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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哼哈大王     大明新命记txt下载     大明新命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八五章 料数

    紧接下来的两天里,杨振领着张臣、方光琛等人,在金州城内暂住了下来。

    未来的大体发展方向定下来以后,摆在杨振面前的主要事务,除了整军备战,就是募民屯垦和打造战船了。

    其中募民屯垦的事情,虽然顶重要,但却急不得。

    现在毕竟没到春暖花开的时候,相反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把大量的流民招来,金海镇有限的存粮根本负担不起。

    只能等三月底的时候,甚至到了四月里的时候,等土地彻底解冻,草木萌发,才好大量募民垦荒。

    所以,在金州城停留期间,杨振先是亲自去了一趟金州城南不远的南关岭山地,查看了刘万忠五屯营人马部众的分守安顿情况。

    尔后,又专程在襄平伯沈志祥以及袁进等人的陪同下,去了一趟金州城外西北不远的龙王庙船厂,去决定一些同样紧要的事情。

    他在别人嘴里反复听说的金州船厂,或者金州湾船上,所在地就在这个位于金州城西北不远的龙王庙海岸。

    沈志祥原来当着满清的续顺公之时,一手打造了这个船厂,而他每到船厂的时候,就下榻居住在附近的龙王庙里。

    龙王庙坐落在金州湾海岸附近的山岭之上,山岭下面,则是一个地势平坦开阔、簸箕形状的海湾。

    海湾北面,山岛竦峙,礁石林立,海况复杂而凶险,但是海湾的南面,则是从金州城北西流入海的北大河。

    龙王庙所在的山头以南,北大河入海的河口以北,恰正是沈志祥为金州湾龙王庙船厂选择的主厂区所在之地。

    杨振也是亲自到了此地,才真正认识到襄平伯沈志祥对于开厂造船果真是有两把刷子。

    龙王庙船厂沿着地势相对南岸高一点的北大河河口北岸附近,数里之内修造了一溜多达百十个的船坑,可以同时开工建造上百艘木船。

    岸上不远的船坑,就是船坞,都是所谓的干船坞,全部挖建在北大河北岸地势相对较高一点的土坡上面。

    船坑或大或小,都是长方形,三面砌石,朝着河岸的一面堆积着夯实了的土石,恰是船只进出船坑的门户。

    北大河并不是大河,但其河口处地势平坦,每到金州湾涨潮的时候海水倒灌,河面即抬高数尺,一时宽阔无比。

    到了此时,金州湾内需要修理的船只,就可以乘着涨潮的潮水顺河口上岸,驶入预先挖开围堰的船坑之中了。

    等到潮水一退,将围堰重新堵上,就成了修船的地方。

    而龙王庙船厂船坑内新修好的船只,或者新造好的船只,也可以事先挖开围堰,等着上涨淹没岸上船坑的时候,趁势往西入海了。

    二月初十日中午,杨振在沈志祥、袁进等一干人的陪同之下,一边听着他们的介绍,一边来到了一处船坑的旁边。

    看见这个干船坑的里面,正有一群船工,围着一艘已是半成品的大船忙碌着,杨振停下了脚步,打量一番,然后向沈志祥等人询问道:

    “这条船,是一条什么规格的船?也就是说,按照船厂或者咱们水师的说法,这条船是一百料,还是二百料呢?”

    几百年后看古代的文献,凡是说到水师的地方,多用料数的大小,来衡量船只的大小,比如一百料船,二百料船,四百料船,一直到两千料船。

    对于这个料数,杨振一直搞不清它说的是什么意思。

    而且不光是杨振一个人弄不清楚,实际上对于一料到底是多少,或者说,这个衡量船只大小的“料”,究竟指的是什么,几百年很少有人搞得清楚了。

    有的说,这个“料”指的是重量,一料等于一石,一石是一百二十斤,所以,一料就是一百二十斤。

    有的说,这个“料”,指的是容积或者容量,一料等于是一石的容积。

    还有的说,这个“料”,指的是造船耗费的木材,即一根方一尺、长七尺的木材,就是一料。

    而二百料的船,指的就是耗费二百根方一尺长七尺的木材的建造的船。

    而四百料的船,指的则是耗费四百根这样的木材建造的船。

    对此,杨振的心中一直存有疑问,这些说法,没有一个能消除杨振心中的疑问。

    今天,既然到了船厂,来到了这个时代比较懂得造船的人物中间,杨振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便想问上一问。

    “呵呵,都督这是在考我吗?”

    面对杨振突如其来的简单问题,一直跟在杨振身边为他介绍船厂情况的沈志祥,呵呵一笑,反问了杨振一句。

    不过,沈志祥没有等杨振再说话,而是径直指着船坑里的那条半成品船只,说道:“此船,首尾长六丈二尺,甲板到舱底,深四尺半,正是一艘正正经经的常用二百料战船!”

    “二百料?”

    “正是。”

    “何以得知?”

    “何以得知?”

    第一个“何以得知”,是杨振听了沈志祥的说法以后,再次追问沈志祥的问题。

    而第二个“何以得知”,则是沈志祥听了杨振的追问之后与袁进等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之时自己提出的问题。

    “都督,方才沈爵爷沈督办说了啊,首尾最长六丈二尺,上下最深四尺半,这就是二百料战船的尺寸啊!”

    袁进见杨振满脸迷茫,而沈志祥也被杨振问得一头雾水,一副不知道杨振到底在问什么的样子,当下赶紧笑着冲杨振解释了一句。

    “那,老袁你的意思是说,这条船首尾的长度,乘以其上下的高度或者说船舱的深度,就是这条船的料数?”

    经过沈志祥与袁进两个的反复论说,杨振脑袋里终于灵光一闪,意识到了这条船属于二百料战船的根据了。

    敢情这个料数,既不是重量,也不是容积,同样也不是造船耗费的木材多寡,而是船只的纵剖面的面积。

    更准确地说,是从船头到船尾的船体中纵剖面的面积。

    因此,惯常所说的一料,实际上指的是一平方尺。

    这样的话,一条所谓二百料的战船,实际上指的就是一条船体中纵剖面面积为二百平方尺的战船。

    “这个,这么说也行,反正二百料的战船,就是这么个尺寸。四百料的战船则是首尾长八丈六尺,上下深五尺二寸。按都督这么算,也确实是如此。”

    袁进听了杨振的话,一开始有点懵圈。

    他虽然在水师多年,对战船不能说不熟悉,可是毕竟不是造船的木工船匠,他也说不清楚二百料四百料具体的来历,只是知道二百料船、四百料船不同的尺寸而已。

    但是,听了杨振的话,他在心中仔细一想一算,倒是发现杨振的说法大体没错,当下便说了出来。

    “没错,确实如此。都督这么个算法,倒也新颖。只是古来造船,即有其营造法式,二百料船,四百料船怎么造,长该多少,宽该多少,上下高深该多少,早有成例。吾辈只是按成例而作罢了。”

    听见袁进与杨振的对话,沈志祥也终于弄明白杨振在问的问题究竟是什么了,当下照着自己的理解,又对杨振解释了一番。

    只是杨振弄清楚了一料大概是多少之后,已经对沈志祥所说的什么成例不感兴趣了。

    当下他对沈志祥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而是拔腿上了船坑的砌石边沿,迈开步子,去丈量这条所谓二百料战船的长度去了。

    船坑的船工们正在叮叮咣咣地建造着船舱里面一格格的水密隔舱,骤见杨振上了船坑边沿,一时间呼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他们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但看见沈志祥、袁进以及船厂里的头头脑脑们,都随扈左右,点头哈腰,毕恭毕敬,自然就知道这人是一个大人物了。

    “你们都起来,没你们什么事,你们继续干活!”

    面对巨大的船坑中跪了一片的船工,杨振直喝令他们继续造船,而自己往返来回,终于算明白了这条船的长度。

    按照后世的算法,这条二百料的战船,满打满算,从头到尾也不过才长二十米多一点而已。

    那么,杨振寄以厚望的四百料战船,又能有多大呢?

