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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哼哈大王     大明新命记txt下载     大明新命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六零章 分屯

    接下来的十几天里,身在旅顺口大后方的杨振,没有了之前在前线作战时的压力,生活顿时轻松安逸了许多。

    杨振率领松山主力移防旅顺口的时间,虽然并不长,但是现如今在大后方负责各个方面事务的领头人,都是经验丰富老成持重的老手,方方面面上手都很快。

    一些基本的事务,比如冶铁炼钢、制造铳炮的事务,现在已经不需要杨振再去事无巨细地去管了。

    在这方面,现在的他只需要提出自己的要求和设想就好,剩下的事情,则全权委托给了王守堂与王煅父子去负责。

    不仅王煅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就是王守堂带来的那两个半是养子、半是徒弟的汉子,也就是刘大、刘二,如今也已经快速成长起来,可以独当一面了。

    刘大在被杨振授予了把总官的职务之后,便更名为刘松山,现在带着百余人的工匠队伍,分工负责火枪燧发机的批量铸造与打磨。

    而刘大的弟弟刘二,也在得了把总官的职务以后,更名为刘铁山,如今同样带着百余人,专门负责火枪铳管的锻打与精镗。

    此外,在王守堂和王煅父子的指挥之下,制铁所下面有负责用灌钢法炼钢的,有负责制造铁模浇铸大炮的,还有负责锻打刺刀的,有负责制作硬木铳床枪托的。

    冶炼厂、枪炮厂各口,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整个产能也有了长足的进步,金海镇自产燧发火枪和自产大中型火炮的数量,也开始进入稳步增长的阶段。

    王煅枪炮厂一个月自产前装燧发火枪的产量,已经前所未有地达到了五百杆以上。

    而自产大中型火炮的数量,也在旅顺北城冶炼厂采用了灌钢法炼钢之后,具备了月产四十门以上的产能。

    当然了,月产能并不必然能转化为月产量,目前,枪炮厂的产能之所以能够充分释放,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暂时拥有充足的生铁料和熟铁料。

    一旦眼下的熟铁储备用完,光有产能也是没用的,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到时候断了铁料,再大的产能,也变不成产量。

    好在前不久,方光琛刚领着金海镇的船队主力从永平府等地,购得了大量的生铁和熟铁料运回,足够支撑上几个月了。

    除此之外,金海镇弹药生产的事情,在潘文茂的监管推动之下,更是早已经步入了正轨,根本不需要杨振再去费什么心了。

    有常驻山海关的兵部分司衙门帮忙,有杨振拿出真金白银到处求购,又有潘文茂、王守堂他们自产的硝磺,现在弹药厂按自己的标准细分制作各种黑火药的原材料,在供应上,还是比较充分的。

    因此,这几天来,杨振白天除了在张得贵等人的陪同之下四处走走看看,指点一下旅顺北城的军工生产,指点一下旅顺口西港以及周边炮台营区的扩建之外,剩下大量的时间,就是宅在总镇府的后院里,陪伴安胎待产的仇碧涵。

    而到了夜晚,等他亲自伺候仇碧涵睡下了以后,他便自己回到总镇府的二堂自己的公事房内歇息,然后由两个大丫鬟捧玉和心月轮流侍寝伴眠。

    对于仇碧涵的这个安排,杨振一开始还有点半推半就的样子,但有了第一次之后,也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再然后,他就大大方方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而捧玉和心月两个人,也在这几天里,相继从陪嫁丫鬟变成了真正的通房大丫鬟。

    虽然她们的地位并没有太显著的变化,但是与杨振之间突破了那层关系以后,情况自然就不一样了。

    她们做起事情来,不仅更精心更尽心,而且每天脸上都洋溢着掩饰不住的笑容。

    显然与杨振的这层关系,对她们来说,至关重要。

    就这样,杨振回到旅顺口以后,很是享受了一段平静又美好的日子。

    然而他身在乱世,便注定了平静美好的日子不会长久。

    崇祯十三年三月二十七日,在砣矶岛和南北城隍岛上完成了隔离检疫的第一批移民,搭乘仇震海率领的船队,抵达了旅顺口外。

    杨振闻讯,立刻来到旅顺口内的旧港即东港,乘坐留守的船只,带着协理营务处早已备好的干粮和饮水出了海港,最后登上了仇震海的座船,与他见了面。

    一方面,亲自询问了登州水城隔离区以及砣矶岛、南北城隍岛检疫区的情况。

    另一方面,也是向仇震海等人表明自己对移民安置一事的重视,同时也对所有移民的欢迎态度。

    得知第一批通过了隔离检疫获准登船北来的移民,一共有一千二百户,男女老少共计四千九百余人,杨振高兴极了。

    这年头,对有些人来说,大量的人口可能是一个负担,但是对杨振来说,足够的人口却是一笔财富。

    即便短时间内,过多的人口可能会造成金海镇的粮食短缺,造成军地补给困难,但是长期来看,这些人口却是金海镇各个团营以及征东先遣军各营在辽东半岛生存发展的根本。

    没有足够的人口,就不会有源源不断的兵员。

    同样,如果没有足够的人口,就是有了足够的兵员,金海镇及其各个团营也不会有取之不竭的粮饷。

    而如果不能够足食足兵,那还打什么仗呢,那还怎么发展壮大,最后由南而北,北伐满清呢?

    因此,眼见自己筹谋已久的计划正在变为现实,杨振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随即叫人高高打起了金海伯钦差总镇辽海松旅金复东江等处总兵官、征东将军、左军都督府左都督的一面面旗牌,大张旗鼓地带着留守港内的补给船队出港,穿梭在移民船队暂时驻泊的海面上。

    杨振像检阅自己的军队一样,在旅顺口外的海面上巡视了一大圈,同时为移民船队送上了他们急需的干粮和饮水补给。

    为了安全起见,杨振并没有登上任何一艘已经挤满了男女老少的移民船,但是他的出现,以及他叫人打起来的旗号,送上的补给,却在移民百姓之中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杨振乘船所过之处,船上男女老少在有心人带领下拜谢金海伯救命之恩的呼喊声,甚至盖过了海上的浪涛风声。

    仇震海率领的移民船队,在旅顺口外停留了约莫一个时辰,补充了大量的淡水和干粮之后,按照杨振的命令,向西绕过老铁山,然后继续北上金州湾和复州湾去了。

    这一千二百户,在出发登船之前,就已经被负责移民事务的方光琛等人,编为了四个三百户,即四个屯:长兴岛前屯,长兴岛后屯,西中岛屯,茶河岛屯。

    其中,长兴岛前屯三百户,派给了胡大宝部。

    长兴岛后屯三百户,派给了胡长海部。

    西中岛屯三百户,派给了同属金海北路水师营的高成友部。

    而茶河岛屯三百户,则派给了金海西路水师袁进。

    金海北路水师各支船队,在此前的大战之中都有功劳,而且皆有减员,此次优先分给移民,可以从中抽丁为兵,也算是弥补他们的损失,奖励他们的功劳了。

    至于金海西路水师,在此前守卫西屏山大营的战斗中减员也很严重。

    虽然杨振已经给了袁进一定的补偿,但此次从登莱移民,袁进率领他的船队顶在登州海岸的第一线,当然也应该得到一些好处。

    而将距离长兴岛、西中岛不远的茶河岛、麻洋岛,分配给袁进的水师船队作为他们在金州湾附近的驻泊地,也包含了杨振的其他考虑。

    一方面,杨振将袁进的水师船队安置在金州湾附近茶河岛、麻洋岛上,则是希望他们能够发挥一种制衡的作用。

    茶河岛,是后世金州湾北部凤鸣岛的一部分,就在长兴岛的南边和西中岛的东侧。而麻洋岛,就是后世金州湾西边的所谓东西蚂蚁岛。

    杨振将袁进的西路水师驻泊地安置在这里,往北能够制衡胡长海与高成友等人,往南则可以充当海上屏障,足以庇护金州湾的船厂。

    另一方面,杨振希望袁进的西路水师船队,能够彻底摆脱对觉华岛驻泊地的依赖,然后在辽东半岛的西海岸落地生根。

    要想做到这一点,那就只有像安置刘万忠所部那样,指给他们一个永久的驻泊地以及大批隶属于他们的移民百姓才行得通。

    否则的话,水师船队在海上来去自由,若没有在陆地上安居农耕的部众的牵绊,是很难制约或者约束住他们的。

第六六一章 卖力

    当然了,杨振的这些良苦用心,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体会,都能够理解的。

    最早一批追随杨振的人物,比如张得贵、张臣、李禄、杨珅、潘文茂等人,在得知杨振将隔离检疫后渡海北上的第一批移民数千人,一口气全都分配给了别人,便纷纷前往总镇府中拜见杨振。

    随着旅顺北城枪炮厂的产量增长,张臣、张国淦等人指挥的火枪营,已经可以装备更多的火枪兵了。

    但是与燧发火枪的数量不断增长不同的是,他们希望得到的火枪手兵员却始终难以大批量的扩充。

    不管是张臣,还是张国淦,他们都不想从八旗汉军二鞑子降兵里面选人,也不想从俘虏的满鞑子包衣阿哈里面选人。

    对他们来说,金海镇及征东先遣军的燧发火枪等装备,十分珍贵,他们不想装备给那些投降过满鞑子的人使用。

    他们更希望从那些家世清白、没有前科的关内汉人移民之中,挑选出一批完全可以信赖的兵员,然后从头加以训练。

    至于李禄、杨珅、潘文茂等人,同样也是这样的想法。

    杨振叫他们扩充队伍,扩充力量,他们本人也希望尽快做到这一点,然而可供他们挑选兵员的地方,眼下就只有那几个牢城营。

    牢城营里都是一些什么人,他们是很清楚的,那些人可不可靠,或者说在什么情况下可靠,是说不准的。

    所以,自从返回旅顺口驻扎以后,火枪营、炮兵营以及掷弹兵营诸将,面对杨振叫他们扩军的命令,他们虽然拥有了足够的枪炮装备,解决了装备短缺的问题,但是却发现自己很难凑齐他们需要的合格兵员。

    招募移民的事情有了眉目以后,他们都期待着从海对面的登莱山东等地招来的移民,可以优先分配给他们,然后他们就可以从中尽快征集一批新的兵员了。

    但是让他们意外的是,杨振却把第一批多达一千二百户的移民,分给了水师。

    按照杨振之前发布的分田屯垦令,一千二百户新来的移民,可是意味着一千二百名不用给饷银的兵员啊!

    然而眼馋归眼馋,作为杨振最初的班底,他们对杨振的安排,向来是理解的要坚决执行,不理解的也要坚决执行。

    这次也一样,尽管他们找到了杨振的面前,用各种拐弯抹角的方式,提出了想要优先分得移民的意见,但是面对杨振的不置可否,他们也只能受着。

    好在从南路水师营传出来的消息,令人十分振奋。

    从登州府海岸登船前往砣矶岛和南北城隍岛营地的北上移民,不只是这一批,相反,正有成千上万的关内饥民流民源源不断地“不明就里”地踏上移民的征程。

    如果不是袁进船队从登州北上的运载能力有限,如果不是砣矶岛南北城隍岛上的隔离营地有限,如果不是仇震海从砣矶岛等地北上的船队运力有限,那么抵达金海镇的关内移民将会是数以万计的规模。

    也因此,等到清明刚过,随着第二批一千五百户移民的到来,张臣、张国淦、杨珅、李禄等人,彻底安了心。

    他们终于认识到,这一次的移民规模之巨大,绝不是上一次杨振在松山招募关内兵员时的数量可比的。

    同时也明白过来了,以杨振对直属征东将军的征东先遣军各营的重视程度,他们的兵员问题迟早会得到充分的保证。

    杨振既然不会亏待袁进、胡长海、高成友和胡大宝,那就更不会亏待他们这些人了。

    当然了,第二批结束隔离检疫之后乘船渡海北上的一千五百户,共计男女老少将近七千人,在旅顺口外海接受了杨振的海上检阅以及补给之后,依然没能进港登陆。

    他们再次向西,绕过了老铁山西角,沿着海岸,顺着季风,往金州湾和复州湾的方向行去。

    第二批次的一千五百户移民,被编为了五个屯,即隶属于袁进西路水师的麻洋岛屯,以及隶属于北路协守总兵府的复州河前屯与复州河后屯,隶属于金海中路协守总兵府的孛兰铺屯与石河堡屯。

    复州河前屯,位于复州城南、复州河北沿河一线,而复州河后屯,则位于复州河的南岸沿河一线。

    沿河的土地一般比较肥沃,而且相对平坦,同时也不缺水,非常适合垦荒耕作,正是移民屯垦的首选之一。

    至于分派给中路协守总兵府的两屯,即孛兰铺屯和石河堡屯,则是因为这两个地方的战略位置,正处在金海中路防地的前哨位置。

    辽东半岛上有两个突然收缩的卡脖子之处,一个是金州城,另一个就是金州城北边孛兰铺。

    这个所谓的孛兰铺,也叫孛兰堡,或者孛兰站,在明朝中期以前,它是孛兰驿的驿站所在地,也就是后世的普兰店老城所在地。

    普兰,正是对孛兰的一种误读或者转音。

    而石河堡,距离孛兰铺以西不远的海岸附近,也是北方人马从复州城南下,途经孛兰铺南下之后的必经之地。

    眼下金海中路没有那么多精锐的兵马派去驻守,那就只好先分派两个屯的移民,先行前去垦荒屯种了。

    当然了,杨振之所以同意这样的安排,事实上还有别的原因。

    辽东半岛西海岸附近的海中岛屿颇不少,但是除了长兴岛、西中岛、茶河岛、麻洋岛以外,其他岛屿比如猪岛,蛇岛,面积都较小,兼且岛上土地贫瘠,并不适合垦荒驻屯。

    按照杨振的编户分屯令,一屯须编齐三百户,且须优先选择那些上有老下有小拖家带口的饥民进行编户分屯。

    这样一来,一个三百户的屯所,总人口少则千余人,多则小两千,一个面积不大、耕地较少的岛屿,是承载不了这么多人口的。

    所以,方光琛他们在秉承杨振的意图,在西海岸外接连设置了五个海上岛屯之后,不得不将目光转向金海北路和金海中路的海岸线上,于是便有了随后设置的四个沿海的陆屯。

    然而随着第二批一千五百户移民的过海北上,后续的一连串问题也就随之而来了。

    崇祯十三年四月初七午后,杨振在旅顺南城的金海总镇府中,见到了前来请见的南路协守总兵兼总镇府协理营务处总管张得贵,南路水师副将仇震海,以及率领新船队与仇震海一并南下抵达旅顺口的俞亮泰。

    俞亮泰的船队,已经在金州湾内驻泊了大半个月的时间,驻泊期间,他麾下新建的东路水师营完成了新船接收,完成了兵员补充,完成了新船的人员装备上船与试航。

    完成了这一切之后的俞亮泰船队,从过去各支水师里面力量最小的一支,一跃而成为可以与其他各支水师比肩的大船队。

    原来的俞亮泰船队规模不大,大小船只一共也就三十来条,而且以中小型船只为主,一百料的大船屈指可数,二百料的大船更是一艘也没有。

    后来跟着杨振到了松山城以后,为了奖励他的功劳,杨振从仇震海带到松山外海的大批老船当中,调拨了一批还能用,交给了他统带,叫他沿着小凌河,往返红螺山与松山城。

    也是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叔侄俩的船队,才勉强凑起了百余条船只和两三哨部众,渐渐有了一点规模。

    然而,与袁进指挥的船队相比,与仇震海统率的船队相比,俞亮泰叔侄的水师队伍,还是相对弱了不少。

    不过,经过了这一次的大规模补充之后,情况可就完全不一样。

    有了二十条一百料的战船和十条二百料战船的加入,俞亮泰叔侄俩统领的金海东路水师营,远远超过了曾经的同僚高成友、胡大宝的队伍,超过了曾经的大哥胡长海的队伍,一举成为金海镇各路水师里面实力排在第三位的水师营。

    对于杨振的酬功之举,俞亮泰叔侄自是感恩戴德,之前他在东江镇各协浮浮沉沉那么多年,前前后后跟了一个又一个的老大,可是部众船只越打越少,几乎没有被补充的时候。

    现在他才追随了杨振一年左右,他麾下的船只和部众就已经往上翻了数倍,这叫他如何能不感恩戴德,不感慨万千呢。

    特别是这一次,仇震海的船队将一船船的移民运送到金州湾、复州湾,然后按照杨振的命令,把已经分屯编户的移民,成百成千地分给各路人马接管安置,更让俞亮泰与其他各路将领看在眼里,乐在心中。

    原本还眼馋俞亮泰独得金州船厂大批新船的胡长海、高成友等人,一个个喜出望外地接收了分得的移民屯户,欢天喜地地去为他们分田分地去了。

    在他们这些人看来,这些移民来的屯户分给了他们,那就是他们的部众了,就是他们可以抽丁为兵、征粮为饷的人口了。

    所以办起分地垦荒预备屯田的事情来,也就格外的卖力了。

第六六二章 叫停

    金州湾、复州湾一带的海岛与海岸上一下子补充了九屯两千七百户,人口实力顿时就充实起来了。

    这一点,看得俞亮泰心动不已。

    他在前东江镇浮沉多年,对前东江镇辖下的各岛及沿海各堡非常熟悉,自然知道哪些岛屿可以安置移民,哪些岛屿最为适合屯垦。

    因此,他所领的东路水师营一成型,立刻就跟着仇震海二次北上的运输船队南下旅顺口,前来求见杨振来了。

    “都督,咱们此番大战,虽然打退了满鞑子大军的进攻,但是卑职料想,满鞑子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今后免不了战事频繁。”

    俞亮泰跟着张得贵、仇震海两人,来到总镇府二堂上之后,一见到杨振的面儿,就对杨振这么说道:

    “而那些肯从登州渡海北上的移民,对咱们金海镇各路人马来说,都是极其珍贵的兵力和粮饷来源,若是金州与复州两城之间的陆地上安置太多,将来一旦大战再起,反倒有可能便宜了满鞑子。”

    “所以呢?俞兄弟,你认为应当如何安置这些移民?”

