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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哼哈大王     大明新命记txt下载     大明新命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六九章 信心

    杨振现在虽然没有把握将鸭江口到大同江口沿海的土地尽数吃下,可是只要这次他守住了镇江堡城这个通江达海同时封江控海的桥头堡,那么从鸭江口到清川江口的沿海土地,他还是很有把握吃下去的。

    只要春暖花开,江海解冻,鸭江就能变成一道天堑,而整个大海就会成为金海镇的用武之地。

    接下来只需要半年的时间,杨振就能将鸭江口到清川江口的沿海土地城池牢牢掌握在自己人的手中。

    也因此,镇江堡城的地位至关重要,虽然继续守下去风险会很大,可是一旦成功了,那就是一本万利。

    所以,哪怕是有些将领说动了张臣前来劝谏杨振重新考虑在镇江堡城坚守下去的利弊得失,杨振也没有松口。

    虽然张臣用了杨振当年自己说过的话,即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来劝说杨振以保存兵马实力为上,但是杨振心中的动摇,也只是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就这样,一个多月过去了。

    一万多兵马除了整修城池之外,几乎没有采取任何其他作战行动,一直干耗着,硬挺着,挺到了黄台吉的主力兵马卷土重来,再次声势浩大地将镇江堡围了起来。

    许多人对杨振什么也不做的决定感到不解,甚至腹诽不已,但是唯有杨振自己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都督,清虏伪帝黄台吉的车驾,的确是回来了,而且看他们这个声势,看他们人马队伍的动静,这一趟,他们怕是收获不小,李朝那边恐怕是大出血了!”

    十二月二十叁日傍晚镇江堡城外的喧嚣,当然瞒不过杨振以及城内其他将领的耳目。

    杨振在命令城中诸将各司其职各尽其责各守其位的同时,领着张臣、李禄二人以及金玉奎这个相对了解清虏内情的降将,在李守忠率队护卫下,行色匆匆地来到了整个镇江堡地势最高的城北一座角楼上,向西北眺望。

    看着清虏伪帝黄台吉的车驾,在声势浩大的正黄旗兵马簇拥下从威化岛以北江面踏冰过江,浩荡西进,人人忍不住惊讶慨叹。

    包括一向沉稳勇毅的张臣,也忍不住在杨振的面前发了话。

    “是啊,都督,清虏去了江东朝人那里一趟,这下子,粮草有了,厮卒阿哈也有了,当然,给他们打头阵挡炮子的替死鬼,也就有了。接下来的仗,怕是有的打了!”

    跟着杨振前来观察敌情的金玉奎,在清虏回师之前,也是力主见好就收的将领之一。

    而他此时说话的口吻,仍然包含有对杨振不出战也不撤军的不理解。

    “你怕什么!你以前也是在清虏里面干过的,清虏那个鸟八旗下面,到底有多少真虏你难道不知道?他们从朝人那里带回来的什么狗屁跟役阿哈,能打得了什么仗?他们替死鬼再多,还能有咱们的弹丸、炮子、飞将军多?”

    “是,是,是,对,对,对,李副将您说的对,是卑职眼界窄了,想得浅了,卑职跟着都督,跟着两位,什么也不怕!”

    面对李禄的呵斥,金玉奎连忙陪着笑脸向李禄告饶认错,并且立刻表达了坚定追随杨振的决心。

    金玉奎的年纪比李禄大不少,跟张臣相彷。

    但是作为向杨振投诚没多久的降将,年龄再大也屁用没有。

    而且他深知李禄这个征东先遣军中军副将在杨振身边的地位,所以面对李禄的呵斥,他只能马上认错,根本不敢回嘴。

    “行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人多有人多的打法,人少有人少的打法,再说我们是守城,不是攻城,清虏有了先前的屡次强攻失利,如今人马虽多,未必会再强攻。”

    听着身边几个将领的话语,杨振放下千里镜,将其递到了李禄的手上,先是喝止了他们的对话,随后环顾左右见李守忠领着一队火枪手守卫在附近,遂冲他招了招手,把他叫过来问道:

    “先前你从城外回来时说,你在鸭江口到庄河堡一带,都没有找见俞亮泰船队的踪影,以你之见,他们目前会在何处?”

    李守忠已经回到镇江堡城好几天了,刚回来的时候杨振见了他一面,也听了他对祖克勇以及庄河堡方面情况的报告。

    杨振当时已听他说起,他们一行人没有在鸭江口一带见到俞亮泰等人船队的踪影,但是并没有细问下去。

    因为杨振之前下达给俞亮泰、林庆业等人的命令之中,的确有支援或者接应朝人平安道起义军民的任务。

    之前黄台吉既然率领清虏兵马前往李朝镇压朝人叛乱去了,那么俞亮泰他们不在鸭绿江口候着,也算情有可原。

    但是眼下又是一段时间过去了,黄台吉已经率领清虏兵马平乱回来了,那么朝人平安道各地义军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了呢?

    俞亮泰的船队、林庆业的船队如今又在何处呢?

    如果他们依然滞留在大同江口或者平壌的外海等处,那么祖克勇又会在什么时候发起对清虏后方的袭击呢?

    此时,他见李守忠也跟在后边护卫,于是想起了这些事情,开口问了起来。

    “启禀都督,卑职当日离城传令,从鸭江口到洋河口,的确未见东路水师营的船队,不过卑职直接去了庄河堡后,提及此事,祖总兵认为俞副将他们当是去救援朝人义兵去了。卑职的想法也是这样。”

    面对杨振的询问,李守忠立刻将有关见闻讲了出来,同时也说了自己的看法和推断。

    “不过事到如今,清虏伪帝既然已经从李朝那边撤军,而且俘获如此多粮草生口,以卑职之见,江东各地朝人义军必然已遭清虏毒手。

    “如此一来,俞副将他们,还有那个朝人林统御的船队,也必不会久留在朝人海岸,想必此时已经返航。

    “另外卑职从鸭江口沿海南下洋河口一带,举目所见,海上尽皆封冻,想来东江岛一带也必是如此。所以卑职认为,若俞副将他们返航,很可能会直接返回石城岛!”

    李守忠显然对杨振问话的意图很清楚,所以问一答十,很快就把自己来往路上的所思所想,清清楚楚地说了说来。

    而杨振等人听了,一时也想不出其他更合理的解释,当下人人点头认可。

    “那么,李守忠,以你之见,俞亮泰他们返航的时间,会是在清虏伪帝黄台吉之前,还是会在清虏之后?”

    “以卑职之见,会在清虏之前。”

    李守忠先是说出了自己的判断,然后见众人沉吟不语,随即补充解释了自己的理由。

    “都督你想,当初那个叫车忠亮的定州义兵指挥来向都督报信,声称清虏兵马十月二十八日攻陷朝人义州府城,十一月初四即已抵达定州城附近,清虏进兵何其神速!

    “由此也可以看出,江东各地朝人起义军民,完全不是清虏兵马对手,根本抵挡不住清虏进兵。如此一来,定州城、安州城以及平壌府城的下场,可想而知!

    “同时依据当初那个车忠亮所说的情况,汉阳城那边的李朝君臣,并未支持他们的起义。清虏一旦兵临城下,李朝君臣恐怕还要对他们落井下石。

    “若以卑职之见,江东各地朝人义军,能够撑到十一月底,就算是他们烧高香了。等他们撑不下去的时候,也就只有一条生路,那就是逃到海上,跟着俞副将他们的船队撤离!”

    李守忠所说的这些话,有些是他自己的推断,而有些则是在庄河堡受了祖克勇的启发。

    然而此时说出来,却十分有道理,听得杨振、张臣、李禄以及金玉奎不由自主地频频点头。

    “呵呵呵呵,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张副将,你带出来的这个高徒,从今往后,可以出师了吧!”

    这个李守忠,是张臣一直以来刻意栽培提携的手下人,跟着张臣这个老夜不收溷久了,已经是尽得张臣的真传。

    前一段时间,杨振之所以派他冒险出城前去传令,一来是信赖他的本事,二来也是因为张臣的极力举荐。

    对杨振来说,办理这样既充满危险同时又事关重大的事情,自然是张臣出马最为可靠。

    但是张臣毕竟是统领征东先遣军整个火枪团营的副将,类似这样跑腿的事情,叫他亲自去,未免有点大材小用。

    于是根据张臣的极力推荐,杨振最后派了李守忠率队前去。

    此时杨振听他这么有理有据一番说辞,心中大感满意,顿时觉得自己的队伍里面,又多了一员将来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苗子。

    “都督过奖了,卑职可不敢居功。这小子能有今天,都是都督栽培他的结果!”

    对于杨振的赞叹,张臣自然不能随便接受。

    毕竟眼下金海镇军中大小所有将领,都是杨振的部下,他可不想背上私结部曲的嫌疑。

    杨振听他这么说,微微一愣,很快也知道了他话里的意思,当下摇头失笑,看向满脸振奋之色的李守忠,然后说道:

    “你方才所说,句句在理,本都督的想法跟你的推断大同小异。朝人城池低矮残破,又没有守城的重炮火器,别说坚持到十一月底了,恐怕十一月中旬就已经一败涂地。

    “这样算来,俞亮泰、林庆业他们或许早在十一月底的时候,就已经撤往海上去了。考虑到你方才所说海上冰情,他们现如今必定已经东路水师在石城岛的大本营!”

    得出了这样的判断以后,杨振对于接下来针对清虏围攻的打法,很快就有了一个清晰的思路和坚定的信心。

    这个时候,就见他勐地一拍城墙垛口,转身面对随行的几个将领,神情坚毅、语气果断地说道:

    “从今天开始,我们的守城战略,仍旧是敌不动,我也不动。清虏若是愿意围困,就让他们继续围去。他们要是再来强攻,我们的枪炮弹药、强弓硬弩,难道是吃素的不成?

    “而且本都督给祖克勇的命令,既然已经传达到了,我不信他敢不遵令而行。包括袁进那边,辽西洪督师祖大帅也不是瞎子,我们在这里打了这么久,他们总会有所行动。

    “即便洪督师、祖大帅麾下畏敌如虎,不敢出兵,我却不信他夏成德,敢不听本都督的军令,我也不信松山团营会不听我杨振的军令!”

第八七零章 相持

    杨振最后说出的几句话,说得极其严肃冷厉。

    当然也让在场的张臣、李禄二人若有所思,同时听得金玉奎瞠目结舌,心想自己的眼界果然是窄了。

    而杨振所说的这些话,其实也他最终敢于选择继续坚守下去的底气所在。

    首先,清虏重炮不足,至少他们眼下所有的重炮,并没有镇江堡城内的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数量多。

    而且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杨振也没必要再隐藏什么实力了。

    清虏真要想利用重炮击毁城墙,可没有之前那么容易。

    其次,杨振在千里镜里也看到了,虽然黄台吉带回来的人马众多,但是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破衣烂衫乞丐一样的朝人,甚至还有为数不少的老弱妇孺。

    这样的朝人数量再多,又能有什么战斗力呢?

    黄台吉真要不惜一切,驱使这些人打头阵发起强攻,杨振也不会傻乎乎地把自己珍贵的弹药炮子浪费在他们身上。

    因为对付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强弓硬弩,只要有足够的滚木礌石就够了。

    再一点,也是杨振现在越来越期待的一件事情,就是辽西方向的各路兵马,也该有点动静了。

    洪承畴、祖大寿都是老狐狸,也都是老资历,杨振知道自己无法通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动他们出手帮助自己。

    所以他们会不会有所动作,包括会有什么动作,都是杨振所无法把控的,甚至可以说完全处于杨振的控制范围之外。

    但是,松山城内外的松山团营各部人马,如夏成德所部,杨占鳌所部,安庆后所部,李麻所部等等,那可是自己的部下,是自己的队伍。

    如果袁进去了辽西之后,不能以利害说动洪承畴、祖大寿出兵,那么至少松山团营各部人马是不会出问题的。

    他们打不了辽西八旗重兵驻防的满城广宁城,难道还打不了清虏旗下人屯垦的右屯堡,难道打不了只有小股清虏驻防的盘山堡吗?

    但凡是搞出一点动静,传到黄台吉的军前来,黄台吉怕就不能天长地久地跟杨振在这里耗下去了。

    还有自己命令祖克勇在敌后发起的突袭行动,不管祖克勇他们能不能拿下岫岩堡等地方,只要他们动起来,对清虏的后路来说,就会是一次冲击。

    黄台吉可跟杨振不同,他是家大业大的清虏伪帝八旗共主。

    杨振不相信他会在他的大清国西线也出问题的时候,继续跟自己在镇江堡这里天长地久地干耗下去或者死磕下去。

    所以接下来,对杨振来说,就看是谁先沉不住气了。

    反正杨振现在打定的主意,就是以拖待变。

    对他来说,清虏要打你就来打,不来打你就围着,反正我城中有粮,我就是硬耗着也要耗到你后方起火,耗到你不得不退兵。

    当然了,当镇江堡城内的守城诸将对杨振的不战也不撤的打法疑惑不解,甚至是腹诽不已的时候,其实杨振自己也对辽西那边的洪承畴、祖大寿同样一肚子不爽。

    算算日子,袁进率领金海西路水师船队离开镇江堡城,已经有两个月了。

    两个月的时间,无论如何也该把杨振夺下镇江堡,引得清虏伪帝黄台吉率领大军御驾亲征的消息,传递到了辽西那边去了吧。

    按照祖大寿麾下辽西兵马的尿性,他们对于进攻清虏这种事,当然会拖来拖去,或者狮子大开口索要粮饷军械乃至开拔银子的。

    但是即便如此,两个月过去了,也总该有点动静了吧。

    而且,自己给他们制造了如此有利的立功机会,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们都应该赶快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才对啊!

    带着种种困惑不解,以及种种愤懑焦虑,杨振选择了继续在镇江堡城内坚守。

    只是他的这种愤懑焦虑,无法对部下言说,只能埋在自己心里,同时表面上还要装作一副云澹风轻胸有成竹的样子。

    就这样,到了当天晚上,杨振召集了城中主要将领议事,把自己在傍晚时分对张臣他们几个所说的打法,当众说了出来。

    仇震海、柳林、安应昌、杨珅以及其他将领们,不管先前是怎么想的,到了此时也都接受了杨振的决定。

    毕竟,清虏伪帝黄台吉已经率领正黄、镶黄以及镶蓝旗的精锐马兵,回到了镇江堡城外的几处大营里面,重新将镇江堡城围得严丝合缝。

    镇江堡城捏的守军,已经失去了见好就收、全身而退的最佳时机。

    自己们根本没有几个骑兵,若是在清虏大批马甲兵返回的情况下冒然突围撤离,那下场绝对是凄惨无比。

    与此相应的是,杨振的说法又不是没有道理。

    自军人马身在镇江堡城中,有吃有喝有房住,又有数量早已超过清虏的重炮,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清虏人马众多十倍于我又如何?

    纵使敌军围困万千重,我岿然不动,他们也拿城内守军没办法。

    就这样,在骤然增加的重压之下,镇江堡城内军心再次统一,人心再次稳定,大家憋足了劲儿,等待着清虏仆从军可能发起的强攻。

    转眼间叁天过去了,镇江堡城虽然再一次被围得水泄不通,城外清虏兵马及其跟役仆从,多达小二十万人,是镇江堡城内兵马的十好几倍,但是却并没有发起新的强攻。

    镇江堡城内外,反倒是呈现出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相持局面。

    难道是因为马上就到除夕了,就要过年了,所以清虏伪帝黄台吉准备消消停停过个年,然后再来攻城?

    杨振虽然有点把握不准黄台吉究竟在憋什么坏水,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但是清虏不来攻城,却也正好符合杨振定下的严阵以待、以拖待变的守城战略。

    所以,他倒是很能沉得住气,也并不心急,一边猜测着黄台吉的意图,一边叫各部将领想办法改善军中伙食,认认真真准备在镇江堡城中过年。

    当然了,杨振所不知道的是,重新回到镇江堡城外的黄台吉,连着几天之所以没有下令攻城,原因非常简单。

    不是因为黄台吉不想,而是因为怀顺王耿仲明以及恭顺王孔有德统领的汉军重炮队伍行动一直比较迟缓。

    虽然耿仲明和孔有德的队伍里面,新增了很多朝人跟役阿哈,干活的人手翻了一番,但是比这些跟役阿哈更多的是,他们从朝人那边搜刮的大批物资。

    他们搜刮并带回的物资,不光是珍贵的稻米、布匹以及金银铜器之类的贵重东西,还有大批骡马耕牛等牲畜,以及从朝人那里收缴上来的数以百计的大小铳炮火器。

    包括先前杨振嘱咐林庆业分送给江东朝人平安道起义各城池的那些大将军炮,除了被摧毁的以外,剩下的好几十门也尽数落到了清虏兵马的手中。

    与此同时,朝人黄海道、京畿道以及忠清道,包括汉阳城内库存的、城头部署的各种老旧火炮,总之除了南汉山城的,其他的尽数被撤离的黄台吉大军拆除带回。

    当然了,这也是恭顺王孔有德的建议。

    对孔有德来说,要想恢复恭顺王兵的实力,光有黄台吉新给的丁口远远不够,还需要大批的火炮才行。

    眼下自己缺乏足够的铜料和铁料,铸造火炮十分艰难,而随军使用的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仅剩二十八门,而且是由怀顺王统一指挥。

    既然如此,那么朝人城池上布防的那些老旧火炮,或许可以先拿来凑个数。

    就算这些万历年间的老旧火炮不怎么顶用,将来带回去以后,也可以回炉重铸。

    所以在撤军的路上,恭顺王孔有德对于经过的城池地方进行了疯狂的搜刮。

    除了搜刮各种粮食布匹财货物资之外,就是到处搜刮各地朝人城堡墩台上的铳炮火器以及铜器铁器,就像当年杨振第一次出击敌后时在熊岳、盖州所做过的那样。

    与此相应的是,怀顺王耿仲明也不傻,他见恭顺王孔有德这样做,自然是有样学样。

    只不过他比较挑剔,只拣堪用的铳炮火器搜刮,而不是像孔有德那样连已经不敷使用的废旧铳炮都要携运。

    如此一来,大军撤回的速度,当然也就快不起来了。

    进军之初,他们合营指挥的汉军重炮队伍,只带了二十八门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只用了二十多天的时间就打到了汉阳城下。

    可是到了撤军的时候,耿仲明和孔有德他们各自指挥的汉军重炮队伍,除了原来的二十八门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之外,一下子额外增加上千门大小火炮。

    虽然这些火炮里面,大半都是已经老旧生锈多年不用的小型铁炮,什么虎蹲炮、盏口将军炮、碗口炮之类的,类似大将军炮、佛郎机炮这种的,并不多见。

    可是即便如此,耿仲明和孔有德也都舍不得丢弃,一并命人携运回来。

    于是他们的整个行程,就慢了下来,原先二十来天可以走完的路程,如今只走了大半。

    当黄台吉的车驾返回到镇江堡城外驻地的时候,耿仲明、孔有德的重炮队伍才刚刚抵达安州城。

    而且为了整个炮队的安全,对前东江镇的海上据点十分了解的孔耿二人,也不敢走相对平坦易行的近海海岸。

    过了安州城后,他们没走定州方向的大道,而是转而向北,走了宁边,然后从宁边再折向已成废墟的前义州府城。

    直到除夕那天午后,才在黄台吉的一次次派人督促下,从鸭江东义州府城附近,过江向南,终于与黄台吉的大军实现了会合。

    而且,实现会合的当日下午,就在正黄旗大批马兵的掩护之下,开始在镇江堡城以东威化岛西侧坚硬的冰面上,按照以前耿仲明发明的方式构筑重炮阵地。

    黄台吉显然仍不死心,仍旧把攻陷镇江堡主墙的希望,放在镇江堡城临江的东墙方向,重炮指向的位置,也仍旧是先前被击垮的那一段墙体。

第八七一章 除夕

    “他娘的,这些狗鞑子真不开眼,大过年的也不消停,老子们在这个镇江堡里又不会跑,过完了年再打,难道不行?怎么就这么着急投胎往生?”