    其实,也并没有多大:最长不到三十米,最宽不到六米,最大舱深不过才两米而已。

    杨振算清楚了这些以后,一时之间,对这个年代的战船感到失望不已。

    然而,失望归失望,接下来该怎么做,还是得怎么做。

    在这个时代的木帆船建造当中,福船的造法,尽管已落后于西方,但起码在大明朝的地面上,仍旧处在领先地位。

    无论南北,造法、用料、工时等,皆是如此。

    安竖龙骨,配搭肋骨,钉构舷板,榫接隔舱,然后做舵、塞缝、修灰、油漆,最后立桅杆,铺甲板,搭望斗,挂船帆,每一道工序都极为繁琐而且耗时。

    一条二百料的战船,即使所有的工具和原材料全部齐备,也需要二三十个匠人耗时百日才能完成。

    至于一条四百料的战船,所需要的匠人以及耗费的时间就更长了。

    而他除了增加船厂的规模,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财力之外,暂时也并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第五八六章 云集

    杨振在金州湾龙王庙船厂视察了一圈,心情变得略显沉重,他已知道,快速打造一支强大水师的想法,并不现实。

    于是,在离开之前,他只得一再嘱托襄平伯沈志祥盯紧船厂,尽快把眼下未完工的六十条二百料战船先行全部建成,然后再集中全部人力物力,开工建造一批四百料战船。

    二百料战船,最多也就能够放得下一门重型红夷大炮而已。

    除此而外,充其量还只能再加装几门小炮罢了。

    这样的战船,在眼下的辽海之上,暂时固然没有对手,可是它却无法真正走向辽海以外的大洋。

    相比之下,四百料的战船还算勉强说得过去。

    如果说二百料战船只能在船头上安装一门重型红夷大炮的话,那四百料的战船,起码可以在船的两侧,分别安装三五门了。

    一条四百料的战船,如果能够装备六门到十门重型红夷大炮,那也可以算是一条拿得出手的大型炮船了。

    这样的炮船,对比这个时代横行在大洋之上的西班牙人、英格兰人、尼德兰人的主力炮船,固然有所不如,但是在这个时代的东亚海面上,也算得上是走在前列的配备。

    应该说,虽然比上有所不足,但是比下却绰绰有余。

    而且一旦有了数量和规模上的绝对优势,即便面对这个时代活跃在东亚海面上的西方殖民者比如西班牙人尼德兰人的主力炮船,也可以一战了。

    当然,杨没有太多的时间花费在类似造船铸炮这样的具体事务上面,他将自己的想法布置下去之后,这些事情就要着落在沈志祥的肩上。

    至于他自己,在金州船厂视察了一圈之后,就在北大河河口处的船厂码头上,登上了袁进等人的船队,启程北上复州城去了。

    包括这次随船前来金州湾的一些掷弹兵预备队,还有大量的弹药军械,也随同前往。

    这些人和物,已没有必要再南下运往旅顺口去了。

    现如今,复州城是顶在金海镇最前面的前线,人力物力自然要往复州城大量投入。

    跟随杨振前往的,当然还有张臣以及早已登船等候的征东先遣军火枪营的人马,以及胡长海、高成友两支协守金海北路的水师营。

    至于仇震海、俞亮泰等人,则带着其余的物资器械,还有方光琛及其从人,南下返回旅顺口去了。

    旅顺口所在的金海南路,背靠登莱,目前倒是没有什么安全上的威胁。

    但是,被杨振、张得贵安顿在旅顺北城内的协理营务处制铁所、枪炮厂和弹药厂,依然需要大量的铁料、硝、磺、煤炭等物资。

    这些物资相对短缺的问题,在眼下的辽东半岛南端,是无法就地解决的。

    辽东半岛南端,有没有大量这样的矿藏,杨振并不清楚,而王守堂王煅父子也不清楚。

    他们这些人以前一直活动在辽西地面上,作为辽西地区世代经营冶铁打铁的匠户,他们对辽西的各种铁矿场十分熟悉。

    但是来了眼下的辽东半岛以后,一切都要从头摸索,从头寻找,从头勘察,一时间哪里来得及供应旅顺口的需求啊!

    好在到了旅顺口以后,海上的航路四通八达,这个地理上的优势,立刻就显现出来了。

    虽然辽东半岛南端铁矿煤矿不多,不好自己开挖矿场,可是登莱地区以及山海关背后的永平府地区煤铁资源简直不要太丰富。

    若是陆路运输的话,不仅费时费力,运量也上不了规模,来往道路也非常不安全,十分不划算。

    可若是走海路运输的话,那来往转运煤炭铁料硝磺物资,可就轻松便捷得多了。

    可以说陆上运输的所有毛病和缺陷,海路运输全给它克服了。

    相应的是,方一藻坐镇的山海关兵部分司,恰好有权力征购调度永平府一带的煤炭铁料硝磺甚至火药等军需物资。

    杨振与方光琛一提及金海镇需要到永平府购买各种物资,而且是用真金白银现款支付的方式购买,方光琛立刻拍着胸膛应承了下来。

    杨振见他如此,自然也没客气,当即就请他跟着仇震海他们的船队先回旅顺,然后去找张得贵,商量渡海前往永平府购买煤铁资源的事情。

    与此同时,杨振也并没有忘了交代仇震海、俞亮泰,让他们尽快派人,前去占领通往登州航路上的那几座被登莱水师弃守的岛屿。

    这些岛屿,既是金海镇的南路门户,更是将来招募从登莱过海,往辽东半岛上屯垦的中继站,需要提前占领,并且经营起来。

    杨振将这些事情逐一安排妥当以后,剩下的就是交给别人去执行,这个时候,他本人也就没有多大的必要,留在旅顺口或者金州城坐镇了。

    他曾向洪承畴以及褚宪章等人承诺,如果二月里满鞑子本来进攻金海镇,那么金海镇就要在二月里,向北进攻满鞑子。

    当时他之所以做出这样的承诺,是因为他认为满鞑子肯定不会对杨振大举移防金海镇无动于衷。

    但是,如今二月已入中旬,复州城那边却一直并无满鞑子来袭的警讯。

    然而想到这个事情,想到自己当初对崇祯皇帝的种种承诺,杨振还是准备践行自己的诺言,否则金海镇存在的前提以及靠着崇祯皇帝的支持而发展壮大的情况,将受到质疑。

    金海镇的设立,今后的存续,以及将来的不断发展壮大,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通过不断的北上袭扰,牵制东虏西进的力量,最后东西合作,北上攻灭东虏。

    如果杨振做不到这一点,或者没有这么做,那么他将面临当年毛文龙等人面临的各种指责与弹劾。

    虽然时至今日,杨振率部跳出辽西,正有如鱼跃龙门,甚至龙归大海,已经可以不必在乎崇祯皇帝的态度了,但是他依然不想背上养虏自重或者拥兵自重的骂名。

    而且,对杨振来说,满鞑子前来进攻自己,扫荡自己,那是毫无悬念的事情,问题只在什么时候前来而已。

    既然如此,与其等到满鞑子调整完毕,准备充分的时候来进攻自己,倒不如等他们没有发动的时候,自己率先发动进攻。

    这样做,看似以卵击石,过于冒险,但事实上杨振自有自己的考虑。

    崇祯十三年二月十一日傍晚,杨振一行人马跟随着前往复州的船队,乘着日落时分大涨的潮水,从北汛口一带逆流而上,进入了复州河的航道之中。

    当日晚间,杨振一行人马,即在复州城南门迎恩门外不远的复州河码头登了岸。

    以祖克勇、吕品奇、徐昌永、李禄、胡大宝为首的复州城各路将领,早得到了消息,此时打着火把齐聚在码头上,迎接杨振、袁进一行到来。

    “都督,卑职等奉命留守,幸不辱命,复州城安然无恙,今日卑职李禄等人在此迎候都督,特向都督复命!”

    杨振下船来到码头上,在此等候的祖克勇等人呼呼啦啦地单膝跪下,跪了一地,其中职位并非最高但是地位最为特殊的李禄,当先向杨振说了这样一番话。

    杨振见状,连忙快步走上前,弯腰将李禄搀扶了起来,然后笑着对李禄及众人说道:“能得复州城安然无恙在前,我金海镇才能在辽南半岛上移防成功在后。李禄,你是好样的。同时也有劳诸位辛苦,快快免礼,都起来,都起来!”

    去年十一月至今,满鞑子大军没有南下进攻复州城,这个情况,的确是杨振之前没有想到的。

    虽然他后来从祖大寿那里,知道了这个事情背后的主要原因,但是对于眼下的这个结果,杨振还是感到很有点意外。

    看来,杨振还是低估了其去年十月的松山保卫战对满鞑子的打击之重啊!

    却说杨振将李禄搀扶起来,拍着他的肩膀,向他说了一句你是好样的,其他的一切则尽在不言之中了。

    而在迎接的众人听见杨振这么说,也纷纷自谦着,连称不敢当,尔后欢声笑语地簇拥着杨振进了往不远处的复州城南门行去。

    复州城城内除了杨振麾下的各路驻军人马以外,已经没有了满鞑子驻防各旗的家眷及其包衣奴才们。

    城中空间颇大,空余的房屋场所甚多,足以安置下杨振这次带来的火枪营和掷弹兵等大批人马。

    而且,随着杨振带来的这批人马弹药物资入城,复州城内云集的各路人马之数,一举突破了五千五百人。

    其中,隶属金海东路的祖克勇部有一千三百余人,隶属金海北路的吕品奇部有一千二百余人。

    李禄原有的掷弹兵,以及杨振这次给他带来的之前留守松山的部分掷弹兵预备队,加在一起足有六个哨,多达一千八百余人。

    再加上一直驻守在复州城中的胡大宝所部一个哨三百人,还有张臣跟着杨振带来的三个哨的火枪兵九百人,足够杨振以复州城为依托向北发动一次小规模的袭击了。

    “诸位,我们去年十一月以来,先后占了复州城,金州城,以及旅顺口,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满鞑子却始终按兵不动,没有大举来攻,你们可知道是何原因?”