    俞亮泰一开口,杨振就知道了他的大体想法,因为他的这些想法,也曾是杨振所担心的问题。

    所以,杨振见他跟随张得贵、仇震海前来,一见面就提起这个话头,当下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俞亮泰见状,知道自己的小心思根本瞒不了杨振,当下陪着笑说道:“这个,呵呵,都督,卑职的意思是,咱们金海镇的移民安置事务,当以移民的安全、屯田的安全为第一。

    “也就是说,西海岸的岛屿分派完了以后,可以考虑,将后续的移民百姓,安置到前东江镇辖内的各个岛屿上面。那里与满鞑子隔山隔海,最是安全不过!”

    说到这里,俞亮泰见杨振看着他微微点头,心中一颗石头落地,然后紧接着便说道:“卑职曾在东江镇奔波多年,对东边黑水洋上的情况非常熟悉!除了石城岛之外,往北有大小鹿岛,皮岛、云从岛,往南有大小长山岛、广鹿岛、三山岛、獐子岛、乌蟒岛、海洋岛,足可以安置移民十数屯,乃至数十屯!”

    俞亮泰语带兴奋地说完了这些话,突然想起杨振也曾在东江镇毛帅麾下任过职,当下讪笑着补充道:

    “当然了,这些个情况,即便卑职不说,都督也早知道了。只是当年毛帅在各岛之上未能大兴屯垦,接收辽东难民虽多,却终不免最后败亡,说起来真是令人扼腕痛惜。

    “今闻都督早已经遣人南下闽粤之地,去寻找可以在咱们金海镇大兴屯垦的良种,卑职认为,只要将足够的移民安置到之前东江镇辖下各岛,足食足兵,将不再是一句奢谈!”

    黑水洋,就是辽东半岛以东的黄海北部海域。

    因这里的海面之下水深而清澈,远望如黑色,所以称之为黑水洋。

    黑水洋上的岛屿,远比辽东湾内的岛屿要多,这一点杨振当然清楚。

    事实上,正如俞亮泰自己所说的那样,这次如果他不回来,杨振也会叫人传令,命他尽快带着船队往石城岛去。

    因为复州湾、金州湾内的岛屿上面,的确安置不下后续更多的移民队伍。

    而若将后续更多的移民队伍一股脑儿地安置在金州、复州与旅顺口之间的陆地上,也的确并不是很安全。

    像复州河前屯、复州河后屯以及孛兰铺屯、石河堡屯,毕竟人少,在紧急时刻,他们或者可以撤入附近的城中坚守,或者可以撤入海上的岛屿暂避。

    但若是安排的大多太密,一旦大战再起,满鞑子大军绕开前面的坚城南下,他们的屯所以及屯田,就成了给满鞑子准备的补给,这可不行。

    所以,即便这次回来以后不提此事,杨振也会主动向他提出要求,叫他尽快率领金海东路水师营前往占领石城岛以及黑水洋上的其他较大岛屿,为接下来移民进入金海东路诸岛安置预做准备。

    “呵呵,很好,俞兄弟,你的想法与我的可谓不谋而合。将来的第三批移民,就送往前东江镇辖地内的各岛,由你东路进行安置。

    “至于你方才所说起的那些岛屿,皆可根据其距离石城岛的远近,由近及远,进行分屯分地,一个也别落下!”

    俞亮泰一听杨振这么说,顿时两眼发亮,立刻起身冲着杨振躬身下拜,口中说道:“都督之眼界,令人钦佩,都督之胸襟魄力,更令人敬仰折服!都督但有所托,卑职必不相负!”

    杨振见四五十岁的俞亮泰在自己面前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当下压手,示意他继续坐下说话,同时笑着说道:

    “呵呵,你们各路的马步军也好,水师营也好,完全不必担心这次移民的数量不够你们分配,放心,管够。其实,本都督担心的反而是,关里的饥民难民灾民来的太多,我们各路人马一时接收不下呢!”

    说到这里,杨振见俞亮泰已经坐下,便不再去管他,而是转而头看着仇震海说道:“仇副将,根据你们南路船队的估算,第三批的移民,你们大概会送来多少?”

    仇震海与张得贵两个这次来找杨振的目的,在某种程度上说与俞亮泰的想法刚好相反。

    俞亮泰是担心移民数量不够,分给了北路、中路、西路以后,隶属东路的那么多岛屿上面,没有更多的移民可以充填。

    但是,对仇震海、张得贵来说,他们两个人的担心却是,如果按照现在的规模继续接收饥民流民,继续一批一批地隔离检疫,然后输送过海,北上金海镇各路防区,那么金海镇各路现有的粮食储备,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告急了。

    所以,杨振的话音刚落,仇震海与张得贵对视了一样,然后立即说道:“都督,卑职从北城隍岛起运第二批移民的时候,第三批移民在已经由袁进袁总兵的船队解送到砣矶岛了。

    “根据卑职的估算,第三批移民,至少也当有一千五百户。这也是目前卑职南路船队一次往返能够输送的最大口数了。只是,卑职这里有些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杨振听仇震海突然这么说,又见他的脸上也没任何喜悦之色,当下情知有异,随即呵呵一笑,回答他道:

    “没有什么当说不当说的,大家都是自己人,有话尽管说,不必遮遮掩掩。说吧,我听着。”

    “都督,咱们先前所担心的疫病问题,现在看,通过都督叫人在登州水城、砣矶岛、城隍岛上设置的隔离营、检疫所,是可以掌控的。

    “目前,越先生所说的那种疫病,可能真的还没有传到登州来,起码咱们的隔离营里,并没有疙瘩瘟发病而死的情况。”

    仇震海一开口,先说了一些好话,但是紧接着,略作停顿之后,就又说道:“然而,疫病虽然没来,可移民的规模,都督的心里应当有个数目。该叫停的时候,就得赶紧叫停了!”

    “嗯?!叔父你这个话,是什么意思?疫病是本都督最担心的问题,既然疫病没来,那正好一不做二不休,尽快移民,怎么倒要叫停?”

    面度仇震海与自己、与俞亮泰截然不同的想法,杨振一时有点惶惑,赶紧追问,连对仇震海的称呼都从官称换成了私称。

    而这时,就见仇震海满脸忧虑地对杨振说道:“都督有所不不知,卑职随越先生到登州以后,登州府上下大发告示,说凡在登州府无地无产之百姓,皆可渡海北上移民分地,现如今,这个消息,在登莱等地已经是人尽皆知,四方流民因此闻讯而来。

    “登州府原是好意,可是如此一来,聚集在登州府的流民,不仅没有因为咱们大力移民而稍有减少,而且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但是,我们金海镇眼下的地盘有限,粮食更有限,长此以往,哪里容纳得了源源不断的移民队伍呢?

    “卑职是怕,我们等不到移民屯垦的收成,甚至等不到严省三他们回来,这些源源不断的移民,就能把我们给吃垮了啊!”

    “哦?!”

    杨振听到最后,已经知道了仇震海的忧虑所在。

    一屯三百户人口,意味着三百个不用支付粮饷的可靠兵员,但是同时,它也意味着一千多张或者小两千张吃饭的嘴。

    移民屯垦的问题,没那么简单,并不是说移民坐船来了以后,只需分配了土地让他们垦荒就算完了。

    住地的地方好办,各路防区辖都有许多废弃或者闲置的墩堡敌台,稍微整修一下,就可以暂时容身。

    即便安置他们的地方什么也没有,就是一片荒山野岭,那也可以采取挖建地窨子的方式,暂时得以容身。

    反正眼下已经进入了四月,辽东半岛上早已经春暖花开,气候宜人了,轻易不可能发生冻死人的问题。

    但是,分了地,有了活干,有了地方住,同样并不意味着移民安置的事情,就算完事了,可以撒手不管了。

    因为移民得吃饭,不管是青壮劳力要吃饭,跟随他们前来屯垦的男女老少都要吃饭。

第六六三章 究竟

    新来的移民要吃饭,那么粮食从何而来呢?

    只能是金海镇下面分得了移民的各路人马自行解决,自行给予补给。

    如今,杨振就是这么做的。

    他之所以没有优先给南路协守总兵府辖下分配移民屯垦,其中一个考虑,就是为了先节约和减省旅顺口一带的钱粮开支。

    但是现在问题来了,祖克勇、俞亮泰他们驻扎的金海东路,是杨振在本次大战以后新辟的防区,那里可没有多少钱粮物资方面的积储。

    要往那里安置移民,首先就面临着移民去了以后怎么吃饭怎么生存的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他自己以前倒是没有太认真地考虑过。

    但是之前方光琛曾经给自己提出了一个简单又粗暴的解决办法,那就是去抢东边。

    然而,那是最后的办法,难不成现在就到了要去抢东边的时候了吗?

    “是啊,都督,移民对我们金海镇下一步壮大力量很重要,这一点卑职与仇副将都没有异议,但是移民多少却要量力而行,眼下看可不是越多越好。”

    与仇震海、俞亮泰一同前来见杨振的,还有兼着总镇府协理营务处总管一职的南路协守总兵官张得贵。

    仇震海眼下是张得贵这个南路总兵的副将,心里有了想法,当然是先跟张得贵提出来。

    而张得贵一听他的意见,当场与他一拍即合。

    目前看,南路防区内南关岭以南直到旅顺口周边的广大地域内,尚未安置移民,针对移民安置的粮食物资的支出,压力表面看并不大。

    但是登州水城隔离区赈济饥民的钱粮支出,砣矶岛、南北城隍岛三个隔离检疫区的钱粮支出,以及移民船队抵达旅顺口的时候所需的干粮补给,所有这些支出,都是张得贵在管的协理营务处在负责。

    所以每天消耗多少粮食等物资,他的心里是有一本账的,知道像这样光出不进,是持续不了多久的。

    因此,他的心里,其实比仇震海还要担心,还要着急。

    杨振见他也站出来这么说话,略想了想,看着他问道:“老张,我们的粮食物资现在开始短缺了吗?如果像现在这样继续让移民进入金海镇各路防区安置,我们的粮食物资还能供应多少时日?”

    “这个么,按照咱们金海镇各路原有的人马口数,咱们的粮草物资本来是够用一段时日的,算上从松山城带过来的,包括之前打下复州城、金州城和旅顺口时缴获的,还有这次都督再破熊岳城以后,从熊岳城里运出来的,也不算少了,省着点,吃上大半年也没有是什么问题。”

    自从去年以来,杨振所部人马的物资,先后打了好几个胜仗,粮草物资基本上没有怎么短缺过,有的时候甚至还相当富余。

    尤其是前不久的这场仗,杨振他们再破熊岳城,从熊岳城里除了抢运出大批的军械物资的同时,还收获了大批上好的粟米稻米高粱米,得到了一次很好的补给补充。

    所以,杨振一直认为,金海镇各路的粮草问题暂时安全无虞,省吃俭用的话,可以支撑到夏末秋初的时候。

    而到了那个时候,朝廷从天下,从江南征发的夏粮秋粮,包括征发的辽饷,也该开始往辽东地区输送了。

    就算到时候金海镇各路的开荒屯垦还没有迎来丰收,可是只要有了朝廷夏秋漕粮的及时输送,自己麾下各路人马即便有困难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

    而且在他的印象之中,辽东半岛的夏天还是很好扛过的,就算米面粮食出现了短缺,山上总还是有野菜野果各种野味的,海里也总还是有各种海菜鱼虾蛤蜊的。

    因此,他并没有把这个问题看得有多么严重。

    但是,此时此刻,张得贵他们这么一说,倒叫他有些疑惑了。

    “都督,咱们的存粮并不算少,总镇府协理营务处账上的银钱物资也不少,甚至说起来,也叫相当富裕了。”

    张得贵见杨振满脸疑问,于是笑着向他解释,一开口,同样是先说好的一面,但是好的说完,紧接着就回到了先前的话头上。

    “但是,都督,咱们的存粮就是再多,可也扛不住源源不断的移民啊,要说有个十屯八屯的,那自然算不得什么。就算接下来没有进项,咱们坐吃山空,也能吃上几个月。

    “可要是都督你一口气弄来几十屯的移民,一下子让金海镇的人口,骤增个好几万,那么,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米价腾贵的时候,咱们就是愿意花出去大把的银子购粮,可是往哪里去购呢?”

    张得贵说完这些话,满脸忧色地看着杨振,见杨振沉思不语,便又接着对杨振说道:“都督的心思,卑职等岂能不懂?如果都督先前的安排一切顺利,沈永忠、严省三他们能够按时回来,并且求购得来的番薯种苗,能够引种成功,到了秋天能够大丰收,那还好说一些。然而怕只怕——”

    “怕什么?”

    “怕只怕都督之前所说的番薯之物,只适合江南闽浙两广的水土,不适合咱们金海镇辖下的岛屿和土地,万一引种不成功,或者没有获得大丰收,那可就麻烦大了!”

    面对杨振有些孤注一掷的做法,张得贵终于说出了藏在心中已久的担忧。

    现如今杨振在金海镇打下了这一块偌大的基业,如果把金海镇的未来只是寄托在一个大家见都没见过的番薯上面,那是不是有点太过儿戏了呢?

    “呵呵,原来你们是担心这个啊,你们大可放心,如果是担心这一点,那么我现在就可以明确告诉你们,不必担心番薯引种能不能成功能,以及能不能高产的问题。”

    杨振原本还有些疑虑,怀疑自己是不是这次移民安置的步子迈得太大了,是不是真的有可能移民来了以后没饭吃再搞出一场内乱来。

    但是他一听见张得贵说到番薯,心中立刻就敞亮了起来。

    只要沈永忠、严省三、郭小武他们这些人的船队,能够赶在最佳的种植期结束之前回到旅顺口,只要他们购得了足够的番薯种苗,杨振就不怕这次移民安置的步子迈得太大。

    甚至只要他们运送回来一批生番薯,杨振就有把握在一个月的时间内,让这些番薯生发出足够多的可以引种到其他屯田区的番薯藤蔓种苗来。

    而且番薯的叶子也可以吃,根本不需要硬生生地等待它秋天的丰收。

    相比较而言,种植高粱、粟米或者水稻的风险就大多了,如果没有坚持到最后,如果半路绝收,那么它们前期的投入就毫无用处,连播种出去的种子都收不回来。

    至于产量的问题,只要种植的面积足够大,即使它没有几百年后经过精心栽培以后才出现的那样高的产量,杨振也不担心。

    因为即使它的产量不如自己的预期,那也肯定比种植高粱米的产量高多了。

    “关于吸纳多少移民的事情,我会好好考虑,一定会量力而行。但是目前不能停止,第三批次,第四批次,甚至第五批次,都要继续照规矩进行下去。”

    杨振迅速就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但是同时他也没有忘了叫协理营务处起草军令,叫各路将领接收了移民之后不能让他们干吃闲饭。

    “但是老张,你要带着协理营务处尽快起草一道军令,移民安置到各处以后,不能干养着他们,要学会以工代赈,该修水利的修水利,该建营盘的建营盘。

    “该垦荒的,也要尽快去垦荒,现在能耕种的,不拘是种高粱,还是种别的,先种起来再说,能捕鱼的捕鱼,能打猎的打猎。

    “总而言之,我们虽然暂时没有战事,但是各路人马连带他们接管的移民,都不能给老子闲着,先叫他们试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张得贵、仇震海两人听了杨振这番话,一时有点傻眼,包括与他们两个意见截然相反的俞亮泰,也听得有些目瞪口呆。

    但是,杨振并没有停下来向他们解释一个字,而是继续一边思考,一边对张得贵接着说道:

    “老张,你叫王守堂王煅那里,分出一些铁匠和铁料,叫他们从牢城营里选一些年轻力壮的,凑一起,弄个农具厂。

    “将屯垦所需要的什么镰刀、耙子、犁铧、锄头、铁锹等等常见常用的农具,尽可能地多打制出来一批,将来好分发到各个屯所去。

    “另外,传令已经接管了移民的各路协守总兵府,叫他们自己也从各哨将士之中,各屯移民之中选一些铁匠木工,自力更生制作农具。”

    张得贵、仇震海两个人听了半天,见杨振对他们先前提出来的问题,并没有提出什么可以立竿见影的办法,心中虽然仍旧忧心忡忡,但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杨振见他俩不再说话,便将话头转向了俞亮泰,对他说道:“俞兄弟,方才张总兵、仇副将的话,你也都听到了。接下来,安置到东路防区的移民队伍,我可以调拨给你们两个甚至三个批次,但是这些移民初来乍到时的吃饭问题,你们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个,都督——”

    丝毫不出意料,杨振的话音刚落,俞亮泰顿感一阵头大,立刻就想问个究竟。

第六六四章 音信

    方才仇震海、张得贵说的话,俞亮泰的确听得清清楚楚。

    而且他也算明白了,以仇震海南路船队满载的运力,两个批次的移民队伍,足有三千户移民了。

    三千户的话,就是十个屯。

    这样一来,金海东路倒是可以迅速地将前东江镇辖内的各个大小岛屿,一下子全部填充上一个屯乃至两个屯的人口。

    但是,这些初来乍到的移民们几乎什么都没有,他们这么多人的吃饭问题,自己又该怎么解决呢?

