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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新命记全文阅读

作者:哼哈大王     大明新命记txt下载     大明新命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奴酋

    杨振说到这里,看着那个王守堂,看见他又叹气,又点头,也不再跟他多说什么,而是转向潘文茂,说道:

    “老潘!昨夜没让你去,是因为你之前太累了,但是少不了你的功劳!没有你熬出来的好火硝,没有你配制出来的好火药,掷弹兵队、炮队,包括火枪队,都发挥不了那么大的作用!你的功劳,我知道!就是说你功劳第一,别人也得服!说说看,你有什么担心的?”

    潘文茂骤然之间听到杨振这么说,而且对他的那点功劳看得那么重,还说他功劳第一,让他顿时非常感动。

    “大人!卑职——卑职愧不敢当!”

    潘文茂哽咽着说了这些话,然后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卑职不是担心鞑子来攻!卑职是担心鞑子来得太快了,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准备出足够多的新火药!

    “掷弹兵队昨夜几乎用光了新配的火药!要应付鞑子的进攻,我们从今天开始就必须加锅、加灶,加紧熬硝了!”

    杨振听了这个话,知道潘文茂已经进入了弹药库大使的角色,想了想,又说道:“以目前的条件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这样吧——老张!你亲自去先遣营各部传令,也去袁进那里说说,从现在开始,让他们并灶吃饭!

    “咱们这里留一口,徐昌永那里留一口,祖克勇那里留一口,袁进那里尽量也并灶,把其他锅灶集中到潘文茂手下,统一使用!”

    杨振安排好了这些事情,各人都去分头办事了,就留下他和他的亲兵队长、副队长在原地。

    这个时候,东边的太阳已经升高了,杨振抬头看了看,估算下时间,然后对身边的两个人说道:“海潮差不多已经退了!我想去西边的芦苇荡看看,如果有可能,我们也可以一路深入,到娘娘宫方向看一看!”

    杨振一边说着话,一边拿手指着远方的芦苇荡,继续继续说道:“我的身边也没有别人了!就你俩了!都跟我去吧!”

    杨占鳌和严三两个现在都是光杆队长了,没有手下,不过能够一直跟在杨振的身边,直接听他指挥,却比下去当个副官强多了。

    这两个人,都是老兵油子了,哪能不知道这个道理,见杨振要带他们去西边查看地形,当即答应下来。

    这时,杨振看着严三说道:“你先去,把你那条船弄过来,包括船上的桨手,也一并借来!如果袁进那边需要我打招呼,你就回来告诉我!我去跟他说!准备好以后,就在西南角等我!”

    严三无二话,领了命令,就去办事了。

    至于杨振,则带着杨占鳌,回到了火枪队左翼营区自己的地窝棚里,进去取了长长的火枪和弹药袋,拿出来背在身上,然后叫上杨占鳌,又给张臣等人打了招呼,就往这片沙洲的西南方向走去。

    同一时间,就在杨振领着杨占鳌、严三再次出发,前去察看小凌河南岸海岸线一带地形的时候,鞑子娘娘宫大营里,有一个留着金钱鼠尾的胖大汉子,正暴跳如雷,发泄着滔天的怒火。

    “你们说说!你们都说说!!这一股明军,究竟是如何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在你们这些亲王、郡王、贝勒、大臣、奴才们的眼皮子底下跑到小凌河以北去的?!又是如何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一把火烧了朕的粮草大营的?!你们这些没用的奴才!”

    这个胖大汉子,一边暴跳如雷地痛骂、训斥着眼前跪了一地的奴才,一边又挥动了双臂,把面前桌案上的金酒壶、金酒杯,还有一堆什么白肉、点心,全都扫落在了地上!

    而跪在这个大殿里的所有人——亲王、郡王、贝勒,全都低着头,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吱一声。

    这个留着金钱鼠尾的胖大汉子,年约五十上下,身材十分高大,体貌甚是雄伟,更兼生得肥头大耳,狮鼻、阔口,唇上留着八字须,下颚留着山羊胡,特别是眼睛细而长,目光阴狠锐利,此时因为怒气冲冲,所以脸色黑红,呈猪肝色,散发着一种慑人的威势。

    这个人,正是当今满鞑子国主、自封清帝的黄台吉。而黄台吉此时的行宫,就设在松山城与小凌河之间的娘娘宫。

    鞑子设在小凌河南岸五六里处的娘娘宫大营,面积非常大,而且大到了根本没有办法去树立围墙栅栏之类的障碍物。

    整个大营的布局,呈现出一个众星拱月的形状,也就是东西南北中各有几片营地,分别驻扎着正黄旗、镶黄旗、正红旗、镶红旗、镶蓝旗精锐的巴牙喇和阿礼哈超哈。

    巴牙喇,是亲兵、护军的意思,是从八旗兵丁里面抽调的最精锐战兵,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女真鞑子里最精锐的。

    阿礼哈超哈,则是从满洲八旗披甲人和蒙古八旗骑兵里面精选出来的精锐骑兵,也就是所谓的鞑子马甲重骑兵。

    眼下满洲八旗的各个巴牙喇营和“阿礼哈超哈”营,已经成了黄台吉称帝之后,满清八旗军队的主力部队。

    所有这些八旗精锐的营地,都围绕着一处建筑物星罗棋布地分布着,而这个位居中央的建筑物,就是娘娘宫。

    现在松山城外的娘娘宫,当然没有达到三百八十年后那样的规模,但是也不遑多让了,特别是娘娘宫的二进大殿,算得上是这一带最好最阔大的建筑了。

    眼下,娘娘宫的这个二进大殿,也就是天后大殿里的泥塑木偶神像,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挂上了黄台吉的御前侍卫们从盛京皇宫里带来的帐幔等物,俨然有了一副皇宫大内的气象了。

    三月初八日的深夜,黄台吉就是在这个临时充当了寝宫的大殿里,接到了小凌河北岸粮草大营被烧的奏报。

    同样是在这个大殿里,半夜没有合眼的黄台吉一大早就把松山、锦州、杏山、塔山的统军鞑子亲王们、郡王、贝勒们,全都召集到了一起议事。

    在发起围攻锦州、松山的战役之前,黄台吉把方方面面的情况都考虑了,不仅让三顺王把仅有的“红夷大炮”都千里迢迢运到了前线,而且派出了许多猛将统率重兵,前往塔山、杏山等地设伏,准备围点打援。

    对他来说,即使不能攻陷锦州和松山,那么如果能够以锦州和松山为诱饵,引诱驻军宁远的祖大寿辽东军队主力来解围,自己中途设伏,将他们全部消灭,这一行也说得过去了。

    没有了祖大寿,以及祖大寿麾下的宁锦精锐明军,松山和锦州,甚至是整个辽西各城各堡,早晚都是他黄台吉的囊中之物。

    但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么多精妙的安排,居然没有防住那一支为数可能不过千人的明军。

    而且,还让这支为数不多的明军,穿过了他亲自部署设置、并且一直以为精妙严密无比的防线,一举烧毁了塔山、杏山、松山和锦州前线驻军数月的粮草。

    这个事情的发生,让这个权威日重、并且越来越自以为英明神武的清帝黄台吉简直无法容忍,就仿佛是被一个无名小卒当众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一样,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特别是这件事的发生,超出了他之前的所有预料,让他感到,有些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这一点甚至让他没来由地有点恐惧。

    所以此时的黄台吉,可是一点运筹帷幄、英明神武的帝王样子都没有,反倒是有点失去了他一贯保持的那种智珠在握的气度,变得气急败坏、暴躁任性、口不择言了。

    “说啊!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宁远城里何时派出了这样一支军队,你们竟然无人知晓?!这支军队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过了小凌河,你们也是无人知晓?!朕问你们,这个先遣营究竟是个什么来路,你们依然是无人知晓?!你们——一个个亲王、郡王、贝勒、大臣,什么时候都成了聋子、成了瞎子了?!”

第六十二章 汉奸

    黄台吉高大肥胖,脸色黑红,说话间用力过猛,一口黄牙开合处,口水飞溅,满脸横肉颤抖,脑顶上长长的金钱鼠尾,也不住地来回摆动,一双细长眼,犹如鹰隼,盯着跪在地上的一群人。

    “礼亲王!你先说说!当日朕叫你押运粮草来此,临行之前,你是如何交代洛托的?!”

    黄台吉的目光,在一群人中扫来扫去,最终还是落在一个跪在最前面的一个老者身上。

    那老者,衣着雍容华贵,在军中也未曾披甲,头上戴着一顶黑狐皮暖帽,长得也是狮鼻阔口、细长眼,上唇也是八字须,下颚同样是山羊胡,与黄台吉隐约有几分相像。

    只是身材却要干瘦得多了。

    这个人,正是原来的大贝勒代善,黄台吉登基称帝以后,封了他作礼亲王。

    代善此人,比黄台吉的年纪大了九岁,此时已经五十七八岁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一些,像个干巴的老头。

    这一回,鞑子小凌河以北粮草大营,被一股打着“宁远先遣营”旗号的明军给烧了。

    按理说,当时代善已经率军押运一批粮草到前线去了,这件事情应该与代善这个礼亲王无关才对。

    可是,那个粮草大营之前恰是由他坐镇主持的,也是因为他离营的时候,带走了三千正红旗的巴牙喇和阿礼哈超哈,所以才致使后方空虚,被那一支偷袭的明军乘虚而入。

    这么说起来的话,鞑子粮草大营被烧,又与他脱不了干系。

    但是,因为礼亲王的地位实在太过崇高,所以不管黄台吉怎么问,就是没有人敢吱声。

    现在黄台吉直接当面质问代善,其他跪着的王爷、贝勒们,齐刷刷地把目光转到了代善的身上。

    “皇上问臣,临行之前是如何交代洛托的,臣真是不知如何说起。臣奉旨,坐镇粮草大营,负责粮草转运,手下林林总总,一共十二个牛录!臣奉旨押运粮草,分送锦州、松山、杏山、塔山军前,以上四城均未下,臣以十个牛录起运,每地不过分得二三牛录,督率一批阿哈!留下两个牛录,已是难得!

    “至于洛托,臣该交代他的,当日行前都交代给他了。如今洛托已经身死,臣不管说什么,都是死无对证。因此,不说也罢!

    “不过,皇上询问的其他问题,臣倒有些考虑。自昨夜听说粮草大营出事,臣就琢磨这一支明军究竟来自何处,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今日早上得到详细奏报,臣才茅塞顿开!

    “臣以为,这支明军能够避开皇上安排在塔山、杏山、松山、锦州等处的驻军和各路伏兵,那么除了水路,别无其他道路能够做到!所以,臣猜测,这支明军当是走海路,直接从宁远乘船北上松山!除此之外,别无解释!

    “皇上若问,这一支明军偷袭得手之后,现如今退到了哪里。臣以为,他们定是退到了小凌河河口外的海上!除此之外,也是别无解释!”

    礼亲王代善此言说完,同在殿中的人仿佛瞬间活了过来,有的听了代善的话,有点瞠目结舌,有的听了代善的话,仿佛若有所悟,还有的听了代善的话,忍不住频频点头。

    但是不管殿中人表现如何,礼亲王代善不卑不亢地把这一番话说得明明白白,让人听起来,可比刚才的黄台吉要头脑清醒、条理清楚多了。

    黄台吉听了代善的话,再看了其他人的表现,也知道粮草大营里的损失,主要是因为留守八旗精锐太少的缘故。

    而留守粮草大营的八旗精锐过少,主要是因为自己让代善从盛京带过来的人马不足,说到底,还是自己轻敌、大意了,倒是与代善的安排关系不大。

    一念及此,黄台吉颓然坐下,然后摆了摆手,对着下面跪着的一群人说道:“都起来吧!是朕失态了!”

    黄台吉这么说了之后,下面跪着的人纷纷站了起来,但是没有人敢接茬说话。

    这时,黄台吉又对左右说道:“给礼亲王、武英郡王、饶余郡王、尼堪贝勒,还有恭顺王、怀顺王、智顺王赐座!坐着说话!”

    这几个被点到的人,连忙又下跪行了礼,然后再殿中增设的两排椅子上落了座。

    虽然黄台吉没有刻意安排过,可是坐下的这几位,自动地形成了满汉各一排。

    礼亲王代善、武英郡王阿济格、饶余郡王阿巴泰、多罗贝勒尼堪,坐在左侧一排;而“恭顺王”孔有德、“怀顺王”耿仲明、“智顺王”尚可喜,坐在右侧一排。

    “方才礼亲王说,偷袭我粮草大营的那支明军可能来自海上,如今退兵后,也可能仍徜徉于小凌河口的外海。你这番话,倒是令朕消去了不少困惑!

    “不过,你说的究竟对与不对,还是要派了人马,亲自去哨探一番才能得到实情!

    “只是眼下我大军粮草已经被焚,以各部现有之存粮,朕本次亲率之征讨大军,怕是不能再旷日持久下去了!”

    黄台吉等到那几个赐座的人都落了座,立刻语气温和地发了话。此刻的黄台吉似乎变了人似的,刚才的疾风骤雨仿佛就在一瞬间就变得风和日丽了。

    “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还有石廷柱!你们的天佑兵、天助兵,还有乌镇超哈营,究竟还要多久才能拿下松山?!”