    杨振被众人迎到了复州城守府中,一顿酒足饭饱之后,很快就在宴席之上,向众人抛出了这个问题。

第五八七章 告知

    对于杨振提出的问题,诸将当然不会没有考虑过。

    祖克勇、吕品奇他们当时率部冒险踏冰过海的时候,最担心的事情,不是路上遭遇什么阻击,而是担心他们赶到的时候,复州城已经陷落。

    但是,他们最担心的这个情况并没有出现。

    他们率领各自人马昼夜兼程赶到复州城外的时候,复州城不仅安然无恙,而且并没有遭受到满鞑子大军的围困或者大举攻击。

    当时他们就已经开始思索,这个匪夷所思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祖克勇、吕品奇、徐昌永、李禄等人,不止一次地聚在一起,猜测推断满鞑子那边的情况,并不断地派出骑兵往北面哨探。

    但是他们的不断向北哨探,除了损失了一些人手之外,并没有能够带回来一个活着的满鞑俘虏。

    所以对于满鞑那边的实情,复州城内的诸将依然是所知不多,晦暗不明。

    也因此,面对杨振提出的问题,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不老少,多数都认为是去年的松山大战重创了满鞑子的大军。

    但是重创到了什么程度,却并没有人真正猜到点子上,更没有人敢往黄台吉的病情上去推论。

    到最后,只得又异口同声地表示,要多派探马到北面去,争取尽快抓获一批满鞑子的活口回来,好审问清楚。

    “呵呵,你们就算是抓回来一批满鞑子的活口,说实话,也没有太大的用处。满鞑子国内的实情,他们八旗权贵上层在盛京城里的实情,满鞑子下边这些虾兵蟹将,这些包衣奴才们,又如何晓得呢?”

    杨振听了他们的各种回答,最后笑着摇了摇头,摆了摆手,止住众人,便把自己从祖大寿那里得来的消息,拣那能说的,告知了复州众将:

    “本都督这里,有十分可靠的消息要说给你们。——去年十月里,我军与满鞑子军队在辽西的连番大战之中,除了满鞑子多罗豫郡王多铎被我军俘虏以外,另有两位满鞑子位高权重的宗室亲王,命丧军前。”

    “哦?!原来如此!”

    “我说当时满鞑子大军怎么会连夜拔营撤军呢?!”

    杨振的话音刚落,一直不知道满鞑子因何没有大举来攻的复州城众将好似恍然大悟一般地惊叹连连。

    “敢问都督,可知道那两位命丧军前的满鞑子宗室亲王,到底是何人?”

    听了杨振的话,李禄的心里按奈不住一股子兴奋劲头,因为杨振的话叫他登时想起了当时由他率领的夜袭娘娘宫之战。

    当时他们的目的,原本是寄希望于一举炸死曾经在娘娘宫下榻过的满鞑子伪帝黄台吉。

    尽管事后很快他们就从满鞑子松山城东大营俘虏的嘴里得知,当晚在娘娘宫下榻的并非黄台吉本人,而是满鞑子和硕礼亲王代善,可是对于遇上这样仅次于黄台吉的大鱼,他们依然十分兴奋。

    只可惜,事情过后,那一战夜袭的战果,随着满鞑子的快速撤离,他们始终无从得知,成了一个悬案。

    此时,李禄听杨振突然又说起当时的战事,立刻就联想到了夜袭娘娘宫,炸到了代善的事情。

    见诸将皆惊疑地看着自己,同时又见李禄语带兴奋地询问自己命丧军前的满鞑子亲王是谁,杨振当即哈哈一笑,对众人说道:

    “至于命丧军前的满鞑子亲王,首先一个所谓和硕礼亲王代善。这个代善,正是在李禄率部夜袭娘娘宫一战中,被炸身亡!”

    杨振这么一说,李禄当即咧着嘴眉开眼笑,而且一边咧嘴笑着,一边点着头说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李禄身材中等,相貌平平,脾气也是朴实憨厚,没甚锋锐之处,甚至时常给人一种老实木讷的感觉,但他意志坚定,任劳任怨,一直以来是杨振最信任的人物,没有之一。

    他跟随杨振已久,杨振却很少见他这样开心,显然,能够炸死满鞑子一个大名鼎鼎的宗室亲王,的确让李禄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杨振见他如此,笑着对他说道:“没错,李禄,虽然当时我们并不知道满鞑子这个和硕礼亲王,已在娘娘宫被炸身亡,但是不管什么时候这个事情确认了,那就都是你的功劳!将来本都督一定会向圣上为你表功!”

    “不,不,不,没有都督的神机妙算,没有都督的预先安排,卑职又怎么可能立下这样的功劳呢?说到底,其实都是都督的功劳,卑职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李禄突听见杨振的话语,连忙站了起来,诚惶诚恐地摆着手推辞。

    杨振见状,心想干脆趁热打铁,把对李禄的晋升与任命定下来吧,于是止住了推辞功劳的李禄,对他说道:

    “你也不必过谦,你和诸将的功劳,皆在我的眼里,皆在我的心中,东官沟之战,卧牛沟之战,与夜袭娘娘宫之战一样,你功不可没。

    “包括这一次率部留守复州城,虽然满鞑子没有大举来攻,可你在复州城整军备战,看守全军门户,同样是劳苦功高。这一点,本都督是不会忘记的。”

    李禄平时话不多,看起来老实木讷,但却并不意味着他对自己的未来没有任何想法。

    相反,他越是敬重杨振,越是崇拜杨振,就越是重视杨振对他的看法,同样也就越是希望能够得到杨振的肯定和重用。

    而杨振也的确没有辜负过他的期待,随着杨振的一路高升,他们这些最早追随效力于杨振麾下的部将也都得到了大力的提拔。

    虽然这一次,杨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明确对他的提升与安排,但他相信,杨振不会对他的功劳视若无睹,相反,一定会有所表示。

    所以,此时此刻,他听到杨振如此高度评价自己所做的贡献,虽然嘴里往外推辞着,可是他心中却极为受用。

    他知道自己的功劳苦劳都落在了杨振的眼里,被杨振记在心中,一时间有点激动地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都督,卑职,卑职——”

    李禄有点哽咽,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者该说些什么了。

    这个时候,杨振笑着对他继续说道:“我本想明日大聚众将,当众宣布对你的任命呢。但是今日既然诸将都在,提前宣布了也未尝不可。”

    说到这里,杨振略作停顿,环视诸将,而在场的诸将也都屏神静气,正等着他的下文。

    “本都督奉旨任命李禄为征东先遣军掷弹兵营副将,征东先遣军旗下所有掷弹兵及掷弹兵预备队,统归副将李禄指挥!”

    杨振对李禄的这个提拔任命,显然并没有出乎在场诸将的意料之外,并没有在诸将中间掀起太大的波澜。

    众人听见杨振口述的任命之后,纷纷笑着看向李禄,向他表达祝贺之意。

    而李禄则立刻单膝跪在了地上,对着杨振抱拳垂首大声说道:“卑职遵命!”

    以李禄的功劳,其实给他一个金海北路协守总兵官,也是应当应分的,但是如果把这个职位给了他,不仅吕品奇所部没处安置,而且扩编的掷弹兵营也暂时没有合适的人物来统领。

    正是考虑到了这两点,杨振才不得不做出现如今的这个决定。

    眼见李禄接受了自己的这个安排这个任命,杨振上前躬身,双手将他扶起,看着他点了点头,然后接着说道:

    “此外,传达本都督命令,你麾下都司潘喜,即日起晋升为掷弹兵营游击,继续为你统领右翼,王俊、王余佑、张天宝皆晋升为掷弹兵营千总!王俊所部归左翼,王余祐、张天宝归右翼!”

    原来征东先遣营的一个小小的掷弹兵队,现在已经发展壮大起来了,如今光是云集在复州城中的掷弹兵就已经有了六个哨之多。

    原来的哨官队官,包括预备队哨官,除了金士俊因奔父丧而不在,安庆后因为留守辽西而不在之外,其他的也都迅速成长起来了。

    “卑职遵命!卑职代替潘喜、王俊等人,谢过都督提拔升赏之恩!”

