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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哼哈大王     大明新命记txt下载     大明新命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战地

    三月初十早上的太阳,终于出现了芦苇荡的上方,一道道金色的光芒,越过高高的芦苇丛,照射在火枪队的一字壕里面。

    杨振、杨占鳌、严三,还有火枪队左右翼的官弁士卒们,各自抱着自己的武器,靠在战壕的沟壁上趁机补觉。

    而此时,已经忙碌了整个后半夜的掷弹兵队左右翼,终于也都做好了各自的战斗准备,就等着徐昌永统带的蒙古马队前去诱敌了。

    李禄领着掷弹兵队左翼,在开阔地带前方的那片台地上的树林子里,又沿着树林前方的边缘,挖掘了一条深深的“一字壕”。

    这条“一字壕”的前方连接处,就是这片台地边缘的一道或平缓或陡峭的斜坡。

    在这条“一字壕”里,掷弹兵队左翼现有的二十五个掷弹兵分段把守,每个人面前,都已经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火药弹。

    其中既有陶罐装填了火药制作而成的传统震天雷,也有大海螺装填火药制作的简易“手榴弹”,还有大小各异的空酒坛子装满了火药和碎石头制作而成的“滚雷”,唯有主官李禄面前,还摆放着几个他给杨振看过的铁皮手榴弹。

    这一次,他就是要在实战之中亲自看看这个铁皮手榴弹的威力。

    李禄看着树林子前面的光影,距离自己的战壕越来越近,知道太阳已经越升越高,快到树梢了。

    但是后方芦苇荡里还是一片安静,预料中应该到来的后续队伍,还没有到来,这让处在最前方的李禄有点心急了。

    就在他频频回首,透过树林间的空隙探看自己后方的情形之时,突然一声如同雷鸣的声响,从数里外的西边传来过来。

    李禄先是一懵,随后立刻暗叫一声:“不好!鞑子开始炮击松山,准备攻城了!”

    果然,一声炮响之后,紧接着就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传来,鞑子的重炮齐发,开始攻打松山城了!

    李禄听到的炮声,正是三顺王营中“红夷大炮”发出的巨大声响,“红夷大炮”发射之时声闻十里,威力自是不凡。

    而松山城外鞑子炮营“红夷大炮”攻城发出的巨大声响,同时也惊醒了正在睡觉的杨振和火枪队的所有其他人。

    杨振听到炮声传来,先是吓了一跳,等到快速爬出战壕往西探看,发现并无鞑子人马到来,方才放下了心。

    昨天的判断没有错,现在鞑子已经开始用重炮轰击松山城了,可是徐昌永他们还是没有出现,杨振不由得有点心急起来。

    他回头看了看东方高高升起的太阳,心里正想象着张得贵、徐昌永和祖克勇等人的情况,想象着他们为什么现在还没到。

    就在这时,他突然就看见战后背后不远处的芦苇荡里,一阵响动。

    芦苇荡里的响动,也立刻引起了杨占鳌、严三、张臣等人的注意,杨占鳌立刻拉开了手里的强弓,而张臣则迅速端起了手中的火枪。

    但就在这时,他们听见芦苇荡中有人呼喊:“大人!协镇大人!我是邓恩!我们到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原来是张得贵炮队里打前站的抬枪队到了!

    在张得贵、徐昌永和祖克勇三部人马里面,原本进行最慢的炮队,这一回反而成了最容易登陆的队伍了。

    而在炮队里面,两人一架九头鸟,抬起来就可以迅速行动的“抬枪队”,则是最轻便的队伍。

    也因此,张得贵就让邓恩领着抬枪队先出发,充当了前哨队伍。

    听见邓恩的这声叫喊,杨振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他知道,这一次的计划终于八字画好了一撇!

    众人盯着芦苇荡,没过多大一会,邓恩的身影率先从中冒了出来,只见他推开挡在身前的芦苇丛,一个纵身跳了出来,小跑着来到杨振的面前,单膝跪地禀报道:

    “大人!浮桥搭好了,栈桥也修起了!张游击让卑职带抬枪队当先,虎蹲炮队、佛郎机队随后就到!还有徐游击、祖将军的马队在后面,深处的芦苇荡里有积水,比较难走,可能还要再等上一会儿!”

    已经等了那么久了,杨振也不介意再多等一会儿了,当下对着邓恩点了点头,让他带着抬枪队,就在芦苇荡的边缘地带,设立抬枪队的狙击阵地。

    不过邓恩说得没错,他刚刚带着抬枪队去寻找有利地势,安置抬枪队的狙击阵地,没过多久,杨珅带着他之前参过战的炮队右翼即虎蹲炮队到达了。

    杨振已经给他们划定了建立阵地的区域,当下就让杨占鳌领着,去了右翼的芦苇荡边缘设置炮位。

    炮位就隐藏在芦苇荡边缘地带浓密的芦苇丛中,而炮口则冲着芦苇荡外一马平川的盐碱滩。

    这个安排让杨珅满意极了,既能利用浓密的芦苇丛隐藏自己,又能掩盖炮位,让鞑子跑到近处再打,给他们来一记狠的。

    前天夜里的那一幕,杨珅到现在都是记忆犹新,那种打出一炮就能放倒一片敌人的场景,每每想起都会让他热血沸腾。

    现在的他,面对鞑子的密集冲锋,他的心态已经完全改变了,他再也不会感到恐惧了。

    相反,现在的他,对于鞑子们擅长的那种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断,似乎永无休止、永不衰竭的骑兵攻势,反倒是有点渴望了。

    只要自己有足够的火炮和弹药,鞑子越多越好,越密集越好,因为再多的鞑子,也不过是给自己们送人头来了!

    包括杨珅麾下的炮手们,面对鞑子的心态也在悄然发生着转变,那一次夜袭阻击鞑子的追兵,他们被安排在最后撤离,当时他们每个人都是满怀恐惧的,许多人站立的双腿和装填弹药的双手,都是颤抖的。

    可是,亲眼目睹了鞑子和二鞑子在自己发射的虎蹲炮轰击下成片倒地的场面之后,他们对于鞑子的那种恐惧,很快就消散无踪了。

    就是真鞑子又怎么样呢?什么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唬他妈谁呢?!弹丸打在他身上,是神仙也得死!

    只是经历了一次夜袭的胜利,杨振旧部士卒的精气神就起来了,对于火器的信赖也迅速建立起来了。

    杨珅他们抵达没有多久,芦苇荡里就远远地传了一阵“人欢马叫”的声音,杨振侧耳细听,隐约听到了徐昌永的大嗓门:

    “好走了!可算是好走了!这里的地面是干的!你们这些王八羔子,都他娘的快点!再磨蹭下去,又该涨潮了!你们还想不想回去了!?”

    徐昌永的声音先传来,但是杨振透过倒伏的芦苇丛,首先看到的身影却是张得贵的炮队人马。

    四个人一组,像抬轿子一样,抬着重达两百斤左右、带有炮架的佛郎机炮,而且四个人里的每个人,身上还都背着一具佛郎机炮的子铳。

    佛郎机炮,是一种后装子母炮。每门佛郎机母炮,都配有四个或者六个专门用来预先装填弹药的子炮,算是这个时代比较先进的一种中小型火炮了。

    不过,这种型号的火炮,对于明朝末年的官军来说,却有点鸡肋的味道。

    因为明末朝廷财政困难,佛郎机的炮身铸造和火药制作多是粗制滥造,再加上这款佛郎机炮——母炮较大、子炮较小——的固有缺陷,导致它只是合适用在水师战船之上和城池防守之上。

    官军在野战之中,无暇使用,也不敢使用,使得它相较于其他火炮的比较优势,也没法得到充分发挥。

    杨振之所以看上了这款火炮,就是看中了它射速快这个比较优势。

    至于佛郎机子炮较小,导致它母炮口径虽大,但是弹丸却小的劣势,杨振则毫不在意。

    因为,他眼下根本没打算使用佛郎机的专用铁制弹丸杀敌,而是要用普通的火枪铅弹,或者,干脆就用海岸上遍地都是的碎石子充当散弹。

第七十七章 送信

    张得贵走在炮队左翼的最后面,等他来到杨振跟前的时候,炮队左翼十门佛郎机炮的炮手们,已经被严三领着到芦苇荡前缘的左翼设置阵地去了。

    张得贵满身疲惫地都跟前,杨振冲他笑着点头,并上前与他拥抱,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什么话也没说,因为一切尽在不言中。

    但是张得贵知道杨振的意思,这一刻,就是再累,他也觉得值了:“大人!卑职幸不辱命!该来的人马全都带来了!”

    杨振没有说话,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徐昌永正牵着马推开了一片挡在他面前的芦苇丛,出现在了杨振的眼前。

    “杨兄弟!我老徐没来晚吧!就怕耽误了咱们的大事啊!我们在芦苇荡里听见了几轮炮声,还以为鞑子先来了呢!后来想想才想明白,那是鞑子在炮击松山了!兄弟你真是神算子!昨天就算准了今天鞑子要炮击松山!”

    听到这番话,杨振连忙笑着上前,也与徐昌永以拥抱见礼,两个人相互怕打着对方的后背,哈哈笑着说话。

    “不晚,不晚!来得正是时候!鞑子开始猛攻松山了!刚才打了几轮炮,恐怕一会儿还要打!徐大哥你们先休整一下,然后咱们就开始行动!”

    “不用休整了!这些天弟兄们没骑马,身子骨都快他娘的生锈了!这些蒙古马也不怕累,再不让他们跑几圈,反倒是要生病!”

    徐昌永这个人是一个直性子,这样的人尽管有缺点,但是缺点就写在他的脸上,算是比较容易相处的类型。

    他虽然耳根子软,比较轻信,没有主见,遇到了困难容易发生动摇,但是他做人又比较光棍磊落,答应了要去做一件事情,主意没变之前,就会马上去做。

    徐昌永要马上整队出发诱敌,杨振当然也会不反对,看着他们这一行二百来人浑身沾满了泥水的狼狈样子,杨振反倒觉得这个状况倒是符合一支心急火燎去送信的马队形象。

    就在火枪队战壕与芦苇荡之间的那片沙土地上,徐昌永简单整顿了一下自己带出芦苇荡的人马,二百多个人,牵着二百多匹马,散乱地拥挤在一起,人欢马叫,好不热闹。

    徐昌永整顿了一下自己的马队,派了亲兵过来请杨振,领着杨振来到了他们的马队前面。

    徐昌永看见杨振过来,立刻对杨振说道:“杨兄弟!先遣营前锋哨探马队,所有人都在这里了!你要不要说上几句话?老徐麾下的兄弟们虽然都是马队,可是对协镇大人你,那也是仰慕得很啊!”

    这个时候的杨振可没工夫跟徐昌永麾下的马队士卒们说话,他有几句紧要的话,要告诉徐昌永。

    “徐大哥!咱们前面的这一大片盐碱地,现在都是挖好了陷马坑、埋好了万人敌的死地!这是给鞑子设好的陷阱!你和你的前锋马队出发的时候,只能从这里,一路往西,穿越对面的那片树林子!

    “回来的时候,也是只有这一条路,穿越树林,越过这片盐碱地,跨过火枪队的战壕,从炮队的阵地上穿过,直入芦苇丛中!”

    杨振一边郑重其事地对徐昌永说着这些话,一边拿手往西指点,告诉他率队前进的方向和道路。

    “兄弟!万一鞑子骑兵来得急、追得紧,老哥哥甩不掉,拉不开距离,怎么办!?到时候,兄弟你可得悠着点啊!”

    徐昌永一听杨振的话,一颗心立刻悬了起来,他可是打了多少年仗的老人了,战场上这点事情自然是门儿清,杨振一说,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徐大哥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前面树林子里,我已经有了安排,到时候们回来只要顺利冲过树林,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李禄了!

    “你们只管沿着我给你说的路线往前冲!其他不用多管!但是一定要注意,不要冲垮了我们自己的炮阵!”

    到了树林子外面,鞑子追击徐昌永所部就有两条路选择,一条是直接越过树林,一条是绕开树林冲进一马平川的盐碱滩。

    杨振事先在树林子里安排了李禄的掷弹兵队左右埋伏,就是为了迫使鞑子绕开树林子继续去追徐昌永。

    那样一来,陷马坑就不会浪费,就能发挥作用了。

    两个人正说这话,又听见芦苇荡边缘地带又是一阵喧哗——祖克勇带着麾下的重骑兵,一人牵着一批马,终于走出了芦苇荡。

    杨振连忙拉着徐昌永来找祖克勇,而祖克勇也知道杨振的意思,见到徐克勇前来,立刻从怀里取出一封密封着的书信,郑重其事地当着众人的面,交给了徐昌永,然后说道:

    “徐游击!这是大帅写给松山副总兵金国凤、参将夏成德的亲笔书信!——

    “这一次,你们往西送信,虽然旨在诱敌来攻,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真正派出一支小队哨骑,尽量往西冲到松山城下,寻找机会,将这封信射进城里!

    “如此,也不枉了大帅派你我二人前来此地一行!”

    虽然杨振早就有了思想准备,可是当面听了这话,心里依然很不是滋味。

    包括杨振身边的张得贵、杨占鳌、张臣等人,听了祖克勇说给徐昌永的话,脸色都是阴云密布——合着前来松山、锦州送信的,真是另有其人,而杨振及其所部人马,不过是个顶缸的、背锅的,甚至就是个挡箭的、送死的。

    不过此时大战在即,先遣营内部却不能因为这些事情再闹了什么不愉快,杨振也好,杨振麾下的这些旧部老将们也好,全都选择了默不作声。

    他们也知道,这根本不是祖克勇能够做主的事情,更不可能是徐昌永事先知道的事情。

    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只能是眼下的辽东大帅祖大寿,可是他们又能拿人家祖大帅如何呢?

    他们心中的一切不爽,憋闷,甚至是恨意,只能深埋在内心的深处罢了。

    徐昌永接过了书信,很快又叫人叫来了一个身材不高、非常强壮的中年汉子,当众对他说道:

    “诺木齐兄弟!这是祖大帅交给我们这次送进松山城去的书信!这封信至关重要!我们这次救援松山,能不能建功,就看这封信,能不能送进城里了!

    “这次咱们先遣营搞出这么大的阵仗,还有咱们前锋马队这一次全部出击,就是要掩护着你,把这封信送出去!

    “你一会儿你带着你棚里的那个小队专门负责此事!一旦遇到了鞑子在松山城外的巡哨,咱们帮你阻拦鞑子,你率队突击进去!”

    那个诺木齐显然是个蒙古汉子,听了这话,将信将疑、满脸疑惑地看着徐昌永,一会儿又看看祖克勇和杨振,用半生不熟的汉话说道:

    “祖小将军——带着大帅的中军,都是最精锐的骑兵弓箭手,为什么不让他们去呢?!你们的命是命,我们蒙古人的命也是命!”

    让杨振感到意外的是,这个诺木齐竟然敢于质疑徐昌永的安排,话里话外都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诺木齐!你以为现在桑噶尔赛不在这里,这里就没有人能管得了你吗?!若是你敢不服从军令,我现在就敢斩了你!你有胆量试一下吗?!”

