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四零章 空印
张若麒这次带着重大的使命前来金海镇,当然不会是空手而来的。
他虽然没有给杨振及其部将们带来一石粮、一门炮、一杆火枪,但是却给杨振带来了杨振最渴望的东西。
现在的杨振手上又有了崇祯皇帝御赐的,并且已由兵部签印俱全的空札三百函。
而且跟上次移防金海之前崇祯皇帝封赏他的时候几乎是一模一样,三百函空札当中有协守总兵空札五,副将空札十三,参将、游击、都司、守备空札各二十,营兵千总空札七十二,营兵把总空札百三十,足够杨振奖励有功将士了。
所谓空札,就是在人事任免的文书上面,预先盖上兵部或者吏部的打印,需要用时再填写上具体内容,比如任免的人员姓名、就任的具体职司以及任职的具体地点。
这种盖了用了印的空白文书,本来是不允许出现的。
明初洪武年间,大明朝就曾因此发生过一桩牵连很多人并令很多人人头落地的空印桉。
但是洪武以后,这种事情却又开始屡见不鲜起来了。
原因就是大明朝的总体行政效率不高,而朝廷和地方的各种事务又非常繁琐。
那些涉及到官员任免、武将选拔的事情,如果是在京师发生的,一切都好说,到部核验,验明正身,然后发给敕印官凭,也都容易一点。
可是对于那些身在九边诸镇或者说边疆地区的文官武将的任免、拔擢、转迁问题,就很麻烦了。
如果是太平年月,哪怕是边疆地区比如辽东,比如云贵,比如甘宁等地,也可以勉为其难千里迢迢入京接受核验,然后领取敕印官凭。
然而一旦到了战时,类似辽东、云贵、甘宁等地,不仅道路阻隔难行,而且形势瞬息万变,不可能再按部就班一个个跑到京师接受核验,然后领取敕印官凭,然后再折返回去接着打仗。
遇上这样的情况,文官的情况还好说一点,毕竟没有那么紧急,可是武官的任免、升迁与调转,可就麻烦大了。
于是给钦差、总督、巡抚们的空札,就又渐渐出现了。
到了明末崇祯年间,这样的问题当然是越来越严重,以至于到了总兵满地走,副将多如狗的程度。
比如辽西,屁大点地方,几乎是一地一总兵,一城一总兵,最后城池分完了以后,干脆一营一总兵,一堡一总兵。
包括其他的边镇也一样,以往都是一个镇守总兵,下面几个协守副将,然后有几个分守参将,这就已经了不得了。
但是现在,同样一个边镇,下面分作了几个协,每个协都有了总兵与副将了。
当然了,这也是眼下的大势,朝廷除了能够拿出这些东西作为对有功将士的奖赏之外,也实在拿不出其他东西来了。
比如这一次,崇祯皇帝好不容易下了狠心,从前首辅薛国观的家里抄出了十几万两的银子,可是还没有捂热乎就叫丁启睿、杨文岳给要了去。
原本打算给杨振所部兵马多少补发一点欠饷,多少发放一点赏银的崇祯皇帝,一番分派之后发现无法兑现。
于是也只好捏着鼻子在杨振麾下武官的晋升上面大放水了。
毕竟现在正是用人之际,金海、登来二镇兵多将多,而且战事连绵,若不破例升赏,破格任用,谁给你继续卖命呢?
对此,杨振正是求之不得,他叫人送往山海关兵部分司的捷报里,就有这样的意思。
所以,杨振也不想故作清高,或者固执地违拗这个大势,对他来说,既然已经如此,那就顺其自然好了。
当然了,崇祯皇帝给他的这个待遇,或者说兵部上书陈新甲肯将原属武选司的权力下放给他这么多,让他自己直接拣选任命这样高级别的部将,应该说,也是非常难得的一个特例了。
如果不是兵部尚书陈新甲也希望杨振能够尽快出兵关内,帮他助剿流寇,挽救一下濒临崩溃行将失控的局面,杨振是绝无可能得到这种特权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眼前的这个情况,对杨振是有利的。
且说四月二十一日上午,在旅顺口内的西港,送别了新任的登来巡抚方一藻以及朝廷钦差兵部职方司郎中张若麒之后,杨振于当日下午在总镇府前院大堂召集了在旅顺口的诸将议事,当着皇帝派来的御马监提督太监褚宪章的面儿,公布对镇江堡之战有功将士的升赏。
其实说白了,也就是大发委任状。
不过杨振不会像朝廷做的那样只给委任状,不给人马饷械。
杨振在兵部武选司发给的空札之上加盖的征东将军印,可是绝对算数的。
即使杨振一时不给你调配兵马,也一定会择机让你自行扩编兵马的。
而与扩编出来的兵员对应的,要么是土地,要么饷银,二者必居其一。
所以朝廷的空札不值钱,可是到了金海镇,加盖了杨振的征东将军印,那就不一样了。
就在当天下午,杨振正式发放兵部官凭——
任命仇震海为安东前锋总兵官,率领安东团营人马驻防镇江堡城并守卫鸭江以东直至安州地区,协守总兵府驻安东城。
任命俞亮泰为登来东路协守总兵官,率领金海东路水师营主力,守御登州府东部沿海地区及大小岛屿,协守总兵府驻刘公岛。
任命吴朝左为登来西路协守总兵官,率领所部牢城营人马从皇城岛、大钦岛、砣矶岛等处上岸,移防来州府所辖地区,协守总兵府驻潍县城。
在这三个协守总兵里面,仇震海是早就定下来的一个,而且也是在捷报当中正式上报过的,对此没有人感到意外。
包括杨振签发的兵部空札,也就是委任状里,所提到的安东城,也早在二月送往朝廷的捷报里提出来了。
杨振事无巨细地向兵部分司、兵部以及崇祯皇帝请示这样细枝末节的事情,看起来好像没有必要,但实际上这恰恰正是他的用心所在。
真正重要的大事,他是不会动不动就向山海关的兵部分司请示来请示去的,这样的事情,通常他说干就干了。
但是,越是细枝末节无关紧要的事情,他反而越是要兴师动众地报告给山海关的兵部分司,然后报告到兵部,报告到崇祯皇帝那里去。
比如将镇江堡城改名为安东城并在镇江山修筑新城堡的事情,就在杨振的奏报里占据了相当大的篇幅,从各个方面详细说了改名安东城的必要。
杨振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向山海关的兵部分司或者向朝廷请领修筑城池的银子。
其实,他为的就是要给兵部分司的方一藻留下一个谨小慎微的印象,同时也是给兵部尚书陈新甲尤其是崇祯皇帝留下一个安分守己的印象。
当然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崇祯皇帝才会觉得杨振这边屁大点事都公文往来,请示来请示去的,所以干脆在圣旨里叫他暂时自行裁决二镇辖内防务。
至于这个“暂时”是什么意思,“暂时”到什么时候,圣旨里没说,但是杨振也不在乎了。
在杨振看来,起码在崇祯皇帝有精力关注九边诸镇总兵官们的权力是否过大之前,金海、登来二镇的防务问题,他都可以放手施为了。
与仇震海的众望所归不同的是,杨振对俞亮泰的任命,特别是对根本没怎么露过面的吴朝左的任命,还是引起了不少的议论。
俞亮泰还好说,投效杨振比较早一些,而且在去年镇江堡之战的前后,也立了一些功劳。
包括今年以来杨振一直比较看重的移民屯垦事务,俞亮泰及其率领的船队先后往返瀛洲岛、云从岛等地数次,也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虽然到场的众将略感惊讶,但是想一想也都能够理解接受。
可是杨振对于本职只是旅顺牢城营副将吴朝左的任命,却引起了许多人的惊讶与议论。
其中也包括了张得贵。
年将半百孑然一身的张得贵,去年秋在杨振的强烈建议下迎娶了吴朝左的寡妇妹妹吴氏,如今吴氏已有身孕,与吴朝左这个降将的关系自然变得不一般了。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大舅子跟着沉志祥投诚以来一仗没打,一直当牢头,竟然也能当到协守总兵官的位子。
至于同样在场的另外两个投诚将领张彦弘、金光裕两人,更是听得眼睛都直了。
当然了,他们虽然感到惊讶意外,可是他们的惊讶意外却跟别人不一样,别人是不解,而他们则是惊喜。
张彦弘和金光裕的基本情况,跟吴朝左大同小异,都曾是东江镇的旧将,都当过沉世魁的手下。
沉世魁死了以后他们跟随沉世魁的侄子沉志祥效力,然后又跟着沉志祥投降过清虏。
等到杨振在许天宠的帮助之下进入金州城,迫使沉志祥反正归明之后,他们又跟着沉志祥反正,最后效力于金海镇。
像这样朝秦暮楚反反复复改换门庭的行为,对于过去的武将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忌讳。
比如当年那位义父终结者吕布,就被人骂作三姓家奴,为人所唾弃。
也因此,张彦弘、金光裕他们投效了杨振之后,一开始其实已经也有些心灰意冷了,觉得从今往后恐怕就要被投闲置散,然后靠边站了。
没想到的是,杨振移防过来之后,没过多久就启用了他们,虽然干的是牢城营的活儿,是大牢头的活儿,大监工的活儿,可是至少杨振本人并未因此轻视过他们。
反倒是因为他们在牢城营的位子上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最后按杨振的想法,搞成了那个新的砂浆三合土,而轻轻松松干到了副将职务。
自那以后,他们就开始认识到,杨振并没有将他们打入另册,也没有把他们当成是走投无路不得已才投降的降将看待。
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料到,类似他们这样的人还有机会出镇一方,独立领兵,成为一方总兵官。
虽说吴朝左现在攀上了张得贵,成为了杨振麾下这位元老大将的大舅子,但是看张得贵本人都满脸惊讶的样子,显然张得贵并没有给他帮腔说情。
既然如此,吴朝左有机会,那就意味着自己二人也有机会。
张彦弘与金光裕两人对视了一眼,满脸都是喜色。
第九四一章 战线
总镇府大堂上众人的反应与表现,自然逃不过杨振的眼睛。
“呵呵,你们有些人对这个任命感到惊讶,是因为你们只看到了冲锋陷阵斩将夺旗的战阵之功,而没有看到其他人其他方面的贡献。”
杨振当场一句话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同时也止住了在场将领们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我们金海镇,当然,今后也包括登来镇,实际上有三条战线,而北上与清虏的作战只是其中的一条。
“虽然北攻清虏是我们最重要的一条战线,但是如果没有另外两条战线的贡献,我们北攻清虏是不可能成功的。即使将士用命,我们取得一时的成功,可是最终仍将不免于失败。”
这一刻,杨振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将自己的想法与在场的大小将领们说清楚。
“那么另外两条战线是什么,在哪里呢?”
杨振这么一问,在场所有人顿时鸦雀无声。
“呵呵,我所说的另外两条战线,其一,就是军工生产,这一条战线,包括你们人人都知道的枪炮弹药的制造,也包括各种水师战船的修造,包括安州那边煤矿铁矿的开采。
“当然也包括水泥的生产,也就是你们所说的新的砂浆三合土的生产。若是没有这条战线的功劳,我们拿什么去跟清虏的大军死磕,拿什么去夺镇江堡,将来又怎么水陆并进平灭清虏?!”
杨振这番话,可谓是浅显易懂极了,立刻说得在场诸将尽皆点头。
尤其是因为烧造调配水泥成功,并因此双双晋升副将的张彦弘与金光裕,更是使劲点头,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情。
实际上,他们两个人一开始也并没有认识到,杨振叫他们搞的什么水泥,也就是他们后来命名的新式三合土,到底重要在哪里。
但是现在,他们已经充分认识到了。
虽然这种新式的三合土,才搞出来半年多一点,但是现在,不管是在金海镇的军中,还是在金海东路、中路、南路各处的屯户当中,已经是名声大噪了。
军中构筑工事要用它,修补城防要用它,修建桥梁码头更要使用它。
就连现在有点积蓄的老一批移民屯户,在自己的土地上修造新的房屋,都要托人求购使用它。
这种新式的三合土,可以搭配沙子做砂浆,配合砖瓦石头使用,坚固无比。
而且,它可以搭配上沙子与碎石子直接做成水泥砖,还不用像泥砖那样烧制,只需要晾晒干燥就行,而其坚固程度,比起青红砖或者条石来说,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重要的是,你想把它做成什么形状,就能做成什么形状的预制件,不需要找一帮石匠叮叮咣咣敲敲打打好几天才能做出你想要的石材。
也因此,有了这样的新式三合土以及形形色色的预制件之后,修建港口码头,构筑城防工事,搭建营房设施,再也不是一件工期漫长的苦差事了。
当然了,苦累是一样的,只是工期已然大大缩短了。
比如,过去需要一年甚至两年工期才能挖建构筑完成的大型干船坞,现在大量使用了水泥混凝土后,只用了两个月,船坞就已经开始投入使用了。
单此一项,就已经让所有人认识到它的巨大作用了。
事实就摆在面前,不服气也不行。
所以,现在杨振这么挑明了一说,并且把水泥生产也归入军工生产之列,并没有人质疑杨振所说的话。
“至于第三条战线嘛,就是募民屯垦这件事情。有了源源不断的流民过海垦荒,我们才能够做到足食足兵。
“这些人在关里没吃没喝,的确是祸乱之源,可是到了金海镇,咱们把他们安顿好了,他们就是聚宝盆。”
杨振见在场众将对自己所说的第二条战线的说法没有异议,马上就说起了他方才提起的第三条战线。
“但是安顿好他们也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他们没有携带瘟疫。要是放一个带着疙瘩瘟的流民过海,我们金海镇现在的一切,可就全部完蛋了。而我们现在,之所以在募兵屯垦的事情上没有捅娄子出岔子,是谁的功劳呢?”
众人听见杨振说到这里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知道杨振为何将默默无闻的吴朝左突然提拔为登来西路协守总兵官了。
果然,众人刚反应过来,杨振就自问自答接着说道:
“呵呵,当然了,我们现在之所以在募兵屯垦的事情上,没有捅娄子出岔子,应当说所有人都有功劳。
“但是,吴朝左带着一个牢城营,远赴登州外海的几个小海岛,筹建数座隔离营,严格检疫,风险最大,也最为辛苦,说一句劳苦功高,不为过吧?”
“咳,这个,都督,都督的意思咱们都领会到了,今天褚公公也在场,咱们是不是继续进行下去?”
眼见众人已经明白了杨振的意思,而杨振貌似还想接着解释下去,此时在堂上坐在杨振右手边第一位的张得贵,遂出声提醒杨振继续公布任命。
事实上,在今天的总镇府大堂上,杨振方才所公布的三项任命的当事人,皆不在现场。
此时,仇震海正在坐镇安东堡城,指挥安东团营各部人马建新城的建新城,分田地的分田地,自然没有回来。
而俞亮泰本人,则带着船队,运送方一藻以及被编入登来援剿先遣军的各部人马过海前往登州去了。
至于吴朝左,也已经在三月底的时候,跟随方一藻、李吉等人一起,带队前往登州水城坐镇去了。
他们已经将登州水城,用作了二次隔离检疫的隔离营地。
在将隔离检疫的关口前移到了来州府下的潍县之后,整个移民出海的过程,也因此得到了简化。
现如今,饥民从登州水城出海后,已不需要再经停砣矶岛、大钦岛等地隔离检疫了。
所有在潍县的那几处隔离营经过隔离检疫的饥民,都要手持潍县隔离营开具的路引,在限定的时间之内赶到登州水城,再次检疫之后,即从登州水城登船出海。
“呵呵,也好,只要你们能够理解本都督的所思所想,咱们上下一心,把圣上交办的事情办好,我杨某人自然没说的,一定公平公正,有功必赏,而且谁的功劳也不会被掩盖!”
面对张得贵的提醒,杨振立刻回应了一句。
其实,对于吴朝左的任命,杨振还是存了一点私心的。
现在杨振麾下的部将们,大体上可以分为四类。
第一类,是在杨振出宁远的时候就跟随前往的。
第二类,是杨振入驻松山之后相继招揽到麾下。
第三类,则是夺下复州、金州之后陆续归降的,包括在镇江堡之战中归降的。
至于第四类,就是忠义归明军的那些大小将领们了。
在这四类将领之中,第四类永远成不了主力,所以暂时可以不予考虑。
但是第一类、第二类、第三类却不同,杨振需要在这三类将领之中维持一个大体的平衡。
杨振当然最重视第一类将领,可是他再重视,也总不能将他们都派出去独当一面去啊。
且不说杨振任人唯亲把协守总兵官的位子都给他们以后其他几类将领会怎么看,就单说将他们都撒出去以后,杨振亲领的征东军各团营怎么办呢?