    李禄听了杨振对其部下的任命,再次躬身领命,而且一边说着话,一边又要见礼,杨振笑着拉住他,将他按坐到座椅上,然后对众人说道:

    “好了,好了,都坐下,原本是兄弟相聚吃饭喝酒的场合,又叫我把它弄成了帐前议事的局面,这是我的过错。来,诸位,且再饮一杯!”

第五八八章 验证

    杨振笑着让诸将重新落座,端起酒杯又敬了一轮,也把之前被岔开的话题,又重新捡了回来,对诸将说道:

    “方才我们说到了李禄炸死满鞑子礼亲王代善的事情,如果说仅仅是这一件事情,尚不足以令满鞑子大军突然撤离,也不至于令满鞑子伪帝黄台吉乱了方寸,直到如今再没有对我们发动进攻。”

    杨振这么一说,果然又激起诸将的兴趣,众人再次屏声静气,把目光聚集在了杨振的身上。

    “呵呵,根据本都督得到的可靠消息,代善被炸身亡以后不久,满鞑子伪帝黄台吉的长子和硕肃亲王豪格,也因为之前大炮炸膛身负重伤,而在满鞑子的小凌河北大营里不治身亡了。”

    “啊?!”

    “原来如此!”

    “这,此事当真?!”

    杨振从祖大寿那里得来的消息,此时一说出来,果然在诸将之中引起一片大哗。

    满鞑子礼亲王代善被炸身亡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原本就在他们的预料或者说预期之中。

    一者,李禄夜袭娘娘宫以后炸到了满鞑子礼亲王代善的消息,众人都已知道。

    二者,满鞑子大军在此后的突然撤退,除了代善被炸身死之外,也实在找不到其他更合理的原因。

    所以,从杨振这里听说礼亲王代善被炸身亡,他们这些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点头心说果然如此罢了。

    然而,对满鞑子肃亲王豪格之死,诸将却是大感意外,与此同时,当然也是惊喜不已。

    这个豪格可不是寻常人啊,他是满鞑子伪帝的长子,其地位之贵重,自不用多言。

    “原来如此。满鞑子大军在松山城外一夜之间尽数撤离,其背后原因,卑职等百思不得其解,没成想,竟是因为这个!”

    诸将惊叹之余,金海北路协守总兵官吕品奇一边捋着下巴上的胡子,一边若有所思地不住点头这样说着。

    吕品奇这么一说,诸将皆是赞同,纷纷点头称是,就连一向寡言少语的祖克勇,都忍不住点着头说道:

    “这样看来的话,之前辽西松锦的连番大战,满鞑子大军竟先后折了三个宗王,怪不得那场战事以后,满鞑子行事会如此反常。”

    虽然祖克勇没说满鞑子行事反常具体反常在哪里,但是在座的诸将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按照满鞑子以往的行事作风,他们是绝不可能坐视杨振率部渡海进兵辽南的。

    如果说在崇祯十二年十一月的时候,他们刚刚撤回大军,一时无力再掀大战,可是到了崇祯十三年的一月、二月,无论如何也该大举来攻了吧!

    可是他们却没有。

    而这就是满鞑子行事反常的地方。

    众人听了祖克勇的说法,一时皆点头无言,说不上是应该为满鞑子没来感到欣喜,还是应该为满鞑子必来而感到忧虑。

    就在这个时候,杨振哈哈一笑,说道:“如果仅是如此的话,满鞑子伪帝黄台吉又岂会不愤恨难当,更加兴兵报复我等?又岂会匆匆撤军,甚至于放任我等夺复州,占旅顺,三个月没有动静?”

    杨振这么一说,众人更吃了一惊,徐昌永瞪大了眼睛看着杨振问道:“这,都督你的意思难道是说,满鞑子那边还有比损了三个宗王更大的事情?!”

    徐昌永这么一问,其他人一时皆瞪大了眼睛看着杨振,既惊讶又兴奋地等待着杨振的回答。

    “没错。本都督有可靠消息,满鞑子伪帝黄台吉因为痛惜长子豪格之死,在军前突发中风,昏厥在地。

    “后来虽然经过了一番抢救,最终醒转了过来,但据说,从那时起即半身不遂,卧床而不能起,同时口歪眼斜,舌蹇而不能语。”

    杨振此话一出,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人人瞪着眼睛,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杨振。

    但是,这种安静的场面只持续了片刻,就被暴起的欢呼雀跃所终结。

    “哈哈哈哈……”

    “好!好……”

    “真是天助都督,天助我金海镇啊……”

    原本还坐着的诸将,一瞬间呼啦一下全都站了起来,抚掌哈哈大笑者有之,连声叫好者有之,更有人把这个情况视作是金海镇在辽南得以立足的天赐良机。

    众将欢腾了一会儿,转眼看见杨振仍旧坐着原位上微笑不语,便都慢慢安静下来,只是兴奋的神情,欢欣的劲头仍在。

    这时,最早恢复如常的袁进满是期待地看着杨振,问道:“都督,这些个消息,可是千真万确?”

    袁进原本想问一问这些消息的来源,但是话到嘴边,临时改成了这个问题。

    如今的杨振,可不是过去那个兵不到二百的所谓宁远副将了。

    有些问题,过去的时候他可以直接问,而现在再直接问,就犯了忌讳。

    如今的杨振,已经是跟祖大寿、洪承畴平起平坐的人物了,即便拥有再多不为人知的消息来源,那也是完全合理的事情。

    袁进虽然自恃与杨振的关系不错,可是他也清楚,有些事情不当问的,还是不要当面问出来为好。

    当然了,袁进尽管临时改了口,可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却也叫在场正欢欣鼓舞的诸将一愣,原来竟还有一个消息是否可靠的问题!

    很快,欢呼雀跃的人群全都又安静了下来,再次盯着杨振看,希望从他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

    “这些消息,当然有它可靠的来源,但它毕竟是二手消息,若要断言其千真万确,却还要我们自己亲自去验证。”

    面对众将充满期待的凝视,杨振淡淡地笑着这么回答了袁进提出的疑问。

    然而他的这个回答不仅没有消除突然生出的疑惑,反倒让诸将面面相觑,更加一头雾水。

    有点被搞糊涂了的徐昌永挠了挠头,皱着眉,苦着脸,对杨振说道:“都督,卑职怎地越听越糊涂了?这些消息的真假,还需要我们自己亲自去验证?如何个验证法子?”

    “呵呵,今天晚上既然说到了这里,本都督就把此次来复州城的目的,一并与诸位说了吧。来,都坐下。”

    面对徐昌永等人的疑问,杨振呵呵一笑,再次请了众人坐下,然后继续说道:“诸位且想一想当时满鞑子匆忙撤军的情形,再想一想这几个月满鞑子行事的种种反常。

    “本都督方才所讲的这些消息,即便不是每一个都千真万确,但料想与实际情况也出入不大。

    “惜乎本都督手中苦于没有旁证,终究难以断言其真伪虚实。否则的话,此消息一旦确认,呈报入朝,就是大功一件!”

    杨振把话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设想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但是他环顾诸将,却没人接他的话茬。

    到最后,还是刚刚晋升为征东先遣军掷弹兵营副将的李禄,面带疑惑看着杨振问道:“那,都督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与其坐等满鞑子准备好了来攻我们,不如我们趁满鞑子不备去攻他们!”

    杨振这话一出口,灯光下的众将再次瞪大了眼睛张口结舌,众人就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杨振。

    包括袁进、吕品奇、祖克勇、张臣这些称得上是老成持重的将领,一时也觉得有些超出他们的意料了。

    一直没有怎么出声的张臣,这个时候也有点坐不住了,满脸疑惑不解地对杨振说道:“都督,我们初来乍到,立足未稳,这个时候最需要小心谨慎,低调行事,闷声发大财。

    “眼下满鞑子不来攻我们,对我们来说乃是极有利的好事,我们正该抓住机会,尽快移民春耕,整修战备,何故要主动进攻满鞑子呢?”

    张臣说了话以后,其他诸将虽然没有发声,但是皆点头不已,他们看着杨振,同样是一脸的不解。

    面对张臣与其他诸将的疑问不解,杨振不得不耐下心来,认真向他们解释道:“张臣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但我之所以坚持要主动发起一场攻势,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说到这里,杨振向在场的诸将接连抛出了三个理由:“其一,我们要对圣上,对朝堂,有个交代,而且越快越好。

    “其二,等满鞑子来攻我们,固然可收以逸待劳之效,可等满鞑子准备好了打我们,不如我们出其不意去打他,把战火引向满鞑子一方。

    “其三,我们以前在熊岳城留有后手,彼时所为就是为了今日,所以往北打一下,赢得一场小胜,并没有那么困难!”