    听说清虏重炮队伍云集城东威化岛江面,杨振连忙带着一众将领来到了镇江门瓮城上面。

    别的人见了眼前场面,都是皱眉沉思,思考对策,等着杨振问到自己的时候好向杨振建言。

    唯有张国淦看见城东的清虏兵马又像当初那样在那里破冰打桩浇筑冰墙掩体,立刻就嘟嘟囔囔地开骂了。

    “不怪别人叫你碎嘴子,你还真是没有埋没你这个名声!”

    听见张国淦骂骂咧咧开口抱怨,杨振看了他一眼,随口说了他一句,然后转向侍立在一边的刘仲锦问道:

    “上次他们在城东,也是这么干的,以你们的估算,他们这个阵地,什么时候能够修筑到对我们可以直接造成危险的位置?”

    “可以对我们直接造成危险的位置?这个么,现在冰层更厚了,按照上次的经验推算,破冰,打孔,取水,伐木,怎么也得一宿了。最早最早,估计也得到明天早上。”

    伐木取材、冰面打孔并不难,但是冰层更厚了以后,破冰取水的难度自然增加。

    冰天雪地之中,虽然他们守着鸭江主航道的江面,可是想大量取水,却并不是那么容易。

    听了刘仲锦的话,杨振看了看跟随在侧的其他人,见仇震海等人都是点头认可,他自己当然也没啥异议,于是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做好明日早上清虏攻城与我开战的一切准备!今晚加餐,好好饱食一顿,东城守军各部营哨,继续增筑城内工事!

    “上次我们的战法能够取胜,就是因为我们城内工事完备!如今清虏凭着人多,以为破了城他们就有机会,那就让他们再吃一次更大的苦头,给他们一次更大的教训!”

    自从上次大战结束,到现在已经两个月了,杨振领着城内万余守军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比如当初济尔哈朗仓皇逃离时,遗留在镇江堡城内的几处堆积如小山般的火药,就被李禄领着掷弹兵团营的各营哨将士们努力制成了大批简易的飞将军。

    再比如,之前连番大战之中损毁的内外城防工事,也在两个月的空闲时间内,几乎被恢复如初。

    虽然修补的瓮城和墙体,很难跟以前的一模一样,但是表面上的“有所不如”背后,却暗藏诸多玄机。

    就算清虏兵马再一次打破了城墙,进入城内的人马也将直接进入死地,将被城内部署的埋伏所迎头痛击。

    因为每一处看似脆弱的城墙背后,都是一圈又一圈的类似于内瓮城的口袋型工事。

    “呵呵,明天正是大年初一,若是清虏发起重炮轰城,就当是给咱们过新年放的鞭炮烟花吧!”

    杨振嘴上说的看起来很随意,实际上只是故作轻松而已。

    而在场其他人听了这话,却只是摇头苦笑,根本轻松不起来。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清虏伪帝黄台吉既然率军卷土重来,那必然是下定了绝大的决心。

    事实上当然正是如此。

    就在同一天晚上,镇江堡城东江面上的清虏重炮阵地连夜构筑的同时,黄台吉在镇江堡城北的正黄旗大营里面再次召集了御前会议。

    黄台吉穿着一身轻轻松松的便服,盘腿坐在一张宽大的罗汉床上,暖帽也没戴,脑瓜应是新剃过,除了头顶那根丑陋的金钱鼠尾之外,整个大脑壳子被灯火映射的光光亮亮。

    此时虽是滴水成冰的季节,但是黄台吉大帐之中,摆了许多红红火火的炭盆,所以不仅丝毫不冷,而且人多了以后还显得有些闷热。

    黄台吉的一只眼睛,上眼皮往下耷拉得很严重,仍然是睁不开的样子,只能用另外一只眼盯着一众跪在地上向他称贺的王公贝勒大臣们。

    虽然黄台吉现在人在军中,而且大战在即,可是身为大清国的所谓宽温仁圣皇帝八旗共主,到了一年一度的除夕之夜,多多少少得来一个众大臣恭贺之礼,要不然也太冷清了。

    “朕原本希望能够赶在年前率领大军凯旋,返回盛京去,可是转眼就到了除夕之夜,若仔细算起来,朕离开盛京城已经将近三个月了——”

    “奴才有罪。”

    “臣等知罪。”

    “请皇上恕罪。”

    黄台吉一开口,话没说完,大帐中跪在最前列的几个王爷与重臣,立刻就叩首在地上。

    有的自称有罪,有的自称知罪,还有的直接请求黄台吉恕罪。

    这个场面,看得黄台吉心里堵得难受,同时又顿生一股深深的无力之感。

    自从重新回到镇江堡城外的大营里以后,黄台吉从李倧以及朝人那里获得的那种天命所归、俾睨天下的成就感,很快就流失殆尽了。

    巍峨挺立的镇江堡城,就像是压在心头的一座大山,只要想起来,他就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早在耿仲明、孔有德率领他们的重炮队伍返回之前,黄台吉就已经几次招来留守的纳穆泰、拜音图、篇古以及恢复了亲王爵位伴驾凯旋的济尔哈朗一起商议夺取镇江堡城的办法。

    然而这些人给出的法子,跟以前的打法并无二致。

    他们众口一词,主张等待孔有德和耿仲明带队的重炮队伍返回之后再做计较,没有一个人赞成在重炮队伍轰塌城墙之前就开始发起对镇江堡城的强攻。

    就连接替死去的范文程出任内秘书院大学士的鲍承先,也在了解到了之前两次强攻失败的情况之后,也站到了纳穆泰、拜音图等人的一边,力主从长计议。

    而当黄台吉私下里单独询问鲍承先的意见之时,这个再度成为内秘书院大学士的鲍承先,更是小心翼翼地劝说黄台吉考虑以退为进。

    意思是,黄台吉这个大清皇帝八旗共主,不能久离盛京,脱离全局,镇江堡虽然重要,但毕竟只是一个堡城而已。

    而且他认为只要黄台吉抽身离去,杨振本人也不会久留在镇江堡城之中。

    而一旦杨振带着金海镇的主力离开镇江堡城,那么单凭郑亲王济尔哈朗的实力就足以夺回这个地方了。

    鲍承先的这个进言,一开始使黄台吉感到十分恼火。

    但是没过几天他就再次召见了鲍承先,问鲍承先如果自己真的率领两黄旗返回盛京了,那么何以见得杨振一定会离开镇江堡,而不是趁机继续北上攻打九连城或者宽奠等地。

    对此,鲍承先当然无法给出任何保证。

    他为黄台吉提供的唯一一个如此判断的理由,就是在黄台吉率领正黄、镶黄以及镶蓝主力巴牙喇营和阿里哈超哈营前往汉阳城来回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杨振坐失“良机”,按兵不动。

    杨振既没有尾随黄台吉亲率的兵马,前去支援打他旗号叛乱的朝人,也没有趁机出兵攻打城外的清营,妥妥的一副不思进取的样子。

    鲍承先没有跟杨振直接打过交道,但他也是明将出身,而且自以为对大明朝将领们的“德行”十分了解。

    但是,鲍承先给出的这个理由,根本无法说服黄台吉。

    对于杨振,黄台吉一方面对他恨之入骨,一方面又对他十分忌惮。

    在他与杨振有限的几次交手之中,几乎每一次他都落在下风。

    这让他根本不敢拿杨振现在的表现,去判断他下一步的动向。

    也因此,这些天来,杨振在镇江堡内备受煎熬的同时,早已身心俱疲的黄台吉其实也一样举棋不定。

    黄台吉已经离开盛京城将近三个月了,虽然在李朝期间,特别是在昌德宫居住期间,他从不缺少美女伺候,但是再多的美女也挡不住他对海兰珠的思念。

    而且离开盛京城的时间越长,他对自己这个宸妃的思念也就越发强烈。

    从他自己的内心来讲,他当然也想尽快班师回盛京。

    毕竟在这次御驾亲征之中,他第三次征服李朝,不仅平定了朝人变乱,并且强令李朝上下剃发易服,使他们彻底归化臣服自己,也算是拿得出手的重大战果了。

    黄台吉借助御驾亲征重新树立威望的目的,也算是基本达成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就此班师回朝,说一个凯旋,也说得过去。

    毕竟,自己一行兵马从朝人那里或者说从和宁国那里所取得的人畜财货,可是有目共睹,相当可观的。

    然而不管黄台吉怎么想,怎么安慰自己,到最后,他还是绕不开镇江堡城里的杨振没有被他拿下,也没有向他臣服这样一个心结。

    镇江堡里的杨振,对黄台吉来说,简直像是如鲠在喉一般,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同时又不能当他不存在。

    “前几日,你们都劝朕,要等耿仲明、孔有德带着天佑助威大将军回来才能攻城,眼下他二人回来了,你们还有何说?”

    黄台吉从自己的心事中回过神来,看见跪了一地请自己恕罪的王公大臣,不由得一阵心生怒气。

    但是发火也没有,跪在地上的一众王公大臣们把头埋的更低了,没有一个人直起身跟他说话。

    “孔有德!朕听说你们这次北返,之所以行进迟缓,是因为收缴了和宁国大批铳炮火器,朕问你,若是将你们所有火炮用于攻城,你们几日能够打破城墙?”

    “这个——,奴才不敢大言欺瞒皇上,这次从和宁国撤军之际,奴才与怀顺王的确从和宁国各地城池搜罗收缴了一批铳炮,累计总有一千二百四十四位之多,可是——”

    跪在大帐中的孔有德,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下了,扭头去看耿仲明,却见耿仲明只是一动不动,叩首于地,并不接话。

第八七二章 何异

    “可是什么?!”

    黄台吉骤然听说孔耿二人从和宁国搜罗而来的火炮,竟然有一千二百四十四位之多,心中本来十分高兴。

    然而,正当他听得高兴的时候,却见孔有德戛然而止,而且明显话里有话,登时就变得十分不喜,对他厉声喝问了一句。

    “可是,奴才等人麾下的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仍然只是二十八门,并未增多。至于从和宁国搜罗而来的各种火炮,它们数量虽多,但却多是南朝万历年间所造小炮,对于强攻镇江堡这样的坚城,其实——其实并无太大用处。而且——”

    孔有德虽然不想说这些话,可是黄台吉直接问他几日能够打破镇江堡的城墙,这个时候他根本不敢妄言,只能实话实说。

    说到这里的时候,伏在地上的他,抬头看了一眼黄台吉,见这位主子爷咬着后槽牙脸色阴沉地盯着自己,只得快速低下头,继续说道:

    “而且,奴才与怀顺王军中火药与炮子,已经所剩无几。炮子倒是好说,这次奴才等搜罗了大批铁器,可以在军中设法熔铸,但是炮药之不足,一时半会儿却是不好补充。

    “奴才们当时在汉阳城内补充了一批火药,但是在攻打忠州府城的时候,已经消耗了一大半。这个情况,怀顺王比奴才清楚。所以奴才实在不敢担保几日内能够破城。”

    十月里刚来镇江堡城下的时候,孔有德和耿仲明重炮队伍里的火药储备,当然是十分丰厚的。

    可是来了镇江堡城下以后,他们连着打了那么久的炮战,而且主要是他们在日夜不停的打,反倒是镇江堡城内的杨振轻易不肯动用重炮。

    所以,孔耿二王重炮队伍的弹药消耗速度很快,到了十月底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省着用了。

    幸好他们随后在攻克义州府城的时候缴获了一大批火药,才得以继续使用他们的重炮在没有重炮的朝人面前大杀四方。

    就这样一路打,一路从被打破的城池当中搜刮补充火药,然后坚持到了汉阳城。

    汉阳城内尤其是南汉山城内倒是储存有朝人配制的大批火药,可是在随后爆发的忠州之变中,孔耿二人重炮出马,再次消耗掉了大量火药。

    等到撤军的时候,孔耿二人倒是有心将南汉山城内的军需物资一扫而空,好好补充一些火药。

    可是当时,南汉山城已经成为了驻朝监国大臣敬谨贝勒尼堪的衙门驻地,而尼堪所部兵马同样需要那些火药弹丸等军需物资。

    他们两个是王爷不假,可是在尼堪这个宗室出身的贝勒面前,却是奴才。

    南汉山城里朝人原来存储的火药弹丸以及粮草军需虽然很多,可是他们根本不敢轻动。

    于是,就造成了他们大小火炮虽多,但是火药严重不足这样奇诡的局面。

    “怀顺王,是这样吗?你军中火药是否足够打破镇江堡的城墙?”

    面对孔有德所说的情况,黄台吉虽然十分不喜,可是如果这是实情的话,他也不能不接受。

    因此为了印证孔有德所说的话,黄台吉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怀顺王耿仲明的身上,一边对他说话,一边满是疑虑地看着他。

    “这个,恭顺王爷所说乃是实情,奴才与恭顺王军中火药虽然还有一些,但是朝人所制火药,相当低劣,因此眼下奴才等人军中,每炮用量也大。”

    对于恭顺王孔有德在关键时刻把这样棘手的问题抛到自己身上,耿仲明的心中气得直骂娘。

    但是面对黄台吉的问题,他又不能不回答。

    毕竟孔有德也不是平白无故把这些问题推到他身上的。

    因为自从他加上了八旗汉军第一巴图鲁的封号之后,黄台吉已将此次大军之中的所有汉军重炮队伍统一归他节制了。

    恭顺王孔有德的地位,实际上已经处在他之下。

    所以,他虽然心中恼火,可是也只好在承认了孔有德所说的事情之后,向黄台吉进一步做些解释。

    “至于是否足够打破镇江堡的城墙?这个,若是奴才与恭顺王军中所有二十八门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全部投入使用,军中火药最多或可支撑三五日。

    “若是所有重炮专攻一处,而且想方设法抵近炮击,未必不能再次攻破城墙。奴才虽不敢确保破城,但奴才必定尽力而为。”

    “你们——”

    黄台吉听了耿仲明的解释,此中极其失望,自己在镇江堡城下多等了这么几天,结果寄予厚望的重炮队伍,却是这样的情况。

    但是除了长叹一声之外,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毕竟孔有德所说的,以及耿仲明所说的,乍听起来似乎有点意料之外,但是仔细琢磨,又完全在情理之中。

    自己已经带着他们离开盛京城马上三个月了,期间并未从盛京方向增加任何粮草军需弹药军械方面的补给。

    以前他领兵外出征战,大多数时候都是就粮于敌,缴获的各种粮草军需弹药军械应有尽有,几乎是用之不尽。

    但是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了,甚至可以说自从崇祯十二年以来,整个情况都有所不同了。

    不仅来自宣大方向,经过草原部落,贩入大清国境内的军需物资通道中断了,而且他们也没有再打破辽西任何一座城池。

    至于南朝关内那些富裕到令人眼馋眼红的诸多城池就更不用提了,自从杨振从金海镇这边冒出来之后,大清国的兵马已经很久没有绕道南下,打入关里了。

    这两年来,尤其是崇祯十三年夏天以来,大清国不仅仅是火药短缺的问题凸显,其他方方面面的军需物资都出现了短缺,硫磺,硝石,铁器,铜器,粮食,布匹,样样短缺。

    甚至就连几家户户离不开的食盐,也因为金海镇的快速崛起之后,迅速占据了辽东半岛东西海岸上的产盐之地,而变得日益昂贵。

    情况的确不一样了。

    虽然中风过后的黄台吉早已不如前几年那样敏锐了,但是他仍然从各种奏疏当中,也从他的后宫后妃饮食起居日常言谈等等蛛丝马迹之中,感受到了这些变化。

    今天,这些变化终于直接体现在了当前的战事之中,这让他一下子想到了很多。

    “天佑助威大将军,乃是我大清的军国重器,然而,如果没有火药炮子,那它们又与一堆废铜烂铁何异?火药的问题,必须解决!”

    “皇上圣明!”