    石廷柱是个高颧骨、深眼窝的黑壮汉子,就站在大殿之中的人群里,虽然还没有资格被赐座,但是这个老牌子汉奸的地位也不低,现在掌管着满洲八旗里的唯一一支火炮部队,即“乌真超哈”营,是“乌真超哈”营的昂邦章京。

    之所以说“乌真超哈”营是满洲八旗里的唯一一支火炮部队,那是因为到现在为止,“三顺王”的军队,仍然在名义上拥有自己的旗号番号,并不归属于满洲八旗的哪一旗所有,而是直接听命于黄台吉。

    其中,孔有德和耿仲明的军队被黄台吉赐号为“天佑兵”。

    而尚可喜的军队被黄台吉赐号为“天助兵”。

    但是呢,新汉奸“三顺王”的军队和老汉奸佟养性、石廷柱等人掌管的乌真超哈营,都是汉军营,而且都善于使用火器,所以常常被并列、编配在一起使用。

    这一次围攻松山,满洲八旗军队主要用来设伏打援,而“三顺王”的军队和满鞑子的“乌真超哈”营,则被用来作为主力进攻松山城。

    一开始,黄台吉以武英郡王阿济格为先锋,督率“三顺王”的天佑兵、天助兵,使用“三顺王”军队里的各种火炮,尤其是二十门“红夷大炮”,一路上势如破竹,先后摧毁了锦州和松山外围的十几处屯堡和敌台,斩杀驻守这些屯堡和敌台的明军士卒数千。

    但是,到了锦州城下遭遇了挫折,锦州城池高大坚固,而且城头也有“红夷大炮”,三顺王的军队不敢过于接近,然而离得远了,他们所携带的“红夷大炮”威力就小了不少。

    久攻锦州不下之后,阿济格就督促着“三顺王”的军队进攻锦州外围的另一座城池——松山城。

    他们以为打不下锦州城,打下松山应该没有问题,于是来打松山。

    可是令他们想不到的是,比锦州城要小很多的松山城,居然也打不下来。

    因为金国凤、夏成德驻守的松山城内,也有大量火炮,其中就有几门袁崇焕督师蓟辽时代的“红夷大炮”。

    松山城地势又高,使得城头的炮火射程增大了不少。

    虽然阿济格自己根本不在乎别人的伤亡,一个劲儿地督促攻城,可是“三顺王”的军队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攻不上去。

    再后来,就是阿济格的镶红旗巴牙喇亲自上阵,也一样是一次次攻上城头,又一次次被从城头上打下来。

    得知锦州和松山久攻不下,黄台吉在盛京城里也坐不住了,亲自率军来到了军前。

    黄台吉一到,就免了阿济格的统帅职务,让他率领军队到塔山城一带的前线去设伏,准备埋伏来自宁远的明朝援军。

    与此同时,黄台吉也从盛京带来了他的“乌真超哈”营,也就是满洲八旗自己打造的“重炮部队”。

    可是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

    “乌真超哈”营带来的满清自己仿制的所谓“红夷大炮”,重量更大,炮管更长,口径也更大,但是射程还不如“三顺王”营里的“红夷大炮”打得远。

    就这样,几番攻击之后,双方均是伤亡惨重,到现在松山攻防战打成了一个相持的局面。

    若是换做平时,黄台吉可以继续围困,一边攻城,一边围点打援,反正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可是如今,宁远的援军已经来了,而且已经烧了自己的粮草大营,围点打援的战略设想看来是要落空了。

    如果不能尽快攻下松山城,那么这一趟劳师糜饷的攻伐,恐怕就没有什么收获了!

第六十三章 尼堪

    黄台吉问了话以后,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人立刻离开了座位,走到殿中空地上打千跪下。

    这三个人,眼下都封了郡王的爵位,早就剃发结辫,留了金钱鼠尾,不过此时三人都戴着满清样式的暖帽,看起来倒也没有那么诡异。

    孔有德身材魁梧,相貌粗豪,国字脸,络腮胡,浓眉大眼,看起来也是仪表堂堂。

    耿仲明则是中等身材,刀条脸,高颧骨,额头和颧骨处都有刀疤,脸上眉毛稀疏,细长眼,鹰钩鼻,八字须,看起来阴鸷残忍。

    而尚可喜却是有点圆滚滚的五短、三粗、矮胖身材,脸型也是圆的,脸上随时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长得倒是慈眉善目、一团和气。

    且说这三个人,听了黄台吉点他们的名,迅速上前跪下,还有那个黑壮汉子石廷柱,听了黄台吉的问话,也赶紧小跑着出列,上前甩了甩马蹄袖,与三顺王并排跪在了地上。

    但是,这几个人虽然齐刷刷地并排跪着,却是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没有一个人先开口说话。

    “此次出兵,迄今为止,已有两个多月,前番攻打锦州不下,如今攻打松山小城又迁延多日,耗费粮草无算,我满洲披甲和汉军士卒累计伤亡数千员,所获却只有十余处屯堡、敌台。与去岁入冬绕道蒙古地方,南下明国境内之大军相比,你们难道不感到羞愧吗?!”

    黄台吉看见这几个他所倚重的汉军重将都不说话,知道松山城可能一时半会儿还是打不下来,也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如今大军吃用的粮草被烧,我们已经不能再此地多做停留了!幸得前数日,朕曾令礼亲王押运粮草,分送锦州、松山、杏山、塔山军前,各部若是省吃俭用,当能再支持十天左右!十天之内,若是还不能攻下松山,则大军就要班师回盛京了!”

    黄台吉说到这里,又看着跪在地上的三顺王和石廷柱,对他们说道:“班师之前,你们要抓住时机,再发动几次猛攻!天佑兵、天助兵若能破城,朕晋升你们为亲王!乌真超哈营若能率先破城,人人皆升三等爵!”

    黄台吉说完这话,大殿之中一片哗然,尤其是以武英郡王阿济格和饶余郡王阿巴泰两个人的声音最大。

    当初封赏三顺王郡王爵位的时候,就在满洲八旗和蒙古八旗之中引起了巨大的非议,现在黄台吉又说,只要拿下松山城,就要晋封这三个人为亲王爵,当下人人都是眼红。

    为什么现在人人都对三顺王羡慕嫉妒恨?

    实在是因为这三个人投降了满清之后,到现在,也没有立下什么赫赫的战功,甚至到现在为止,连一座像样的城池也没有打下来。

    而阿济格、阿巴泰两人早已攻下明朝城池无数了,虽然攻下城池后,都是杀烧抢掠一番就撤退,不曾长期占领,可是毕竟战功赫赫,而他们到现在,也不过是郡王。

    黄台吉说了话,也向三顺王和石廷柱许了愿,看见面前的王公大臣们一片哗然,一副不服不忿的样子,心里一阵烦躁,看着阿济格、阿巴泰,又说道:

    “今日会议之后,武英郡王即返回塔山军前,饶余郡王返回杏山军前,约束部伍,多派探马南下,再设伏等候十日,若十日宁远明国援军不至,你们即缓缓而退,直接班师!

    “至于礼亲王,今日你就率领本部兵马,与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石廷柱四人,一同前往松山军前,主持大局!务必用力督促各部奋力攻城!

    “多罗贝勒尼堪,今日即从你部下镶黄旗巴牙喇营里,挑选一批阿礼哈超哈,往小凌河河口查勘!若是发现那个宁远先遣营的踪迹,立即督率镶黄旗巴牙喇将之消灭!万不能任由那个宁远先遣营在小凌河口屯驻,又或者让他们活着溜走!

    “若是这一次,这支明军先遣营真从海上来,却又任他们来去自如,将来我大清辽东海岸,岂不是要处处设防,处处备御,永无宁日了吗?!”

    黄台吉自己的心里,现在基本上已经确定,这个所谓的“宁远先遣营”一定是从海上来的,因为正如礼亲王代善所说,除此之外,别无合理的解释了。

    可是也正因为他有了这个判断,所以才让他更加心烦,若是明军尝到了,走海路偷袭的甜头,将来辽东海岸那么辽阔,他可是防不胜防啊!

    前些年,他好不容易费劲了心机,让明朝自己废了盘踞海上的东江镇,现如今要是再冒出来一个这样的队伍来,他的攻伐明朝方略,就又得延后了。

    从后半夜接到粮草大营被烧的敌情,到召集各路兵马统帅议事,再到最后彻底冷静下来,做出这些决定,也不过才三个时辰而已。

    可是前前后后的这个账,黄台吉在心里却算得非常清楚——这个什么宁远先遣营固然不足虑,但是他们开了个坏头,所以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坚决把这一股明军剿灭,绝不能开了让明军再从海路北上偷袭的口子。

    黄台吉做出决定之后,立刻散了议事的大帐,领了旨意的各人自是奔赴各自的营地,紧锣密鼓地去执行黄台吉的决定去了。

    多罗贝勒尼堪,现在是镶黄旗的管旗大臣之一,这一次南下,他领着满洲镶黄旗旗下最精锐的巴牙喇营随行。

    巴牙喇兵在努尔哈赤的时代,是一个外出征战的时候才临时组织起来的精锐战兵营头,专门护卫在鞑子首领或者王公亲贵的身边,有点类似于明军将领的私兵家丁。

    可是,随着后金崛起并立国,巴牙喇兵由战时精选八旗“旗丁”组成的临时营头,逐渐演变成了从八旗旗下抽调精锐组成的一个常备营头,由各旗旗主本人直接掌管,或者由本旗旗主信任之人代领。

    到了黄台吉的时代之后,各旗的巴牙喇营日渐扩大,人数不断增多,精锐程度也开始有了参差不齐,于是在大军外出征战的时候,黄台吉又下令,让各旗从自己的巴牙喇营里再次精选那些最精锐善战的巴牙喇,充任大军前锋!

    而这样一批精中选精、优中选优的巴牙喇兵,就叫做“噶布什贤超哈”!

    说白了,这些东西都是跟着明朝官军学来的,所谓“噶布什贤超哈”,有点类似辽东-边军里面的夜不收队伍。

    不过,现在满洲八旗的“噶布什贤”超哈,由于各旗的人数都不多,所以还没有单独成立营头,在隶属关系上,仍然归属各旗巴牙喇营,只算是各旗巴牙喇营的前哨兵。

    且说多罗贝勒尼堪,领了黄台吉的旨意,回到自己营中,预备安排一支“噶布什贤超哈”前往小凌河的河口哨探,恰好遇到了从锦州西边巡哨归来、交回令牌的阿尔萨兰。

    尼堪当即向他传达了黄台吉的旨意,又令阿尔萨兰带着巡哨归来的这一支“噶布什贤超哈”往东,先去探看究竟。

    世事就是这么奇怪,这么巧合,原本历史上那个杨振遭遇过的阿尔萨兰这支“噶布什贤超哈”,这一次,又朝他去了。

    阿尔萨兰率领的这支“噶布什贤超哈”,人数其实并不多,不过才一百六十人,也就是半个多牛录而已,但在历史上,他们却击溃了杨振率领的救援队伍。

    不仅最终在吕洪山下杀了杨振和李禄,而且还在击溃杨振所部之后的追击中,又杀了徐昌永,俘虏了祖克勇。

    这支“噶布什贤超哈”的精锐悍勇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当阿尔萨兰领了军令,带着麾下一百六十个“噶布什贤超哈”出了松山大营往东,策马疾行而去的时候,杨振对这个历史上自己“命中克星”的到来,还一无所知。

第六十四章 强弱

    黄台吉在娘娘宫里大发雷霆的时候,杨振正带着杨占鳌、严三两个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跋涉在沙洲岛西面的芦苇荡里。

    潮水在日出的时候便开始陆续退却了,到了日上三竿,就完全退去了。

    沙洲岛西面隔着一条潮汐性河道和浅滩的芦苇荡里,没有了积水,但却依然泥泞难行。

    “阿嚏!”

    杨振又打了一个喷嚏,惊起了几只不知名的水鸟扑棱棱地从芦苇荡里飞起。

    杨振揉了揉鼻子,心里暗骂,一定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算计自己,要不然这一早上出来怎么就连着打了那么多喷嚏呢!

    当然了,如果他知道算计他的是满鞑子伪帝黄台吉,不知道他又该作何感想了!

    “你们看到了么!有了这片泥泞的芦苇荡,我们在那片沙洲岛上,至少暂时是安全的!除非鞑子们突然弄出来一批大船,要不然,他们也只能干瞪眼,还能把老子怎么样呢?!

    “是!鞑子的满蒙骑兵是厉害!这个,咱们得承认!但是他们的满蒙骑兵再厉害,还能冲过这片芦苇荡,冲到咱们的沙洲岛上去不成?!

    “特别是满鞑子的马甲,都是重骑兵,要是敢来这里,不仅他们马速的优势没有了,而且他们重甲骑兵的优势,也会变成他们的劣势,一旦陷到这个泥泞里,动弹不得,还不是任我们收拾?!

    “再说,三顺王那些二鞑子们的重炮,老子也承认他们厉害,可是他们能过来吗?敢过来吗?过得来吗?!老子就不信了,他们敢把他们在鞑子那边安身立命的重炮,拉到这里来!?

    “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他们要是真敢来,来一门老子就炸一门,到底看看他们能拿出多少来!到底是他们的红夷大炮多,还是老子的手榴弹多!”

    小凌河南岸的地势,相对较低,这一大片芦苇荡,可要比小凌河河口北边的那一片,大得多了。

    杨振他们乘船进了芦苇荡,在之前寻找到的水源处,休息了片刻,然后就下了船,徒步往西走。

    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在这片泥泞的芦苇荡里往西走了小半个时辰了,可是还是看不到边际。

    近海的芦苇荡里,小河沟和水泡子很多,里面的鱼儿也不少,而且有些被退潮的海水留下的鱼儿,个头也不小,抓几条,就够好好吃一顿的了。

    这个情景,让已经好多天没吃有过一点肉腥的杨振,看得直流口水,只是他需要继续往西哨探,无暇亲自去捉鱼。

    杨占鳌和严三都是稳重深沉、不苟言笑的性子,杨振觉得一行三埋头走路,走得无聊,就主动说起来话头,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我看这片芦苇荡甚大,左右也没人,你们不需要刻意咬着牙不说话!你们有什么想法,也都说说!”

    “既然大人让说,那卑职就说说!”

    走在杨振左边、落后了一步的严三,听了杨振的话,忍不住说道:“刚才卑职听大人说了那么多!也知道鞑子的重骑兵和重炮,一时半会儿怕是不敢来这里,咱们驻军的沙洲岛暂时安全无虞!可是卑职想说,如果鞑子们真的不来,之前大人的那些安排,不是要落空了吗?”

    杨振听见这个小海盗出身的严三,似乎明白其中道理,就又问他道:“你可是有了什么想法,此地没旁人,你可以直说!”

    “大人!卑职刚才听大人说话的时候,就一直在想,既然此地对鞑子那么不利,那我们为什么不想想办法,把鞑子们的重骑兵引到这里来呢?若是他们真的来了,真陷进去了,咱们也不用干别的啊,到时候只需要再放一把火,就把他们都烧成灰了!”

    严三话音刚落,杨振正琢磨着,却见杨占鳌回头看看严三,然后满脸不屑地说道:“我说严大兄弟,你当满鞑子都是满傻子呢!?

    “那些鞑子头头们,哪有那么傻,明知道这个芦苇荡里,沙土松浮泥泞,他们还敢往里闯?!他们要是真有那么傻,咱大明朝,还有辽东边军,这些年又哪里会屡战屡败啊!”

    严三听了杨占鳌的话,并不服气,而是紧接着说道:“可要是那些鞑子头头们不知道呢?如果不是今天大人带我们来了这里,我们又怎么会知道,这个片芦苇荡里是这个情况呢?!”

    严三说了这个话,让杨振和杨占鳌都是一愣,两人还没反应,就又听他快速说道:“北边的芦苇荡地势高,就不是这个情况!涨潮的时候,海水倒灌入河口,海水混合着河水进入芦苇荡,退潮的时候,那里的芦苇荡里虽然也有一层水,可是地面坚实,可以行人走马!

    “可是这里呢?!很不一样!我在水师那么多年,海边,水边,走过不少地方,可也不知道这里的芦苇荡下是这个样子!鞑子们,尤其是满鞑子的头头们,他们过去住在山林里,又如何知道这个情况?!