    杨振这几个理由一抛出来了,原本还想劝说杨振不要轻举妄动的几个人相互看了看,顿时打消了念头。

    且不说杨振接连抛出三个理由,说明他对这件事情已经深思熟虑过了,已经容不得众人再反对。

    就单说最后一个理由,就叫在场的许多人一下子回忆起了崇祯十二年五月初他们撤离熊岳城时的情形。

    当时,杨振特意抢了熊岳城的各路人马,抢钱抢粮杀鞑子可以,但不许放火焚城,最后全军撤离的时候,也没有如同之前烧了许官堡,之后又烧了盖州城那样烧了熊岳城。

    当时跟着北上盖州的各路将领虽然不知道杨振私下里的具体安排,但是都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

    至于亲手经办了此事的李禄,此刻听见杨振这么一说,当即重重点了点头,对杨振的意思一瞬间就心领神会了。

第五**章 攻势

    当时,李禄亲自委派潘喜领着掷弹兵队的一支人马,将快马北上途中不便携带的一些万人敌,以及大量熊岳城中搜到的火药,用隔水的油布层层包裹好,埋在了熊岳城的南门绥德门旁的城墙底下。

    挖出来的石板和夯土,都被小心翼翼地回填了回去,墙体的明面之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但是,墙体之下却有一根由隔水的油布层层包裹着的一根引火索,通向城墙根的外面。

    当时的李禄和潘喜等人,一方面不想浪费掉那些无法随身携带北上的万人敌与火药,另一方面也期待着有朝一日或许有个万一之用。

    “都督,我明白了!都督若要牛刀杀鸡,再破熊岳城,有了先前的布置,如今的确是易如反掌!真没想到,这一天竟然真的到来了,而且这么快就到来了!”

    李禄内心原本对杨振这么急着北上进攻满鞑子,还有一些担心,但是当他忆起曾经在熊岳城下做过的手脚,立刻就兴奋地赞同了杨振的主张。

    而李禄这个人,给诸将的印象一向不错,都知道他做事十分稳重,没有把握的事情轻易不会张口去说。

    现在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意味着,杨振之前在熊岳城的确预留了后手,而且是一击致命的后手。

    既然如此的话,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只要能破了熊岳城,抓住了驻守熊岳的满鞑子甲喇章京以上将领,就能从他们的嘴里审问到盛京城里的详情。

    到时候,不光是破了熊岳城这个事情可以上奏朝廷表功,而且方才杨振所说的情报,也有了一个光明正大的消息来源,可以酌情上报朝廷了。

    如此一来,长则一年,短则半载,杨振所部金海镇各路人马,就将不会再面临来自朝廷之上的催战压力了。

    事实上,杨振此番率部移防到了辽东半岛以后,如果继续像辽西那样据城被动防守,那就注定没有出路。

    对杨振来说,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以攻代守。

    因为被动防守,终将是死路一条。

    首先一点,一直被动防守的话,金海镇将无法向朝廷交代,无法向皇帝交代,而对崇祯皇帝食言,可是非常危险的。

    崇祯皇帝现在虽然已经不能把杨振怎么样了,但是他却能够随时断了朝廷对金海镇的支援,并将杨振及其所部人马打成乱臣贼子。

    一旦背上这样的骂名或者罪名,那可就麻烦了,今后杨振再想干什么事情可就寸步难行了。

    另一方面,杨振麾下各路人马一旦采取被动防守的话,那么复州城、金州城,甚至旅顺口以北,都会成为满鞑肆虐的战场,就如同辽西地区一样。

    一旦如此,杨振设想中的募民屯垦事业,可就大受影响了。

    如果他在金海镇的募民屯垦事业,只能局限在辽东半岛两侧离岸的海岛之上,那规模可就十分有限了。

    一旦满鞑子举倾国之力来攻,光是凭借现在的几个城池,据城固守,迟早是城陷人亡的下场。

    辽西诸城在历史上的结局,就是前车之鉴。

    在满鞑子已经拥有了大批重炮的情况之下,单纯凭借城池固守是下下之策。

    与此相应的是,唯有以攻代守,将战场引向满鞑子控制的境内,反倒有可能闯出一条生路来。

    当然了,这个以攻代守,并不是要在辽东半岛上面一路向北,与满鞑子逐城争夺。

    在目前的情况下,这样做,无异于拿鸡蛋撞石头,可以说是凶多吉少。

    那么,杨振以攻代守的想法,是什么意思呢?

    当然还是扬长避短,走海路,绕到满鞑子的后方,去攻击其兵力相对空虚的地方。

    这样搞几次下来,满鞑子伪帝黄台吉就将不得不将满洲八旗的精锐大军分驻各地防守了,甚至将不得不分兵沿海布防。

    然而满鞑子的精锐大军就那么多,他们只要一分兵,短时间内就将无力大举南下了。

    这样一来,金海镇自然就安全了,募民屯垦也就可以展开了。

    而杨振向崇祯皇帝,向洪承畴承诺的牵制满鞑子军队的作用,也就自然而然地发挥出来了。

    这样一石二鸟甚至一石三鸟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却说这天夜里,随着李禄突起如来的表态,以及杨振随后的解释,宴会上的诸将疑虑渐消,没有人再纠结其中的利弊得失,再纠结到底要不是主动北上进攻满鞑子了。

    到了第二天,即崇祯十三年二月十二日上午,杨振在复州城守府中大集诸将,先是当众宣布对李禄、潘喜等征东先遣军掷弹兵营左右翼将领以及千总把总官们的升赏任命,然后就宣布了厉兵秣马整军备战,不日将北上夺取熊岳的计划。

    一时间,各部纷纷清点兵员,清点弹药,清点战马与海船,制作干粮,打包行装,就等着出发北上的命令了。

    然而,正当复州城内外的各路人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切准备妥当,正要誓师北上的节骨眼上,一场突然而至的风雪以及由此带来的一场倒春寒,让杨振的计划不得不暂时搁浅。

    从复州城北上熊岳,杨振当然是打算走海路前往。

    然而。预料当中复州湾以北直到熊岳城外海数日之内当能化尽的海冰,却因为突如其来的这场倒春寒而未能如期消融。

    结果,杨振率部移防辽东半岛南端之后策划的第一场北伐行动,还没正式开始,就不得不往后推迟进行。

    就在杨振郁闷地等待着海冰辽东湾北面的海冰尽快消融的同一时期,复州城以北的熊岳城、盖州城乃至整个辽南地区的形势,迅速发生了一场重大的变化。

    崇祯十三年二月十六日午后,被先期派往复州以北哨探敌情的水陆两路人马之一钟令先部,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复州城,给杨振以及复州城中厉兵秣马准备北上的各路将领,带回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他们还没有开始北上,可是北面的满鞑子却已经大举南下了!

    “都督,满鞑子大批人马南来了!”

    钟令先策马疾驰,风尘仆仆地赶到杨振下榻的复州城守府,一路通传过后,见了杨振的面,当即说了这样石破天惊的话。

    “卑职于前日风雪停歇以后,即领命率队北上哨探,先过永宁监城遗址,后过五十寨堡废墟,两地皆未发现满鞑前哨,直到昨日,到了熊岳城以东,简直遍地满鞑巡哨探马!”

    说到这里,钟令先先是深呼吸了一口气,稳了稳激荡的心神,然后接着对杨振说道:“卑职等人闯不过去,又怕打草惊蛇,遂在熊岳以东山岭里面潜伏等待时机,结果今日,再去熊岳附近哨探,就见大批满鞑兵马正顶风踏雪从北而来!”

    “哦?!——呵呵,我们还没去找他们,他们倒先来了。你说说看,满鞑子大概有多少人马?”

    钟令先带回来的消息,一开始让杨振有点吃惊,但是很快他就恢复了镇定。

    满鞑子大举南下,原本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只不过满鞑子大举来犯的时间,而是比他预期的,晚了太多。

    但是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

    “卑职从熊岳城东山岭往北眺望,就见满鞑队伍骑兵步卒车马辎重,前后绵延,恐有十数里。人马数量,以卑职粗略估算,最少也当有三万上下了!”

    面对杨振的询问,钟令先毫不迟疑地这样回答道。

    对于这个钟令先的哨探观察能力,杨振还是信得过的,听他这么说,当下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

    “你们可曾观察仔细了,此次来的,却是满鞑子哪几旗的人马?”

    “回都督的话,满鞑子衣甲旗号,甚是鲜明,卑职等人看得清清楚楚。此次来的满鞑子人马,以衣甲旗色车马炮械而论,当属正白、镶白与正蓝、镶蓝四旗的满蒙鞑子及其旗下重兵汉军二鞑子无疑!”