    听见诺木齐的话,徐昌永还没说话,祖克勇先怒了起来,手握刀柄,作势要处置诺木齐。

第七十八章 在即

    桑噶尔赛,是祖大寿麾下蒙古兵们的主帅。

    对于蒙古营的管理,祖大寿基本不插手,都交给了桑噶尔赛及其麾下蒙古将领自己管理。

    所以,在蒙古营里,桑噶尔赛的权威比祖大寿要高。

    诺木齐是桑噶尔赛的一个亲信将领,这次分管着从桑噶尔赛营里调拨前来的三百蒙古兵。

    可是这次北上救援松山之前,祖大寿又任命了游击徐昌永为将,统带这三百蒙古兵。

    而徐昌永一受命,就把自己的一帮亲兵家丁,给一顿安插了进去,等于是直接剥夺了诺木齐的职权。

    前天夜里,偷袭鞑子大营,蒙古兵死、伤、失踪了一百多个,作为临时统兵的将领——徐昌永其实并不心疼。

    但是,诺木齐很心疼,这件事进一步加剧了两人的不和。

    现在有了这么危险的任务,徐昌永毫不犹豫地交给了他在蒙古兵里的对头诺木齐,诺木齐自然不愿干。

    可是眼下的形势,可不是他能左右的,特别是在祖克勇发了话以后,他不敢也得干。

    只见诺木齐在迟疑了一会儿之后,似乎是想清了利害关系,也可能是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冲着徐昌永单膝跪地,咬着牙从徐昌永的手里接过了那封书信。

    “诺木齐!若是你能够完成这个任务!将来到了祖大帅面前,我祖克勇一定给你表功!桑噶尔赛也一定会重赏于你!”

    诺木齐头也没抬,只是将书信收在了怀里,拍了拍胸口,说道:“卑职遵命!”

    诺木齐低头说完了这话,转身离去,神态之中仍然隐藏着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杨振看着这个蒙古将领诺木齐离去的神态和表现,他的心里十分怀疑,这个人会不会像表面上说的那样“遵命”。

    但是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在乎送信这个问题了。

    对他来说,有了这个送信的由头更好,没有也根本无所谓,他来救援松山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了。

    即便是今天松山城里的金国凤等人,还不知道宁远派来的这点援军已经到了城外,那么今天这一战过后,他们也肯定知道了。

    就在这个时候,松山城的方向上又传来了一阵炮击,而且这次的声响惊天动地,似乎比上一论的炮击还要密集,还要剧烈。

    杨振知道不能再这么耽搁下去了,立刻对徐昌永说道:“徐大哥!时辰差不多了!你们该出发了!一定要记住我给你说的路线!同时,既不能撤回的太早太快,让鞑子追丢了!也不能让鞑子咬得太紧,拉不开距离!”

    杨振说完这话,上前再一次与徐昌永拥抱了一下随即分开,其他人也冲着徐昌永抱拳。

    徐昌永冲杨振点了点头,隔着杨振与众人一抱拳,随即转身离去。

    不一时,前方蒙古马队集结的地方,就传来了徐昌永的大声命令,而徐昌永也十分光棍,翻身上马,身先士卒,沿着杨振给他指的方向,一马当先,往前方树林子的方向冲去。

    片刻功夫,徐昌永率领的蒙古马队就越过了盐碱滩,冲进了树林里。

    直到看着最后一匹马冲进对面的树林,杨振才转过头,对着身边的几个人说道:“好了!我们也要准备了!”

    祖克勇所部的到来最晚,却也给昨夜就已经率先抵达的杨振等人,带来了水师营准备的早饭。

    其实就是一摞一摞提前烙好的咸味大饼子,除了杂合面和盐,什么其他作料也没有。

    但是饿了几乎一宿的杨振及其所部火枪队和掷弹兵队士卒们,却没有一个挑挑拣拣的,也没有说不好的,拿到了祖克勇的人马辛苦驮来的大饼子,一个个喜笑颜开。

    包括杨振在内,一边啃着祖克勇所部带过来的大饼子,一边就着从小凌河里打来的凉水,蹲在各自的战壕里,吃得一个比一个开心。

    祖克勇留了一部分人在芦苇荡里安置战马,更多的士卒都取了弓箭在手,跟着祖克勇,一起分散在火枪手们的战壕里。

    而祖克勇本人就在杨振的身边,他一边看着杨振“大快朵颐”地吃饭,一边想了想,对杨振说道:

    “我看了杨协镇的安排,真的是精妙无比!尤其是这一道道地壕!既可以隐藏自己,又可以躲避鞑子的箭雨和战马冲撞!再配上火枪、火炮、火药弹,算得上是天罗地网一样了!”

    说到这里,祖克勇看杨振看他,于是略作停顿,接着说道:“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安排之下,祖某的重骑兵,杨协镇你打算怎么用?!以杨协镇目前的安排看,似乎没有祖某人用力的位置啊!”

    听了祖克勇说的话,杨振咽下一口吃的,哈哈一笑,对他说道:“祖兄弟!不是没有你们的位置!也不是没有你们的任务!鞑子骑兵进攻时,你们的任务,是在战壕和交通壕里埋伏,用火箭点燃预先埋设的万人敌和龙王炮,等到敌人败退的时候,你们的任务则是骑上战马,乘胜追击和斩获敌人首级!”

    说到了这里,杨振突然停顿下来,看着祖克勇说道:“对了!昨夜我巡视到你们营地的时候,特意跟你说,让你今天早上去找袁进,再让他贡献几桶桐油,你要到了没有?”

    “当然要到了!昨天晚上就要到了!不过袁进营里也所剩不多,没有要到多少!——敢情杨协镇你是这个意思!我明白了!”

    原本祖克勇以为让他去要桐油,是要借助桐油和芦苇荡里的干芦苇,来一次火烧鞑子呢,包括袁进本人也是这样想的,所以祖克勇也好,袁进也好,都还因为水师营里确实没有多少桐油而深感遗憾,倒是没想到,原来不过是为了制作火箭。

    其实,也是杨振的时间实在是不够用了,要不然这些事情,早在沙洲岛上的时候,他就安排人手去做了。

    不过,这些事情也不复杂,从身上撕下一些布条,或者从马背驮着的毡毯上撕下一条,浸满了桐油之后,紧紧地缠绕在箭头下面即可。

    祖克勇知道了杨振的意图之后,立刻安排了自己手下的几个把总传令,要求人人制作一批火箭,并要求他们提前弄清楚,自己面前的万人敌和龙王炮埋在哪里,它们的引火线团又在何处,以免贻误了战机。

    看着祖克勇参与进来,而且指挥着所部士卒分工负责、忙上忙下,杨振的心里也很开心。

    若是一切事情都要他这个主将亲自安排、亲自督促,甚至亲自去办,那么就是累死他,他也干不完。

    好在现在他的手下,兵是老兵,将是老将,领会了杨振的意图之后,各个方面都上手很快,张得贵、李禄、潘文茂、张臣、杨珅、张国淦、潘喜、邓恩一个个都能帮他分担,甚至能够独当一面,让他很是放心,而且也轻松了许多。

    徐昌永已经率队往西一刻钟左右了,松山城一带的炮击一阵接着一阵,几乎就没有停歇的时候。

    随着时间的流逝,杨振这边的气氛,也开始由轻松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之前还在战壕里、芦苇荡里低声谈笑的各队士卒们,也渐渐地变得安静下来。

    大家都知道,大战在即了。

    松山城外云集了数万鞑子,只要徐昌永所部敢露面,就一定会引来数不清的鞑子追击,到时候可就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硬仗了啊!

    杨振带着杨占鳌、严三,还有祖克勇,来来回回地在各条战壕和交通壕里巡视,一边激励着大家的士气,一边检查着各部的准备。

    只有李禄率领的掷弹兵左翼防守的树林子,他没有再去。

    因为他对李禄的信赖有别于其他人,可以说是高度信任,杨振相信他不会辜负了自己。

第七十九章 冲击

    杨振领着几个人,从潘喜驻守的工字壕里出来,沿着月牙形的交通壕往回走。

    他看看天上的太阳,算了算大概的时间,此时距离徐昌永出发,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了。

    他的心里也渐渐开始紧张起了,开始不住地回头,往西边张望。

    徐昌永统带的蒙古马队,都是轻骑兵,他们用的弓是蒙古弓,用的箭是蒙古骑兵惯用的轻箭,而且也没有铁甲。

    进攻能力一般,防护能力更差,但是他们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来往如风,速度很快。

    若是按照出发的时间计算,没有遭遇鞑子拦截的话,此时应该已经到了松山城下。

    但是,杨振知道,他们绝不可能一路坦途,而且一旦遇到了鞑子的拦截,他们也绝不可能勇往直前。

    只要是遇到了超过一百人以上的鞑子骑兵,徐昌永所部肯定不会纠缠,一定会立刻掉头撤退。

    因为他们一共才二百来人,在这个情况下,与鞑子骑兵纠缠的结果,必然是全军覆没。

    “难道他们被鞑子骑兵大队拦住了?包围了?有没有可能已经全军覆没了?!”

    时间越是流逝,杨振的脑海里就越是充满了无数的疑问。

    就在杨振又一次回头向西张望的时候,他突然看见,远处的树林里突然一人奔了出来,手里还高举着一面红旗!

    那面迎风飘扬的红旗上面,赫然绣着一个仿佛被点燃了的冒着烟的震天雷!

    “那是掷弹兵队的队旗!大人!徐游击他们回来了!鞑子引来了!”

    杨振还没有想到其中的关联,杨占鳌就率先喊叫了起来。

    杨振在心情激荡之下,定睛一看,那个挥动着掷弹兵队队旗的人,正是一直守在前方树林子里树梢上向西瞭望的郭小五。。

    只见郭小五高举着掷弹兵队的队旗用力挥舞,分明是在向后方阵地示警。

    当下,杨振再不迟疑,立刻高声传令:

    “各部全体注意!蹲下!蹲下!放入蒙古营!放入蒙古营!!听我哨令再开火!听我哨令再开火!!”

    全体将士已经在壕沟里、芦苇荡里等待了许久了,火枪队早就装填好了弹药,准备好了引火药,掷弹兵队在战壕了点燃了火堆,弓箭手们燃起了篝火,备好了火箭,炮手们也点燃了火把,装填了散弹,全都瞄着前方鞑子骑兵可能冲来的方向,做好了一切准备。

    若是在这个时刻,哪个紧张到错乱,误开了一枪、误投了一弹、误放一炮,那可就麻烦了。

    虽然在战前,杨振已经三令五申过,必须等到徐昌永所部顺利过去,才能开火,但他还是担心,哪个人忍不住先开火铸成大错。

    还好,在他喊叫了几遍之后,盐碱滩上的各条战壕里,气氛虽然紧张万分,但却没有一个抢先开火的。

    杨振还待再喊,只见他一直盯着的那个郭小五,突然转身卧倒在地,就在这时他站在战壕里的他也感受到了地面上传来的震动。

    片刻之间,伴随着远方大片马蹄声的轰鸣,郭小五趴下的地方突然窜出来几匹战马!

    紧跟着,又是一批接着一批战马,连续不断地冲出了那片树林,向着芦苇荡的方向,疾驰而来!

    “不要开火!不要开火!鞑子在后面!鞑子在后面!”

    在轰隆隆地响成了一片的马蹄声当中,冲在前面的几匹马上的骑手,一起用汉话大声叫喊着:

    “我是徐昌永!自己人!不要开火!我是徐昌永!自己人!不要开火!……”

    这是徐昌永以及紧跟在他身边的亲兵事先商定好了、此时喊出来的话。

    “咣!咣!咣!……”

    徐昌永他们的话音还没有落下,方才他们冲出来的树林那边就突然响起来一连串的爆炸声。

    李禄动手了!

    说明鞑子已经紧跟着徐昌永他们冲到了树林子的边缘地带!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树林西边响起了爆炸声的同时,杨振急往西看,挖掘了陷马坑的地带已经出现了鞑子马队的身影!

    而杨振再回头,徐昌永所率的马队大约百余人已经喊叫着跨越地壕,冲进了芦苇荡里!

    直到这时,杨振方才拿起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铁叫子放在嘴里,然后猛吸一口气,用尽全力使劲把它吹响。

    顿时,一阵阵尖利的哨音,刺破了已经紧张到极点的空气,响遍了这方天地!

    即便是树林方向和陷马坑方向传来的剧烈爆炸声,也没有掩盖住铁叫子特有的尖利哨音!

    “开火!开火!鞑子来了!开火!”

    杨振的哨音,就是命令,这是杨振早就与战壕里的各支队伍商量好的信号。

    听到杨振吹响的一声声尖利急促的哨音,潘喜、杨占鳌、严三、祖克勇,包括稍远的张臣、张国淦,全都对着自己的部下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而此时鞑子的骑兵,黑压压一片,已经冲过了陷马坑所在的地带。

    尽管已有许多鞑子的战马,一只马蹄子踩入了两尺深的陷马坑,折断了马腿,倒在地上嘶鸣惨叫,但是仍然有更多的鞑子骑兵在轰隆隆的马蹄声中,踏着摔倒的战马和跌落的鞑子身体,冲过了密布陷马坑的那片地面。

    鞑子成群的战马转瞬即至。

    杨振方才还在向西张望,可是转瞬之间却见冲在最前面的鞑子战马,已经扑面而来了!

    杨振猛然声嘶力竭地高声喊道:“掷弹兵!潘喜!蹲下!蹲下!蹲下!”

    杨振一边高声喊着,一边连忙蹲下,刚在战壕里藏住了自己的身体,抬头就看见一匹肚子上毛发黑亮的战马,从自己的头顶上猛然越过。

    马是有灵性的动物,特别是战马,在高速奔驰的途中,一旦遇上了障碍物,不需要骑手的指挥,就会自己跨过前面的障碍物。

    遇到了壕沟也是一样,一匹匹鞑子战马疾驰而来,成群结队地越过了第一条战壕,竟然没有一匹马踏空跌落。

    杨振举起手中端了好久的火枪,冲着鞑子疾驰而来的方向胡乱开了一枪,砰的一声巨响过后,硝烟尚未散去,透过硝烟,杨振就看见一匹正要越过月牙壕的灰白色战马,驮着它身上的骑士,朝着杨振所在的位置就砸了过来!

    那匹战马的腹部中弹,献血瞬间染红了马腹,本来正在疾驰中的战马受此重创,瞬间失去力量,直接从正在跨越的战壕上方跌落下来。

    就在杨振身后的严三,手疾眼快,猛拉了一把杨振,两个人连滚带爬地躲了开去。

    杨振刚刚躲开,就听“轰隆”一声,那匹腹部中弹的战马,就驮着那个来不及下马的鞑子骑士,重重地跌落在了杨振方才所站立开枪的位置之上。

    这个场面,让后世穿越过来的杨振一时有点瞠目结舌,眼看着那个骑着战马堕落壕沟的鞑子骑士,手持着弓箭,挣扎着想要站立起来,杨振除了手忙脚乱地装填弹药之外,竟然没有想到别的法子。

    还好,那个鞑子壮汉挣扎着正要起身,却被手持马刀快速冲了上来的祖克勇一刀砍掉了脑袋。

    那颗脑袋在跌落的时候,与原本一体的箭盔分离,力道不减,骨碌碌地滚到了杨振的脚下。

    杨振定睛细看,那颗光秃秃的脑袋顶上,赫然正是一根细长细长的金钱鼠尾!