    “而且,就算是鞑子的大军引不来!小股鞑子哨骑能不能引进来?都是杀鞑子,咱不嫌多,可也不能嫌少!只要鞑子敢进来,进来一个,杀他一个,进来一对,杀他一双!”

    杨振听到这里,忍不住鼓掌赞叹起来:“不错!省三!你说的不错!杀鞑子不嫌多,可也不能嫌少!真鞑子本就不多,咱们杀一个是一个!这就叫做零敲牛皮糖,一点一点吃!

    “现在鞑子是强,我们是弱!但是,鞑子在明,我们在暗!我们不能低估鞑子的智慧,可是也不能高估了他们的头脑!万一真有不明就里的傻子呢?!我们堂堂正正打不过,难道弄点阴谋诡计还打不过?!”

    杨振说到这里,连带着杨占鳌、严三都笑了。

    而严三又笑着接过了杨振的话头,说道:“还是大人的话精辟,卑职一听就明白!我们不能低估鞑子的智慧,可是也不能高估了他们的头脑!就是这个道理!

    “卑职听说,当年孔有德那帮人渡海投降了鞑子,带去了数不清的战船,可是鞑子八旗权贵,只看重他们带去的火器、重炮和人马!而他们带去的大小海船,却全都废而不用!

    “这么些年下来,当年被他们带走的那点登莱水师的家底,早就已经在岸上朽坏腐烂掉了!若非如此,现在这个辽海之上,哪还有咱们觉华岛水师营的立足之地啊!”

    “你可不是觉华岛水师营的人了,你现在是咱们宁远先遣营的人了!”

    杨占鳌知道严三说的有道理,不过听见他说起“觉华岛水师营”,立刻就发现了一个漏洞,而且立刻就给他指了出来。

    严三一听,连忙笑着说“是”。

    而杨振本人,就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们两个人的斗嘴一样,听完严三的话,就陷入了思考,他之前考虑过的那些诱敌、伏击的想法,也立刻变得明确清晰了起来。

第六十五章 敌情

    就这样,三个人说这话,又往西行进了约莫一刻钟,地面突然变得干燥起来,也坚实了许多,好走了。

    到了这个时候,三个人都知道,就快要接近芦苇荡的边缘地带了,也都不再说话,而是加快了速度往前赶。

    只是一会儿工夫,三个人就猫着腰走出了芦苇荡,小跑着,来到了一道地势较高的沙土坡上蹲下。

    蹲在这个长满了干枯荒草的土坡上,杨振往北看,看见阳光下的小凌河,就像是一条玉带一样,在北边数里外,从西往东,蜿蜒流淌。

    而且小凌河的河道,越往东流就越宽,分叉也就越多,到了入海之处,就像是变成了一个大簸箕一样,又像是完全张开了怀抱,去拥抱大海一样,分了无数个支流河汊。

    小凌河快到入海口处的主河道两岸,全都是高大干枯的芦苇丛,正在随着风,起伏摇摆。

    这个土坡的前方不远处,是一片稀疏的树林,杨振想了想,取下了一直背着的火枪,猫着腰,继续往前跑去,他想去看看树林外边有什么。

    杨占鳌和严三也连忙取下身后的强弓,取出两支箭,手里拿着一支,搭在弓上一支,然后紧跟着杨振,猫着腰,往前跑去。

    几个起落之后,三个人前后脚钻进了树林。

    这片稀疏的杂树林,生长在一片略有起伏的台地上。

    杨振猫着腰来到台地的边缘,往北看,不远处是小凌河的主河道,那里沿着河生长着一片浓密高大的芦苇丛。

    这片沙土质的台地和芦苇丛之间,是一片星星点点地泛着白光的盐碱地。

    再往西边看,一马平川,都是坦途,只间或生长着一些杂草、灌木和稀疏的树林。

    西面数里外的地方,他看不清楚,隔着树梢,只是影影绰绰、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些古老的建筑,有一座隐约可见的房顶,在日光照射下,闪耀着光。

    杨振推测,数里外可能就是鞑子在娘娘宫一带的大营了,而那个在太阳下闪光的房顶,应该就是娘娘宫大殿的琉璃瓦了。

    杨振见状,知道不能再往前了,略微定了定神,就带着杨占鳌和严三,转而小心翼翼地沿着树林往南疾走。

    结果没有疾走多久,这片稀疏的树林子朝西南拐了个弯儿,就在另一片一望无际的芦苇荡边上,戛然而止了。

    杨振正要顺着被芦苇荡里的水泡子侵蚀坍塌的土坡跳将下去,准备继续沿着芦苇荡的边缘再往西南走,却突然被杨占鳌一把拉住。

    只听杨占鳌神色紧张地低声说道:“大人!你快听!马蹄声!南边来的!”

    杨振听见这话,连忙蹲下,侧耳细听,没听见马蹄声,但是他却听到了马叫声,顿时一惊,差点坐在地上。

    这个时候,杨占鳌连忙拉住了杨振,继续低声说道:“大人别慌张!这片芦苇荡,挡住了我们,也挡住了他们!听声音,应该还有一段距离!而且,人马好像也不多!”

    三个人重新安静下来之后,严三也听到了战马的嘶鸣声,应该是对方要停下来在察看地形,紧急勒住了战马发出的声音,于是也低声说道:

    “大人!咱们往回走吧!就我们三人,对方又有马,这个情形对我们不利!我们离来处也远,地形也不利!”

    杨振听见严三的话,本来有点慌张的他,正要起身,却又立刻停顿了下来。

    “不错!地形对我们不利!可是,地形对我们不利,他们才敢于追击啊!他们才会上当啊!”

    一直找不到合适伏击地点的杨振,突然想到了这里,马上就又有了想法——这一大片芦苇荡,鞑子将领是轻易不会进去的。

    可是这片树林子和芦苇荡之间的盐碱地,虽然主要也是由比较松浮的沙土质地,但是杨振从上面走过了一趟,行人走马没有问题。

    而且,这块盐碱地上,除了一丛丛干枯的盐蒿子之外,没有什么遮挡物,鞑子就算谨慎,也会放心追来。

    只要他们敢追来,就让他们倒大霉。

    “现在还不能走!我们先退回树林子里面,找地方隐蔽!暂时不要惊动了鞑子!”

    杨振压低声音说完这话,也不起来,而是原地向后转,然后拎着火情猫着腰,蹑手蹑脚,又十分快速地往回走去,杨占鳌、严三两个只得小心翼翼地,在后面跟着。

    没多大一会儿,杨振三个人刚在一处比较密集的低矮灌木后面趴下,就听见“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那队鞑子骑士,已经发现了这片稀疏的杂树林,可能是想这一条穿过树林,到对面芦苇荡边缘察看地形的路,他们就在小树林的外面停了下来。

    一群黑压压的鞑子骑士,足有小二百人,就在距离杨振他们十几步远的树林子外面驻足不前了。

    一些骑在马上的鞑子,距离杨振很近,就连鞑子战马的响鼻以及臭烘烘的气息,杨振都能听见和闻到了。

    杨振自是紧张万分,此时若是被鞑子发现了,那个就惨了,人的两条腿是无论如何也跑不过战马的四条腿的。

    再说了,即便是自己占了先发的优势,一旦暴露,立刻拔腿就跑,可也跑不过鞑子骑兵手中的弓箭啊!

    一瞬间,杨振甚至做了最坏的准备,手里攥着火枪,想往“鲁密铳”的火门凹槽里添加引火药。

    他的想法是,下一刻一旦暴露,那就先开枪打死一个鞑子骑士再说。

    不过,他还没有开始行动,就听见外面的鞑子叽里咕噜地说话了,说的是什么他也听不懂,他回头去看杨占鳌和严三,两个人都是摇头。

    杨振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是让他不要轻举妄动,还是说他们自己也不知道鞑子在说什么。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来了。

    杨振回头继续透过灌木丛里的缝隙,观察着树林外鞑子骑士们的举动,只见那群鞑子有几个在说完了话之后,迅速分出了一个小队,沿着林子的边缘,继续打马往前,疾驰而去。

    另有一小队鞑子骑士,则翻身下了马,有的取了弓箭,有的取了马刀,又是叽里咕噜的一阵对话之后,这一队鞑子竟然朝着土坡上的树林子走了过来。

    到了此时,杨振方才猜测出来,敢情这一群鞑子骑士,是想要翻过树林,看看树林后面是什么。

    想到这里,杨振就想马上转移,然而已经有点迟了。

    那一小队挽弓在手的鞑子,已经上了土坡,进入了树林的边缘,而且好死不死地正朝着杨振他们隐蔽的灌木丛方向走来。

    这个时候,杨振只要一动,就肯定会被不远处的鞑子弓手发现,那可就大事去矣!

    然而,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林子北面的尽头处,远远地传来了一个口哨声,紧接着,林子外面刚才发号施令的那个鞑子的叫声又响起。

    一阵大声的“叽里咕噜”之后,林子外面云集的鞑子骑士们,纷纷呵斥着战马,再次行动起来。

    已经十分接近杨振等人藏身处的那几个鞑子弓手,听见了林子外面鞑子头头的命令,立刻转身离去,出了林子,翻身上马,随着大队,往北奔去。

    片刻之间,林子外面的鞑子骑士们,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已经紧张得要命的杨振三人,这时都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彼此看看,相视而笑,都知道自己刚刚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此时,杨振多少放松了一点,连忙趁着这个机会,从腰间的弹药袋里,取出一包分装的火药,撕开,往火枪的火门凹槽里倒入,然后端着火枪,猫着腰,往身后的芦苇荡方向小心翼翼地行去。

    刚到这边树林子的边缘,就看见刚才的那队鞑子骑士已经绕过了树林的尽头,来到了树林与芦苇荡之间的盐碱地上。

    这一回,杨振的视野开阔了许多,距离鞑子队伍也远了,终于可以细细观察这群鞑子的装束了。

    其实也不需细看,那个头顶“避雷针”的造型,让杨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的满鞑子精锐重骑兵身份。

    只是他们身上穿着的“棉甲”外面,又披着一层黑色的甲胄,而且那些暴露在外面的棉甲,包括箭盔上的小旗,也是肮脏不堪,早就失去了本色,这让杨振无从判断他们究竟属于满洲八旗里的哪一旗。

    杨振一边看着,一边琢磨着,这个时候,只见这群鞑子里面有个骑着一匹黑马的高大壮硕的鞑子,从一群鞑子骑士里疾驰而出,冲上了之前杨振曾经驻足观望四周的那个沙土包。

    那个鞑子头头,手里拿着马鞭,骑着高头大马,驻足沙土包上,一直往东眺望,似乎在观察眼前这片仿佛一望无际的芦苇荡。

    而这个鞑子头头,正是被多罗贝勒尼堪派出来,四处搜索先遣营行踪的噶布什贤章京阿尔萨兰!

第六十六章 担忧

    且说鞑子噶布什贤章京阿尔萨兰,站在芦苇荡边上的沙土包上观望良久之后,回头冲着那队鞑子骑兵中的什么人又是“叽里咕噜”的一番话,似乎是在下令。

    一个小队的鞑子骑兵听了命令,纷纷翻身下马。

    大约有十来个人,一半挽弓在手,一半抽出了腰刀,径直越过阿尔萨兰所在的沙丘,直往芦苇荡里走去!

    杨振三人躲在远处的树林里,远远地看着这个景象,简直是吃了一惊——他们没想到鞑子的巡哨竟然这么细致,竟然会亲自往芦苇荡里察看。

    此时,杨占鳌、严三也都暗自庆幸方才听从了杨振的命令,没有一个劲儿劝说杨振离开,要不然的话,自己们就算是跑到了芦苇荡里,也一定会藏身在芦苇荡的边缘继续观察。

    那么到了这个时候,恐怕就麻烦了——自身的安全倒是没有问题了,可是藏身之处一定会暴露。

    那么,一旦如此,以这一股鞑子骑兵的认真劲儿,一定会沿着他们逃跑的踪迹,继续往里察看,那就麻烦大了。

    其实,到了现在,杨振也知道自己这支队伍的营地,迟早会被鞑子察觉,而且为了加大熬硝的规模、加快熬硝的进度,他已经不再去管制营里的用火问题了。

    所以,只要鞑子细心观察,很快就会发现他们的所在。

    不过即便如此,杨振也希望能拖多久拖多久,能拖一天是一天,尽量拖到他第二次主动出击以后。

    杨振一边紧张地考虑着接下来的各种可能,一边继续观察着芦苇荡边上等待的鞑子。

    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芦苇荡边缘的芦苇丛一阵翻动,那一小队鞑子前哨,终于回来了。

    又是一阵叽里咕噜的交谈之后,那个鞑子头头突然用马鞭抽打了马匹两下,居然策马扬鞭地往芦苇荡里冲去。

    这个景象,更是让杨振下了一跳——难道说在芦苇荡深处等候的那条小船,还有那队船工桨手被人发现了?!

    杨振紧张万分地盯着那队鞑子的反应,心里嘭嘭嘭嘭地跳个不停。

    还好,那个鞑子头头策马扬鞭,刚冲进去数十步的距离,就停了下来,只见他一边挥舞着马鞭抽打马的屁股,一边远远地大声呵斥着马匹,可是他身下的战马就是不往前走。

    与马匹较劲了一会儿,那鞑子头头无奈之下只得调转了马头,打着马,从芦苇荡里跑了出来。

    杨振看到这个情况,方才知道,并不是自己留在芦苇荡里的蜈蚣船暴露了,也不是那队水师营的船工桨手暴露了,这才松了口气。

    当然了,杨振不知道的是,方才这个鞑子头头派了一队鞑子下马进入芦苇荡,并不是他们发现了蛛丝马迹,而是看一看这个地方能不能行走,能不能通过。

    如果能通过,他们就穿越芦苇荡,到真正的海边去看看。

    如果不能通过,他们就另找其他的道路。

    而那小队进了芦苇荡的鞑子,进去之后往东摸索着走了很远,直到地面开始变得泥泞、他们认为人马不能通行,他们才回转来,并报告了芦苇荡里的真实情况。

    而这个做主的鞑子头头,听了报告,更是亲自策马进入,实地验证了一下芦苇荡了的情况。

    虽然芦苇荡过于浓密,阻挡了马匹前行,使得马匹不愿前行,也使得这个鞑子头头没有能够继续深入探察,但是这片芦苇荡里能行马,却让这个鞑子头头感到踏实多了。

    当然了,杨振也并不知道,与他相隔并不是很远的这个鞑子头头,就是他一直想要知道其下落的阿尔萨兰。

    如果他现在知道这个鞑子头头就是阿尔萨兰的话,或许他就要冒着生命危险,用手里装填了弹药和引火药的鲁密铳,远远地把这个前世的宿敌干掉了!