如果叫他们都带着各自指挥的队伍出镇一方,那么杨振麾下的征东军主力恐怕一下子就七零八落了。
而杨振本人,也会立刻沦为光杆司令。
这是绝对不可行的。
当然了,这也并不意味着协守总兵官这样的位子,就便宜别人了。
杨振之所以任命吴朝左为登来西路协守总兵官,除了吴朝左之前一直任劳任怨兢兢业业之外,也有从诸多降将之中树立一个标杆榜样的意图。
杨振麾下出身二鞑子的降将很多,但是此前被任为协守总兵的人物,却只有许天宠一个。
就此而言,杨振麾下第三类将领的总兵数量,与第一类、第二类将领的总兵数量,一对比可谓差距悬殊。
不管是从激励这些降将为自己卖命的角度出发,还是从平衡自己麾下各方力量的角度出发,杨振都认为,有必要从降将之中拣选服从命令肯卖死力的人物,将其推到一方协守总兵官的位置上去。
对吴朝左的任命,其实就出于这样的考虑。
当然了,既然兵部给了五个协守总兵空札,杨振也不可能压在自己手里不使用,所以在得到了张得贵的提醒之后,很快就公布了另外两个晋升协守总兵官的人选。
一个是张臣,杨振任命张臣为征东先遣军左翼协守总兵官,仍领征东先遣军火枪团营。
另一个自然是李禄,杨振任命李禄为征东先遣军右翼协守总兵官,仍领征东先遣军掷弹兵团营。
之所以仍叫协守总兵官,是因为兵部所给的五个总兵空札,都是协守总兵官空札。
“协守总兵官”五个大字,是早就印上去的,不能随意更改。
而且杨振也不能当着人家褚宪章的面儿进行更改,因为按照惯例,一旦上面有更改的痕迹,这个东西就立刻作废了。
虽然现在杨振麾下很多将领已经不在乎这个东西了,但是如果有真正的兵部官凭,对他们来说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当然了,早在朝廷的传旨钦差到来之前,杨振已经找张臣和李禄,跟他们谈过火枪团营与掷弹兵团营扩编的事宜了,当时就已经向他们透露了他们两人将会更进一步的意思。
这一次,杨振发布协守总兵任命状的时候,张臣和李禄也都在现场。
他们二人闻令,也并不感到意外,当下稳稳当当地出列,朝着杨振单膝跪地,抱拳为礼,领了命令。
虽然这一次,他们没有能像仇震海、俞亮泰或者吴朝左那样,独自率军,出镇一方,但是他们两个跟随杨振这么久,也都能理解杨振的良苦用心。
而且杨振之前所做的有关征东军扩编的安排,也已经说明,杨振没有让他们单独领兵出镇一方,不是信不过他们。
而是恰恰相反,是杨振不希望将金海镇赖以存在的定海神针,也就是征东先遣军的三大团营,交给别人指挥。
第九四二章 擢升
一旦按照杨振的要求完成征东军三大团营的扩编任务,那么今后火枪团营、掷弹兵团营以及炮兵团营,都将在现有兵马的基础上扩编为前后左中右共五个营头。
一个营满编是五个哨,而一个哨满编仍是三百人,这样下来,一个团营就是七千五百人。
就算其中的炮兵团营,一时并没有那么多重炮、冲天炮、飞雷炮入列,一时做不到齐装满员,不能按七千五百人算,但是按一半算还是能做到的。
这样计算下来,征东先遣军三大团营加在一起,很快就将接近两万人马。
这才是金海、登来二镇未来真正的主力,张臣和李禄两个人深知这一点,所以当有人在他们面前半是玩笑半是抱怨他们没有得到重用的时候,他们只是一笑置之。
因为他们心里其实很清楚,什么才叫做真正的重用,难道被杨振倚为左膀右臂还不叫重用?
聪明人都能看到这一点。
也因此,杨振将剩余的两张协守总兵官空札,分别填写了张臣、李禄两人的名字,加盖征东将军印后颁给他们二人,在场的其他将领们,谁也没有二话。
当然了,这次褚宪章在场的表彰奖励会议,杨振除了颁发新的协守总兵官任命状之外,也颁发了一批副将、参将、游击、都司和守备的任命状。
各路水师方面,继严省三转任金海南路水师营参将统带官,俞亮泰带水师转任登来东路协守总兵官之后,胡长海被任命为金海北路水师副将,而高成友则被任命为金海东路水师副将,驻地移防石城岛。
与此同时,襄平伯沉志祥的侄子沉永明,也被杨振正式任命为金海中路水师营游击,以其所部人马为骨干扩充为一营五哨,驻金州湾龙王庙船厂听用。
经过一年多的观察,襄平伯沉志祥已经得到了杨振的充分信任。
同时,沉志祥又一直希望金州湾内能有一支可供他这个船政督办调派指挥的水师营。
既然如此,刚好趁着原来金海中路水师营移防南路的机会,令其达成这个夙愿,也算是对沉志祥的一种酬功表示了。
至于新的金海中路水师营成军所需要的战船,杨振眼下是一艘也给不了,只能由沉志祥想办法。
好在沉志祥就管着金州船厂。
以现在金州船厂的造船实力,四百料以上大船他一时半会装配起来有困难,但是二百料战船、一百料战船甚至更小一些的沙船、蜈蚣船,几个月内他们就能搞出来一些。
与相应的是,小小年纪的仇必先也被杨振提拔任命为了云从岛水师守备。
至于陆师方面,杨振调动任免的范围就比较大了。
杨振率军移防金海镇的时候,被留在松山城担任松山辎重营都司的杨占鳌,自然并没有被杨振彻底遗忘。
当然了,当时一同留守松山城的杨振部下老人儿,也都没有被遗忘。
这一次,松山辎重营都司杨占鳌直接被提拔任命为安州参将,乳峰岗都司安庆后则被直接提拔任命为岫岩参将,邓恩则被杨振提拔任命为定州游击。
至于他们所留下的空缺,杨振也都考虑到了。
杨占鳌留下的辎重营都司位置,将会杨振的妻弟仇必勇返回松山城接任。
夏成德当初派仇必勇前来送信,除了仇必勇是杨振的妻弟,能得杨振信任之外,还有一事情,就是叫仇必勇前来请示与夏家女儿完婚的事情。
对此,仇必勇的母亲沉氏以及他的叔叔仇震海,也都希望他尽快与夏氏女完婚成家。
既然如此,杨振这个当姐夫,当然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
杨振叫人查了黄历,将仇必勇成婚的日期,定在了五月十三,仇必勇只要五月上旬乘船返回松山城就没有问题。
到时候,也刚好由仇必勇将杨振的一系列升赏命令,传递到辽西松山城去。
至于安庆后、邓恩他们离开后在松山团营留下的空缺,杨振也都确定了继任的人选。
安庆后留下的空缺,将由于可济接任。
而邓恩留下的空缺,则由仇震海的小舅子郭增福继任。
至于金海镇其他方向的中低层将领,当然也有了不小的变动。
金海东路方面,敖日金晋升为孤山子游击,驻洋河口孤山子大营,所部扩编为一营五哨。
金海北路方面,徐昌永部将徐德义,晋升为永宁堡游击,驻守被清虏遗弃的永宁堡城。
金海中路方面,杨大贵被调任为铁山守备,他所留下的职司则由其副手缴立柱接任。
金海南路方面,除了先前已经给出新任命的几个人之外,留守瀛洲岛的仇震海族弟仇广义,这次也正式晋升为瀛洲岛参将。
至于征东先遣军各大团营里边,除了张臣、李禄晋升左右翼总兵官之外,统领炮兵团营的杨珅被杨振晋升为副将。
而隶属火枪团营的张国淦、李守忠等人以及隶属掷弹兵团营的潘喜、张天宝等人,也跟着水涨船高。
张国淦由火枪团营之下一个营的参将,被提拔为张臣的副手,成为了征东军火枪团营的副将。
李守忠则由火枪团营之下一个营的都司,直接被越级提拔为该营的参将。
与此相应的是,潘喜也因功晋升为整个掷弹兵团营的副将,而张天宝的代理营官也去掉了“代理”两字,成为实任的营官并且一举晋升为该营的参将。
王俊、王余右也分别从掷弹兵千总官的位置上,晋升为即将扩编的掷弹兵团营下列营头的一营都司官。
同时炮兵团营里的炮兵千总孙登选,也以为其在镇江堡守卫作战的立功表现,被杨振直接越级提拔为炮兵团营参将,统领团营当中的所有冲天炮炮手。
至于剩下的其他人,尤其那些立了功应该晋升的,杨振在此前二三月里返回旅顺口的时候,就已经陆陆续续给予了他们新的任命。
因为其中有不少人级别都不高,杨振先前所得到的兵部空札都没能用完,所以根本不需要当着褚宪章这个钦差内臣的面儿搞这么一出。
崇祯十四年四月二十一日下午,杨振在旅顺南城的总镇府大堂内召集军议,公布对去年以来有功将领的各种升赏。
次日上午,已经完成传达皇帝口谕以及护送任务的御马监提督太监,也告别了杨振,踏上了返航的船只。
临别之际,杨振前去送行,褚宪章忧心忡忡地询问杨振对关内局势的看法。
而杨振也再次直截了当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杨振告诉褚宪章,——当然也是想通过褚宪章告诉崇祯皇帝,关内的局势除了尽快调洪承畴率军入关或者尽快起复孙传庭总督剿贼事务之外,自己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了。
对于杨振所说的办法,褚宪章知道短时间内是无法做到了。
于是他一再询问,希望杨振无论如何能够有所建言。
最后在褚宪章的一再询问之下,杨振实在推搪不过去,只好给出了他自称是下策的建议。
杨振给出的下策是,全面收缩兵力于运河两岸的重镇,然后全力保证从江南到京师的漕运,至于从三边到山陕以及从中州到湖广的流贼,不要追着打,可任其肆虐。
杨振给出的理由是,三边、山陕、中州等等江北地区,已经全打烂了。
这些地区,官军就是收复了,也是弊大于利,不仅多少实质的好处,反而会北上沉重的负担。
如果官军收复了那些失地,就得出面救济,可是官军手头没有粮食,而且就是有粮食根本也救济不过来。
可如果官军收复失地后救济不力,那么民怨沸腾之下,官军在这些地区将再次陷入各种被动挨打的境地。
既然如此,反倒不如把流贼肆虐的地方干脆扔给流贼。
虽然面子上不好看,说出来也不好听,可是却免掉了救济或者不救济造成的巨大风险,同时也能够避免剿贼的兵力过度分散。
对于杨振的这个所谓下策,褚宪章乍闻之下满脸惊骇,即使听完了杨振的解释之后,也仍然表情凝重,久久无语。
最后褚宪章在码头上伫立良久,终究没再发一言,于当日己时,登船离去。
褚宪章询问的问题,当然不是他自己心血来潮要问的问题。
而是崇祯皇帝在褚宪章临行之前特意把他叫到乾清宫,让他代为询问的问题。
这也正是褚宪章在旅顺口多停留了一天时间的原因。
只是不知何故,崇祯皇帝不许褚宪章摆出皇帝叫我问话的场面,只让褚宪章以友人的名义私下询问。
崇祯皇帝听够了冠冕堂皇虚头巴脑的废话,想从杨振这里听一点实实在在的实话。
当然了,褚宪章从杨振这里带回京师去的实话,崇祯皇帝听了以后并不满意。
崇祯皇帝认为,杨振给出的所谓下策,不是仁义为本的君子之策,而是地地道道的小人之策。
好在崇祯皇帝从褚宪章这里也得知,杨振已经派出了一万三千多人的大军渡海南下,前往登来去了。
崇祯皇帝对于这个结果还是很满意的,也因此,总算是暂时打消了对杨振的疑心,终于觉得杨振并没有辜负他的赏识与信任。
对于崇祯皇帝的这些反应及其背后的心思,身在旅顺口的杨振,自然无从猜测。
因为崇祯皇帝背负的各种包袱比较重,而且猪队友比杨振可多多了。
杨振这边将帅一心,上下同欲,相互之间的利益纠葛没有那么复杂,或者没有什么利益纠葛,只要能够持续不断获得新的宜耕的土地,金海镇就能一直发展壮大下去。
与此同时只要北方的清虏这个共同的强大敌人始终存在,金海镇各路人马就能够始终紧密的团结在一起。
但是崇祯皇帝那边面对的情况,可就完全不同了。
比如宗室藩王与士农工商之间,士农工商不同阶层之间,甚至士大夫阶层内部不同利益集团之间,以及他们与皇权之间,都充满了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
所以崇祯皇帝看问题的角度和做事情的方法,杨振根本无法按照常理去推测。
当然了,杨振也没有多少时间和精力天天琢磨崇祯皇帝究竟在想些什么。
就在褚宪章乘船离开旅顺口的第二天,杨振以总镇府的名义下令金海镇各路立刻开启崇祯十四年的春耕春播行动。
辽东半岛及其周边附属岛屿,毕竟不同于关里,春耕春播的时间要靠后一段时间,多数情况下都是在清明与端午之间进行。
由于明末时候的天气寒冷干燥和历法不准的原因,农时可能比正常的时间还要靠后一些。
但是杨振不能再等了,因为他要在金海镇各路辖下的移民屯户们完成了今年的春耕春播之后,就正式发布金海镇各个团营尤其是征东军三大团营的扩编整训命令。
第九四三章 田亩
四月二十三日,杨振以大明征东将军钦差镇守金海、登来等处总兵官左军都督府左都督金海伯的名义,发布了全面春耕春播的命令后,整个金海镇所辖各路立刻行动了起来。
从北边的复州到南边的旅顺,从西边辽东湾的各岛,到东边黑水洋上的各岛以及云从岛以北海岸上的铁山、定州、安州附近地区,全都开始了崇祯十四年的春耕春播。
至于遥远的瀛洲岛方面,就更不用说了,他们过了清明就已经在仇广义、陈书农等人的号召下,先行一步开始了春播。
当然了,这次春耕的田亩面积,由于刚刚开始,协理营务处尚未统计上来。
但是金海镇所辖各路各地区新接收新安置的户口数,却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统计数目。
方光琛、吴朝左以及李吉他们,长期守在登州等处,他们所做的事情当中很重要的一项,就是要把接收到的流民的情况提前搞清楚。
凡是拖儿带女有家有口的流民家庭,经过隔离检疫之后,一律编户分屯,优先接收安置。
而那些跑单帮的,则在经过隔离检疫之后,就地编入各处隔离营的民夫杂役队伍当中使用。
由于金海镇前期的招垦布告说的是每户须出一青壮为备兵,可无偿分给荒地三十亩,不管一户人口多寡。
所以就有一些狡黠的流民看准了空子,把一些原本一起逃难的十几人甚至几十人的大家庭,临时分成了好几个小家,儿子们成家的都分了出去,单独登记为一户。
这就导致编户分屯所编的户,口数多寡不一。
多的十几口子甚至几十口子。少的也就夫妻二人,也就是所谓的两口子。或者父子二人、母子二人,又或者父女俩、爷孙俩。
甚至有的所谓一户人家,都是临时搭伙过日子组建起来的。
但是不管怎么样,只要你是按户来的,方光琛、李吉他们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并不挑三拣四,就给你按户登记。
反正到了地方以后,不管你一户几口只要整整齐齐还都活着,都要按户开荒,然后按户抽丁为备兵。
到了金海镇征召兵员服役的时候,征到你家了,不管你是两人一户,还是三人一户,必须出一个壮丁从军。
如果到时候你出不了一个壮丁从军,那可就没人跟你客气了,你冒领土地在前,不仅土地收回,而且要服劳役。
至于要服什么劳役,服多久的劳役,那就要看距离当地最近的驻军有什么样的需要了。
好在截止目前,杨振还没有在整个金海镇的范围内下令大举抽丁为兵,所以就算有问题,目前也还没有暴露出来。
而与此相应的是,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口号依然在到处流传,来自山东、中原以及淮北等地流民,依然源源不断地在往登来方向涌入。
也因此,方光琛、李吉等人在杨振下令重启招垦移民的行动之后,一直在登州一带忙碌,连朝廷钦差位临金海镇的时候,都没能回旅顺口一趟。
他们的忙碌,当然也是很有成效的。
从二月上旬招垦移民行动重新开始以后,到四月下旬,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就已经登记发送了应募屯垦的流民两万三千七百户。
这个户数,已经快赶上崇祯十三年一年的招垦移民行动所接收的屯户总数了。
崇祯十三年整个金海镇五路防区,包括瀛洲岛方向,在招垦行动中总共接收安置了流民两万三千九百五十户。
当时,总镇府协理营务处从金海镇本土所辖五路防区统计上来的垦荒数目,累计为二十八万八千亩。
这还不包括后来前往瀛洲岛屯垦的四千七百五十户流民所开垦的田亩数量。
如果按照这个比例计算,那么到六七月份种薯的最佳农时结束之前,崇祯十四年完成的开荒耕种田亩数量,保守估计,也将在崇祯十三年的基础上翻一番。
也就是说,保守估计也应当在五十六万亩以上,如果最后统计上来的总亩数超过六十万亩,杨振也不会有丝毫的意外。
当然了,与去年不同的是,今年金海镇各路辖区内的屯户们,不用再等待总镇府从旅顺口往各路分送用于栽种的番薯藤苗了。
因为现在的金海镇五路辖区的屯户,也包括瀛洲岛上的那些新老屯户,都已经有了自己留存和栽培的足够的番薯藤苗了。
至于新开辟的安东团营辖地,如铁山、定州、安州等地,因为紧邻金海东路,同时又有之前云从岛上大面积种植的番薯田,种苗的问题也不是问题。
不过杨振却并没有如同去年所做的那样命令金海镇各路防区都种番薯,而是大幅度增加了番仔薯也就是土豆的种植面积。
去年收获的大批土豆,杨振也舍不得拿它们充当军粮,几乎全都窖藏了起来,留作新一轮推广种植的种源。
今年三月龙河畔的农垦所苗圃营,更是将其中的大多数切块栽培,栽培出了几十亩绿油油的土豆种苗。
而这些土豆种苗,除了在金海中路、南路和东路大批量种植之外,也在三月下旬以来的移民行动中跟着移民船被大批量送往了瀛洲岛方向。
这个年代,土豆的个头没有番薯大,种植一亩地的产量也没有番薯多,这就是它为什么被称为番仔薯的原因之一。
但是杨振担心只种番薯有风险,或者说担心只种单一农作物有风险。
杨振可是把金海镇的前途命运,几乎寄托在了番薯或者土豆的高产量上了。
万一今年番薯有了病虫害,或者土豆有了病虫害,产量大减,那可就麻烦了。
也因此,他就要避免将所有鸡蛋都放到一个篮子里,既按惯例种植番薯,同时在新垦的土地上也鼓励多种土豆。
至于有些关内的移民习惯于种植高粱,那也由得他去种,只要他自己能够搞到种子。
包括跟着忠义归明军驻屯在金海东路英纳河下游两岸东西高丽城子附近的朝人,杨振也乐得将他们在那里想方设法培育秧苗栽种水稻。
毕竟辽东的稻米,可比番薯、土豆之类的粗粮好吃多了。
就这样,从崇祯十四年四月下旬开始,包括整个五月,金海镇本土以及所辖的海外地区,全都进入了移民屯垦开荒耕作的农忙时节。
到了六月初,协理营务处也终于将金海镇所辖地区新移民户数、口数以及已完成垦种的田亩数送到了杨振的面前。
果然不出所料,截止六月初三,金海镇东南西北中各路辖区,包括瀛洲岛以及安东团营所辖新辟地区,已完成垦种的田亩数,就已经超过了六十七万亩。
当然,已完成垦种的田亩数,并非都是新垦区,而是包括了去年已经开垦耕作过的土地,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个结果还是令杨振既感到有些意外,又感到非常的踏实和开心。
说到底,还是杨振大大低估了这个时空自己的华夏同胞们对土地的渴望与热情。
在杨振的春耕春播令下达之前,已经先期完成分屯分地的新老移民们,早就开始在各路协守总兵府划定给他们的地界内动手垦荒了。
等到杨振的春耕春播令进一步明确了超出垦荒限额后的处置办法以及番薯、土豆种苗的官民借贷与抵偿办法之后,对于番薯、土豆的种植,就在各路辖区内的新老屯所迅速而且全面推广开来。
杨振去年发布的分田屯垦令,规定了按户分田的根本原则,以及一户分田垦荒的限额即每户限额三十亩。
同时也规定了无偿受领土地的屯户们所担负的抽一丁为兵以及外出征战和守卫乡土的义务。
当然也包括了在役的将士分田代饷以及军功授地的办法。
但是当初的分田屯垦令,是为了鼓励拓荒垦种而发布的,各种条规相对比较粗略,有许多没有考虑到或者考虑到了但是故意模湖处理的地方。
比如,按户分田垦荒的上限问题。
根据去岁各路报告的情况来看,大多数屯户没有达到他们垦荒的上限,对于这种情况,自然不用协理营务处或者协守总兵府去管。
但是还有一些屯户,是超过了每户开荒三十亩这个上限的,那么对于这样的屯户,他们开垦种植的三十亩限额以上的超额土地,该怎么处理呢?