    然而他刚提出自己的疑问,就见杨振挥手打断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只见杨振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

    “方才我对老张说的那些,对于你们即将接收移民上岛的东路来说,同样适用。除了那些办法之外,你们有船有兵,有大批火炮,往东又离朝鲜不远。”

    “啊?!”

    杨振的话没有说完就停住了,微笑地看着俞亮泰,他的话虽没说完,但是他的意思,却已经明白无误。

    所以,他的话音一落,立刻就又引起了张得贵、仇震海和俞亮泰的惊诧。

    “都督,当年东江毛帅被袁崇焕那厮——问罪,其中一条罪名,就说他屡纵兵抢掠朝鲜藩属,这一条,都督不可不慎啊!”

    仇震海出身东江,对当年的事情印象甚深,此时听见杨振有纵兵抢掠朝鲜的意思,连忙将当年东江毛帅的教训说了出来。

    “呵呵,当年是当年,眼下是眼下,现如今,这个李氏朝鲜早已不是我大明朝的孝子贤孙了。

    “此事就算传有朝一日到了京师朝堂之上,相信也不会有人如当年那样为满鞑子的忠臣孝子喊冤抱屈。”

    张得贵、仇震海、俞亮泰三人,原本身份地位都不高,对满清与朝鲜之间的关系,自然了解得不是那么深入,不是那么清楚,此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狐疑。

    但是,他们的犹疑不定,丝毫也影响不到杨振的决心。

    因为杨振对于朝鲜已经改事满清的事情,是十分确定的,所以他根本不担心如今的大明朝堂还会有人替朝鲜被抢打抱不平。

    事实上,早在崇祯十年正月,李氏朝鲜国王李倧就向亲征朝鲜的满鞑子伪帝黄台吉行了三跪九叩之礼,当面称臣请降了。

    而且为了表示称臣请降的决心,随后李倧命人在三田渡建立了一通大清皇帝功徳碑,以示李氏朝鲜从此彻底脱离大明,成为满清的附属国。

    李氏朝鲜上层权贵之中主张臣事满清的一派从此当政,而心向大明的一派逐渐靠边站了,被边缘化了。

    从此,朝鲜对大明来说,不仅不可能再发挥牵制满清后方的作用,而且成为了满清重要的粮食来源。

    尤其是,朝鲜臣服满清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助满鞑子的军队攻陷了皮岛,他们对投降了的皮岛军民的杀戮,比之满鞑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面对这样的一群畜类,杨振要是不杀他们,不抢他们,都对不起当年东江镇皮岛死难的将士们。

    “本都督以征东将军的名义,准许你们金海东路尤其是你们金海东路水师营,前往皮岛或者江华岛,抢掠朝鲜海岸。所得三七分,你们可自留七成,上缴总镇府三成。”

    杨振根本没有给他们三个人任何反应的时间,非常直截了当地,不加丝毫掩饰地,就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了。

    而且一开口,又把张得贵他们三个人给震住了。

    看着目瞪口呆的张得贵、仇震海,杨振笑了笑,说道:“今日刚好俞参将在,老张你也在,你们都记下这个决定,今后可照此执行。

    “而且我方才所说的决定,可以一字不改,作为总镇府给金海东路的军令,同时发给祖克勇及其麾下人马,叫他们一体执行。”

    “这个,卑职今日一切,战船,火炮,士卒,皆都督所赐。包括金海东路马步军,同样如此。都督恩准东路征讨叛逆所得七成自留,未免对待部下过厚。若以卑职之见,五五分成足矣。”

    正当张得贵、仇震海不知道该如何看待杨振所说的那些话时,坐在一边的俞亮泰已经反应了过来,迅速站起,冲着杨振躬身抱拳,说了这样一番话。

    而他的这番话,却更让张得贵、仇震海一时侧目。

    “不,李氏朝鲜积弱已久,其沿海城镇,未必能够抢得到多少东西,若你们将所得对半上缴总镇府,东路将士们怕就剩不下什么了,到时候你们又拿什么来赈济安置到东路各岛的移民呢?就照我说的定了。”

    “卑职替东路将士,替东路水师营将士,谢都督厚赏!”

    俞亮泰显然知道杨振所说意味着什么,眼下杨振并没有给他们实质的钱粮物资,但他却看出了其中蕴含的巨大利益,当下趁势单膝跪在地上领了杨振的这个特殊命令。

    而张得贵、仇震海见杨振三言两语之间就决定了这么多大事,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过,对他们来说,只要继续过海北上的大批移民,不会导致金海镇的钱粮枯竭,他们本人当然并不太在意即将接纳大批移民的东路诸将,该当如何去解决他们面临的钱粮物资供应问题了。

    崇祯十三年四月初九日一早,在旅顺口港内停泊了一天一夜的俞亮泰东路水师营,在旅顺口补充了大批弹药和食水以后,迎着初升的朝阳,驶入辽东半岛东侧的黑水洋,一路沿着海岸向北,往广鹿岛、长山岛、石城岛方向去了。

    与此同时,已经在双岛湾开辟了新的驻泊地的南路水师船队,也在补充了大量粮食淡水以后,在仇震海的指挥下,再一次扬帆启航南下砣矶岛去了。

    其实,杨振原本有意跟随俞亮泰的新船队,前往石城岛方向走一趟的。

    他之所以想这么做,倒不是因为他对祖克勇或者俞亮泰不放心,并不是,时至今日,包括祖克勇在内的金海镇各路将领,都已经赢得了杨振对他们的充分信任。

    而他之所以想亲自往前东江镇的方向走一趟,是因为他想趁机去皮岛看一看,甚至想跟着俞亮泰的船队亲自往江华岛走一趟。

    皮岛附近的朝鲜海岸及其附近的城池,历经了多年的战火,大多数人口稀少,残破不堪,虽然极易打破,但却并没有多少东西可以缴获。

    而一路沿着海岸南下,到了江华岛上,却有着李氏朝鲜的所谓大量宫室宗庙建筑和各种府库珍藏。

    其中有一座李氏朝鲜国王历代经营的行宫,即北汉山城,更是值得杨振前去大动一番干戈。

    但是,左思右想,反复斟酌之后,杨振还是决定暂不跟随俞亮泰的船队前往。

    一来,俞亮泰的船队这一次,需要经停的地方实在太多,广鹿岛要停,并且要留驻一队人马,大长山岛要停,也要前去考察移民上岛后的屯所,然后在石城岛停靠。

    等到确定好了金海东路水师的母港之后,俞亮泰还要前往海岸附近的庄河堡,去给早已经抵达此地的祖克勇所率马步军补充一批火炮弹药和给养。

    这么一番事情坐下来,半个多月就过去了,然后到了那是船队再往江华岛去的话,杨振就没法成行了。

    因为到了那个时候,在金海镇各个屯田区引种番薯的事情,处在一个关键的阶段,旅顺口这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杨振主持。

    早在沈永忠、严省三、郭小武他们带着一个小船队,跟着洪承撰等人南下出发的时候,杨振就对他们说过返航的大致日期。

    当时杨振告诉他们,除非遇上极特殊的情况,否则的话,必须在四月底以前,回到旅顺口来。

    杨振所说的极特殊情况,只有两种:一个是战争,比如说遇到了海盗,并且全军覆没了;二个是海难,然后同样是全军覆没了。

    真要是遇上了这两种极特殊的情况,那么杨振也确实无可奈何,只能说是天要灭他了。

    但是,在杨振看来,这两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微乎其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在他的心里面,四月底之前,一贯办事严谨细致的严省三、郭小武,必定能够率领他们的船队返航。

    而他们一旦返回旅顺口,金海镇的屯垦大业就算是到了决定成败的关键时刻。

    如果在那样的时刻,杨振因为前去偷袭江华岛而不在旅顺口,因此耽搁了引种番薯的最佳农时,那就真的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了。

    俞亮泰启程前往石城岛之后接连几天,杨振几乎每天都派人或者亲自前往白玉山上,拿着千里镜往南眺望,期待着沈永忠严省三他们的船队早日返回。

    但是,除了迎来仇震海带队的第三批移民船队之外,他所期待的那个南下求购番薯的小船队,仍旧杳无音信。

第六六五章 返航

    第三批移民船队的情况,在他们经停旅顺口外海接受杨振巡阅,并补充干粮和淡水的时候,杨振也得到了仇震海的确凿报告。

    现如今,袁进几乎常驻在砣矶岛了,他的船队更是主要往返于登州水城和砣矶岛等隔离区之间。

    而主要负责移民事务的方光琛,则与袁进差不多,每日领着统计公所的李吉等人,奔波在登州水城、砣矶岛与南北城隍岛之间,安排各种检疫检验编户分屯的事务。

    这些事务之繁杂,让杨振一听就头大。

    但是对于一贯喜欢展示其调理阴阳纵横捭阖能力的方光琛来说,却对各种负责的指挥调度不以为苦,反倒乐在其中。

    至于第三批次的移民船队,得知了杨振决定的方光琛和李吉,将这一批一千五百户移民,分作五屯,全部编入了金海东路的岛屯序列。

    分别是广鹿岛屯,大长山岛屯,小长山岛屯,乌蟒岛屯,石城岛屯。

    至于石城岛以北海域诸岛,相对比较接近了满鞑子一方的海岸,目前情况并不明确,只能留待以后的移民队伍前去填充了。

    对于方光琛、仇震海的这个安排,杨振当然没有异议,毕竟仇震海本人也是出身于前东江镇的将领,对东江镇辖下各岛的情况也非常熟悉。

    有他帮助方光琛拿定分屯的主意,杨振也很放心。

    送走了仇震海率领的前往石城岛方向的第三批移民船队之后,杨振仍旧日复一日地到黄金山上用千里镜向东南眺望。

    崇祯十三年四月十六日中午,旅顺口风平浪静,晴空万里,杨振又一次带人来到了黄金山的最高处,举起千里镜向东南方眺望。

    与以往的每一次眺望不同的是,这一次风平浪静的大海上除了波光粼粼,除了海鸟低飞,他还隐隐约约看见了几点帆影,从海天相连一望无际的东南方驶来。

    “都督,是船,有船来了!——会不会是他们回来了?!会不会是沈永忠、严省三和郭小武他们回来了?!”

    陪着杨振一同瞭望的人,正是征东先遣军炮兵营的将领杨珅。

    旅顺口南北城附近的所有山头、所有炮台,都是由征东先遣军的炮兵营分兵驻守着的。

    这些日子里,杨振这个金海镇的老大,这个征东先遣军的老大,日复一日地来到黄金山炮台的顶上往东南瞭望,杨珅作为主管炮兵营的将领,当然得陪着,得跟着。

    时间长了,他自然也就知道,杨振每天在瞭望什么,在期待什么了,当然也跟着着急。

    眼看着穿暖花开,眼看着万物生长,眼看着清明都过了,已经要到谷雨的节气了,而南下求购番薯种苗的船队,却始终没有一丁点消息。

    俗话说,清明前后,种瓜种豆,想来番薯到了中土,也得遵守节气吧,一旦节气过了,他们就算购得了种苗,那也不好办了。

    因为他们再不回来,都他么端午了,过了端午,还来得及么?

    杨振虽然嘴上不说,但他见天往黄金山上跑,急切之情,可想而知。

    作为杨振的亲信之一,杨珅当然也跟着着急。

    有时候,杨振失望离开以后,他还会叫人继续值守在黄金山和西鸡冠山的最高处日夜瞭望。

    并且一到了夜幕降临时分,他就叫人在黄金山的最高处点起巨大的篝火堆,希望能为在夜色之中返航的严省三等人导航。

    只是一连好些日夜了,他们什么也没望到,什么也没等到。

    今天,到了时间,杨振又带人来了黄金山的山顶观测,作为附近所有炮台的主管将领,杨珅同样无可奈何地前来陪同观测。

    他以为,今天会跟以往一样,眼前一望无际神秘莫测令人望而生畏的大海之上,除了涌动的波涛,除了时而飞过的海鸟,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会出现。

    但是没有想到,他刚拿起千里镜,找准了观测的方向,就看见了远方海天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片船帆。

    再接着往下看,一个个小黑点,渐渐出现在了海平面上,一时忍不住叫喊了起来。

    “没错,是船,或许是严省三他们,又或许是其他什么人的船队。但肯定不是从登州来的,不是从砣矶岛、城隍岛方向来的船队!”

    杨振期待了许多天了,此时此刻看见海上的帆影,心中属实激动,但他又怕并非预期中的严省三他们,所以把话说得比较稳妥。

    不过,他也清楚,从这个方向出现的船队,不会是从登州来的,更不可能是从渤海以及辽东湾方向来的。

    它们只能是从山东半岛的另一面,也就是从东海方向行驶过来的船舶。

    这年头,南方的船队谁会往这个方向来呢?

    就算有船队从江南往京津地区去,可是他们也会在绕过了成山角以后,沿着海岸线往西,直奔登州、天津去,而不会继续往北,来旅顺口。

    这么一番分析之后,杨振的心里终于有些笃定了,看着渐渐清晰渐渐显露出全貌的远方船队,扭头对杨珅说道:

    “派人去传令,叫港内留守的船只出海,打出我们的旗号,去探一探到底是不是严省三他们!”

    杨珅闻言,立刻转身下令,叫人前去通知港口内值守的船只出港,随后,他回转身,对着仍在继续手举千里镜对海眺望的杨振说道:

    “都督,要不要一并下令,叫老铁山炮台,白玉山炮台,西鸡冠山炮台,做好开炮迎战的准备?

    “卑职记得当初,严省三他们南下的时候,所带船只不过二十来艘而已,可是眼下海上这支船队,少说也有严省三他们南下船只的两倍之多了,万一——”

    “哈哈哈哈,万一什么?没有万一,你看他们正在悬挂的旗子,不就是我们金海镇各路水师共用的北斗七星旗吗?当是严省三他们无疑了!”

    杨振的心情显然好极了,面对杨珅的小心谨慎,完全不以为意,而是叫他亲自再去细看。

    杨珅见杨振这么说,当下也就没有接着传令备战,而是举起手里的千里镜又去观测。

    一看之下,果然看见正在朝着旅顺口驶来的船队首船上面,正在升起自军水师的那面黑色七星旗。

    杨振率军移防金海镇之后,新编的征东先遣军和新编的五路防区兵马,自然换用了征东先遣军以及金海北路、东路、西路、中路、南路这样的旗号,但是除此之外,各路军队的其他旗号并没有太大的更动。

    火枪兵打的旗号,仍是红旗上面绣了一支火枪。

    掷弹兵打的旗号,仍是红旗上面绣了一个带着火捻子的震天雷。

    炮兵营打的旗号,仍是红旗上面绣了一门原来最简易的也仅有的虎蹲炮。

    至于其他各个将领手下的马步军,除了所属各路的旗号之外,仍旧打的是将领们的姓氏认旗。

    祖克勇打的是祖字旗,吕品奇打的是吕字旗,许天宠打的是许字旗,包括徐昌永这个副将打的都是徐字旗。

    而他们麾下各哨长官,凡守备以上的,打的也都是各自的姓氏认旗。

    上上下下,唯有水师,虽然队伍复杂营号繁多,但是却有着统一的一个旗帜,就是北斗七星黑令旗。

    一张三角黑旗上面,按照不同方位,缝着七个白色圆点,中间以白色绣线相连。

    北斗七星黑令旗下,才是各路水师将领挂在自己座船上的认旗。

    而严省三他们走的时候,金海镇各路协守总兵府还没有最终确定,水师也没有分作各路水师营,所以他们的队伍就只有原来水师各船的北斗七星黑令旗。

    北斗七星黑令旗来自道教,是道教大神真武玄天上帝的令旗。

    这样的黑令旗,在几百年后的后世龙舟赛上仍然广泛使用,就是因为它是有来历的。

    旗帜很重要,杨振对此也很清楚。

    他也想着在什么时候,彻底统一金海镇全军的旗帜旗号,至少要将各路将领们的姓氏认旗取消,代之以统一编制的番号。

    但是,姓氏认旗这个问题,在军中积习已久,关联甚大,眼下的他也只能继续等待合适的时机,只能暂时做到目前这个程度了。

    却说杨珅听了杨振的话,看了一阵,见港口内派出去的船只已经出港,正在快速接近那个船队,他心中一块石头落地,遂笑着对杨振说道:

    “既如此,定是严省三他们回来了!卑职敢请都督现在下山,前往港口码头之上迎他们一迎!”