    耿仲明和孔有德两人见黄台吉疾声厉色地要求解决火药短缺问题,他们自然不敢多少什么,当下一起叩首在地,高呼黄台吉英明。

    至于到底如何解决,他们自己当然还是没有什么法子的,也说不出什么一二三来。

    这个问题,到最后还得是黄台吉自己想办法或者将来责成盛京城内的工部承政参政们去解决了。

    他们趴在地上高呼圣上英明时没有说出来的这些话,黄台吉见状当然也意识到了,只好气得再次叹气。

    到得此时,黄台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与他们的奴才们之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默。

    而鲍承先曾经向他提出的建议,不由自主地再次出现在了黄台吉的心头。

    自己军中弹药不足,没有足够的重炮,而对方军中也没有自己的内应。

    在这样的情况下,黄台吉已经开始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攻打坚城了。

    比如说火药制造的问题,眼下的大清国内并不是没有人懂得制造火药。

    火药配方并不复杂,很多明朝降兵降将都懂得配制火药。

    但问题是火药制造的原料比较紧缺,尤其是硫磺和火硝,可不是随处都能搞得到的东西。

    以前大清八旗各部人马所使用的火药,特别是火药配制不可或缺的硫磺与火硝,大体有三个来源。

    其一是来源于缴获,——包括入关劫掠所得,长期以来,这都最大的来源。

    其二是来源于贸易,也就是来源于跟宣大沿边各口山右商人,尤其是张家口、独石口两地山右商人的贸易。

    其三,才是自制,而且自制的量最小,同时也仰赖于朝人的纳贡输送。

    现如今,草原方向的贸易一途,已经基本断绝。

    黄台吉虽然早想派人前往宣大各口重新打通贸易通道,可是这两年他一直腾出手来。

    同时,以往军中火药的最大来源,即战场缴获,眼下也基本断绝。

    他们已经有快两年的时间,没有绕道突入南朝关内劫掠了。

    而先前劫掠缴获的物资,也在与杨振以及金海镇的一次次战争中差不多快要见底了。

    虽然这一次从汉阳城撤离的时候,黄台吉已经很有先见之明地命令尼堪监督李倧及其朝臣们尽快派遣商队前往倭奴国,尽快开辟与倭奴国通商贸易的渠道。

    但是到现在为止,这一切还只是停留在口头上,想要看到效果,恐怕得一年半载才行。

    也就是说,就算一切顺利的话,也得半年以后,才能从倭奴国那里采买到第一批硫磺和火硝。

    对于目前的战事来说,显然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就在黄台吉思绪万千举棋不定,不知道到底是应该孤注一掷再次强攻镇江堡城,还是继续围而不攻等待城中粮尽不攻自破的时候,突然就听见大帐外一阵喧哗传来。

    其中夹杂着呵斥与惊呼之声。

    “刚阿泰!去看看是哪个奴才坏我营中规矩,敢在夜里如此喧哗!”

    本就心情烦躁一肚子火没处撒的黄台吉,听见帐外声音,立刻火冒三丈,喝令刚阿泰出去查看。

    然而,刚阿泰刚刚领旨来到了大帐门口,厚重的棉帘子已经被人掀开。

    当先进来那人,却是黄台吉前不久新任命的正黄旗巴牙喇纛章京卓布泰。

    而卓布泰的身后,却紧跟着一个头戴毛皮暖帽身披黑色大氅满头满脸冰雪的人物。

第八七三章 秀岩

    这两个人一进大帐,就在大帐门内的空地上跪了下来。

    这么一瞬间的变化,立刻吸引了整个大帐内的目光,不光是黄台吉皱着眉头满脸怒气地看着他们,就连之前在黄台吉面前大气不敢喘的王公大臣们,也都偷摸转身,朝他们跪地处打量。

    这时,就听见跪在前面一点的卓布泰,叩首大声说道:

    “启禀主子爷,是奉恩辅国公博和托声称有紧急军情,深夜闯营,求见皇上!”

    “博和托?紧急军情?”

    黄台吉马上就要爆发出来的火气,随着卓布泰的这一句禀报,瞬间消散了大半。

    博和托,是已经死了的多罗饶余郡王阿巴泰的次子。

    虽然他是次子,但却是一个庶子,所以以往在阿巴泰的面前没什么地位,同样在宗室子弟里面也没什么地位。

    与此相应的是,与他的弟弟博洛、岳乐比较起来,他才智平平,往常也入不了黄台吉的眼睛。

    但是当阿巴泰死了以后,尤其是黄台吉比较看重的博洛、岳乐都死了以后,博和托总算有点熬出头了。

    虽然黄台吉没有叫博和托继承了多罗饶余郡王的爵位,但是为了褒奖饶余郡王阿巴泰的军功,还是给博和托封了一个奉恩辅国公,然后给了一个驻防要地的军职,叫他前去历练去了。

    只是一时间,黄台吉根本记不清楚当时下旨追赠阿巴泰并抚恤其子嗣的时候,把这个博和托给安排到了哪里去了。

    “难道说——”

    黄台吉听到卓布泰向他报告深夜闯营求见于他的人物是博和托的时候,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东西。

    特别是卓布泰话里提到的所谓紧急军情,更是让他心里莫名一惊。

    就在他马上就要张口询问到底是何紧急军情的时候,进了大帐就跪在地上的博和托,突然叩首说道:

    “主子爷,主子爷,岫岩堡出事了,岫岩堡被明军破了啊!”

    简简单单一句话,博和托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已经带上了哭腔。

    原先他初入大帐时满头满脸的冰霜,此时也化了,叫人分不清脸上是汗是水还是涕泪。

    “岫岩堡?”

    黄台吉原以为是辽西或者盛京出了什么大事,却没料到这个博和托一上来说的居然是岫岩堡。

    “你这奴才,好好说话!岫岩堡如何就破了?哪里来的明军,能去攻破岫岩堡?!”

    “启禀皇上,腊月二十六日那天午后,奴才在岫岩堡中得报,说有明军马队数百骑,袭击焚掠堡外庄屯,奴才亲率兵马出城追剿,结果——结果中了明军埋伏。

    “奴才奋勇杀出重围,当日晚间撤回岫岩堡城,到了二十七日清晨,堡城被大批明军包围,奴才城头没有重炮,连大将军炮都没有一门,而明军火炮却有数十门!

    “奴才征发堡内所有青壮披甲上城,谁知明军火炮异常犀利,打出的炮子落入城上城内炸开,一炸就是一片,奴才——奴才损失惨重!

    “到了当日晚间,明军一边炮击,一边借夜色掩护,在城墙夯土上凿洞,埋设了大量火药,炸塌了一段城墙,数千人一涌而入。

    “当时岫岩堡中青壮披甲所剩无几,阖城只剩老弱妇孺,奴才见——事已不可为,遂突围出城,赶来军前向主子爷报告军情并请罪!”

    这些话,显然是博和托已经想了很长时间的说辞。

    否则的话,他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报告岫岩城丢失的前因后果,不可能如此条理清晰。

    尤其是他所谓的“突围”,其实不过是叫人趁着夜色开了后城门,连夜出奔而已。

    此刻博和托跪在地上叩首哭告,头上的毛皮暖帽以及护脖掉落,露出了青白脑壳以及头面部的细皮嫩肉,看得黄台吉心里一阵生厌。

    阿巴泰活着的时候虽然长得五大三粗,十分雄壮,可是他的这个儿子博和托,看起来却十分文弱,不像个武夫,倒像个秀才。

    “到底是哪里的明军?!”

    “奴才——奴才当时并不清楚,但是现在想来,应当是驻守在庄河堡的那一部明军,就是先前袭击了务达海的金海镇东路明军!”

    务达海的爵位虽然只是个辅国将军,但毕竟是宗室出身。

    这两年里宗室出身的王公贝勒贝子们战死的事情时有发生,其中比务达海重要的人物多了去了,但是宗室子弟的死亡,还是会详细报告给黄台吉的。

    是以,务达海在英那河北岸遇袭被杀的事情,黄台吉是知道的。

    不过他越是早就知道这一点,此刻听见博和托的报告,心里就越是恼火。

    “既然你知道那股明军,先前袭击过务达海,你为何如此大意,疏于防范?!阿巴泰当年何等英雄,如何生养出你这样的儿子?!”

    看着博和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泣,黄台吉的心里窝火极了。

    对他来说,这两年来,不仅有好几个跟他同辈的和硕亲王、多罗郡王战死,比如老礼亲王代善,饶余郡王阿巴泰,豫亲王多铎等人,而且年青一辈宗室子弟里,被他赏识器重的好几个青年才俊,也相继陨落,令他十分疼惜。

    其中也包括他的长子和硕肃亲王豪格,而豪格之死更是令他每每想起来就痛彻心腑。

    黄台吉的喝问没有得到博和托的回应。

    因为此时的博和托,不敢有丝毫的辩解,他唯恐把黄台吉气疯了,自己落个论罪当斩的下场。

    但是他的心里也很憋屈。

    岫岩堡的主将是沙尔虎达,驻防当地的主力也是沙尔虎达父子率领的尹彻螨洲诸牛录。

    他这个奉恩辅国公,实际上只带了一个分得世领的自有牛录随同坐镇在那里。

    而且他被派到那里去的目的,名义上是跟在沙尔虎达父子的军中历练,但实际上是让他监视沙尔虎达父子,带有一点监军的意思。

    当然了,之所以派他去岫岩堡,也是因为当初阿巴泰死讯传来,黄台吉厚赏阿巴泰子嗣的时候,把博和托封为奉恩辅国公,并存了私心,叫他到济尔哈朗身边办事。

    而济尔哈朗又跟阿巴泰一直不睦,看他也不顺眼,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将他打发到岫岩堡去了。

    没想到,后来竟然出了这档子事儿。

    此时跪在黄台吉面前不远处的郑亲王济尔哈朗,自从看清来人是博和托后,心里就直突突。

    尤其听完了博和托的哭诉之后,脑筋直转,唯恐这个博和托乱说话,把自己也牵连进去。

    好在博和托一番话说完,却并没有开口归咎于他,济尔哈朗心下稍安的同时,想了想,觉得这个事情终究与自己有关,于是开口说道:

    “皇上,岫岩堡等处处于后方,原有沙尔虎达率军驻防彼处,后来镇江堡这边战事一起,奴才奉旨抽调人马反攻,遂将沙尔虎达父子所领诸牛录调至军前效力。

    “后来的事情,皇上也知道了,沙尔虎达父子战死,他们所领新螨洲诸牛录伤亡甚大,几乎十不存一。是以——”

    济尔哈朗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下来,而大帐的其他人,包括黄台吉本人在内,听到此处,也都听明白了,也不需要他再说下去了。

    只是听见这话,其他人恍然大悟的同时,黄台吉却难消心头的怒气,甚至于更加恼火了。

    “郑亲王你的意思是说,沙尔虎达父子战死后,岫岩堡的人马,只有博和托自己所领的一个牛录?!”

    “除了博和托的一个牛录,还有以往跟随沙尔虎达父子驻屯彼处垦荒供粮的一千多户人口——”

    “荒唐!荒唐!

    济尔哈朗原本还想继续解释下去,因为对他来说,一个两三百的螨洲旗丁,驱使千余户垦荒供粮的包衣阿哈,也算一支不小的力量了。

    这些人干别的或许力量不够,但是守卫一个群山环抱的小城应该是绰绰有余的吧。

    再者说了,杨振领着金海镇的大批明军主力正被围困镇江堡城里了呢。

    除了杨振,谁有那样的胆子敢去打岫岩堡的主意?

    当时沙尔虎达战死的时候,你黄台吉不也同样没有料到岫岩堡会有危险吗?

    当然了,济尔哈朗这些话还没有说出口的时候,就被黄台吉气呼呼地打断了。

    黄台吉接连呵斥了两句荒唐,不仅成功让济尔哈朗闭上了嘴巴,而且也吓得博和托停住了抽泣。

    “岫岩堡虽然不大,但其位处盖州和镇江堡之间,地位重要,落入金海镇明军手中,我东征大军后路粮道,即处在其威胁之下。

    “往后由盖州城前来镇江堡,或者进军什么金海镇的东路,就要绕道到析木城,绕道凤凰城,将平添数百里山路——必须尽快夺回!”

    黄台吉叫人找来舆图,就着灯火看了又看,最后目视济尔哈朗,定下了决心。

    可是决心好下,事情却并不好办。

    济尔哈朗眼见黄台吉是盯着自己说出的那些话,知道黄台吉显然是准备好要派自己前去夺回,于是立刻回应道:

    “皇上,岫岩城原在奴才的管内,如今不管它是因为什么原因丢失的,出兵夺回它,奴才自然是责无旁贷。

    “但是奴才曾经到过岫岩堡,堡城虽然不大,形势却颇为险峻,眼下彼处既然已经落入数千金海镇明军之手,我军若无重炮,短时间内恐难攻下!

    “而一旦久攻不下,敌我旷日持久对峙,则又成了镇江堡今日之局面!且杨振狗急跳墙叫人去取岫岩堡,或许正是为了诱我大军再分兵啊!”

第八七四章 懵了

    济尔哈朗这些话说完,黄台吉虽然不太高兴,但是却难得没有发飙,而是盯着侍卫铺在罗汉床小几上的舆图,伏桉沉思。

    黄台吉看了一会儿,可能是觉得济尔哈朗所说有点道理,情绪渐渐平复,最后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那么依你郑亲王的看法呢?难道我大军对金海镇兵马夺下岫岩堡——坐视不管,什么事情都不做吗?”

    “启禀皇上,非不愿为,是不能为也。岫岩堡距离此地,将近三百里,山路连绵,往常大军来往两地,已属不易,如今大雪封山,大军行动必然更加不便。”

    济尔哈朗当然不是不想夺回岫岩堡。

    他跟多尔衮兄弟不一样,并没有多少野心。

    事实上,黄台吉待他不错,他也愿意效忠,并没有拥兵自重或者故意挖墙脚的心思。

    但是这却并不意味着,他就愿意让自己镶蓝旗兵马实力白白地受损。

    不过他见黄台吉听了他的话后,脸色阴沉,立刻补充了一句。

    “杨振既然调遣了金海镇东路的明军前去夺占了岫岩堡,那么他们庄河堡那里必然空虚。奴才先前曾叫人往庄河堡方向哨探过,那里的明军充其量也就三五千人!

    “如今其主力数千人既然去了岫岩堡,那么金海镇的东路定然兵力空虚,皇上若下决心采取行动,不如调遣兵马,去打那个庄河堡!

    “到时候,就算杨振仍作缩头乌龟,在镇江堡坚守不出,想来出兵岫岩等处的金海镇东路明军必不敢坐视不理。若我大清南下取了庄河堡,他们夺了岫岩等处又有何用?!”

    “嗯。”

    听了济尔哈朗的这么一番话后,黄台吉嗯了一声,默默不语良久,最后缓缓点点了头。

    “这倒是目前可做的。只是如你们先前所说,如果去打金海镇的庄河堡城,我大军以马步为主,仍旧缺少重炮弹药——”

    黄台吉倒是很清醒,虽然基本认可了济尔哈朗的想法,但是他也知道,在现在这种缺少重炮弹药的情况下,不管去攻打哪座坚城都是大同小异。

    “这样吧,明日一早,你带领镶蓝旗所有兵马快速南下,前去羊攻那个庄河堡城。若是其城中确实空虚,你们能够打下来最好。

    “若是一时不能夺取,那也不必急着强攻,可以围三缺一,让他们有机会外出求援。若北上岫岩的金海镇明军分兵来救,你们正好于野外将其全歼!”

    “奴才遵旨!”

    黄台吉这么安排,也是出于无奈,刚来镇江堡城下的时候他携带的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多达四十二门。

    而且当时在他的心目当中,鸭江以西诸多城池,驻扎了大批兵马,像是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这样的东西,怎么也该有十门八门。

    这样算下来,他可以用于围攻杨振兵马或者金海镇其他城寨的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起码当在五十门之上了。

    然而谁能料到,继多尔衮、孔有德他们在战事不利撤军途中丢失了大批重炮之后,济尔哈朗竟然也将镶蓝旗驻防地区的重炮丢了个干干净净!

    如今连番大战之后,原来的四十二门重炮锐减到了二十八门,弹药也只有三五日之用,这让他赶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

    前不久的李朝之行,他们收获很大,大批粮草物资,数以万计的跟役阿哈以及将来每年来自李朝的大批钱粮军需,都将极大地改善大清国现在的境况。

    但是即便如此,黄台吉还是敏锐地感觉到,形势跟以往大不一样了。

    最显着的一点就是,如今大清各旗兵马出征作战,日益仰赖重炮,要是没有重炮先行击破城墙,大清兵几乎已无法拿下不肯投降的坚城,无法消灭坚守不出的敌人。

    这样的情况,以前当然也存在,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彻底明面化,彻底公开化。

    大清八旗兵马一直引以为傲的弓马骑射,在面对粮草充足的坚城之时,特别是面对层出不穷的犀利火器,难道已经没有用武之地了吗?

    当天晚上黄台吉召集的御前会议,因为博和托的出现,以及博和托所带来的岫岩堡被攻占的消息,并未就如何攻打镇江堡城达成一致的意见。

    当天晚上一直心思烦乱神不守舍的黄台吉,只是定下了叫郑亲王济尔哈朗次日一早率军南下谋夺金海镇东路庄河堡城的决心。

    至于其他的,他想等一等,看一看郑亲王济尔哈朗去打庄河堡城的结果再说。

    虽然他本人,对于只靠马步军就想攻克一座依山就势修筑的坚城,并不抱太大的期望。

    但是他仍然满怀期待地盼着即将展开的行动,能够将进入岫岩堡的明军骗回来,将他们在野外歼灭,好歹取得一场针对金海镇明军作战的胜利。

    然而,他的这个想法,还没有来得及得到真正的实施,就在第二天直接宣告破灭了。

    崇祯十四年的正月初一,也即正旦之日,郑亲王济尔哈朗不畏严寒,一早起来就按照昨夜黄台吉所给的口谕,召集起镶蓝旗的巴牙喇营、阿礼哈超哈营、旗下汉军所余诸牛录以及新编朝人诸牛录及大批跟役阿哈,累计一万六千余人。

    然后亲率镶蓝旗巴牙喇营兵为前哨,由旗下阿礼哈超哈马甲兵护送携带粮草军械在后的大批步军与跟役阿哈,浩荡出营南下。

    济尔哈朗点验兵马、编列出营的所有作为,原本就有做给镇江堡守军看的意图,所以丝毫也不加隐藏。

    而一直担心清虏重炮营地会在清晨开炮轰城的杨振,一大早就起来了,听人报告了城西清虏大营的异常动静,连忙赶到了汤山门上。

    透过手中的千里镜,杨振亲眼目睹了清虏镶蓝旗大军络绎不绝、出营南下的场面。

    虽然他一时搞不清楚清虏镶蓝旗大军集体出动,是闹哪样,但是近万匹战马驮着清虏马步军浩荡出营南下,还是让杨振大为震撼。

    令他感到震惊的是,经过了连番大战之后,清虏镶蓝旗人马之规模,照比开战之初,不仅没有出现大幅度的减少,而且看起来他们的人马队伍好像变得更加庞大了一些。

    当然了,更加令杨振及其麾下部将们感到震惊的是,目睹了清虏镶蓝旗大队人马出营南下的壮观场面之后,当他们还在众说纷纭地猜测他们到底是去增援岫岩堡的清虏守军,还是准备去打庄河堡城,又或者是哪路援军中了清虏围点打援之计,引得清虏前去围歼的时候,刚刚离去了一个多时辰的清虏镶蓝旗兵马,居然又行色匆匆垂头丧气地赶了回来。

    身在征东将军行营里正在讨论清虏镶蓝旗兵马去向的杨振及其麾下众将,听说这个消息,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当他们再次赶赴汤山门城头,举起千里镜向西观察的时候,果然看见大批城西南无垠的雪野上,早上离去的清虏镶蓝旗兵马正在络绎不绝往回行进。

    “这他娘的,奇了怪了——真的回来了!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是不是清虏想用这一招引我们出兵,见我们不上当,自己又回来了?”