如果超出限额部分,跟每户三十亩的永业田一个政策,那么先前的分田屯垦令马上就会成为一纸空文了。
再比如分田代饷的问题,按照之前的分田屯垦令,士卒分田三十亩就足以代饷了,也就是不给饷银了。
可是金海各路的那些将领官左呢?
金海镇下面可是有好些个协守总兵、副将、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千总、把总们呢。
对于这些人,只给三十亩荒地就想代替他们以前应得的饷银,多多少少有点说不过去。
而且这些人当中的绝大多数,都是跟着杨振出生入死九死一生的老部下,不然的话,他们也干不到各路将领官左的位子上去。
第九四四章 新令
去年的时候,因为刚刚移防,许多人对未来并不怎么看好,总感觉金海镇有可能朝不保夕。
所以,很多人对于杨振提出的分田代饷的事情,也没有真正当回事儿,起码在当时并不打算要那些没人的荒地。
可是现在,情况已然不同了,杨振率领金海镇兵马接连在北路和东路打退了清虏主力的两次全面进犯,已经站稳脚跟了。
特别是镇江堡保卫战的最终胜利,更是让金海镇各路各团营的将领士卒们,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因为镇江堡保卫战的胜利,可不只是打退了清虏主力的围攻而已,那可是打退了清虏伪帝黄台吉的御驾亲征啊!
清虏伪帝黄台吉亲率十万大军来犯,都被当时守在镇江堡一城内的金海镇人马万余人给打退了,最后损兵折将狼狈撤围,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金海镇妥了,稳了,不再是朝不保夕的状况了。
与此相应的是,金海镇各路辖内的移民屯所越来越多,人口也渐渐多了起来,也不再是以前荒凉凋敝的模样了。
在现如今天下大乱的情况之下,有金海镇这样一个可以避乱安居、安身立命的地方,对各大团营的将士们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过去对分田代饷以及军功授地不怎么在意的老兵们老将们,包括那些跟着杨振从松山城一路移防金海镇的那些老部下们,也都动了圈占土地的念头。
既然存在这样的问题,而且已经反映上来,杨振当然不能置之不理。
虽然杨振早就对自己的部下将领们说过了,好饭不怕晚,好戏在后头,将来收复了辽沉之地以及夺回被清虏占领的全部地方之后,一定会给大家有个交代。
但是,杨振口头上许诺的东西再多再好,毕竟远在天边,对很多人来说有点过于遥远,无论如何也顶不住摆在眼前的实实在在的利益。
这个利益,就是土地。
对于各部士卒来说,这个事情好办,执行分地代饷的办法就可以了。
给他三十亩荒地的地契,由招募的营兵转为征召的屯兵,从此就不给他饷银了,在杨振看来,这样也挺好,省银子。
但是,对于千总或者把总以上的武官们来说,包括对于守备以上级别的武将们来说,光是给地三十亩,恐怕就远远不够了。
于是就在四月下旬发布的春耕传播令中,杨振就增补了这样的规定,允许金海镇各路将领在新收复和新占领的地区圈地代饷,并明确了标准。
其中,把总官圈地代饷的限额是永业田六十亩。
而千总官限额是九十亩,守备限额为一百二十亩,都司限额为一百五十亩,游击限额为一百八十亩,参将限额为二百一十亩,副将限额为二百四十亩,总兵限额为三百亩。
所谓限额,指的是给你这样的权限,让你圈占土地代替饷银,你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
接受的话,那就是发给加盖征东将军印的凭证,从此以地代饷了,不给饷银了,而且根据你的职司级别,你只能圈占限额以内的土地。
如果想要得到更多的土地,就只能通过立功升职或者以军功授田的办法获取。
而所谓永业田,就是世代相传、永为世业,不得私自买卖和赠予他人的意思。
实际上就分给你家的地,你只能传给你自己的子孙后代世代经营,既不允许私自转卖他人,也不允许私自赠予他人。
杨振之所以特别提出这样的禁令,为的并不是限制土地交易自由,他为的其实是预防土地兼并。
比如说,杨振麾下的协守总兵官一级,有的人可能并不满足于只占有三百亩的土地,他可能会利用自己手中的职权去占有更多的或者更好的土地。
如果你允许分给移民屯户们的土地自由买卖交易或者私自赠予他人,那么土地兼并的事情就一定会发生。
有钱有势的人或者有权有势的人,就会渐渐拥有成千上万亩甚至更大量的土地。
如此一来,有钱的人、有权的人、有势的人就会成为大地主,而普通的移民屯户就又会变成权贵地主们的佃户雇农,或者再次成为流民。
这可绝不是杨振想看见的局面。
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为了防止麾下将领官左们侵占移民屯户的土地,他也只能未雨绸缪,干脆一禁了事。
当然了,对于各路辖内普通移民屯户的垦荒限额,杨振的态度是相对开放的。
也就是说,杨振允许他们超出限额垦荒耕种,但是超出限额的土地,就要缴纳重税,即缴纳所有超额田亩三成的收获。
而这三成的额外收获,杨振自己也不多要,而是由所在屯所留下一成,然后留给所属协守总兵府一成,最终上交总镇府一成。
这样做,为的就是屯户所在屯所以及屯所所属的协守总兵府能够在这个问题上尽职尽责尽心尽力。
到目前为止,杨振对金海镇各路屯户的粮食问题,采取的并不是无偿征粮的办法,而是出钱收购的办法。
但是接下来,为了配合即将到来的扩军计划,杨振已经下定决心,要拟定条令对家中无人从军入伍的屯户,强制征收粮食了。
当然了,现在移民行动以及垦荒耕种仍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之中,杨振决定等一等再提这个事情,所以四月下旬发布的春耕令里对此一字未提。
相反,四月下旬的春耕令里,最令老移民们高兴的是,他们可以向出新移民们出售和贷出番薯种苗并从中获利了。
也就是说,崇祯十四年过海的新移民屯户,所获得的番薯种苗、农具等物,不再是完全无偿的。
如果你有钱,你可以向所属协守总兵府以及相邻的老屯所屯户那里购买农具和种苗。
如果你没钱,你就需要以借贷的方式从所属总镇府以及相邻的老屯所屯户那里获得种苗,然后等待垦荒耕种的土地有了收成之后,用收获的粮食来支付。
包括崇祯十四年招垦来的流民,到达指定的垦区屯所之后,也不再由各路协守总兵府向他们提供无偿的粮物资助了。
除了每户分给的三十亩垦荒限额是无偿的之外,其他一切,包括生存所需的粮食、垦荒所需的农具以及种植所需的种苗,都是有偿的了。
所有借贷的或者赊取的农具、种苗,以及其他一切生存所需,都要用秋后收获的粮食来抵偿。
当然了,新来的屯户们也可以给老屯户们扛长工,先替老屯户们完成春耕,然后从老屯户那里得到一些钱、粮或者种苗。
对于这种事情,杨振的春耕令里只是明确了一些基本的原则,许可各路协守总兵府这么去做,至于更具体的东西,那就只能由屯户们自行去处理了。
杨振的这个做法,等于是推掉了总镇府的责任,起初他也担心会不会影响移民屯户们开荒耕种的热情。
但是总镇府协理营务处从各路统计上报上来的情况,完全消除了他的担心。
杨振下令这样做,并没有影响到春耕春播的进度,而且才到六月,完成春耕栽种的田亩数就已经达到了六十万亩以上。
这里面有没有水分,或者有多少水分,说实在的,杨振也不敢保证。
好在他拟定之中的秋粮征收计划,也不是按实际垦荒耕种的田亩数来的,而是按照每户垦荒的限额来的。
也就是说,凡是家里没有抽丁为兵从军入伍的屯户,就要根据当地平均亩产,按比例缴纳公粮。
杨振目前与协理营务处商议的比例是,三十亩以内十税一,三十亩以上超出垦荒限额的土地则是十税三。
目前他只公布了超出三十亩以上限额土地的十税三征收计划,为的主要是防止各路屯户们贪多嚼不烂,防止他们只占地,不垦荒,也不肯精耕细作,最后导致亩产达不到预期。
至于三十亩内十税一,则是一律按照三十亩的限额十税一,也就是说只要在三十亩的限额以内,不管你实际开荒垦种了多少亩,十亩也好,二十亩也罢,全都按三十亩征收。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变相强制移民屯户们尽量按照给定的限额完成垦荒的数量,不要让分得的土地闲置浪费。
当然了,类似安顿移民开荒垦种这样的事情,杨振也没有办法真正沉下身子,跑到各路屯所的田间地头去一一了解更详细的春耕情况。
因为春耕的事情虽然非常重要,但是它再重要也比不上杨振马上就要着手实施的扩军计划。
崇祯十四年六月初九,就在金海镇各路的春耕垦种工作已经接近尾声,特别是本土的几路已经告一段落之后,杨振正式下达了扩军整编的命令。
杨振这次扩军整编的命令,要求金海镇所属各个团营一律做到齐装满员。
也就是要求一个团营要按照一二三四五的次序或者前后左中右的方位,编列五个营。
而每个营也要按照一二三四五的次序或者前后左中右的方位,编列五个满编的哨。
第九四五章 扩军
杨振麾下金海镇的军队,目前一共编列了八大团营。
如辽西的松山团营,金海北路的复州团营,金海东路的庄河团营,金海中路的金州团营,仇震海统带的安东团营以及征东军火枪团营、征东军掷弹兵团营和征东军炮兵团营。
八大团营分作两类,一类是直属的团营,也就是由杨振本人直接指挥的团营,即征东先遣军的三大团营。
另一类是处外的团营,也就是由各路留守或者协守总兵指挥的协守地方的团营,比如松山团营、复州团营、金州团营、庄河团营以及安东团营都是这一类。
在之前,因为兵源不足、粮草不够、饷额有限等各种各样的原因,杨振虽然下令组建了八大团营,但是每个团营的实际情况都不一样。
有的团营人马多一些,比如松山团营辖下三个营十五个哨,算上正兵辅兵,一共四千五百余人。
但是有的团营人马就比较少了,比如复州团营、金州团营、庄河团营算上原属水师营,才下辖三个营。
有的十个哨,有的十一哨,没有一个是真正满编的。
现在杨振又对北路的水师、东路的水师以及中路的水师营做了调整,调离的调离,转隶的转隶,之前的各个团营人不满编的情况就更严重了。
至于征东军先遣军辖下的三个直属团营,情况也是如此,经过镇江堡之战以及安东团营的组建之后,它们没有一个是齐装满员的。
其中火枪团营原先是下列三个营九个哨,累计两千七百余人,目前九个哨皆不满编,人数只有两千三百余人。
至于掷弹兵团营,在镇江堡之战以前有八个哨两千四百余人,镇江堡之战中他们损失不小,战后实有人数,剩下一千九百余人,满打满算剩下六哨一队。
而炮兵团营的情况,就更可怜了。
虽然在镇江堡之战中炮兵团营新加入了金玉奎率领的营头,可是眼下这个营头转眼已经被杨振转手划到金海南路水师去了。
至此,炮兵团营又恢复了战前两个营六个哨的旧貌。
也因此,炮兵团营虽说是一个团营,但实际人马数量尚不足杨振心目中满编团营的应有四分之一实力,属于人数最少的一个团营了。
面对这样的情况,命令他们扩编员额,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而且眼下随着崇祯十四年以来大规模的跨海招垦移民行动的突飞勐进,金海镇辖下各路屯所增加很快,在短短四个多月的时间里面,各路所领的屯数、户数、丁口数几乎翻了一番。
如今金海镇各路绝大多数的屯所,都已经完成了崇祯十四年的春耕垦种,繁重的农活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正是扩军练兵的好时机。
所以杨振直接下令各大团营执行征兵扩编命令,而且要一次扩编到位。
按照杨振最初有关团营的设想,直接一个团营由原来的三个营扩编至五个营,每个营扩编至五个哨。
而且限期于三十日内,每个哨都要汰弱留强,然后吸纳青壮,一律做到齐装满员,即满编三百人。
按照杨振的这个扩军计划,目前所有的八大团营到七月上旬,如期完成扩编之后,光是杨振直领的征东军三大团营的实力,就将达到两万两千五百人。
在杨振的计划里,一个团营编为五个营,一个营编为五个哨,一个哨仍是三个队,一个队仍是一百人。
这样的话,一个团营就是五个营二十五哨七十五队七百五十棚,共计七千五百人。
正好与清虏八旗下面一个满编的固山相对应。
如此一来,杨振麾下八大满编团营,就相当于是清虏旗下八个满编固山,一共是六万人。
就这,还没算上忠义归明军各营,以及南下刘公岛驻防的俞亮泰登来东路水师、南下来州府潍县驻防的吴朝左登来西路人马,还有其他的水师营以及杂七杂八的牢城营。
如果算上这些人马的话,那么经过这次扩军之后,按杨振设想,整个金海登来二镇所能指挥的兵马,将达到九万余人的规模。
当然了,这些都是杨振设想中的或者说纸面上的扩军计划。
事实上,最终扩军到多大一个规模,还是一个未知数。
尤其是征东先遣军三大团营的扩军计划,可不是光把兵员征集上来就行的。
对于使用领兵器的步卒们来说,把兵员征集上来之后给他们装备上大刀长矛弓箭,然后好好整训一段时间就差不多了。
但是对于杨振现在金海镇各路兵马来说,纯粹使用冷兵器的步卒已经很少了,而且主要是集中在新编的忠义归明军各营之中。
然而这次整编扩军,已经南下前往山东、中原等地的忠义归明军各营,并不在扩军之列。
而在这次扩军之列的八大团营,已经没有一个是纯粹使用冷兵器的步兵团营了。
比如复州团营、庄河团营,他们需要扩充的营头,主要是骑兵,可是骑兵的扩充与训练受制于战马的数量。
再比如金州团营和安东团营,他们需要扩充的营头,主要是水师,可是水师的扩充与训练,则受到了战船数量的限制。
至于征东军直属的三大团营,他们能不能如期实现齐装满员,则要看松山辎重营以及旅顺北城的枪炮厂、弹药厂,最后能够提供多少火枪、火炮以及飞将军等弹药。
事实上,为了顺利实现征东军三大直属团营扩编带来的弹药压力,就在这次扩军命令下达的同时,杨振已经将弹药厂为火枪手、掷弹手以及炮手们储备的弹药基数,由原来每人三百发,下调到了每人一百发。
但是即便如此,杨振的扩军计划,也给旅顺北城的枪炮厂以及弹药厂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火枪、火炮的问题还好说一点,因为在五月初的时候,王守堂、王煅父子以及他们从旅顺口带往云从岛的匠人们,已经完成了云从岛焦炭厂与冶炼厂的初建任务。
同时根据杨振的命令,王守堂的长子王煅,留在了云从岛分厂主持冶炼与铸炮事务,而王守堂本人则在五月初的时候,搭乘船队返回了旅顺口。
如今旅顺北城的冶炼厂、枪械厂和铸炮厂,全都在执行三班倒昼夜不停的作息,全力锻打、制作铳管,全面使用铁模铸炮。
已经停顿了一段时间的枪炮生产,也再次全力运转起来了。
所以枪炮生产的压力,至少火枪生产的压力并不大,征东军火枪团营的兵力就算翻上一番,也没有什么问题。
真正的问题,主要集中在弹药的生产供应方面。
因为高品质的火硝与硫磺,始终是一个难以突破的瓶颈,始终处在短缺状态。
就在几个月前,杨振之所以答应荷兰东印度公司驻长崎商馆执事科恩的要求,愿意用每年两千担高品质硫磺换取在瀛洲岛与他们开放通商贸易,原因就在这里。
虽然留守松山的辎重营在辽西开采了几处含硫高的铁矿,炼铁的同时也能制取一定量的硫磺,可是对于大战连连的金海镇来说,那点量根本远远不够。
至于移防后的旅顺北城几处冶炼厂,他们也想方设法把炼铁炼钢跟制取硫磺结合到了一起,但是他们使用的来自安州介川的铁矿石,却给他们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问题。
来自介川的铁矿石,品质比辽西的铁矿石高多了,出铁以及出钢的比重大大增加。
但是高品质的铁矿石含硫少,在冶炼钢铁的同时,能够制取到的硫磺的量,却大为降低。
而在目前整个金海镇的辖区之内,根本找不到天然的硫磺矿藏,至少杨振并不知道辽东半岛或者鸭江以东地区哪里有这样的天然矿藏。
而他所知道的一些硫磺矿藏,眼下要么位于倭奴国的控制之下的几个火山群岛上,要么位于荷兰东印度公司所控制的几个火山群岛之上。
当然了,倭奴国以北几千里外的勘察加半岛上也有丰富的天然硫磺矿藏。
可是对杨振来说,那里太过遥远,至少目前来说,有点远水救不了近火。
同样的道理,位于东南大海上的琉球群岛也盛产硫磺,并且是大明朝硫磺进口的主要来源地,但是对杨振来说,目前也有点鞭长莫及。
对他来说,除了从荷兰东印度公司搞到一些之外,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占领倭奴国九州诸藩的硫磺产地。