第六六六章 薯仔

    杨振等人从黄金山炮台下来,赶到旅顺口内东港码头上的时候,码头上已经有很多人了。

    张得贵、张臣和李禄三人,也已经听说了旅顺口外有船队返航的消息,已经提前一步赶到了码头上。

    人群见杨振一行前来,迅速在码头栈桥上分开一条道路,一边向杨振行礼,一边请杨振等人过去。

    而当杨振领着众人抵达码头尽头的时候,原先还在港外的船队,已经跟着前去探问情况的船只进港了。

    “都督,真是严省三郭小武他们回来了!”

    “是啊,现在回来的正是时候,要是再晚上个把月,可就耽误事情了!”

    “是啊,看情况他们没有空手而回,你看他们的船队,不仅船多了一倍,而且吃水也重,八成是满载而归!”

    张得贵、张臣、李禄几个人围拢在杨振的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满脸皆是喜色。

    别人可能不知道这支南下船队寄托了多少杨振的期待,但是他们几个却是一清二楚的。

    金海镇的现在,固然是建立在他们打赢了前不久的那场大战之上,可是金海镇的未来,包括杨振麾下各路人马的更长远的未来,却要建立在这支南下的小小船队能否顺利归来的基础之上。

    现在果然回来了,而且看样子并非空手而归。

    如此一来,杨振之前的所有设想,所有关于金海镇未来的设想,一下子就变得触手可及了。

    众人说话间,返航船队几乎全部进入了港湾,首船更是通过了老虎尾水道,距离东港码头越来越近。

    那条船的船头上一样挤满了人,有人蹦着喊着,手舞足蹈,欢呼雀跃的声音随风隐约传来。

    “都督,真的是他们,卑职已经看见郭小武了!”

    跟在杨振身边的张臣放下手里的千里镜,扭头笑着对杨振这么说道。

    “没错,是他们,我也看见了。”

    对方首船进入港口内以后,距离杨振所在的码头已经不远了,即使不用千里镜,也基本看得清船头上站着雀跃的人群了。

    也是直到此时,杨振悬着的心方才彻底放了下来,确认他们的确是满载而归了。

    因为如果他们没有达成自己给他们定下的目标,莫说他们不会在这个时候回到旅顺口了,就是他们硬着头皮回到旅顺口,他们也不会如此高兴,或者说也不敢如此高兴。

    码头上迎接的人群,看清了船上的来人之后,很快也欢呼雀跃起来了。

    就在一边欢呼之声中,返航船队的首船缓缓地停泊在了码头的旁边,站在船头的郭小武未及下船,就在船头上朝着杨振等人喊道:

    “都督,都督,俺们回来了,俺们回来了!不仅把番薯买了,把造船的物料买了,俺们还给都督请回来了几个教种番薯的师傅!”

    听见了郭小武的喊声,杨振最近这段时间心头的忧虑登时一扫而空,满是高兴地对着郭小武,对着正在靠岸停泊的船队众人铆足了劲大声说道:

    “好!很好!欢迎你们返航,你们辛苦了!”

    杨振的话说话,就见已经停靠好的船只上,一条条长长的踏板放下,船上的人兴高采烈地从上跳下。

    不大一会儿工夫,身在其他船只上的沈永忠、严省三也出现在了码头上,与郭小武以及另外几个生面孔凑齐了以后,一起朝杨振一行人快步走来。

    杨振见状,也笑着朝他们走去。

    时隔两个多月,沈永忠、严省三与郭小武都有了一些变化,但是变化并不太大。

    沈永忠变黑了,但也变得沉稳了许多。

    而严省三和郭小武则更黑了一些,更瘦了一些,一个个疲惫之中透着兴奋。

    显然南下之行,对他们每个人来说,都是一场独当一面的磨炼。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沈永忠、严省三、郭小武当先冲着杨振单膝跪在了地上,其中为首的沈永忠,抱拳大声说道:

    “启禀都督,卑职等人二月初二奉命南下,一路经停松江,宁波,二月二十八,顺利抵达福州。

    “抵达福州之后,卑职等人即携洪督师书信与都督旗牌拜见福建巡抚萧抚院,果得萧抚院发牌,准购都督船舶及所说之物,并得郑氏之旗。

    “三月初十,购得大小货船三十艘,三月十三购齐大小十四船番薯等物,十六船各样物料,并聘得教种番薯师傅四人随行。

    “三月十五启程返航,三月二十二日经停松江,今日始得返回旅顺口,前后历时两个半月,往返行程数千里,全靠都督洪福庇佑,未损失一船,未损失一人!”

    沈永忠禀报的这些话,显然也是构思了很久了,当下一见了杨振的面儿,即毫不迟疑地脱口而出了。

    这一番话,把他们南下的大体过程,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过,杨振对他们南下的这个过程兴趣并不大,他更感兴趣也更加迫切想看一眼的,却是他们带回来的东西。

    “好,好,好,很好,很好,你们辛苦了!——快带我登船看看你们求购的番薯,看看你们求购的番薯长得什么样子!”

    不亲眼看一看现在的番薯是什么样子,杨振终究不能放心。

    杨振当然是见过番薯的,但那是几百年后番薯的样子,现在是个什么样,是不是与后世自己所见的东西一样,他心里有点没底。

    沈永忠、严省三和郭小武听见杨振对他们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当下都有一点面面相觑了,但是很快他们就反应了过来。

    当下连忙起了身,招呼着已经下船的队伍让开道路,领着杨振朝后面的船只走去。

    然后沿着方才下船的踏板,登上了其中一艘方艄沙船。

    沙船是防沙平底船的简称,比较宽大,载重量也大,就是船舱浅,吃水也浅。

    它只有一层甲板,甲板之上除了桅杆和船帆之外,没有其他高出甲板的船舱,比如楼船那样的官舱。

    这种方头方尾根底浅的方艄沙船,战时在海上充当战船不怎么行,但是平时充任货船或者运输船却相当不错。

    杨振跟他们登上了一艘沙船,只见甲板之上都是用绳子渔网之类东西捆绑在船上的各种物料,等严省三叫人将那些物料挪开,然后掀开一层甲板,下面一个个隔舱随即映入眼帘。

    与此同时,一股子呛鼻子的气味,也随即散布开来。

    “都督,这就是咱们求购的番薯了,这样的,我们整整装满了十四条船!行程太长,可能有的坏掉了,气味不好闻!”

    严省三这么说,杨振这才想起了,方才那一股子呛鼻子的气味,正是他记忆深处似曾相识的坏地瓜气味。

    杨振听见严省三这么说,忙定睛细看,却见甲板下的隔舱里面堆满了沙土,并不是意料之中成堆的番薯。

    “这——”

    眼见杨振有点傻眼,跟在一边的严省三忙解释说:“都督,这是闽地百姓长期储藏番薯的方法,番薯长途海运容易烂掉,得用沙土一层层覆盖,一则可以避免光照,二则易于洒水保湿。”

    严省三经办了求购番薯的事情之后,显然对番薯的特点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见杨振疑惑,立刻就向他解释了起来。

    而且说到这里的时候,严省三蹲了下去,从沙土里扒出来一个拳头大的红皮番薯,站起来递给杨振,并且说道:

    “都督,这就是我们从福建求购的番薯了,这是红皮番薯,因其外皮是红色,所在福建闽东闽南,又管番薯叫朱薯,叫红薯。”

    严省三将那个番薯递到了杨振的面前,杨振一看之下,正是自己在后世见过的地瓜,一时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一把夺了过来,随即大声说道:

    “正是它,正是它,这就是我之前说的番薯,就是我之前给你们说的番薯啊!”

    几百年后番薯种种官方,早烂大街了,有的地方甚至人都不吃它,而是直接用它喂猪了。

    如果有谁因为得到一个番薯就这么激动,那除非疯了或者是傻子。

    但是此时此刻,杨振终于得见自己寄托了无限希望的高产作物,又见它与自己后世所见的地瓜并没什么两样,心中的激动自然是溢于言表了。

    随后,杨振便兴高采烈地将手中的番薯,递给了随行的张臣,并叫张臣传给其他跟随前来的将领们观看,仿佛这个土不拉几的像个手榴弹似的东西是什么宝贝一样。

    张臣等人一脸无奈地接了过去,一个个地传看。

    而杨振这边却干脆蹲了下来,满脸兴奋地从沙土里面扒出来一个,看一看又珍而重之地放下,然后再扒出另外一个,笑得简直合不拢嘴。

    一连扒出来七八个之后,杨振将最后一个长条形的红皮番薯拿在手上拍打掉上面的沙土,将撅折了,搁衣服上蹭了蹭,直接咬了一口。

    入口脆,有点甜,且有一股子清香,正是熟悉的味道!

    杨振堂堂金海伯,当众做出这样的行为,他对番薯的看重,由此也可见一斑了。

    而眼见杨振如此,见了面之后一直没有找到说话机会的郭小武,突然从旁边站了出来说道:

    “都督,俺们这次去南方,听说番薯有两种,一种是红皮番薯,也叫朱薯,金薯,就是都督你现在见的这种,吃的这种,卑职也吃了,味道甘甜,生吃可以,做熟了,尤其可口!

    “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白皮的番薯,当地叫薯仔的,比朱薯个头小一点,味道也差一点,但是据说产量也不小,也是哪里都能种。

    “小的怕俺们全买朱薯买错了,所以就把南方,就福建那里,见到叫番薯的东西,都买了一些。这个薯仔薯,据说福建广东当地也管它叫番仔薯,俺们也买了不少,都督也看看!”

    郭小武说完了这些话,跳到填充了沙土的另一个船舱中,左找右找地找出来一个鸡蛋大小的所谓番仔薯,来到杨振的面前,满脸期待地递给了杨振。

    杨振接过一看,先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随即又惊又喜地叫道:“土——土豆?!这,这就是你刚才说的薯仔?!”

第六六七章 大使

    马铃薯是在什么传入到中国来的,杨振并不清楚。

    所以一开始,他也没有奢望说,派一些人到南方去,就能把这个东西给找到了。

    他压根儿就没往这个上面想,也不敢这么想。

    也因此,在他初遇洪承撰,并结识了洪承畴的这个族弟之后,他首先打探的是已有明确记载的、已经在福建和两广地区有了广泛种植的番薯。

    至于马铃薯,或者说土豆,他根本提都没提,因为他知道过于渺茫,马铃薯之名或者土豆之名不会有什么人知道。

    但是,让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郭小武他们带回来的一船船番薯里面,居然就有土豆的身影!

    不管这个时代闽粤两地的老百姓管土豆叫什么,不管是叫薯仔也好,还是叫番仔薯也好,杨振非常确定,郭小武递给他的所谓白皮番薯,就是他在几百年后常见的土豆。

    土豆与地瓜长啥样,杨振还能不清楚吗?

    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把土豆当成地瓜的一种。

    当然他们也有一些共同的特点,都叫某种薯,都是从番邦传入的,所以在这个年代,被共同划归到番薯的行列,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与它们的这些共同点相比,它们的不同点显然更加重要。

    番薯可以凭借块茎、藤蔓快速繁殖,而马铃薯则主要通过块茎繁殖。

    马铃薯的植株与番薯的藤蔓不同,它不能通过“剪枝插发”的方法栽种。

    杨振想到这些的时候,突然间若有所悟,好像有点明白这个时代的人们为什么在种植番薯推广番薯上,需要有经验的人进行指导了。

    同时,他也有点明白为什么在福建最先引入番薯的陈振龙父子以及他们的儿孙们,可以世代以教人种薯为业了。

    因为在这个时代,如果人们连土豆与地瓜都一概归类为番薯的话,那么种植番薯就的确是一门需要专门知识的技艺了。

    杨振一惊一乍的反应,自然引起了众人的瞩目。

    跟在身边的几个人物纷纷蹲了下去,从堆满沙土的船舱里翻找着那种令杨振欣喜若狂的所谓土豆。

    郭小武他们购买的土豆显然也不少,至少在这个船舱里就有不少,不大一会儿工夫,张得贵、张臣、杨珅、李禄他们已经是人手一个了。

    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个或大或小的土豆,打量了一番之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把目光汇聚到了杨振的身上。

    “都督,我看这个——什么土豆,也就是小武他们说的番仔薯,跟其他番薯也没什么太大不同啊,只是一个红皮,一个白皮——哦,不对,是黄皮,一个是红皮,一个是黄皮罢了——”

    张得贵又弯腰捡起一个红皮的番薯,也就是朱薯,一手一个,对比着看了一会儿,随口这么说道。

    “不,不,不,你们不懂,这里面的差别,可大了去了。因为它们根本就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杨振见张得贵这个协理营务处的总管对此不以为意,也知道他们并没有真正意识到,如今自己同时得到番薯和马铃薯对于金海镇的未来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以他先是打断了张得贵的话头,随后就准备着给他们普及一下土豆或者说番仔薯的重要意义。

    然而,杨振这边还没想好应该怎么说,却听见船帮下面的码头上有一人高声说道:“金海伯高见!爵爷您果然见识不凡!”

    那人一说话,果然引得船上码头上众人瞩目。

    杨振闻言,也站起身来,扭头去看,就见说话的那人,是一个站在码头人群前列、靠近船帮之处的干瘦青年。

    这个干瘦青年,个头倒也不矮,肤色有点黝黑发红,年龄约莫二十多岁,神色坦然,目光炯炯,站在那里还颇有一些器宇轩昂的样子。

    “都督,他叫陈书农,别看他年轻,却是俺们请回来教咱们种薯的领头人。”

    杨振正打量那个黑瘦陌生青年的时候,站在他旁边的严省三连忙向杨振介绍了这个人的身份。

    杨振听见这个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这个时候,他又听见严省三在身边放低了声音继续说道:

    “都督,俺们到了福州之后不久,就带着福建巡抚的书信,前去寻找最早在闽东教人种薯的陈振龙、陈经纶父子。结果去了才知道,那个陈振龙老先生已经没了。

    “其子陈经纶虽然健在,但这些年到处教人种薯,积劳成疾,卧病在床,俺们按都督的说法,许诺事成之后都督可保举他做官,许诺给他重金酬谢,但他还是认为咱们金海镇太远,而且认为辽东不适宜种薯,所以坚辞不受。

    “最后,俺们拿着福建巡抚萧大人的书信,把各种话说尽,非要他推举几个人跟俺们返回辽东种薯不可,最后他才推举了他族中这个主动请缨的族侄。就是这个年轻人!”

    “原来如此。”

    杨振听完严省三的介绍,当即冲着码头上那个越众而出的年轻人一抱拳,大声说道:“原来是陈振龙先生之族人,陈经纶先生之族侄,失敬失敬!”

    那个年轻人见杨振这般,当下连忙躬身作揖说道:“先人积德,后人受益,小子愧不敢当!小子久闻金海伯杨都督之大名,今日初来乍到,即听见都督对朱薯和番仔薯的区分,一时忍不住感叹,无礼之处,万望恕罪!”

    “呵呵,无妨,无妨。然而陈兄弟你既然方才忍不住感叹,想必你对番薯和番仔薯的区别一清二楚,请陈兄弟你移步船头,先为我等分说解惑一番!”