    “或者是清虏收到了新的消息,祖总兵他们那边已经拿下了岫岩堡?!”

    “会不会是清虏伪帝黄台吉又他娘的犯了什么病了?啊?哈哈哈哈哈——”

    镇江堡城西城防守诸将跟着杨振匆匆登上了汤山门城头,看见清虏镶蓝旗兵马在大冷天里起了个大早,竟然往返折腾了一个来回,一个个既感到好奇,又感到好笑。

    原先猜不透清虏意图的那种紧张忐忑的情绪,也随之一扫而空了。

    “都督向来料事如神,不知道都督对清虏镶蓝旗兵马今天如此反常的作为怎么看?难道真的是黄台吉出了什么事情?”

    崇祯十二年冬天松山城外清虏大军的突然撤兵,给杨振身边的老人儿们都留下了极其深刻的记忆。

    当时他们早上一觉醒来,谁也有想到,松山城外的清虏大军竟然已经在夜里撤了。

    直到几个月后,他们才知道,原来是清虏撤军的头天夜里,黄台吉竟然在军前中风昏厥了过去。

    眼下城外清虏镶蓝旗一两万兵马大早上起个大早出兵,不到两个时辰又匆匆忙忙赶回,实在是匪夷所思,会不会是黄台吉又出了什么事呢?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一回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定得抓住了!

    仇震海是当年的老人儿之一,听了张国淦、杨珅、李禄以及张天宝等人的各种猜测,当下忍不住询问起杨振的看法来了。

    在场的诸人当中,唯有他是杨振长辈的身份,因此也唯有他敢这么直接询问杨振的看法。

    不过面对仇震海的询问,杨振也有点懵了。

    清虏镶蓝旗兵马一两万人大早上出营往南去,他还可以理解。

    因为清虏那样做,不外乎三个目的,一个是增援岫岩堡,一个是攻打庄河堡,再一个就是去围点打援了。

    但是大批人马出营南下,然后又在两个时辰之内全部返回,这却让杨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清虏大军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了。

    仇震海的话音刚落,杨振正想着怎么回答,却听到同样跟着大家伙来到城西汤山门上看热闹的柳林说道:

    “是啊都督,传说中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故事,比起来,都没有今天这个事情叫人难以理解。如果不是黄台吉本人除了意外,那就一定是清虏的后方出了不得了的大事!接下来,我们要小心了!”

    “哦?柳兵使此话怎讲?”

    柳林的话,让杨振在心里一惊,一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但是再去回想,却又想不起来了,只得询问柳林的想法。

    “不管这回清虏那边出了什么事,都必定是了不得的大事。否则的话,黄台吉决不会派出镶蓝旗一两万兵马南下,却又突然收回成命。

    “这个黄台吉,下官见过一面。说句都督和诸位可能不爱听的话,以下官之见,黄台吉可不是周幽王那样将国事视同儿戏的人啊!”

    柳林见杨振郑重其事地问他的想法,当下也相当郑重地一边思考,一边回答。

第八七五章 广宁

    柳林是见过清虏伪帝黄台吉的,虽然说当时他是作为李朝的臣子,跟着国主李倧在三田渡的清营里面,隔着许多人,远远地见了黄台吉一面。

    但是当时身材高大气势不凡的黄台吉,留给他的记忆,却极为深刻。

    而这,也正是他后来面对沉器远以及杨振的招揽,始终处于骑墙状态,妄想脚踩两条船的原因所在。

    因为他之前一直认为,面对黄台吉这样强大的对手,别说沉器远暗地里的那些谋划了,就是国主李倧亲自站出来挑头反清抗虏,成功的机会也微乎其微。

    所以,他并不想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将自己家族的身家性命,都轻率地压在沉器远废黜李倧反清抗虏的危险图谋之上。

    包括杨振的金海镇兵马,他也觉得靠不住。

    毕竟当年丙子胡乱的时候,皮岛上的大明东江镇余部官军,以及前来援救的登来镇大明官军陈洪范所部,可是眼睁睁地看着清虏兵马将李朝兵马打垮,而不敢上岸与清虏一战的啊!

    所以,自从丙子胡乱以后,他本能的就认为清虏过于强大,反抗清虏成功的可能不大。

    也因此,他不敢将自己的前程命运以及自己家族的生死存亡,寄托在过于虚幻缥缈的事情上面。

    当然了,世事无常,他也没有料到,一次普普通通的押粮入清的行动,会让他刚好赶上杨振攻夺镇江堡的突发事件,并从此深陷其中。

    事到如今,形势比人强,他已经没有任何回头路可走了。

    自从他被部将们裹挟着,甚至是胁迫着,充当了杨振夺取镇江堡的内应之后,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天。

    眼下,对他来说,既然已经上了杨振的“贼船”,那也只好跟着杨振一条道走到黑了。

    所以,此时此刻,他倒是没有任何的保留,而是把自己对黄台吉的观感,与当前的诡异局面结合了起来,然后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全盘禀报给了杨振。

    “都督请务必要小心,清虏大军接下来可能会有两个动向,要么就是孤注一掷,赌上他们所有兵马,对镇江堡城发动最后的疾风暴雨一样的总攻,务求毕其功于一役,要么就是收拾行装,快速撤离,至少黄台吉,有可能带着他的主力快速撤离!”

    “啊?!”

    “不会吧?”

    “就是,不至于吧?”

    “清虏真的会撤兵吗?”

    柳林在眼下镇江堡诸将心目中显然没什么威信,他的判断一说出来,立刻引起了在场诸将几乎一致的质疑。

    清虏镶蓝旗兵马如同儿戏一般的出兵与回营,虽然极其不同寻常,可是很少有人真的把这个异常的情况与黄台吉有可能铤而走险或者直接撤军连在一起考虑。

    “张副将,你怎么看?”

    当其他人都在因为柳林的判断而惊呼、而质疑的时候,唯有张臣仍旧举着千里镜往西边清虏大营方向观察,于是杨振便开口问他。

    张臣听见杨振的询问,放下了手里的千里镜,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

    “不管清虏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既然镶蓝旗兵马的情况如此反常,那么一定是突然发生了大事。

    “而且大到了清虏伪帝黄台吉或者清虏王爷济尔哈朗宁愿干出这样的荒唐事,而不在意对他们军心士气的打击!”

    张臣先是说了这么一句看似是废话的话,然后看看众人,见其他人对他所说的话明显并不以为然,于是接着说道:

    “所以卑职赞成柳兵使的最后所说的,咱们镇江堡内的兵马接下来这两天必须万分小心,做好清虏围城以来最后一场大战的一切准备!”

    张臣在军中的威望,目前可能仅次于杨振了,起码要比柳林的威望可高多了。

    所以他这么一说,虽然与柳林所说的并无二致,但是跟在杨振左右的其他将领们,一个个的神色立刻就凝重起来了。

    最后,诸将纷纷看向了杨振。

    “那么你认为可能是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

    “卑职不能确定,是以不敢妄言。”

    “姑且言之。”

    事实上,能够让黄台吉或者清虏王爷济尔哈朗下达这种命令的事情并不会太多,方才柳林以及其他将领们所说的或认真或者玩笑的猜测,基本上已经涵盖了几种最大的可能。

    但是,对于这个诡谲的局面,饶是张臣见多识广,也仍旧无法做出他自己完全信服的判断。

    所以,他也担心自己若是说错了,可能会误导杨振,误导已经在镇江堡城内坚守了三个月的全体将士。

    但是面对杨振的追问,他不说也不行,最终,只能大胆地说出了他认为有可能的一个原因。

    而这个原因,方才众人七口八舌的议论之中,还没有别人提及。

    “卑职不敢确定,但卑职一直在想,清虏行为如此反常,会不会是收到了辽西那边开战的消息?”

    “啊?!”

    “着啊!”

    “辽西?”

    “张副将说的可是祖家军?”

    “有可能吗?”

    饶是张臣在诸将当中的威望仅次于杨振,可是等到他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之后,仍然在诸将当中立刻再次引发了议论。

    因为辽西那边迟迟没有音讯传来,杨振麾下很多人对辽西明军的配合作战,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也就是前些日子,黄台吉再次率领东征的主力兵马浩浩荡荡杀回镇江堡城下的时候,杨振重提了这个可能,用来说服城中诸将稍安勿躁,继续坚守。

    但是,杨振说了以后,其他人其实并未放心里去。

    因为对他们来说,他们的所谓友军们从来也没有靠谱过,友军不坑自己就不错,怎么可能会雪中送炭呢?

    是以方才众人推测清虏如此异常表现的原因时,尽管不少人脑洞大开,但是仍旧没有谁吧希望寄托在辽西那批友军身上。

    到得此时,张臣突然提起这一点,众人再次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咳!”

    杨振听了众人议论,咳了一声,将众人目光再次凝聚到自己身上,随后说道:

    “怎么不可能呢?须知一切皆有可能!咱们在这打了三个多月了吧,袁进无论如何该把消息送过去了。

    “咱们也不是非要叫他们把兵马派到镇江堡城这边解围或者作战,而是叫他们在辽西当面,自行寻找作战的时机,或迂回,或羊攻,以达到牵制清虏兵马的目的而已,有何难哉?

    “再说这样的事情,对他们也不是没有好处,既没有什么风险,又好处多多,我不信洪承畴、祖大寿他们真的会无动于衷坐视不理!”

    “如果真的是辽西那边对清虏出兵了,那么都督以为可能是出了什么样的事情?”

    有了杨振的支持,张臣对自己的判断多少有了一些信心,当下也不管别人的惊疑,自顾自地与杨振对起了话。

    而杨振显然也受到了柳林、张臣之前所说的那些话的启发,略想了想,说道:

    “就像你方才说的,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才会使得清虏如此反常。所以辽西那边的兵马一定是有了大动作,而且以我对洪督师和祖大寿的了解,他们不动兵则已,只要动兵,就绝不会是小打小闹!

    “要知道,义州城距离广宁城并不远,如果本都督所料不差的话,他们可能是出动了大军,袭击了或者包围了广宁城!否则的话,便不足以震动黄台吉。”

    杨振的这番话一说出来,在场的大小将领一时瞠目结舌。

    一方面他们对杨振的这个说法,感到难以置信,觉得未免有些异想天开,另一方面,人人又都希望杨振的判断是准的。

    因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们在镇江堡城内几个月的坚守,岂不是马上就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吗?

    那么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此,杨振一开始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心里也没谱的。

    不过,当他看到柳林以及张臣都得出了跟他大同小异的判断之后,他对自己的判断突然有了极强的信心。

    他当然想到了岫岩堡的易手,但是岫岩堡的易手,最多只会导致镶蓝旗兵马的大举出动,而不太可能会让黄台吉突然收回成命,又召回镶蓝旗的兵马。

    俗话说,君无戏言,又说军中无戏言。

    像这样出动或者召回一两万兵马这样重大的决定,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说变就变呢?

    然而黄台吉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异常的举动,那么就说明一定有比岫岩堡的易手更严重的事情。

    联想到十月初袁进的西行,再联想到想当初自己跟洪承畴以及祖大寿的约定,杨振觉得能够如此震动黄台吉的事情,或许唯有洪承畴或者祖大寿从辽西大举出兵这一项了!

    当然了,杨振虽然想到了这一点,然而他也只是想到洪承畴或者祖大寿很可能已经大举出兵广宁城而已,没有敢于更进一步做出更大胆的猜想。

    事实上,早在年前腊月二十三日那天的傍晚,也就是祖克勇率领庄河堡的金海镇明军骑兵启程北上,前去攻打的岫岩堡的时候,远在辽西的清虏屯兵重镇广宁城易手了!

第八七六章 贰心

    从位处辽西的广宁城,到鸭江之畔的镇江堡,直达路程,将近八百里。

    虽然从广宁城易手的当天晚上,辽西那边隶属杨振的人马,就已经派出了信使,昼夜兼程赶往金海镇这边传送消息了。

    但是他们再着急,跑得再快,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也得绕一个大圈,才能把消息送到金海北路的复州城。

    然后从复州城往东,翻山越岭赶往庄河堡,到了庄河堡再北上将近三百里,才能将消息送到杨振的手中。

    这样一来,辽西明军向杨振这边传递消息所要走过的路程,几乎就是清虏兵马所需路程的将近三倍了。

    所以,虽然广宁城易手的事情,已经过去七八天了,但是远在辽东半岛东海岸的各路明军,对此依然一无所知。

    此时此刻,就连庄河堡城及其后方驻守各堡的明军,也还没有接到任何来自辽西的消息,就不必说守在镇江堡城中已达三个月之久的杨振所部人马了。

    但是,清虏那边的消息传递,特别是军情急递,却根本不必绕什么大圈子。

    腊月二十三日晚上广宁城易手,二十五日上午,消息就传到了盛京城里。

    腊月二十五日日盛京城内乱了一天,作出的唯一决定,就是将身在盛京为官的祖氏族人,以及参与了广宁之变的镶红旗汉军叛将们的家卷,逮入了狱中。

    腊月二十六日中午,奉黄台吉旨意留守盛京城的一堆王公贝勒大臣们,一经商议,就派了重臣内弘文院大学士赫舍里希福,带着报信的使者,紧急赶往镇江堡军前,来见黄台吉了。

    从盛京城出发,到镇江堡城下,直达的路程大约五百里,这样的路程,按说来个快马加鞭,或者来个什么六百里加急,一两天就到了。

    但实际上却并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清虏才不会闲着没事整修什么驰道或者驿路呢。

    古老的辽东定辽卫驿路,早就年久失修了,不堪通行了。

    再赶上现在正是寒冬腊月的天气,在冰天雪地里翻山越岭,就更是难以快速通行。

    但是即便如此,因为两地的距离,毕竟要近了许多,所以清虏将辽西军情传递到镇江堡前线的速度,仍旧比明军那边要快多了。

    崇祯十四年正月初一,也即伪清崇德六年正月初一,上午辰时刚过,一把年纪的内弘文院大学士希福带着一队护送的兵马以及从广宁城报信的使者,匆匆赶到了镇江堡城北的正黄旗大营。

    一来到黄台吉下榻的大帐,希福就请黄台吉赶走了御前伺候的所有人,然后向黄台吉报告了辽西广宁城易手的消息。

    “马喇希你如实说,广宁城里到底发生何事?!安平郡王他一向小心谨慎,为何没有事先发现张存仁此辈的密谋?!你们这些奴才平日都是瞎子都是聋子不成?!”

    黄台吉乍闻广宁城易手的消息及其背后的原因,先是目瞪口呆,久久不能言语,继而大发雷霆,暴跳如雷,将手头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个稀碎。

    对于希福三言两语向他报告的消息,即张存仁叛变,安平郡王被杀,广宁城易手的噩耗,他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

    好不容易缓过气回过神以后,黄台吉立刻指着希福带来报信的镶红旗螨洲梅勒章京马喇希,大声呵斥了起来。

    “皇上,主子爷,自十月以来,多罗安平郡王秉承皇上旨意,亲率奴才等人旗下马步兵,前往广宁城坐镇。当时旗下汉军固山额真张存仁信誓旦旦向安平郡王保证,他有把握派人往义州城,说降城守总兵吴三桂来归。

    “张存仁及其部下将领,如梅勒章京张洪漠、祖可法等辈,皆是当年大凌河降将,他们不仅与辽镇部将相善,而且熟悉当年祖大寿等人降我大清之内情,尤其是皇上派到军前效力的三等昂邦章京祖泽润,更一再进言,极力主张招降吴三桂,并向安平郡王立了军令状。

    “安平郡王为拔除义州城的威胁,遂不疑有他,写下劝降书信,给予通行令牌,命张存仁、祖泽润二人主其事。其后书信往还,使者往来,日益密切,几将一切商定。当时谁也没有料到,张、祖等人,竟然包藏祸心!”

    马喇希,出身完颜氏,也算是螨洲镶红旗下的一个老将了,此时跪在黄台吉的面前,回忆起广宁城发生的事情,仍然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腊月二十三日傍晚,吴三桂部将高得捷率骑兵三百余,押解着数十车宰杀好的猪牛羊,以及十数车的美酒,前来广宁城,说是奉了吴三桂之命,携有祖大寿亲笔书信通款,求见安平郡王,恭贺新年之喜。

    “安平郡王不疑有他,遂在张存仁、祖泽润、祖可法等人力劝之下,由噶喇依章京劳萨陪同,亲至西门接见。

    “谁料求见是假,夺城是真,安平郡王一行刚到西门下,张存仁部下梅勒章京张洪漠、甲喇章京高光辉突起发难,安平郡王与噶喇依章京劳萨当场身死。

    “此后张存仁、刘天禄、祖泽润、祖可法皆群起作乱,此辈与敌里应外合之下,广宁城西门南门相继失守,奴才等人虽竭力死战,奈何其后不久,祖大寿、吴三桂亦领兵至。

    “奴才知道寡不敌众,遂于当夜收拾人马退守盘山堡。谁知次日上午,奴才在盘山堡接到了大凌河前哨右屯堡同样于二十三日夜失守的消息。

    “奴才,奴才担心被围盘山堡,以致广宁易手的消息,南朝大举攻我大清的消息,后方迟迟无人知,遂抢先一步离开,赶至西平堡报信。西平堡硕托贝子得报后,命奴才直接赶回盛京。”

    马喇希哆哆嗦嗦战战兢兢地把广宁城易手的消息以及他自己赶回报信的来龙去脉和所见所闻,全都一一说了。

    见黄台吉听完他的话后,直接双手捂面,不言不语,马喇希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唯恐黄台吉将广宁城之失算在自己头上,迁怒于自己。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似是想起在盘山堡内的见闻,遂又接着说道:“至于盘山堡处——”

    说到这里,嗓音沙哑神色狼狈的老将马喇希,叩首于地,似乎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安平郡王杜度是马喇希的主子,杜度都死了,马喇希却跑了,这在老奴奴儿哈赤的时代可是大罪。

    虽然黄台吉即位以来,为了瓦解各旗旗主与其旗下奴才们的主奴关系,已经不再施行这个旧法。

    但是,不管是以什么理由,自己在临危之际率先跑路,总是不光彩的。

    马喇希非常担心会被黄台吉治罪,所以一说到于己不利的消息时,不自觉地就躲躲闪闪。

    “说!继续说!”