而这,也是他谋求与荷兰人联手从倭奴国身上撕下一块肉的原因之一。
当然了,杨振的设想有很多,但是目前都只是设想而已,暂时解决不了他征兵扩军之后的弹药供应问题。
扩军之后,弹药厂不仅要为每一个火枪手至少生产储备一百颗标准铅弹以及一百个标准火枪药包,而且要为扩军后的每一个掷弹手至少生产储备一百颗飞将军、掷弹筒或者万人敌。
同时还要为扩军后的炮兵团营所编列的每一门火炮,生产储备至少一百颗重炮使用的实心弹丸或者冲天炮以及飞雷炮所使用的不同规格开花弹及其配属药包。
这对整个金海镇的弹药供应能力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所以,扩军并不单单是扩充兵员的问题,它所涉及的还有一个弹药供应或者说军械供应的问题。
至于说以前制约杨振扩军的粮饷问题,现在的他已经不怎么在意了。
一者,就算他一直保持原有的饷额一万人不便,坚持一直不扩军,崇祯皇帝那边也不可能给他提供相应的粮饷了。
二者,拓荒屯垦的移民源源不断的到来,番薯、土豆种植的面积不断的扩大,以及分地代饷办法的大范围实施,也让杨振有了一定的底气。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随着地盘的扩大,形势的变化,杨振过去的精兵路线有点走不通了,兵力不足的问题也开始凸显出来了。
在这种情况下,杨振再次想起了方光琛之前对他说的话,有了兵马自然就会有粮饷。
如果朝廷不能供给,自给也不能自足,那么他可以从周边自取之,比如改名后的和宁国,再比如杨振现在已经瞄上的倭奴国。
第九四六章 人事
杨振的大规模扩军命令下达以后,金海镇本土各路协守总兵府迅速行动了起来。
对他们当中的许多人来说,这是他们期待已久的命令。
扩编,不单单意味着他们麾下人马实力的增强与壮大,而且还意味着,有不少中低阶武官的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尤其是军中最底层的那些没有官身的大批棚长们,终于迎来了他们期待已久的大批量晋升的好机会。
凡是上过战场打过仗的,几乎无一例外地会晋升为正经的把总官,或者由各路协守总兵府委任的候补把总官。
而其中受过伤挂了彩的棚长们,更是大有机会直接被越级擢升到千总或者候补千总的位置上。
在杨振所实行的营哨队棚编制下,队以上的武官,都有把总以上的正经营职,也就是说队官最次也得有一个把总官的官身。
但是队官以下,比如队副官、棚长以及棚长下面的小伍长,多数都没有正经的官身。
杨振之所以这么设计,主要是不想把底层士卒的上进之路统得过死。
在他的设计里面,棚长应由同住一棚的底层士卒公推产生,而伍长则由公推出的棚长任命。
至于队副官,则应由队官从公推的一批棚长里面选择最能服众的一个人进行任命。
而且一经任命,这个担任本队副官的棚长,就有了候补把总官的地位,遇缺即补。
与此相应的是,哨官通常由千总官担任,而哨副官,则由哨官千总从本哨三队之中选择一个队官把总兼任,充当本哨千总的左贰官。
而兼任本哨副官的队官把总,也就获得了候补千总的身份,同样是遇缺即补。
杨振希望通过这样的设计,让金海镇各路人马的底层士卒保持一种上下通畅的流动性,既要让作战勇敢的士卒有更多出人头地的机会,同时也要让哨官、队官们对下能够如臂使指。
当然了,各路协守总兵府以及征东军各大团营的最终扩编计划与低阶武官晋升情况,都要经过总镇府协理营务处的批准。
尤其是所有中低阶武官的晋升,包括千总、把总这样低阶武官的晋升和委任,都要报告总镇府,并且经过杨振的同意。
对于这一点,杨振还是非常看重的,从来不敢轻易把这个权力下放到各路。
因为他很清楚,他一旦失去了人事任免的权力,那么军队早晚会落入他人之手。
相应的是,只要他始终掌握住人事任免与粮饷军械,也就是人事权和财权,那么金海镇各路协守总兵府的军队,便不会脱离掌控。
也正因为如此,从六月下旬开始,金海镇八大团营的总兵官们,除了坐镇鸭江口安东堡的安东前锋总兵官仇震海以及身在松山城的夏成德以外,相继来到旅顺口的总镇府,向杨振报告了他们麾下团营的扩编情况以及中低阶武官的晋升情况。
最先一批赶到旅顺口报告扩编情况的,是金海北路协守总兵官吕品奇和金海中路协守总兵官许天宠。
六月二十一日下午,吕品奇和许天宠一起带着自己的随从人员策马赶到了旅顺口,然后在张得贵的陪同下到总镇府拜见了杨振。
虽然杨振给了参与扩编计划的各大团营三十天的期限,但是北路和中路用了不到半个月,就完成了。
复州团营在原有复州城守营、驼山巡防营以及北路水师营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一个永宁城防营和一个北路火器营,实现了五个营的编制标准。
当然,按照杨振所说的一二三四五的数字编法或者前后左右中的方位编法,吕品奇选择了传统的前后左右中方位编法。
新的复州团营以徐德义的永宁城防营为前营,以直领的复州城守营为中军,以胡长海的北路水师营为后营,以徐昌永的驼山巡防营为左营,以马壮指挥的新组建北路火器营为右营。
徐德义是徐昌永的老部下,这一次复州团营扩编出来的这个永宁营,实际上等于是给了徐昌永。
此外,胡长海晋升为副将之后,目前独领北路水师营,虽然番号没有变化,但实际上与高成友分开以后各立一营,等于是扩充了他的队伍。
至于剩下的复州城守营,那是吕品奇从松山城带出来的老队伍了,补充满编以后仍由其本人亲领。
而新增的所谓北路火器营,则是当初杨振留在复州城内协防的几个独立哨的人马与吕品奇本人使用火器的队伍的混编。
之所以吕品奇荐举了杨振的老部下马壮出任这个新营头的统领,是因为这个马壮现在已经成为了老吕家的女婿。
年近三十却孑然一身的马壮,去年过年的时候,在徐昌永的撮合说媒之下,老牛吃嫩草,跟吕品奇不到十五岁的女儿定了亲,下了聘礼。
对于这样的事情,杨振一直都是乐见其成的,自然也不会反对。
包括这次吕品奇对马壮的举荐,杨振也立刻予以同意。
此外北路的钟令先、胡大宝,还有吕品奇所提议任命的其他千总、把总,杨振也一概都签发了以兵部空札为底本的委任状。
面对金海中路总兵官许天宠所报备的金州团营的扩编情况和人员调整,杨振的做法也基本一样,没有一个驳回去的。
金海中路辖内原本人马不多,他们驻扎在金州地峡到南关岭一带,一直相当于是一个战略预备队的作用。
这两年没怎么打过打仗,但是在构筑工事方面,在垦荒屯田方面,成绩相当显着。
去年冬天到今年春天,总镇府协理营务处所征集南运的大量粗粮物资,比如番薯干这一项,有一半以上,都是来自金海中路的各个屯垦区。
杨振从张得贵的嘴里得知这个情况以后,对于许天宠以及刘万忠他们的这个贡献,还是很满意的。
相应的,对于许天宠他们报备的扩编计划与人员调整,杨振自然没有二话,马上批准同意了。
扩编后的金州团营由原来的三个营,扩编为前后左右中五个营,原来的三个营继续保留并全部扩编为五哨编制。
然后以许天宠自领的金州城守营为中军,以沉永明新建的中路水师营为左营,以原来的刘万忠南关岭五屯营为后营。
在此基础上,金州团营另外增设了一个火器营、一个骑兵营。
其中,火器营为右营,驻大黑山,由缴立柱指挥,骑兵营为前营,驻石河堡,由许天宠的义子许占魁指挥。
对于许天宠报备的这个安排,杨振也没啥不同意见,既然缴立柱能独立指挥一营,许占魁当然也能独领一营。
吕品奇、许天宠离开旅顺口几天后,祖克勇也亲自带了一队随从,从庄河堡南下,来了旅顺口。
拿下岫岩堡后,祖克勇多数时间都是带人驻防在岫岩堡,至于庄河堡一带,则是委托给了俞亮泰以及沉氏兄弟等人坐镇。
两个月前,杨振调走了沉器成、林庆业,紧接着没过多久,又调走了俞亮泰及其船队主力。
杨振对金海东路的大调整,令祖克勇有点忧心忡忡。
他要是不回庄河堡吧,庄河堡是金海东路防区的大本营,在沉器成、林庆业以及俞亮泰相继被调走的情况下,他不回去坐镇他也不放心。
可是他要是回了庄河堡的话,岫岩堡这里怎么办呢?
毕竟金海东路的岫岩堡,目前依然是与多尔衮主力盘踞的盖州城相距最近的前哨,也需要有人率军镇守。
虽然杨振任命了一位岫岩堡参将,也就是安庆后,但是安庆后当时远在辽西,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任。
就这样,四月下旬杨振的各种升赏调动命令下达以后,金海东路就进入了一个相对混乱不安的时期。
好在五月中旬的时候,高成友率领麾下船队从金海北路移防到了金海东路,使得石城岛以及庄河堡有了主持防务的副将。
到了五月下旬的时候,杨振从辽西松山团营抽调来的几个将领,也在仇必勇返回松山完婚后,相继奉命带人从松山渡海抵达了金海镇。
其中被杨振任命为岫岩堡参将的安庆后,从复州湾登陆后,直接翻山越岭赶到了岫岩堡城,接手了一带防务。
不过,安庆后这个新任岫岩参将,从辽西带来的队伍,只有一个精选出来的掷弹兵哨三百来人。
就是新任金海东路水师营副将高成友,带来的船队人马也只有三个哨而已。
对于整个金海东路所辖地区来说,补充的这点人马几乎等于是杯水车薪,调整后庄河团营的兵力,依然是捉襟见肘。
也因此,一直有些担心金海东路未来方向的祖克勇,早就想南下旅顺口,亲自来见见杨振,好好探探实底了。
当然了,杨振六月初的扩军命令,其实已经给祖克勇以及金海东路剩下的其他将领吃了一颗定心丸。
因为完成扩军后,庄河团营的兵力,已经不再是迫在眉睫的问题了。
只不过杨振对金海东路的大调整,让祖克勇深深感到,杨振对金海东路当面清虏的心思,很可能有了一些新变化。
杨振调走了作战勇勐擅长勐冲勐打的于乐吾,然后让传言中极其善守的安庆后出任岫岩堡的分守参将,这样一来,金海东路拿下岫岩堡后对清虏形成的攻势,一变而呈守势。
这说明,杨振很可能于短期之内,不准备在金海东路或者金海北路方向跟当面的清虏再开战了。
再想到杨振在金海东路东北方向上设立了安东团营,叫仇震海出任安东前锋总兵官,并命仇震海在鸭江口镇江山一带以工代赈募人修筑安东新堡,祖克勇的心里直犯滴咕。
难道接下来金海东路的主要任务,就是守着防区内的新老移民屯户,叫他们安心垦荒种地不成?
“都督,这是卑职东路庄河团营扩编之后,左右中前后五营现有员额、驻地以及将领官左情况,请都督过目!”
崇祯十四年六月二十五日下午,祖克勇带了一队随从走陆路抵达旅顺口后,第一时间就来到了总镇府拜见杨振。
杨振闻讯,亲迎到总镇府的辕门外,然后把他请到了总镇府二堂的议事厅内议事。
杨振及陪同见面之人刚坐定,祖克勇就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文书躬身呈递给了杨振。
第九四七章 老卒
“呵呵,为了这个事情,大热天的,辛苦你亲自到旅顺口跑一趟,说实在的,我这心里啊还真有些过意不去!快坐下,快坐下说话。”
金海镇的地方越来越大,杨振与麾下许多将领们见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
自从正月里,在镇江堡解围之初,杨振在镇江堡召集金海东路附近诸将,见过祖克勇一面之后,俩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杨振南归途中,路过庄河堡的时候,祖克勇身在岫岩堡,要随时准备应对多尔衮可能的反扑,杨振并没有召他回去。
掐指一算,从正月下旬到六月下旬,转眼间已经小半年过去了。
看着风尘仆仆满头油汗的祖克勇,杨振一边热情地请祖克勇落座说话,一边接过他呈递给自己的一叠文书,接着便一目十行翻看了起来。
扩编后的庄河团营,同样是编齐了二十五哨,分为左右中前后五个营头:
杨振点名调来的安庆后率领新编掷弹兵营,驻岫岩堡城,为前营;
同样是杨振点名调来的水师副将高成友,率领新编东路水师营驻石城岛,为后营;
祖克勇麾下都司葛朝忠,分领一营披甲骑兵,驻英纳河上游歇马山古山城,为左营;
敖日金麾下骑兵队伍扩编为五个哨轻骑,驻洋河口孤山子营地,为右营;
祖克勇本亲人率两哨马军、两哨炮手以及一哨掷弹兵,合编一营为中军,驻防庄河堡城。
“嗯,安庆后领一营掷弹手驻岫岩堡,是可以的。安庆后在金国凤金总兵麾下的时候就有善守之名,崇祯十二年他在乳峰岗,也扛住了清虏大军的围攻。
“今后有他带一千五百个掷弹手驻防在岫岩城,呵呵,就算他多尔衮亲率清虏正白旗主力兵马兵临城下,可要是没有足够的重炮,也轻易拿不下来。”
杨振一边翻看祖克勇呈上的文书,一边想到哪儿说到哪儿,随口跟他说着话。
杨振将安庆后从辽西的乳峰岗一下子调到金海东路的岫岩堡,当然是看中了他长期统带指挥掷弹兵进行防守作战磨炼出来的本事。
因此,他一见祖克勇在庄河团营下面直接编建了一个满编的掷弹兵营,并交给安庆后统带驻防岫岩堡,就知道他已经基本领会了自己的意图。
这样一来,杨振也就不必细看下去了,当下说完了话,便将那份文书合上,然后递给了陪同在侧的张得贵。
张得贵接过来看了看,然后默默地收了起来。
正常情况下,金海镇上下的所有公文往来,都是先报协理营务处,然后由协理营务处统一报杨振裁夺,最后也由协理营务处存档。
不过现在祖克勇从庄河堡亲至旅顺口,直接面见杨振,自然也就省掉了前一个步骤。
但是不管怎么样,杨振定的规矩不能废,因为后续大量琐碎的事务,还是要由协理营务处负责处理。
“怎么样,祖总兵,这次团营扩编,顺不顺利?总镇府推广的分地代饷,你那边情况如何?这次扩编以后,你们庄河团营眼下是饷兵多,还是屯兵多,大约各占几成?”
杨振虽然不在意祖克勇对扩编后的五营具体如何分兵布防,但是对于庄河团营扩编后的粮饷供给情况,却不能不问一问。
用人的问题固然重要,但粮饷的供应也是根本。
“回都督的话,情况都在文书里了,都督可能未注意到。”
祖克勇见问,连忙躬身回答道。
这一次团营扩编,祖克勇也想安排自己的部下。
想当初,祖克勇从宁远城跟随杨振北上的时候,也带了不少心腹弟兄随行。
现如今,他自己虽然已经贵为总兵了,可是部下许多人仍旧沉沦下僚。
这次团营扩编之前,杨振调走了俞亮泰、于乐吾,祖克勇之所以没有谏言阻止,其实也是想空出一些位子,好安排一下当初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亲近部下。
但是没成想,只是转眼之间,杨振就又调来了高成友和安庆后,并且明确了职司。
包括杨振以前安排到祖克勇麾下效力的敖日金,这次也都事先明确了职务与驻地。
这样一来,整体上留给祖克勇自己闪转腾挪安排有功部将的空间就很小了。
好在这次扩编力度空前,除了敖日金、高成友、安庆后各领一营之外,还有两个营头累计十个哨三千人,可以供他酬功安排老部下。
而他麾下追随已久的都司、千总、把总们也终于熬出头,得以崭露头角了。
眼下,祖克勇见杨振没怎么细看,就认可了自己对庄河团营的营哨编配、布防安排与中低阶武官的荐举任免,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总的来说,东路这次扩编,较以前那次,顺利多了,都督下令总镇府对军户以外屯丁征粮,可谓正当其时,屯户们不光垦荒更起劲了,就是应征,也比以前踊跃。
“目前庄河团营已经扩编完毕,共五营二十五哨皆满编,实有员额七千五百人,其中新征青壮四千八百人,皆为屯兵。
“另有各营老卒两千七百余人,其中有半数以上亦为屯兵,真正饷兵约有一千余人,主要是当年辽西老卒,包括安庆后这次从松山带来的那哨老卒。”
“哦?辽西老卒为何不愿以地代饷?”
对于祖克勇之前呈上的那摞子文书,杨振的确没有深入细致去看,故而此时听见祖克勇说起东路仍有千余辽西老卒没有选择以地代饷,心中一时感到惊讶,于是连忙询问。
杨振麾下各部人马当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崇祯十二年聚拢到自己身边的辽西老卒。
这是杨振麾下较早追随效力自己的人马,也是各部人马中的精锐骨干和中流砥柱。
如果他们不愿意分地代饷,那么分地代饷的举措就很难说真正落实下去了。
“都督容禀,并不是东路的辽西老卒不愿意分地代饷,而是他们许多人的家卷亲族,多数仍在辽西。
“就拿卑职部下来说,当年出宁远北上之时,家卷亲人都在宁远附近,后过海东迁,移防金海东路,许多人家卷并未随迁。
“眼下他们在东路却是孑然一身,分地代饷,对他们来说犹如鸡肋,他们要了荒地,也无人垦种,若是断了粮饷,也担心将来无以为生,除非——”
“除非什么?”