第八十章 慌张

    杨振不愿意让别人看出自己的惊魂未定来,当下咬着牙关,也不说话,只是弯了腰,从脏兮兮的右边靴子里抽出一把短短的匕首出来。

    一手放下火枪,摁在那颗圆滚滚的光脑袋的额头上,手起刀落,连着头皮,把那块金钱鼠尾剥落下来,揣进怀里。

    此时的战壕外面,剧烈的爆炸声、清脆的火枪声早已响成了一片。

    鞑子骑兵轰隆隆的马蹄声,在枪炮声中,仍然连绵不断地传过来,一群群鞑子骑士一边疾驰,一边射箭,不住地往里面的开阔地上冲去。

    杨振在前夜的夜袭之中,用火枪射杀过一个敌人,但是这种近在眼前的恐怖,他却是头一次经历,由不得他不紧张慌乱。

    当最初的紧张慌乱情绪慢慢消散,杨振躲在战壕中,恢复了冷静,蹲着重新完成了弹药的装填,尔后迅速站起,端着火枪,朝着鞑子成群的战马,再次用力扣动扳机。

    龙头铁上的火石,击打在火门前的铁块上,擦出一道火花,火花落入紧邻的火门,点燃火药,然后就又是“砰”的一声枪响。

    与枪声相应的,则是又一匹战马嘶鸣着倒在地上,疾驰的战马倒地之后就是连着几个翻滚,将背上驮着的鞑子骑士碾压在身下痛苦呻吟。

    现在每次装填弹药之前,他会先撕开药包倒入火门凹槽一些,然后再往枪管里装填,最后用药包的油纸包裹着一颗弹丸,用搠杖捅进去,速度比以前快了一点。

    不过,杨振从开战以来到现在,总共才打出了两枪,比他快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是站在他不远处的杨占鳌、严三和祖克勇三人。

    他们三个人的面前,插着一根在风中燃烧的极旺的火把,与胸平齐的战壕边沿上,摆着两堆箭,一小堆是缠绕了桐油布条的火箭,一大堆正常的用箭。

    就在杨振装填着弹药的功夫,杨占鳌就反复不停地张弓、搭箭、射出,先后射出去了八支箭,其中有两支还是稍微耽误了点功夫的火箭。

    祖克勇、严三也是一样的射箭速度,看得杨振惊愕不已,就在这个时候,他仿佛有点明白了为什么明末官军的武将们不喜欢在野战中使用鸟枪和火铳了。

    因为很可能就在你低头装填弹药的时候,战机就消失了,或者你自己就被鞑子的骑射干掉了。

    杨振再次站起来打响了第三枪的时候,鞑子追击徐昌永所部的那一群披甲骑兵,除了摔倒在陷马坑一带的那些除外,已经全部越过了“月牙壕”,冲进了杨振预设的“雷区”。

    杨振打完了第三枪,再次蹲下装填弹药,而外面惊天动地的剧烈爆炸声再次响起,鞑子战马的嘶鸣声不断传来,其中夹杂着一连串鞑子难懂的哇啦哇啦叫喊声。

    杨振装填完了弹药,刚要站起,就看见祖克勇、严三和杨占鳌,以及已经跑到了他们这条交通壕里的潘喜等人迅速蹲了下来,自己也跟着又蹲下,还没弄清什么情况的时候,大地一阵晃动。

    突然之间漫天的沙土、碎石、残肢断臂扑扑索索落下,就像突然下了一场冰雹雨一样,落得杨振满头满身。

    这是一颗由新火药装填的巨大万人敌。

    它的爆炸,将埋设它的地面炸出了一个方圆一丈有余的巨坑,周边十几匹战马以及马背上的鞑子,都被炸到了天上。

    同时,也让方圆数丈之内战壕里的先遣营官弁,顿时失去了听力。

    包括杨振在内,耳朵中只剩下“嗡嗡”声,眼看着潘喜等人冲他喊着什么话,可他就是丝毫听不见喊的是什么。

    直到另一场剧烈爆炸的声响传来,杨振的耳朵才突然恢复了听力,只听潘喜在不远处声嘶力竭地喊道:“大人!血!你身上都是血!”

    杨振这时方才感觉到脸上黏糊糊的,用手去一抹,拿到眼前看,都是血。

    他吓了一跳,顿时站了起来,在自己的头上、身上摸索,他可不想搞出个什么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事情来。

    这个时候,潘喜也踩着那匹不再嘶鸣的战马跳了过来,满头满脸地摸了摸杨振,就立刻在杨振的耳朵边儿,欣喜地大声喊道:

    “大人你没受伤!这不是你的血!”

    杨振这才想起来,方才自己的头顶下了一阵血雨,落了自己满头满脸满身。

    也不知道是鞑子的血,还是鞑子战马的血,总之黑红的血雨,几乎将杨振浇了个浑身通透。

    不过,当杨振确认自己真的没事之后,顿时胆气一壮,方才的慌张也消散不见了,哈哈大笑着,举起火枪,朝着跌落战马的一个鞑子就是“砰”的一枪。

    那人与他不过相隔了十几步远,又似乎受了伤,在地上睁着着就是动弹不得。

    杨振这一枪连瞄准都懒得瞄准,却一枪正打在那人的后脑勺上,一下子掀掉了他的天灵盖!

    此时的战场上已经乱到了极点,只剩下小二百匹战马驮着鞑子,在战场上到处冲撞。

    火枪队所在的那条一字壕内,因为增加了祖克勇麾下的重骑兵弓箭手们,同时也增加了顺利逃回的徐昌永所部蒙古轻骑兵弓箭手们,火力比单纯的火枪队要猛烈得多了。

    鞑子骑兵的冲击,到了这里似乎有点扛不住的样子,没有往芦苇荡的方向硬冲,反倒是在距离芦苇荡边缘数十步外,掉头朝着南边冲去。

    从杨振所在的这条交通壕看,正好能够看见数百步外鞑子战马的屁股和鞑子骑士的后背。

    虽然是鞑子剩下的小二百骑,是冲着自己的反方向冲去的,但是杨振却知道,那里鞑子过不去,若是他们不能从树林子里冲过去逃走,那么下一步,就肯定会兜回来。

    而以自己现在所在的“月牙形”交通壕里的兵力和火力,恐怕是挡不住剩余的这一半鞑子骑兵逃走的。

    想到这里,杨振看看左右,见严三就在附近,一下子冲了过去,对着他大声喊道:“快去传令!叫张臣、张国淦、徐昌永他们把人全都派到这个交通壕里了!快去!”

    原来的设想,是利用徐昌永的逃窜和先遣营的大旗,将追击徐昌永的鞑子,吸引到芦苇荡的边缘,然后用火炮轰击的。

    可是鞑子也不傻,知道中了埋伏以后,发现芦苇荡边缘地带的火力比较猛烈,就想着迂回撤出包围圈了。

    且说杨振这边派了严三前去找张臣等人传令,他在原地就已经看见,鞑子剩余的小二百骑,往树林的方向里冲去。

    但是令鞑子意外,也令杨振感到意外的是,鞑子战马群刚完成了在疾驰中迂回转向,树林子中就抛出了一片“手榴弹”雨!

    只听得一片“轰隆”“轰隆”“轰隆”的爆炸声中,为首的几匹战马突然转向,顺着冲上树林的斜坡,转而往杨振等人所在的方向奔来。

    而后面跟着的那一批鞑子骑士也瞬间在疾驰中调转了方向,紧跟在前面几匹战马的身后,一起往杨振等人所在的方向奔来。

    杨振顿时有点慌乱,冲着身在附近的潘喜喊道:“派人再去传令!快让张臣他们过来!潘喜!你们准备投弹!一个也不要留,全都点燃了投到鞑子战马前面!快!快!快!”

    杨振这边话音刚落,潘喜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传令人选,只见严三就领着张臣等等一大群人,沿着交通壕迅速奔了过来。

    杨振见状大喜,马上又下令道:“快快散开!火枪、弓箭、火药弹一起招呼他们!务必拦住他们!”

第八十一章 首级

    杨振刚喊完话,冲在最前面的鞑子就已经进入了约莫百步之内,转眼之间,杨振就已经能够看清对方因愤怒而狰狞的脸了。

    前面有一群人骑着战马猛冲过来,杨振根本就不需要瞄准,直接把枪身搭在战壕的前沿上,砰的一声又是一枪,一颗弹丸带着杨振满腔的怒气,冲出枪管,迎着鞑子射来的箭雨,正打在了为首的鞑子脸上。

    只见那个鞑子仰脸翻身落马,就在此时,潘喜等人投掷出去的火药弹,恰有一颗落在那匹无主战马的前面不远处“轰隆”一声炸响,那匹丢掉了主人的战马瞬间向右转弯。

    紧接着,杨振所在的这条月牙形交通壕里枪声一片、箭飞如雨,投出去的火药弹,更是像雨点一样落在鞑子战马脚下。

    冲在前面的鞑子们瞬间纷纷落马,有几匹冲击势头较猛的战马要么中弹、要么被炸,嘶鸣着栽倒在地上。

    而随着那匹冲在最前面的战马向右转,后边的其他战马也跟着右转,剩下的鞑子骑兵不知道是控制不住惊了的战马,还是眼看前方火力太猛,总之又重新往芦苇荡的方向冲去。

    “大人!鞑子转回去了!他们要往我们火枪队的阵地上去了!怎么办!?我们要不要立刻回去救援!?”

    杨振看见鞑子转向,一颗心刚刚落下,就听见张国淦的声音在自己的耳朵边像炸雷一样响起。

    “救援、救援、救你个大头鬼啊!你没看出来老子在这是故意把他们往那里赶的吗?!”

    杨振说完了这话,就看见远处芦苇荡的边缘,那面写着“暂编宁远先遣营”的大旗,突然使劲摇动了起来。

    这是之前杨振交代给张得贵的旗语信号!

    看到这个信号,杨振立刻猛吹了一下铁叫子,一阵尖利的哨音划过战场上空,随即就是杨振的一声高声呼喊:“蹲下!蹲下!”

    杨振一边喊着,一边快速蹲下,而他身边这条交通壕里的人群,也一下子全都蹲了下来。

    就在这时,芦苇荡的边缘“咣咣咣咣”地响起了一阵炮击的巨响!

    一门接着一门,一轮接着一轮……

    到了这个时候,杨振的内心已经彻底放松下来了,脸上也有了笑容,而这个笑容自从开战之后就从他脸上消失了。

    此时此刻,他知道这一次赌赢了,虽然鞑子来得并不多,可是所有前来的鞑子,都没跑了。

    这就够了。

    当所有的炮声全都停歇下来,这块土地上仿佛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静。

    不知道是哪个人先站起来的,总之刚刚有人先欢呼起来,紧接着整个交通壕里全都是一片欢呼之声。

    杨振手拄着长长的火枪站起来,往远处观看,只见张得贵高举着先遣营的旗帜,领着炮队的人马,已经从隐身的芦苇荡里冲了出来,就在芦苇荡边缘的沙地上欢呼跳跃!

    包括一直守在芦苇荡前那条一字壕里的部分祖克勇部下,也一改之前看不上先遣营其他各队的高冷范儿,跟着人群一起欢呼着,跳跃着……

    杨振看见这个情形,知道这一战的大局已定,当即喊了一声:“杀满鞑子了啊!去割满鞑子的头皮了啊!”

    杨振一声喊罢,当先跃出了战壕,端着火枪,冲着一个方才落马坠地的鞑子骑士,慢条斯理地往火枪火门处倒上一点引火药,然后顶在他的脑门上,“砰”的一声枪响……

    与杨振这种有点装笔的做法不一样,自从听到了杨振的呼喊之后,特别是看到了杨振的做法之后,原本还在欢呼,还在庆祝终于取胜的那些人,瞬间都变了,争先恐后地抽出腰刀,冲上了“战场”。

    有的学着杨振的做法,在鞑子身上补刀之后,专割鞑子头顶那块带着金钱鼠尾的头皮,揣在怀里,以便将来记功。

    而有的则嫌那样做麻烦,干脆两步并做一步,直接一刀削下脑袋,拎着小辫子,继续去割下一个。

    只过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来到这片战场上的鞑子骑士就被补刀了一遍。

    已死的自不用说了,更多中弹之后伤重未死的,也全都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有的还丢掉了自己头顶上带着金钱鼠尾的头皮。

    有的则直接丢掉了自己的首级。

    杨振麾下火枪队左翼,连带着杨振本人割取的,拿到了三十三份首级和头皮。

    火枪队右翼,一共拿到了二十六份鞑子首级和头皮。

    炮队左右翼和抬枪队,直接打死打伤的鞑子骑士最多,一共拿到了一百零七份鞑子首级。

    掷弹兵队右翼即潘喜所部,则斩获了陷马坑一带的鞑子伤员,炸伤的鞑子不少,但最后到手的首级不多,只有三十九份。

    原本预定是由祖克勇追击鞑子骑兵的,但是没有来得及实施,战斗就结束了。

    祖克勇所部伤敌人数倒是不少,但是杀死的敌人却不多。

    这一批鞑子都是棉甲外面披铁甲,除了火枪、火炮和火药弹近距离杀伤之外,祖克勇的重骑兵弓箭手和徐昌永的轻骑兵弓箭手,很少能一击毙敌的。

    不过最后抢首级“大战”他们却是高手,尤其祖克勇麾下人人配的都有专门的枭首刀,比一般的腰刀要锋利得多。

    所以,最后祖克勇所部获得的首级仅次于炮队左右翼,共取得了九十一份。

    而徐昌永所部剩下的蒙古兵,活着回来参战的,一共只有一百二十一人了。

    不过在先遣营各部之中,徐昌永的手下仍是人数最多的一支队伍。

    但是他们获得的首级却不多,一共五十七份。

    许多蒙古兵一看抢首级有点费劲儿,干脆直接就把目标锁定在了鞑子的盔甲、腰刀、弓箭甚至是衣物上面,有不少鞑子甚至都被扒得一丝不挂了。

    杨振领着众人,在这边打扫完了战场,即派人去通知李禄留下几个人放哨,其他人全部撤回。

    等到李禄回来,一问之下,李禄那边居然也得到了鞑子首级和头皮一共七十三份,另有徘徊不去落入李禄之手的带有鞍、蹬的战马一十三匹。

    而这一边,清点了战场收获之后,还有一百六十二匹四肢健全、活蹦乱跳的战马,成为了先遣营的战利品。

    其他的死马和垂死的战马,杨振觉得也可以作为肉食带走,但是太多了,众人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就这么放弃了。

    芦苇荡外、小树林内的盐碱滩之战,从开始到到结束,实际上连一个时辰都不到,加上最后收拾战利品浪费的时间,也就一个半时辰左右。

    远处松山城一带的炮击声依然时断时续,也给了杨振的先遣营打了很好的掩护,要不然的话,杨振这边枪炮声大作,战场又与松山城外的鞑子大营相隔不过十里左右,距离娘娘宫大营还不到十里地,一定会引起鞑子的重视。

    不过即便是这样,杨振也不敢在这里多做停留,对于松山城里的金国凤等人,他自认为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就这样,三月初十日,大约午时刚过,杨振下令暂编宁远先遣营剩余全体人马撤退,就只留了他的亲兵队队长杨占鳌,带着郭小五,还有一条船上的六个桨手,继续留在附近的芦苇荡里,潜伏观察敌情。

    回去的路,可就轻松多了,除了徐昌永有些闷闷不乐以外,其他各部都是兴高采烈。

    自从徐昌永回来之后,杨振还没有找到机会与他说话,询问他一路上的遭遇。

    在撤回沙洲岛的路上,杨振刻意与徐昌永一起行动,途中见他始终闷闷不乐,就对他说道:“徐大哥!战阵之上,生死就在转瞬之间!只要打仗,伤亡在所难免!好在你部下蒙古马队做出的牺牲,我们也都给他们报了仇!他们在天之灵,必不会怪罪你我!”