    杨振初见这个陈书农的面儿,当然也希望对他进行考校一番,识别一下。

    如果他真的有真才实学,那接下来杨振会毫不吝啬地给他一个高位,叫他全权掌管金海镇的种薯事业。

    而如果他只是滥竽充数之辈,那接下来杨振就很麻烦了,恐怕就得亲自上阵,教自己人种薯了。

    转眼间,陈书农上了船头,众人为他让开一条道路,让他来到了杨振的跟前。

    陈书农方才听见杨振的话语,就知道杨振这是在考他,看他是否有真才实学。

    然而对此他并不反感,相反,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当众展示自己树立自己威望的机会。

    虽然他年轻,但是他在陈氏门下已经超过十年了,对于番薯的种植,对番薯与其他薯类比如番仔薯的区别,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看法。

    而他之所以在陈经纶百般拒绝之后主动请缨跟随严省三他们前来金海镇,也是因为他想试一试番薯种植在辽东这样的北方地区到底行不行。

    如果在关外的辽东金海镇都可以种植的话,那么关内的其他北方地区也就不在话下了。

    当然了,最主要的是他还年轻,他并不想一辈子到老都以教人种薯为业。

    沈永忠、严省三、郭小武他们一行人前往拜访陈经纶开出的条件实在令他心动。

    他的族叔陈经纶同样垂垂老矣,而且这些年依靠教人种薯,出售番薯种苗,已经赚得盆满钵满,有点不思进取了。

    可是他却不同,他还年轻,正盼望着属于自己的机会。

    他少年时读书不成,本已放弃了通过做官出人头地的梦想,但是杨振主动派人南下,礼聘懂得种薯之人,却又给他打开了一扇出人头地的大门。

    也正因此,他才会在陈经纶百般拒绝之后冒着风险选择主动请缨,一来替陈氏挡了这个事情,二来也给了自己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

    就这样,他带着陈氏门下同样有此打算的几个家仆佣工,加入了沈永忠、严省三他们北返的队伍。

    “都督,朱薯与番仔薯虽然都是来自番邦,都是地上开花,地下结果,甚至它们的果实有些相似,但一个是可以凭借块茎育苗藤蔓剪枝迅速推广种植,而另一个却只能靠分切带有芽眼的果实种植。一旦搞错了,引种就没有不失败的。”

    陈书农来到杨振的跟前,弯腰捡起一个番薯和一个番仔薯,然后用略带福建口音的北方官话,在杨振的面前侃侃而谈。

    “小子所说的前者,就是叫朱薯的番薯,后者就是这个都督称之为土豆的番仔薯。它们之间的差别,除了小子方才所说的之外,还有他们的来历不同。

    “这个朱薯来自西班牙夷侵占的吕宋岛,是西班牙夷带到吕宋种植的东西,而番仔薯则是荷兰夷带到南洋,带到我大明之地的东西,所以它又叫荷兰薯。

    “而荷兰薯之所以又叫番仔薯,一来是因为荷兰夷与西班牙夷都是番邦红毛鬼,二来则是因为荷兰薯比之朱薯来说,个头要小一些,如同小番薯,所以又称为薯仔,或者仔薯、番仔薯!

    “就此而言,都督称呼番仔薯为土豆,倒也恰如其分得很。而且为了将番薯与番仔薯区分开来,今日莫不如就请都督将番仔薯命名为土豆。”

    说完了这些话,那个叫陈书农的黑瘦青年将手中的番薯和番仔薯扔在船舱中的沙土里,然后拍了拍手,将手上的沙土打掉,郑重其事地朝着杨振一躬身。

    “陈兄弟果然是有真才实学的,既如此,本都督正有意在金海镇协理营务处之下设立一个农垦所,并设一个农垦所大使领之,专司本镇指导种薯事业。呵呵,这个职务,非陈兄弟你莫属了!”

    听完陈书农所说的那些话,杨振心中再不迟疑,当场做出了自己的决定,给了他一个农垦所大使的任命。

第六六八章 苗圃

    仓、所大使,听起来冠冕堂皇,但其实是不入流的小官,甚至都称不上是小官,只能说是吏的一种。

    比如什么仓库大使、递运所大使、河泊所大使、铁冶所大使之类,都是专门负责某一种具体事务的吏员。

    然而,他们职位虽卑微,职权却并不小。

    比如不入流品的仓大使,其职权却是管理一县或者一州的官仓粮储,凡民赋军屯之入及诸司赎谷俸禄粮米之收支,皆为其职掌。

    再比如递运所大使掌运递粮物,河泊所大使掌收江湖河海渔税,铁冶所大使分掌各地铁矿开采冶炼及征收税课之事。

    至于杨振自设的所谓农垦所大使,虽然只是一个所大使的名分,但杨振要其掌管的事务,却是整个金海镇五路的农垦大事。

    如此一来,也不算是薄待他了。

    毕竟这个陈书农初来乍到,还寸功未立,杨振也不可能在一见之下,仅仅听其三言两语靠谱,就给他多么高的职务。

    如今这个农垦所大使,既给了他一定的专业人干专业事的职权,又给了他一个足够广阔的上升空间。

    对于杨振的这个安排,陈书农显然领会到了,只见他略一愣神之后,很快就在船头甲板上撩袍跪地,叩首说道:

    “小子陈书农下船伊始,寸功未立,都督即委任如此要职,都督提携拔擢之恩,小子当肝脑涂地报效,为都督屯垦大事,小子必尽职尽责尽心尽力,三年之内,定叫都督足食足兵!”

    “陈兄弟,你可有字号?可有功名出身?”

    “小子,啊不对,是卑职,卑职不敢当都督兄弟之称。卑职表字立本。至于功名,卑职举业早弃,科场功名止步于童生。”

    见陈书农这么快就完成了身份角色上的转换,接受了自己的委任,杨振知他投效之意甚诚,心中也很高兴。

    又见陈书农自觉身份卑微,面对自己对他的亲切称呼显得有点诚惶诚恐,杨振随即笑着对他说道:

    “呵呵,无妨。正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立本老弟,你能毛遂自荐主动请缨,不远千里,来我金海镇种薯,已经足见你有胆有识,非一般儒生俗士。如此英才人物,完全当得起我杨振称你一句兄弟了!”

    陈书农虽然自视有才,但在福建的时候哪有如同杨振这般的大人物如此抬举他,此时他见杨振这么赞赏他,一时间又是感动,又是惶恐,忙躬身垂首,连称不敢当。

    杨振见他如此,看看攻心收心的火候也差不多了,便不再给他继续戴高帽子了,又想起他方才所说的三年之期,当下微笑着对他说道:

    “立本老弟,如果用时三年,当然可以足食足兵,这一点,我完全相信,但是需要三年时间的话,还是有点太久了啊!

    “现如今,关内饥荒四起,百姓水深火热,从登州过海北上的移民,也正源源不断地前来金海落脚谋生,一旦我们今年不能在垦荒种薯上面做出一定成效,其后果恐怕是不堪设想。”

    说到这里,杨振看着若有所思的陈书农停顿了一会儿,直到看见他点头,看见他似乎已经消化了自己所说的话以后,方才接着说道:

    “而此事,却正要着落在这个番薯和番仔薯在金海镇辖内的大范围种植上面,而且说到底,也就是要着落在你这个农垦所的大使和你带来的种薯师傅们身上!”

    “这个——”

    陈书农见眼前这个声名鹊起的金海伯征东将军左都督杨振如此说,顿时醒悟过来,知道方才杨振说的那些话都是铺垫。

    他这一次前来金海镇,固然是抱着富贵险中求的态度来的,但是如果没有两下子,或者说没有几分把握在辽东种薯成功,他也不敢接下这个差事。

    可是,他没有想到,杨振对种薯的这个事情居然这么急迫,根本不给他试验或者试种的时间,居然要求头一年就要大面积种植成功。

    这一点,对他来说,当然是一个严峻的挑战,由不得他不小心谨慎一些,至少得给自己留下一点余地。

    毕竟在金海镇种薯,也就是说,在辽东半岛上种植番薯,包括种植番仔薯也就是新得名的土豆,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从来没人做过。

    然而,他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杨振给打断了,只听杨振对他说道:“今年种薯如能有所成就,入冬以后能叫我金海镇五路军民百姓得以填饱肚子,本都督即上书当今天子,表奏你为金海镇的督屯通判!”

    督屯通判,是天启年间辽事败坏之后,经孙承宗提议,大明朝廷在辽东镇辖内设立的一个非常设正六品文官职位。

    设置它的目的,是为了招募四方流民在山海关外垦荒屯田,就地生产粮食自给,供应辽西兵马的粮食军需。

    孙承宗罢归故里以后,这个职位时设时罢,到后来尤其到了崇祯年间,这个职位已经罢废多年了。

    但是对杨振来说,此事就是一个先例,如果金海镇屯垦规模上来了,他完全可以向崇祯皇帝表奏设立这样一个职位,奖励给在金海镇力推屯垦有功的人物。

    这个正六品的文官通判职位,可比那个不入流的农垦所大使有吸引力得多了。

    陈书农既然是读书不就,不得已而以教人种薯为业,那么当官对他的吸引力,尤其是当个正六品的文官对他的吸引力,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果不其然,杨振这么一说之后,陈书农顿时愣住了,仰着脸瞪大了眼睛看着杨振,方才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也硬生生咽下去了。

    只见他只是愣了片刻之后,就再一次俯身叩首说道:“若果得如此,卑职此生复有何求哉?!唯有鞠躬尽瘁,报效都督知遇之恩而已!

    “如今正值四月,清明已过,谷雨未至,番薯育苗与番仔薯分种,正当其时。只要有足够易垦易种的荒地,就不愁到秋天不能丰收。卑职愿立军令状!”

    “呵呵,好,军令状就不必了,你能有信心就好!走,我们下船去,将你带来金海镇的种薯师傅们,一一介绍给我认识!”

    杨振见自己的一番激励凑效,当下也不再多说,从船头的甲板上将这个新任的金海总镇府协理营务处农垦所大使拉起,然后踩着踏板往船下行去。

    到了码头上,得了任命的陈书农连忙唤来了跟随自己前来金海镇种薯的几个从人,一一向杨振作了介绍。

    跟他一起来求富贵的还有五个人,三老两少。

    三个老者当中,为首一个叫陈长生,个头不高,肤色黝黑,满脸褶子,双手粗粝,一看就是老农模样,正是陈书农自己的老家人。

    另外两个一个叫吴德铎,一个叫王宝卿,不似老农,倒像是手艺人,见了杨振也不似那个陈根藩那样跪在地上嗫喏不能言,而是分别说了一番什么话。

    只是他们说的皆是闽地方言,杨振实在听不明白,只是将他们搀扶起勉励了一番,许诺他们只要好好干,愿做官可以做官,想要钱,则一定重赏。

    至于剩下的两个,则是比陈书农年龄相当的两个青年人,其中一个叫吴恭勤,一个叫王家戚。

    吴恭勤是吴德铎的次子,而王家戚则是王宝卿的次子。

    这两对父子,都曾是最早跟随陈振龙陈经纶父子,在闽东等地到处教人种薯的仆从帮佣之人,素以教人种薯为生。

    如今,番薯之物在闽浙、两广等地种植渐广,会种的人渐多,而他们的境况也就跟着大不如前。

    这一次,他们被沈永忠等人开出的高额报酬所吸引,便跟着有胆有识的陈书农一起,前来金海镇求富贵来了。

    杨振就在码头上接见了他们这些人,将跟随陈书农前来的五位种薯师傅,一并放到了农垦所,叫他们继续听从陈书农这个农垦所大使调遣安排。

    至于沈永忠他们许给这几个人的高额酬金,即一人一年一百二十两纹银,杨振不仅当场向他们重申了一遍,而且许诺他们种植番薯和番仔薯成功之后,再给他们一笔十倍于这份酬金的奖励。

    对此,初来乍到金海镇的陈书农等人再一次对杨振千恩万谢了一番。

    当天下午,杨振就将白玉山西麓龙河东岸沿河的土地,划拨给了农垦所,设为农垦所苗圃营所在地,安顿陈书农一行人以及那十几船的番薯与番仔薯。

    与此同时,杨振也叫协理营务处下令,从南关岭五屯营中抽调三百名善于垦荒种地的老把式,次日即到苗圃营垦荒翻地,并学习番薯育苗和番仔薯的种植之法。

    这一次,沈永忠他们带回来的番薯种之中,真正的番薯当然居多,十成里面有八成是真正的番薯。

    但是番仔薯,也就是土豆,混杂其中,数量也颇不少,占了两成,足有上万斤了,用作土豆种,也足以种出几十亩地了。

    而单就土豆来说,崇祯十三年春夏之交若能种植成功几十亩地,那么到了来年,也就是崇祯十四年春夏之交的时候,金海镇光是土豆种植面积,就能够一下子扩大几十倍甚至上百倍。

    对于一种农作物来说,土豆这样的引种繁殖能力虽然已经很不错了,但是与番薯比较起来的话,它还是有点小巫见大巫了。

    因为番薯分种下去之后,只要土壤、气温和湿度条件合适,它就能迅速发芽,并生长出茂盛的藤蔓。

    而它的藤蔓,简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长了割,割了长,可以不断引种到其他的田地上。

    光是一亩地的番薯秧苗和藤蔓,裁剪成段,分发出去,就足以引种出十几甚至几十亩的番薯田了。

    而沈永忠、严省三和郭小武他们带回来的十几船的番薯,则足以一次种出数百亩的番薯秧苗来。

    四月中旬番薯块茎埋土浇水育苗,到五月中旬以后,即可剪裁藤蔓移栽到别处去了。

    而一旦成功地种出了番薯藤,那么从今往后,金海镇就再也不愁番薯种苗的问题了。

    到了秋天,收了第一批番薯之后,地面上的番薯藤,只要在温度湿度适宜的地窖里窖藏保存得当,就可以留下来充当来年的番薯种苗使用。

    这样一来,从第二年往后,就连用作育苗的番薯种,都不必大量投入了,真真正正是一种一次一本万利的农作物。

第六六九章 大连

    崇祯十三年的四月,在杨振与金海镇各路将领兵马的忙碌之中,如同白驹过隙,转眼就过去了。

    这期间,位于北方盖州城养精蓄锐的满鞑子睿郡王多尔衮虽然不间断地派出哨骑南下,但是并没有轻易尝试出动正白旗的大军。

    而满鞑子的哨骑与金海北路巡防营的徐昌永所部马队之间仿佛是有了默契一般,正白旗的噶布什贤超哈每次南下,几乎都止步于永宁监城旧址以北。

    与此相应的是,徐昌永所部马队的每一次北上哨探,也都止步于杨振曾经大获全胜的观马山,也轻易不约浮渡河一步。

    虽然双方之间你来我往有一段重叠的地带,但是彼此的马队来来去去,却谁也没有在浮渡河与永宁监城旧址之间的地带驻兵或者构筑堡垒。

    金海北路协守总兵吕品奇曾经有意在永宁监城旧址重修构筑炮台,然后驻兵防守,希望借此可以将金海北路的防线向北推进六七十里。

    但是当他发现满鞑子正白旗的哨骑一而再再而三地南下到彼处守望之后,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

    因为与祖克勇的东路人马分兵之后的他,单独率部驻守复州城,兵力已经有点捉襟见肘了,如果在分兵驻守前永宁监旧址的话,复州城的城防兵力将更加单薄。

    再者,此时的复州城外西北地带,已经有了徐昌永率部驻守在西屏山和骆驼山营地之上了,足以充当复州城外围的前哨了。

    以金海北路的地形地势来说,要想顺利拿下复州城,首先得拔除复州城外围的这几个金海镇据点。

    可是西屏山和骆驼山的据点是那么容易拔除的吗?

    想当初,多尔衮统率满鞑子两白旗、两蓝旗以及正红旗汉军旗下的重炮队伍,足有数万强军,都没能最终打下西屏山,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所以,吕品奇最后基本上安于现状,并没有派出人马去经营前永宁监城,而是把他的主要精力用在了整修上次大战中被损毁严重的复州城防上面。

    至于前永宁监城,他所做的,就是命徐昌永定期派人前去哨探,避免彼处被满鞑子派军占据。

    好在睿郡王多尔衮自从受到满鞑子伪帝黄台吉的处罚之后,便将他自己的精力主要用在了重建熊岳城的城防上面。

    而他自己也根本没有那么大的财力物力和人力,到永宁监城旧址上派驻兵马重修城池。

    就这样,金海镇的北路人马与满鞑子的正白旗兵马,小心翼翼地维持了一个近乎于平衡的局面。

    吕品奇没敢北上去刺激多尔衮,而多尔衮也十分难得地没有再次南下来打复州城及其附近驻军的主意。

    而与金海北路的平静不同的是,金海东路的水陆两支队伍,都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忙碌之中。

    继第三批移民队伍被安置到了前东江镇所辖的几个主要岛屿上之后,从登州来的第四批和第五批移民队伍,也在四月的中旬和下旬,全被分配给到了金海东路的防区下面。

    第四批移民队伍,同样是一千五百户,被杨振下令继续安置到了前东江镇辖区的其他岛屿之上。

    同样是编为了五个岛屯,分别是:獐子岛屯,耗子岛屯,海洋岛屯,蚝山岛屯,王家岛屯。

    至于相对比较靠近朝鲜海岸的前东江镇主要岛屿皮岛、云从岛等地,杨振本着不想过早打草惊蛇的原则,暂时没有往那里分派移民人口。

    也因此,进入四月下旬,从砣矶岛、南北城隍岛隔离检疫后起运的第五批移民队伍,走辽东半岛东侧的海路,被输送到了祖克勇的麾下。

    根据杨振的命令,第五批同样是一千五百户的移民,交给了祖克勇的东路协守总兵府负责,叫他在东海岸的陆地上沿海安置。

    属于第五批渡海的一千五百户移民,在北起庄河堡、南到红嘴堡的辽东半岛东海岸,依次编为了五个屯,分别是:庄河堡前屯,庄河堡后屯,归服堡前屯,归服堡后屯,以及红嘴堡屯。