杨振听了祖克勇的解释,顿时心中恍然,他先前只知道无恒产者无恒心,要想把人笼络住,就得给他们分配土地。
但是却忘了一点,这一招对于拖家带口的流民有用,对于已经将全家老少迁入金海镇的部众有用,可是对于那些家人仍在辽西的老卒却用处不大。
心念电转之间,他听见祖克勇彷佛有招,立刻追问了一句。
当然话一出口,杨振自己心中也已经意识到应当如何做了。
而这时,就见祖克勇突然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躬身抱拳对杨振说道:“除非将出身蓟辽的辽西老卒家卷,从蓟辽那边迁入金海镇。不过此举需要都督下令,调派船队前往松山、宁远、山海关,并请兵部分司协助迁移。”
“嗯,正该如此。”
祖克勇所说的,也正是杨振方才心中想到的。
而且,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杨振才注意到为何北路、中路以及征东军三大团营目前没有类似的问题了。
因为北路复州团营吕品奇所部,原驻松山城一带,在渡海移防的时候,几乎所有士卒家口都已经迁移过来了。
而同在北路复州团营的徐昌永所部人马当中最早那批几百人从宁远出来的蒙古兵,早就死伤殆尽了。
现在他部下的那些辽西老卒,多是他自己的宗族与家丁出身,而且早在他追随杨振入驻松山的时候,这些人就已经拖家带口迁入其麾下了。
至于北路水师胡长海部、中路金州团营各部,以及征东军的三大团营各部,基本没有多少家卷滞留关宁地区的辽西老卒。
“这样吧,等袁进船队返航,我就叫他往辽西走一趟,将各部将士仍旧滞留辽西各地的家卷亲人,一律迁入他们眼下所属的各路安顿。
“到时候,我会给兵部分司,还有洪督师、祖大帅他们分别写信,把这个事情跟他们说一说,务必请他们协助放行。包括祖兄弟你,这次也一并把宁远的家卷迁来本镇吧!”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卑职谢过都督!”
面对杨振的决断与安排,祖克勇立刻躬身行礼,表示了谢意。
他这次亲自来见杨振,当然有自己的目的,而请命将麾下辽西老卒的家卷迁入金海东路,就是其中之一。
“呵呵,坐下说话,坐下说话。这些事情,我原该早些办理才是,结果拖延至今,已经是我杨某人愧对将士们了。”
杨振笑着请祖克勇坐下,然后看着他问道:“我听说柳兵使,就是忠义归明军兵马都虞侯柳林,有意跟你家攀亲?”
“这个——,是,也不知柳都虞候从何处打探到卑职在宁远有一个弟弟未曾婚配,这次安都指他们从镇江堡南归后,就来找我,要给柳都虞候家女儿做媒,欲将柳家千金许给卑职弟弟为妻。”
祖克勇见杨振突然问起这样的私事,当下略微一愣,但是他很快就明白过来,自己作为金海镇的一路协守总兵,家中婚丧嫁娶之类的事情,已经不完全是自己的私事了。
再说当初柳林委托安应昌来找自己的事情,在东路上下也不是什么秘密,杨振突然问起此事,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卑职自从移防金海镇以来,即与宁远家中断了联系,移防之前,舍弟的确未曾婚配,但是如今时隔经年,情况如何,不得而知。
“是以当时安都指前来做媒的时候,卑职并没有当场答应,只说要写一封家书,问得眼下宁远家中情形以后才好决定。当然,如果都督觉得不妥——”
“不,不,没有什么不妥。你放宽心,我今日问你这个事情,并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妥,而是恰恰相反,我是要劝你接受此事。”
对于忠义归明军的那些朝人将领,杨振当然是想尽快将他们吸纳到金海镇的各路兵马中去的。
所以对于他们跟自己麾下将领们的联姻,杨振是完全支持的,要不然的话,他也不会亲自带头跟沉家联姻了。
“忠义归明军的将领们目前是寄居在咱们金海镇,寄人篱下嘛,他们心不自安,想靠姻亲稳固各自地位,这也是人之常情。
“而且彼此联姻,对他们,对我们,都是有利的,没有什么不妥。依我看,忠义归明军大营就在你们东路的地盘上,你们要身体力行,当好这个表率。”
“这个——,卑职明白了!”
第九四八章 说法
祖克勇没有想到杨振竟然是这样想的,不仅不反感柳林拉拢自己,而且还鼓励自己以及其他东路将领与朝人联姻。
之前,柳林托安应昌找他的时候,他还有些担心此事传到杨振的耳朵里以后,会不会引起杨振的不快或者猜疑呢,现在看来,完全是自己想多了。
正当祖克勇还在心里感慨着杨振的眼界与胸襟之广大的时候,就见杨振转头,对另一边的张得贵说道:
“干脆这样吧,明天协理营务处行文各路协守总兵府,告诉他们,崇祯十三年三月以前移防金海镇的各路将士,凡在蓟辽、登来、宣府有家室的,父母妻儿等家人亲卷,皆可迁入各路辖地,各路协守总兵府须于该路后方近便处优先分地安置。
“若其迁来之前,在蓟辽、登来,或者宣府那边并无家室的,各路协守总兵府与各团营官将,应准许并鼓励他们在金海镇辖内就地婚配,就近成家!”
“卑职遵命!”
“卑职替各部将士感谢都督恩德!”
杨振的话说完,张得贵立刻起身领命,而祖克勇也再次对杨振表达了谢意。
现在金海镇的形势暂时安稳了,各路将领娶妻的娶妻,纳妾的纳妾,小日子眼瞅着就奢靡安逸起来了。
特别是进入五月以来,杨振鼓励以地代饷的命令下到各地以后,各路大小将领们闻令而动,圈地的圈地,占田的占田,转眼之间,个个成了地主。
讲究一点的官将,趁农闲花钱雇人垦种,而那些不讲究的,则明里暗里役使下属耕作。
按理说,类似这样的情况,祖克勇在辽西的身后,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是他见到这样的情况,如今出现在金海镇,还是让他忍不住忧心忡忡。
对于杨振分润与部下的做法,祖克勇自然不敢反对。
因为这种事情谁要是站出来反对,谁就会成为整个金海镇各路将领武官们的众失之的。
但是,各路官将的日子好起来了以后,过去在艰苦时期跟他们生死与共的老卒们是不是也应该过点好日子?
要知道,为了凝聚人心,杨振最早叫起来的口号,就是同甘共苦,同生死,共富贵。
现在大家富贵了,起码杨振是富贵了,然而与此相应的是,杨振也不见天喊这个口号了。
可是当初打动过他的誓言,祖克勇却没有全忘掉。
他这次亲自来见杨振,为东路那些来自辽西的老卒说话,就有这样的考虑在里面。
还好,他为东路辽西老卒所说的话,杨振这边不仅接受了,而且马上就举一反三,推广到了金海镇各路施行。
这让祖克勇的心里多少感到了一些安慰。
当然,祖克勇这次亲自南下旅顺口,来见杨振,并不仅仅是为了这个事情。
就在这次面见杨振的过程中,他见杨振接受了他的一些提议,于是干脆将这段时间东路出现的一些问题以及他的一些考虑,一并提了出来。
首当其中的第一个,就是有些官将无偿役使下属士卒、役使驻地屯户劳作的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祖克勇虽然拼着得罪人,已经在金海东路的辖区之内予以禁止了,但是同样的问题,在其他各路也不同程度存在。
如果杨振不在金海镇各路明令禁止官将占役的话,这个问题必将愈演愈烈。
毕竟各级官将圈占了土地之后,很少会有人真正自己动手垦种耕作。
如果搁在关里,他们不想自己动手垦种耕作,可以将土地卖掉或者招揽佃户承租。
但是在金海镇的辖内,这种通行的做法却行不通。
因为来自天南海北的流民家庭,都可以在金海镇无偿得到三十亩的荒地垦种。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又有谁会愿意去给别人当佃户呢?
如此一来,各级官将役使下属士卒或者役使驻地屯户劳作的问题,就将难以避免。
一旦如此,金海镇各路与辽西关宁各处,甚至与大明九边各处又有什么不同呢?
早晚有一天,金海镇也会重蹈其他各镇的覆辙,然后上下离心,屯户逃逸,大好形势毁于一旦。
辽西的情况,不就是这样一天天败坏下去的吗?
虽然杨振一开始就规定了各级官将圈地的亩数,并且不准私自进行田亩买卖,在一定程度上杜绝了各级官将巧取豪夺屯户田亩的风险。
但是如果任由各级官将无偿占役的情况存在下去,它所造成的危害,也不低于各级官将巧取豪夺所造成的土地兼并。
面对祖克勇提出来的这个问题,杨振脸色阴沉,久久无语。
而同在现场的张得贵,则是不停地打着圆场缓和气氛,只说这样的问题刚刚因为各级官将们圈地代饷而出现,并没有那么严重。
不过他越是这样说,杨振的神色就越是不快。
因为张得贵的反应,让杨振意识到,祖克勇所说的问题,在金海南路,甚至是在征东军直属的三大团营里,一定也存在着。
这让他感到一阵无力。
老的问题解决了,新的问题随之出现,一个接一个,层出不穷。
“但凡兴一利,则必生一弊。古人此言,诚不欺我啊!各路将领官左随我移防金海,屡经大战,劳苦功高,分田代饷,本是好事,一则酬赏军功,二则节省开支。
“但是,我们的团营不是过去的卫所,垦荒的屯户也不是官家的奴仆,各路的士卒更是我杨振的手足兄弟,决不许各级官将随意占役使用。”
对于祖克勇提出的问题,杨振虽然一时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可是他不能不立刻杜绝已经出现的不好的倾向。
“张得贵!”
“卑职在!”
“各路官将占役的问题,以往如何,姑且不论了,但是从现在开始,绝不允许各级官将假公济私役使下属营兵为己佣耕,协理营务处要派人张贴布告于各路主城,务使人人皆知。”
“卑职明白!”
“若有人敢违我禁令,被人首告,一经查实,不拘现任何官,先前功劳一笔勾销,并打入牢城营,终身充任苦役!”
“这个——”
“怎么?!”
“卑职遵命!”
面对杨振的疾言厉色,张得贵知道杨振这是真怒了,本想替同僚们说说难处的他,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马上领了命令。
上官役使下属为自己跑腿打杂干这个干那个,是军中早已盛行的旧例或者说陋习,谁也没把这个真当回事。
只不过最近杨振明令准许各级将领官左按限额圈占土地,才使得这个问题变得有些严重。
毕竟各级将领官左圈占了土地以后,也不能让土地撂荒不是?
可是各级将领官左谁又能放下架子自己垦荒耕种?
就算他们自己愿意亲自垦荒耕作,可是他们也得有时间啊,而且他们也得干得了才算啊!
一个把总官授地六十亩,他要是不役使下属,他干得过来才怪呢。
只是杨振正在火头上,张得贵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暗自埋怨祖克勇多此一举。
然则,特意南下面见杨振反映问题的祖克勇,自然不在意张得贵在旁边使劲使的眼色。
他见杨振快刀斩乱麻,给出了一个解决的法子,当下躬身领了命令,然后马上就又接着问道:
“都督,役使下属士卒的解决了,那么征用驻地屯户的事情——”
“我说了,金海镇的屯户,不是任何人的奴仆,不是我杨振的,也不是你们各路将领官左的,决不允许任何人无偿征发使用。”
“都督的意思是——”
杨振对于各路屯户的说法,显然是留了一个口子。
这一点张得贵注意到了,祖克勇也注意到了,于是两个人几乎不约而同异口同声地追问了一句。
“我的意思是,任何人不准为了私事无偿征用役使辖区或者驻地屯户,但是可以按照市价付给钱物雇佣,或者按照行情招佃出租。
“总而言之,白使唤人的事情,谁也不准干!谁触犯了这一条,就按照耕者有其田的原则执行,土地归耕者所有!”
“卑职明白了!”
“卑职遵命!”
面对杨振的决断,祖克勇点头表示明白了,而身为协理营务处总管的张得贵则表示遵命。
因为杨振所说的这些话,将要作为协理营务处下发给各路协守总兵府的禁令,由各路官将一体遵行。
过去大家已经习以为常的民不举官不究的做法,经过杨振这么一说,就将成为后果极为严重的违禁行为。
“祖总兵,看来这次你顶着酷暑赶来旅顺口见我,果然是有备而来的,你那里还有什么问题,这回都一并说了吧。”
杨振这么一说,祖克勇的神色倒是没怎么变化,依然皱着眉头在琢磨什么问题。
可是陪同在侧的张得贵却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十分担心祖克勇再抛出什么鬼见愁的棘手问题来。
也不怪张得贵紧张,因为就刚才杨振连下的两条禁令,那可都是得罪死人的禁令。
因为役使下属或者役使辖区屯户为自己耕作或者干私活的情况,在各路官将那里,都是常有的事情。
张得贵自己眼下还没有圈占任何土地,但是他年近半百,去年又成了家,夫人吴氏又已经有了身孕,将来兑现那三百亩土地几乎是一定的,问题只是到哪里圈占而已。
然而那可是三百亩荒地啊,不是三亩,也不是三十亩,张得贵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不可能亲自耕种。
如果他只能花钱雇人,那这个成本可小不了。
这让他顿时觉得,三百亩荒地反倒成了烦恼。
而一想到这些烦恼都是因为祖克勇捅破了人人皆知但人人不说的陋规而起,他对祖克勇接下来要说的问题就不能不紧张了。
不过这一回还好,祖克勇沉吟了一会儿后说出来的最后一个问题,倒是立刻叫张得贵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回祖克勇开口所说的,却是忠义归明军朝人将领们的事情。
“既然都督如此说,那么卑职就不揣冒昧,把忠义归明军都指挥同知沉器周沉先生的一些问题捎给都督。”
“你说。”
“沉先生问卑职,各路官将按限额圈占土地的事情,是否适用于忠义归明军各营兵马将领?”
“呵呵,你认为呢?”
“这个,卑职以为,无功不受禄,他们或许可以再等一等。”
“哈哈哈哈,你说的没错!他们急什么?且让他们等一等吧,将来他们立了功,我会给他们一个说法!”
第九四九章 鬼佬
不管是忠义归明军的朝人将领们想要土地,还是沉氏兄弟想要土地,现在都不是时候。
不是因为他们寸功未立,而是因为金海镇目前的辖地,并不适合分给他们。
因为金海镇目前的辖地,并不大,而移民却很多。
就连分给跟随自己开创金海镇的各团营将领,叫他们按照限额圈占土地,都是杨振不得已而为之的。
别看一个把总六十亩,一个千总九十亩,然后一个总兵才三百亩,还都是荒地,好像没有多少的样子。
但是,事实上整个算下来,已经很不少了。
毕竟杨振现在麾下的协守总兵官,已经有十个了,而副将比协守总兵只多不少。
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同样不在少数。
至于千总、把总,那就更是数以百计了,加在一起,就算没有三百个,那也得两百个往上了。
就算参、游、都、守,千总、把总,加在一起只有三百个,而且每个只按占地九十亩计算,那也得占去两万七千亩了!
得亏杨振早已经明确,只允许他们按照限额圈占无人开垦的荒地,要不然的话,金海镇本土还能有多少宜耕易垦的土地分给新来的屯户?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人都还分不过来,杨振当然不可能考虑那些朝人将领的诉求,不可能允许他们在金海镇本土圈占土地作为世业了。
当然了,对于杨振的这个反应,祖克勇也是早有思想准备,见杨振没有答应,他也就闭口不再提了。
对他来说,这次前来旅顺口面见杨振,他提出的很多问题都已经得到了解决。
杨振解决问题的办法,可能有待将来进一步商榷调整,但是杨振正视问题与解决问题的态度,却令他非常满意。
从杨振的态度中,祖克勇至少看到了金海镇的未来绝不会止步于目前的格局,而且一定会继续强大起来,全面超越祖家控制的辽东镇已经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同样,杨振的态度和举措,也更坚定了祖克勇将一直留在宁远的家卷迁来金海镇的决心。
六月二十八日,结束了旅顺口之行以后,祖克勇带领从人搭乘南下运送矿石的高成友船队,一同返航。
早在五月中旬,俞亮泰就已经率领前东路水师营船队,南下登州府以东海域的刘公岛驻泊经营去了。
俞亮泰走后,高成友这个新任东路水师副将率领麾下船队入驻了石城岛,与此同时也担负起了俞亮泰先前担负的任务。
一方面,他要率领船队往从登州水城方向接纳流民登船,并将他们送往金海东路与云从岛方向。
另一方面,在送完了流民之后,还要率领船队到安州装载石炭与铁矿石返航,运回旅顺口卸下备用。
就这样一趟又一趟,忙得那叫一个酸爽。
刚好六月二十七日,高成友的船队跟着袁进的船队,又一次从安州海域满载了矿石抵达旅顺口。
于是一经请示杨振,他也不必再去登州水城了。
当日卸了矿石,然后又装载了杨振批准调拨给庄河团营、安东团营的大批弹药与军需物资,捎上祖克勇一行人,就径直返航了。
祖克勇在旅顺口停留期间,杨振不仅领他参访了旅顺北城的冶铁厂、铸炮厂以及弹药厂,而且跟他做了充分的沟通,告知了接下来自己要用兵于东瀛,在北方对清虏采取守势的大体方略。
对杨振来说,在自己出兵东瀛期间,只要北路、东路以及仇震海那边认认真真完成所部兵马的扩编整训,然后守住现有的防线,维持住现有的局面不崩溃就可以了。
等到金海镇各大团营扩编完成,特别是等到今年的秋收完成,等到征收储存下大批的粮食物资以后,那就是重启对虏战争的时候了。
而且杨振也跟祖克勇交了实底,明确告诉他,将来重启后的针对清虏的讨伐战争,就是与清虏主力的大决战。
到时候,金海东路兵马要从岫岩方向直出盖州城的后方,甚至要担负直攻海州、辽阳的重担,杨振叫祖克勇利用接下来的半年时间做好一切准备。
祖克勇从杨振这里得知了未来的安排,心中自然有了数,也找到了整军备战的方向,踏踏实实回去编练兵马,梳理东路防务去了。
而与此相应的是,接连几个月来一直奔波在海上的袁进,也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驻泊地。
就在六月二十七日,杨振以钦差持尚方剑镇守金海、登来等处总兵官左军都督府左都督的名义,正式任命袁进为金海西路协守总兵官兼领登来西路水师营,驻登州水城,并许袁进水师在来州府海岸择地募民三千户,以为扩充兵员屯垦自给之用。
对于杨振的这个任命,袁进及其部下很多人都是欣喜若狂。
袁进本是水贼出身,想当年被袁可立招安了以后,一直归在登来水师听用。
所以对于登州府,对于登来水师,乃至对于登州水城,袁进都是很有感情的。
更别说现如今袁可立的长子袁枢,正在登州府当着知府,明里暗里都在盼着他带水师到登州去了。
所以杨振的这个任命,对袁进来说可谓是正中下怀,几乎等于是圆了他入主登州水师的一个梦。
虽然现在早已经没有什么登州水师了,而且杨振在对他的任命里叫他兼领的登来西路水师营也不存在,但是对他来说,有了这个名分,其他的就都不在话下了。
杨振叫他在来州府沿海择地募民三千户,可不就是叫他募兵打造登来西路水师营的吗?