    阿尔萨兰骑着马从芦苇荡的边缘地带出来,然后呼哨一声,就带着这一群鞑子骑士打马离开了。

    他们这支人马,上午受命出营,从南到北,沿着海岸,一路察看地形,看完了这一处之后,就剩下小凌河河口两侧了。

    阿尔萨兰继续带着鞑子的哨骑,去搜索先遣营的踪迹去了,而先遣营的主将杨振却在阿尔萨兰离开之后,赶紧小心翼翼却又慌里慌张地,跑回到了鞑子刚刚离开的芦苇荡里。

    刚才三个人都紧张万分,好不容易熬到鞑子都走了,在杨振带头之下,一口气跑进了芦苇荡的深处,直到跑得喘不上气,方才停下来喘息休息。

    杨振回头望了望,只有风吹芦苇,高低起伏,轻柔的芦花如同柳絮随风飘荡,而身后幽深的芦苇荡,寂然无声,仿佛从不曾有人来过。

    接下来回程的路,就变得轻松多了。

    太阳过午,潮水也退到了一天之中的最低位置,芦苇荡深处的泥泞,好像也跟着好转了不少。

    而他们一路上遇到的小河沟、水泡子里,又发现了许多搁浅和露背的大鱼,有不少大鱼看起来足有一二十斤重。

    这些鱼儿听到他们三个人的声音,不住地在浅浅的小河沟和水泡子里,扭动着肥硕的身躯,想要找个隐蔽的地方。

    眼下三个人也没有其他要紧的事情,于是堪称“神箭手”的杨占鳌,就把没有射出去的箭支,都用在了射鱼上。

    杨振也难得地起了童心,跟着杨占鳌和严三一起,挽起了袖子和裤腿,下水抓鱼。

    在芦苇荡深处等候了大半日的那几个船工桨手,很快也闻声而来,加入了抓鱼、“捡蚌”的队伍。

    直到太阳偏西,算算时间应该已经过了未时,杨振才领着这些人回到停船处,登船划桨,满载而归。

    杨振归来以后,也不藏私,而是让杨占鳌、严三领着人,给先遣营各部和袁进水师营全都分了鱼获。

    虽然并不是人人都能饱餐一顿鱼肉,但是至少各营在傍晚的杂合面糊糊里,总算是见到了荤腥,所以四片营地的士卒分到了鱼获之后,都是欢声笑语。

    而且杨振等人的做法,也给了其他营头和队伍巨大的启发,连很少吃鱼的徐昌永所部蒙古兵,都专门搞了一个小分队,让他们去水师营搜罗渔网,去学捕鱼捉虾,改善伙食。

    杨振带回来的东西,固然令沙洲岛上的士卒们胃口大开、心情愉快,但是却让徐昌永、祖克勇、袁进等将领感到忧心忡忡。

    本来他们分得了鱼获,心情不错,同时听说杨振回来了,都是前来道谢并询问哨探情况的。

    结果听说杨振他们在西边遭遇了鞑子的巡哨队伍,立刻就又提心吊胆起来,都是担心不已。

    特别是听说,鞑子巡哨似乎有意穿越芦苇荡,进一步往海边来哨探,这几个人都变得高度紧张起来。

    因为他们也很清楚,既然杨振领着杨占鳌和严三,能从这一片芦苇荡里出去,那么鞑子的巡哨队伍,就能够在退潮的时候,穿越芦苇荡而来。

    只要鞑子穿过这片芦苇荡,“暂编宁远先遣营”驻守的沙洲岛,就会立刻暴露在鞑子大军的面前。

    到了那个时候,“暂编宁远先遣营”一共就这么点人马,面对鞑子大军,还不是如同一个脱光了衣服的大姑娘,被骤然扔进了土匪窝?

    杨振看见徐昌永的脸上,写满了忧虑和担心,于是一五一十地,把自己今天出去哨探敌情时想到的那些计划和盘托出。

    听说杨振又准备让先遣营各部人马全都上岸,准备在他今天勘察过的那些地方,大挖什么“陷马坑”,还有什么“战壕”“交通壕”,以及挖坑埋设“万人敌”“龙王炮”,还要让徐昌永亲率蒙古兵往西去诱敌,甚至要把鞑子往芦苇荡里引,凡此种种“异想天开”“匪夷所思”的想法,直听得几个人瞪大了眼睛,震惊不已。

第六十七章 质问

    “我说杨兄弟啊!咱们烧了鞑子的粮草,鞑子肯定坚持不了多久了!顶多了一个月,或者一个月不到,也许半个月,他们就会粮尽自退!反正他们一时也没有海船!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我们只要老老实实躲在这里就能立功,你又何必紧着故意去招惹鞑子呢?!就算你说的那些行得通,可咱们今后还能有安生日子过了吗?!”

    徐昌永一听,杨振预备让大家都上岸,主动暴露自己,并吸引鞑子前来进攻自己,大惊失色之下,连连“质问”杨振,希望杨振见好就收,别再瞎折腾了。

    袁进也想见好就收,因此听了徐昌永的话以后,连着点头,等到徐昌永话音一落,就紧接着对杨振说道:

    “杨兄弟!经过昨夜大战,兄弟们折损了不少,也都十分疲惫!而且昨夜鞑子粮草大营空虚,真鞑子不过千人,我们又是以有心去算无心,以有备去攻无备,所以才能旗开得胜。现在,鞑子已经有备,再去主动招惹鞑子,可不是上上之策!”

    徐昌永和袁进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之后,都是看着杨振,而杨振只是默默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并没有说话。

    其实,有时候杨振自己也在想,自己的计划是不是太复杂了点,也在怀疑自己现在指挥的这支队伍,是不是能够胜任自己的计划。

    可是现在的他,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

    他选择不了敌人,也选择不了战场,更选择不了自己的部下和友军!

    如果有可能,他宁愿再回到二十一世纪,去继续做他的办公室主任,那样虽然平庸,可是至少他过的是太平日子。

    但是这些牢骚话,他只能深埋在自己的心里。

    杨振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准备再次说服徐昌永和袁进支持自己的主张,但在这个时候,祖克勇先发了话:

    “徐游击!袁守备!你们也是打惯了仗的人!难道你们真的以为,我们不去找鞑子,鞑子就不来找我们了吗?!难道你们真的以为,昨天夜里我们烧了鞑子的军粮,他们会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吗?!”

    说到这里,祖克勇冷冷地看着徐昌永和袁进,稍作停顿,尔后继续说道:“事情到了眼下这个地步,我们只是一味躲着,藏着,等着,是肯定行不通的!鞑子发现我们的行踪,只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尽早不要再去想着在这里过什么安稳日子了!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好好想想在鞑子找到我们之前,我们应该怎么办!是撤?是战?撤又怎么撤?战又怎么战?!”

    祖克勇的这些话说完,场面冷了下来,徐昌永、袁进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但是徐昌永和袁进也知道,祖克勇说的话才是正理。

    烧了鞑子的粮草大营,难道还能当什么都没发生吗?鞑子又怎么可能容忍在自己大军的身后藏着这么一支“胆大妄为”的明军呢?

    祖克勇所说的话,只是把这个“掩耳盗铃”“闭上眼睛假装天黑”的现实直接说破而已。

    当下众人都没话可说了,全都拿眼看着杨振。

    杨振想了想,最后说道:“你们的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我的意思是先发制人!与其坐等鞑子找上我们,不如我们主动去找鞑子!这样做的话,至少打不打、在哪儿打、怎么打,暂时由我们说了算!

    “而且我也实地去看了地形地势,鞑子大军在那里,根本展开不了,只能是数百鞑子,最多千把鞑子,来攻我们!这就给我们制造了机会!

    “我向大家保证!再打最后一次,而且坚决不打硬仗和大仗!如果鞑子重兵前来,步步为营,我们没有机会,那就撤退!”

    说到这里,杨振看着表情凝重的徐昌永,专门对他说道:“徐大哥大可不必担心!现在咱们驻守的这个沙洲岛,至少暂时还是很安全的!鞑子军队虽多,武力虽强,可是眼前他们没有水师!若是新造船只,没有三五个月,也不可能出海打仗!就算是我们上岸埋伏鞑子,被鞑子识破,我们也可以迅速退入芦苇荡中,所以我们无路无忧!”

    “可是问题就在这里啊,杨兄弟!鞑子若是不敢追进芦苇荡,那么兄弟你方才所说的那些设想,岂不是要落空了吗?万一我们还没来得及火烧芦苇荡,把那里变成你说的鞑子的火葬场,鞑子就抢先动手,先烧了芦苇荡,让我们直接暴露在鞑子面前,我们岂不是更惨?!”

    杨振的话刚说完,袁进就接着说了话,而且袁进说的话,更是令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就是的啊!万一鞑子先动手烧了芦苇荡,兄弟你的计划,岂不是还没开始,就已经落空了?!再说了!今天鞑子也去看了地形地势,咱们把它往那里引,他们又岂能不防着我们?哥哥跟鞑子交手多少年了,鞑子有多精,哥哥可是比你清楚啊!”

    徐昌永听了袁进的话,好不容易坚定了下来的立场又有所动摇。

    这些年来,他们跟建虏打仗,除了守城之外,在野战中基本上就没有占过建虏的一点便宜。

    “徐大哥,袁大哥,你们说的都对!如果我们不尽快出击,鞑子很有可能会一把火烧了芦苇荡!到时候,我们连最后一点胜算都没有了!所以事不宜迟!我决定,明天退潮之时,我们再次出击!”

    杨振这一次的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而且其中的种种不合情理,也让这几个人瞠目结舌。

    “兄弟你疯了!?我们明天上岸出击,不是正中了鞑子的心思吗?!他们正巴望着我们自己放弃了这道屏障,上岸自投罗网呢!你倒好,还上赶着往里跳!”

    徐昌永听了杨振的话,真是吓了一跳。

    昨天晚上才刚刚烧了鞑子的粮草大营,他的部下损失了一百多个,等于损失了三成士卒,已经是很严重的损失了。

    可眼下这才休整了一天,明天上午就又要上岸去挑衅鞑子大军,这还让不让人喘口气了?!

    所以,听了杨振的话,他实在是有点接受不了。

    这个时候,袁进也跟着说道:“杨兄弟!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了!鞑子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驻军在河口一带,就绝不会丝毫不做防备!万一落入鞑子的陷阱,我们想伏击他们,却被他们反过来伏击,那可就真的危险了!”

    “所以,我们就是要尽快!只要我们够快,我们就能够抢在鞑子前面构筑好阵地!

    “徐大哥、袁大哥!我们明天出击,绝对不是去跟鞑子大军拼命的!而且我答应你们,如果鞑子有了防备,我们就立刻撤退!如果你们愿意,我们也可以直接撤入海中!从此一劳永逸,静等鞑子大军粮尽自退!”

    杨振慷慨激昂地说完了这些话,挨个看了看眼前这几个带兵的将领,转而又用极其诚恳的语气补充道:

    “各位老兄老弟!拜托各位回营激励士气!明天不管成功与否,都是我们这次北上救援松山的最后一战了!而且我向你们保证,打赢了,战利品归你们!打不赢,我带火枪队、炮队、掷弹兵队断后阻敌,掩护你们撤退!”

    杨振话音刚落,祖克勇抱拳冲着杨振说道:“杨协镇!算我一个!先遣营是一家!打得赢,共享战果!打不赢,一起断后!”

    杨振听见祖克勇这样说,连忙冲他抱拳致意,然后转头去看徐昌永和袁进,等着两个人表态。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徐昌永和袁进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同意了。

    他们两个人也不是真的贪生怕死,而是他们觉得胜算不大,还不如不打,因为已有的功劳已经可以让他们升官了。

    这个节骨眼儿上,若是再去打那么一下,打赢了当然好说,到时候喜上加喜;可要是打输了呢,到时候吃个败仗,很可能前面的功劳还没得着奖赏,这后来的失败就要让他们承担责任了。

    只是杨振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祖克勇也加入了进去,他徐昌永要是不同意,将来必有麻烦。

    虽然杨振称呼他为兄长,可他知道杨振毕竟是上官,若是祖克勇也不同意,那么他将来回到祖大寿的麾下,一切都好说。可现在,祖克勇竟然同意了。

    而且,徐昌永跟袁进还不一样,袁进不去的话,杨振也不能说什么,毕竟人家不是暂编宁远先遣营的人马,然而他徐昌永所部,可是这个暂编营的人马啊!

    再说,这些事情,其实之前杨振已经跟他透过口风了,当时他都没有反对,现在坚决反对也不好。

    徐昌永思来想去,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好!干了!再干这一票!”

    杨振看着徐昌永,知道这个汉子终究还是可取的,他虽然没什么主意,容易动摇,可是终究还是有底线的,这与他在历史上力战不降、最后被杀的表现基本一致。

第六十八章 合一

    杨振、祖克勇、徐昌永和袁进等人刚沟通完出兵的事宜,这时突然就听见,西边岸上的方向传来了一阵阵雷鸣般的声响。

    正在聚议的这几个人都是一惊,纷纷站起来往西边眺望,直到发现那些雷鸣般的声响并不是发生在芦苇荡的边缘,这才略微放下了心。

    “鞑子开始炮击松山城了!”

    杨振一边儿说着话,一边继续看着西边的夕阳,心里有点疑惑,但是略一想,他就明白了,于是接着对众人说道:

    “但是不用担心!至少今天晚上咱们不用担心松山!现在已经到了申时!鞑子照理不会在这个时候再发起强攻了!我猜,鞑子此时打炮,是在校正射角,以便调整炮阵!

    “明天!我猜很可能就是明天,鞑子就要对松山城发起新一轮的炮击和强攻了!”

    杨振这边说刚完话,就又从遥远西边传来了一阵大炮轰击的声音!

    徐昌永等人听了杨振的话,略微宽心的同时,也有些将信将疑,都是咬着牙关不说话,满脸忧虑地看着西方。

    松山城距离海岸的芦苇荡,直线距离大概八九里远,距离杨振他们所在的沙洲岛,可能十里地左右,虽然炮声隆隆,他们听得清,可是往西边眺望,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这个时候祖克勇说道:“祖大帅的意思是让我们尽快送信进城!以前鞑子没有大炮,特别是红夷大炮,大帅不担心鞑子能够攻克松山或者锦州,可是现在鞑子有了重炮!这就不得不担心了!若是金国凤、夏成德他们,在重炮轰击之下,坚守之志动摇,那可就麻烦了!”

    说到这里,祖克勇看着杨振,郑重其事地对他说道:“协镇大人!骚扰、吸引鞑子来攻我们,固然能够起到救援松山之效!但是当务之急,怕是得先遣人告知松山守军援军已至,我们在外的消息!”

    祖克勇说完这话,其他人都是扭头看着他,心里都想,这个祖克勇也真是一个不肯安分的主儿!

    “祖兄弟!昨天夜里我们在鞑子的粮草营里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松山城里的金国凤、夏成德这些人,即便是聋子也该听到了吧!即便是傻子,也能猜到是城外的鞑子出了问题吧!我们还有必要画蛇添足,再派人去城下送信吗?!”