    “兄弟啊!我老徐不是舍不得那些蒙古兵,也不是担心向桑噶尔赛没法交代!而是我一手带出来的那一批亲兵家丁,就这一下子,几乎全折在了这批鞑子手上!

    “三十多个跟了我十来年的老人啊!这一回,折了二十多个,一大半还多!不是他们拼死断后,老哥哥我这回就回不来了!”

    说到这里,徐昌永突然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次蒙古马队死伤惨重,不是我的责任!我也没有什么不能向上面交代的!是那个诺木齐,我派去监视他的人跑回来报信说,他一遇到鞑子巡哨就临阵倒戈了!

    “他不仅向鞑子交出了我让他送往松山的书信,而且还向鞑子通报了我的行踪!要不是我跑得快,这回可就全完了!而且,若不是他并不清楚我们的计划,这一回我们所有人都要倒大霉!唉——”

第八十二章 撤离

    杨振一听,原来如此。

    当时他就看着那个诺木齐不甚可靠,但是看着徐昌永,现在的他也不能说什么报怨的话。

    就当时的情况而言,诺木齐已经与徐昌永当众撕破了脸面,上下级的关系已经不可能再维持下去了,徐昌永派他去担任送信的任务,本身就不妥当。

    杨振一念及此,突然又想到,诺木齐要是倒戈了、叛变了,自己这边可就什么秘密都没有了,若是鞑子主将反应够快,第二批鞑子的追兵可能就要到了!

    此时此刻,杨振也顾不上去埋怨徐昌永为什么不早点报告这些重要情况了,立刻大声呼喊着传令:

    “各部人马!全力赶路!快快撤离此地!各部人马!全力赶路!快快撤离此地!”

    紧接着,不放心的杨振,又派出了一直跟在身边的杨占鳌和严三,让他们打着自己的旗号,往回去催促后队加快速度。

    徐昌永见杨振得知诺木齐叛变倒戈之后的反应这么大,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只是他自从死了一批心腹家丁以后,就一直有点魂不守舍,不在状态,也确实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凶险。

    直到此时杨振做出如此这般的反应,也让这个打了多年仗的老将也明白过来了。

    要是鞑子主将有头脑,从诺木齐口里问出了先遣营驻扎在沙洲岛上的实情,肯定会派出第二批鞑子前来。

    “杨兄弟!要是那个诺木齐把我们都给卖了,鞑子怕是还会再来吧?!这片芦苇荡恐怕也不会再安全了吧?!”

    杨振心说,那简直是一定的了。

    不过他看着瞬间满脸焦虑甚至是恐惧的徐昌永,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杨振又突然想起,方才听徐昌永说他有个亲兵不肯跟着诺木齐临阵倒戈,而是逃回来向徐昌永报信,杨振心里一动,马上就又向徐昌永问道:

    “徐大哥!那个向你报信的人呢?我能不能找他谈谈?我想问问他,诺木齐是向什么人投降的?鞑子在娘娘宫究竟是以谁为主?!”

    “唉——!我那亲兵留在后面断后,没能回来!不过,他向我报信说,诺木齐遇到的那队鞑子,带头的叫做阿尔萨兰!据说是满鞑子镶黄旗巴牙喇营的一个甲喇章京!

    “这个甲喇章京见有书信,就派了人护送诺木齐去鞑子大营,去见一个什么多罗贝勒尼堪!

    “说起来,哥哥也是惭愧得紧啊!我与那个鞑子甲喇章京并没有照面,只见着一群鞑子突然出现,哥哥就慌了!就往回走了!要不是我手底下那帮亲兄弟一样的家丁站出来,这一回,哥哥就折了!”

    现在的杨振,苦于手底下没有了解鞑子内情的人,他虽然知道一些明末的历史大事,但是对满鞑子的内情却也几乎是两眼一抹黑。

    此时,听了徐昌永魂不守舍的状态下说的话,杨振判断,那个满鞑子镶黄旗巴牙喇营的所谓甲喇章阿尔萨兰,很可能就在自己这一战收割的那些鞑子头颅里面,可是他苦于不知道这个阿尔萨兰长啥样。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前天夜里他在鞑子粮草大营里抓到的那个包衣阿哈麻六了。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只见杨占鳌已经传令回来,就在自己的身后几步外跟着,于是转头对他说道:

    “占鳌!前天夜里,我们在鞑子粮草大营里,抓到的那个汉人包衣阿哈麻六,现在人在哪里?”

    杨振的问话,倒是让杨占鳌一愣。

    他想了一会儿,似乎想起来了那个瘦弱的麻六见到自己就畏畏缩缩的样子,随后笑着说道:“大人要是不问,我都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个人了!”

    说到这里,杨占鳌又想了想,才接着说道:“当时我忙着给大人打旗,就把他丢给了李禄李都司看管,后来又跟着李都司他们撤退了。现在该是在沙洲岛上,帮着王铁匠烧铁蛋打杂呢!”

    杨振得知那个麻六还在,心里也放下了一件心事,他之所以又问起这个麻六,是因为杨振想起来那个麻六曾说他认得阿尔萨兰。

    那么这一回,就让他从一堆死人头里认一认,若是认不出来,今后留着他也是白费粮食。

    返回沙洲岛的路上,各部人马之中除了徐昌永的蒙古马队以外都是一路欢声笑语,但是各部耗费的时间和功夫,可一点也不比来的时候少。

    来的时候携带的弹药多,是不好携带,可是返回去的时候,没了那多多的弹药,却又平白增加了满鞑子的四百多颗头颅,还有这些鞑子们身上的好弓、好箭、好刀、好甲,甚至好的衣物鞋帽。

    当然了,还有七十一匹四肢健全、活蹦乱跳的战马。

    那些弓、箭、刀、甲都好带,包括战马,只要牵着走就行,可是那四百多颗真鞑子的圆脑袋,却不好携带。

    其实杨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经他手拿到的斩获,都是从鞑子头颅顶上硬割下来的长着金钱鼠尾的头皮。

    这些东西就好携带多了,怀里一揣,随身就带走了,而且对留金钱鼠尾的满鞑子和二鞑子,也算是一种警告和震慑。

    但是,除了杨振之外,其他人可不这么想,都不是按他这个想法去做的,而是几乎清一色地砍下了脑袋,作为战利品带着。

    过去在大明朝官军的悬赏之中,一颗真鞑子的脑袋是很值钱的,虽然现在朝廷已经兑现不了那个赏额了,但却在军中形成了一种轻易变更不了的习惯。

    而且,真鞑子的脑袋十分难得,能够砍下一颗,也是一种悍勇的标志了。

    即便朝廷兑现不了赏额,他们带回去一颗真鞑子脑袋,也是一种向同侪炫耀的本钱,甚至本身就是一种荣耀了。

    杨振对此都是有点不以为然,不过他也不想违逆了众意,大家愿意麻烦就麻烦一点吧,只要不影响了大局就好。

    杨振对带走四百多颗真鞑子的脑袋不以为然,可是他所不知道的是,他们才离开并没有多久,第二支鞑子的巡哨队伍就抵达了“战场”。

    巳时与午时之间,这里发生的连番剧烈爆炸声和火炮轰鸣声,还是惊动了松山城外的鞑子们,特别是惊动了从娘娘宫大营前往松山城外亲自督战的黄台吉。

    且说黄台吉,得知粮草大营被烧之后,自知无法再旷日持久地围城下去,围城打援的想法也基本宣告破灭,想来想去也没有别的更好办法,只能是集结了军中所有的“红夷大炮”,猛轰松山城,企图一举破城立足。

    而这也就是杨振他们在上午时候一再听到松山方向传来炮声隆隆的原因。

    不过,松山城这边的炮声再怎么密集,也总是有停歇的时候。

    特别是在上午巳时与午时之间,杨振那边的几颗装填了新火药的“万人敌”爆炸发出的声响,比“红夷大炮”的声响还要巨大。

    这几次剧烈的爆炸,不仅让松山城外的鞑子们听到了,而且也让松山城内的守军主将金国凤、参将夏成德听见了。

    其实,早在三月初八日的夜里,他们就听见了小凌河口方向传来的巨大爆炸声响,只是他们不敢确定是不是宁远来的援军。

    因为那个方向实在是太蹊跷了,并不在宁远通往松山或者锦州的路上。

    但是,那天夜里的巨大爆炸声,的的确确增添了松山城里全体军民守城的信心。

    因为金国凤和夏成德等守城将领心里虽不敢确定,但却一直对外公开宣称,那是宁远援军攻打鞑子围城连营的炮声,这个说法使得城中军民士气大振。

    到了三月十日的这天上午,松山城外三顺王和满鞑子乌真超哈的重炮阵地,一次又一次地猛烈轰击着松山城头,给城中军民造成了重大损失。

    而且每一轮炮击之后,黄台吉都会亲自督战满蒙军队和汉军旗轮番上阵,趁着“红夷大炮”需要降温和清理炮膛的时间,猛攻松山城头。

    好几次都有鞑子们的巴图鲁带队攻上城头,却又被城头上更多的守城明军所击退,双方都是伤亡惨重。

    而金国凤和夏成德等守城将领,之所以这么拼命,城中军民的士气,在鞑子重炮轰击之下依然保持不坠,跟他们听到的海岸方向传来的巨大爆炸声和炮击声,有着莫大的关系。

第八十三章 恼火

    然而,这一切却让松山城外亲自督战的黄台吉感到极其恼火。

    他招来了多罗贝勒尼堪,喝问他派人探察的结果如何,找没找到那个所谓的宁远先遣营的去向行踪。

    而此时,多罗贝勒尼堪恰巧从阿尔萨兰派人送来的诺木齐手里,得到了祖大寿写给金国凤等人的书信。

    因此,黄台吉一问之下,尼堪赶忙呈上了这一封书信,并回答说,自己在昨天就已经派出了一支隶属满洲镶黄旗的噶布什贤超哈,去海岸方向探察明军行踪了,现在更是派了那支噶布什贤超哈,去追击明军送信的主力队伍去了。

    黄台吉对满洲八旗巴牙喇营里精选出来的噶布什贤超哈,还是非常放心的,听了多罗贝勒尼堪的回答,多少放下心来。

    不过,黄台吉接过尼堪呈上的书信,看了祖大寿写给金国凤等松山守城将领的书信内容,心中又疑惑和忐忑起来,既将信将疑,又充满了忧虑。

    让他“将信将疑”的是,祖大寿告诉金国凤等人,说他很快就会尽起宁远大军,前去松山救援。

    可是黄台吉却很清楚,到现在为止,宁远方向并没有派出一个援军。

    而让他又同时充满了忧虑的是,祖大寿还说宁远已经派出了一支强悍的援军,走海路北上,去为松山城解围了。

    当然了,黄台吉之所以感到忧虑,是因为祖大寿在写给松山守将的书信之中,严重地夸大了所谓宁远先遣营、徐昌永蒙古营、觉华岛水师营以及自己中军人马北上救援的实力。

    祖大寿的信件有点半真半假,毕竟他也不是傻子,他也知道这封书信有可能送到松山城里,但也有很大可能被人半路截下。

    所以,他既考虑到了送进城里的情况,也考虑到了被人半路截下的情况,然而不管是哪种情况,他觉得自己都有必要夸大一下北上救援队伍的实力。

    若是被送进了城里,到了金国凤等人的手上,夸大救援队伍的实力,自然有助于坚定金国凤等人坚守城池、等待援军的信心。

    可若是被鞑子半路截下,落到了鞑子将领的手里,他刻意夸大北上救援队伍的实力,同样可以起到威吓或者调动鞑子攻城军队的作用。

    祖大寿在信件之中提到的四支队伍,倒是不假,他提到了宁远先遣营,也提到了蒙古营,还提到水师营,同时也提到了自己的中军人马。

    而这四支队伍,也的的确确是存在的,就北上救援队伍的构成来说,他并没有说谎。

    只是他也并没有具体说出这么四支队伍的每一支到底有多少人马,他也不能说出来,若说出来,北上救援就成了笑话。

    祖大寿根本不担心将来这个事情会被拆穿,因为即便是被拆穿了,他也有足够的理由为自己的做法进行申辩。

    理由就是,他不能在信件里明说,因为这封信件有被鞑子拦截、截获的可能。

    不过让祖大寿始料未及的是,他的这封半真半假、严重夸大了北上救援队伍实力的书信,配上杨振等人在鞑子身后搞出来的巨大动静,竟让一向算无遗策的黄台吉拿捏不准了。

    看完了祖大寿写给松山守将的信件之后,黄台吉有点疑惑,又有点忐忑,听说尼堪还带来了那个刚刚投降过来的宁远援军蒙古营将领诺木齐,立刻就在他临时行在的营帐中,召见了诺木齐。

    黄台吉除了会说满语之外,还会说汉语,同时也会说蒙古语,因此与诺木齐可以直接对话。

    “诺木齐!你既是桑噶尔赛的部下,那么桑噶尔赛的蒙古营这次离开宁远,走海路北上的人马,一共有多少?”

    “回圣主爷的话!一共三百人、三百马!”

    黄台吉听了一愣,再展开祖大寿写给松山守将的书信看了看,紧接着又问:“祖大寿的中军,来了多少人、多少马?!觉华岛的水师营来了多少人、多少船?还有那个先遣营又是多少人、多少马?!”

    黄台吉越问越急,叽里咕噜地一顿蒙古语,说得他帐中其他人一头雾水,人人惊愕。

    并不是所有的满鞑子都会说蒙古语,女真人里会说蒙古语的同样属于极少数,黄台吉为了从诺木齐口中问得实情,用的正是蒙古语。

    “祖大帅——不,祖大寿中军一共来了一百人、一百马!觉华岛水师营大小船只六七十艘,人数约有五六百!先遣营——我们都是先遣营!除了我们,还有二百多鸟枪手!”

    诺木齐用蒙古话说完,偷看着传说中的满鞑子奴酋黄台吉,见对方时而有点疑惑,时而又神情惊喜,觉得自己应该多说出一点东西,趁机多立一些功劳,于是看着陷入思考的黄台吉又说道:

    “他们所有人,就驻扎在河口南面的一个沙洲岛上!就在芦苇荡的后面!那天夜里烧了河北边的粮草,也是他们干的!