可以说,从此之后,袁进所部水师总算是有了一块属于他们自己的地盘了。
杨振叫各路以地代饷的命令下达后,金海镇其他各路人马都好办,唯独金海西路不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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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金海西路虽然辖区广大,但都是海面,辖内有数的一些岛屿,也早就安置了移民来的屯户。
而且不管是觉华岛驻地也好,金州湾内的驻地也好,各种势力错综复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根本不是他这个金海西路总兵官自己能够说了算的。
这几个月来,他这么卖力表现,为的其实也是有朝一日好在杨振面前开口,给自己麾下的弟兄们要一块真正归自己支配的地盘。
这个目标,如今总算是实现了。
而且相对于海外,袁进本人当然更喜欢渤海湾内的沿海地区。
特别是在得知俞亮泰移驻刘公岛,成为登来东路协守总兵官之后,他所能够指望的最好的地方,莫过于登州以西的来州府沿海了。
杨振对他的任命,终于让他得偿所愿。
当然了,在完成了对他的任命之后,杨振也当着祖克勇等人的面前,向他交代了到辽西接人的任务。
今后既然由他常驻觉华岛与登州水城了,那么接应金海镇辽西老卒家卷从关宁等地过海安置的事务,当然得交由他承办了。
而刚刚得了新任命的袁进,自然是满口答应。
崇祯十四年七月初一,就在祖克勇等人搭乘高成友的船队离开旅顺口两天后,袁进在双岛湾完成了检修补给,带着新的任命与任务起航前往登州府去了。
而他们前脚刚走,七月初二,杨振就在旅顺口迎来了来自荷兰东印度公司大员评议会的鬼老信使。
这个鬼老信使一行人,是从瀛洲岛的西归浦搭乘仇广义派出的船只抵达旅顺口的。
从西归浦带船护送他们来的人,是仇广义麾下的一个把总官王德发。
“你真叫王德发?”
“小的真叫王德发,小的自来就在仇参将手底下效力,想当年都督到田庄台的时候,小的还见过都督呢。郭守备在场,郭守备可认得小的!”
杨振听闻瀛洲岛方面来船了,而且带来了大员来的鬼老信使一人,很快就在总镇府前院的大堂里,先行召见了瀛洲岛方面带队的把总官,想先问问情况。
结果杨振一听说这个把总官的姓名,顿时就乐了,并笑着反问他是否真叫王德发。
“这个——,都督,王把总是仇参将麾下老弟兄了,在瀛洲岛多有功劳,另外,他确实是叫王德发!”
在现场的郭小武,原本听见杨振的反问,还有点愣神,再听见王德发的求助,立刻站出来证明了他的身份。
“哈哈哈哈,好名字,好名字!起来说话,起来说话!”
杨振听了王德发一头雾水的回答,又看见郭小武站出来解释,连忙笑着叫他起来说话。
事实上,倒不是杨振不相信这个黑不熘秋的干瘦汉子的真实身份,而是他的这个名字唤醒了杨振灵魂深处一些久远的有趣的记忆。
王德发嘴里说的仇参将,指的是如今的瀛洲岛参将仇广义。
而他所说的郭守备,正是在场陪同接见的郭小武。
显然,杨振对于瀛洲岛那边一些将领的提拔任命,早已经随着移民船队的一次次往返,传达过去了。
“从大员来的红毛鬼老,一共来了几条船,来了多少人?现在他们的船队在何处停靠?”
自从上次跟何廷斌一席谈之后,杨振对于联合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武装船队一起搞一次倭奴国的事情,还是很有期待的。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杨振其实也一直在等待荷兰东印度公司方面的消息。
也因此,今天突闻荷兰东印度公司大员评议会的鬼老信使跟船来到了旅顺口外,他还是很惊喜的。
但是惊喜归惊喜,一些事关重大的问题,该问还是得事先问清楚了再说。
“回都督的话,这次从什么大员岛来的鬼老,一共就两条船,一条是跟瀛洲号一样的鬼老夹板船,另一条就是常见的南沙船。
“至于鬼老来了多少人么,并不多,一共就百十来人,其中红毛鬼老四十来个,剩下的主要是一些黑皮乌番奴,还有几个像何通事那样的唐通事。
“至于他们的船,眼下停在西归浦,因为都督你先前有令,只准鬼老们的船只在西归浦一地停靠,所以仇参将不准他们自己带船西来,就叫卑职带他们来了。”
面对杨振的询问,从瀛洲岛带船前来旅顺口的王德发也不含湖,立刻把来龙去脉的情况说了。
“才一条船?百十来人?”
杨振耐心听完了王德发的回答,心里的疑问反倒更多了。
但是有些事情,他从王德发这里也不可能得到答桉,比如荷兰东印度公司究竟是什么打算,要不要跟自己合作,要不要跟自己联手等等。
所以,他也只能压下心中这些疑问,先从王德发的嘴里问一些他能说情的事情。
“嗯,鬼老那边的情况,一会儿我问鬼老的信使吧。你先说说,这么久了,长崎那边情况打探清楚了吗?平户岛那边如何?还有倭奴国九州岛上的瘟疫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回都督的话,三月里咱们在瀛洲岛上得了都督的命令以后,仇参将就安排了好几路船只出海前往东洋打探。小的受命去的,就是平户岛!”
第九五零章 平户
平户岛的西北端,有一个平户港,是倭奴国最西边的港口城市。
在德川幕府驱逐葡萄牙人并发布锁国令之前,这个小小的平户港因海上贸易而兴盛,云集了大量南来北往的海商,他们当中有朝人,有华人,也有葡萄牙人以及荷兰人。
杨振之所以早就知道这个平户城,则是因为郑成功,就是出生在平户城。
想当年,风云一时的华人海盗王李旦,就曾盘踞在平户岛上,最强盛的时候麾下海船数百条,拥众上万人,几乎喧宾夺主。
就连平户岛上的大名,即平户藩的藩主松浦家,都只能嫁女联姻,俯首听命。
郑成功的老爹郑芝龙,彼时就在李旦的手下当小弟。
后来更因为郑芝龙长得不错,又通夷语,被李旦看重,认为义子,从此飞黄腾达,而且还娶了平户藩藩主的家臣田川七左卫门的女儿。
而郑成功,正是这个田川氏给郑成功生的儿子之一。
所以杨振也清楚,倭奴国靠近自己的这一侧,除了长崎港之外,当属平户港最为繁华。
“哦,那你说说,平户岛上,眼下情况如何?”
“回都督的话,平户港内的平户城,不知何时已经被大火烧城了黑地。卑职听人说,倭奴国那边的瘟疫,就是从平户岛传出来的,所以担心岛上仍有瘟疫,也没敢派弟兄们上去。”
面对杨振的询问,这个叫王德发的把总立刻报告了他当时打探到的情况。
“卑职在瀛洲岛也快一年了,早听来往海商说平户如何如何繁华,平户松浦家如何如何富有,但是俺们两条船绕岛行了一圈,愣是没有见着岛上有一个活人。
“所以,不管它过去多繁华,过去多强大,总之现在是啥都没了,整个平户岛就是一个没有人的死岛鬼岛。要不是小的们担心岛上不干净,当时就能给它占了去。”
“王德发,你说平户城那个城主——松浦家死绝了?!”
“是不是全都死绝了,小的们没敢上岛,现在也不敢把话说死了。但是平户城已经烧成了黑地,港内许多船只也被烧毁,却是小的亲眼所见。”
这个王德发,虽然只是一个水师营把总,但是他显然是知道平户城的城主松浦家的,同时也清楚杨振在问什么。
所以当他看见杨振对他所说的东西大感诧异的时候,连忙把先前有些洋洋自得的大话往回收了收,然后找补了一句:
“而且这回倭奴国的瘟疫,据说就是从平户城松浦家传出来的,所以,小的猜测,松浦家十有八九,是死绝了,除非——”
“除非什么?”
“是这样的,都督,仇参将之所以命小的前去平户打探情况,是因为咱们瀛洲岛以东有个福江岛上的五岛家,在二月底的时候派船到咱们这边来求购粮食——”
“福江岛五岛家?怎么又冒出来个五岛家?”
杨振本人对倭奴国的历史并不怎么太清楚,只知道一些倭奴国所谓战国时代比较有名的藩主大名。
说起平户藩的松浦家吧,他也略微知道一点,知道这个松浦家是凭借地理位置,依靠海上贸易发家的,也算是倭奴国几百个小藩里有名有姓的一家了。
但是说到什么福江岛的五岛家,他可就有点两眼一抹黑了。
在杨振的印象了,瀛洲岛东边大洋里,靠近倭奴国九州岛附近的确有一批岛屿,其中的确有几个大小不一的岛屿连在一起,叫什么五岛列岛的。
不过他始终认为,这些屁大点的岛屿,应该都是些一些无人的荒岛才对,怎么还会有个什么五岛氏呢?
“正是福江岛的五岛家,都督有所不知,——当然小的们也是到了瀛洲岛之后听人说的,说福江岛上有个福江藩,藩主叫五岛盛利。”
王德发见杨振满脸疑惑,且对福江岛上的五岛家颇感兴趣,当下又连忙介绍起了五岛家的来历。
“据说这个福江藩的藩主,声称福江岛以北,平户岛以南,一连串岛屿都是他家的,其中大岛有五,所以就自号五岛氏。
“其实——,都督,这个五岛氏说白了啥也不是,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一个土大户而已。要不是怕他岛上有瘟疫再传染给咱们,咱们去年冬天就能灭了它。”
“是这样的,都督,咱们去年奉都督之命,驻防瀛洲岛之后,也曾派船到瀛洲岛以东大洋上巡视探查,一探才知道,那边有不少岛屿,竟然都是有人的,有主的。”
同在堂上的郭小武,见杨振对五岛氏感兴趣,于是在王德发介绍完毕基本情况后,也连忙发话补充了几句。
“不过,都督别听他们这个藩那个藩的叫,其实很多藩,还没有咱们大明朝一个县城大,尤其这个什么福江岛上的什么五岛氏所谓的福江藩,据说连个正经城池都没有。
“所以,真就像王德发说的那样,要不是去年冬天倭奴国那边发了瘟疫,咱们担心他们岛上也有,咱们早出兵一口气灭了它了。”
杨振听了王德发的说法,又听了郭小武的补充,然后又叫张臣找来了当初从江华留守府搞到舆图。
杨振领着众人在那副舆图上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了福江岛的大体位置,却见舆图上福江岛一旁,已经用蝇头小楷标注了五岛氏。
“呵呵,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场瘟疫,倒是保护了它。很好,很好,本都督知道这个五岛氏了!”
杨振原本并没有在意这个什么五岛列岛,他原以为有了瀛洲岛作为进兵倭奴国的跳板,作为军队粮草补给的根据地之后,然后出兵倭奴国的九州诸藩,就是一件手拿把掐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至于重蹈当年忽必烈派大军征讨倭奴国的覆辙。
但是现在看来,倭奴国本土的外围,竟然还有这么多大大小小的藩国,作为它们本土的屏障。
如果自己不事先把这些外围苟着的一个个岛藩清除掉,那么接下来进兵倭奴国的本土,哪怕只是进兵小小的九州岛诸藩,恐怕也会遭遇许多麻烦。
杨振心意一定,立刻就在心中判处了五岛氏的死刑。
只是当下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笑着拍了拍手,先是叫人收起了舆图,然后继续对王德发说道:
“行了,王德发,你接着说说平户松浦家的情况吧!”
“是,都督!”
接下来,王德发把他从五岛氏信使那里得知的有关平户藩主松浦家的情况说了出来。
“就在几个月前,二月底的时候,就是郭守备他们领着向咱们求救的红毛鬼离开瀛洲岛没过几天,福江岛那边的五岛氏也派人向咱们求购粮食。
“仇参将本来打算拒绝不纳,但是又想打探倭奴国那边的瘟疫情况,所以就叫他们的船只在港外一处荒岛上停留了几天,最后他们那无事了,才许他们入了港。
“当时小的就在场,据他们同行的唐通事说,倭奴国的瘟疫就是从平户传开的,平户城有了瘟疫,松浦家的四处求救,结果把瘟疫带到了各处,长崎港以及福江藩的瘟疫,就是这么来的。
“不过,小的也听说,松浦家不同于五岛家,松浦家家大业大,除了平户城,松浦家还领有壹岐岛,同时也是九州岛上的肥前守,也就是说,肥前国诸藩也听松浦家号令。”
“所以呢?”
“所以,小的们以为,都督若要联合红毛鬼,去打九州岛上的倭奴人,莫若先除了五岛氏,把福江岛占了,然后拿下整个五岛列岛,作为都督大军立足之地。”
“这是你自己的想法?”
“这个——,不敢欺瞒都督,这个其实是仇参将和林统御他们一起商量的法子。而且就在小的奉命来送这波红毛鬼之前,仇参将和林统御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要去夺占福江岛了!”
“林统御?林庆业还在瀛洲岛吗?!”
“正是,都督,就在半个月前,林统御再次率领船队从登州输送移民到了瀛洲岛,仇参将担心瀛洲岛力量不足,于是便将夺取五岛氏列岛的事情跟林统御一起商议,结果林统御也大为赞成!”
“嗯,那就好,那就好。”
早在四月里的时候,林庆业的船队连同其他船队一起担负了运送忠义归明军渡海南下登州的任务。
那次任务结束之后,因其率领的乃是船队,也不便于再跟着方一藻、沉器成他们的人马登岸前往中州作战,所以便转而承担起输送移民的使命。
再然后,俞亮泰调任登来东路,率领船队南下刘公岛驻防去了。
而胡长海、高成友的船队,也先后受领了别的任务,退出了往返登州和瀛洲岛之间输送移民的船队序列。
自那以后,袁进的船队担负起了从登州到安州的移民重任,而林庆业的船队则担负起了从登州到瀛洲的移民重任。
当然了,现如今袁进的船队受命移防登州,也暂时退出了输送移民的船队序列。
目前整个金海镇之下,还在承担跨海移民重任的,也就只剩下林庆业这一支船队了。
不过眼下金海镇所辖各地开荒垦种的时节,差不多已经过去,本年内跨海移民的事情也的确该告一段落了。
就算是林庆业率船队归来了,接下来最多也就是再往返一趟而已。
与此如此,不如将登州府那边等候的移民,交给移驻刘公岛的俞亮泰,好叫俞亮泰领着在登州府东部沿海的荒地荒岛上就地开荒耕种呢!
“这样吧,红毛鬼不管派来了多少船多少人,咱们出兵九州岛的事,已经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而且就算不打九州岛,夺取五岛列岛的事情,也依然刻不容缓。
“林庆业留在瀛洲岛那里,也正好,就算没了红毛鬼,有了林庆业的船队,咱们的兵力也管够了!
“不过,林庆业的船队,若是将来跟我去打九州岛了,那么往瀛洲岛跨海移民的事情就要暂时中断一阵子了。
杨振心中有了计划,自然是雷厉风行,立刻就要安排下去。
“老张,你尽快行文登州府,好叫方光琛、吴朝左、俞亮泰他们知道。登来那边等待过海安顿的移民,除了要叫他们拨给袁进三千户之外,另外再拨给刘公岛的俞亮泰三千户,叫俞亮泰安排他们到登来东路沿海开荒垦种。
“至于潍县那边经过隔离检疫的其他流民,则由方光琛、吴朝左他们指导登州府、来州府各地官员就地安置,适宜垦荒的地方就垦荒,能够开矿的的地方就开矿。
“就说是本都督说的,登来二府之内,凡是荒山野岭荒岛海岸无人耕种之土地,一律皆可依照我金海镇分田屯垦之令,安置流民,开荒屯田。
“登来二府之士绅官民,对此若有异议,可诉之于登来二府,登来二府不能决,可诉之于本总镇府协理营务处,总镇府协理营务处之裁决,即是最后之裁决,依然不服者,杀之即可!”
“卑职遵命!”
