的威力。
而类似瀛洲号这样的巨型战舰,荷兰人这一次就来了五艘。
自己们跟荷兰人的船队真打起来,谁胜谁负还真是不太好说。
对于这样的一支海上力量,众将现在也很忌惮。
“那要是这样的话,都督,卑职这里有两个地方,可供都督选择。”
在众人的沉默当中,严省三再次开口说话了,而且一说就是两个选项。
“你说!”
“是,都督,卑职的两个选项,一个是长崎港,那里也是德川幕府的直属领地,有荷兰人助战,一战拿下,估计不是问题。至于另一个,则是德川幕府的江户城!”
“江户城?!”
严省三给出的第一个选项,当然没出杨振的意料,也没有出乎其他人的意料。
所以他说完后,包括杨振在内的所有人,都反应平澹。
但是当他说出第二个选项,也就是江户城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杨振都情不自禁地重复了一边江户城三个字,像是惊讶,又像是再跟严省三确认。
“没错,就是江户城!德川幕府的江户城,卑职查看舆图,知其离海不远!如果我们船队主力,能够顺利抵达江户城所在海岸,或许可以不战而胜,与德川幕府达成城下之盟!”
严省三说着话,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一个折叠了好几层的羊皮样的东西来,弯腰铺在在了杨振等人面前的石桌上。
“都督,这是卑职从对马岛严原城缴获来的日本五畿七道舆地总图。都督请看,这是咱们现在所在的平户,而这里,绕过九州岛、四国岛,一路沿海北上,就能抵达德川幕府所在的江户城!”
严省三将那块二尺见方的烙画羊皮地图在桌上铺开,先指了指平户岛所在的位置,然后绕了用食指在地图上绕了将近一圈,最后指在了后世东京湾所在的地方。
杨振靠前附身去看,见严省三所指的地方果然有烙画其上的两个汉字江户。
再细看,见江户二字下面,有不同的笔体写有“御城”二字。
烙画的笔体不同,显然不是一个人的作为,再看整幅地图已经飞边子了,想来恐怕是被对马宗氏世代相传或者世代珍藏好多年了。
虽然地图老旧,烙画的水平也一般,特别是地形地名跟杨振后世所了解的小日子地图有不小的差别,但是杨振脑补一下还是能看明白的。
事实上类似的倭奴国地图,仇广义、林庆业他们占领福江岛的时候已经搜罗到了。
在平户西海湾内的海战结束之后,林庆业和李禄他们也从被俘虏的松浦重信那里,缴获到了一副倭奴国的地图。
只是那些舆图,有的是刻在木板上的,有的是画在高丽纸上的,不仅老旧失真,过于笼统,而且海陆不分,用的是片假名,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对比起来,严省三从对马宗氏那里搜罗来的这张羊皮图,反倒是更“清晰”一些。
众人围着铺在石桌上的倭奴国五畿七道舆地总图看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张国淦在舆图上比比划划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道:
“擒贼先擒王,这个理儿倒是没有错。可这个鸟江户,距离咱们可是不近呢!咱们从瀛洲岛到平户岛,在这地图上,也就两寸半的距离,可是从平户岛往南,往东,再往北,这一去,少说也有不下十倍的海上路程了!”
“怎么,嫌远了?”
杨振随口一问,并没有明确表达自己的态度,可是众人一听,立刻就领会到杨振这是心动了,是倾向于前往江户,直捣黄龙了。
方才话里话外确实有点嫌远,怕不保准的张国淦,立刻变出一张笑脸,赔着笑,对杨振说道:
“不,不,不是,卑职就是说说而已。咱们一切行动,都听都督指挥。别说这个什么江户城了,就是这地图上没有的天涯海角,都督要说去,咱也舍命陪着!”
“行了,诸位,至于是打长崎,还是去打一下江户试试,你们都琢磨琢磨,我也再想一想。这个事也不急,等会合了荷兰人的舰队以后,咱们跟荷兰人也得再商量一次。”
要不要打江户城,杨振的心里的确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
毕竟江户城是德川幕府所在的地方,其防备之森严,城防之巩固,兵力之强盛,绝非五岛氏、松浦氏以及对马宗氏这样的外样大名所能比拟的。
一旦在江户湾登陆失败,或者登陆成功了以后,顿兵在坚城之下,长时间打不下来,可就得不偿失了。
而且一旦陷入德川幕府从四面八方调集的大军重围之中,那可就危险了。
所以,杨振虽然很向往直捣黄龙的痛快,但是他也担心把事情搞砸了,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过,刚才俞海潮、严省三所说没有错,守着等敌人来攻,是不行的,咱们要联合荷兰人对倭奴国发起新的进攻!
“这样吧,传我命令,命金玉奎留守对马岛,命林庆业分出一般兵船,由林嗣业率领留守壹岐岛,林庆业林重蕃父子明日率队返回平户岛驻守。其余兵马战船,跟我一同南下福江岛,去跟荷兰人的舰队会合!”