    “嗻!奴才人在盘山堡停留的时候,听了右屯堡来人所报的消息,二十三日入夜,前去攻打右屯堡的南朝人马,足有数千人之多,除了大批马步军之外,其部枪炮火器异常犀利。”

    面对黄台吉语气极为不善的喝问,马喇希也只能硬着头皮,如实说出了他对盘山堡方向驻防牛录结局的判断。

    “据说此路南军,携有大批火炮,其所发射的弹丸炮子非比寻常,落地后能够炸开,叫人防不胜防。是以卑职料想,盘山堡驻防旗营牛录,恐怕也难以幸免于难!”

    说完最后这些话,马喇希总算完成了当面向黄台吉报告西线军情的艰难任务,随即叩首于地,再也不敢抬头去看黄台吉的脸色了。

    与之相应的是,黄台吉所在的整个大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之中,静得可以听见黄台吉时而急促时而停顿,时而轻微时而粗重的呼吸之声。

    就这样,一段长时间的沉默过后,黄台吉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自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神色平静但却咬牙切齿地说道:

    “自古以来,兵不厌诈,祖大寿、吴三桂,以其旧部为内应,谋夺广宁城,朕虽没有想到他们有如此胆魄,但是今日细思起来,却也不难明白其中因果。

    “但朕万万没有想到,张存仁,祖泽润——此辈竟然狼心狗肺,忘恩负义至此!朕自收纳他们以来,不计前嫌,令其统兵如初,且高官给之,厚禄予之,亲信之,恩养之,不曾想,此辈仍然阴怀二心!”

    说到这里,黄台吉神情扭曲,狰狞恐怖,语气也是沉痛已极。

    显然,对比祖大寿、吴三桂等人谋夺广宁城的敌对行为,他虽然有点意外,但是并不惧怕,同时也没给他太大的刺激。

    毕竟双方虽然有过接触,有过长期的默契,但是终究属于敌对的阵营。

    敌人那里有机会,自己就要想方设法抓住机会,本来也没什么可说的。

    但是张存仁这样的人却不同,他们已经剃发降清快十年了,而且受到了黄台吉的重用。

    对黄台吉来说,张存仁这样一个大凌河之役中投降归顺的明军降将,十年间升到了固山额真的位置,真的是天大的恩遇了。

    可是这些人仍然不思报效于他,一有机会就要反正归明,实在让他既无法理解,又感到一种深深的恐惧。

第八七七章 谣言

    因为,类似张存仁这样明军降将出身然后占据高位的人物,在如今的大清国内甚至八旗之内还有很多。

    同样坐在八旗汉军固山额真高位上的明军降将,就有好几个,比如马光远、王世选、孟乔芳、金玉和等人。

    张存仁的意外叛变,让黄台吉对自己先前重用明军降将对抗其他八旗权贵的策略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动摇。

    事实上,在续顺公沉志祥突然叛清归明,背叛大清国投效杨振以后,黄台吉就对旗下汉军将领们产生过疑虑。

    尤其是对那些剃发归降时间较短的所谓汉军将领们,已经生出了提防之心。

    只是当时他的应对方法,仍旧是施恩,想通过施恩,通过更加重视他们提拔他们,坚定他们效忠大清的决心。

    而张存仁等人,之所以能够当上八旗汉军的固山额真之一,就是黄台吉这种刻意施恩拉拢做法的结果。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这一手似乎并没有起到该有的作用,自己已经顶着压力把张存仁这样的人超常规提拔到了镶红旗汉军固山额真的高位上了,他们显然仍旧不肯死心塌地地效忠大清效忠自己。

    而这一点,才是让黄台吉既伤心又恐惧的地方。

    张存仁已经背叛了自己背叛了大清,那其他的明军降将们呢?

    马光远、王世选、孟乔芳、金玉和这些人呢?

    包括怀顺王耿仲明、恭顺王孔有德他们呢?

    这些人会不会在某一天突然背叛大清,背叛自己呢?

    黄台吉心里越想越后怕,最后颓然地跌坐在身后的罗汉床上,惊得赫舍里希福连忙膝行上前好几步,直到看见黄台吉并未跌倒他才停了下来。

    “皇上,皇上龙体要紧,余事皆不足虑!以奴才之见,祖大寿、吴三桂所部兵马,之所以敢出兵谋夺广宁城,必是因为他们得知了皇上率军东征在外,同时两白旗兵马又被金海镇其他兵马所牵制的消息。

    “眼下局面不难破解,只要皇上率两黄旗主力回师盛京城,或者皇上一道旨意调动两白旗兵马前往辽西,广宁城失守所造成的困局,必将迎刃而解!”

    盛京城里并不是没有兵马,比如正红旗、正蓝旗的满蒙牛录以及正黄旗的汉军重炮队伍都在,只是那些兵马谁也不敢轻易调动。

    因为一旦把他们调出去了,那么盛京城可就空了。

    这个时候万一多尔衮兄弟搞事情,趁机率军入主了盛京城,那可就麻烦大了。

    所以摆在留守大臣希福等人面前的选择,就只有两个。

    一个是请黄台吉尽快返回盛京主持大局,黄台吉一回去,盛京城就稳了,云集盛京城的几旗兵马就可以杀向广宁城去了。

    第二个就是请黄台吉亲自下一道旨意给多尔衮兄弟,叫他们开赴辽西,去夺回广宁城及其附近各处旗营驻防的屯堡。

    多尔衮与阿济格两兄弟一向嚣张跋扈惯了,若是没有黄台吉的旨意,留守盛京城的王公贝勒大臣们谁也没有把握指挥得动两白旗的兵马。

    所以,到最后还得是派人前来请示黄台吉,请他亲自做出安排或者下达旨意。

    “回师,回师,你说得倒是轻巧,哼,朕亲率大军东征,已有仨月之久,朕岂不愿早日回师,只是眼下围攻镇江堡城胜利在即,此时回师岂不是给了杨振兵马一个喘息之机!”

    知情人当然会知道这是黄台吉在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但是此时在场的除了黄台吉之外,就只有赫舍里希福和马喇希。

    至于内秘书院大学士鲍承先、内国史院大学士刚林以及其他侍从护卫人员,都被赫舍里希福早一步撵了出去。

    所以,此时镇江堡一带的战局和形势,也自然由得黄台吉自说自话了。

    果然黄台吉这么一说,赫舍里希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毕竟镇江堡城对大清国的重要程度,并不比辽西的广宁城差多少。

    或许唯一的差别,就是从广宁城到盛京城的道路一马平川,而从镇江堡到盛京城的道路,则是崇山峻岭。

    眼见希福和马喇希沉默,黄台吉似是从方才谈及的话题当中想起了盛京城里让他牵挂的人,于是向赫舍里希福问道:

    “你来的时候,可曾向宫中辞行,朕的中宫皇后,还有东宫大福晋,可还安好?”

    “这个——”

    赫舍里希福作为奉旨留守的亲信重臣,离开盛京外出公干的时候,当然得向黄台吉钦命总摄宫中事务的清宁宫皇后哲哲辞行,告知其外臣们的决定以及自己的去向。

    也因此,黄台吉方有此一问。

    只是面对黄台吉的询问,赫舍里希福稍微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了解到的实情说出来。

    毕竟他也知道,眼前的这个皇上虽然是个叱吒风云威武雄壮的人物,但是他同时也是一个情种,叫他在军前知晓了宫中情况,难免要分心走神。

    可是赫舍里希福这么一犹豫的工夫,却叫黄台吉看出不对来了。

    “说话!朕的中宫皇后,还有东宫大福晋,可还安好?”

    “启禀皇上,奴才离京之日,去到凤凰楼下,向皇后娘娘辞行,娘娘说宫中无事,叫奴才转呈皇上无须担心。唯有一点,娘娘委托奴才转呈皇上,说当初——”

    在黄台吉的喝问下,赫舍里希福扛不住压力,便把其离京之际向中宫皇后辞行时的情况说了出来,只是说到一半打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说合适了。

    “朕的皇后说什么了,当初如何?!”

    “娘娘说,当初皇上派人回盛京去传召鲍承先等学士赶赴军前效力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个乱嚼舌根子的,把皇上招降杨振的条件以及杨振归降的条件走了风声,竟然传到宫中传到辰妃娘娘那里去了,以致宫中谣言四起——”

    “什么?!——什么谣言?!希福你说,什么谣言?!”

    黄台吉听见赫舍里希福说的这个话,突然一下子就从罗汉床上站了起来,满脸怒色地指着希福呵斥了起来。

    赫舍里希福见状,连连叩首,一边斟酌着用语,一边吞吞吐吐地说道:“有谣言说,皇上为了招降杨振,可能会将辰妃娘娘,将辰妃娘娘赠予杨振!”

    “是谁?!是谁造谣,朕要杀了他,朕要杀了他!”

    听见赫舍里希福所说的话,黄台吉顿时如同遭遇了五雷轰顶一般,再一次暴跳如雷,随后在大帐中寻寻觅觅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腰刀,锵啷一声抽出来,对着空气一通左噼右砍。

    把跪在地上的马喇希与赫舍里希福吓得噤若寒蝉,唯恐黄台吉手里挥舞的腰刀噼砍在自己的身上。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皇后娘娘在听闻有此谣言之际,就已下了懿旨彻查,几个月来宫内宫外,已诛杀了数十人。”

    “朕的辰妃呢?朕的东宫大福晋呢?现在怎样了?!”

    听闻皇后哲哲已经因此诛杀了数十人,黄台吉的怒气总算略略收起来了一些,当下拿刀指着赫舍里希福再次厉声喝问起了海兰珠的现状。

    “这个,辰妃娘娘自从得知有那样的谣言,即终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奴才此次向皇后娘娘辞行之际,娘娘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嘱咐奴才返回之际,务必从皇上这里请得一封亲笔手书,好向辰妃娘娘澄清,皇上并无拿辰妃娘娘招降杨振之意!”

    “朕绝无此意,朕绝无此意!”

    黄台吉听见赫舍里希福最后所说的话,彷佛将希福和马喇希两人先前禀报的广宁城丢失那样的大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心里装的已全都是海兰珠。

    “不,朕不需要你这个奴才转递手书,朕要亲口告诉朕的东宫大福晋,朕绝无此意,莫说拿一个杨振一个金海镇来换,就是拿整个南朝来换,朕也绝对不会拿朕的辰妃来换!”

    黄台吉先前还在犹豫到底该怎么办,是该容忍镇江堡城暂被杨振兵马盘踞,还是该当暂时容忍辽西的广宁城被祖大寿吴三桂等人夺取。

    但是到了此时此刻,听说自己的爱妃海兰珠,竟然因为一个谣言而终日以泪洗面,甚至可能会因为一个谣言而对自己产生误会之后,他立刻做出了取舍。

    “朕要马上返回盛京,朕要马上返回盛京,朕要马上见到朕的东宫大福晋,马上见到朕的辰妃!”

    已经四十九岁的黄台吉,此时竟然像热恋中的男女一样,一听说自己的爱妃海兰珠有可能会对自己产生天大的误会,立刻就魔怔了一样。

    甚至连镇江堡城外的十数万大军都不管不顾了,当场就要收拾行装,哭着喊着涕泪皆流,要求立刻启程返回盛京城去。

    然而,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黄台吉在自己大帐中状若疯癫的表现,很快就引来了先前被撵出去的内秘书院大学士鲍承先、内国史院大学士刚林以及众多亲信侍卫臣子们的集体觐见。

    而到了这个时候,黄台吉决心已定,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叫了众人进来,让赫舍里希福个马喇希重新将辽西发生的情况述说了一遍,然后当众做出了自己准备马上返回盛京的决定。

    众人守在大帐外的时候,早就听到大帐中黄台吉的几次咆孝与怒吼。

    原来还不知道黄台吉到底是因为何事如此怒气冲冲的王公贝勒大臣们,此时听了赫舍里希福和马喇希讲述的西线情况后,再也没有人敢站出来反对黄台吉的决定了。

    好在跟着黄台吉围困镇江堡的诸多王公贝勒大臣们的劝说,也打消了黄台吉要求的立刻马上返回盛京的念头。

    毕竟,镇江堡城外的十几万兵马与跟役阿哈,总不能真的不管不问,一走了之吧。

    于是,到了当日己时前后,镇江堡城西清虏镶蓝旗大营那里就出现了杨振等人看到的诡异一幕。

    只是这其中的详情,目前杨振他们,自是无从得知。

第八七八章 炮战

    崇祯十四年正月初二早上天气骤变,连着晴好了好几天的鸭江两岸,又一次迎来了风雪弥漫的天气,气温也再一次急剧下降。

    大风裹着细碎的雪花,从西刮到东,从北刮到南,刮得镇江堡城头日夜瞭望的守兵们睁不开眼。

    这样的天气本来极不利于出行,但是心急如焚的黄台吉,自从得知宫中谣言四起,海兰珠可能对他有所误会之后,便一天也等待不下去了。

    当日早上卯时刚过,就在这样恶劣的风雪之中,黄台吉就带着正黄、镶黄两旗的巴牙喇营,迎着风雪踏上了返回盛京城的归途。

    如果不是因为岫岩堡的易手,使得从镇江堡经凤凰城,再到通远堡、草河口、连山关的路途,不再如以往那样安全,黄台吉恨不得头天傍晚就出发。

    因为就在头天下午,黄台吉召集了随他御驾亲征的所有王公贝勒大臣们举行了他在镇江堡城外大营里的最后一次御前会议。

    在这次御前会议上,黄台吉在正式作出御驾先回盛京城这个决定的同时,也对接下来的镇江堡攻城战做了详细的安排。

    为避免黄台吉的率先撤离,打击到前线各旗兵马的军心士气,黄台吉采取了暗中撤军的方式。

    即由黄台吉先带内三院的大学士们,率领正黄镶黄二旗的所有巴牙喇营兵脱离前线,返回盛京。

    随后再由正黄镶黄二旗的左理旗务大臣纳穆泰、拜音图率领两黄旗的剩余人马,包括瓜尔佳图赖、瓜尔佳索海统领的正黄镶黄二旗阿里哈超哈以及从和宁国获取的大批人口牲畜物资脱离前线,返回盛京。

    同样跟随纳穆泰等人一起撤离的队伍,还有恭顺王孔有德麾下的正红、镶红以及正蓝三旗伴驾军前的汉军重炮队伍。

    当然了,属于孔有德指挥的这一支隶属多旗的汉军重跑队伍,被黄台吉下旨交割了他们所有的重炮,只能先带着他们从和宁国北方各地所搜刮而来的千余门老旧中小型火炮。

    至于他们所有的重炮,则一股脑儿地交割给了被命令继续留在军前助力攻城的怀顺王耿仲明。

    黄台吉之所以这么做,倒不是因为他对怀顺王耿仲明有意见,或者说更偏爱什么恭顺王孔有德。

    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在镇江堡城下的战事,令他越发认识到了重炮的作用,同时也令他对尽快铸造出更多更大的重炮,充满了急切之心。

    对他来说,孔有德虽然失去了恭顺王兵几乎所有已有的重炮,几乎所有的青壮部众,但是他的麾下却有一个懂得铸造重炮的番子牛录以及大量冶铁铸炮的汉军匠人。

    让他继续留在战场上效力,远不如让他回到盛京去统领炮厂更加有用。

    至于其他所有留在镇江堡外围的大清兵马,则统一归属已经恢复和硕亲王爵位的郑亲王济尔哈朗号令指挥,继续围困镇江堡城,并择机夺取镇江堡城。

    当然了,黄台吉虽然明令济尔哈朗对接下来的镇江堡攻夺战拥有号令指挥各部兵马的全权,但是在他临走之前,其实已经把该安排的全都安排完了。

    总的来说,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统率镶蓝旗主力兵马,继续在镇江堡城以西地域扎下大营,防止杨振所部兵马西进。

    属于镶蓝旗二固山之一的济尔哈朗的弟弟奉恩镇国公费扬武,从宽甸移防叆哈河口的九连城和和宁国义州府城,驻防镇江堡城以北鸭江两岸,防止杨振所部将来沿江北上。

    同时,黄台吉也叫人翻山越岭前往盖州方向传令,命多尔衮和阿济格的两白旗分出一部兵马,去夺回岫岩堡等地,堵上金海镇兵马从岫岩堡继续西进或者北上的道路。

    最后,黄台吉也叫人给目前驻扎于平壌府城收拾朝人北方残局的和宁国北方二道兵马都元帅沉器远,守住鸭江以东。

    如此一来,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四路大军各司其职各负其责,就是围也要把杨振困守镇江堡城内的人马围死在小小的镇江堡城里。

    当然了,对于镇江堡城外清虏部署上的变化,“龟缩”在堡城里的杨振及其麾下将领自然毫无所觉。

    清虏鞑子固然在打着围死镇江堡城,耗死杨振兵马的主意,可是杨振本人及其麾下部将们同样也在做着耗退敌人的打算。

    虽然眼前风雪肆虐,辽东地区进入了一年当中最最寒冷的时候,可是他们都知道,只要最冷的一月挺过去之后,进入二月,他们终将迎来江海解冻的时刻。

    到那时,他们就将赢得镇江堡攻防战最后的胜利,将在此地牢牢站稳脚跟。

    往小了说,他们的金海镇从此之后就真正稳了。

    往大了说,整个辽东战场的局势,将因此而恢复到当年毛文龙还在的时候,东江镇最鼎盛的时候。

    也就是说,只要金海镇的兵马在镇江堡成功站稳了脚跟,那么今后清虏的兵马再想勐攻辽西,或者绕道东蒙、漠南大举入寇大明朝的关内地区,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这一点,直接关乎着杨振当年向崇祯皇帝所献战略的成败。