    此番南下的满鞑子军队,显然给前往哨探的钟令先,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所以他一听到杨振的问题,当时观察所得,便立即脱口而出。

    “两白旗的人马会来,早在本都督的意料之中,至于两蓝旗么,却属实有一点出乎本都督的意料之外了!呵呵,看来满鞑子那个伪帝黄台吉,算是下了决心,非要把我们从这里撵走不可了啊!”

    杨振听了钟令先的报告之后,原来皱着的眉头舒展了一些,脸上的凝重之色也淡了几分,说出来的话,甚至带上了几分戏谑的味道。

    杨振的这个表现,让着急忙慌赶回来报信的钟令先暗地里松了口气,同时也让复州城守府闻讯赶来的诸将暂时稳住了心神。

第五九零章 妙着

    金海镇初立,黄台吉一定会派出两白旗的军队南下进攻复州城,这一点早在杨振的预料之中。

    毕竟多铎死了以后,按满鞑旧例,两白旗必定仍然落入多尔衮与阿济格兄弟之手,这一点不会改变。

    而以黄台吉对多尔衮兄弟的猜忌与忌惮之心,面对辽南如今的形势,黄台吉是肯定不会让多尔衮兄弟控制下的两白旗人马闲着的。

    以前,黄台吉身体康健的时候了,就已经将多尔衮兄弟的两白旗人马指使得团团转了,屡屡让他们劳师远征,外出征战,以建功立业之名,削弱他们的力量。

    如今,黄台吉的身体出了大状况,那就更不会将多尔衮兄弟这样的人物留在身边,留在盛京城里了。

    所以,黄台吉若要派出大军到辽东半岛南段与杨振所部人马作战,多尔衮兄弟控制下的两白旗,当然会是首选。

    但是,对于黄台吉在派出了两白旗的同时,还派出了两蓝旗,尤其是正蓝旗,却又叫杨振感觉到了黄台吉的决心。

    正蓝旗,原属三贝勒莽古尔泰,当年莽古尔泰突然暴病而亡以后,随即被黄台吉以谋逆之罪灭门抄家,其后,正蓝旗就成了黄台吉直领的三旗之一了。

    从此以后,满鞑子伪帝亲领满洲八旗当中的三旗,就成为了一个惯例。

    这一回,黄台吉能够派出正蓝旗同来,却叫杨振发现了一些别样的意味。

    一方面,这可能意味着,黄台吉对多尔衮兄弟的两白旗以及济尔哈朗的镶蓝旗并不放心。

    另一方面却也意味着,黄台吉下了决心,而且下了自己的本钱,决意要将杨振及其新立的金海镇连根拔掉了。

    却说杨振听了钟令先的报告以后,一方面让人将满鞑子南下的消息往金州城和旅顺口通报,一方面又让钟令先继续出城打探新的敌情。

    到了当日傍晚,胡大宝那一路人马也从海上返回,从北汛口进入复州河,走南门进入城中,向在城守府中济济一堂商议着军情的杨振等人,详细报告了熊岳城与盖州城之间的敌情变化。

    胡大宝走海路带回来的消息,不仅印证了钟令先之前报告的敌情,而且比钟令先之前带回来的敌情报告更加详细,也更加令人担忧。

    “除了两白旗、两蓝旗的兵马以外,卑职等人在连云岛、兔儿岛等处海岸踏冰抵岸,还发现了两红旗的旗号,及其麾下大批重兵炮队与粮车,今日午后即从盖州城开拔,往南赴熊岳,一路连绵不绝!”

    “哦?!你的意思是说,满鞑子的两红旗兵马也来了?!”

    胡大宝带回复州城的最新消息,让杨振吃了一惊,但是他想来想去,又觉得这个情况不太可能。

    就算满鞑子伪帝黄台吉对于自己移防辽东半岛的事情重视到了极点,也不可能真的放下辽西的明军彻底不管,真的倾举国之力来打自己啊!

    所以,听了胡大宝带回来关于满鞑子南下兵力的最新消息,杨振还是忍不住出声追问了一句。

    而他的追问,显然也说出了云集在复州城守府中的其他诸将的心声。

    众人闻言,齐刷刷地把目光锁定在胡大宝的独眼之上,城守府二堂上的气氛顿时沉重了下来。

    “这个,其实未必如此。卑职等人,只在海岸附近的驿道上面,看见了大批打着正红和镶红旗号的炮车和粮车而已。

    “至于打着正红旗镶红旗号的满蒙鞑子披甲骑兵,倒是并未见到多少!卑职带人潜伏驿道左近山林中抵近观察,所闻驿道上敌军呼喝传令之声,皆是辽东官话,并非满蒙鞑虏所用之兽言鸟语!”

    胡大宝见杨振等人看着他,面露惊疑之色,连忙将自己观察到的详情,还有自己的一些猜测推断,说了出来。

    “若以卑职的经验推断,跟在两白旗两蓝旗之后从开赴熊岳城的两红旗,以车炮辎重粮队为主,当属满鞑子两红旗旗下的汉军重炮牛录无疑!”

    胡大宝话音一落,杨振就听见堂上诸将几乎在同时松了一口气,原本高度紧张的气氛一瞬间就放松了下来。

    这个时候,之前被杨振提拔为金海镇北路协守总兵官的吕品奇,目视杨振,于诸将之中当先笑着说道:

    “这个话才对头嘛!满鞑子伪帝黄台吉就算再恨我们,也不能够放着辽西数城不管不顾,真把全部兵马调来专攻我们!”

    吕品奇当先这么一说,金海东路副将徐昌永也随即松了一口气似地笑着说道:“就是啊!黄台吉那老小子要是真敢这么做,满鞑子大兵驻防的铁岭、广宁、西平等地,还守不守了?都督今日下午所说的满鞑子的西线,他们还要不要了?”

    吕品奇、徐昌永两个老将所说的话,迅速在诸将当中引来了共鸣,方才由胡大宝带来的消息引起的紧张气氛,再一次消散了许多。

    钟令先将满鞑子大军南下的军情带回复州城以后,杨振领着城中的诸将已经将两白旗两蓝旗的兵力分析一遍了。

    诸将都知道满鞑子的镶白旗先前在辽西已经受到了重创,虽然这次来的诸旗当中仍有镶白旗,但是镶白旗的人马,注定不会太多。

    而且,两白旗的汉军重兵牛录,之前在辽西的时候,跟着石廷柱等人同样遭受了重创,剩下的也跟着沈志祥投降了杨振,可谓是其主力尽失,基本相当于全军覆没了。

    这么算下来的话,此次满鞑子南下来犯的所谓四旗兵马,实际上就只有镶蓝、正蓝两个旗的实力不容小觑。

    因为只有这两个旗的汉军重兵牛录没有遭受过重创,相比较而言,仍拥有较强的攻坚能力。

    但是经过分析,诸将也都知道,镶蓝旗的主力人马需要驻防镇江堡、宽甸堡以及鸭绿江一线,用来威慑朝鲜。

    因此,镶蓝旗的人马即便奉命参与了这次对复州城的进攻,他们也不可能全力以赴,充其量只是将镶蓝旗旗下的汉军重兵牛录派出来助战罢了。

    然而,镶蓝旗旗下的旧汉军重兵牛录的一支主力,之前已经跟着佟图赖等人在旅顺口外的西官山上,向杨振所部投降了。

    现如今满鞑子镶蓝旗旗下的汉军重兵牛录,算来算去也就只剩下那支被黄台吉编入到了镶蓝旗下,但却仍归智顺公尚可喜自领的所谓“天助兵”诸牛录了。

    至于八旗当中的另外四旗人马,杨振领着诸将也推算过了,都没有大规模调动的可能。

    比如两黄旗的人马,他们是满鞑子伪帝黄台吉维持住自己伪帝宝座的核心力量,在豪格身死以及黄台吉患病的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们需要留守盛京城,轻易不能调动。

    那么,两黄旗的人马如果不能大规模调动的话,黄台吉就只能让两红旗的人马去防守西线了。

    这样一来的话,满鞑子能够调集的人马,其实也就那么多了。

    如果胡大宝他们带回来的消失准确无误,那么这次来到辽南的两红旗人马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都督,这么说来的话,两红旗这次前来的人马,当是孔有德等人无疑了!卑职等与孔有德这个王八蛋还真是冤家路窄,当年旅顺口屠城之仇,这一次也该报了!若孔有德率部前来,卑职等愿充先锋出战!”