杨振说干就干,立刻下了命令。
但是他的话音刚落,李禄与严省三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齐声喊了一句:“都督——”
“你先说!”
杨振见他们两个可能有不同意见,马上指着职级更高的李禄说道。
“是这样,都督,壹岐岛、对马岛孤悬海上,留守兵力少一点,倒也没有什么,反正松浦氏的水军战船,以及附近几个大藩小藩的水军战船,也被咱们一网打尽了,也不用担心他们短时间内再拉起一股水军来。
“可是平户这里可不一样,这里距离对面九州岛本土实在太近了,那道海峡太窄,晴天一眼都能望过去。一旦松浦氏或者九州诸藩不死心,再度发兵来攻,以林统御现在的兵力怕是有危险啊!”
李禄马上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杨振听完,点点头不置可否,然后转向严省三。
严省三一看,立刻说道:“卑职没别的意思,卑职的想法,跟李总兵一样。平户重地对我们重要,对倭国九州诸藩同样重要,在此花费这么长的时间,下了这么大的力气,一旦有失,悔之莫及。”
“嗯,那就这样吧。”
杨振说完这话,沉吟了一下,转头看向同在现场陪听的张天宝。
“张天宝!”
“卑职在!”
“从你麾下,挑选一哨掷弹兵,留守平户城,叫他们服从林统御指挥,一边继续协助构筑城防工事,一边做好迎战敌人反攻的准备!”
“卑职遵命!”
“严省三!”
“卑职在!”
“你马上派船前去壹岐、对马传令,林庆业返回平户后,壹岐岛、对马岛所有兵马战船,统一由林庆业指挥!”
“卑职遵命!这个,都督,咱们不等林统御回来,就要离开吗?”
“嗯,也好,还是要见一见他,交代一下。这样,你尽快派船过去,叫林庆业明日上午务必回来。同时其他人做好明日上午南下福江岛的准备!”
“卑职遵命!”
杨振已经下了决心,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紧接着杨振对岛上堆积如山的物资又做了一番叮嘱安排,然后就令众人各自忙碌去了。
从林庆业占领平户岛开始,平户城的重建就已经开始了。
等到杨振率部登岛以后,更是将大批的兵力以及所有的俘虏,累计近万人,全部投入到平户城的重建与扩建之中。
迄今为止,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尤其是杨振登岛后的将近一个月时间里,数以千计的俘虏日夜劳作,在平户山城以及平户西海湾的山坡上用石头巨木修建了大批的仓房营房。
这些连成片的仓房营房,主要是为了运抵平户岛赎人的堆积如山的财货物资而预备的。
当然,新建的成批仓房营房里什么都没有,就是一片片空房子。
但是不管怎样,有了平户山城和西海湾新港内成片的简陋仓房,至少能让来不及转运的物资在夏秋多风雨的季节有地方存放。
崇祯十四年八月十六日一早,林庆业从相距不算太远的壹岐岛先行带了几条炮船赶回了平户港。
杨振当面向他嘱咐了几项紧要的事务,然后就率领早已准备好的船队主力,载着足够的给养南下了。
杨振从旅顺口带出来的新编南路水师营船队,起初有四百料战船二十五艘,二百料战座船三十六艘,以及其他各式快哨船、平底沙船六十八艘。
等到现在经历了平户分兵之后,跟他南下福江岛的,除了瀛洲号之外,就只有四百料战船二十艘、二百料战船二十二艘以及快哨船、沙船三十八艘了。
当然,其他离队的船只并不是战损了,除了早先留给沉永忠的一部分之外,余下的留给了金玉奎。
虽然杨振率队在平户西海湾的海战之后缴获了大批倭人的战船,大大小小累计三百多条,但是倭人的战船数量虽多,质量却很一般,体量也都不太大,也没有装备大炮。
其中体量稍大一些的关船,虽然跟金海镇的二百料战座船大小相差不大,但是它们大多都是采用轻木所造,抗风浪、抗撞击的能力不强,新编南路水师营的将士们不大看得上。
所以,杨振之前已经将其中堪用的以及修一修还能使用的大小船只一分为二,分别拨给了林庆业和仇广义。
林庆业旗下的忠义军右水营船队,在平户港内的巨大损失由此得以弥补。
而仇广义隶属南路的瀛洲岛船队,也得以进一步壮大,至少在大小船只的数量方面已经达到将近二百条的规模了。
与此同时,杨振将平户海战结束后缴获的大批倭人铁炮、大筒、焙烙火失等火器,也一并一分为二,拨给了林庆业与仇广义的人马。
也因此,仇广义的瀛洲岛船队战船上面,虽然现在连一门重炮都没有,但是有了先前装备的一些征东军淘汰的佛郎机子母炮、大将军炮、虎蹲炮以及新获得的大批倭人铁炮、大筒,也算是有了一战之力了。
再加上林庆业、金玉奎他们装备了重炮的大型战船,杨振率领的作战主力离开了瀛洲岛以东、平户岛以西海域,他们也足够自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