    类似金海东路这样相对较远的地方安置完了移民以后,近的地方就好安置了。

    随着崇祯十三年五月的到来,同时也随着龙河苗圃营番薯种苗的破土而出茁壮成长,金海镇移民的步伐,也开始骤然加快了。

    端午节刚过,袁进与仇震海的船队一个走辽东半岛西海岸,给金海中路和南路送来了第六批一千八百户移民,一个继续走辽东半岛的东海岸,同样给金海中路和南路送来了第七批一千五百户移民。

    于是,金海中路西海岸相继又填充编列了四个沿海的陆屯,分别是:三十里堡屯,七顶山屯,荞麦山屯,大黑山屯。

    而金海中路的东海岸,也相继补充编列了四个沿海的陆屯,分别是:澄沙河屯,望海埚屯,青云河屯,大孤山屯。

    金海中路东西海岸的编户分屯告一段落的同时,南关岭以南的金海南路辖区,也终于迎来了归属自己安置管理的九百户移民。

    杨振原本对关内的疙瘩瘟疫情充满了警惕,并不希望过来自关里的移民,被过多地安置在金海镇核心的半岛陆地上面。

    所以,他对主持移民安置事务的方光琛等人的嘱咐,一直是先外岛,再沿海,然后才是半岛上的陆地垦区。

    可是云集登莱的流民实在太多,而辽东半岛外海上面适合安置移民屯垦的大岛,又不如意料之中的那么多。

    辽东半岛东西两侧的海面上,岛屿的确是不少,可是并非所有的岛屿上都有淡水。

    没有淡水的岛屿,或许可以靠天吃饭,利用夏季多雨的条件进行开荒耕种,但是却并不适合移民成批安置上岛居住。

    所以到最后,不得已之下,杨振只好提前向半岛南端陆地上大批量安置移民了。

    一方面,辽东半岛南端陆地上的大规模垦荒,也需要大批移民的到来。

    另一方面,杨振也不能坐视云集登州的移民,至少是已经进入海上隔离区的移民,停留在拥挤的海岛检疫所里。

    就这样,到了五月中旬的时候,袁进的船队又送来了金海镇的第八批一千八百户移民,而仇震海的船队,随后又送来了金海镇的第九批一千五百户移民。

    第八批、第九批合计三千三百户移民,与先前补充完金海中路剩下的九百户,全都归给了金海南路就地安置。

    而身在旅顺口在杨振,几乎整个五月中旬,都在忙叨着指挥张得贵等人,分配安顿这些骤然增多的移民队伍。

    好在有了金海镇北面的几道海陆防线之后,金海镇南路从南关岭往南,直到老铁山的尽头,都已经可以视作安全区了。

    没有了安全防范上的考虑之后,金海南路的辖区面积虽然不大,但是可以屯垦耕种、可以安置移民的地方却不少。

    于是,从南关岭往南,金海南路西海岸一侧,相继设置了十个近海的陆屯,分别是:棘针铺前屯,棘针铺后屯,木场驿前屯,木场驿后屯,大黑石屯,小黑石屯,三涧堡前屯,三涧堡后屯,双岛湾前屯,双岛湾后屯。

    而金海南路的东海岸一侧青泥凹周边地区,也在仇震海的建议之下,相继设置了四个近海的陆屯,分别是:青泥凹前屯、青泥凹后屯,棒棰岛屯,沙河口屯。

    所谓青泥凹,后来又叫青泥洼,是大连在明朝时候的称呼。

    大明前期国力鼎盛的时候,曾在现在大连湾内的陆地山头上设有一个备倭的烽火台,叫作青泥凹台。

    到了明晚期的时候,青泥凹台与其他沿海堡城墩台一样,早就废弃闲置了,但是这个地名却留下了。

    而青泥凹所在的位置,也就是后世大连湾的位置,对于辽东半岛的攻守形势来说,自然是极其重要的。

    以前杨振想在青泥凹地区驻军设防,只是苦于兵力不足,而如今终于有了相对充足的人口,自然要那里安置移民了。

    至于棒棰岛屯,听起来是一个岛屯,但事实上所谓的棒棰岛地区,一直都是与海上棒棰岛相望的近海陆地。

    而所谓沙河口屯,其地名里的沙河,就是现在流经大连市区的那个马栏河。

    杨振接受仇震海的建议,在大连湾附近地区接连设置了这么四个屯所之外,考虑到大连湾的战略地位,杨振又下令,将严省三晋升为金海中路水师营游击,命他率领中路水师营从金州湾移驻到大连湾内。

    同时,为了壮大严省三船队的力量,杨振将金海中路的大孤山屯,以及金海南路的青泥凹前屯、青泥凹后屯、棒棰岛屯与沙河口屯,全部划归严省三的中路水师营分配管理。

    并从金州龙王庙船厂最新下水试航的一百料二百料新船之中,各调拨了五艘给他,算是对他南下求购番薯顺利归来的奖励。

    至于大连湾的命名,杨振再一次遵循之前的先例,直接启用了几百年后这个地区众所周知的名字。

    因为不管是用青泥凹湾这个名字,还是使用更早的三山浦湾这个名字,杨振都觉得还是大连湾更顺口一点。

    尽管这个名字的出现,是两百多年以后的事情,甚至这个名字,很有可能并不是中国人为之命名的,但是对于几百年后通用的名字,杨振还是不想做改变。

    毕竟提起大连湾这个名字,他的脑海里就能立刻联想到它的位置及其周边的地形,而用青泥凹或者三山浦,则无法让他做到这一点。

    而他为此对仇震海、严省三等人所做的说明是,这个地区海岸线极其曲折,各种各样的大小海湾非常多,而大连湾是其中海岸线最曲折的一个海湾,也是其中最大的一个海湾。

第六七零章 封城

    却说第八批和第九批的移民队伍安置下去以后,金海镇辖下的五路防区,不管是海岛还是陆上的易垦荒易耕种地区,基本上已经安排完移民了。

    然而,进入砣矶岛、大钦岛和南北城隍岛上等待隔离检疫的流民人口,仍有三千三百户之多。

    考虑到当前金海镇的收容安置能力,到了五月中旬第九批移民安置好了以后,杨振在张得贵、沈志祥、仇震海等人的强烈建议之下,不得不暂时叫停了移民行动。

    经过了连续两个月的大规模跨海移民之后,金海镇各路辖下,已经先后接收了四十六屯的人口。

    四十六屯,就是整整的一万三千八百户。

    而其中,光是达到十二岁以上可以分得土地的人口,就有五万五千二百人。

    这么庞大的无以为生的人口,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突然进入金海镇的各路,给各路将领都带来了严重的粮食供应短缺的压力。

    除此之外,那些在砣矶岛大钦岛和南北城隍岛上的隔离检疫区内等待过海安置的三千三百户人口,以及登州水城内隔离观察等待上岛的六百户,他们也需要金海总镇府的协理营务处供应他们饮食口粮。

    如此一来,金海镇之前的粮食储备就是再怎么充足,也根本架不住这样的大规模支出。

    兼任着金海总镇府协理营务处总管职责的张得贵,眼见着屡战所得、辛苦积攒的钱粮物资,如同流水一样哗哗往外淌,眼看着旅顺城内、旅顺港内一座座原本装满了粮食的仓场渐渐被搬空,他心疼极了。

    于是他再次说动了仇震海并且说动了襄平伯沈志祥,三个人一起向杨振谏言,希望杨振控制移民的数量,暂缓移民的进程。

    除了金海镇的粮储在快速减少这个理由之外,张得贵、沈志祥、仇震海还给出了许多其他的理由。

    其中最重要的是,自从移民行动开始以来,袁进的西路水师,仇震海的南路水师,以及今非昔比的俞亮泰东路水师,几乎都忙于移民输送和安置事务,占用了他们几乎全部的运力。

    旅顺北城内的制铁所各厂和弹药厂所需要的铁料、硝磺以及各类矿石等物资即将耗尽,却又得不到及时的补充。

    杨振交给了北城制铁所和弹药厂许多生产任务,可是一旦原材料耗尽而又得不到补充的话,这些任务是无论如何也难以保质保量完成的。

    面对这些问题,杨振不能不认真对待张得贵他们的建议。

    与此同时,到了五月中旬以后,陈书农等人在苗圃营的工作,也已经卓有成效了。

    在三百多人的日夜照顾之下,龙河苗圃营番薯秧苗藤蔓的长势,远远超过了陈书农等来自福建的几个种薯师傅的预期。

    他们原以为辽东地区比较干冷,原以为番薯在气候相对干冷的辽东地区生长较慢,育苗期可能需要比在福建时更长的时间。

    但是四下旬以后,尤其是进入五月以后,旅顺口的气候丝毫没有一点干冷的样子,其温润的气候,甚至略显一些湿热的气候,完全适合番薯生长的需要。

    四月中旬,番薯种种在苗圃营紧急烧荒深耕的苗床上,进入四月下旬之后,即陆续破土萌发。

    到了五月中旬,龙河苗圃营的一片片番薯苗床之上,绿油油的番薯藤蔓长势喜人,郁郁葱葱,已经到了可以裁剪藤蔓,移栽他处的时候了。

    这个时候,要想不错过移栽的农时,杨振也需要调集大批船队从旅顺口出海,尽快往各路辖区屯所分送需要移栽种植的番薯藤蔓。

    种种原因结合在一起,使得杨振不得不在崇祯十三年的五月二十一日,派了沈永忠带了自己的书信过海,前去砣矶岛传令给方光琛和李吉,叫他们暂停从登州府继续接纳流民。

    并叫沈永忠经停砣矶岛后,径直前登州府城,送信给登州知府袁枢及其幕僚越其杰,叫他们学自己金海镇,在登州府就地垦荒屯田安置流民,而且向他们承诺,金海镇将会在九月重启移民事务。

    杨振的想法,当然是好的。

    让袁枢和越其杰利用登州府的力量,就地安置流民垦荒屯田,一方面可以稳住流民,不至于造成变乱,另一方面也可以屯垦自救,缓解金海镇这边的安置压力。

    与此同时,登州府也可以借此机会抽取壮丁,编为乡勇团练,增强自己的力量。

    但是,当沈永忠于该日下午抵达砣矶岛的时候,就在码头上面碰见了急急慌慌正在安排船只的方光琛和李吉两人。

    沈永忠正要找他们两个传达杨振最新的命令,一见之下,大喜过望,连忙上前见礼。

    “方谘议,李都司,都督有书信,叫我转送给二位,并叫我继续南下登州府城,去见袁枢袁知府,咱们招纳移民的事情,都督要赞缓一缓了!”

    沈永忠上来就把来意说明了,虽然没有直接说是杨振的命令,但杨振叫他带话来,那自然就是命令了。

    对于招纳多少移民的事务,沈永忠个人没有什么赞成或者不赞成的,他也从来不考虑这些问题。

    杨振有事情交给他,他就去办,没事情让他办的时候,他也落得躲个清闲。

    对他来说,只要他老老实实不出事,就这么等下去,迟早会有一个襄平伯的世爵等着他,他也不必如同别人那样,天天出生入死那么拼命那么卖力。

    但是他却知道,这次从登州移民,却是方光琛、李吉等人的一个进身之阶,他们必定是很在意的。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他将自己带来的实质消息说出来之后,却见方光琛、李吉两个人突然愣了一下,随即两个人长出了一口气并相视大笑。

    不仅没有一点不解或者不高兴的意思,而且似乎像是大旱逢甘霖,正在期盼着这个消息一样。

    方光琛与李吉两个人的表现,却叫沈永忠当场懵圈了。

    “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吉人自有天相啊!”

    方光琛匆匆看完了沈永忠递给他的杨振书信,将其递给李吉,同时这么说道。

    “沈兄弟,你道我与李吉兄弟因何这么着急,已过未时,却要分头出海?”

    方光琛再一次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捋着下巴上的胡须看着沈永忠,也不等沈永忠回答,便自问自答地说道:

    “登州府出事了,从昨日到今日上午,从河间府过来的一批流民,在登州府城外有数人相继发病暴死。

    “据说,发病者从发病到死亡既烈且急,病者吐血如西瓜水,吐完立死。从发病者症状来看,这就是都督所说的大鼠疫啊!”

    说到这里,方光琛心有余悸地喘口气,然后接着说道:“幸亏都督英明,早有了隔离应对之法,要不然一旦传入移民队伍,夹杂着进入了金海镇,可就坏了大事了!”

    “是啊,多亏都督英明,此时回想都督当初设计,实在是神来之笔,的确是吉人自有天相!”

    方光琛说完了前面的话,旁边的李吉也跟着应和了一句,话里话外竟是充满了某种松口气的庆幸。

    但是方光琛他们所说的话,却让沈永忠有点发懵,一时有点转不过弯子。

    他四月中旬才带着船队从南方回到旅顺口,然后没两天就又北上去了金州船厂,并未参与进移民事务当中。

    所以,对于杨振当初说给越其杰、方光琛、张得贵、李吉等人的鼠疫问题,他并不知情。

    此时他听完方光琛和李吉所说的话,只愣了愣,然后问道:“那,都督叫我前往登州城送信的事情,又该如何办理呢?”

    方光琛见沈永忠如此这般表现,知他并不清楚鼠疫的厉害,当下摇头苦笑了笑,对他说道:

    “都督叫你往登州城办理何事?”

    “一个是递送一封都督写给袁知府的书信,另一个就是告知袁知府,还有越其杰越先生,金海镇将暂缓移民事务。”

    “呵呵,既如此,沈兄弟你就不必冒险前去了。而且我已叫人传令,暂时禁绝登州水城及登州府一切船只入海北来,同样也禁绝我们的一切船只离港南下。”

    听了沈永忠所说的事情,方光琛知道并不是什么急务,只不过是杨振想向袁枢和越其杰解释一下暂缓移民的理由罢了。

    而那些暂缓移民的理由,方光琛也已经从杨振写给他的书信里知道了。

    然而,现在金海镇暂缓移民的决定,还需要理由吗,还需要向袁枢等人解释吗?

    根本不需要了。

    “而且越其杰越先生也遣人送信,眼下登州府城已经按照杨都督先前告知他们的应对之法封城了,不仅四门紧闭,只准出,不准入,而且城中百姓,也是关门闭户,不准彼此来往走动,你去了也没用。”

    “封城?!——那,方谘议,此事该当如何办理?”

    方光琛所说的登州府城封城的消息,直接将沈永忠给震住了,也让他一下子意识到鼠疫问题的严重。

    “呵呵,都督写给袁知府的书信可以交给我,我另找时机遣人送登州城。至于你,若是一日往返,过于疲惫,也可在此休息一夜,明早再返回旅顺口。”

    方光琛一边想一边说:“我与李都司,以及旅顺牢城营的吴朝佐吴副将,原本已经商定,我回旅顺口去,李都司到大钦岛、城隍岛去,吴副将则留守砣矶岛隔离营。

    “但是现在,既然你来了,而且都督那里已经决意暂缓移民,我也就没有了紧急赶回旅顺口的必要。

    “至于登州府已有鼠疫病发而死者的消息,你把我方才说的情况作为口信,明早带回旅顺口,尽快报告给都督!”

第六七一章 少爷

    沈永忠并非真傻,他只是不了解情况而已,一旦认识到了鼠疫问题的严重程度,他哪里还会嫌乎一日内乘船往返砣矶岛与旅顺口过于疲惫呢?

    所以当天下午,他就将杨振写给袁枢、越其杰的书信交给了方光琛,然后与李吉及其从人同船去了大钦岛。

    他在大钦岛的码头上将李吉及其从人们放下,然后在黄昏夕阳的余晖之下,连带船赶回了旅顺口,将登州府爆发鼠疫的情况报告给了杨振。

    “鼠疫真的来了?!”

    面对后半夜来到府内求见的沈永忠,杨振让人把他带到了自己居住的二堂内,听完他的报告,杨振一脸震惊。

    这一世,鼠疫早就在山陕、河南、北直隶地区快速传播的情况,他之前已经通过越其杰的描述有所了解了。

    包括史书上也曾有明确的记载,崇祯十三年以后,鼠疫已经挺进到京师附近了,尤其是河间府有大疫。

    但是最后传到山东,传到登莱,却是崇祯十四年和崇祯十五年以后的事情了。

    前世对明末史较有兴趣的杨振,也曾关注过崇祯年间瘟疫的大流行情况。

    虽然时至今日,他的很多记忆都已模糊,但那些惨绝人寰字字血泪的瘟疫记录,却令他印象十分深刻。

    难道说,是自己的记忆有问题?

    或者是,自己在金海镇搞的大举移民屯垦,为登州府招来了更多的外来人口,然后让登州府提前染上了大疫?

    一想到存在着后面的这个可能,杨振的心情就快速沉了下去。

    灯光下,杨振沉思不语了一会儿,从负面情绪之中挣脱出来,看着一脸疲惫的沈永忠,问道:

    “登州水城呢?新收的人里,有没有病发的或者带病的?”