    这几天复州城厉兵秣马大修战备,身为金海北路水师营长兴岛分守参将的胡长海,以及身为金海北路水师营复州湾游击的高成友,也都来到了复州城中。

    此时,他们听了众将的推测,意识到最新一批敌人正是当年带着鞑子水陆并进攻陷了旅顺口并大肆屠城,杀了旅顺驻军家眷的孔有德,当下也不怕了,立即站起来向杨振请战。

    胡长海、高成友这两个人,过去遇上什么事情都是往后靠,从来不愿当先锋打头阵,但是今天却一改过去模样。

    他们两个站出来请战以后,身为子侄辈的胡大宝自不能无动于衷,当下也站到他们两个的后面,跟着请战。

    之前因为胡大宝带来的最新军情而紧张万分的复州城守府,恐慌的气氛没有了,反而更增添了几分同仇敌忾的高昂士气。

    杨振见状,心中略感安慰,但是同时他也知道,要怎么打这场仗,还要从长计议。

    同仇敌忾,固然能够激发血气之勇,但仅凭血气之勇,却是没有大用的。

    毕竟从整体上来说,眼下敌军众而我军寡,敌军强而我军弱,在这样的情况下,与敌军正面硬钢是最不可取的打法。

    杨振安抚住了胡长海、高成友等人,正要向众将问策,就听见一边上一直皱着眉头没说话的袁进,这时眉头舒展,面带微笑地说道:

    “都督,吕总兵,徐副将方才说的没错。莫说满鞑子不敢孤注一掷尽调重兵南来,就算他们真这么做了,其实对我们来说,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哦?!袁总兵此话何解?”

    “呵呵,若是满鞑子伪帝黄台吉真敢这么做,将其满洲八旗之六旗重兵,云集盖州、熊岳,甚至悉数调到我复州军前,那么到时候我以偏师守城,以主力乘船出海北上,直攻满鞑海州、辽阳,结果又将如何?”

    袁进本人作为水师将领,当年也曾在旅顺口驻扎,也曾是黄龙麾下。

    旅顺口失陷以后,黄龙兵败自杀,为黄龙复仇,他也该尽一份责任。

    方才胡长海等人站出来请战的时候,他无动于衷,已然有些令人侧目而视了。

    此时他这番话说出来,更出众人意料之外,现场一下安静了下来,诸将都愣住了。

    不过,诸将愣神了没多大一会儿,即皆面现惊喜之色,其中北路协守总兵吕品奇,更是抚掌大喜叫道:

    “妙着,妙着,实在是妙着啊!都督,袁总兵所言此策,正合当年孙武子伐楚用兵之道!”

第五九一章 隐忧

    孙子率吴兵伐楚,就是先令军队大举进攻楚国边境,将楚国大军千里迢迢地调动到吴楚边境之上,然后吴军坚守不战,同时由孙子亲率一支军队绕道迂回楚国后方,直攻楚国心腹之地郢都。

    在这一战中,孙子率军攻陷了楚国都城郢都,楚国也因此差一点亡国。

    如果不是越国在背后进攻吴国,吴军不得已回师,那么楚国在这一战中很有可能就亡国了。

    这就是孙武子伐楚之战,也是孙子一生中将其兵法用于实战的巅峰。

    杨振身边的这些将领们,有许多都是辽西的将门出身,这些人可能没学过什么四书五经,可是孙子兵法,却是他们必学的看家本领。

    即使个别将领出身底层军户,大字不识一个,可是从军为将之后,也得口耳相传,学一学兵圣孙子的用兵之道。

    至少孙子用兵的各种传奇或者戏文典故,他们都是熟悉的,对于孙子率吴兵伐楚的故事自是不会陌生。

    因此,吕品奇接着袁进的话头这么一说,在场的诸将,很快便都明白过来了。

    “好一个诱敌深入!”

    “好一个调虎离山!”

    “好一个围魏救赵!”

    一直等着杨振做决定而没怎么说话的祖克勇、张臣、李禄三人,这个时候也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袁进出身水师,的确与出身边军马步兵的祖克勇、张臣、李禄等人不同,看问题的眼光与解决问题的办法,多从水师与海上谋划。

    辽东半岛南端的海路四通八达,尤其有利于水师的运用。

    所以,别人一时还没有想到的战术,这一次却是由袁进最先提了出来。

    “别,别,别,诸位可不要谬赞了袁某人。这当是都督早就胸有成竹的谋划了,眼下不过是经过袁某之口,说出来罢了。真要说高明,那还是都督真的高明啊!”

    其他人都夸袁进,包括杨振也看着袁进点头不已

    这个场面虽然使得袁进一时成就感爆棚,但是他也没有忘了维护杨振的地位,面对诸将的赞叹,一个劲儿谦虚不已。

    他这么一说,诸将果然以为这一切都在杨振的意料之中,是杨振苦心谋划的一个局,当即转而赞叹起杨振的高明来了。

    “原来这一切早在都督的布局之中,既然如此,满鞑子的八旗军自是来得越多越好!满鞑子来得越多,他们的后方就越空虚!”

    之前一度忧心忡忡的金海东路副将徐昌永,此时也摩拳擦掌、神情兴奋地对着杨振大声说道:

    “等把满鞑子的大军吸引到了复州城下以后,我们乘船出海迂回到满鞑后方,便能乘虚而入,将他们后方搅一个天翻地覆!

    “卑职麾下虽然多是蒙古轻骑,以往最怕乘船出海,但是到了那个时候,卑职也一定请命出战敌后!”

    徐昌永这么一说,其他诸将皆哈哈大笑起来。

    有了海路北上奇袭敌后的应对之策之后,之前因为满鞑子大军南来造成的空前压力,瞬间就消散一空了。

    整个复州城守府二堂上的气氛,也立刻变得轻松欢快了许多。

    面对眼前诸将的这个情况,杨振也只能点头微笑不语,心中静静地考虑对敌之策。

    眼前这个局面的形成,的确早在杨振的预料之中,但是这个局面的出现,却并非是他有意造成的。

    什么孙子伐楚用兵之道,什么海路北上奇袭敌后之策,那都是吕品奇、袁进他们这些人自己脑补的构思,并非杨振心中早有的计划。

    最重要的是,杨振对他们误会的“妙着”,并不是那么乐观。

    对杨振来说,满鞑子此次集结南下的力量,有点超出了他自己之前的预计。

    而辽东湾北部沿岸的海冰没有消融,也是一个隐忧。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不能否认诸将自己脑补的计划,而且也没有必要公开否认这一点。

    因为袁进所说的,吕品奇所说的,甚至徐昌永所说的,从大的对敌战略上来看,并没有问题。

    问题在于,要先能扛得住的满鞑子大军的进攻,先能守得住复州城或者金州城。

    当天晚上,杨振命袁进率所有水师将领出城,统领水师西路、北路水师驻扎北汛口整军备战,命潘喜与胡大宝二人各率所部携带大批弹药物资进驻复州城西北高地骆驼山,其他各部人马留守城中。

    当然,杨振也没有忘了再次派出人马南下,往金州城、旅顺口通报消息,并令中路、南路做好走海路参战与支援的准备。

    随着杨振一道道命令的下达,云集复州城已久的各路人马迅速动员了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等待着大战的降临。

    崇祯十三年,即满清伪帝崇德五年,二月十六日夜,就在杨振于复州城守府中大聚诸将商议部署迎战方略的同一时间,一百五十里外的熊岳城中,满鞑子伪帝黄台吉派来总领辽南征剿事务的奉命大将军和硕睿亲王多尔衮,也召集了满鞑子从征各旗的旗主王爷、贝勒、大臣们,齐聚在原来的驻防章京府、现在的大将军王行辕内议事。

    这个熊岳城内的章京府,正是杨振曾经占领熊岳期间驻扎的那个章京府。

    杨振撤离以后不久,这里成为镶白旗新的驻防熊岳甲喇章京珠玛喇的府邸。

    而眼下,则成为了奉命大将军和硕睿亲王多尔衮的大将军王行辕。

    此时夜色已深,已经到了亥时,但是多尔衮的大将军王行辕深处中堂之上,依然灯火通明,人头济济。

    少数几个身份高贵的大人物脸色凝重地坐着,而其他多数人物则噤若寒蝉地低头跪在地上。

    唯有一个身材高大而稍显文弱的男子,渊渟岳峙地站立着,神色鄙夷而又冷漠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一员金钱鼠尾依然花白的老将,冷冷说道:

    “废物!珠玛喇,你这个废物!杨振率其麾下主力移防旅顺口这等大事,你奉旨驻防此地,竟然毫无所觉?!

    “本王与郑亲王、英亲王、饶余郡王、恭顺王,在盛京城里,都已经风闻此事,而你率部驻防熊岳城,近在咫尺,却毫无所知?!”