    徐昌永一想到要送信,就知道送信肯定得骑兵去,可是杨振旧部没有骑兵,袁进又是水师营,如果非要去,那就只能从他和祖克勇之间出人了,因此立刻反对起来:

    “我老徐可不是贪生怕死!也不是不想去松山报信,问题是这个时候这么做,不仅多此一举,而且简直就是自投罗网啊!信送不到,人被截杀,咱们图个什么!?”

    紧接着,袁进也站出来符合了徐昌永的意见,说道:“杨兄弟!按照你之前的说法,咱们明天就要大举上岸骚扰鞑子、引诱鞑子来攻我们,这不就是救援松山了吗?徐游击所部轻骑,明天又担负着主动骚扰、吸引鞑子来追的重任,今晚让他们上岸苦战一场,去送信,即便明日归来,怕也难以按期出战,岂不耽误了大事?!”

    这意思就很明白了,那就是在说祖克勇了,要去送信,你就去吧,只是没有明说出来而已。

    祖克勇的神经再大条,这个时候也听出来了,只是看了看徐克勇和袁进,就对着杨振一抱拳,说道:“既然是我提出来的,自然是我带人去!”

    结果,祖克勇话音一落,杨振就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不能去!其他人今天也不必去!”

    听了杨振的话,徐昌永和袁进表情缓解下来,尤其徐昌永暗自松了口气,可是祖克勇却又要再说什么。

    这个时候,杨振拦住了祖克勇,接着对众人说道:“不是不去!而是明天去!刚才的炮声,我们听见了,想必先遣营和水师营的将士们也都听见了!一会儿回去,就这么告诉他们,鞑子猛攻松山,明天我们全军一起上岸,掩护先遣营前锋哨探马队,去给松山守军送信!”

    这可是现成的出兵理由和借口,杨振迅速就把西边远处传来的炮声与明日的伏击战联系到了一起。

    杨振的话一说出口,徐昌永就听明白了。

    很快,袁进也明白了。

    这是把给松山送信的任务和明日伏击鞑子的任务二合一了。

    而且,明天以给松山城送信为由出兵,既能让大家说服麾下将士,又能让徐克勇麾下的那些蒙古兵的表现看起来更真实。

    若是告诉他们,说是让他们主动去诱敌,谁知道其中哪一个人要是落了马,被鞑子给活捉了,说出了实情,自己们岂不是白辛苦了一场!?

    徐昌永和袁进想清楚了其中的弯弯绕之后,对杨振的认识更深了一层。

    若说以前杨振的那些歪点子、鬼主意还有可能是张得贵、李禄这帮人帮他出的话,那么现在这种临场反应,却不是别人能够帮得了的。

    这个时候,祖克勇也反应过来了。

    不过,他还是担心松山城的安危,只听他又说道:“协镇大人!明天主要是诱敌,信送不到的可能性太大了,万一松山城不知道援军已至,出了问题怎么办?!”

    “不会的!祖兄弟,你要相信我!金国凤、夏成德他们既然坚持到了现在,就不会轻易动摇!”

    杨振说完了这话,只是盯着祖克勇,继续说道:“如果祖兄弟你身上带有祖大帅写给金国凤和夏成德的信件,不如明天就拿出来,交给徐大哥的人马,让他们带着信件去!否则以后可能真就没机会送出了!”

    杨振的话,让徐昌永和袁进的心里都是一惊。

    不过,更让他们惊讶的,则是祖克勇的回答。

    只听祖克勇沉吟了片刻,最后说道:“好吧!”

    祖克勇的回答,既证实了杨振的猜想,又让其他几个人大吃了一惊,敢情祖大帅还有这样的安排!?

    徐昌永看看祖克勇,又看看杨振,见杨振依然微笑着,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既没有惊讶,也没有失落或者不快,心里又暗自佩服杨振的城府。

    如果是他徐昌永,自己要是表面上被任命为了先遣营的主将,可是祖大帅在暗地里又对别人也有了交代,随时随地会有一个人拿出祖大帅的命令,取代他的位置,他的心里一定会很不好受。

    什么叫不被信任?

    这就叫不被信任。

    不过,对于这种可能,杨振早就想过了。

    他虽然出身于辽东都司广宁后屯卫,也算是辽东人了,可是对于现在的宁锦军队或者“关宁军”来说,他就是一个不被信任的外来户而已。

    至于除了给金国凤等人的信件之外,祖克勇还有没有其他祖大寿的秘密军令,杨振不敢保证。

    也许自己哪一天行差踏错,祖克勇再拿出一纸军令来,就能将自己取代了!

    但他不在乎了。

    因为现在先遣营的主力,是他的旧部,而不是祖克勇和徐昌永了。

    没有自己的火枪队、炮队和掷弹兵队,祖克勇和徐昌永的那点骑兵,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而他们的骑兵,自从决定走海路北上那一刻起,就已经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这个时候,西边传来的鞑子炮击松山的响声,也已经停息了好一阵子了,到此,众人也才相信,鞑子现在只是试炮,明天清晨开始,恐怕就是松山城的危急时刻了!

第六十九章 战壕

    几个人终于达成了一致之后,各自回营传达命令,着手准备明天上岸,再与鞑子拼上一场。

    杨振送走了心事重重的徐昌永、祖克勇和袁进之后,回到了自己沙洲顶上的营地里,但他根本没有时间休息,而是马上叫来了杨占鳌、严三,对他们说道:

    “今天晚上对我们至关重要!鞑子既然已经发现了那处芦苇荡前的空地,我担心他们会派人再来察看!我们不能不倍加小心!”

    说到这里,杨振看着杨占鳌,对他说道:“占鳌!一会儿吃完了饭,你再辛苦一趟!带几个人,再回到今天我们藏身的地方!就在那里守着!若是鞑子派人再过来察看,就迅速回来报信!我们也好有个防备!”

    杨占鳌听到杨振说的话,想了想,看了看严三,然后说道:“大人!还是严三跟我去吗?大人身边儿也不能没人护着啊!明早出兵,谁来给大人掌舵?”

    杨振听了这话,知道说的有理,先是点了点头,然后转而询问严三,对他说:“袁守备的水师营里人头你熟悉,哪个比较机灵活泛点儿?!你推荐一个,我去找袁进说说!”

    严三也没有迟疑,当即对杨振说:“大人还记得那个郭小五吗?人够机灵,水性也好,年纪不大,却也在水上打混了不少年!”

    “既然这样!占鳌,你现在就带着我的旗牌,去找袁进袁守备!就说是我的意思,调用那个郭小五,还有一条小船,今晚你们前去西边芦苇荡外面值守放哨,此行以你为主,以郭小五为副!”

    杨振说完这话,杨占鳌点头应诺,随即转身离去,带着杨振的旗牌,自去找袁进借人借船去了。

    接下来,杨振又让严三出去,去把自己麾下所有部将叫道自己的窝棚这里来商量出兵的事情。

    没过多大功夫,张得贵、张臣、李禄、潘文茂四个人前脚跟着后脚,全都到齐了。

    杨振将自己今天出去察看地形的所见所闻,以及路上的所思所想,还有傍晚时分,与徐昌永、祖克勇、袁进三人的计议,全都和盘托出,最后说道:“刚才西边传过来的炮声你们也都听见了,鞑子明天必定猛攻松山城!

    “若是明天松山城能够守住,我们此行就算成功了!若是松山城守不住,我们之前的作为和功劳就要大大逊色了!而且鞑子猛攻松山城在即,我们肩负救援松山的使命,自是不能坐在这里袖手旁观!”

    说完这些话,杨振看看自己的这几个死忠、铁杆部下,见他们脸色还算平静,于是接着说道:

    “我与徐昌永等人虽然说定了,明天早上退潮之后出兵上岸,但是,我们与他们大为不同,我们没有马匹,也好上岸,与此同时,我们上了岸以后,却又严重依赖工事!”

    说到这里,杨振指了指夕阳下的营地边缘那些残垣断壁,以及残垣断壁下的壕沟,继续说道:

    “看到了没有!我们设伏的时候,最依赖的,不是战马,也不是火枪,而是构筑这样的胸墙,挖掘这样的壕沟!

    “特别是这样的壕沟,今后我们军中可以称之为战壕!最是方便火枪队和掷弹兵队使用!到时候,徐昌永所部引来了鞑子的骑兵,我们就躲在战壕里,既不用担心鞑子的箭雨,也不用担心鞑子的战马冲撞!

    “而且等到我们在沙土地上埋设的万人敌、龙王炮炸响了之后,敌人倒霉,我们却不会有事!即便近在眼前,只要我们及时回到战壕里,也伤不到我们分毫!”

    杨振向着几个部下,描绘了一番依托战壕和胸墙,利用各种火器作战的“美妙”场景,然后接着说道:

    “你们不用担心!只要我们在战前把该搞出来的工事,都搞出来了!这场战斗,我们就稳操胜算!如果鞑子的人马,超出了我们的预想,实在是太多,打不过来,我们还有机会全身而退!”

    说到这里,杨振蹲在地上,拿一根枯树枝,在地上纵横交错地画出了自己设想的“战场”,然后指着从“战场”通向芦苇荡的几条线说道:

    “如果情况不妙!到时候,我们就沿着这几条交通壕,迅速撤入身后的芦苇荡里,到了那里,鞑子的追兵就不敢追来!如果他们敢于追来,我们到时候,为防万一,也可以在芦苇荡里,再设一条阻击壕!回到芦苇荡里以后,可以继续开火,阻击鞑子!

    “所以,你们放心!我杨振是不会在稀里糊涂、不明所以的时候就去冒险的!既然决心要打,那就一定是有了把握!没有把握,我不会去打!”

    张得贵听了这话,看看其他几个人,彼此对视一眼,也都知道对方的意思。

    这些人在一起时间久了,而且跟在杨振的身边虽然时间上有长有短,但对以前那个杨振的性子还是比较了解的,心里都在质疑:“你以前可不就是稀里糊涂、不明所以,就去猛攻猛打的吗?”

    但是这么想,也就是这么想想而已,他们可不会说出口。

    特别是经历了夜袭鞑子粮草大营的战斗之后,他们对杨振的认识已经改观了许多。

    而且他们也习惯了听从杨振的命令,过去比这个情况险恶得多的大仗、硬仗、苦仗,都打过了,还在乎现在这个吗?!

    然而,这个时候,熟悉杨振的张得贵终于开口问道:“大人!你到底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咱们跟着大人这么久了,什么时候秃噜反账过?你说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干,绝对没得二话!”

    其他几个人听了这话,也反应过来了,明明杨振还没说今天晚上到底要干什么,却已经让他们有点热血沸腾了。

    杨振也没让他们多等,见他们问到了关键处,立刻说道:“因为要提前准备工事,挖掘战壕和交通壕,所以今天夜里,我们就要先行出发!要不然的话,等到了明天,徐昌永他们上岸以后,若是引来了鞑子,我们的战壕却没有挖好,万人敌、龙王炮没有埋设好,到时候可就误了大事了!”

    众人一听,这才发现,杨振前面说了那么多,其实都是些想法,只有最后这一句,是让他们做的,而且还是马上就得做的。

    不过杨振下了决心,他们也不能有二话,当下都是点点头,没有人提出问题。

    杨振看着这些忠心的部下们二话不说就接受了他的安排,毫无保留地相信自己,心里其实也很感动。

    不过,这个时候可不是讲感情的时候,他看着潘文茂貌似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就主动问他:“老潘!火药的问题大吗?今天进展大吗?”

    杨振也知道这几天来大家跟着他都辛苦坏了,尤其是潘文茂,一天到晚都在忙碌,要么就是在指挥一帮人熬硝,要么就是带着一帮人调配火药,每天只有一两个时辰的休息睡觉时间。

    杨振也不想把自己的得力部下们给难为成这个样子,但是,他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好在潘文茂也清楚自己的职责所在,清楚好的火硝、好的火药,对杨振以及自己所在的先遣营有多么重要。

    “大人!今天倒是弄出来一批好硝!等到干透了,小心碾碎,弄成粉末,就可以继续配制火药了!不过今晚又得干个通宵了!”

    潘文茂说完了这些话,苦笑着用双手使劲儿搓了搓脸,然后就什么也不说了。

    杨振想了想,看着他,对他说道:“营里的火器,也不必全用新火药!新火药还是要可着火枪队、炮队先用!

    “另外,从宁远出发的时候,不是有一批旧火药吗?!这一回,全都给它用上吧!那些什么万人敌,龙王炮,手榴弹,又不是火枪、火炮这类精贵火器担心炸膛,那些东西本来就是要爆炸,即便是用了旧火药,只要个大、量足、多用药,一样有威力!”

    “那敢情好!这样一来,倒是省事一些,左右随船运来的那些东西和配料,应该是足够撑过这一次了!”

第七十章 先后

    杨振布置好一切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沉入西边的群山之中了,天色渐渐全黑了下来。

    杨占鳌也已经带着那个严三推荐的郭小五回来了,小船也安排了,只等着吃罢了晚饭就出发。

    这一回,杨振带着杨占鳌、严三和郭小五,去了张得贵的那片炮队营地吃“碰饭”。

    此时,张得贵按照杨振的要求,去找袁进协调船只的事情了,炮队营地里,只留下了炮队右翼副官杨珅和抬枪队的把总邓恩,领着一帮人在忙碌。

    邓恩是张得贵手下的“老”把总了。

    说他“老”,不是他年龄大,他才三十多岁,比杨振大那么几岁,并不算大;说他“老”,是因为他的这个“把总”职务,任职时间太长了。

    这个人是广宁后屯卫世职百户出身,以世职百户出任营兵把总好多年了,先后跟着杨振父子,苦仗、硬仗打了不少。

    可是,打过的仗里,败仗总是居多,队伍也是越打越少,职务也就没有什么晋升,一直沉沦“下僚”。

    这一次,杨振指示成立抬枪狙击手队,一直比较重视部下资历的张得贵,就把邓恩这个“老把总”提拔起来了,让他领头主其事。

    经过了昨夜夜袭鞑子粮草大营的这一仗,这个邓恩也算是经受住了考验,杨振也把干掉鞑子贝子洛托的功劳,就记在了张德贵和他率领的抬枪队头上。

    杨振的做法,自然使得这个一直沉沦下僚、已经有点心灰意冷的邓恩,很快就焕发出了热情,开始变得勇于任事了。

    杨振等人一到,杨珅和邓恩两人就迎了上来,隔着几步远的距离,邓恩不等杨珅先开口,就满脸笑容地对杨振说道:

    “大人!咱们今晚几时出发?这一次,若是再有满鞑子大官露面,咱们抬枪队还是让他有来无回!以前卑职不懂大人所说的狙击战术,自从昨夜一战,卑职和抬枪队的弟兄们都明白了!还是这样的功劳,立得最爽,来得也快!”