    “今天他们本是派我到松山来送信,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岛上全部的人马都乘船上了岸!若是圣主爷你们不明就里,派了人去追击徐昌永,怕是会吃亏!那个先遣营的杨振,可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什么事都敢做!”

    黄台吉听了这话,心里一惊,连忙切换了满语,回头去问多罗贝勒尼堪:“尼堪,你派了多少噶布什贤超哈前去追击?领军的主事人是谁?!”

    尼堪听不懂蒙古语,不知道方才诺木齐跟黄台吉报告了什么,不过黄台吉既然问了他话,他就得立刻回答,于是如实说道:

    “奴才派了巴牙喇营甲喇章京阿尔萨兰领军,奴才巴牙喇营里的所有噶布什贤超哈都派了出去!”

    黄台吉听了这话,暂时放下了心。

    在他看来,既然有了镶黄旗的四五百噶布什贤超哈前去追击,就是真的中了明军的埋伏,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别说那个所谓的宁远先遣营总共只有不到一两千人马了,就是这支明军的数量再翻上一番,也不是这些噶布什贤超哈的对手。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黄台吉想了想,还是对尼堪说道:“尼堪!这个诺木齐既然知道那支明军的营地在哪里,那就让他带路,领着你前去消灭那支明军!你把你巴牙喇营里的人马全带上,立刻马上,现在就去!”

    黄台吉安排了这些事务,觉得自己人马后方的威胁已经算是消除,便不再关心海岸方向上的事情了,转而继续督促三顺王的天佑兵、天助兵,以及石廷柱的乌镇超哈,继续炮击松山城。

    而多罗贝勒尼堪领了命,带着明军蒙古营降将诺木齐,匆匆回了自己的营地,点齐了满鞑子镶黄旗巴牙喇营里其他一千二百多人马,在诺木齐的带领,快速向小凌河河口南岸地带奔去。

    越往东走,尼堪就越是觉得不对劲儿,因为他疾驰了好几里地,都没有阿尔萨兰麾下噶布什贤超哈的消息。

    一路上也遇到几处地方,杂七杂八地散布着一些明军装束的尸体,可是想想阿尔萨兰四五百人已经出发了一个多时辰,竟然没有一点儿消息传递回来,实在有点不同寻常。

    这个极不寻常的情况,让尼堪开始莫名地感到焦虑。

    本来,他对黄台吉的这个安排,心里还感到有些多余,可是越往东走,他心中突然升起的不详预感,就越是强烈鲜明。

    尽管他在路上的时候,已经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可能,也产生了各种猜测,可是等到他在诺木齐的引领下,真正来到杨振当初布下的战场之时,还是被眼前看到的景象给彻底震惊了!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会这样?!到底是谁干的?!谁又敢这么做?!究竟是哪一路明军能够做到这一点?!”

    看着树林内外,以及与芦苇荡之间的盐碱滩上到处散布着的残肢断臂,到处散布着的战马尸体和镶黄旗噶布什贤超哈骑士的无头残骸。

    满洲镶黄旗办事大臣兼领巴牙喇营、多罗贝勒尼堪,饶是见惯了各种各样的杀戮场面,也还是被眼前的这一幕景象,彻底震住了。

第八十四章 踟蹰

    尼堪骑着马,在这片盐碱地上踟蹰良久,一时之间,他竟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向黄台吉禀报这个事情了。

    这是多少年来满洲八旗军队从未遇到过的情景。

    他骑着马,从树林外,到树林里,再到与芦苇荡之间的盐碱地上,心里默数着地上早已冰冷的噶布什贤超哈的尸骸。

    最初的震惊,随后的愤怒,到现在的冷静,以及内心深处涌现出来的一点点恐惧,在尼堪的心里反复地纠缠。

    冷静下来的他神情专注,以至于根本就不需要借助跟他同来的那几个镶黄旗巴牙喇营里的甲喇章京和牛录章京们,仅凭他自己,就把在此地丧生的镶黄旗噶布什贤超哈的数量给算出来了。

    “四百二十六个啊!我满洲镶黄旗巴牙喇营精锐里的精锐,竟然全数死在了这里!”

    尼堪数清了地上的尸骸,最终还是下令让他带来的那些镶黄旗巴牙喇兵们下马,收敛地上的噶布什贤超哈。

    其他人下马收尸的时候,尼堪看着地面上那些纵横交错的壕沟和大大小小的沙坑,若有所思地对诺木齐说道:

    “这个宁远先遣营的主将,叫做什么名字?又是个什么来历?为什么会有这么壕沟和沙坑?这些壕沟不宽,也拦不住战马,到底有什么用处?”

    “回贝勒主子爷的话!这个先遣营的主将叫做杨振!至于他是个什么来历,卑职——啊不,是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只是听营里人说,他出身义州卫所,还有着一个卫指挥使的世职!

    “这一次卑职——啊,不,奴才,跟着他乘船北来,与他接触不多,但是杨振看重火器这一点,在先遣营里却是人人皆知!这些壕沟与沙坑,应该与杨振直领的麾下尽数使用火器有关!”

    这个诺木齐上午投降了满鞑子,现在才过了中午时分,就已经开始努力效仿满鞑子的主子、奴才那一套了。

    只是他在明军队伍里打混多年,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完全改口。

    不过尼堪似乎并不在乎诺木齐在称呼上的错讹,听了诺木齐的话,转脸看着他问道:“这个杨振的麾下,难道尽数使用火器?!他们一共有多少人马?!”

    “回贝勒主子爷的话!杨振自己的兵,原先一共也不到二百人!上次偷袭了河北边的大营之后,死伤了一批,现在往多了说,也就一百六七十个!”

    诺木齐知道,自己对于眼前的这个满洲贵人如果说还有用的话,那么用处就在于自己对原来的明军队伍比较了解,当下见尼堪动问,立刻如实说来。

    “一百六七十个鸟枪手就就敢埋伏阿尔萨兰?!一百六七十个鸟枪手就能让阿尔萨兰全军覆没?!”

    听了诺木齐的话,尼堪满脸的难以置信,满脸的疑惑不解,看着诺木齐,喃喃自语道。

    也不知道他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诺木齐。

    “贝勒主子爷!奴才还在岛上的时候,听他们说杨振的那些旧部,天天在鼓捣火药,搞了不少万人敌,不少龙王炮,听说还有什么手榴弹!奴才虽然没见过,但上回偷袭,奴才也曾跟着去了——他们新鼓捣出来的火药弹,还是很厉害的!他们要是事先埋在这里,等到阿尔萨兰大人带兵追到这里再点着——

    诺木齐说到这里,看了看尼堪极其难看的神色,就没敢把话说完,略作了停顿,就接着说道:“以奴才看,这地上的坑,很可能就是那些什么万人敌、龙王炮给炸出来的!”

    尼堪听了诺木齐的话,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他骑着马,跨过芦苇荡前方的一字长壕,策马进到了芦苇荡的边缘,在那里他看到了马队踩踏过后倒伏的芦苇,也看到了一处处架设炮阵留下的痕迹。

    到这时,他已经基本明白,这个诺木齐送往松山的信件也好,徐昌永护送的马队也好,都是骗局。

    目的就是要把阿尔萨兰麾下的军队或者任何他们遇到的其他军队,引诱到这个事先布设好的战场之上。

    这曾是满洲八旗与明军作战时的拿手好戏,没想到现如今,被这支明军反过来设了一计。

    看到这里,听到这里,尼堪的观察也基本告一段落了,他也大体上弄清楚了眼前的情况,也渐渐理解了眼前的情况,心里暗暗盘算着:“这个什么先遣营的杨振,倒是个狠角色!”

    想到这里,尼堪知道,这个情况终究还是要报告给黄台吉的,这一次镶黄旗巴牙喇里的噶布什贤超哈,全都死在了这里,绝对是瞒不了的。

    当下,他一边儿让一个牛录的巴牙喇继续收敛地上的尸体和残肢断臂,一边儿派了一个牛录章京带人回去向黄台吉报信。

    而他自己则骑着马又上了那片树林,然后站在相对较高的地方,立马往东眺望。

    午后的阳光下,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苇荡随风起伏,视野越过芦苇荡,则是一片茫茫的大海。

    诺木齐这个时候就跟在尼堪的不远处,他看见尼堪往东张望,立刻策马走到跟前,对尼堪说道:

    “主子爷!杨振、徐昌永,还有祖克勇那伙人,现在应该就在这片芦苇荡东边的一个沙岛上!奴才跟着他们在岛上几日,对岛上情况甚是熟悉,除了杨振所部以外,其他各部在岛上连个营盘都没有!

    “主子爷!现在又是海边潮水最低的时候,芦苇荡里没有积水,主子爷带领的这些精锐人马,若是能一鼓作气,突击上岛,必定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那点人马,也绝不是主子爷的对手!”

    尼堪听了这话,回头看了看诺木齐,尔后只是打着马在树林里又走了几圈,看了看隐藏在树林边缘的又一条一字长壕,却始终没有说话。

    诺木齐见自己提出的意见并没有被尼堪接受,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黄台吉之前有命令让尼堪带着镶黄旗的巴牙喇兵,去消灭杨振的先遣营,可是眼前的种种情景,却让尼堪有点胆战心惊。

    这个尼堪,是努尔哈赤长子褚英的儿子之一。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褚英,就被整死了,所以他从小生长在相当险恶的政治环境里面,现在年纪不是很大,不过才三十岁上下,但是心眼却很多,为人十分谨慎。

    阿尔萨兰带着镶黄旗巴牙喇营里最精锐的噶布什贤超哈,刚刚在这个地方遭遇明军火器队伍的埋伏,并且四百多人全军覆没,自己又如何敢于稀里糊涂地跟着撤退的明军往芦苇荡里钻?!万一里面还有陷阱呢?!

    事实上,尼堪的小心谨慎,真的是救了他一回。

    尼堪带着人马一出现,就被留在芦苇荡里继续观察敌情的杨占鳌、郭小五他们发现了。

    特别是当尼堪带着人马来到芦苇荡边缘的时候,杨占鳌、郭小五他们一边往芦苇荡深处撤退,一边盼望着芦苇荡外刻意留下的战斗场面,能够激怒这个新来的鞑子将领,让他们不顾一切地冲进芦苇荡里追击。

    若是尼堪他们敢这样做,那么杨占鳌和郭小五也会毫不介意再给他们来上一把火。

    杨振在跟着大队人马撤离上岛的时候,留下了他们继续放哨,也给他们安排了这样的任务。

    因此,他们心底下倒是盼着尼堪恼羞成怒,不顾一切追进芦苇荡里呢,反正自己先遣营的人马都已经离开芦苇荡回到沙洲岛上去了。

    这个季节的海边芦苇荡上,几乎全天候都是在刮东南风,而且密集的芦苇丛,极其干燥易燃,一旦着了火,那就不是谁能救得了的了。

    到时候他们点了火以后就往上风处跑,也不必担心自己被火困住。

    然而,让他们紧张不已却暗叹可惜的是,尼堪带着一千多鞑子骑兵,在芦苇荡的边沿徘徊来去良久,最终还是没有敢于冲进来。

第八十五章 燃烧

    杨振在随船抵达小凌河河口以后,接连三天里面,连着打了两场战斗,并且连着赢了两场战斗。

    他自己十分清楚,他带着这点人马做到了今天这一步,这一次救援松山城的任务,就算是已经出色地完成了。

    这两场战斗,不管是拿到宁远城里去说,还是拿到大明京师的朝堂上去说,他都能交代得过去了。

    如果说第一场夜袭,烧了鞑子的粮草,鞑子还没有退兵,这个事情说不清楚的话,那么刚刚结束的伏击战,却取得了四百多颗货真价实的真鞑子首级,这可是童叟无欺的战果。

    这些战果就在自己的手中,而且绝不是杀良冒功以后剃了头、冒充鞑子首级的赝品。

    有了这些已经取得的功劳在手,杨振现在底气很足,根本不担心将来无法交差的问题。

    而且他也很清楚,今天上午伏击鞑子时制造的爆炸声,足够松山城里的金国凤等人听明白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只需要静静地等待着鞑子粮尽自退就好,不需要再去冒什么九死一生的风险了。

    再说了,一连好几天里,都是高强度的劳作、行军和作战,就是一心想要死里求生的杨振,都感到极度疲惫,觉得快要撑不住了。

    所以,这一天下午,他回到自己的地窝棚里之后,万事不想,倒头就睡,而且很快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睡得格外深沉。

    沉睡之中,他还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好梦,突然被一阵猛烈要的摇晃和叫喊所惊醒:

    “杨兄弟!杨兄弟!不好了!不好了!火!着火了!西边的芦苇荡起火了!着了好大的火啊!”

    杨振的“好事”被打断,正有一阵怒火急速上升,眼看着就要发作出来,却被随后听到的叫喊声给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把他从梦境里面摇晃醒来的人,却是水师营的守备官袁进,袁进的身后跟着严三,还有几个不熟悉的面孔。

    杨振睁开眼以后,首先看到的是好几支火把,紧接着看到的就是一支火把下面袁进那张有点慌张的脸。

    杨振从沉睡中醒来,本来有点发蒙,但是听见有人在自己耳朵上大喊着火了,立刻清醒了好多,睁开眼又看见袁进那张有点慌张的脸,就更是立马清醒了过来。

    杨振当下也没去细问袁进,而是一把夺过袁进手里的火把,并把袁进等人推开,迅速从地窝棚里钻了出来,抬头往外看去。

    这个时候,只见地窝棚上的天空,都是一片通红的火光,照亮了整个沙洲岛上有些惊慌失措乱纷纷的人群。

    天上还有东西在扑簌簌地落下来,落在自己的头上和脸上,杨振用手在一抹,就着火把的光亮一看,是空中飘落的草木灰。

    杨振心里一惊,连忙从地窝棚所在的壕沟里派出来,站在地面上往西看去,只见西边的芦苇荡,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现在是什么时辰?!海水涨潮了没有?!现在涨到了哪里?!”

    杨振看到了眼前的情景,立刻转头看着跟上来的袁进、严三等人,大声问道:“杨占鳌、郭小五他们回来了没有?!他们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不见他们派人回来报信?!”

    “大人!现在已是戌时三刻,海水已经涨了!而且潮水也已经涨到了芦苇荡里!大人放心!眼下且不用着急!芦苇荡西边的火势虽大,但是与我们中间隔着一道水面,烧不到我们的岛上!”

    紧跟在杨振身边的严三,瞬间就听懂了杨振话里的意思,连忙把最紧要的情况先报告给了杨振,接着来又补充道:

    “这一把火,应当不是杨把总、郭小五他们放的!鞑子就算要来报复我们,也绝对不敢晚上来!卑职猜测,这把火应当就是鞑子放的!

    “鞑子想要报复,却又害怕深入了芦苇荡,反被我们放火围攻,所以先放一把火,既清除了道路,又消除了隐患!”

    原本有点慌张的杨振,此时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听了严三说出的这番话,心里认可,当下接连点头。

    到得此时,沙洲岛上那些从睡梦里被火光惊醒的队伍,也都重新恢复了安静。

    距离杨振所在位置较近的张得贵、李禄、张臣、潘文茂等人,也都赶了过来,聚拢在了杨振的身边。

    又过了片刻功夫,徐昌永和祖克勇也重新约束好了自己的人马,一前一后赶到了杨振的身边。

    “杨兄弟!这把火,九成九是满鞑子放的!诺木齐那个王八蛋既然投降了满鞑子,一定把我们都卖了!”