第九五一章 信件
杨振对登来地区的一系列安排,充满了交代留守事务的意味。
而事实上,杨振将下一步登来地区安顿流民开荒屯垦可能遇到的问题预先交代好,并赋予总镇府协理营务处最高裁决权,也就是由张得贵统筹处理,的确有交代留守事务的意思。
七月初二当天下午,杨振在接见完王德发等人之后不久,就接着召见了跟王德发一同前来旅顺口的鬼老信使。
这个鬼老信使,并不是杨振之前见过的那个长崎商馆执事科恩,而是一个名叫汤玛士·佩德尔的荷兰东印度公司雇佣兵军官。
这个金发碧眼白皮的雇佣兵军官,虽然带有一个唐通事在身边,但是他本人却会说一口颇为流利的中国话。
虽然他的口音相当怪异,有点像是硬说北方话的闽粤人,话说快了根本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说的慢一点的时候,杨振连蒙带猜也还听得懂。
除了个别地名叫法需要反复确认之外,双方之间甚至不需要那个唐通事的翻译,也能够进行有效的沟通。
从汤玛士·佩德尔的口中,杨振得知,之前那个与自己达成一致的长崎商馆执事,因为擅自撤离长崎出岛荷兰人管辖地、擅自处置荷兰东印度公司商船财产一事,目前已经被大员评议会解除了职务并关押在热兰遮城,正在等候荷兰东印度公司巴达维亚总督府的调查与审判。
而接替科恩职务的人选,正是被派来与杨振继续沟通合作出兵九州岛事务的这个汤玛士·佩德尔。
与此同时,这个汤玛士·佩德尔给杨振带来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现任大员地方长官保罗·特罗登纽斯代表大员评议会写给杨振的一封信件。
汤玛士·佩德尔转呈的信件,是用双语写就的,里面除了一大段杨振看不懂的花体夷语之外,还有一小段颇为工整的使用硬笔写就的中文。
但是信件的花式签名,却是一串常常的夷语。
杨振看了又看,依稀可以辨认是PaulusTraudenius,GouverneurvanFormosaVOC。
杨振虽然看不懂荷兰语,但是来自后世的他,用音译的方式简单拼读一下,也能够看出信件的签署者正是所谓荷兰东印度公司福尔摩沙长官保罗·特罗登纽斯。
荷兰东印度公司派驻大员热兰遮城的地方长官,俗称荷兰大员总督或者台湾总督,但是其正式称谓,其实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福尔摩沙长官。
早在天启年间,荷兰殖民者进占澎湖失败以后,就转向了大员,在台南外海的一个沙洲上,建起了一个热兰遮城,作为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大员的商馆与统治中心。
自那时起,荷兰东印度公司就以大员长官为统治全台的所谓最高行政首长,总揽大员到长崎的贸易事务以及对台殖民事务。
与此同时,荷兰东印度公司在热兰遮城设有大员评议会,把荷兰东印度公司派驻的高级商务专员以及来自荷兰的殖民者、商人、传教士、雇佣兵头目纳入其中,作为其远东殖民地的最高决策机构。
之前杨振在向何廷斌询问大员具体情况的时候,已经从何廷斌的介绍之中知道了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大员的人员构成。
所以杨振已经知道这个什么特罗登纽斯,早在崇祯三年就已经作为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商务代办抵达大员了,并且于去年成功上位,成为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第六任福尔摩沙地方长官。
但是当杨振看清楚信件的签署人是这个特罗登纽斯之后,仍然忍不住有些惊讶。
当然了,与其说杨振当时的表现是惊讶,倒不如说他是难掩心中的失望可能更准确一些。
自从杨振下决心以瀛洲岛为跳板打一下倭奴国试试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担心自己会不会重蹈当年忽必烈派人征讨倭奴国的覆辙。
尽管现在他的已经可以确定,去年冬天在爆发平户、长崎爆发并扩散开的瘟疫,已经给倭奴国的九州诸藩造成了沉重的打击,但是他依然有点不敢掉以轻心。
他之所以在机缘巧合之下决意拉上荷兰东印度公司一起对倭奴国趁火打劫,就是出于这样的担心,毕竟多一份力量,也就多了一分胜算。
而且根据杨振自己的分析,同时也是根据何廷斌的建议,荷兰东印度公司肯定不会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
但是让杨振感到意外的是,他等了这么久,可最终等来的,却只是特罗登纽斯代表荷兰东印度公司大员评议会给他的答复。
不出所料,特罗登纽斯在写给杨振的信件之中,代表荷兰东印度公司大员评议会同意以每年无偿提供两千担硫磺的条件,换取瀛洲岛上的西归浦港对荷兰东印度公司商船开放贸易。
与此同时,特罗登纽斯代表荷兰东印度公司大员评议会,也基本同意了杨振提出的共同出兵倭奴国的计划。
但是对于这个出兵的时间以及出兵计划的执行,荷兰东印度公司大员长官特罗登纽斯在信件之中提出了他自己的意见。
要么杨振将联合出兵九州岛的行动计划推迟到年底进行,届时荷兰东印度公司将从巴达维亚、班达、满剌加等到抽调十二艘夹板船。
要么同意荷兰东印度公司大员评议会就以现有的力量派出兵船,但是杨振先前承诺的合作条件不能改变。
然而荷兰东印度公司大员评议会现有的能够调动集结的大型武装商船并不多,与“拿骚号”同一级别的夹板船只有四艘。
与此同时,特罗登纽斯并没有在信件中告知杨振他能派出的四艘夹板船一共有多少门重炮,多少杆火枪,多少个兵员。
但是杨振从之前王德发的报告中,已经大体知道荷兰人这次派出的夹板船上可能会有多少火力与兵力配备了。
因为这次跟着王德发前来旅顺口的汤玛士佩德尔,就是特罗登纽斯所说的四条大型夹板船中的一条,叫做“普罗文查号”。
从王德发报告的普罗文查号的基本情况看,如果不算其他随行的小船,只算四条与拿骚号同样等级的装备了大批重炮的武装商船的话,这次荷兰人能够出动的兵力,将不会超过八百人。
这与杨振的期望,显然相差甚远。
杨振当初提出的联合出兵条件,要求荷兰东印度公司至少出兵一千五百人炮船十艘,现在却连一半都不到。
但是杨振并不打算因此而推迟自己的出兵计划。
同时他也并没有因此而改变之前答应科恩并由科恩带回荷兰东印度公司大员评议会的承诺。
反正杨振先前所答应的条件,比如承认荷兰东印度公司对倭奴国的独家贸易垄断权了,比如双方均分九州岛诸藩土地及附属一切人口城池与财物了,等等,都要以拿下九州诸藩为前提。
到时候如果因为荷兰东印度公司派出的炮船以及出兵的人数不够,最后没有达成占领倭奴国九州诸藩的目的,那就不能怪杨振说话不作数了。
当然了,在特罗登纽斯写给杨振的信件之中,也有让杨振感到欣慰的事情。
那就是特罗登纽斯对于之前瀛洲方面的大明守军以些许食物和澹水,就换得了陷入绝境的荷兰长崎商馆大型远洋商船“拿骚号”的事情只字未提。
杨振原本有点还担心这件事情传回到大员之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大员评议会不肯善罢甘休。
但是现在看,他们虽然解除了科恩的职务,甚至关押了他,要审判他,不过却并没有推翻或者否认科恩等人与瀛洲岛方面的交易,总的来说算是默认了吧。
就在接见完王德发以及汤玛士·佩德尔的第二天上午,杨振亲赴双岛湾,先是登上装备一新的瀛洲号,亲手升起了一面七颗金星的全新北斗七星旗,明确了瀛洲号为杨振本人座船的地位,然后在港湾内大校场,检阅了已经完成组建的南路水师营全体将士。
经过严省三、俞海潮、金玉奎、沉永忠等人几个月的不懈努力,同时也经过几个月的装备、测试以及众多新兵的挑选、训练与上船磨合,新编的南路水师营终于算是齐装满员、成军入列了。
现如今,新编的南路水师营上上下下鸟枪换炮焕然一新,在不包括杨振旗舰瀛洲号以及仇广义他们在瀛洲岛分船队的情况之下,他们就已经拥有新入列的四百料战船二十五艘,二百料战座船三十六艘,以及其他各式快哨船、平底沙船六十八艘。
至于杨振先前所担心的没有足够重炮装备所有四百料战座船的问题,经过了小半年的努力,特别是在王守堂返回旅顺口以后,同时也重启了从安州大举输送煤铁矿石到旅顺口的船队行动以后,在六月底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新入列的四百料战座船,按照每艘加装六门重型红夷大炮以及十四门冲天炮的标准,如期完成了配备。
二十五艘四百料战座船,累计装载重型红夷大炮一百五十门、冲天炮三百五十门。
至于剩下的三十六艘二百料战座船和另外六十八艘各类船只,它们原先分别属于严省三所领的中路水师营、俞海潮所领的东路水师营一部以及南路留守旅顺口的船队。
这些原属其他水师营的船只,本来就配有战兵辅兵、船工桨手以及他们用惯了的各种大铳小炮鸟枪弓弩刀盾钩镰枪等武器装备。
杨振将他们这些成手抽调进来,一起组建编练新的南路水师营,也算是省了不少功夫。
而且也正是这些人,在杨振扩编各大团营兵马的命令下达后以旧带新,为新编的南路水师营各部带出了一批堪用的新兵。
第九五二章 争议
其实,杨振一开始,是想将新编的南路水师营直接扩编为一个团营的,但是考虑到眼下金海镇的战船修造、火炮铸造以及弹药储备的水平,最终事到临头的时候还是放弃了。
目前,严省三他们新编的南路水师营,是按照每艘四百料战船配备战兵辅兵船工水手共计一百二十人、每艘二百料战船配备战兵辅兵船工水手五十人的标准编练的。
同时,所有的大小战船,都是编组使用的。
也就是说每一艘主力四百料战船都会搭配一艘或者两艘二百料战船以及一艘或者数艘平底沙船或者快哨船辅助作战。
而跟随大船编组作战的平底沙船或者快哨船不单列兵员人力,战时所需兵员人力,包含在了它所辅助跟随的大船之内。
杨振对水师编制并没有特别的定见,对他来说,只要把炮手和船工桨手编齐配足了,让每艘船都能充分发挥战力就行了。
也因此,严省三、俞海潮、金玉奎他们自行商定的编法得以落实,除了必备的船工水手之外,每艘船都把船上有限的人力尽可能编配为大小火炮的炮手。
同时每门炮所编配的炮手辅兵,不管是在平时还是在战时,都要轮番充当大船上的桨手杂役,以弥补大船桨手杂役之不足。
总而言之,按照严省三他们的编法,新编的南路水师营在齐装满员之后,战兵辅兵船工桨手杂役等等,加在一起也达到了四千八百人之多。
如果再加上杨振本人乘坐的旗舰瀛洲号,那么总人数就将超过五千人。
虽说不如一个团营的编制,但是也远远超过了原来一路水师营的规模。
若是单论船只的数量,被杨振寄予厚望的新编南路水师营照比其他几路多有不如,但是若论其中炮船的数量,特别是装备的重炮、冲天炮等火炮数量,新编南路水师营毫无疑问已经是首屈一指并且遥遥领先了。
当然了,杨振对于水师在重要作战行动中的使用,从来都不是单纯依靠水师营自身的力量。
杨振每一次对于水师的运用,都是在成建制的水师营的基础之上,再辅之以强大的陆战力量。
也就是说,直到目前位置,金海镇的各路水师在杨振这里,都只是起到一个战略投送以及战略火力输出的作用。
而真正一锤定音的作战,每一次杨振都是依靠张臣、李禄他们所指挥的火枪兵以及掷弹兵们来完成的。
这一次,杨振即将发起的针对倭奴国九州岛诸藩的作战行动,同样也遵循了这样的路数,他要带一定数量的火枪兵以及掷弹手前往。
就在杨振亲自参加检阅了新编南路水师营的成军仪式之后,七月初四日上午,他又十分隆重率领一众部将,在白玉山大营检阅了扩编后的征东军三大团营。
烈日之下,杨振站在高高的检阅台上,亲眼看着扩编后的征东军火枪团营、掷弹兵团营以及炮兵团营的将士们,踩着冬冬冬冬响的鼓点,迈着威武雄壮的步伐,在掌旗官的引领下从台前一排排、一队队、一哨哨、一营营的通过,心潮澎湃不已。
整整两年半过去了,杨振渴望拥有一支雄师劲旅的梦想,现在基本实现了。
虽然大举扩编后的征东军火枪团营、掷弹兵团营以及炮兵团营,还没有经历过血与火的真正考验,但是杨振相信,有了先前屡经大战的征东军老底子的存在,即使补充了大批新鲜血液以后的征东军三大团营,仍然是一支拥有钢筋铁骨的队伍。
而且扩编后的征东军三大团营,通过征召吸纳的新兵,几乎都是把家安在金海镇的青壮屯兵。
他们这些青壮兵员,有所不同于以往的募兵,他们不是为了每个月的饷银而战,而是为了自己的土地,为了自己的家园而战。
同样,他们的父母家人,或者妻儿老小,都是金海镇的屯户,都在金海镇的辖内。
从他们被征召加入征东军三大团营之后,除了服从命令、奋勇作战之外,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
因此,不管是从上上下下的精神面貌上来说,还是从令行禁止的军事纪律上来说,这样的兵员,照比以前拿银子募来的营兵,都要好上很多。
所以杨振相信,只要稍经打磨,让他们上战场经受一下枪林弹雨的血火考验,他们很快就能成长成为一支令行禁止纪律严明的雄师劲旅。
对杨振来说,这就够了。
因为对一个火枪手或者掷弹兵来说,他不需要进行弓马骑射的复杂训练。
他也不需要长矛兵或者刀盾兵那样复杂的阵型磨合。
他只需要稍经训练,能够做到令行禁止,就能发挥一个火枪手或者掷弹兵的作用。
炮兵团营多少复杂一点,但是现在的杨振麾下,有了刘仲锦、金玉奎、宋国辅以及石明雄所部的加入,并不怎么缺少有经验的炮手。
一门炮只需要有一个有经验的主炮手指挥,其他的皆可编配为辅兵,然后就能发挥作用。
这一点,也正是杨振这次放心命令征东军三大团营扩编的原因。
当然了,在杨振的鼎力支持之下,火枪团营和掷弹兵团营实现了五营二十五哨的扩编计划。
然而炮兵团营,则因为金玉奎所部调入新编南路水师营以后形成的缺口较大,同时也没有那么多火炮,未能实现齐装满员。
这次扩编后的炮兵团营,依然是三营的编制,其中第一营重炮营,第二营是冲天炮营,第三营是飞雷炮营,只不过每个营下都编列了五哨。
所以,炮兵团营虽然表面上还是三营,但是其真正的实力,照比以前的三营,已经翻了一番,达到了十五个哨。
至此,扩编后的征东先遣军的兵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十三营六十五哨一万九千五百人的总体规模。
当然了,这一次杨振之所以没有强求征东军炮兵团营扩编为五营二十五哨,除了目前火炮数量不够,而且有经验的炮手被大量征调上船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杨振这次出兵倭奴国,不准备额外再带炮兵团营的人马前去。
就在完成对扩编后的征东先遣军十三营六十五哨一万九千五百人的检阅之后,当天下午,杨振就总镇府召集诸将议事,宣布了亲自前往瀛洲岛,准备伺机出兵倭奴国的决定。
对于杨振的这个意图,其实身在旅顺口的很多将领,事先都已经猜到了。
但是诸将猜到归猜到,等到杨振真正宣布这个决定的时候,仍然有许多主要将领与亲近人物对此表示了异议。
这些表达了异议的人物当中,就有张臣、李禄、杨珅这三个一贯与杨振保持高度一致的征东军主要将领,以及察觉到情况不大对头并从登州城紧急赶回旅顺口的总镇府谘议方光琛。
张臣认为,倭奴国不是鸭江以东李朝那样的软柿子,就算现在经受了瘟疫的打击,也不能在清虏的威胁消除之前轻易开辟新的战场,招致新的敌人。
当然了,张臣并坚决不反对出兵,他倒是颇为赞同荷兰大员长官特罗登纽斯的另外一个推迟出兵的建议,希望杨振能耐心等待荷兰人的炮船和军队集结完毕以后再跟倭奴国开战。
跟张臣不同的是,李禄之所以不赞成现在出兵跟倭奴国开战,是因为他倭奴国太远,而且可能还在闹瘟疫,再者说现在的倭奴国对金海镇没有威胁,杨振完全没有必要冒那样的风险去打他们。
杨珅跟李禄的意见大同小异,只是他更进一步向杨振强调了金海镇自身这边所面临的清虏的压力。
他认为,现在金海镇各大团营扩编刚完成,大量新兵未经充分训练,金海镇本土这边要是有了敌情怎么办,总而言之,杨振作为全军主帅,不该远赴千里之外。
至于方光琛,之所以急匆匆地从登州那边赶回来,也是因为偶尔从移防到登州水城的袁进嘴里听说了杨振与洋夷红毛鬼子接触的事情。
方光琛本人并不反对杨振趁火打劫出兵倭奴国,因为这种事情本身他在很久之前就对杨振提出过。
但是,对于杨振拉荷兰人入伙,跟洋夷红毛鬼子合作,他却极力反对。
就在当天下午的出兵议事会上,从登州匆匆赶回的方光琛,忧心忡忡又略带愤满地对杨振说道:
“西来红毛洋夷,不管是佛郎机,还是荷兰夷,皆非我等同类,且其狼子野心,来者不善,比之清虏、东夷,更为可虑!
“今日都督与之合作,与之共谋倭奴,以期事倍功半,或未可知,怕只怕从此以后,洋夷反而知我虚实,然后调转炮口,用兵谋我!
“若其如此,则我金海镇北方清虏未除,东南海上又添一强敌,且此强敌,绝不同于北虏清虏乃至东夷之类。
“它们越洋而来,最擅坚船利炮,方某尝闻此辈在南洋所为,各种罪恶,罄竹难书,若其知我虚实,转而谋我,则我金海、登来二镇,从此多事矣!”