    杨振听见了这话,也是冲他和杨珅笑笑,先是对他说道:“你们有信心就好了!你们抬枪队要真搞懂了狙击战术,以后跟着我,想立功那可容易得很!”

    说了这话,杨振也不再去看邓恩那张笑开了花的脸,而是转脸对着杨珅说道:“晚饭好了没有?我还真是有点饿了!其他的事情,咱们一边儿吃饭,一边儿细说!”

    杨珅和邓恩听了这话,连忙让开路,请杨振入营。

    所谓的“营区”,自是简陋至极,地面上只能看见一个接着一个窝棚铺着芦苇的棚顶子,而炮队的人员,全都住在半地下的窝棚里。

    做饭、吃饭的地方,也是在一处略微宽敞点壕沟里,只是上面没有搭棚子,没有铺芦苇杆子。

    普通士卒的地窝棚里,自不可能也用得上珍贵的桐油灯,一到了夜里就是漆黑一片。

    现在只有搭灶做饭的轮值火头军这里,灶台里的火光闪耀,映照出一片光亮来,所以围了一群饥肠辘辘的士卒,都焦急在等待,像一群饿狼一样。

    杨珅、邓恩两人领着杨振等人到来,看见这个状况,杨珅一声暴喝:“起开!都他娘的是一群饿死过托生的,个个都是个吃货!晌午吃了那么多,这还没到时候,就又都围了过来!都他娘的给老子起开!”

    杨珅怒斥完,原本围着锅台的一众士卒,瞬间退开了一圈,让出一片地方来。

    这个时候,已经来到壕沟边缘的杨振,连忙制止了杨珅的呵斥,反而对着那个执掌锅灶的老卒大声说道:

    “不用再等了!让兄弟们先吃!最后给我留一勺就行了!以后先遣营各队主官副官,开饭时统统都排队尾,决不能让一个兄弟没饭吃!队里只要还有一个兄弟饿着肚子看着,主官副官就决不能先吃!”

    杨振这个话一说完,本来还有点乱糟糟的场面,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这可不是杨振想要的效果,看见众人都有点傻眼,杨振立刻又高声喝道:“听清了没有!?”

    这回效果出来了,当下面站着的那一大群士卒,搞明白了杨振是来真的之后,顿时不约而同,整齐地回答道:“听清了!!!”

    “很好!火头军!开饭吧!”

    杨振也饿,而且加了不少碎鱼肉、碎蚌肉,大火熬制的杂合面粥,也散发着强烈的香味,让他也一个劲儿地咽口水。

    但是在这个时候,遇上了这样一个难得的收买军心的机会,他可不能放过。

    而同样饥肠辘辘、早已饿的得前胸贴后背的杨占鳌、严三,还有杨珅和邓恩,也只能跟着杨振一起,站在一个长队的队尾,眼睁睁地干看着壕沟里一队队饿狼一样的士卒在那里“狼吞虎咽”了。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过去,终于轮到了杨振等人,此时的那口大锅了,只剩下了一点锅底,还有锅底上戕下来的一些焦糊的锅巴。

    “这群王八羔子,还真他娘的是一群饿死鬼托生的!大人!就这些了!咱们就将就着吃吧!”

    邓恩官小,按照杨振的说法,他自然排在杨珅和杨振前面,不过他还不是真的那么不晓事儿,所以打了剩下的锅底饭,先给杨振端来了一碗,一边递过来,一边苦笑着说道。

    而杨振也不跟他客气,抬手就接了过来,找了个地方蹲下吃了起来。

    自己下午辛辛苦苦搞回来的鱼肉、蚌肉,已经连一点儿渣都不剩了,盛在碗里的,只有粘稠的糊糊和锅底焦糊的锅巴。

    此时,吃完了饭的士卒们,在各棚棚长的带领下,列队离开,最后,只剩下杨振领来的杨占鳌、严三、郭小五,还有炮队的杨珅和邓恩在埋头吃饭。

    又过了不大一会儿,张得贵带着几个人,回到了自己的营地,见杨振在,连忙过来见面。

    见大家都已吃过了饭,他也不说什么,因为他已经在袁进营中吃过了。

    张得贵一到杨振身边,就对杨振说道:“大人!跟袁进说完了!商定的时间,还是跟昨天一样,亥时出发!

    “这一回,距离并不远,咱们亥时登船,亥时三刻就能绕过去,找地方抛锚,然后换乘小船,深入芦苇荡里,找地方落脚!

    “关于明天上午徐昌永所部、祖克勇所部战马如何上去的问题,我按大人你的说法,跟袁进也说了。拆他大船甲板的想法,他——也同意了!

    “但是,搭建浮桥的事情,得等到明天退潮了之后才能进行!而且浮桥保留不了几个时辰,咱们不能在岸上拖延太久,一旦到了涨潮的时候,不管什么结果,都得撤回来!要不然就只能抛弃那些战马了!”

    “我知道了!不会太长时间的!要徐昌永、祖克勇抛下他们的战马,那还不等于要了他们的命吗!?”

    杨振一听张得贵说完这些话,就知道了袁进的意思。

    不过,袁进这么爽快就同意了拆他大船甲板的想法,倒是颇令杨振意外。

    杨振之所以让张得贵去协调这个事情,一方面张得贵资历也老,足以代表自己。

    另一方面,也是他考虑到了袁进的态度,先让张得贵去给袁进吹吹风,同时给自己留点余地。

    若是袁进不同意,那么自己就亲自去找他好好谈一谈。

    杨振当初为了取得徐昌永的支持,同意他们带上战马一起乘船北上,可是没过多久,他就有点后悔了。

    特别是到了这个沙洲岛上之后,战马一时半会儿根本利用不上,而且上岸困难,登船也困难,每回都需要大量的土木作业。

    不过这一次,用得着徐昌永和祖克勇的战马了,再困难也得弄上岸去。

    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要把三四百匹战马弄上岸,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撤退回来的时候,速度必须够快才行,若是按照以前的做法,用船运输,那可就太慢了。

    杨振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利用每天上午退潮的时候,这个沙洲与对面的芦苇荡之间,只剩下一条宽约两丈左右的浅浅水道的时候,在上面用小船和大船上的甲板搭建一座浮桥。

第七十一章 棚长

    至于对面的芦苇荡里,近海的一带,即使退潮后,地面也非常泥泞,人走没问题,战马走在上面,就比较困难一点,一不小心就要陷进去出不来。

    对于这个问题,杨振的想法,还是利用袁进水师营大船上的甲板,在最泥泞难行的一段,铺设成“栈道”。

    积水较多的地方,则继续利用小船加上大船的甲板,在芦苇荡里搭建一段“浮桥”。

    这样不仅战马可以相对容易一点通行,就是张得贵的炮队,行进起来也相对容易一点。

    这些计划,要想得到实行,就需要袁进的无私配合。

    杨振自己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换取袁进配合自己的筹码,就等着张得贵先去谈,谈不好自己就拿出来。

    没想到,张得贵居然谈成了,袁进也都答应了。

    想到这里,杨振看着张得贵,对他说道:“老张,你说要拆他的大船,袁进就答应得这么爽快?!”

    这时,张得贵迟疑了一下,然后苦笑着说道:“那些大船,对于袁进袁守备来说,就像是那些战马对徐昌永一样,都是命根子,哪会那么爽快?是这样的,大人!我答应回来替他跟大人说项!——”

    说到这里,张得贵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杨振的表情,斟酌着说道:“袁进袁守备的水师营里,原本没有多少战兵,昨夜听从大人的劝告,搞了一个二百人陆战敢死队,听着挺提气,可是一上岸,一入敌营,就乱了,死伤惨重!

    “这一回,听说咱们又要上岸打,而且打的都是真鞑子,他营里就有许多人不愿意,他这个守备也是新官上任,有点不敢违拗了营里大多数人的意愿!就请托我,来给大人说说,拆甲板,架浮桥,搭栈道,接送转运,他们干了,但是呢,他们就光干这个行不行?”

    杨振一听,很快就明白了袁进请张得贵转圜帮着说情的意思:“你是说,袁进的水师营这一次就不上岸了,不参与伏击鞑子人马了?是这个意思吗?”

    “这个袁守备吃了熊心豹子胆么!他水师营是什么意思?!他敢违抗大人的军令不成!?”

    袁进请张得贵帮着转达的意思,经过张得贵这么一说,不光是杨振听明白了,就是杨振身边的几个人也都听明白了,别人还没说啥,杨占鳌先怒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他敢临战退缩?!”

    杨占鳌说了这话,其他人都齐刷刷地看着杨振,等候他的说法。

    而杨振也没有想多久,就对张得贵说道:“好!我答应了!”

    杨振话音一落,张得贵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而其他人则都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杨占鳌还待再说什么,却被杨振拦住了,只听杨振又说道:“老张!一会儿你再去袁进营里一趟,就说我同意了!这一战,他们水师营不用上岸了!只要把浮桥、栈道架好搭成,此战若有斩获,将来报捷的时候,也算他一份功劳!”

    说到这里,杨振又看着张得贵,郑重其事地对他说道:“我今天晚上带着火枪队、掷弹兵队,先上岸,带着大家去挖壕、埋雷、布设战场!你今夜就不用一起去了!明天上午,你们跟祖克勇、徐昌永一起行动!同时,要督促袁进水师营拆甲板,架浮桥,搭栈道,接送转运!”

    说完了这些,杨振想了想,最后说道:“老张!你去找袁进说这些事儿的时候,可也别忘了告诉他,这些事情,他办成了,我给他算功!若是办砸了,耽误了我的大事,可别怪我杨振翻脸不留情面!”

    杨振说完了这些话,单独带着严三,离开了炮队的营地。

    而杨占鳌和郭小五,则收拾了东西,前去之前转备好的登船处,先行出发,给后续的开路队伍放哨去了。

    张得贵则是马不停蹄地,又带着几个随从,往袁进营里去转达杨振方才所说的那番话去了。

    其实,袁进的这点心思,杨振也能理解,袁进水师营里的那些船工桨手们也确实不是合格的战兵,这一回就是跟着上了岸,也不过是凭着人多、揍个数,给其他人壮个胆而已。

    真要让他们发挥自己的作用,还是全员留在后面,担负起接送转运的责任为好。

    袁进既然辗转提出这样的请求,杨振答应了也没有什么大的损失,若是能够换得他们在后方更尽心,那就更好了。

    处理完了这些让人闹心的事情,杨振带着严三来到了掷弹兵队的营地。

    掷弹兵队的人手比炮队少,左右翼加起来一共六个大窝棚,各棚里有个棚长,基本上也是由原来的把总或者什长充任棚长。

    这个棚长,就像是杨振随手任命的各队主官、副官一样,都不是朝廷军制序列里的武官职务,听起来就不正式。

    不过,在杨振的这个先遣营里,特别是在现在的这片营地里,却非常实用。

    掷弹兵队六十个人,分为左右翼,左右翼又各分为三个小队。

    一个小队由一名把总或者其他底层小军官充任什长,带着一小队人马住在一个大窝棚里。

    一个窝棚里的最高长官,自有他在朝廷军职序列里的职务,这个职务有的是营兵官制里的把总,有的是卫所官制里的总旗。

    当然,也有的之前就是什么或者小旗,机缘巧合之下,也成为杨振先遣营里新搞出来的“棚长”了。

    之前的军职非常复杂,这些人跟着杨振父子,一起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其实也没剩下几个真正的大头兵了。

    不过是因为去年战败突围以后,被定了个“临战脱逃”的罪名,很多人之前的军职都被一撸到底,“成了”最底层的兵罢了。

    眼下,把各个地窝棚里的最高长官,称呼为不伦不类的“棚长”,反倒更合大家的心意了。

    现在的杨振,本无意立即就更改营制,但是这次北上,先有了个暂编的先遣营,一番机缘巧合之下,倒也无意间形成了“营”“队”“棚”这样的三级营制。

    到了掷弹兵队宿营的这片窝棚区,杨振让李禄、潘喜召集了左右翼的所有窝棚的“棚长”们前来,把自己的安排说明了。

    并且命令他们,务必在亥时之前,准备好所有能够携带的万人敌、龙王炮、手榴弹等武器,随身携带不了的大件,比如万人敌,龙王炮,务必提前去找张得贵,预备出几条蜈蚣船,一路随行,运送到芦苇荡里。

    因为这一次他们上了岸,就是要把这些东西,提前埋设到预定的位置上去的,一点也耽误不得。

    李禄等人领了命,自有潘喜等人各回各的棚里,去传达杨振的最新指示,而李禄没走,留了下来,并从身边取过来一个东西,一边递给杨振,一边说道:

    “大人!这是之前你讲的铁皮木柄手榴弹!我跟王守堂,就是那对铁匠父子说了,没想到他们竟然知道生铁雷!而且也曾给驻扎在宁远的军队打过生铁雷!

    “我一说要弄个木柄,方便咱们投掷,他们竟然也能听明白!这两天,他们没干别的,竟然搭起个炉子,把咱们不用的佛郎机专用铁弹丸给烧红了,最后打制成了这个样子,装上了木柄!您看看,是不是您说的那种铁皮手榴弹!”

第七十二章 再战

    杨振一听了这话,连忙接过了李禄手里的东西,那东西,入手有点沉重,怕是有两三斤重。

    杨振手握木柄,借着李禄窝棚里的桐油灯一看,心里大喜,简直跟后世他所知道的木柄手榴弹几乎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后世的木柄手榴弹更轻,而这个更重。

    后世的木柄手榴弹,装药的铁皮弹壳,是圆筒状的造型,而这一个则是圆球装的,有点像是小号的震天雷加了个短木柄的感觉。

    与此同时,后世的木柄手榴弹不需要明火,导火索已拉开,就会自燃,可是这一个,导火索也藏在中间有孔洞的木柄里,但是导火索就露在外面,却需要明火来点燃。

    杨振就着桐油灯的光亮,仔细看了又看,越看越是满意,当下对李禄说道:“不错!虽然距离我的设想,还有差距,但基本上差不多了!”

    说到这里,杨振停顿下来,专门看着李禄,对他说道:“一会儿你亲自去找王守堂和王煅,就说我对他们搞出来的这个铁皮手榴弹十分满意!奖励给他们一人十两银子!叫他们再接再厉!圆球型的,直筒型的,多试试,看看哪个装药更多,威力更大!

    “而且你要专门告诉他们,这个手榴弹的铁壳子,爆炸后形成的碎片越多,它的威力就越大!他们要是弄出了那样的手榴弹,我一定有重重有赏!”