    徐昌永还没来到杨振身旁,隔着几步的距离就大声嚷嚷上了:“咱们不怕他们今天晚上放火!哥哥刚才亲自去看了,现在潮水已经涨上来了,咱们跟那个芦苇荡隔着老大一片水面,鞑子想放火烧死咱们,那是门儿都没有!”

    徐昌永说着这些话,很快就来到了杨振等人的跟前,到了之后,随即放低了声音,接着说道:“怕就怕鞑子今晚一把火烧了芦苇荡,是给明天退潮后强攻我们做准备!万一明天鞑子真来强攻,兄弟你可有什么好的办法应付?”

    “徐大哥!我们先遣营里的情况,那个诺木齐知道多少?”

    杨振没有急着回答徐昌永的问题,而是先问了他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也正是此时聚拢在杨振身边的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

    此时,这些人也都已经知道了诺木齐在送信途中临阵投递的消息,若是诺木齐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那么这片沙洲岛上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

    不光是杨振的先遣营各部实情,就是袁进的水师营里有多少人有多少船,恐怕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

    因此,杨振问了徐昌永之后,众人都把目光盯在徐昌永的身上,都希望从徐昌永的嘴里听到自己想听到的答案。

    但是徐昌永可不会顾忌这些人的心理和情绪,只是稍加思考,就说道:“凡是哥哥知道的,怕是那个王八蛋都知道!要是他有心,就连袁进兄弟营里的情况,他恐怕也知道!当初咱们也没料到这小子敢投敌,什么也没瞒着他!他的家人虽不多,可现在都在锦州城里啊!谁能想到这小子这么王八蛋,连家人都不要了呢!?”

    徐昌永话音一落,众人都是叹气,尔后一起转眼看着杨振,等着杨振的决定。

    “他知道就知道吧!他知道的越少,对他们自是越有利!可要是他全都知道,而且全都说给了鞑子,咱们也不用怕了!咱们已经连赢了鞑子两场,暂时也没有再打算上岸去打第三次!”

    杨振说到这里,略作了一下停顿,紧接着就又说道:“可若是鞑子敢于主动来攻,我们就再赢它一次吧!”

    杨振身边围绕着的众将听了这话,都是一愣,心说:你这话头转得也太快了点吧,怎么鞑子大军强攻,反倒成了一件好事了呢。

    杨振知道大家心中的困惑,也没等别人开口再问,就直接说道:“咱们出身行伍,打了多少年仗,总问胜算多少,可是胜算种种,不过三个方面,一曰天时,一曰地利,一曰人和!

    “如今天时、地利皆在我,鞑子所占不过人和一条而已!也就是我们人少,他们人多!可是在天时、地利面前,他们所占的人和却又算不了什么了!

    “因为我们所占的天时、地利,实在是太有利了,绝不是鞑子的人和能够胜得过的!——”

    说到这里,杨振先是用手指着仍在熊熊燃烧的芦苇荡方向,说道:“鞑子一把火烧了芦苇荡,固然让我们失去了火烧鞑子的机会!可是改变不了我们在天时地利上占的绝对优势!潮水照样夕涨朝落,芦苇荡下照样泥泞不堪!鞑子的战马、火炮照样过不来!

    “当然了!你们或许有人心里会想,鞑子难道就不会学着我们伐木送来,搭建栈桥、浮桥?也许会,也许不会!

    “如果他们敢这么做,我们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他们的栈桥能搭多宽?他们的浮桥能搭几座?到时候我们守在桥头这一侧,不管它来多少鞑子,还不是来给我们送人头、送战功吗?!”

    说完了这些话,杨振又转过身,用手指着东边被火光照得通红的大海,接着说道:“万一,我是说万一,鞑子军队搭建了许多条栈桥,搭建了许多座浮桥,而且又不顾伤亡,非要灭了我们,万一鞑子真上了岛,我们也不需要怕!一旦如此,我们可以随时上船撤离!你们放心,还是我来断后!”

第八十六章 命运

    杨振当着众人的面这么分析了敌我的天时地利之后,又当众承诺,一旦鞑子上了岛,众人有危险,他主动率领所部留下断后,其他各部率先撤离。

    杨振的做法极大地安定了人心,由于鞑子放火焚毁芦苇荡的行为造成的一点恐慌,也迅速在沙洲岛上消散无踪了。

    西边的大火,在海风的劲吹之下,仍旧呼呼呼呼地燃烧着,并且一路往南、往北不断地蔓延着,火场的面积也越来越大。

    徐昌永、袁进、祖克勇三人,听了杨振的分析,都知道杨振说的也是实情,眼下又得了杨振一旦鞑子攻上沙洲,大家就撤退的允诺,也都放了心。

    几个人看着火势没有一点变小的样子,纷纷散去,一边回去继续控制军队,一边也继续睡觉休整。

    几个外人散去之后,杨振又向自己的旧部交代了几点夜里的注意事项,正要打发他们离开,自己好重温旧梦,却突然看见远处一个人左手打着火把,右手里拎着一个重物,朝自己所在的方向快步走了过来。

    那人一边走,还一边喊着:“杨大人!小的麻六啊!小的找到了!小的找到了阿尔萨兰的脑袋!一个甲喇章京的脑袋啊!大人们可是立了大功了!”

    这个麻六嘴碎的劲儿,有点类似张国淦了,一边往前快步走着,一边嘴里不住地喊着。

    等到走到了近前,杨振才看清楚他右手里提着的重物,原来是一颗青黑色光溜溜的硕大脑袋!

    那个麻六来到杨振跟前,随即单膝跪地,把左手的火把往地上一插,双手捧着那个大脑袋往前一递,立刻说道:“大人!这个就是满鞑子镶黄旗巴牙喇噶布什贤甲喇章京阿尔萨兰的人头!

    “小的见过他几次,认得清清楚楚!小的也在那堆里找到了小的主子乌雅善的脑瓜!他强占了小人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小人的妹妹才十二岁啊!小的真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小的还要谢谢大人为小的报了这个仇!”

    杨振听了麻六的话,又朝他走近了一步,低头看着他问:“你确定这个就是阿尔萨兰的人头!?”

    杨振上前一步,杨振身边的其他人如张得贵、张臣、李禄、潘文茂、严三等人也是跟着上前一两步,把麻六给围绕在了中间。

    这些人虽然不知道杨振所在意的这个阿尔萨兰是什么人物,但是听麻六说这个人是满洲镶黄旗巴牙喇营里的一个甲喇章京,也都起了兴趣。

    现在满洲八旗里面,军制发生了变化,总兵不叫总兵了,叫做昂邦章京,副将也不叫副将,而叫梅勒章京。

    至于甲喇章京,则是仅次于昂邦章京、梅勒章京的将领,相当于大明朝这边的参将。

    若是考虑到他的身份是满洲镶黄旗巴牙喇营里的甲喇章京,那可就比一般的甲喇章京厉害了。

    前天夜里,他们夜袭鞑子粮草大营,说是打死了一个鞑子的宗室贝子,但是毕竟最后没有带回来那个贝子的人头。

    所以,说来说去,等于是无法证实,那么可以证实的最大斩获,反倒是眼前这个甲喇章京的脑袋了。

    众人正盯着麻六手里的那颗硕大的头颅,却不料杨振直接上前,一把抓住那颗脑袋头顶的小辫子,直接将那颗人头给提了起来,提到了他自己的面前。

    就着众人递过来的火把,杨振认真看着那颗头颅的正面,络腮胡,塌鼻梁,满脸疤痕,大脸盘子上还有一双眼睛往外凸起,显然生前必定是一副愤怒到了极点的样子。

    杨振右手抓着那颗脑袋顶上的发辫,把那张脸凑到近处看了一会儿,然后随手又丢给了麻六,接着说道:“很好!认出了阿尔萨兰,算是你立了一点功劳!麻六——我现在放你走,你可愿意?!”

    杨振此话一出,身边众人都是一惊,包括那个麻六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一点,一愣神,连忙抬头看着杨振。

    听了杨振的话,麻六的心里顿时翻江倒海起来。

    他当然想走,他不想打仗,原本他只是个苦命的汉人包衣阿哈,被迫跟着自己的主子上了战场,只是想着立点功劳改变自己奴才的地位,可是因为怕死,不敢往松山军前去。

    恰好他的主子乌雅善强占了他的妹妹,看在这点情面上,就把他留在了后方大营里看管自己的财物。

    可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即使如愿留在后营里,居然也没有躲过飞来的横祸,竟然遇上了明军的劫营队伍,若不是他脑筋转得快,现在早就不知道横尸何处了。

    他当然想回去,回去虽然是继续做奴才,可是毕竟有个还算安稳的窝,还有个相依为命妹妹在等着他。

    只是现在这个情况,却又让他一时不敢表露这个意思,眼前的明军将领当时留下自己,就是因为自己说了自己认得阿尔萨兰,现在自己已经从那堆人头里找到了阿尔萨兰的脑袋,对于眼前的明军将领怕是没有用处了啊!

    想到这里,麻六顿时头皮一阵发麻,难道说眼前的明军将领只是试探,其实是要杀了自己?!

    麻六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琢磨片刻,也不敢让杨振多等,立刻说道:“大人替小的报了仇!小的要报答大人的恩德!小的不愿走!——

    “再说,小的主子乌雅善已经死了,小的也看到了他的死人头!小的就是回去了,也绝对没有好下场!主子死了,小的却活着,回去了也要被治罪!而且小的已经割掉了辫子,小的不能回去!”

    杨振确实在一瞬间动了杀心,若是麻六表现出一副喜出望外、欢欣鼓舞、感激涕零的样子,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好在这个麻六脑筋确实转得快,不仅没有欢欣鼓舞的意思,而且一再表示自己不愿走,这就让杨振意外了。

    “麻六,你在鞑子窝里待了多少年,可会说满鞑子们的女真话?”

    如果麻六会满洲话,杨振倒是不介意继续留着他,毕竟杨振的身边没有一个懂得满鞑子女真话的人,将来与鞑子作战,做不到知己知彼可不行。

    “会!会!会!小人的家原来在盖州城里,盖州城被鞑子占了以后,小的跟着家人一路奔逃,逃到了毛大帅那里!后来毛大帅没了,小的又跟着家人上了岸,逃到了朝鲜的安州,再后来安州也破了,小的一家就成了满鞑子的奴才!

    “仔细算一算,那一年小的才十五六岁,小的幺妹也还不到三岁!到现在,也有十年光景了——”

    听到这里,杨振抬手打断了麻六的话头,对他说道:“既然你不愿意回去,而是愿意留在我们先遣营里效力,那就先留下吧!先在我的亲兵队里,跟着严三把总当差,将来一旦再立下了功劳,到时候我杨振必不会亏待于你!”

    杨振话音一落,那麻六知道自己小命保住,立刻千恩万谢,随后又去拜了严三。

    到了这个时候,杨振也暂时放下了这档子事儿,而是对着张得贵说道:“杨占鳌、郭小五他们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我担心他们遭遇什么危险,一会儿你去袁进营中,请他派上一队人,派上一条船,往西沿着芦苇荡的边缘搜寻一遍!若杨占鳌他们归来,也好接应一下!”

    张得贵听了这话,连忙答应下来,带着几个人赶往袁进营中去了。

    杨振看了看西边依旧熊熊燃烧的大火,又回头对其他人说道:“都回去吧!各自看好自己的营地,看好自己的人马!夜里不要出了什么乱子!一切事情都等明天再说!”

    众人听见此话,也都不再停留,各自告辞,回自己的营地去了,唯有严三、麻六,打着火把,提着阿尔萨兰的人头,站在一边等候。

    杨振看看西边的大火,再看看麻六手里的人头,心里感慨万千。

    鞑子倒是一点不傻,抢在自己前面先放火烧了芦苇荡,可是即便如此,也没有丝毫打击到杨振继续改变命运的信心。

    因为阿尔萨兰的人头就在他这里,他确信之前的努力没有白费,他已经初步改变了他在历史上的悲催命运。

第八十七章 可惜

    当天夜里,芦苇荡里的大火一直在燃烧,整个小凌河河口南北的芦苇荡,全都由于火势的蔓延而被点燃了,直烧得这方天地一片火红。

    由于大火焚烧而形成的草木灰随风飘散,在这片天地之间如同下雪一般,扑扑簌簌地下个没完没了。

    直到第二天清晨,东方已经发白发亮,新生的朝阳已经在海平面上若隐若现的时候,正对着沙洲岛的那片芦苇荡,才算燃烧殆尽,明火渐渐熄灭,只是仍旧冒着灰白色的浓烟。

    过去高大浓密、一望无际,不住地随风起伏摇摆的芦苇荡,被烧成了一片乌漆墨黑的丑陋海岸线,只在近海处留下了一片片芦苇根。

    杨振一夜担心杨占鳌和郭小五他们,再躺下之后,总是睡一阵子就醒一阵子,再也没能重温之前的旧梦。

    到了天快亮了的时候,杨振想着杨占鳌他们一夜未回,猜测着他们会不会已经牺牲在芦苇荡的大火之中了。

    毕竟大火无情,而由燃烧形成的浓烟更加无情,稍微不小心点,就有可能失陷在芦苇荡里。

    正当他对这个问题越想越悲观,越想越觉得杨占鳌等人情况不妙的时候,突然听见地窝棚外面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

    “杨把总!?你们回来了!太好了!大人昨晚担心了一夜,刚刚才又睡着!大人要是知道你们回来了,一定高兴!”

    严三兴奋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一些,但还是清晰地传到了杨振的耳朵里。

    听见这个声音,杨振掀开盖在身上的破棉被,迅速钻出了地窝棚,刚爬上地面,就看见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两个头发凌乱、满脸漆黑的汉子,站在不远处严三的面前,正在笑着小声说话。

    两个像是刚从煤灰堆里钻出来的汉子,见了杨振,都是一笑,露出一口白花花的牙齿。

    仔细一看,两个人可不正是杨占鳌和郭小五吗?!

    杨振激动之下,连那双破靴子也顾不得去穿,就光着脚跑了过去,先是杨占鳌,然后是郭小五,挨个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拥抱。

    杨振什么话也没说,杨占鳌和郭小五也没说话,但是杨振的拥抱见礼已经足以说明了一切。

    对于现在的这些部下,杨振从来也不吝啬于敢情上的表达,他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将他们每个人都视作手足兄弟。

    这些人,可是他在这个乱世生存下来、发展起来的唯一本钱了,由不得他不重视。

    而他的这些做法,也起到了很好的效果,不仅迅速激励起了老部下们的报效之心,而且也很快就得到了新部下们的衷心拥戴。

    郭小五就是如此,他看见杨振这个朝廷钦命的副将,暂编宁远先遣营的主将,听说自己回来了,竟然在大冷天里光着脚跑出来迎接,而且像拥抱杨占鳌这个老部下一样,拥抱了自己这个借调过来帮忙的临时部下,心里的激动与感佩就不用说了,只恨自己没有早点遇上这样的上官,只恨自己没有这个福分一直在杨振的麾下任职。

    “大人!这一回我们有负重托!没能及时赶回来报信!方才听说岛上还因此乱了一阵!幸得大人稳住了阵脚!要不然卑职等人的罪过,可就百死莫赎了!”