第九五三章 执意
迄今为止,杨振的手底下还没有正经文官出身的人员,这个方光琛出身官宦世家,已经算是杨振手底下仅有的文士幕僚了。
他的想法,跟张臣、李禄、杨珅等人都不一样,但是他思考的东西,显然更加深远。
然而,他的这些个想法,杨振并不是不知道。
杨振当然知道,洋鬼子没有好玩意儿。
特别是在这个时代跑到东方来的洋鬼子,更是来者不善,可以说非奸即盗。
包括这个时代跑到大明朝的那些传教士们,尤其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他们一个个心怀鬼胎,妄图传播邪教、从根子上混淆是非,妄图以夷变夏、奴役东方。
事实上,这些看上去好像有点知识的耶稣会传教士,或者其他什么团体的传教士们,比起眼下待在旅顺口看了杨振阅兵并被震撼到的汤玛士佩德尔以及被杨振雇佣安排在金州船厂效力的那个德威斯,更加危险,更加值得警惕。
也正是因为如此,杨振宁愿将那个海盗头子出身的德威斯及其一些部下留在金州船厂效力,甚至让普罗文查号的甲必丹汤玛士佩德尔参加白玉山下的阅兵,也不想将汤若望留在旅顺口,让他在这里到处熘达写日记。
杨振防备的就是汤若望这样居心叵测的传教士,因为他们绝大多数都是西方殖民者的探路先锋或者文化间谍。
当然了,杨振也隐约知道,方光琛为何突然对联合红毛夷如此强烈反对了。
就在前不久,杨振从沉永忠的嘴里,也了解了一些汤若望在来州府下潍县难民隔离检疫营等处的作为。
其实之前,原本杨振还想派人召回他,叫他随行前往倭奴国方向去的。
后来得知他在几处难民检疫营里,不仅自己利用救济以及检疫的机会向前来投奔的难民传教,而且去年以来就写信招揽了好几个传教士投奔他的麾下一起趁机在那里传教,杨振彻底心冷了。
对于战乱之下疫病之中的流民们来说,有奶就是娘,只要给吃的,你让他们信啥拜啥,他们都不在乎。
可是杨振可绝不希望,在自己带着人马打生打死打下来的土地上,最终却安置了一批信了洋教的人。
所以杨振自打从沉永忠那里听说了汤若望他们借鸡下蛋,拿着金海镇的钱粮传教的搞法之后,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可以说已经动了杀心。
只是现在,这些洋鬼子传教士不管咋说还有点用,所以杨振才没有当时下令叫李吉将他们都沉了海。
但是已经动了杀心的杨振,有朝一日,必会对他们这种人有个最后的处置。
所以,杨振这个后世之人,其实很能体会方光琛的想法,很能理解他对洋鬼子以夷变夏的担心。
只是眼下,针对洋鬼子采取行动的时机还没有到来。
等到那个时机真正来临的时候,包括大员、濠镜澳甚至南洋在内,所有洋鬼子从中国人手中拿走的东西,必得连本带利还回来。
不过这个想法,现在杨振还不好当众说出来。
所以,这天下午,杨振在听完方光琛的那些话以后,思索了好一阵子,最终才摇头苦笑着说道:
“方谘议,廷献老弟,你的担心我知道,可是洋夷已经泛海东来,避是避不开的,你不跟它们打交道,难道它们就不来了吗?要我说,该来的总会来的。
“但是,正如我们不能因噎废食一样,我们也不能因为洋夷泛海东来不怀好意,跟他们打交道有危险,咱们就躲着他们。像倭奴国现在所做的那样闭关锁国,关起门来自成一统,是不行的。
“你说的没有错,与洋夷联手合作,的确有暴露虚实,甚至是开门揖盗的危险。可是相应的,我们与之合兵一处,也就能知道他们的虚实长短,将来也好借敌之长,补我之短,以我之长,击敌之短!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都督——”
“好了,好了,廷献老弟,你的意思我都懂,包括张臣、李禄、杨珅你们的意思,我也都明白。”
杨振的决定,在金海镇引起如此大的异议,这还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好在对于杨振的决定提出异议的这些人,都是毫无争议的杨振的铁杆心腹,倒是并没有其他人往别的地方想。
因为大家都知道,张臣、李禄、杨珅,包括方光琛在内,都没有别的心思,他们据理力争的东西,不是针对杨振而起,而是针对杨振所做出的联合红毛夷出兵倭奴国的决定。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这些人物的异议,也让杨振的决定有了更多的非议空间。
当然了,杨振对这次遭遇到的前所未有的反对,并没有什么不快,反倒是苦口婆心跟他们讲起了道理。
不过当他对方光琛做了一些解释后,发现方光琛板着脸还要争辩,当下连忙苦笑着摆手叫停。
为了这次出兵倭奴国,杨振已经做了很久的准备,事到临头,他是不可能因为他们所说的各种风险就放弃行动的。
对他们来说,倭奴国那么远,打不打都可以。
但是对杨振来说,只要有一点点机会,他都要牢牢抓住。
在他们看来,杨振非要打倭奴,或许是因为倭寇侵袭过大明朝的东南沿海,又或许是因为倭奴国曾经不自量力企图吞并李朝,然后进占辽东。
但是对杨振来说,打倭奴可不仅仅是因为这些陈年旧账,而是他来到这一世后赋予自己的必须履行的义务和必须完成的使命之一。
对他来说,不管是穿越时空也好,或者是轮回转世也罢,总而言之再世为人之后,不灭倭奴,天理不容。
当然,杨振也并不指望仅此一次就能灭了倭奴国。
事实上,他这一次只想趁着北伐清虏之前的空档,打一下倭奴国试试,争取软刀子割肉,叫它们先尝尝割地赔款的滋味。
如果可能的话,那就尽量多地拿下倭奴国的一些外围岛屿,然后索要一大笔赎金财货就撤兵。
然后等到灭了清虏之后,再以今次拿下的倭奴国外围岛屿为跳板,大举出兵其地,要么将其彻底灭亡,要么将其变为附庸。
只是杨振的这个打算,眼下并不成熟,正需要这一次出兵倭奴国九州诸藩去试一试,所以他也没有办法当众说给诸将听。
到最后,也只能利用自己的权威,压制下各种异议了。
“本都督心意已决,反对的言论,你们谁都不要再说了!”
杨振难得一改一脸和煦的模样,肃容说出了最后的决定。
原本还想再说什么的方光琛,很少见到杨振这个样子,当下张了张嘴,只是叹了口气,要说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
“张得贵,方光琛!”
“卑职在!”
“都督请说!”
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得贵,听见杨振点名,立刻站了起来躬身听令。
而方光琛在愣了一下之后,看见张得贵的做法,当即效彷。
“如今万事俱备,只待出发,本都督决定七月初九扬帆起航,前往瀛洲,之后金海登来二镇事务,由你们二人为主商议处置。”
“卑职遵命!”
“请都督放心!”
对杨振的心意,张得贵自是早就知道了,也有了准备,所以当下二话不说,直接领了命令。
而方光琛见杨振并没有因为自己刚才当众反对出兵而冷落了自己,当下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抱拳躬身,嘴里说着请杨振放心。
杨振见他们二人接受了命令,先挥手叫他们坐下,然后转向张臣、李禄等人。
“张臣!”
“卑职在!”
“这次你就不要去了,火枪团营新近扩编未久,北边清虏会不会有所动作,也未可知,你率征东先遣军左翼留守金海镇为总预备队。”
“这个——,卑职遵命!”
先前杨振任命了张臣为征东先遣军左翼总兵,任命李禄为征东先遣军右翼总兵,自然也将征东军下三大团营也分了左右翼。
“但是火枪团营右翼,由副将张国淦率领,跟我出征!”
“卑职遵命!”
“李禄!”
“卑职在!”
“你亲率掷弹兵团营右翼跟我出征!”
“卑职遵命!”
“杨珅!”
“卑职在!”
“新编南路水师营船载火炮不算少了,你也留守旅顺口吧!”
“这个——”
“你选两哨精**手,叫孙登选领着,再携带两哨飞雷炮队随行!”
“卑职——遵命!”
……
崇祯十四年七月初四下午,在一番纷纷扰扰的争议过后,杨振趁热打铁,快刀斩乱麻地定下了出兵的日期以及出兵的人马组成。
到了第二天上午,杨振先行派出了从瀛洲岛来的王德发,叫他带着汤玛士佩德尔等人提前返回瀛洲岛。
一方面叫他将自己的安排,告知仇广义以及林庆业等人,好叫他们提前做好船队和大军抵达前的准备。
同时也叫他先行一步带回了杨振特意为驻岛督屯已久的农垦所大使陈书农请受的金海镇督屯通判官凭文书。
另一方面,也是叫汤玛士佩德尔尽快派人派船赶回大员岛去,将自己对荷兰东印度公司大员长官特罗登纽斯的答复送回大员方面去。
同时也请特罗登纽斯尽快征集调派除了普罗文查号以外的其他三艘巨型夹板船赶往瀛洲岛会合。
一时间,旅顺口内外立刻进入了调兵遣将的全面动员状态。
第九五四章 五岛
当然了,接下来的几天里,定下了出兵大事的杨振更是忙极了,白天是马不停蹄地接见了麾下各路完成扩编的将领,包括从安东堡-镇江堡南下报备屯垦扩军事务的仇必先,而到了夜里,则是身体力行轮番做着后院里的各种解释安抚工作。
仇必先向杨振报告了安东堡方面以及铁山、定州、安州方面的情况。
经过半年多的努力,安东团营新的大本营驻地安东堡,依托镇江山终于依山就势修筑完成了。
虽然城内的各种衙署、馆舍、兵营、仓房等等各类住用房屋有待进一步修建完成,但是城墙、炮台、瓮城等等最紧要的城防工事,皆已经大功告成了。
有了大批量的源源不断的水泥混凝土的投入使用,新的安东堡城修建速度远超以往其他城堡的修建。
而与此相应的是,已经到任到位的安州参将杨占鳌、定州游击邓恩,以及铁山守备杨大贵,也都在接收安置了大量移民屯户之后,完成了征召扩军的任务,并且启动了对驻守城池工事的修筑工程。
仇必先所带来的这些消息,让杨振对出兵倭奴国的最后一点后顾之忧也打消了。
有了坚固的城池堡垒,同时又靠近海岸,拥有水师之利,就算杨振出兵倭奴国后,清虏再次出兵它们的大后方鸭江口一带,安东团营及其所属各地营头,也有足够的自保之力。
起码在短时间内,不可能再被清虏兵马重新夺占回去。
至于金海东路的岫岩方向和金海北路的永宁堡方向,多尔衮消停得很,据说现在连定期的探马巡哨都不怎么派了。
而且根据北路吕品奇以及东路祖克勇他们报告的消息,多尔衮现在正模彷杨振在金海镇的做法,命令旗下汉军在盖州、海州等地垦荒种地、煮海取盐呢!
而这些消息,也正是杨振决意趁此机会出兵倭奴国的另一个缘由。
多尔衮这么做,不管是出于对金海镇各路兵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模彷,还是出于清虏伪帝黄台吉的旨意,他的做法都透露出了一个讯息。
那就是多尔衮的大军,甚至整个清虏国内,目前已经出现了粮草供应甚至是食盐供应的问题。
至于短缺不短缺的,杨振不敢仅凭这一点就下判断,但是清虏眼下在粮食与盐巴肯定并不充裕。
既然这样,杨振也就不担心他们敢再次纠集大军南下,前来金海镇攻打复州或者金州这样的坚城。
如此一来,杨振出兵以后,金海镇的后方也就基本无忧了。
仇必先的到来以及他所带到旅顺口的消息,也让张臣、李禄以及方光琛他们这些先前比较担心安东堡方向会有敌情的人,心里踏实了一些。
与此相应的是,总镇府后院里虽然再次陷入了一种离愁别绪之中,然而不论是金海伯夫人仇碧涵,还是已经明确了妾室身份的“二夫人”捧玉、“三夫人”心月,都只是争先恐后地在杨振身上使劲。
对她们来说,谁知道杨振再回来又是几个月以后的事情了呢?
当然了,没人敢跟正牌子夫人仇碧涵争。
包括新来的那个,一向自认为才貌双绝的陈沅,虽然是钦赐的“姻缘”,但是在搞清楚状况以后,在金海伯夫人面前也心甘情愿老老实实地选择伏低做小。
但是巧合的是,正牌子的金海伯夫人在杨振回到旅顺口不到俩月,就再次有了身孕。
如今怀孕在身已经四个月了,已然显怀,而且处在不太稳定的时期,就是想,也不敢让杨振上身。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胜其扰”的仇碧涵,才在五月中旬的一个夜里,将杨振赶到了总镇府后院一旁的陈氏别院。
陈圆圆优伶出身,几年前在吴中就给人做过妾室,当然早就不是完璧了。
如今在机缘巧合之下,被皇帝钦命赐给威名赫赫的征东将军杨振为妾,她的心中固然有过被视为玩物的悲戚,但是一路行来多多少少也有几分期待和忐忑。
令她期待的是,威名赫赫的征东将军杨振能够果然如京中人所称道的那样,是一个顶天立地奇男子,衮衮公侯大丈夫,也不枉了她的才貌。
令她忐忑的是,杨振这样威名赫赫的奇男子大丈夫,能看得上她这种被买来卖去的所谓名伶吗?
虽然她对自己的才艺与美貌很有自信,但是她也担心将门世家出身的杨振看不起她,只拿她当寻常娼妓。
当然她也担心,杨振会是个粗鲁无礼的赳赳武夫,不懂品味她这个吴中名伶的好。
不过,到了金海镇以后,尤其在总镇府辕门外跟杨振的初次见面之后,她的这个担心立刻就消失不见了。
然而继之而起的,或者说更令她忐忑的是,贵为金海伯的杨振,早已有了钦封的金海伯夫人。
其实在前来金海镇的一路上她都在想,金海伯夫人会是什么样的人,会如何对待她,如何处置她。
到了旅顺口以后,特别是被送进了总镇府的别院之后,这份忐忑与担忧就更是变本加厉了。
要知道她的上一任恩主,将她买回去做妾以后,就是因为家里的正室容不下她,才有转手将她卖回了梨园行的。
然后辗转反侧之下,又被京师的权贵所强买至京,落到了田国丈的家里。
现如今机缘巧合之下她被皇帝钦命赏赐给了杨振,倒不是不再担心会被杨振卖掉或者转手送人,但是她却不能不担心金海伯府里的正室会如何对待她。
所以到了金海伯府里以后,她对金海伯夫人仇碧涵坚持晨昏定省早晚问安的礼节礼数,一天也不敢断了。
果然,金海伯夫人见她这样懂规矩守规矩,虽然对她依旧相当冷澹,可是也终究接受了她的存在。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到了五月里的一天,仇碧涵就亲自去了她所居住的别院,告诉她每日沐浴洁身,随时准备侍寝。
果然有一夜,满怀期待的她原本已经熄了心中的火睡下了,却突然被叫开了门,金海伯夫人亲自领着杨振进了她的室内。
就在那一夜,陈沅所期待的一切突如其来的发生了。
而她也是拼尽了全力奉承迎合杨振,既贪婪又肆意地迎合着这个她要仰仗一生的男人。
对于杨振来说,陈沅不是完璧,令他多少有那么一点点遗憾。
但是他毕竟来自几百年后风气大开的时代,对于这一点,倒也并不是太在意。
事实上,在确认了她的身份之后,杨振就已经猜到了这一点。
说到底,陈圆圆也是一个苦命人,她之前的人生是她自己所不能左右的。
而且如果没有如今的机缘巧合,如果她不是被送到杨振这里,那么她接下来的人生,仍将是一首悲歌。
而现在,她则成为了金海镇上下几乎人人都已知道的金海伯的“四夫人”,彻底改变了一开始被人争来抢去到最后终被遗弃的红颜祸水的悲剧命运。
崇祯十四年七月初九上午辰时左右,一切都已经收拾妥当安排妥当的杨振,领着李禄等人,在旅顺口内的西港码头上挥手告别了送行的诸将,登上了特意进港接他的瀛洲号,然后扬帆出港。
在港外海面上,瀛洲号会合了已经等在那里的新编南路水师营主力以及已经登船的征东军从征将士们,然后乘风破浪浩浩荡荡,径直往瀛洲岛所在的东南方向行去。
七月海上多风浪,但是杨振七月九日出兵的这一天,却天气晴好。
船队从旅顺口出来,一路东行,海上虽有风浪,但是都不大,而且其中相当长的一段航路,还是十分难得的顺风顺水。
加上领航的郭小武、俞海潮等人以及他们部下的伙长舵工们,早已经熟悉了往返瀛洲岛的海路航线。
也因此,一路上虽有一些当头风雨,但在昼夜兼程之下,经历了两天两夜的航行后,终于在七月十一日中午,然后顺利抵达了瀛洲岛附近海域。
而早几天返回瀛洲岛报告消息的王德发,则跟林庆业的养子林重蕃一起,带着几艘巡哨船,在瀛洲岛以西海域迎候着他们多时了。
“卑职金海镇瀛洲参将仇广义拜见都督,都督一路辛苦了!”
“卑职金海镇督屯通判陈书农拜见都督,祝贺都督镇江大捷,兼领登来!”
在西归浦的港内,杨振所乘坐的瀛洲号刚刚靠岸,仇广义、陈书农二人就喜气洋洋地登上了瀛洲号前来拜见杨振。
杨振之前已经任命仇广义为瀛洲岛参将,同时也在前不久叫王德发将他请授给陈书农的通判官凭捎来岛上了。
所以此时此刻,仇广义、陈书农见了杨振,都以新官职拜见。
“好,好,好,免礼免礼!你们也辛苦了!”
杨振在瀛洲号宽敞的顶层甲板上见了二人,心情大好,先是大大方方受了他们的拜见之礼,然后笑着上前,躬身将他们一一扶起,连声问候。
仇广义是仇震海的族弟,从宗法上说是金海伯夫人仇碧涵的族中叔父,如此一来也就是杨振的一个长辈了。
虽然他现在是杨振麾下部将,是下属,但是杨振在他的面前也不好过于托大。
至于被杨振派来教导种薯的陈书农,因其兢兢业业,早已赢得了杨振对他的尊重与赏识。
如今时隔经年,杨振在金海镇的海外领地瀛洲岛再次见到他们,自是别有一番感受在心头。
然而没等杨振如何感慨万千呢,刚刚被杨振从甲板上扶起身的仇广义,已经喜笑颜开地对杨振说道:
“都督,卑职正有好消息要向都督报告,就在昨天林统御派人回来传信,五岛氏次子五岛盛清在宇久岛向林统御兵马缴械投降!五岛氏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