    杨振的亲兵队长杨占鳌不在眼前,杨振也没说奖给王守堂父子的二十两银子从哪里出,李禄也知道杨振从来不管钱,而且也没有钱,想来想去,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好在,上次离开宁远的时候,他的开拨银子也没花一分,这回夜袭鞑子营地之后的收获里面,也给他分了一部分银子,加上之前的积蓄,总算还拿的出来这些银子。

    不过,杨振倒是没有想到这么多,安排完了这些事情,就带着严三,去了其他的营地巡视,又先后与潘文茂、徐昌永、祖克勇碰了碰面,最后敲定了上岸诱敌并伏击鞑子的各种大小适宜。

    直到月亮高升,夜色如水,杨振才回到自己的窝棚处,躺在芦苇铺地的窝棚里,拉过那条破棉被,很快就呼呼大睡了。

    在跟着杨振以前,严三还从来没有这么累过,不过累虽然是累,可也真是够惊险、够刺激,也正是男子汉大丈夫该干的事情!

    同样奔波了一天、劳累了一天的严三,眼皮子都要抬不起来了,但是想想这几天的人生际遇,却又有一种别样的满足感。

    新来的他虽然没有准备铺盖,不过他也不挑不拣,就在杨振窝棚旁边,临时找了杨占鳌的破毡毯,躺在一堆温暖的芦苇上,躺倒就睡着了。

    时间过得很快,仿佛是刚闭上眼,两个时辰就过去了,而严三也从沉睡中突然惊醒了。

    他挣扎着起来,从地窝棚里探出头去,看看天空,见月亮似乎已过中天,立刻清醒了过来,简单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来叫醒杨振。

    杨占鳌不在,他这个杨振任命的亲兵队副队长,就要担起这个责任来了。

    杨振这几天也累够呛,此时睡得深沉,不过因为心里有事,严三一叫,他就醒了。

    两个收拾了东西出来,站在地面上往远处看,袁进营里靠海的地方,灯火闪烁,显然已经在准备了。

    李禄营地那里也是难得的灯火通明,已经行动起来了。

    再看近处,脚下不远的沟壕里,张臣率领的火枪队左翼,还有张国淦率领的火枪队右翼,也已经整装待发了。

    经历昨夜的夜袭鞑子大营,这些人也都得到了锻炼,上至领队的副官,下到“棚长”和士卒,都已经知道了杨振的打法。

    特别是经历了昨天晚上那样险恶的情景,他们却没有死掉一个人,不过是几个人受了一点儿程度不同的轻伤罢了,使得他们对手中的“鲁密铳”是信心大增,知道手中的“鲁密铳”值得依靠,连带着上上下下的胆子也就越发大起来了。

    这一回,大家又知道是伏击鞑子,而且有战壕和交通壕可以藏身和撤退,所以并不担心生死的问题。

    唯一让大家不爽的是,大家藏身的战壕和撤退的交通壕,还有专门坑鞑子战马的陷马坑,甚至包括掷弹兵队埋设“万人敌”和龙王炮的坑洞,都需要火枪队左右翼的士卒们动手去挖。

    为了这个,自己们还不得不半夜三更就出发,连个囫囵觉都睡不成。

    如果不是夜里营中不允许喧哗,甚至不允许大声说话,“碎嘴张”张国淦就要把自己心里嘀咕了无数遍的这些话给当众说出来了。

    杨振看火枪队这边儿都准备好了,就让严三打着先遣营的旗帜,去掷弹兵队的营地传令集结。

    不大一会功夫,严三打着旗帜走在前面,李禄和潘喜各领一支队伍,往火枪队左翼的营地方向而来。

    杨振站在壕沟上面,冲着张臣低声喊了一声:“出发!”

    张臣随即跃出壕沟,打出了火枪队的旗帜,火枪队左右翼的士卒们,就像是从地下长出来的一样,一瞬间全都从沟壕里跳上地面,分左右翼,迅速列了两队。

    他们跟着张臣和张国淦,而张臣和张国淦跟着杨振,没有一个人说话,只一路朝袁进营地所在的方向,悄没声息地行去。

    而在他们的身后,则跟着同样悄没声息的李禄及其掷弹兵队左右翼。

    到了袁进的营地附近,袁进赶来见面。

    杨振再见了袁进,两个人都很有默契,谁也没有去提此前由张得贵奔走其间、帮忙说和的事情,就像是根本没有发生过那样的事情一样。

    而袁进知道水师营不需要跟从出战,也了却了心中忧虑的一件大事,在对待杨振所部主动出击的问题上,态度重新变得积极起来,跑前跑后,亲自帮着指挥联络。

    只用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众人就顺利完成了登船。

    杨振麾下的火枪队、掷弹兵队,本来一共才一百来人,昨夜火枪队左右翼一直集体行动,除了几个受伤的,没有损失一个火枪手。

    可是掷弹兵队就不同了,六十个人出战,活着回来的只剩下了四十八个,其中还有几个带着轻重不同的伤。

    所以,这一次跟着杨振率先出战的,包括杨振新收的亲兵队副队长严三,总共才不过八十九个人而已,行动自是非常方便。

    若不是因为需要携带的“万人敌”“龙王炮”“手榴弹”等弹药较多,这些人根本都用不上十条蜈蚣船,五六只蜈蚣船就足够了。

    而且这点人马船只的出行,除了袁进和张得贵跑前跑后并等候送行之外,甚至都没有惊动到徐昌永和祖克勇所部的沉睡。

    杨振、张臣带着一个棚的火枪队士卒,坐在一艘由严三亲自掌舵的蜈蚣船上,走在最前面。

    此时潮水已经涨到了高位,绕过了沙洲的南端,沙洲与芦苇荡之间原本不过两丈左右宽的水道,如今已是一片汪洋。

    如果不是留下了严三领路,单凭杨振自己的记忆,怕是找不到当时西去哨探的那条水道和道路了。

    好在严三已经在海上跑了多年,对辽西海岸线上这样的地形,有着天然的敏锐,由他掌舵带头,很快就引领着整个小船队,乘着涨潮的水势,准确又快速地冲进了白天他们探索过的那片芦苇荡里。

    芦苇荡里白天退潮后勉强能够行船的小河流,此时已经变成了宽大的水道,可以一路往西,深入得更远了。

    海风和潮涌,再加上桨手们的努力划桨,使得杨振此行由十艘小船组成的小船队在芦苇荡里行驶得速度飞快。

    芦苇荡里的河道上,除了风声和水声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月光下,广袤的芦苇荡显得无比幽深、静谧,既有一种迷人的美,同时又令人望而生畏。

第七十三章 设伏

    只是,杨振本人根本无暇欣赏月色下的芦苇荡,也没有时间为之感到沉醉或者恐惧,因为他自从得知严三顺利进入了白天走过的小河流以后,就紧抱着怀中的火枪安然入睡了。

    直到他乘坐的小船突然冲上了一处浅滩,并成功地搁浅在那里为止,巨大的震荡让他惊醒,也让和他同船的火枪手们从睡梦中惊醒。

    在张臣的低声呵斥之下,船上的火枪手们迅速起身跳了下去,杨振也跟着跳了下去,踩着芦苇荡里一层浅浅的水,迅速将乘坐的船只拉到一边去,以便给后来的船只留出合适的位置,让它们顺利冲出水道,冲上坚实的浅滩。

    杨振、张臣等人下了船,留下划船的桨手们留守此地,然后由严三带头领着,继续往芦苇荡的深处,朝西方行去。

    白天的时候,他们通行的地方已经做了标记,杨占鳌与郭小五也给他们做了标记。

    一行人往西走了没过多久,严三就找到了一片倒伏的芦苇,并在那里找到了杨占鳌、郭小五留下的船只,只是并没有遇见那些跟杨占鳌同行的桨手们。

    不过,找到了方向就好办了,众人也是信心大增,等候了片刻,集齐了所有的火枪手和掷弹手之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西开去。

    从这里再往西行,已经都是比较坚实干燥的地面了,海水涨潮的威力,到了杨占鳌他们丢弃小船的地方就算是到顶了。

    所以接下来往西的路上,杨振麾下的一行人,没费什么太大的劲儿,也没花太长的时间,就顺利地抵达了芦苇荡的边缘地带。

    比较费点劲的,倒是掷弹兵队的那些数量较多的“万人敌”“龙王炮”了,这些东西比较笨重,需要掷弹兵队的士卒,一趟又一趟,往返数次才能搬运过来。

    明朝官军制作的“万人敌”和“龙王炮”非常笨重,而且都比较耗费火药。

    尤其是“万人敌”,明朝军队的“万人敌”最大的那种,如果换算成后世的“公斤”来计算,竟然重达四十公斤。

    如果去掉了承载火药、铁蒺藜的陶罐,以及搬运使用的木箱子以后,里面需要装填的火药等物起码也得在十公斤左右了。

    如果不是因为火药品质严重不达标、不过关,这样的“万人敌”,应该是不会辜负它的这个霸气名字的。

    这一回,杨振等于是把自己在宁远城里积攒下来的全部家底,都压上去了。

    所有库存的“万人敌”“龙王炮”,以及从袁进水师营里搞到的“龙王炮”,总计二百余颗,全都给运了过来。

    此战若是真的失利,其实也不用徐昌永和袁进再劝他了,杨振自己都会主动撤退到海上避敌去。

    因为此战若是不能建功,他的手里也根本没有了继续赖以建功的本钱,就连设圈套、打伏击的本钱也没有了,既然仗都没法打了,再上岸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杨振坚信,他这一次的安排是很有可能建功的。

    因为在明朝与满鞑子过往二十多年的战争中,从来都是满鞑子针对大明官军做圈套、诱敌、打伏击,基本上没有出现过明军做圈套、设伏,去打鞑子的伏击。

    二十多年来,明军连出城野战的念头都生不出来,强悍如大明辽东的边军,都只敢凭借坚城固守而已。

    这些蹂躏明军如无物,嚣张跋扈到了极点的满鞑子,又怎么会料到敢有人设他们的埋伏,打他们的伏击呢?

    就算是有埋伏,杨振料想以他们对明军的蔑视,他们也不会临阵退缩,而且他们打破脑袋也绝不会想到杨振备下的埋伏,竟会是这样的埋伏。

    先说杨振带着火枪队的左翼,率先来到了芦苇荡的边缘地带,这个地方,杨振来过,已经比较熟悉了。

    就在沙地边缘,杨振举手止住身后的队伍,蹲在地上摸索了片刻,找到了两个鹅卵石,然后拿在手上,用力敲击了三下。

    在寂静的夜里,石头击打石头的声音,在风吹芦苇的呼呼声中,显得十分清脆。

    只过得片刻,前方百余步外的那片树林子里,突然钻出了一个身影,猫着腰,像个豹子一样,迅速地朝着芦苇荡这边奔了过来。

    张臣立刻举枪瞄准那个身影,而杨振立刻用手按住了张臣端着的长枪,这是他与杨占鳌、郭小五早就约定好的联络信号。

    果然,那个身影来得极快,几起几落之下,就到了众人的前面数步之外,这时张臣也看出来,来人是袁进水师营里的那个郭小五。

    “大人!杨把总在前面林子尽头的那片空地上,领着其他人正在偷摸挖那陷马坑呢!这片地界,今天晚上干净得很,一个满鞑子的游骑也没看见!杨把总说,昨天大人和他遇见的那队鞑子,可能昨天就过了河,往北边去了!总之现在这里安全得很!大人可以带着大伙放心干活!”

    那个身影,正是袁进水师营里借来为杨占鳌掌舵驾船的郭小五。

    郭小五跑过来以后,隔着几步远就出了声,到了杨振面前,更是立刻单膝跪在地上,快速地报告了他们观察到的情况。

    “松山城外的大营里,今夜可有什么动静?!你们有没有往西去看?可有什么异常?!”

    杨振听到郭小五的话,心里感到踏实之余,又接着问道,他也担心这里的宁静祥和是个假象。

    毕竟不到十之里外,就是鞑子在松山城外、小凌河南岸的娘娘宫大营了,他很担心,若是他在指挥大家挖掘战壕、陷马坑的时候,鞑子夜里的游骑意外地来到了这里,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但是同时,他又不敢派出人手往西去走得太远了,有了昨夜的奇袭之后,鞑子在娘娘宫的大营,一定会加强巡哨,万一鞑子没有发现他们在此地进行土木作业,反倒是发现了他派出的哨探,那么伏击鞑子的设想,一样会见光死。

    杨振看着月光下的郭小五,问完了话,只听那个郭小五立刻回答道:“小的倒是有心想去探探!不过杨把总担心打草惊蛇,惊动了鞑子,坏了大人的大事,俺们就没敢去!自来了这里之后,小的就奉了杨把总的命令帮着望风,一直在前面那片树林子里守着,没有动过地方!”

    杨振听到郭小五这么说,总算放下心来,当下招呼了张臣和张国淦,以及已经赶过来会合的李禄和潘喜,就着月光,领着两队的主官和副官们,来到前面的盐碱滩、沙土地上,给他们各支队伍,分别划分了区域,分派了任务,然后让他们迅速分头行动了起来。

    此前,杨振让张国淦在宁远城里打制和购买的铁锹,此时充分发挥出了应有的作用。

    这些铁锹只有火枪队自用的那部分,是按照杨振画出的形制,由宁远城的铁匠铺打造出来的。

    其他剩下的几十把,则全都花了银子从宁远城里的铁匠铺购买的,各种形制的都有。

    但是不管是什么形制的,此时用来在沙土质的土地上挖掘战壕、交通壕,却是非常物尽其用了。

    杨振营里装备的这些铁锹,比起后世流行全世界的多功能军用锹、战备锹来,差距大了去了,但是对于现在的先遣营来说,却是足够用了。

    杨振先是安排了火枪队左右翼、掷弹兵队左右翼的挖掘任务,等他们行动起来之后,就在郭小五的引领之下,往前方去找杨占鳌了。

    杨占鳌知道杨振的几乎全部计划,这次带着郭小五等人前来这里放哨,就事先准备了铁锹。

    到了预定的地点,杨占鳌只是让头脑比较机灵的郭小五,在树林子找了一颗粗壮的大树爬上去四处瞭望,而他自己,则带着那一队划船的桨手,到预定设置陷马坑的地带,开始挖掘。

    杨振到来的时候,那片树林所在的台地,与小凌河主航道之间的那片开阔地上,已经遍布了他们这些人上半夜挖掘出来的陷马坑。

    “大人!这一片都是沙土地,沙土松浮,也好挖,我们七个人,已经挖了二百来个了!还没来得及用干草覆盖,您看看,挖这么大、这么深,够不够用!”

第七十四章 雷区

    杨振一见到杨占鳌的面儿,就听杨占鳌这么对他说道,见杨占鳌这么尽职尽责,凡事都能替自己往前想,往前赶,心里十分感动。

    不过,此时也不是好好说话的好时机,因此听了杨占鳌的话,杨振拉起他的手,用力拍了拍,点点头,就蹲在了地上细看,并用手去试探杨占鳌带人挖掘的陷马坑。

    单个陷马坑,大小大概有先遣营士卒吃饭用的大木碗的碗口那么大,深度约有两尺左右。

    “够了!大小合适,深度也够用!很不错!”