    杨占鳌与杨振见礼完毕,立刻就对杨振说道:“我们也确实没有料到,那鞑子首领竟然下手这么快!当时我和郭小五就在芦苇荡的边沿,想要就近看看鞑子首领长得什么模样!却不曾想,那人到来之后,才几句话的功夫,就要下令烧了芦苇荡!

    “幸亏我们见机早,虽然听不懂鞑子说话,可是一看见鞑子骑兵正准备火箭,立刻就往回跑了!也多亏风向是往西刮,要不然的话,跑得再快也跑不过火啊!——

    “那之后,我和郭小五想着将功赎罪的事儿,也惦记着害怕鞑子在趁乱进攻,就在船上待着,专挑那没有起火的芦苇荡钻,一直坚持到了天亮!

    “其实,鞑子烧了芦苇荡,也好,我们也不用再麻烦往西边哨探了,只要天气晴好,站在这个高处,鞑子人马的动静大了,我们直接就能看见!”

    杨占鳌最后说的倒是没错,杨振听了他说的话,转头望西看了看,只见原本被芦苇荡挡住的视野,确实一下子开阔多了。

    只是现在芦苇荡地带的烟雾缭绕,还看不了太远,不过若是鞑子今日敢来进攻,走不了多远,就会暴露在杨振一方的视野之中。

    所以,鞑子烧了芦苇荡对杨振这边儿来说,既有弊的一面,也有利的一面。

    杨振就站在杨占鳌的身旁,听他说完了话,用手拍拍他的肩膀,对他和郭小五说道:“什么都不用多说了!你们没有什么罪过,也没有辜负我的重托!只要你们平安回来,可比什么都重要啊!”

    杨振说完了这些话,杨占鳌和郭小五又是躬身行礼,杨振连忙拦住两人,接着说道:“你们方才说到的鞑子首领是怎么回事儿?是鞑子首领黄台吉亲来,还是松山城外其他坐镇指挥攻城的鞑子主将亲来?!”

    这一回,是那个郭小五抢先答话:“回大人的话!昨日午时过后,大人带领先遣营人马撤离之后,先后来了两拨鞑子兵马!大人刚刚撤离不久,第一拨鞑子兵马大约千余人,就来了!只是他们在芦苇荡外徘徊来去,不敢进!只是在外面收拾了鞑子们的尸体!

    “卑职还看到了之前咱们营中徐将军部下的那个蒙古将领,应该就是那个投敌的诺木齐了!那个鞑子头头,就在芦苇荡前面问了诺木齐好多问题,诺木齐都回答了!但是不知为何他们始终没敢进来,若是他们敢进来,放火的就是我们了!

    “这伙人收拾了鞑子尸体,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天都擦黑了,芦苇荡外又来了更大一批鞑子的兵马,怕不下三四千人!其中一个胖大鞑子,骑着高头大马,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一般,我和杨把总推测,那人恐怕就是松山城外的鞑子首领了!

    “那鞑子首领见了咱们杀掉的成堆鞑子尸体,还差一点儿从马上摔下来!——后来,那鞑子首领让一众人搀扶着,来到了芦苇荡前的沙土堆上,只是站着往东看了一会儿,还没等咱们准备好射他一箭呢,就直接下令放火了!

    “再后来的情况,杨把总方才都说了!总之大人走后,芦苇荡那边的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了!”

    郭小五嘴皮子倒是利索得很,挺复杂的一个情况,让他三句话五句话给说清楚了。

    “那个鞑子首领身上着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头上戴的是什么颜色的帽子?身材是不是比一般人要高大肥胖?!脸上又留的是什么样的胡子?脸色是黑红,是蜡黄,还是白白净净?!”

    杨振在后世的时候了解过一些黄台吉的样子,此时他迫切地想知道这个大胆、果断的鞑子首领到底是谁。

    郭小五也没让杨振多等,杨振话音刚落,就听见郭小五说道:“大人怎么没在那里,也猜了个七八成呢?!那个鞑子首领——何止是高大肥胖啊!我看他胖的都有点要走不动道了!从马上下来以后,就那几十步路,还要几个人一直搀扶着!

    “卑职等人离他最近的时候,大约只是隔着几十步的距离!那个鞑子首领外罩黑色毛皮披风,内里穿的是明黄色锦缎长袍,戴的当是黑色貂皮帽子,竟然没有顶盔披甲!

    “至于脸色,不是蜡黄,也不是白净,我看他有点儿又黑又红!若不是看见了那几百个鞑子尸体给气得,那就一定是身上有甚么隐疾!

    “还有胡子,我看他留着八字胡,下巴颏上也有一把胡须,年纪约莫在五十上下!若不是他周围环绕着一层层鞑子重甲骑士,当时给他一箭,必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现在想想,真是可惜了!”

第八十八章 收兵

    杨振听了郭小五这一番绘声绘色的描述,又看了看杨占鳌,见杨占鳌对郭小五的描述直点头,他的心里已经大体上知道那个鞑子首领是谁了。

    这就是穿越者所特有的优势了。

    满鞑子八旗权贵之中,有不少人喜欢在战阵之上亲临一线,但是符合郭小五描述的大人物,除了现在的鞑子伪帝黄台吉之外,却不会再有别人了。

    黄台吉身材高大,但却肥胖异于常人,一度甚至到了不良于行的程度。

    根据杨振在后世之时了解的情况看,这个黄台吉很可能患有严重的高血压,而他几年之后的猝死,很可能就是在情绪大起大落之际死于突发性的脑梗。

    若是自己能够在辽东坚持到几年之后黄台吉的猝死,那么大明朝或许能够迎来一个转机也说不定。

    杨振虽然想到了这一点,但他却绝不会把希望寄托到这上面,反倒是想到了下令放火的鞑子首领正是黄台吉,心里面有多少有了点儿忐忑。

    黄台吉可是眼下满清那一边最有头脑的人物了。

    比起代善、多尔衮、多铎、阿济格、阿巴泰等等鞑子权贵来说,黄台吉的眼界、智谋和手腕,都要高出一大截。

    对杨振来说,虽然这个黄台吉是个古人,可他毕竟是一个非凡的不一般的古人,面对这样的人物,杨振丝毫也不敢掉以轻心。

    若是遇上代善或者阿济格、阿巴泰、多铎这样的人物,杨振多多少少还是能够预判到他们这些人的作为,可是对于黄台吉,他却没有这样的把握。

    比如,就眼前的情况而言,若是代善在掌军,那么他很有可能在放了一把大火之后,觉得攻上这个沙岛风险较大,就放弃进攻,而是派出一支军队监视自己,主力回头继续猛攻松山。

    若是遇上阿济格、阿巴泰或者多铎这样的人物在掌军,那么他们即便是意识到了攻岛隐藏的风险,也很可能会不顾死伤,指挥着各路军队拼死猛攻,直到把自己消灭或者赶进大海。

    可是当对面掌军的人物是黄台吉的时候,杨振却根本无从判断了。

    黄台吉既有极其理性的一面,也有极其冲动的一面。

    所以这一次,他有可能抛开自己不管,采取代善的做法,回头继续猛攻松山,也同样有可能会震怒于镶黄旗噶布什贤超哈的全军覆没,而不惜一切代价前来消灭自己。

    就这样,杨振站在当地琢磨了良久,直到初升的朝阳,将金色的阳光再次照射到这片沙洲之上,他也没有能够得出一个比较明确的结论。

    到最后,杨振干脆不再去想它了,而是下定决心先做好战备再说,就像他之前在安定人心时说的那样,只要做好了战斗的准备,鞑子不来则已,来了就让他们死在这里。

    ——

    杨振猜得没错,杨占鳌和郭小五冒着巨大风险、藏在芦苇荡里偷偷观察到的鞑子首领,正是鞑子伪帝黄台吉本人。

    一个漫长的夜晚过去了,回到娘娘宫大营里的黄台吉,心底深处仍然在隐隐作痛。

    满洲八旗的噶布什贤超哈,就是他下令从各旗的巴牙喇营里精选出来的,每一个都堪称是八旗精锐中的精锐。

    一个满编的满洲牛录,三百个旗丁里面,一共也就选出那么三个或者五个噶布什贤超哈。

    自有噶布什贤超哈之设以后,噶布什贤超哈之于普通旗丁的选取比例,基本上保持在了六十丁取一的比例之上。

    就是在曾经的满洲八旗精锐——巴牙喇营里,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被选取为噶布什贤超哈的,选取的比例仍然保持在三取一以上。

    这一次,黄台吉亲率大军围攻锦州松山,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伤亡不可谓不重。

    特别是在这两日猛攻松山城的战斗之中,满蒙八旗军队、汉军旗军队以及三顺王的天佑兵、天助兵,死伤已经超过了三千人。

    可是哪一次战斗,也没有像这场“小凌河口之战”那样,只是一场战斗就让一个旗精选出来的噶布什贤超哈全军覆没。

    死的这些人可不是汉军旗人,可不是蒙古八旗,也不是什么天佑兵、天助兵,而是他黄台吉领有的上三旗最精锐的噶布什贤超哈啊!

    这个结果,阿济格当然不会在乎,阿巴泰也不会在乎,包括礼亲王代善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安慰两句,其实也是一点都不心疼,可是他黄台吉却不能不在乎、不能不心疼!

    这天早上,黄台吉醒的格外早,带着几个御前侍卫和随侍的大臣,站在娘娘宫大殿外的一处高台上往东眺望,满脸凝重,一直看着东边漫天的浓烟,不言不语。

    海边芦苇荡燃烧形成的浓烟,随风飘散过来,呛人口鼻,飘落的草木灰像雨点子一样落在地上、身上。

    但是随侍在侧的几个满洲权贵,谁也不敢说话,他们都知道,黄台吉在昨日傍晚大发雷霆,心情极度不好,唯恐在这个节骨眼上触了主子的霉头。

    良久之后,只听黄台吉长叹了一口气,喃喃说道:“你们以为,朕是在为阿尔萨兰统领的四百多噶布什贤超哈难过吗?不,不是,四百多个噶布什贤超哈都是我满洲镶黄旗的精锐之选,这么死了,死在火器之下,的确甚为不值!不过,朕还没有那么偏狭,不会为了这么点损失而忧思至此!”

    说完了这些话,黄台吉慢慢转过身来,一张面色黑红的大盘子脸上毫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黄台吉转过身,一个个地看着随侍在自己身边的亲近心腹之臣,然后又继续说道:“朕离开盛京来这里,也有两个多月了吧!朕临行之前,宸妃身体不好,感了风寒,不知道现今如何了,不知道好没好点?”

    黄台吉一边儿这么说着话,一边儿又往松山城的方向看了看,也不知道他自己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询问他的心腹近臣。

    不过,他也没有等到他的那些近臣们搞懂他的意思,就紧接着说出了自己昨夜辗转反侧考虑出来的结果:

    “这个祖大寿,到底是一个糊涂人,还是一个明白人呢?说起来,人心还真是难测!但是不管如何吧,他也的确是山海关外的一个人物了!

    “朕围了锦州、松山两个多月,他居然能顶得住南朝皇帝和百官的压力,硬是不来救援!这份决心,这份心肠,倒是让朕对他要再次刮目相看了!”

    说到这里,黄台吉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随侍近臣们的身上,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既然事已至此,朕继续统帅大军留在这里,也是无甚益处!如果他们大军不来,就算咱们占了他们一座城池,两座城池,得不偿失,又有什么意义呢?!

    “图赖,一会儿你亲去松山军前,去向礼亲王、恭顺王、怀顺王、智顺王,传达朕的旨意!就说——朕叫他们今日不必吝啬炮火,继续给朕猛轰松山!

    “此外,你要单独对礼亲王传达朕的旨意,就说今日午后,朕要先行撤围退兵,先回盛京去了!叫他于明日清晨,统领剩下的三路大军一起收兵回去!”

    黄台吉说到这里,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情绪也随之转好了一点。

    他看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高大汉子,继续说道:“图赖,你见过了礼亲王之后,也不必再回来此地了!直接去塔山、杏山军前传旨,叫武英郡王、饶余郡王今日入夜之后一起撤军,务必于明日清晨之前,到达松山军前,听候礼亲王调度指挥!”

    那个被黄台吉称呼为图赖的汉子,听黄台吉说完了话,当即甩了甩马蹄袖,单膝跪地喊了声:“嗻!”

    然后,这个叫图赖的汉子,也不领什么手谕或者信物,喊了一声“嗻”后,立刻起了身,倒退着离开黄台吉数步,再然后转身快速离去。

第八十九章 鳌拜

    这个图赖,正是瓜尔佳-图赖。

    现在隶属黄台吉亲自直领的满洲正黄旗,而且是现任的满洲正黄旗巴牙喇纛章京(纛读音为“道”)。

    也就是后来的护军营统领,正是黄台吉在满洲正黄旗里最信任的将领之一。

    让他去找礼亲王代善、三顺王,以及武英郡王、饶余郡王去传达黄台吉口谕,不需要黄台吉的手谕或者其他书面的命令作为信物。

    黄台吉目送图赖转身离去之后,又是叹了口气,然后转而看着其他几个有点惊疑不定的近臣说道:

    “南朝援军主力至今不至,朕之围城打援之谋,也告无法实现!而锦州与松山城池坚固,一时之间也难以骤下!

    “小凌河北后营粮草被烧,朕的大军在松山军前本已不能持久,昨日阿尔萨兰中伏,噶布什贤超哈全军覆没,海岸处炮声隆隆,爆炸之声更是声闻松山城下,城中守将亦必闻之!

    “想来金国凤、夏成德等人见此,守城之心恐怕也要更为坚决了!既然如此,朕留下来又有合益?!”

    黄台吉说的这些话,既像是在说服其他人,又像是在说服他自己,既像是在询问别人,又像是在自问自答。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几个近臣,达尔汉、拜音图、索尼、谭泰、尼堪,相互看了看,还是没有一个人说话。

    黄台吉看了看他们这些人,终于直接点名问道:“达尔汉!你是朕钦命的镶黄旗总管旗务大臣,这一次阿尔萨兰兵败身死,镶黄旗巴牙喇营里四百多精选噶布什贤战死,你可有什么说法与朕?”

    达尔汉与黄台吉年龄相仿,大约五十上下,算得上是黄台吉一直倚重的心腹人物之一。

    他听了黄台吉的问话,把握不准话里的意思,但又不能不回答。

    他转眼看了一下尼堪,见尼堪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肯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半步,对黄台吉说道:

    “启禀皇上!镶黄旗巴牙喇营甲喇章京阿尔萨兰阵亡,连带着镶黄旗巴牙喇营四百二十六员噶布什贤超哈战没,实在是我大清近年来未有之损失!奴才身为皇上钦命镶黄旗总管大臣,责无旁贷,请皇上降罪处罚!奴才不敢有二话!”