    只要在镇江堡站稳了,杨振先前所献的在关外东攻西守的对虏战略,就基本达成了。

    这些大大小小的道理,杨振在困守镇江堡城的这几个月时间里,已经不厌其烦地给他的麾下将士们说了无数遍了。

    虽不敢说镇江堡城内的每一个士卒都对此了如指掌,但至少杨振麾下的各团营主要将领们都已经清清楚楚了。

    因为这几个月来,杨振天天跟他们念叨,天天向他们灌输的这些东西,都快把他们的耳朵给磨出茧子来了。

    正月初二的大风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

    而接下来的几天里,天气也没怎么好转,风雪时断时续时大时小一直都在下。

    杨振及其麾下诸将守在镇江堡城中,对外面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

    包括城外清虏两黄旗的阿里哈超哈马兵以及大批新获的跟役阿哈队伍的陆续撤兵,他们也毫没有察觉。

    城外清虏在大年初一上午的诡异表现,虽然令所有人心生疑窦,甚至杨振猜到了是辽西的形势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所致,但是次日的大风雪又让种种猜测仅仅停留在了猜测的阶段。

    不期而至的大风雪,不利于城中人马瞭望观察,也不利于城中人马冒险出城刺探。

    好在这场大风雪,也让杨振及其麾下诸将暂时放宽了心,知道清虏兵马的围城队伍,轻易不会在这样的天气里发动强攻。

    在他们看来,不管是辽西或者清虏那边发生了什么样的重大事变,目前敌我双方这个形势拖下去拖得越久,对镇江堡城中的守军们来说,就越是有利。

    因为这就相当于是,自己们为辽西那边的洪承畴或者祖大寿所部兵马拖住了清虏伪帝黄台吉亲自率领的主力。

    因此,他们倒也乐得鸭江两岸风雪交加一直持续下去,也好让他们在镇江堡内继续休整下去。

    然而到了正月初六早上,雪停了。

    虽然天很低,云很重,仍是一副阴沉沉灰蒙蒙随时可能接下雪的样子,但是肆虐了多日的风雪终于停歇了。

    与此相应的是,镇江堡城东鸭江冰面上的清虏重炮阵地,也在这天上午开始向威化岛方向大举转移。

    至此,一直值守东城头的刘仲锦、俞海潮他们,终于觉察出一丝丝不对味儿来。

    清虏在城东江面上的重炮阵地,经过除夕之夜的彻夜努力之后,原本已经挺进到了他们原来设置炮阵的位置上面。

    如果清虏准备随时发动强攻的话,那么他们就不会把辛辛苦苦建立起保护屏障的重炮阵地撤往威化岛的大营。

    当天上午,城中清虏炮阵之上出现的这个异常情况,经过仇震海的紧急报告之后,杨振立刻下令刘仲锦他们启用重炮轰击。

    事实上,早在除夕之夜,清虏努力往原来的炮阵位置上浇筑冰墙布置重炮的时候,杨振之所以没有下令镇江门上的自军重炮轰击他们干扰他们,当然不是出于什么好心。

    而是因为刘仲锦麾下的重炮炮手们,经过上一次的炮击战斗之后,已经掌握了将那个清虏炮阵所在位置相对精准击毁的射角药量等全部参数。

    就等着清虏再从城东江面上对镇江堡城发起强攻的时候,将他们所有重炮一举击毁在他们的炮位上呢。

    然而,也不知道是清虏指挥重炮队伍的将领突然意识到了他们重复使用旧有炮阵的不妥,还是他们已经下了决心不再对镇江堡发起强攻,总之,到了正月初六上午风雪一停,他们竟然要撤离那个炮阵了。

    杨振早就想着,要将清虏带到镇江堡城下的重炮干掉了,只要清虏没了重炮,他们就是有多少人马也是白搭。

    是以,杨振一听说清虏可能要将重炮撤出江面阵地,马上就认识到不能再等什么最佳时机了,于是直接下令自军从城上炮击。

    连日的风雪与降温,早已将一门门几千斤重的铁疙瘩一样的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牢牢封冻在了江面的冰雪中。

    任凭清虏正黄旗下的汉军重炮队伍,将人马并用,使劲拖拽,也仍有大批重炮移动不了分毫。

    与此相应的是,镇江堡城东城城头上的重炮炮手,早已经按照上次大战时的射角与药量,反复瞄准清虏重炮阵地很久了。

    杨振闻讯赶来,下令城头重炮以及当面城墙上的冲天炮一起开火之后,几乎是一打一个准,即便打不中重炮,也能准准命中那些犹如蚂蚁搬家一样的人群。

    镇江堡城头上发射的十二门重炮,只要击中一发,清虏炮阵上动弹不得的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立刻就是车炮损毁的结果。

    至于冲天炮打出去的落入清虏炮阵的开花弹,对清虏重炮损伤有限,但是却一炸一大片,直将前来回撤重炮的清虏兵马炸得人仰马翻。

    一直在城头上观战的杨振,直到清虏派来撤回重炮的人马护送着抢运出去的五门重炮狼狈逃离那片江面,最后逃回了威化岛清虏营盘,他才志得意满心满意足地下令停止炮击。

第八七九章 稳了

    在杨振下令开始炮击江面清虏阵地之后,积雪覆盖的江面上,黑压压的清虏重炮队伍当中,只有区区五门重炮打响了反击的炮火。

    然而这五门仓促打响的重炮,并没有给镇江堡的东墙造成任何损失。

    至于其余的二十几门,在突发的炮战与混乱之中,要么早已经被冻在江面上,根本无法调整射角,要么就是在杨振下令率先开炮之后陷入混乱,根本无法清除积雪完成繁琐的装填。

    杨振也搞不清楚对面的清虏重炮队伍为什么突然要收回他们已经部署好的重炮,而不是直接使用这些重炮对他们的既定目标进行炮击。

    不过对于清虏重炮队伍的这个近乎于作死的搞法,他心里当然非常的满意。

    透过手里的千里镜,杨振看的清清楚楚,在自军城头炮火覆盖造成的极其混乱的场面之中,清虏整个炮阵只有七门带有车架的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在人推马拉之下,成功逃离了镇江堡城头炮火可以覆盖的区域,最后躲进了威化岛上的清虏营盘。

    在整个过程之中,清虏重炮队伍先前费尽心机构筑起来的一道道一圈圈木构冰墙,反倒成为了埋葬其重炮车架的冰上坟场。

    那些三四尺高的厚实的冰墙,被连日来的风雪降温冻得极其坚固,将清虏许多重炮的炮位围在其中。

    他们原本这样做是为了把冰墙当成掩体,阻挡城头重炮射来的巨大炮子,但是到了准备收回这些重炮的时候,却意外成为了拦路虎。

    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被冻在冰面上只是一个方面,除此之外,其庞大的炮身,沉重的车架,在如同迷宫一般的层层冰墙掩护之下,一时间很难转身调头,被拖离。

    清虏派出来的人手与马匹虽多,在相对狭窄的空间之中却无法充分发挥他们的作用,白白地沦为了杨振城头炮火的牺牲品。

    杨振很少现场看到这样极度舒爽的场面——敌人的重炮无法移动甚至无法反击,只能成为自军炮火轮番轰击的大靶子。

    所以,当持续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的炮战宣告结束,江面上的清虏重炮队伍丢下死伤的士卒以及被打坏的重炮逃离江面之后,杨振当场对指挥重炮炮击的刘仲锦以及指挥冲天炮炮击的孙登选赞不绝口,并当众承诺为他们二人表功。

    对杨振来说,清虏当中对他威胁最大的,从来也不是清虏引以为傲的什么满蒙骑兵,什么弓马骑射,而是清虏所拥有的大批重炮。

    所以每次与清虏的军队作战,杨振考虑的第一个问题往往是清虏的重炮队伍有多少,重炮有多少,部署在哪里。

    至于什么满蒙骑兵,杨振承认他们的弓马骑射本领比自己麾下的将士们强,甚至可以说强多了。

    但是杨振并不是很在乎。

    因为清虏弓马骑射再厉害,当他们面对一座坚城的时候,用处也不大。

    如果这座坚城里面粮草充足火器犀利,那就更不用担心什么清虏的弓马骑射有多厉害了。

    反倒是清虏的满蒙骑兵有了八旗汉军重炮队伍的配合作战以后,才开始变得好像无敌于天下了。

    一旦没有汉军重炮队伍配合他们,或者完全打掉他们用于攻坚用于扫除障碍的重炮,那么满蒙骑兵的威名还会存在吗?

    杨振这个穿越客拥有的最大优势,就是他了解后来的历史,知道历史发展的大势。

    火枪重炮手榴弹这些热兵器才是未来,弓马骑射冷兵器是末路。

    在自己想方设法发展热兵器的同时,努力打掉清虏八旗汉军下面拥有的重炮队伍,那么清虏就没有未来。

    日积月累,假以时日,自己一方获得最后的胜利,也就是必然的了。

    能够大批量杀伤清虏的马甲兵,杨振当然高兴,可是令他更加高兴的,是能够大量摧毁或者大批缴获清虏所拥有的重炮。

    至少在目前的情况之下,没有了足够多的重炮,清虏对于镇江堡城的围攻,就注定只能是围而不能攻,围也攻不下。

    如果杨振麾下粮草不足,那他对此当然会有所担心,可是巧合的是,镇江堡城中的稻米起码还能再坚持三个月。

    当初柳林等人押送到镇江堡城内的十万石稻米,几乎是原封不动地落入到了杨振所部兵马的手里。

    十万石稻米说多不多,可说少也不算少。

    尤其是在杨振麾下的人马只有一万多人的情况之下,十万石稻米已经足够他们在镇江堡城内坚持一年半载的了。

    坚持一年可能会有些困难,但是坚持半年,却没有多大问题。

    所以,正月初六的这场炮战结束之后,杨振虽然不知道城外的清虏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是他直觉到这场镇江堡的保卫战稳了。

    当然了,有人欢喜,自然也就有人忧。

    就在杨振及其部下们欢天喜地兴高采烈地庆祝炮战战果的几乎同一时刻,身在威化岛清虏营盘之中的怀顺王耿仲明,却在自己的部将们面前暴跳如雷。

    “混账,混账!石明雄、宋国辅,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一下子丢了二十一门重炮,你们该当何罪?!”

    怀顺王耿仲明在黄台吉的面前,一直都是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比恭顺王还恭顺,可是在自己部将们的面前,完全是另外一副嘴脸。

    其在平日里就对自己的部将们视同家奴一样颐指气使,一旦稍有差错,轻则当众训斥喝骂一通,重则军棍马鞭伺候。

    此时就是这样,对着两个被点了名字的部将一边喝骂,一边就将自己手里的马鞭子噼头盖脸地抽了过去。

    “前几日叫你们值守重炮营地,你们一个劲儿抱怨诉苦,说道江上太冷,今日本王准了你们所请,叫你们移防回营,你们就是这样给老子移防回营的?!”

    耿仲明噼里啪啦几鞭子下去,先是把跪在他面前的两个将领头上的暖帽也打掉了,继而又在这俩人的脑门上面皮上留下了一道道肿胀的血痕。

    “皇上临行之前,亲下口谕,将军前所有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一共二十八门,尽数交给怀顺王兵统带,交给本王指挥。炮呢?!

    “二十八门重炮,你们弄丢了二十一门,你们说,你们叫本王如何向皇上主子爷交代?!炮毁了,你们回来了,你们倒是有脸回来?!”

    怀顺王耿仲明越想越气,手里的马鞭不停地抽下去,直抽的跪在地上的石明雄、宋国辅两个一边本能的躲闪,一边高喊着求饶:

    “王爷,王爷,是卑职不对,是卑职不对,可是镇江堡城头炮火十分犀利,卑职也没有办法啊!请王爷恕罪!”

    “王爷,胜败乃兵家常事,炮阵被毁,卑职等人也不愿意这样,卑职愿意戴罪立功,愿意将功赎罪,请王爷饶命!”

    最先开口请求恕罪的那个被鞭笞的将领,四十多岁年纪,生得肥头大耳,身材矮壮,跪在地上,像个大肉球,正是原天佑兵耿仲明部前登州游击石明雄,现任清虏正黄旗汉军怀顺王部世职甲喇章京。

    紧接着开口请求饶命的那个被鞭笞的将领,同样四十来岁,却是有点干瘦的高个子,梗着脖子跪在那里,却是原天佑兵耿仲明前登州水师营参将宋国辅,同样现任清虏正黄旗汉军怀顺王部世职甲喇章京。

    他们两个原来是耿仲明的同僚,想当年他们同在前登来巡抚孙元化的手底下效力时,论资历比耿仲明这个东江叛将还要深一点。

    不过,自从他们跟着耿仲明里应外合帮助孔有德拿下了登州城以后,就成为耿仲明的部下了。

    等到后来跟着孔有德、耿仲明随波逐流渡海归降了清虏伪帝黄台吉之后,他们更是成为了耿仲明自有的部众。

    原本他们与耿仲明的关系是军中同僚,即使后来稀里湖涂跟着发动了兵变以后,他们跟耿仲明的关系实际上也是上下级的关系,完全不同于清虏八旗下面那种主子与奴才的关系。

    但是跟着渡海投降了清虏以后,彼此间的关系渐渐变化了。

    尤其是当耿仲明封了怀顺王的爵位以后,直接摇身一变,以麾下众将士的主子自居,同时也把当初跟着他发动兵变的同僚们当成了自己的奴才看待。

    对于这种情况,石明雄、宋国辅这样的人心里面当然是很不服气,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不爽也是敢怒不敢言。

    好在耿仲明虽然不把他们当成军中的同僚看待,但是在其他方面,对部下这些人平时也算可以,编列入旗之后也都一一奏请封了世职。

    比如石明雄、宋国辅这样的,就封了正黄旗汉军下面的世职甲喇章京。

    对此,石明雄、宋国辅他们的心里有时候还是有几分感激的。

    因为他们总认为,将来自己若是跟着大清入了关,夺了大明的江山,他们也能当个小小的从龙有功之臣,世爵世禄必定还能更进一步。

    所以即使面对曾经的同僚怀顺王耿仲明的各种欺辱,他们往往也是选择了忍气吞声。

    但是今天,他们两个挨了骂,又挨了打,心里的新仇旧恨一下子就堆积到了一起,嘴上虽然说的是请罪求饶的话,可是心里面恨得快要着了火。

    好在一贯精明阴狠的耿仲明,似乎也注意到了两个部下话里话外充斥的怨气,冷哼了一声,适时收了手。

    只是阴狠的神色丝毫也没有收敛,盯着跪伏在地上石明雄和宋国辅冷冷说道:“阵前遗弃军械,自来就是重罪,何况被你们遗弃之军械,乃是大清皇上一贯看重的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今日之事,没那么容易了局,若是皇上怪罪下来,不要怪本王不肯维护你们!滚!”

    跪在地上的两个人闻得此言,那个矮胖子石明雄立刻说了一句“谢王爷不杀之恩”,然后一骨碌爬起来,躬身后退着退出了耿仲明的大帐。

    而那个有点干瘦的高个子部将宋国辅则是一言不发,从地上起了身,扭头就跟着石明雄离开了耿仲明的大帐。

第八八零章 倾轧

    “王爷,这个宋国辅,怕是对王爷您,颇有怨望之心啊!”

    “是啊,王爷,这俩怂货玩意,平时就是拈轻怕重,一肚子牢骚话,这一回挨了这顿抽,出去了对王爷准没好话!”

    “就是啊,王爷,这帮登州兵,可没有当年咱们东江出来的老弟兄可靠,王爷可得防着点儿!”

    石明雄、宋国辅二人刚出大帐,原本站在一边袖手旁观的其他几个将领,就你一句我一句地在怀顺王耿仲明的面前说起了他们的闲话。

    “行了,别搁这娘们儿唧唧的了。你们心里在想什么,本王都清楚。但是不管你们想怎么干,都要等到此战结束以后再着手!”

    面对麾下亲信部将的闲言碎语,怀顺王耿仲明倒也还算清醒,知道他自己眼下的当务之急并不是趁机收拾掉那些口服心不服的刺头将领,于是立刻出言喝止了议论。

    “眼下军中的重炮,又叫这些废物给弄丢了一多半,你们还是替本王想想,丢了这么些重炮,本王该怎么向郑王爷交待,还有接下来的这场仗,咱们应该怎么打吧!”