    陷马坑太大了,折不断马腿或马蹄,若是太小了,马蹄进不去,也发挥不了作用。

    杨振一边儿低声说着话,一边站了起来,往前面看,只见清亮的月光之下,前方一大片区域里,每隔两三尺见方的地面上,都有一个黑咕隆咚的窟窿,密密麻麻,怕不下两三百个。

    杨振眼看着这片布满了陷马坑的地域,基本上覆盖了从树林到河岸芦苇丛的全部开阔地,心里满意极了,于是对杨占鳌说道:

    “占鳌辛苦了!你可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啊!陷马坑的事情,就这样了!完全足够了!”

    说到了这里,看着辛苦了半夜的杨占鳌,杨振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不过,接下来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陷马坑的数量是够了,但是光靠陷马坑,是不可能拦住所有鞑子的,而且从马上摔下来的鞑子,也是极大的威胁!我们还要再挖出一条工字壕来!”

    杨振一边儿说着这个话,一边儿迈开了大步,在陷马坑地带往东,通向芦苇荡前那片盐碱地的方向上,走了二十来步,然后由南向北,用脚画出了他所说的“工字壕”的形状。

    然后,杨振叫来了杨占鳌等人,对杨占鳌说道:“我知道,你们干了大半夜了,没有休息,已经很辛苦了!可是火枪队左右翼、掷弹兵队左右翼,现在都有各自的重任在身,这条工字壕,只能是我和大家一起干了!弟兄们再加把劲儿,把这个干完了咱们再休息!”

    杨振说完了这些话,也把自己手中的火枪放在一边的地上,然后回手把背在背上的短柄铁锹取下来,不管不顾地,先自己干了起来。

    杨占鳌一看,也是二话不说,按照杨振用脚画出的路线,找了个地段就挖了起来,其他人自是无话可说,只能跟着继续埋头苦干了。

    而郭小五也不用杨振吩咐,转头就去了之前藏身的树林子,继续瞭望放哨去了。

    好在这片海岸与小凌河河岸之间的土地,大多是比较松浮的沙土地,间或有些鹅卵石层和碎石头层,但是总的来说,还是比较好开挖的。

    三月中旬的辽西地面上,夜里的气温还是挺低的,海风吹来,还是挺冷的,不过只顾着埋头苦干的杨振,不仅没有感觉到一丝的寒冷,相反,半个时辰过后,就出了一身的大汗。

    而此时,他画出的工字壕的第一条壕沟,也基本成型了。

    这条壕沟深度在四尺左右,加上用挖出来的沙土堆积而成的掩体,深度可达五尺左右。

    至于宽度,足可容一人轻松转身,但却无法使两人并肩通过。

    对杨振来说,这就够了,因为即便他有时间有能力挖出更宽更长的战壕,但是现在的他,也并没有多少人马可以用来布防这里。

    又是半个时辰之后,一直挥汗如雨、埋头苦干的杨振,已经累得双臂都要抬不起来了。

    也是这个时候,李禄带着自己的掷弹兵队左翼,赶了过来,他们人多势众,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而杨振也借此机会,可以喘上一口气,坐在壕沟里休息一会儿了。

    随同前来的严三,还从不远处的小凌河边打来一水囊的淡水,给杨振饮用,并主动接过了杨振手里的铁锹继续挖掘。

    就这样,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月亮的光辉黯淡了下去,黎明前的黑暗已经来临,杨振设想中针对鞑子设置的第二道死亡线,终于宣告完工了。

    这一次伏击,杨振一共设置了五道死亡线:第一道,就是杨占鳌他们之前已经挖好的陷马坑。

    第二道,则是杨振挥汗如雨,亲自领着众人挖出来的这条“工字壕”。

    第三道,则是由李禄、潘喜带着掷弹兵队埋设的大片“雷场”。

    第四道,则是在“雷场”后面,由张臣和张国淦领着火枪队,沿着芦苇荡的边缘地带前出二十多步,挖出来的另一条“一字壕”。

    至于第五道,则是预留给炮队左右翼设置在芦苇荡边上,位于芦苇荡里面一侧的虎蹲炮、佛郎机和抬枪狙击手!

    杨振绝不相信鞑子的骑兵,在冲过了陷马坑,躲过了第二道死亡线上的掷弹兵,甚至冲过了“地雷阵”之后,还能躲得过第四道“伏击线”的火枪手和第五道“伏击线”上的炮手、抬枪手。

    若是鞑子的战力,真的逆天到了这种地步,那么杨振也就不用再去尝试着改变大明朝的命运了,直接买块豆腐撞死得了。

    终于,到了天色即将大亮的时候,在全体将士的共同努力之下,杨振设想中的五道“阻击线”,全都贯通了起来。

    一条月牙形的长壕,穿越了埋设过“万人敌”和龙王炮的区域,将陷马坑地带后面的工字壕,与“地雷阵”后面火枪队挖掘的“一字壕”连了起来,并且贯通了火枪队的“一字壕”,直接深入到了隐蔽在芦苇荡边上的炮队预留阵地后面。

    杨振领着众人,从陷马坑后面的工字壕,试着在底下壕沟里,一路走到芦苇荡里,众人这才彻底明白,为什么杨振非要挖出这么复杂的壕沟工事了。

    有了这套地下壕沟工事,鞑子的骑兵若是来得少了,完全可以叫他们全军覆没,若是鞑子的骑兵来得多了,自己们也可以沿着直接深入芦苇荡的壕沟全身而退。

    杨振领着众人走完了一趟之后,心里也基本满意,当下对着不住赞叹的众人说道:“咱们的基本工事已经完备了!接下来就看诸位的了!”

    说到这里,杨振看了看众人,略一思考,又说道:“陷马坑处,一会儿由杨占鳌、严三你们负责,领着那几个挖坑的船工桨手,弄些干芦苇和枯枝败叶过去,撒上一层,把它遮住!同时你们二人要记得,提醒徐昌永,不得率队从此通过!”

    杨振说完这些话,看着杨占鳌和严三,二人连忙答应,然后转身而去。

    接下来,杨振又对李禄说道:“一会儿,你和潘喜负责,把你们埋设的万人敌和龙王炮全部位置,都给标记出来!导火线团所在之处,要用石头压盖一些易点燃的干芦苇以防万一!”

    说到这里,杨振看了看远处“工字壕”所在位置,略一沉吟,接着说道:“陷马坑后面的工字壕,就由潘喜率领掷弹兵队右翼驻守!多备各种手榴弹!

    “鞑子只要冲过了陷马坑那段地面,你们就要使劲儿投掷手榴弹!能炸死多少就炸死多少,炸不死他们,炸伤也行!

    “至于李禄,看到对面那片树林子了吗?到时候你要率领掷弹兵队左翼,埋伏在对面的树林子里,在徐昌永率领他诱敌的马队穿越了树林之后,你们要阻断他们身后的追兵,迫使鞑子骑兵绕开树林!

    “如果鞑子人马实在太多,你们阻断不了,你和你的掷弹兵队左翼可以从树林子左侧尽头,直接躲进芦苇荡里!如果你们愿意,也可以在那片树林里挖掘战壕,也可以躲过鞑子战马冲击!

    “我只要你们能起到一些阻滞鞑子骑兵的作用,将徐昌永所部和追兵分开一段距离,就算你们有功!但是你们不能跟在徐昌永后面,冒险穿越你们埋设万人敌的区域!”

    杨振决不想拿自己亲自设下的“雷区”,最后不得不把敌人和自己人一起炸了。

    听了杨振所说的话,李禄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当下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

    而潘喜也接了命令,当场转身离去,开始安排部署防守工字壕的任务去了。

第七十五章 决心

    杨振给他的部下们安排的任务和发布的命令,全都非常明确,几乎不存在任何误解和产生歧义的空间。

    这样做,虽然稍微显得啰嗦了一点,但是却极大地方便了部属们正确领会他的意图。

    因为目前他所安排的伏击计划,相对于这个还是冷兵器占主流的时代而言,有点太过于复杂了。

    任何一个环节出现了失误,都很可能直接导致整个计划的失败。

    所以,他不得不千叮咛万嘱咐潘喜和李禄,所为的就是避免他的部属们好心办了坏事,最后弄砸了大局。

    李禄在听了杨振的安排之后,觉得还是在那片树林子里再挖一条壕沟藏身比较好,免得自己的部下在遭遇鞑子冲击之前先被徐昌永的马队给冲散了。

    所以,他领了命令之后,立刻就带着麾下的掷弹兵队左翼,小心翼翼地绕开了“雷区”,前往远处那片树林子里继续挖掘战壕去了。

    而站在杨振身边的张臣和张国淦,听完了杨振对掷弹兵队左右翼的安排之后,也都基本明白了自己的任务。

    那就是坚守在芦苇荡前沿二十几步外的那条“一字壕”里,以防止鞑子大队骑兵冲过“地雷阵”之后,跟着徐昌永的蒙古兵,直接冲击祖克勇的中军预备马队和张得贵的炮队阵地。

    “你们的任务,就不用我多说了!只要是出现在你们眼前的所有鞑子,马上的,地上的都是你们的目标!

    “但是要记住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若有鞑子将领出现,你们二十人、四十人一同瞄准他一个同时开火,老子就不信打不死他!

    “到时候祖克勇的弓箭手们,临时会跟你们同一条战壕!不要让弓箭手们小瞧了火枪队!”

    杨振的话说完,虽然没有点名,但是张臣、张国淦两人也都知道是在说自己,当下一齐领了命令,转身离去各自安排各自的士卒,定人定位,分段防守,不到四十人,撒到长长的战壕里,瞬间就看不见了。

    杨振眼看着这个场景,也是叹了口气,若是手底下能够三五百个类似的“鲁密铳”火枪手,他就能有更大的作为了。

    可是他没有。

    听见杨振叹气,一直守在身边的严三说道:“大人不必叹息!大人有了这番密不透风的安排,鞑子骑兵不来便了,只要来了,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

    这个时候,杨占鳌也说道:“大人不必想那么多!祖大帅和方巡抚大人让我们来救援松山,我们来了,前番烧了鞑子军粮,已经算是大功一件!

    “这一次,若能建功,自然是好上加好,若是不能建功,那也必定是命里如此!我们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了,该做的,能做的,想到的,都已经做了!若是不能围歼鞑子一部,那也算不得是我们的错了!”

    听了这些话,杨振立刻知道是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身边人的信心,当下苦笑着说道:“你们说得没错!若是这样都不能完胜鞑子一场,那咱们可就太不中用了!至于其他的,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吧!我杨振只求无愧于心!”

    说完这些话,杨占鳌、严三都没法接话,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杨振所说的,其实就是他现在心里真正所想的——以他现有的条件,准备到了这个程度,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致了。

    若是做到了这个地步,面对鞑子骑兵冲击的时候,还是没有还手之力,那他也就没有必要再在辽西这个正面战场上继续坚持下去了。

    也就是说,如果他现在的这个打法,面对鞑子重骑兵的冲击不能凑效,他就要认真考虑另外一条“曲线救国”之路了。

    当然了,他的曲线救国之路,可绝不是投降满清,搞什么身在曹营心在汉。

    这是吴三桂的做法。

    而且事实也已经证明,吴三桂这么做,是很失败的。

    因为满鞑子绝不是满傻子,哪里会任由你身在曹营心在汉,到时候上船容易下船难,只要你上了贼船,一定会让你去做你不能做的事情。

    若是你不做,你就隐藏不下去,若是你做了,你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杨振明白,一旦去学了吴三桂的做法,搞不好他就会像吴三桂一样,彻底陷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将来就算是在满清的阵营里造反成功了,到那时污名也早已注定,再想给自己洗白,根本没有一点机会了。

    吴三桂在历史上的前车之鉴,他很清楚,所以他绝不会再去走吴三桂的道路。

    再说了,虽然他认为男子汉大丈夫生逢乱世,应当做到能屈能伸,可是他毕竟还是有底线的,不可能什么事情都去干。

    所以,他的“曲线救国”方针,可不是去学吴三桂,而是要去效仿他一直比较尊敬的毛文龙。

    当初从宁远出发的时候,他的心里,其实就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他要先在正面战场上努力抗清,一旦在正面战场上抗击满清南下的努力失败,那么他就带领部下泛舟渡海,前往东江镇旧地再谋发展。

    而这一点,也正是他处心积虑地要求走海路北上,并且刻意结好觉华岛水师营守备袁进的根本原因。

    尽管杨振的心里很不爽,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时代的东亚大陆上,满清八旗军队的战斗力,算得上是首屈一指了,暂时还没有哪一支力量能够在野战之中与之抗衡。

    但是他也很清楚,现在的满清八旗军队尽管很强,却也有两大缺陷,其中一个是火器。

    不过,满清八旗军队的这个缺陷,眼下却正在得到弥补,而且拉长这块短板的势头,在黄台吉的大力支持下,还在不断的加快。

    如果黄台吉几年后不死,恐怕在火器方面,杨振就没有多少机会了,至少不会有代差的优势了。

    而满清军队的另一个缺陷,或者说短板,就是水师了。

    这个短板,要一直等到康麻子重用施琅打造舰队、统一台湾的时候,才能真正得到弥补,算一算,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呢。

    杨振将来想要在满清军队席卷天下的时候逆势翻盘,唯有满清军队的这两个短板,他可以利用。

    也就是说,面对满清军队,唯有在火器和水师这两个方面,他还有闪转腾挪的余地和逆势翻盘的机会。

    现在,若是火器挡不住鞑子,不能助他打赢一场精心设计过的战斗,那他也没有必要再在陆地上与鞑子争雄了,趁早出海去算了。

    杨振看着远处精心构筑的伏击场,自顾自地想着自己的那些心事,过了片刻,他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来,遂又对严三说道:

    “今日上午,等张得贵他们到了以后,你把暂编宁远先遣营的大旗,暂时交给张得贵保管!到时候,就让他们立在炮队的阵地中间!鞑子看到了这面旗帜,一定会前来攻取!到了那个时候,二十门虎蹲炮和佛郎机齐发,必能重创鞑子一部!”

    说到这里,杨振的脸上浮现出了难以抑制的笑容,心情也随之转好了不少,连带着杨占鳌和严三也开心起来。

    “你们两个,还有那个郭小五,就跟着我,一边帮我随时传令,另一边儿,我们也可以在那个弓形长壕里捡漏!

    “你们也多备上一壶火箭,到时候瞅准了,把那些没有点燃的万人敌、龙王炮都点着了,别浪费了这些宝贵的火药!”

    杨占鳌和严三连忙答应了下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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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明末危局,能否逆转?且看平行时空,大明旧邦新命。大明新命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新命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新命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