    达尔汉说到这里,连忙又撩袍跪在了石板铺就的地面上。

    “尼堪!你呢?!你作为朕任命的镶黄旗管旗贝勒,难道就没有什么话可对朕说的吗?!”

    尼堪是黄台吉的大哥褚英的儿子之一,算得上是努尔哈赤的孙子、黄台吉的侄子。

    只是努尔哈赤家族人丁兴旺,相互之间争权夺利、相互倾轧得厉害,相互间并不怎么顾念兄弟手足之间的亲情。

    尼堪兄弟几个,前些年一直过得比较凄惨。

    这几年间,黄台吉为了借助尼堪及其兄弟身为努尔哈赤长子长孙一系的特殊地位,来对抗日益壮大的代善一系、多尔衮一系,所以就刻意栽培了褚英的几个儿子。

    作为褚英的第三子,尼堪年纪轻轻,也被黄台吉看中,封为了多罗贝勒,并且出任了镶黄旗的协管大臣,也就是管旗贝勒,并且让身为爱新觉罗宗室出身的他,分管了镶黄旗的巴牙喇营。

    这一次本来是跟着前来立功的,却没有料到,结果竟然出现了这样的一个情况。

    黄台吉本不想处罚他,但是不给个处分,却又无法向其他人交代,不处分他的话,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黄台吉又怎么处分其他人?

    所以,考虑了一个晚上,黄台吉最后还是决定要有个说法。

    尼堪先见黄台吉去质问达尔汉,以为黄台吉给自己找了台阶下,要让达尔汉分担这一次的罪过,但是骤然听到黄台吉又质问自己,当下有点慌张了,连忙上前,跪下说道:

    “是臣领军不力,治军不严,兼且大大低估了宁远派来的这支援军,致使阿尔萨兰冲动行事、孤军冒进,中了明军的埋伏,致使臣巴牙喇营里四百多精选的噶布什贤超哈阵亡!眼下阿尔萨兰已死,其孤军冒进之责,臣自是一身担之!臣甘愿领受皇上处罚!”

    尼堪情急之间说的这番话,其实暗藏了许多玄机,其他人听了也都明白。

    当初尼堪派了全部的噶布什贤超哈前去追击徐昌永,知道的人还都说他胆子太小太谨慎呢。

    当时,谁又能够料到,这个什么宁远先遣营竟然这么胆大,而且是这么个打法,还这么有战斗力?!

    黄台吉也明白这一点,只是镶黄旗巴牙喇营里死了数百精锐的噶布什贤超哈,他不得不有个说法。

    “你既然知道自己的罪责,那就好办!达尔汉、索尼,你们记下朕的旨意,即日起,多罗贝勒尼堪之爵,降为固山贝子!免去固山贝子尼堪满洲镶黄旗协管大臣之职!

    “另外,固山贝子尼堪罚银一千两,再罚没瓜尔佳氏阿尔萨兰家的全部家产,充作镶黄旗阵亡噶布什贤超哈之抚恤!着固山贝子尼堪,仍领镶黄旗巴牙喇营将功赎罪!”

    听到黄台吉说完这些话,尼堪虽然心有不甘,但是这个处罚其实并不算严重。

    固山贝子只比多罗贝勒低了一级,虽然不能再担任管旗贝勒,但是只要让他还领着镶黄旗的巴牙喇营,那就还有立功晋升的机会。

    当下,尼堪迅速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弊得失,立刻叩首说道:“臣——固山贝子尼堪,领旨谢恩!”

    满洲镶黄旗的总管旗务大臣达尔汉,还有一直站立着不言不语的正黄旗总管旗务大臣索尼,以及镶黄旗固山额真拜音图、正黄旗固山额真谭泰,听了黄台吉的旨意和尼堪领旨后说的话,当即说道:

    “臣、奴才领旨!”

    ——八旗里面的宗室,一般称臣,非宗室一般皆称奴才。

    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黄台吉处理这个事情之后,示意几个近臣起身,然后又对达尔汉说道:

    “阿尔萨兰既然身死,朕意籍没其家产,以抚恤阵亡之噶布什贤超哈,也算足以抵消其罪过了!不过我满洲镶黄旗下,却也不能从此没了噶布什贤超哈!

    “达尔汉、拜音图!你们回头去传朕的旨意,再从我满洲镶黄旗下遴选一批巴牙喇,补足原有之数额,再从补足之巴牙喇里遴选一批噶布什贤超哈!

    “噶布什贤超哈乃满洲八旗先锋,朕意宁缺毋滥!数额也不需多,但务必要优中选优!我镶黄旗下但有巴图鲁之封号者,过往征伐之中凡陷城先登者,优先遴选!”

    达尔汉、拜音图等人听完这话,又是连忙领旨。

    “再有一事,阿尔萨兰既然身死,镶黄旗巴牙喇营里即缺一统领噶布什贤超哈的甲喇章京,朕意从正黄旗和镶黄旗下的阿礼哈超哈营里遴选一位充任!你们看看可有人选,哪个合适?”

    此时,噶布什贤超哈还没有单独立营,又因为地位比较重要,各旗差不多都是由一个巴牙喇营里的甲喇章京来统领噶布什贤超哈。

    即便噶布什贤超哈的人数根本不够一个甲喇,有点后世高职低配的意思,但是这个人选却也是非常抢手,通常都是由本身职务已经很高的猛将来担任。

    黄台吉问完了话之后,随侍在侧的拜音图当即说道:“启禀皇上!臣下阿礼哈超哈营里有一员猛将悍勇无匹,臣以为堪当噶布什贤章京之重任!”

    拜音图抢先说了这话,然后抬头看了一眼黄台吉,见黄台吉正在看他,就又立刻对黄台吉说道:

    “这员猛将,皇上想来也知道,乃是我满洲镶黄旗出身,与阿尔萨兰同出瓜尔佳氏,皇上还曾钦赐其巴图鲁之勇号!”

    “你说的人选,可是瓜尔佳氏的鳌拜?”

    听拜音图说到这里,黄台吉已经猜出了是谁,想了想说道:“既然他与阿尔萨兰同出瓜尔佳氏,那就叫鳌拜领旨上任吧!

    “希望他这个瓜尔佳氏能够知耻而后勇,今后不要重蹈阿尔萨兰的覆辙!叫他今后跟着尼堪和图尔格好好做!朕甚是看重于他!”

    黄台吉知道鳌拜这个人,因此对鳌拜这个人选还是十分认可的,当下也不再征求其他人的意见,直接定了这个人选。

    听了黄台吉说的话,拜音图连忙领了旨意,其他人也都没敢发表意见。

第九十章 消息

    现在的满洲八旗,每一旗下都有两支主要的人马构成,其中最大的一支,就是由各旗固山额真统领的阿礼哈超哈营,主要是由满鞑子骑兵披甲人组成。

    营下现在设有固山额真、昂帮章京、梅勒章京、甲喇章京、牛录章京、拔什库、分得拔什库七个层级。

    这一支兵马,也是女真八旗立国之初就已经存在的兵马了,到现在为止,只是叫法略有改变,其他没做大的变化。

    除了这个阿礼哈超哈营以外,变化较大的,就是各旗旗主王爷亲领的巴牙喇营了。

    原来的巴牙喇兵,只是女真人作战之际,从旗下各个牛录里面临时征调出来的精锐敢战之士,作战结束之后即各回各自的牛录。

    现在则在八旗之下、阿里哈超哈营之外,单独设立了一个巴牙喇营,巴牙喇营下设有专门的巴牙喇纛章京一个,甲喇章京两个,牛录章京若干。

    这些巴牙喇兵的性质,属于旗主王爷们的亲兵卫队,都是从阿礼哈超哈之中精选出来的勇猛精锐旗丁或者披甲人。

    巴牙喇营人数不多,但是它与战时征调出征的阿里哈超哈营不一样,它现在属于八旗之下的常备精锐兵马,相当于各旗的护军兵马。

    现在护卫在黄台吉娘娘宫大营一带的就是两黄旗的巴牙喇营了。

    其中正黄旗的巴牙喇纛章京,正是已经外出传旨去了的图赖,镶黄旗的巴牙喇纛章京则是黄台吉刚才提到的图尔格。

    这一回,图尔格一直领着镶黄旗的巴牙喇营主力,在松山军前护卫着黄台吉的行宫大帐,所以没有因为阿尔萨兰的兵败身亡而获罪,仍得以继续担任他的镶黄旗巴牙喇纛章京。

    黄台吉下定了撤军的决心之后,心情骤然之间轻松了很多,也不再去松山军前督战了,而是回到了自己的行宫用膳休息去了。

    与此同时,杨振虽然猜到了昨日傍晚下令放火烧掉芦苇荡的鞑子首领就是黄台吉,但他却并没有继续猜对黄台吉次日早晨做出的决定。

    这个决定,他也实在无从得知。

    当朝阳升起,新的一天到来,杨振的内心深处庆幸着自己能够又一次见到新生的朝阳。

    此时,小凌河的河口北边,以及这片沙洲岛往南的漫长海岸线上,仍有大片的芦苇荡在燃烧着,继续散发着呛人的气味,升腾着浓重的烟雾。

    但是,杨振他们营地所在的这片沙洲西边,正对着的那片芦苇荡丛林,大部分却都已经被烧成了漆黑一片,当潮水逐渐退却之后,露出了芦苇荡下面成片的滩涂。

    当日上午吃罢了早饭以后,杨振把杨占鳌、郭小五又派了出去,让他们带着一条小船,继续深入到西边的海岸滩涂上去。

    那里有许许多多细小的水道,大船无法行走,战马也无法通过,只有仅能容下数人乘坐的小船,能够在其中来去自如。

    好在上天一直比较照顾杨振他们,风从海上来,一直都是东南风,将芦苇荡燃烧形成的浓烟和灰烬,都刮向了鞑子所在的娘娘宫大营和松山城的方向去了。

    要不然的话,光是小凌河口两岸绵延十几里的芦苇荡燃烧产生的浓烟,也有可能使得杨振他们无法在这个沙洲岛上继续立足。

    此时潮水已经开始往后退了,距离鞑子军队可能发起进攻的最佳时机,即午时前后,还有大约两个时辰的时间。

    杨振吃罢了简单的早饭,派出了杨占鳌、郭小五继续出去巡哨,然后就带着张得贵、张臣、李禄三个人,径直来到了这片沙洲岛的西岸。

    在袁进水师营曾经搭建起浮桥的地方,他给张臣、李禄和张得贵三人,分别划出了火枪队、掷弹兵队和炮队防守的区域。

    杨振标记出来的整个布防的区域,看起来像是一个“王”字,而这个“王”字的每一横,都需要用人力挖出一条齐胸深的壕沟来。

    至于将三条壕沟贯通,并串连在一起的那一“竖”有多么重要,经过了昨天的那场伏击战之后,杨振这些旧部的体会,就更加深切了——那是关键时刻用来救命、保命的通道。

    到了上午巳时前后,闻讯而来的徐昌永、祖克勇所部人马,也不待杨振下令动员,各自找了工具,开始与火枪队、炮队和掷弹兵队士卒一起,热火朝天地修建起了防御工事。

    再到了午时之前,杨振再来察看,沙洲岛西线隔着水道与芦苇荡相望的这片沙土地,已经被一具具拒马、一堵堵胸墙、一道道战壕,分割成了一个迷宫一样的阵地。

    杨振领着徐昌永、祖克勇,还有水师营的守备袁进,一行人站在已经构筑完成的阵地上,一起往西观望。

    一大早,就被杨振派出去侦察敌情的杨占鳌、郭小五,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消息传递回来。

    对杨振来说,除非这两个人出了大事,否则的话,“没有消息”本身,就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了。

    若是鞑子大军下定决心前来进攻杨振他们,那就一定有迹象可寻。

    鞑子大军要么需要事先集结起大批人马,要么就需要提前搜派出军队四处罗船只或者门板。

    哪怕是鞑子军队在附近地带伐木取材,预备制作浮桥,也都一定会搞出一些动静来。

    只要他们搞出一些动静来,这些动静就一定会落入到杨占鳌和郭小五等人的眼睛里。

    一旦如此,那么以杨振对杨占鳌的了解,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提前把这些消息送回来的。

    可是,到现在为止,什么消息也没有。

    “兄弟!鞑子今天到底会不会来?现在已经到了午时,前面滩涂里的潮水可已经全都退了!鞑子今天若是要来攻打我们,现在也该来了啊!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作为军中将领,徐昌永虽然有点平庸,可是他毕竟从军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下来,他在辽东明军之中能够留的命在,并且升到游击这样的位置,当然不可能是白给的。

    摆在他眼前的情景,让他根本看不出鞑子军队可能要来进攻的一点迹象,所以看来看去,干脆直接向杨振发问了。

    这个时候,袁进也说道:“徐老兄说的没错!现在已经到了午时,就这片海岸上的情况来看,应当是鞑子进攻我们的最好时机了!

    “若是鞑子要来进攻,恐怕早就开始着手准备了!如果过了午时,鞑子还不来,那么今天他们恐怕就不会来了!”

    鞑子没有再来,让杨振有点意外,同时也有点小小的遗憾。

    虽然他不敢保证自己所部人马一定能够顶得住鞑子的进攻,但是他却可以保证,只要鞑子前来进攻,他就一定能给他们再留下一批不小于昨日的伤亡。

    来到这个平行时空的时间越长,杨振对于未来的战略构想就越是清晰。

    他不需要太在意一城一地的得失,即便是锦州城、松山城这一次全都丢了,也不一定就是坏事情。

    他现在迫切需要做的,或者说将来迫切需要做的,就是要大量地杀伤鞑子的有生力量,特别是满鞑子的有生力量。

    真正的满洲八旗一共能有多少青壮人口呢?

    按黄台吉称帝前鼎盛时期的四百个牛录来计算,适合披甲上阵的青壮男丁,一共也不过才十二万口而已。

    算上男女老少,往多了说能够一百万人口就不错了。

    就算是加上汉人包衣阿哈、朝鲜包衣阿哈、蒙古族包衣阿哈,以及黑龙江流域的其他生女真部落人口,满鞑子的总人口也不过二百万左右。

    与崇祯年间已经上亿的汉人人口相比起来,无论如何,他们都算是极少数了。

    而且在这为数不多的人口之中,作为其中核心的满洲八旗人口,也不过就是那么几十万人罢了。

    今天干掉他们一批,明天再干掉他们一批,久而久之,他们还有多少青壮丁口可用?!

    一旦满洲八旗的力量被削弱了,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破灭了,那些附属的蒙古八旗,以及未来附属满八旗的汉军八旗,还会老老实实地听从满鞑子的指挥吗?!

    所以,如果空间能够换来时间,如果可以积小胜为大胜,杨振其实也并不介意松山和锦州被鞑子占据。

    听着徐昌永、袁进等人对自己说的话,杨振想了想,做出了自己的判断:“你们说的的确没错!如果他们不傻,过了午时,鞑子今天九成九是不会再来了!而且——”

    说到这里,杨振先是转身看了徐昌永、祖克勇和袁进,然后又接着说道:“而且,以兄弟之见,若是鞑子今天不来攻打我们,那么明天、后天,也不会再来攻打我们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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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明末危局,能否逆转?且看平行时空,大明旧邦新命。大明新命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新命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新命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