    怀顺王耿仲明的部将里面,现在大体上分作两个派系。

    一派是耿仲明到登来投奔孙元化之前的东江辽兵老弟兄,而另一派则是耿仲明为了响应孔有德在登州城发动兵变之后被归并到他麾下的登来兵。

    头一派为数不多,当时也就几百人而已。

    但是,他们都是跟着耿仲明出生入死的老弟兄,最得耿仲明的信任。

    现如今这些人在怀顺王兵里面占据高位,怀顺王兵马里的几个梅勒章京都是他们出任。

    相反的是,出身登来的人马数量虽多,但是很多人在登来兵变的时候,属于稀里湖涂跟着闹事打砸抢的外围人马,并不怎么受信任。

    他们最后跟着渡海逃亡,乃至于归降清虏伪帝黄台吉,也基本上属于随波逐流,属于走投无路下的选择,起初是有点三心两意的。

    在原本历史上,耿仲明他们这伙人,在撤离登州渡海往北逃亡的时候,并没有直接逃向后金军那一方,而是落脚在金州、复州等地海岸,并且派人向旅顺口的黄龙投递了降书。

    当时他们的意思是,只要大明朝廷能够赦免他们的罪过,他们愿意为大明驻守金、复等地,充当旅顺口黄龙所部的前哨,帮着抵抗后金兵的侵袭。

    当然了,他们这个所谓的认罪归降、将功赎罪,被当时驻守旅顺口的总兵黄龙给直接拒绝了,而且黄龙在得知他们的下落之后,还立刻就率军追击过去了。

    至此,耿仲明这伙人才算是头也不回地投降了当时的后金军。

    而耿仲明这伙人在当时,之所以会有这么一个举棋不定的或者回头是岸的骚操作,就是因为他的部众里面人心不齐。

    主要就是因为他部下出身登来的大批人马,并不情愿跟着他剃发易服投降后金。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后来在孔耿二人带着清虏兵马攻陷旅顺口的时候,耿仲明强令他们参加了对黄龙部旅顺守军及其家卷们的残酷杀戮。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断了回归的念想,死了回归的心,从此死心塌地当起了清虏队伍里的二鞑子仆从军。

    但是尽管如此,那些出身登来的人马在怀顺王兵里面仍然处在外围,出身登来的将领在怀顺王的麾下仍然进入不了核心层。

    也就是说,干活的时候,苦活累活脏活都是他们干,到了论功行赏分好处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则统统靠边站。

    这么些年下来,双方矛盾重重,积怨也越来越深。

    在原本的历史上,耿仲明在统兵南下进军过程中非常诡异的“畏罪自杀”,就跟他部下的两大派系互相攻讦构陷对方,互相揭发对方各种罪行黑料直接相关。

    耿仲明深得黄台吉的器重,所以在黄台吉活着的时候,不管有谁告发他各种黑料,黄台吉一改不予追究。

    但是当黄台吉死了以后,清虏入关,多尔衮掌握了实际的朝政大权之后,耿仲明的部下告发耿仲明曾经诋毁多尔衮,曾经反对过多尔衮掌权的黑料,那真是一告一个准。

    耿仲明害怕自己被清算,一听说有他的部下告发他,直接就在大军南下路上上吊自杀了。

    光是从这一点就不难想见,耿仲明部下的派系斗争、派系倾轧,有多么残酷,有多么不择手段,几乎已经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

    当然了,在原本历史上,他们之间公然撕破脸,把彼此间的恩怨闹到了怀顺王兵的圈子外,还要等到黄台吉死了以后才会浮出水面。

    但是这一世,情况却略有不同了。

    杨振的出现以及取得的一系列针对清虏的战斗的胜利,已经悄然改变了辽东战场上的形势,也悄然改变了清虏国内的形势。

    清虏伪帝黄台吉中风昏迷了那么久,醒来以后不仅偏瘫在床,而且口歪眼斜了那么久。

    现在他的身体情况虽然相比之前偏瘫在床的时候好多了,可是那次中风昏迷所造成的后遗症仍然十分明显。

    不仅他以前英明神武天命在身的威望大不如前了,就是这次在围攻镇江堡城的几场战斗当中的表现,也令许多人大失所望。

    再加上其长子肃亲王豪格已死,而其他儿子们又都很年幼,尤其嫡出的才几岁而已,怎么看清虏的国运也不会太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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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再加上多尔衮兄弟所领的两白旗,跟黄台吉一系这两年来的明争暗斗与离心离德,过去清虏武运昌隆国运鼎盛时足以压制或者掩盖的那些矛盾,也开始有点压制不住了。

    这一回,宋国辅与石明雄奉命率部将军前仅有的二十八门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好不容易安置到了原来的炮阵上之后,黄台吉不仅没有下令开炮攻城,而且自己个先返回了盛京。

    而黄台吉急急忙忙返回盛京的原因,自黄台吉而下,军中各个王公贝勒大臣一个个讳莫如深,谁也没有公开向自己所领的兵马部众说明缘由。

    毕竟黄台吉急急忙忙返回盛京的原因,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如果说是因为南朝的辽西兵马夺走了广宁城,大清国的西线形势恶化,未免过于打击军心士气了。

    如果说是因为广宁城的镶红旗汉军固山额真张存仁里应外合杀了杜度,而且献出了广宁城,那就更是没法说了。

    然而不说这些原因的话,那他们又该怎么说呢?

    难不成要对军前的各部兵马说,黄台吉如此这般作为,全是因为大清皇上的东宫大福晋辰妃娘娘跟皇上闹了别扭生闷气不吃饭?

    这是可以说的吗?

    所以正月初一下午的御前会议结束后,对黄台吉为什么突然做出如此反常的决定,一个个皆讳莫如深。

    包括怀顺王耿仲明也是如此。

    黄台吉命他留在军前,统带所有重炮队伍,继续配合郑亲王济尔哈朗围困并谋夺镇江堡城。

    对于这一点,他倒是向怀顺王兵各部人马传达了。

    但是,对于黄台吉为什么突然带领两黄旗的精锐巴牙喇兵返回盛京城,以及两黄旗的阿礼哈超哈马甲兵为何也要在镇江堡大战在即的时候顶风冒雪返回盛京城,他却没有给出任何明确的说法。

    特别是怀顺王兵所属各个甲喇,都是正黄旗旗下的汉军队伍,按惯例,是要跟随正黄旗固山额真行营行走的。

    但是黄台吉走了,正黄旗的固山额真瓜尔佳图赖也走了,此前云集镇江堡城外正黄旗的各部兵马,唯独怀顺王兵各部没有跟随大军行动。

    这样一来,怀顺王兵各部人马的中下层将领士卒,自然个个心生疑惑。

    与此相应的是,各种猜测,各种流言,各种小道消息,也在军前各处营地的中下层将领士卒们中间到处流传。

    有传辽西出了大事的,有传盛京出了大事的,更有的流言说,多尔衮已经率军入主了盛京城,大清国已经变了天,说得有鼻子有眼……

    原本大过年的,人人思佳心切,又加上两日风雪交加,啥也干不成,于是三人成虎,各种流言满天飞。

    而石明雄、宋国辅两人及其麾下,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派到江面炮阵处,负责值守重炮营地。

    大过年的,过不了年就不说了,原本他们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人,也习惯了。

    但是接连几天风雪交加,气温一降再降,他们宿营在江面上,冻得实在是受不住,每天早上都有十几个冻死的人。

    他们部下的人马,谁也不愿继续守在江面上,军心士气一天天崩溃下去。

    他们没有办法,也只好每天向怀顺王耿仲明请求轮换或者撤防回营,在这个过程中自然是牢骚满腹抱怨不断。

    到了正月初六,年过完了,风雪也停了,耿仲明见济尔哈朗也没有很快就要发动强攻的打算,于是就同意了石明雄、宋国辅他们撤防回营的请求。

    如此这般,便有了随后发生的事情。

    连日来的风雪降温,将一门门几千斤重的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牢牢地冻死在了江面上。

    石明雄与宋国辅二部人马,在镇江堡城头炮火的勐烈炮击之下,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将撤出来七门重炮。

    剩下的二十一门,不是被打成了废铜烂铁,就是被摧毁了炮车炮架,陷在了残破不堪的江面上。

    出现这样灾难般的后果,怨得了谁,或着说应该归咎于谁呢?

    怀顺王耿仲明自然把账算在了石明雄和宋国辅他们两人的头上。

    可是石明雄和宋国辅二人并不认账,在耿仲明的面前,他们虽然口头上服软了,但是心里面却憋着一股子怨气。

    因为损失二十一门重炮这个罪过,他们担不起,也不敢担。

    “怎么办,老宋,这一把,耿王爷怕是要往死里整咱们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这个账咱们要是认了,将来绝没好果子吃啊!”

    一从耿仲明大帐所在的营地出来,石明雄左右看看都是自己人,立刻脸色一改,满面忧虑地对宋国辅这样说道。

    “你还想吃好果子?!好果子什么时候轮到咱们吃?!今番重炮损失这个账,咱们绝对不能认,要是认了这个账,那就等同于死路一条!”

    宋国辅显然对自己们面临的形势有着非常清醒的认识,知道这回的“黑锅”非同小可,他们要是背上了,小命难保。

第八八一章 心迹

    最主要的是,宋国辅也挺认死理,不认为弄丢大量重炮这口“黑锅”属于他们俩。

    “哼,往江上部署重炮的命令,是他下的,往威化岛撤回重炮的命令,也是他下的!而且咱们弟兄早就向他请示了许多遍,请求从江面上撤回到大营里!如今撤晚了,出事了,倒要归罪于咱们?!就是说破大天去,老子也不服!”

    “不服?不服有啥用?人家是王爷,妥妥的怀顺王爷,大清国八旗汉军第一巴图鲁!咱们说破大天去,上面的贵人们是听人家的,还是咱俩的?”

    “呸,什么八旗汉军第一巴图鲁,他也配?!他耿二是什么德行,别人不知道,咱们还能不知道?!老子当他是王爷他才是王爷,老子不当他是王爷,他就是那个丧家之犬泼皮破落户耿二!”

    “诶呀老宋你可得小声点!再叫人听了去,又要告你我的黑状!”

    “呵,告就告吧,他们告的还少吗!我宋国辅算是看明白了,姓耿的偏帮那些老辽兵,不把咱们手里这些老弟兄都折腾没了,是不会罢手的!”

    这些年来,耿仲明手下的前东江系与前登州系人马始终不对付,一直没能真正融合到一起去。

    以前没有今天这种事的时候,但凡有了利益纠葛,耿仲明就一直偏帮前东江系的人马,今天出了这样的事,耿仲明会怎么做,那简直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了。

    一旦怀顺王部下需要有人为了损失大量重炮的事情被问罪,那么被推出去顶缸的,一定是宋国辅他们俩。

    对于这一点,今天当众挨了骂又挨了鞭笞的宋国辅,已经毫不怀疑,不抱任何幻想了。

    所以,他说起话来,也就比往常时候格外出格,往常不敢说的狠话也都撂出来了,吓得石明雄连忙劝阻。

    当然了,石明雄劝阻归劝阻,却并不意味着他不认同宋国辅的话。

    事实恰恰相反,石明雄虽然在明面儿上唯唯诺诺服服帖帖,更圆滑一点,显得不是那么强硬激烈,但是私底下心里边那本帐算得更明白。

    在涉及到自己的前程命运,特别是生死存亡的时候,他可是一点也不含湖的。

    就从目前镇江堡下的战局来看,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有多重要,他是很清楚的,损失了那么多重炮,意味着要想依靠强攻打下镇江堡城,已经基本不太可能了。

    那么他们损失了那么多重炮的罪责,可就不单单是重炮的损失了。

    一旦耿仲明使坏,或者郑亲王济尔哈朗要找替罪羊,那就很有可能把打不下镇江堡城的罪名,都强加到他们俩的头上。

    他们又不是怀顺王耿仲明的前东江系铁杆,可以断定耿仲明不会为他强出头。

    到那时,他们可就死定了。

    他们已经在大清国混了好些年了,早已认清了现实,大清国的贵人们杀起自己人来,都丝毫不带眨眼的,更别说杀他们这些旗下汉军将领了,简直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而眼前这个局面,对他们来说,横竖怎么看,都极其不容乐观。

    “老宋,宋大哥,兄弟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此时,石明雄与宋国辅各领着几个亲兵,已经出离了耿仲明所在的营地,来到了威化岛南段自己兵马所在的营外一处背风的地方。

    眼看就要分道扬镳各自回营,石明雄却一把拉住了宋国辅,口里的老宋,也变成了宋大哥,然后一脸犹豫欲言又止地看着宋国辅。

    宋国辅见他这样,知道必有要事相商,当即挥手支开了一干随从。

    “有话直说,咱们兄弟多少年的交情了,早就是一条船上的,难道你还怕我——转身把你卖了不成?!”

    “那倒不是,那倒不是——”

    石明雄一边笑着否认,一边转头看了看身后,看了看周边,见没有外人,随手一挥,也将自己的卫队打发得远远的。

    直到这时,他才面色一肃,眨了眨一对小眯缝眼,对宋国辅试探着说道:“这个,宋大哥,金玉奎那小子,你可知道他?”

    “金玉奎?石兄弟,你的意思是——?”

    宋国辅当然知道金玉奎是谁。

    自从金玉奎投降杨振的消息传出来后,怀顺王耿仲明已经在自己的军中不知道三令五申多少回了,一再告戒所有将领引以为戒。

    并且严令怀顺王兵所领各部梅勒章京、甲喇章京、牛录章京,一旦战场失利被围或者被俘,只能杀身成仁,决不许叛变投敌。

    否则就会如同金玉奎那样,祸及所有亲卷家人,一家老少,包括孕妇胎儿都会被杀干净。

    一开始,金玉奎亲卷家人的下场,的确将宋国辅他们这些原先有点三心两意的人给震慑住了,他们在同病相怜的同时,直觉得自己这辈子只能老老实实给大清国卖命了。

    如果没有今天这样出格的事情,他们再怎么受辱,恐怕也只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继续忍受下去。

    充其量也是像他们在历史上所做的那样,继续埋头等待时机,然后想方设法告倒耿仲明。

    但是现在情况却不一样了。

    宋国辅听见石明雄的问话,立刻就心领神会了他的意图所在。

    但是事关重大,为了确定对方不是在设计陷害自己,他还是选择主动试探对方。

    当下他一边摸着自己左脸上被马鞭抽打留下的肿痛不已的血痕,一边目光炯炯地看着石明雄反问。

    “诶呀,宋大哥,小弟的意思,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咱们哥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呸,咱不是蚂蚱,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亲兄弟,就这样,你还防着我?”

    石明雄平时看起来傻傻呵呵的,但是他的心思,可一点也不比宋国辅粗疏或者单纯。

    在派系倾轧如此严重的八旗汉军队伍里,但凡是心思单纯一点的,粗心大意一点的,早就坟头草三尺高了。

    可以说,如果不是对宋国辅一向有所了解,今天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主动朝他问起这个话。

    所以,此时此刻,他见宋国辅仍在小心翼翼地试探自己,当下就笑着点破了宋国辅的那点小心思。

    “呵呵,这么说倒是为兄的不是了,只是这年头,日子实在不好过,为兄也不能不小心谨慎一些!”

    “那倒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嘛!但是现在形势紧迫,咱们弟兄惹了祸事,在这边已是朝不保夕,恐怕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面对宋国辅的所谓小心谨慎,石明雄笑着化解了两人的尴尬,然后直抒胸臆。

    虽然仍旧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可是也算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石兄弟的意思是说——”

    “小弟的意思是说,金玉奎投了杨振,杨振并没有杀他,而且小弟听说,杨振不仅没有杀他,而且叫他官复原职,所领部众仍然归他所有!”

    石明雄说完这话,见宋国辅一脸肃容,皱眉沉思不语,久久不肯表态,心里颇为不喜。

    先前他见宋国辅那般言行表现,以为他早下了决心呢,没成想却也是叶公好龙的货色,事到临头反而变得畏畏缩缩。

    “小弟的意思是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金玉奎跟杨振也没什么交情,他出身东江,既投得杨振,咱们哥俩出身登州,为何投不得杨振?!”

    石明雄说完这话,先前嬉皮笑脸的样子一扫而空,一双眯缝眼里寒光四射,盯着宋国辅说道:

    “小弟言尽于此,宋大哥你若无意效彷金玉奎,看在多年兄弟情分上,别坏小弟的事,小弟为你探探路。

    “如果宋大哥你想告发小弟,现在就可以回转去,反正留下迟早也是个死,今日死与明日死又有什么区别?”

    “兄弟你哪里话!我宋国辅岂是那样的人!”

    听见石明雄终于亮明了态度,宋国辅紧绷着的脸一下子松弛了下来,一把抓住石明雄按在刀把上的手,脸上洋溢着喜色。

    “兄弟你说的没错,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为兄早有反正之心,当初听说仇震海率部反正,为兄就甚是心动。”

    此时的宋国辅,已然撕下了伪装,抛开了心防,拉着石明雄的手,直接把自己心里藏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后来,又有续顺公沉志祥反正,金玉奎反正,为兄其实,早有反正归明之心,只是一直苦于寻不着机会而已!”

    事实上,宋国辅他们并非没有机会。

    前几天,他们被耿仲明派到江面炮阵处看守营地的时候,距离江面对过的镇江堡城,不过一二里地而已,抬腿就可以过去。

    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风雪交加,从威化岛上过去的马队,常常只是走个过场,就回营了,他们有的是机会跑到城下去。

    只是当时,他仍然下不定决心罢了。

    却说宋国辅三言两语表明了心迹之后,石明雄终于松了一口气,当下四面环顾了一圈,再回过头来,立刻语气坚决地说道:

    “现在就是机会!黄台吉走了,图赖和他兄弟索海走了,还有纳穆泰、拜音图也都走了。眼下镇江堡外围就只有镶蓝旗的兵马和咱们了。这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机会,机会——,石兄弟,你跟金玉奎可有交情?”

    面对石明雄所说的机会,宋国辅没有否认,但是却突然开口询问起了石明雄跟金玉奎的关系。

    “交情?咱一向在姓耿的这边,那个金玉奎又是尚可喜的部将,尚可喜跟姓耿的一向势不两立,咱跟他能有啥交情?小弟跟兄长你一样,跟那个金玉奎就是个点头之交而已!”

    “那,这可如何是好?咱们要投杨振,也总得有个引荐之人才好啊!不然,那杨振如何肯信,万一把咱们兄弟当成诈降的杀了,那多冤枉!”

    原本以为找到了出路满脸喜色的宋国辅,听说石明雄跟金玉奎并无什么交情,当下神色暗然下来,抬眼向西,眺望着镇江堡城,眉头紧皱。

    石明雄见状,怕他改变心意,退而却步,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此事不急,反正今夜仍是咱们兄弟当值夜巡,且等今晚看看情形,先叫人投递一封书信再说!”