    “没有。至少截至昨天早上,是没有。”

    面对杨振的询问,沈永忠连忙回答道。

    在从砣矶岛前往大钦岛的船上,他详细地向李吉询问了整个移民事务的流程。

    得知杨振早防着可能出现的大疫流行,提前设置了一个个孤岛一样的隔离检疫区,沈永忠的内心深处再一次被杨振的提前布局和棋高一着给震撼到了。

    而他明白了移民的流程之后,心中也很清楚,目前对金海镇来说,整个阻断鼠疫传染的关键,就是那个登州水城了。

    至于处在海上并且相互独立的砣矶岛、大钦岛以及南北城隍岛上的隔离营,它们的危险就小多了。

    即使其中某一个隔离营里,出现了发病的或者带病的人,也不会一下子影响到整个移民队伍的全局。

    只要来一个壮士断腕,就能够清除掉移民过程中鼠疫流行的隐患。

    “那么,砣矶岛、大钦岛,以及南北城隍岛上的隔离营内呢?”

    “都督放心,卑职详细问了李吉,李吉说目前这几个岛上隔离营内的移民,最晚也是三天前上岛的,当时来自河间府的那些流民队伍,还没有抵达登州府!”

    杨振听了这话,斟酌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但是仍然忍不住叹着气说道:“怕只怕病发身亡的流民,是在登莱这边染的病啊!”

    杨振这么一说,登时让沈永忠心中一惊,原本困倦不堪的他顿时清醒了许多。

    “那,方谘议和李吉李都司,也让卑职给都督请示,如今在砣矶岛等地隔离营的移民,再多观察三五日,确定没有染病者以后再起运。”

    “嗯,他们考虑得很细致了。就这么办吧。”

    面对方光琛等人的建议,杨振当然也只能这么做了。

    他很清楚,砣矶岛等地的隔离营仍有风险,而风险就在于登州水城的隔离观察期有点短了。

    当然,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按照杨振定的流程,如果登州水城内的隔离期太长的话,它就会严重迟滞整个移民过海北上的进度。

    好在自从启动移民事务以来,登州水城隔离区内始终没有发现鼠疫的疫情,而设置在砣矶岛、南北城隍岛以及后来扩展到大钦岛上的隔离检疫区内,也同样没有出现一例鼠疫的疫情,这让杨振一直忐忑的心,多少宽慰了一点。

    得知登州府爆发鼠疫,而登州水城以及砣矶岛等海岛隔离检疫区暂无问题,杨振渐渐放下心来。

    原本他就已经决定要放缓接纳移民的速度了,此时登州府有了情况,对他之前的部署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只是苦了那个袁枢袁知府了,流民聚集乞食的问题刚刚有所缓解,疙瘩瘟的疫情却又突然爆发了。

    想到有点命苦的袁枢,杨振对沈永忠说道:“一事不烦二主,天亮以后,你再去一趟砣矶岛,告诉方谘议他们,将我之前跟他们讲的口罩之法,尽快在隔离检疫去内执行起来。

    “同时,要告诉岛上和船上的将士们以及海岛隔离营里的移民们,每日早晚多用海水沐浴,务必注意吃穿住用之物清洁干净,尽可能避免蚊虫跳蚤叮咬,务必清除干净船上的老鼠!”

    “老鼠?”

    “没错。疙瘩瘟就是鼠疫。而鼠疫鼠疫,根子就在老鼠以及老鼠身上的跳蚤,这一点务必向所有人讲清楚,鼠疫当前,老鼠之害猛于虎。”

    “卑职明白了!大疫当前,不光不能让一个带病的移民进入金海镇,就是一只耗子,一个跳蚤,也别想进入金海镇!”

    当天夜里,沈永忠向杨振报告了登州府以及砣矶岛等地情况以后,又领了杨振的命令,心事重重地回了旅顺南城内的襄平伯府。

    然后在府中见了妻儿一面,简单休息了两个时辰,等到天亮以后,再次带了船只,南下传令去了。

    与此同时,杨振本人乃至金海镇也迎来了一件十分重大且意义深远的事情——

    金海伯夫人仇碧涵生了,而且是一个哭声响亮的大胖小子健康男婴。

    却说崇祯十三年五月二十二日清晨,杨振接见完了沈永忠,睡意全无,辗转反侧到天亮不能入眠,于是起身简单洗漱了一番,便往后院陪伴已经进入临产前准备的仇碧涵。

    从去年九月仇碧涵发现信水未至,继而发现怀孕至今,已经九个多月了。

    自从过了端午,金海总镇府内就在为伯夫人仇碧涵的顺利生产坐着准备。

    仇碧涵的娘亲、婶娘已经见天陪伴在侧,留宿在内院之中了。

    安置在旅顺南城里居住的一众将领内眷,也是见天地往金海伯夫人这里来问安,接生的稳婆更是荐了一个又一个。

    这样的事情,杨振完全插不上手,也只能全权交给了仇碧涵的母亲自己的岳母沈氏与仇碧涵的婶娘去处理了。

    到得五月中旬,一切准备妥当了,仇碧涵那里却始终稳如泰山,并没有什么即将生产的征兆。

    就这样,直到进入了五月下旬,仇碧涵依然没有临产前常见的征兆,直到二十二日清晨,杨振还以为可能得继续等待下去。

    但是没想到,他刚结束了对沈永忠的召见,来到后院的门口,就听见后院里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紧接着就被一个丫鬟撞了一个满怀。

    杨振扶住那个丫鬟一看,却是最近已经成了两个通房大丫鬟之一的心月。

    这几日,仇碧涵临产在即,两个贴身大丫鬟自然日夜守在后院伺候。

    “哎呀,是都督,奴婢正要去寻都督,夫人要生了,几个稳婆都说是真要生了,太太叫奴婢赶快请都督过去!”

    杨振一听这话,心中登时又高兴又着急,跟着心月就往内院跑去。

    杨振高兴的是,自己在这一世就要做父亲了。

    而让他有些着急的是,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有限,也没有什么产科医院,万一有了意外该怎么办呢。

    然而事实证明,杨振想多了,几百年后固然有几百年后的法子,比如剖宫产,可是这个时空自然也有这个时空的法子。

    正当杨振慌里慌张地来到后院正房门外台阶下的时候,就听见屋里里面有女人语带喜悦地叫喊着:

    “生了,生了,是为少爷,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位少爷!”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金海伯府从此后继有人,您给都督生了长子,一个伯府少爷!”

    方才那女声叫出来之后,屋里面顿时一阵恭贺道喜之声,而紧接着就是一阵“哇啊”“哇啊”的婴儿啼哭声响彻了金海伯府的后院。

    在房门外伺候着的一堆人见杨振到来,又听见屋内声响和婴儿啼哭,呼啦啦地跪了一地,一起向杨振恭贺得子之喜。

    而杨振在房外听见屋里的道喜声以及紧随其后的婴儿啼哭声,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的同时,更是百感交集感慨万千。

    随后杨振掀开门帘,快步走了进去,在一声接一声的恭喜道贺之声中,走到仇碧涵的身前,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温柔地看着她,不住点头。

    仇碧涵生子顺利,母子平安,但是这个过程,显然也并不轻松,一张满是汗水泪水的脸上写满了憔悴,写满了筋疲力尽。

    她见杨振满脸柔情地望着她,反握住杨振的手,微笑着,用她那疲惫甚至已经有点暗哑的嗓音,对杨振说道:

    “夫君,你听见了么,你快看看,咱们有儿子了,咱们有儿子了!”

    自从与杨振成婚以来,生儿子一直是仇碧涵的头等大事,也是她的一块心病,如今终于生下儿子,显然十分高兴。

    但是对杨振来说,这个事情虽然重要,但却没有重要到比仇碧涵的平安还重要的地步。

    事实上,当仇碧涵的孕肚越来越大,距离生产的月份越来越来越近的时候,杨振最担心的却是她的安全。

    “夫人辛苦了,夫人平安,比什么都更重要!”

    看着仇碧涵筋疲力尽憔悴不堪的连忙,杨振到最后只是握着她的手,对她说了这样的话。

    而仇碧涵显然也知道杨振更爱惜她的意思,一时间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第六七二章 农忙

    杨振喜得贵子的消息,很快就在金海总镇府外传开了。

    先是旅顺口内南北城一带的将领们一起前来祝贺,随后的两三天里,金州城、复州城一带的将领们,也闻讯派人送来了贵重的贺仪。

    显然,杨振有了儿子这个事情,不仅仅是杨振一个人的事情,而是金海镇的一件大事。

    至于杨振自己,除了设宴款待前来祝贺的各路将领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总镇府的后院里陪伴生子后坐月子的仇碧涵。

    其他的事情,则一概甩手委托给了张得贵、袁进、仇震海和陈书农等人去做了。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件,就是五月下旬必须尽快完成的番薯引种移栽事务了。

    从崇祯十三年五月二十三日清晨开始,袁进的船队、仇震海的船队就运载着数不清的番薯藤蔓种苗以及陈书农手下的种薯师傅们及其帮工学徒们,从旅顺口内的新港和旧港陆续出发,一路往西,一路往东,沿着辽东半岛两侧的海岸线往北去了。

    至于南关岭一带的五屯营以及旅顺口周边的屯所,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已经抢先分得了大批的番薯秧苗,开始种植了。

    早就完成了开荒垦田任务的五屯营,最先开始引种番薯的任务。

    其次是四月里底前安置到各自屯所,已经完成了垦荒任务的移民新屯户

    而其他进入五月里才分配下去的移民新屯户,则不得不一边开荒,一边直接将分得的番薯种苗栽种下去。

    好在进入五月之后,辽东半岛上的天气也很配合,隔三差五地就下上一场雨,不仅让垦荒变得更容易,也让新来的移民们对于种植他们闻所未闻的番薯有了一些信心。

    而杨振之前从五屯营抽调的三百个垦荒耕作的老把式,再一次证明了杨振的先见之明。

    经过陈书农及其从福建带来的种薯师傅们的悉心教导,这些人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已经成了番薯引种的好帮手。

    番薯引种,并没有多少隐秘难学的技艺,其中的所谓道道,说白了,就是一层窗户纸而已,捅破了之后,根本不值一文。

    过去,之所以这些种薯师傅们秘不示人,主要是他们就靠这些的番薯种植技艺谋生,知道的人多了,就不值钱了。

    但是现在,杨振已经明白说了,只要番薯种植在金海镇取得大范围的成功,他们几个人想求官,就给官做,想求财,就给重金奖励。

    这样一来,他们也就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了。

    到了五月末,以陈书农为首的农垦所这些人,更是巴不得杨振给他们调派更多的人手,然后将番薯种植的诀窍倾囊相授,让这些人成为他们的帮手呢。

    就这样,从崇祯十三年的五月下旬开始,直到六月初,金海镇五路防区为了番薯种植的事情全部动员了起来。

    从北到南,从东到西,从辽东半岛南段的山谷丘陵,到西边辽东湾和东边黑水洋上的大小岛屿,到处都是开荒翻地并种植番薯秧苗的人们。

    这样的农忙景象,在辽东半岛以及辽东半岛东西两侧的海岛之上已经是几十年没有出现过了。

    与这样的忙农景象相称的是,金海东路水师营在六月初的时候,也传来了他们“初战告捷”的捷报。

    早在杨振派遣俞亮泰率领齐装满员的东路水师营北上石城岛驻扎的时候,就已经默许他们前去抢掠朝鲜沿海,以补充军用和移民生计之用了。

    随后的日子里,杨振除了命仇震海先后两次给金海东路水师营送去两个批次的移民队伍之外,没有再去过问东路水师营的其他事务。

    而俞亮泰那里,从五月开始,也仿佛像是失去了联系一般,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但是到了六月初三,俞亮泰的亲侄子俞海潮却带队来到了旅顺口。

    一来是替自己的叔父俞亮泰以及东路水师营的将士们,恭贺金海伯杨振与金海伯夫人喜得贵子。

    二来则是向杨振“报捷”,详细报告了他们东路水师营在五月里出兵皮岛、云从岛以及附近朝鲜海岸的“捷报”。

    “皮岛和云从岛上有朝人盘踞?!”

    北上拿下皮岛和云从岛等岛屿,在杨振的计划里,这是迟早要做的事情。

    只是他原以为,当年沈世魁主持下的东江镇在沦陷之后,皮岛、云从岛等处已经没有人烟了。

    毕竟,当年满鞑子从岛上撤军时,为报复东江镇的岛民,在岛上进行了大屠杀,完全是鸡犬不留,岛上面的人口早被杀光了。

    但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才过去了几年,一向胆小怕事的李氏朝人,竟敢上岛侵占不属于他们的东西了。

    “是啊,都督,当年李氏朝鲜降了满鞑子伪帝以后,甘心为虎作伥,跟着满鞑子的军队一起攻上了皮岛,杀我岛民无数。下手之狠,比起满鞑子尤有过之而无不及。”

    面对杨振的惊讶疑惑,俞海潮立刻这么回答道。

    俞海潮也曾是前东江镇皮岛驻军中的一员,此时想起往事,不由得恨恨说道:“当年皮岛沦陷,朝兵跟着满鞑子登岛,愤恨当年东江镇曾对沿岸朝人索取粮饷,对我方岛民大加杀戮残害。

    “其后,满鞑子军队焚毁了岛上的房屋营寨以后撤离岛屿,而附近沿岸的朝人,却在满鞑子军队撤离以后偷偷上岛垦种,占了皮岛和云从岛上的土地良田,盘踞不去。

    “卑职叔父,见都督为了金海镇的屯垦事业,连距离海岸甚远的耗子岛、海洋岛都安排了移民,于是思及当年皮岛往事,便在五月十八日带领水师主力北上,五月二十一日夺回了皮岛,五月二十三日夺回了云从岛。”

    杨振听见俞海潮这么说,点了点头,一边继续看俞亮泰写给自己的捷报,一边接着询问道:

    “那,岛上盘踞的朝人呢?”

    “已尽数杀了!不拘男女老幼,皆尽数杀了。包括俺们随后上岸遇到朝人,也都一概杀了。朝人既然已经死心塌地投靠了满鞑子,杀他们就是杀敌,留他们就是资敌!”

    说到了这里,俞海潮似乎是想起了当时朝人不堪一击的情况,随即语带兴奋颇有些自得地说道:

    “都督,朝人羸弱,不是俺们的对手,况且俺们有都督给的大批枪炮弹药,打满鞑子都没有问题,何况是朝人呢,他们根本不堪一击!”

    “况且皮岛和云从岛等处岛上盘踞的朝人,并不是什么朝人官府兵马,只不过是一些手持寻常枪棒的乌合之众罢了。

    “而且就算是朝人官府兵马,也不值一提,想当年他们改事满鞑子之前就不是咱们的一合之敌,到现在被满鞑子打断了骨头,就更不是咱们的一合之敌了!”

    说完了这些话,俞海潮停顿了下来,见杨振只是点头不语,担心杨振会对东路水师营的自作主张有所不满,便又继续说道:

    “都督,皮岛、云从岛上,多有当年东江镇驻兵和岛民开垦的良田,如今安排个三五屯百姓,应当不在话下。

    “而且对面的铁山和附近的介川,又有咱们金海镇急需的上好铁矿,咱们若是不拿回它们,那就实在太过可惜了。”

    杨振听见俞海潮这么说,知道是自己的沉默不语吓住了他,当下笑了笑,对他说道:“你说的不错,良田,是我们急缺的,铁矿也是我们急缺的,有了这两样东西,我们距离足食足兵的那一天就更近了。”

    杨振对于俞亮泰他们不去抢江华岛,却去打皮岛和云从岛,并且去抢附近海岸上的铁山城和安州城,的确有点不满。

    现在夺回皮岛和云从岛等岛屿,当然不是不可以,但是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去抢附近的安州城和铁山城,可就有点犯了打草惊蛇的毛病了。

    金海镇目前的存在,原本就已经是满鞑子不能容忍的一种情况了,其实质不过是处在另外一场大战的前夜罢了。

    但是对于杨振来说,他希望这个前夜的时间能够尽量长一点,希望下一场大战来得稍微晚一点,起码得等到他的金海镇各路屯所将番薯种上了再说啊。

    而这,就要求金海镇的各路人马,暂时要克制一点,低调一点,不要主动北上挑衅。

    对于李氏朝鲜,对于朝人,杨振心中当然并不在乎,打了就打了,抢了就抢了,杀了也就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同样是打打杀杀,杨振却更希望自己麾下的人马,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能够离满鞑子远一点,至少能离满鞑子军队的实控地带远一点。

    皮岛及其对面的铁山城,云从岛即须弥岛及其对面的安州城,归根到底来讲,还是距离满鞑子的实控地带太近了点。

    但是,俞海潮说得也没错,尤其是最后提出来的铁矿问题,正中杨振的心思。

    李氏朝鲜虽然啥啥都不行,但是有一点却是杨振急需的,那就是铁矿。

    与皮岛隔着一道浅浅的海峡的铁山附近,就有杨振需要的品质不错的铁矿。

    而从云从岛往东,从清川江逆流而上不远的安州介川地区,同样拥有大批高品质的铁矿。

    要想获得这些铁矿,重新拿回皮岛,重新拿回云从岛就变得势在必行了。

    只是,拿下这两个岛屿或许可以,若要出兵拿下铁山,拿下安州,那就势必要提前引发新一轮的大战了。

    那么,如何才能在不必拿下安州地区的情况下,得到介川的铁矿呢?

    杨振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得由自己亲自前往江华岛一趟了。

第六七三章 功德

    崇祯十三年六月初六,在砣矶岛、大钦岛和南北城隍岛额外隔离检疫了半个月的最后一批移民队伍,总计三千三百户百姓,分别乘坐袁进和仇震海的船队,抵达了旅顺口外海。

    经过半个多月的隔离观察,之前从登州水城抵达砣矶岛等地检疫的移民百姓,并没有出现鼠疫的病例,让他们长期停留在岛上的隔离检疫区也不是办法。

    杨振从俞海潮的报告里听说,东路水师已经从朝人移民的手中夺回了皮岛和云从岛等地,当即就决定安置一批登莱的移民前去。

    因为他心里清楚,只有往那些岛上填充了自己的移民,才算是真正实现了对它们的占领。

    否则的话,俞亮泰他们的船队虽然干掉了岛上的朝人,可有朝一日只要他们一撤退,将附近海岸上的朝人必定还会上岛耕种的。

    时间久了,那些岛屿就会变成朝人的了。

    对杨振来说,他绝不会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情。

    所以,在他接见完了俞海潮,得知东路水师营的行动之后,第二天就下令,让之前一段时间一直忙于分送农具和薯苗的袁进和仇震海各自分出一部分船只的运力,起运最后一批移民的队伍。

    当然了,在砣矶岛、大钦岛、南北城隍岛隔离检疫时间最长的这些移民,并非是金海镇真正的最后一批移民。

    因为杨振在下令起运这批移民的同时,也下达了接纳登州水城内滞留移民队伍的命令。

    在登州府的鼠疫爆发之前头两天,登州水城内相继接收了总共六百户的移民。

    幸运的是,虽然登州水城外鼠疫蔓延,朝染夕死者每日不下数百人,但是提前被放入登州水城并隔离起来的这么六百户男女老少,却无一感染。

    在登州水城紧急封闭之后,他们同样经历了半个月的隔离,已经可以确认没有问题了。

    于是,杨振顺便也下达了命令,叫方光琛派出船只,将他们从登州水城接到大钦岛和南北城隍岛上安置屯垦,分设为大钦岛屯和城隍岛屯,隶属金海南路。

    至于结束了长期隔离检疫之后渡海北上的最后一批移民队伍主力则一分为二,其中有两千四百户,分配给了金海总镇府直属,安置在了旅顺口的周边地带,一共设置了六个屯,分别是:

    横山寺屯,龙王塘屯,东鸡冠山屯,白银山屯,西鸡冠山屯,老铁山屯。

    另外九百户四千多人则补充给了金海东路,被编为了三个岛屯,分别是:大鹿岛屯、东江岛屯和云从岛屯。

    东江岛,就是皮岛。

    为了纪念曾经煊赫一时的东江镇,这一次杨振借着编户分屯的机会,将分到皮岛上立屯垦植的三百户移民,命名为东江岛屯。

    他虽然没有明着说,但这么做了以后实际上就等于是将皮岛的名字改成了东江岛。

    崇祯十三年六月初六日,杨振安排好了旅顺口一批新立屯的屯垦事务之后,将后方的事情,委托给了张得贵、方光琛、李禄、杨珅等人打理,让他们各管一摊,各司其职。

    而他自己则带着已经在旅顺口内休整了很久的火枪营,登上了仇震海的移民船队,与东路水师俞海潮部一起,踏上了前往东路石城岛的旅程。

    三六九,往外走,六月初六启程,图的是一路顺利,六六大顺。

    杨振当然不信这个东西,但架不住身边人都这么说,也只好如此做,权当图个好口彩。

    不过自从踏上新的旅途之后,杨振一行跟在混编的船队乘风破浪,的确一路顺利。

    六月初六当日下午,船队抵达三山岛附近,在严省三的接应引领之下,二百余条大小船只,沿着曲折的海岸进入了杨振亲自命名的大连湾凹形海湾的最里面。

    几百年后的青泥凹地区是大连的繁华区,而这一世的此时除了以前大明军队驻防此地时留下的堡垒营盘遗迹之外,几乎是一片遍布池沼河沟的荒野。

    严省三率队移防此地以后,按照杨振的命令,以青泥凹小河为界,将遣发此地的六百户移民队伍分作了两屯,青泥凹河以北的三百户定名为青泥凹前屯,青泥凹河以南的三百户定名为青泥凹后屯。

    严省三的中路水师营,则把自己的船营、码头和驻泊地,设在了青泥凹前屯和青泥凹后屯之间青泥凹烽火台所在的海岸上。

    当日傍晚时分,杨振带领船队在夕阳的余晖中抵达了严省三的船队驻泊地,驻泊地的港口、码头和营区虽然简陋,但已经是一应俱全了。

    而青泥凹码头所在的港口沿岸,又是天然的海湾良港,足可以停泊得下成百上千艘大小船只。

    当天傍晚,杨振带着火枪营三个哨的将士,下船入驻在严省三部的岸上船营之中。

    六月初,虽然大连湾的海水仍凉,但天候毕竟已经入夏,杨振及其麾下火枪营的将士们还是在下船后,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海水澡。

    到了第二天上午,杨振在严省三等人的陪同下,就近视察了青泥凹前后屯的番薯引种情况。

    见此地设屯移民虽晚,但两屯六百户分地垦荒以及番薯引种任务进展迅速,沿海遍布的小块平原地区以及星罗棋布的山间谷地,已经全都垦了荒,种上了番薯苗。

    杨振亲见大大小小的番薯田生机盎然、长势良好,他的心中十分高兴,再一次对严省三的办事能力刮目相看大加赞赏,并鼓励他将长势最好的番薯田当做种苗地,继续往附近荒地上引种。

    番薯种植的好处就在这里,只要有一亩地引种成功长势良好,那么周边的其他屯区,就可以把这里当作种苗的来源地,然后剪枝插发迅速推广开来。

    这样做,既能省下大量的其他粮种,又能节约一个多月的育苗时间,绝对是一举两得两全其美。

    同样是当天上午,距离青泥凹前后屯不远的西边南关岭五屯营参将刘万忠,闻讯赶来拜见杨振,向杨振报告了五屯营在南关岭地区引种番薯的情况。

    南关岭五屯营曾抽调了三百人到旅顺口苗圃营帮工,所以在引种番薯的事务上处在优先的地位。

    到了六月初的时候,南关岭所有易垦宜耕的沟谷地、山坡地都已经完成了垦荒种植,漫山遍野郁郁葱葱的番薯苗,也已经成为了附近其他各路的种苗来源之一。

    而长势茂盛的番薯叶,甚至也已经成为了一些粮食短缺的屯户充饥果腹的食物来源之一。

    “都督,俺们种过高粱,种过粟子,种过麦子,种过豆子,但是唯独没有种过番薯,可是真没想到,番薯这般好成活,真是备战备荒的不二之选。”

    刘万忠见了杨振的面儿,得知杨振关心番薯种植的事情,先向杨振报告了南关岭的番薯种植情况,然后就开始夸起了番薯苗的好来。

    “不拘是平地,还是坡田,也不拘是河沟边的水浇地,还是山岭上靠天吃饭的旱地,但凡种下去成活了以后,就不用再多管,端的是省心省力啊!”

    说到这里,刘万忠越说越高兴,笑着对杨振说道:“俺们南关岭五屯营下一共一千四百六十一户,按都督之前定下的分田屯垦令,按户授田,每户可垦荒地三十亩,永为世业,卑职五屯营可垦荒地四万三千八百三十亩。

    “至于眼下嘛,各屯实垦荒地,累计两万两千亩左右,按照农垦所种薯师傅所说,过得三个月,到了金秋时节,光是一亩番薯的收成,就将高达三千斤上下,简直十倍于高粱或者粟子。

    “到了那时候,如果每一亩地,都能有这样的好收成,俺们南关岭五屯营,不,咱们整个金海镇五路的人马百姓,就再也不用担心闹饥荒饿肚子的问题了!都督这番功德,足以彪炳后世了!”

    杨振听了刘万忠的话,知道五屯营的垦种任务已经完成了大半,心中更加高兴,对于刘万忠的吹捧他并没往心里去,但对他话里透露出的一些情况却上了心。

    “老炮头,你的意思是说,南关岭五屯营一户三十亩的垦荒任务,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完成咯?”

    “这个,都督,当初咱们授地分田的时候,大家伙想的当然都是分得越多越好,可是到了垦荒的时候才知道,一户三十亩,可真不是一年能够完成的。”

    面对杨振的这个问题,老炮头一时有点尴尬,当下挠着头苦笑着回答道。

第六七四章 田亩

    想当初,杨振叫他们与方光琛、张得贵等人商议分田屯垦令的时候,蓟镇边军军户出身的老炮头刘万忠主张参照九边屯垦的旧制计丁授田,每丁给地五十亩。

    但是杨振否决了这样的做法,最后接受了方光琛的建议,拍板执行按户授田每户给地三十亩的做法。

    杨振之所以这样做,并非全然为了抛开大明朝的旧制,非要另起炉灶,而是有自己的一些理由。

    在他看来,按户分田比计丁授田这种重男轻女的做法要好。

    一方面,这样做,有利于扭转重男轻女的旧习陋规。如果只给男丁土地,那么男尊女卑的情况就很难改变。

    另一方面,这么做,也有利于推动各户成年的男丁分户成家,然后踊跃从军,推动他们通过军功获得属于自己的土地。

    与此同时,杨振也考虑到了辽东半岛上的土地数量,计丁授田,每丁给地五十亩,他根本做不到。

    一旦这么做,眼下金海镇所能承接和吸纳的人口数量,就将受到极大的限制。

    而按户分田,每户给地三十亩,叫他们开垦作为永业田,至少短期来看并不存在计丁授田带来的种种问题,同时也更加方便易行。

    如果不是这样的简便易行之法,那么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就想完成这么大范围内的编户分屯事务,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这几个月来,杨振当初决策之正确,已经有目共睹了,已经没有人再去纠结到底是计丁授田好,还是按户授田好了。

    至于为什么杨振定了一个每户给地三十亩的上限,真实的原因,除了杨振占据的辽东半岛南段宜耕土地有限之外,还有一个杨振在后世熟知的一句谚语,也是促成这个决定的重要因素。

    ——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

    这是农耕时代中国老百姓们心底埋藏的一个十分朴素的人生理想。

    而这句后世许多人熟知的谚语,被杨振直接拿来用作了金海镇在登州府招垦最通俗易懂也最打动人心的一句口号。

    对崇祯十三年关内流离失所的广大百姓们来说,什么样的承诺都不如这样一句承诺更加实际有效,更加具有吸引力。

    而且事实也证明,按户分田更有利于编户立屯,可以避免出现人口众多聚族而居的大户。

    杨振可不希望,自己的移民屯垦,到最后,再弄出一批地主豪强大户人家来给自己添堵。

    而每户给地三十亩为上限,也较为符合这个时代的农耕水平,刘万忠向他报告的情况正好验证了这一点。

    以这个年代的垦荒水平,一个男女老少齐全的五口之家一年垦荒耕种三十亩地,已经是他们能够做到的上限了。

    而且大部分家庭甚至完不成这个任务,甚至距离这个上限甚远,能完成十五亩或者二十亩已经是很不错的情况了。

    在这样的情况,你给每户分的土地或者说荒地越多,事实上就意味着抛荒的土地越多。

    一旦如此的话,这样的移民屯垦岂不是南辕北辙,成效要大打折扣了吗?

    想到这些问题,杨振看着挠头赔笑的刘万忠,最后也笑道:“呵呵,你们明白本都督按户分田三十亩的苦衷就好啊!”

    杨振这么一说,刘万忠当即便知杨振对他们完不成垦荒任务早就心里有数,而且丝毫没有追究他们责任的意思,当下连忙笑着点头称是。

    “如果你们南关岭五屯营到现在,都没有完成每户垦荒三十亩的任务,那么金海镇各路屯所,估计今年也都够呛能完成了!”

    一念及此,杨振看着陪同在侧的严省三说道:“你们呢?交给你负责的大连湾沿岸四屯移民,垦荒任务完成得如何呢?”

    严省三见杨振转而询问自己所领四屯的垦荒情况,当即如实回答道:“回都督的话,情况与刘参将五屯营差不多,荒地是分下去了,但垦荒任务每户只完成了大半易垦宜耕的。

    “好在大连湾周边,多是沿海沿河的沙土地,垦植起来相对容易一点,而且眼下时令尚未过去,接下来卑职再督促督促,想来仍有扩大耕种的余地!”

    “嗯,你这么说,就对头了。立屯垦荒,引种番薯,是我们金海镇的生存之本。其他事可以耽搁,这个事却耽搁不得。

    “时令过去之前,来得及垦荒引种的,就好好垦荒引种,凡是来不及垦荒的,就直接在荒地上引种,总之不能浪费了眼下的机会。

    “如果我们金海镇五路六十四屯,赶在时令过去之前,在自己分得的土地上面完成一半的垦荒引种任务,那么到了金秋十月,我们的收成,就够我们五路人马百姓十来万人今年过冬之用了!”

    “十来万人?!”

    “我们金海镇现在已经有十来万人了?!”

    面对杨振不经意间说出来的情况,刘万忠、严省三两个人吃了一惊,有点又惊又喜又面面相觑地问道。

    “没错,眼下登州府有了大疫,从登州移民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了。但自三月以来,咱们金海镇各路陆续接纳的移民,已有四十六屯之多。

    “算上老炮头你在南关岭的五个屯,再算上最后一批,包括我这次带着往东路安置的几个屯,累计起来,各路移民百姓相加,已有六十四屯之众了!”

    一屯是三百户,六十四屯就是一万九千二百户。

    如果以平均一户五口人来算的话,那么六十四屯就是九万六千人。

    再算上杨振之前带着移防到金海镇的人马部众,如今金海镇五路上下的军民百姓,的确足有十来万人了。

    这些并不复杂的折算,杨振没有说出来,但是按照杨振定下的条例,其他人只要知道眼下金海镇有了多少屯移民,很快就能得出大体上有多少人了。

    对杨振来说,这十来万人,就是十来万张吃饭的嘴,身为上位者他首先要考虑的就是这些人的吃饭问题。

    可是对金海镇的各路将领来说,这十来万人却是实力的标志。

    按照杨振为金海镇定下的军制,六十四屯移民,就意味着六十四哨兵马啊。

    眼下正值农忙,征兵的事情还没有摆上日程,但是一旦农忙的时节过去,那么一万九千二百户分得了荒地的移民,就是一万九千二百个不用支付钱粮的士卒。

    扩充一万九千二百个兵员,乍看起来好像并不多,可是若从杨振麾下各路人马的实力来看,此举一旦落到实处,那就意味着,他们移镇金海短短四个月过去,杨振麾下总兵力已经翻了一番了。

    照这个势头继续下去,那么金海镇的未来岂可限量?

    当然,经过杨振这么一说,他们也都认识到继续扩大垦荒种植田亩的重要了,有了这么多人,他们就得有足够这些人吃饱的粮食。

    而且只要有了足够多的粮食,他们将来才能招来更多的移民队伍。

    崇祯十三年六月初七日中午,杨振在实地查看了青泥凹前屯垦荒引种的几块番薯田,并接见了闻讯前来拜见的南关岭五屯营参将刘万忠以后,重新登上了仇震海和俞海潮的船队,然后指挥驶出大连湾,一路沿着海岸往北航行,继续朝石城岛的方向去了。

    途中他们经过了广鹿岛、大长山岛等地,也经过了红嘴堡、归服堡,但是杨振没有专程让船队前往停靠。

    经过了在青泥凹前后屯的实地查看之后,杨振对金海镇引种番薯的事情,已经大体上是放下心了。

    虽然他希望开垦的田亩更多,引种番薯的规模更大,但是他也知道时间紧迫,能做到目前这样的局面已经实属难得。

    每户三十亩的垦荒种植任务即便完成了一般,也就是说即便每户只完成了十五亩,整个金海总镇府辖内五路六十四屯一万九千二百户,合计起来已经是一个相当不小的数目了。

    二十八万八千亩,如果全部种植番薯成功,那么到了金秋十月,金海镇能够收获多少过冬的食物呢?

    杨振只是粗略一算,他的脑海里就已经浮现出了一个近乎是天文数字一般的数目了。

    即令到时候,番薯的亩产未能达到杨振在后世所知的产量,达不到自己的预期,也就是说,在产量上打了折扣,甚至是打了对折,那也绝对远远超过种植高粱等农作物的产出了。

    对于这一点,杨振丝毫也不担心。

    所以从大连湾再次启程北上以后,杨振已经不再担心番薯的问题了,也就没有了一个个屯所一路看过去的必要了。

    没有了沿途的临时停靠之后,整个船队的速度自然快了许多。

    当天傍晚,船队就在俞海潮的领航之下顺风顺水地抵达了位于石城岛西北角的北咀子码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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