第八八二章 绝佳

    两人说定此事后,当场结成了共进退的同盟,尔后分头回营,各找自己信得过的心腹预作安排去了。

    当然了,他们也没有忘了把他们在怀顺王耿仲明那里挨的打受的辱,展示给自己的部众们看。

    同时,他们也借机大肆散布消息,说怀顺王耿仲明已将重炮损失的罪责,扣在了自己所部兵马的头上,大清皇上的旨意一到就要问罪治罪。

    这样一来,新仇旧恨撞到了一起,宋国辅和石明雄的部众皆对耿仲明愤恨不已。

    一时间人心思变,以至于惶惶不可终日。

    崇祯十四年正月初六的夜晚,很快就降临了。

    当天晚上,天虽然阴的很重,但是却没有再次降雪。

    同时也没有往常多见的雾气,但是当夜寒风怒号,营帐外哈气成霜滴水成冰。

    石明雄和宋国辅的队伍,虽然当天白天的时候遭受了炮击,伤亡不小,而且丢失了大批重炮,士气极其低落。

    可是他们也仍然没有避免掉被安排值夜巡夜的命运。

    石明雄及其所部人马被安排在了上半夜,宋国辅及其所部人马被安排在了下半夜,几乎包圆了夜里的巡逻警戒任务。

    接到了怀顺王这样的命令,石明雄和宋国辅营中已经辛苦一天的兵马士卒,自然难掩愤怒。

    特别是想到自己们将来还要承担白天损失了二十一门重炮的罪责,一个接一个的牛录章京,来到石明雄和宋国辅的跟前口出怨言,咒骂不已。

    同时也在石明雄和宋国辅的可以引导之下,大肆宣泄着多年来自己们受欺压被排挤的窝囊气。

    殊不知他们越是这样,石明雄和宋国辅两个人心里越高兴。

    就这样,当天晚上才入夜不久,石明雄与宋国辅两个人决意反正的心思,就成功赢得自己心腹部下们的赞成。

    远在盛京等处安置的妻儿老小,对他们许多人来说固然重要。

    可是当他们意识到自己的生死存亡已经面临严重威胁的时候,他们这些人首先想到的,永远是他们自己。

    石明雄,宋国辅是这样的人,他们的心腹部下们,差不多也都是这样的人。

    要不然的话,想当年,他们也不会稀里湖涂地跟着耿仲明搞什么登州兵变,逼得登来总兵张可大拔剑自杀了。

    同样的道理,如果是估计自己的宗族亲人受牵连,他们也不会在后来又跟着孔耿二人渡海投降后金军当二鞑子了。

    说到底,他们就是一群极端自私自利的人而已。

    不过,杨振本人对于这一类人,并没有太大的成见。

    因为一旦认识到这类人的思想行为特点以后,他就能很容易地判断出这一类人遇事的时候会想些什么或者会做些什么。

    也就是说,他们在利益纷争以及生死攸关的时候的行为,是完全可以预见的,因而也就是完全可控的。

    所以,当杨振在正月初六日深夜,意外地接到石明雄和宋国辅联名的投诚书信的时候,他的反应跟被紧急召集来议事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石明雄和宋国辅的联名书信,是仇震海领着俞海潮,亲自送到征东将军行营杨振下榻处,交到手中的。

    书信没有密封,送到杨振手中的时候,仇震海跟俞海潮两个人都已经看过。

    当然了,对此,杨振也并不在意。

    一来,这些人都是自己可以信赖的亲信,不管信里写了什么内容,他们迟早要知道。

    二来,这种事情也难以避免,因为这个时代能在军中找笔墨纸张,把意思表达清楚,就已经很困难了,哪顾得上那么多别的呢。

    不过,俞海潮在见到杨振,讲述了得到书信的情况之后,还是主动向杨振做了检讨。

    因为他在率队巡逻城头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会有敌人在大冷天里,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城墙根下。

    当时的他,直到听见了“彭”的一声弓弦响动,才意识到已经有人趁夜摸到了城墙根下。

    好在来人在暗夜里射出了一箭之后,几个兔起鹘落,身影就消失在了镇江堡东墙外不远处的江堤后面。

    而且那人使用强弓的目的,也不是想要他的命,而只是投递书信而已。

    但是即便如此,这个突发的意外,也依然把最近稍微有点飘飘然放松警惕了的俞海潮惊出了一身冷汗。

    当然了,面对俞海潮心有余季的检讨,杨振倒也没有过多指摘他,只是十分严肃地叫他今后要戒骄戒躁,然后叫打发去传召城中诸将去了。

    当日半夜,子时前后,灯火通明之下,仇震海、张臣、李禄、柳林、杨珅、安应昌以及金玉奎,齐聚征东将军行营二堂议事厅上。

    等人到齐,杨振将石明雄、宋国辅两人的联名书信,交给了张臣等人,叫他们一个个看了。

    众人之中,有的人是又惊又喜,喜出望外,有的则是将信将疑,皱眉沉思。

    杨振见状,端着茶碗时不时喝一口提提神,也不说话。

    直到金玉奎最后一个看完后,交还了书信,杨振方才冲他说道:“石明雄,宋国辅,他们两个,你可认得?”

    “回都督的话,此二人,卑职在清虏那边的时候,跟他们虽然打过几个照面,但是并不熟悉。那个石明雄,跟谁都是自来熟,倒是说过几次话。”

    面对杨振的询问,金玉奎一边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着与石明雄、宋国辅打交道的十分有限的场面,一边谈起了自己对他们的印象。

    “至于那个宋国辅,一副横眉冷目拒人千里的样子,对谁都是爱理不理,看起来不太好说话,卑职与他也没有任何交往。

    “不过,他们都是登州兵出身,当年登来之乱的时候,跟随了耿仲明,后来跟着孔耿二贼过海投靠了清虏伪帝黄台吉,孔耿二贼封王以后,他们也封了甲喇章京,后来跟着耿仲明编入了清虏那个狗屁正黄旗。”

    说到这里的时候,金玉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停顿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又接着说道:

    “孔耿二人投靠了清虏后,为报私仇,引清虏南下旅顺口,破城后屠了旅顺城,当时卑职——身在海上,但有许多亲族死于耿仲明等人之手。

    “是以,在清虏那边的时候,卑职,还有卑职所在的天助兵各部,跟天佑兵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除非是不得已。

    “当然,卑职跟这个石明雄倒是打过几次交道,这个石明雄也曾向卑职解释过当年屠城之事,说他们是被孔耿二贼所迫,乃是迫不得已为之。

    “卑职当然不信,但是后来也听说天佑兵里,不仅孔耿二贼不睦,孔耿二贼部下,也是各自抱团分派,斗得死去活来,一如当年东江各部,毫无兄弟手足之情。”

    “咳,咳,咳——”

    说起孔耿二部人马的派系林立,金玉奎想到了当年东江镇各部内斗的情形,正说得起劲,突然被一阵咳声打断。

    他连忙转脸去看,却见同样出身东江,出身于天助兵的仇震海,正皱着眉头看着他。

    于是他连忙打住了话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金玉奎投效到杨振麾下,已经三四个月了,对杨振身边的主要将领们,也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他也已经知道,他曾经拿来开过黄腔的仇震海的那个侄女,已经成为了杨振的继室,也就是现在的金海伯夫人。

    也因此,他很清楚仇震海与杨振的关系。

    所以自从投效到杨振这边之后,也一直将仇震海这个曾经的关系很一般的同僚,当成了自己在金海镇能够抱的大腿之一。

    此时他一见仇震海的脸色,很快就略显尴尬地住口不说了。

    因为这一瞬间,他也意识到了,杨振的麾下可是有很多出身东江的部将与人马,彼此关系错综复杂,一个不小心,恐怕就要得罪很多人。

    “这个,都督,东江镇当年那些事情,咱们不提也罢。不过孔有德与耿仲明二贼及其部下关系多有不睦,卑职当年在那边时,也曾有所耳闻。”

    仇震海咳的那几声,的确有打断金玉奎的意思,不过他见金玉奎闭嘴之后,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了自己,当下便也说了话。

    “今夜耿仲明部将石明雄、宋国辅派人投书入城,若果真是他二人所为,不是别人冒名使诈,那么咱们的机会就来了,一个打掉耿仲明所部人马的绝佳机会就来了!”

    “绝佳的机会?怎么个绝佳的机会?”

    对于仇震海出声制止金玉奎接着说话的行为,杨振心里有点不高兴,但是听了他所说的话,心中不快散去,注意力立刻就转到了仇震海所说的绝佳机会上面了。

    石明雄和宋国辅两个人联名的书信,只说自己出身登州,当年渡海投金,乃是被耿仲明所欺骗裹挟,早有反正归明之心。

    现如今,他们认为杨振乃汉家是当世英雄,驱逐鞑虏,恢复辽东,非杨振莫属,他们身为登州汉儿,虽不慎事虏,但愿意将功赎罪充当内应,协助杨振大破清虏云云。

    在他们表示投诚的书信当中,除了满口的空话大话之外,杨振几乎没有看到任何一句有用的话或者具体的谋划。

    他们完全没有提及清虏那边的具体情况,比如清虏伪帝黄台吉的状况,比如清虏在城外的兵力分布,再比如白天的炮战之后城东威化岛上的情况,等等。

    这是杨振眼下最关心的,可是他们一个字都没说。

    他们也没有告知他们有什么具体的计划,比如说怎么个充当内应之法,怎么协助杨振所部兵马大破清虏等等,也是一字未提。

    当然了,杨振也能够将心比心地理解他们的处境,知道他们是在担心书信投递过程中可能会出意外,或者投递到城中之后,自己未必会接受他们投诚。

    可是,光凭这么几句空空洞洞拍自己马屁的肉麻话,杨振却不会轻易相信这些反复无常的二鞑子。

    所以,他从石明雄、宋国辅联名的投诚书信当中,一时也没看出什么绝佳的机会。

    但是,仇震海所说的打掉耿仲明所部人马的绝佳机会这句话,却依然引起了他的极大兴趣。

    什么石明雄,宋国辅这样的小角色,杨振并不感兴趣。

    但是说到消灭耿仲明,他可就立马不困了。

第八八三章 万一

    杨振之所以对消灭清虏八旗汉军重炮队伍一直抱有极大的热情,并非是因为清虏八旗汉军重炮队伍相对较弱较好打。

    而是因为他深知,清虏八旗下面的汉军重炮队伍,恰恰是清虏那边对自己威胁最大的一支人马。

    同时也是因为他知道,清虏八旗下面的汉军重炮队伍,在原来的时空当中,对于清虏入关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如果清虏光有满蒙骑兵,他们或许可以一次次打进关内四处劫掠,但是他们打进去了也没有用,因为他们无法攻克占据关内数不尽的坚城,所以到最后总得撤兵。

    如果没有八旗汉军所属的重炮队伍,光是辽西走廊上的一座座坚城,就足以成为清虏兵马无法逾越的一道障碍了。

    所以,在清虏所有的兵马队伍当中,杨振最想干掉的,或者说最为忌惮的,反倒不是清虏号称满万不可敌的满蒙骑兵,而是八旗汉军里面的诸多重炮牛录。

    特别是,就目前镇江堡守卫战的形势来说,打掉了清虏旗下的重炮队伍,镇江堡保卫战就将立于不败之地了。

    而从长远的角度考虑,一步步打掉了清虏旗下的重炮队伍,一步步削弱了清虏八旗在火器方面的实力,也有利于实现自军重炮队伍在数量规模上的逆袭。

    到那时,管你是什么号称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狗屁女真骑兵,还是什么自诩弓马骑射天下第一的满蒙联军,在金海镇海量的重炮、冲天炮以及其他犀利火器面前,都是送死的货。

    杨振无比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但是他也知道,要想做到那一步,首先就要打掉八旗汉军下面的一支支重炮队伍。

    早在驻守松山期间,卧牛沟之战消灭了石廷柱父子以及两白旗下面的大批重炮队伍,并且第一次俘获到了大批重炮。

    后来移防金海镇之初的那场观马山之战,杨振率军消灭掉了李巴彦率领的正蓝旗汉军重炮队伍,同时也消灭掉了恭顺王孔有德所指挥的正红旗汉军重炮队伍。

    再后来,就是这次镇江堡之战的战果和收获了。

    初入镇江堡城的时候,完完整整地缴获了清虏镶蓝旗汉军重炮队伍的几乎所有重炮。

    甚至济尔哈朗和尚可喜从旗下汉军队伍里精挑细选出来的重炮炮手们,也跟着金玉奎成为了杨振麾下重炮营的一部分。

    再然后就是白天刚刚过去的那一场炮战了。

    当时杨振透过千里镜亲眼所见,清虏布置在江面炮阵上的大批重炮,最后只有最外围的七门炮车,被抢救下来,拖拽了回去。

    至于剩下的,则全都被击毁或者被遗弃在了鸭江江面的冰雪中。

    回顾两年多来,在对清虏的历次作战之中,迄今为止,最令杨振最感满意的战果,其实就是这些了。

    如果这一次,通过石明雄和宋国辅的内应,自军能够把耿仲明麾下的所谓怀顺王部兵马一举歼灭,那么不仅眼前这场镇江堡守卫战,自己可以不用再担心了,而且在将来一段时间之内,自己的重炮队伍也将在辽东战场上,特别是在清虏东线战事中真正占据优势地位。

    也正因此,当杨振听到仇震海说起眼下正有一个绝佳的打掉耿仲明兵马的机会,他立刻就急切追问了起来。

    当然了,在场的其他人,见杨振如此反应,当下也都立刻正襟危坐,并把目光转到了仇震海的身上,期待着仇震海方才所说的绝佳机会。

    “如果石明雄、宋国辅二人成为咱们的内应,卑职愿率领守卫东城的兵马出击威化岛清营,到时候有石宋二人为内应,咱们趁夜突袭必能成功!”

    “那你有没有想过,到时候若是我军出击兵马不能速战速决,而清虏其他营地大军闻讯支援威化岛,我军又该怎么办呢?”

    杨振听到仇震海所说的绝佳机会,原来只是一次以石宋二人为内应的突袭威化岛作战而已,心中有些兴味索然,当下便反问了一句。

    但是,叫他没有想到的是,仇震海听了他所说的话,却是突然一笑,然后显得胸有成竹很有信心地说道:

    “卑职知道都督必有此问,所以卑职也已经想到了应对之法。而且保管叫清虏其他营地的兵马进退两难,不敢放手支援威化岛!”

    “哦?有什么应对之法?”

    对杨振来说,耿仲明麾下石宋二人愿做自己内应的话,那么出击威化岛,就是正常人都能想到的打法。

    如果镇江堡外清虏兵马不多,或者只要耿仲明所部人马,那么毫无疑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击威化岛,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眼下镇江堡的外围,可不是只有城东江上威化岛一座清虏大营啊!

    城西,城南,城北,皆有清虏大营,一旦出击威化岛清营的作战开始,清虏四面八方来援,那可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就算到时候自己的人马顺利攻入了威化岛清营,又有什么用呢?

    反倒有极大的可能,会被清虏里应外合给包了饺子。

    再说了,谁知道石宋二人是真心要投降自己,还是诈降使计,算计自己呢?

    杨振正想着,就见仇震海咧嘴一笑,从旁边的小几上端起一个茶碗,站了起来,来到灯火通明的议事厅正中,随即蹲下。

    然后拿手蘸了茶水,就在杨振身前不远的平整如镜的地砖上,画了一个椭圆,然后仰脸对杨振说道:

    “这是镇江堡城。”

    再然后,又在那个椭圆水迹的右侧和左侧,分别画了一个小圈,接着说道:“这是威化岛,这是城西清虏大营!”

    说完这些,仇震海长身而起,先是环顾而一圈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众人,尔后将目光转回到杨振这边,说道:

    “如果石宋二人投诚是真,——卑职以为是真是假也很好判断,愿做我军内应,那么到时候我们可以兵分两路,其中一虚一实。

    “一路出东门往东,等到石宋二人在威化岛发动兵变,打开营门之后,我军主力直扑过去,速战速决!”

    “同时另一路则出西门向西,发起大举炮击,并进攻清虏城西大营。当然这是虚招,声势可以造的大一些,牵制清虏其余兵力!

    “咱们可以将出城作战安排在夜里,到时候夜色昏暗,加上天寒地冻,清虏不知其中虚实,定然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咱们在城西发起的炮击与虚张声势,也能掩盖掉城东威化岛方向的厮杀之声,如此一来,一举灭掉盘踞在威化岛上的清营,尤其是耿仲明的重炮队伍,就有很大机会成功!”

    这是仇震海第一次,在杨振的面前,当着城中所有各路人马主要将领的面儿这样侃侃而谈建言献策,公开表达自己对一场战事的全盘主张与谋划。

    当然,这也是杨振喜闻乐见的场面。

    在杨振的诸多部将之中,祖克勇、吕品奇、袁进全都已经独当一面了,包括夏成德、许天宠也已经独当一面了,的确是时候考虑其他人了。

    想当初,他安排张臣和仇震海两人分别担任镇江堡西城和东城防御总指挥,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虽然当时杨振没有对他们两人明说自己有意要让他们在不久的将来出任一方总兵,但是这样的安排一出来,他们两个也都心领神会了。

    他们知道自己这一次的表现如果能令杨振感到放心甚至是满意,那么在不久的将来,自己从副将的位置上升任某一路或者某一处的总兵,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因为他们心里都很清楚,镇江堡守卫战取得成功之后,杨振是不可能长期留在镇江堡城里的。

    毕竟,他们身后金海镇那么大一片基业,得由杨振回去亲自坐镇主持。

    这样一来的话,镇江堡城这一带的兵马城池,将会交到谁的手里呢?

    对于这个问题,别说张臣、仇震海两个人都在关心着,就连这次跟着杨振打下镇江堡城然后又在城里守了几个月的其他将领们,也都在关心着。

    当然了,杨振之前的安排也已经令所有人看清了,将来镇守镇江堡的人物,或者说下一个新鲜出炉的一路协守总兵官,肯定是要从张臣和仇震海两个人中间出了。

    那么到底会是张臣呢,还是仇震海呢?

    杨振部下所有人都在猜测,张臣和仇震海这两个几乎已经摆在明面儿上的当事人,当然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尤其是仇震海,在投效杨振之后,虽然给杨振不少船只,不少水手船工,可是一直以来主要是充当海上运输大队长的角色,在战功方面乏善可陈。

    比起张臣这样的人物来说多有不如。

    与此相应的是,仇震海在杨振军中尤其是主力兵马当中的声望,当然就更不如张臣了。

    但是,仇震海却有一个张臣无论如何也比不了的优势,那就是他的亲侄女可是杨振的继室,是崇祯皇帝都已经认可并封赏了的金海伯夫人。

    也就是说,杨振可是仇震海的侄女婿。

    光是这一条,就让任何人都不能无视仇震海在杨振面前或者说在金海镇的超然地位了。

    仇震海本人对此,当然也有清醒的认识。

    对他来说,只要他在杨振面前,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在杨振麾下其他将领们的面前,表现出自己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那么他期待中的位置,十有八九就会是他的了。

    也因此,这一次他才这样积极主动。

    同样,当仇震海说完了自己的想法之后,杨振跟前一起议事的其他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了张臣,都想听听张臣的看法。

    杨振见状,干脆就对张臣说道:“张副将,仇副将所说的法子,你认为怎样?”

    此时的张臣,可能心里也知道别人的意思了,听见杨振的问话,当下微微一笑,目视杨振回答道:

    “呵呵,以卑职之见,仇副将说的,大体没错。如果耿仲明麾下石宋二将真心来降,甘当我军内应,那么这一次,的确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先前大家都想出击,如今出击的机会来了,就怕——”

    “就怕什么?”

    “就怕万一,万一这个石明雄和宋国辅投书求降、甘做内应是假,引我入围、诱我中计是真,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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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明末危局,能否逆转?且看平行时空,大明旧邦新命。大明新命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新命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新命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