    这个身材高大而稍显文弱的男子,正是这次主持征剿金海镇的满鞑子正白旗旗主奉命大将军和硕睿亲王多尔衮。

    此时此刻,他虽然神情冷峻,神色冷漠,看起来十分淡定自若,但是他的内心深处,却愤怒异常。

    让他心中极其窝火的,当然首先是镶白旗驻防熊岳城的甲喇章京珠玛喇,对杨振移防事务一问三不知的表现,但却绝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事实上,对于杨振竟敢率军渡海移镇辽东半岛南段,包括他这个以机敏睿智著称的睿亲王也没有真正提前预料到。

    虽然早在去年十一月下旬的时候,盛京城里就已经收到了复州城被杨振所部奇袭攻占的确切消息,但是当时的盛京城里,正波诡云谲,暗流涌动,谁也没有把注意力真正转移到复州城的方向上去。

    当时,黄台吉长时间昏迷不醒,一度气息奄奄,眼看着随时可能咽气驾崩。

    而最有资格继承其汗位或者说帝位的人选,即皇长子和硕肃亲王豪格,又已经死在了军中。

    黄台吉的其他几个儿子,要么是庶出,本身毫无地位影响,要么勉强算得上嫡出,但却年龄幼小,根本难堪大任。

    这样一来,黄台吉昏迷不醒,盛京城人心惶惶之际,老奴酋奴儿哈赤当年意欲传位给多尔衮的事情,便再一次悄然流传开来。

    以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和硕礼亲王次子硕托为首的一帮宗室人物,以及两白旗的诸多官员们,也开始四下奔走联络,谋划拥戴和硕睿亲王多尔衮继位。

    如此一来,崇祯十二年十一月里发生在辽南复州城的事情,尤其是发生在复州城以南的事情,就更加没有人关注,没有人过问了。

    在此期间,崇祯十二年十一月中旬的时候,昏迷已久的黄台吉曾经清醒过一段时间,而且还召集了各旗王公贝勒大臣们见了一面。

    但是,醒转不久的黄台吉,还没有来得及处置耽搁已久的八旗事务,就又因听闻两黄旗诸多宿将在争夺松山城头的战斗中阵亡,而再一次昏厥过去。

    这也怪不得黄台吉的神经脆弱。

    之前发生在辽西的连番大战,黄台吉的左膀右臂,尤其他所倚重信赖的将领,实在是伤亡惨重。

    除了代善、豪格、多铎之外,黄台吉近年来渐渐倚重的石廷柱、达尔汉、叶克书、英俄尔岱、谭泰、鳌拜等猛将,也尽皆战殁。

    至于谭泰、鳌拜他们所统带的两黄旗精锐巴牙喇,更是死伤殆尽了。

    在盛京城的深宫之中,黄台吉醒转不久就又见到这样的奏报,如何能不怒火攻心,痛彻心扉呢!

    原本昏迷多日以后,黄台吉的身体就极度虚弱,在大怒大悲的情绪叠加之下,再一次于深宫之中猝然昏厥人事不省。

    当他再一次从昏迷之中醒来的时候,就又是将近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这期间,黄台吉深居在清宁宫中,每日里只能以参汤吊命。

    而黄台吉的接连两次突发中风不省人事,不仅对满清国八旗上层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就是对他本人,也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后果。

    不仅亟待解决的几个旗主王爷的人选久拖不决,千头万绪的八旗事务无人拍板定夺,而且黄台吉本人的威望,也在一天天地流失消散。

第五九二章 八旗

    十二月初,经过一番救治调养,黄台吉终于再次醒转了过来,但是醒转过来的黄台吉却落下了口歪眼斜,不能言语的后遗症。

    更可怕的是,第二次醒转以后的他半身不遂,根本无法行动。

    出了这个情况以后,原本长身伟貌的黄台吉,一下子变得有些人不人鬼不鬼了,望之不似人君,再也没有了以往的雄主模样。

    以前争宠的后宫诸妃,再也没有人花枝招展地出现在他面前争宠献媚了。

    宫中近侍以及内三院的满汉亲信,见了他,虽然仍旧毕恭毕敬,可是,这份毕恭毕敬之中,却少了几分仰望与敬畏,多了几分同情与怜悯。

    甚至连他自己,偶尔瞥见铜镜里面那副嘴歪眼斜的模样,以及那张再也合不拢的嘴里永远流着哈喇子的模样,同样心生厌恶并痛不欲生。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一贯重视帝王威严,一贯以天命在身自诩的黄台吉,根本不敢公开露面召见八旗王公贝勒大臣们议事。

    一旦公开露面,让八旗王公们看见他嘴歪眼斜、半身不遂的鬼样子,他还能不能镇得住盛京城里涌动的暗流,能不能保住自己的汗位或者帝位,都将成为一个严峻的问题。

    所以,尽管八旗大军从辽西撤回盛京城以后,需要处理的重要事务堆成了山,可是黄台吉也只能暂时听之任之,镇之以静了。

    好在黄台吉虽然口歪眼斜,半身不遂,但是十分难得的是,他在接连中风过后,意识却始终保持着比较清醒的状态。

    更为难得的是,黄台吉即位多年来的苦心经营,还是为他赢得了一批忠实的拥趸。

    尤其是一直由他直领并且担负守卫盛京与皇宫重任的两黄旗上下,在关键时刻颇能团结一心,内外严守宫禁,才让他得以在宫中安心养病。

    再加上有一帮子完全依附于他的汉奸文官居中出谋划策,使得一道道正常的旨意传出宫门,总算在暗流涌动的紧要关头,渐渐稳住了盛京城内的形势。

    就这样,从十二月上旬,到十二月底,黄台吉一边于深宫之中精心调养治疗,一边靠着内三院满汉大学士们代拟的一道道旨意,与外界保持着联络。

    到了正月初一正旦大朝的关键时刻,黄台吉终于露了一次面,算是彻底稳住了满清国的局面。

    崇祯十三年正月初一,也即满清伪帝崇德五年正月初一,黄台吉在八旗王公贝勒大臣们到来之前,就已经端坐在了大政殿的御座龙椅之上。

    他面南背北接受了朝拜之后,即由内三院的大学士们出面遣散了来自蒙古、朝鲜与北方各部朝贺的王公使节,随即乘坐肩舆离开了大政殿。

    在这整个过程之中,黄台吉没说一句话,但是其清醒的状态、挺直的腰杆,以及异常锐利的眼神,还是立刻粉碎了有关他病重垂危的各种谣言。

    同时,也把一直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趁机篡权夺位的多尔衮兄弟给震慑住了。

    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多尔衮才暗地里黯然打消了借机夺权篡位的念头。

    然而一个月后,多尔衮就悔青了肠子,并对当初自己的犹豫不决,感到追悔莫及。

    崇祯十三年二月初一,就在杨振率领首批移防的队伍抵达旅顺口的同一天上午,已经可以自己行走的黄台吉,在侍从搀扶下一拐一拐地来了大政殿,并在大政殿中亲自召见了八旗诸王大臣。

    多尔衮所期待的黄台吉病情持续恶化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已经精心调养了一段时间的黄台吉,身体状况明显好转,虽然腿脚不利索,走路一瘸一拐,但是毕竟可以自己行走了。

    相应的是,原来口歪眼斜不能正常张口说话的情况,也明显有所好转,虽然说话不甚清楚,但毕竟可以自己发号施令了。

    而且,黄台吉调养身体两个月以后,第一次兴师动众召见八旗诸王大臣,就快刀斩乱麻地定下了已经纷纷扰扰了许久的诸多大事。

    其一,命代善第七子满达海继承代善爵位,袭爵和硕礼亲王,为满洲正红旗旗主。

    其二,命岳托长子罗洛浑继承岳托爵位,袭爵多罗克勤郡王,为满洲镶红旗旗主。

    其三,封饶余贝勒阿巴泰为多罗饶余郡王,命其担任满洲正蓝旗佐理旗务王大臣,位在本旗固山额真之上。

    黄台吉亲口说出的这三个决定,每一个都是针对多尔衮一伙人而去的。

    就在黄台吉病重期间,多尔衮一再通过内三院,向宫中也就是向黄台吉提出建议,请求任命礼亲王次子硕托为正红旗旗主,任命礼亲王三子萨哈廉之子阿达礼为镶红旗旗主。

    多尔衮推荐他们两个的理由是,硕托、阿达礼两人在礼亲王的子孙当中,比较年长,而且久经战阵,能够快速带领正红旗、镶红旗形成战力。

    当然了,实际上的原因则是,硕托和阿达礼两个人都是和硕睿亲王多尔衮的支持者。

    然而,面对多尔衮的提议,再次公开露面后的黄台吉完全反其道而行之,不仅当众打了多尔衮的脸面,而且立刻就赢得了满达海与罗洛浑的忠心。

    硕托虽然是代善的次子,但是却从来不得代善的欢心,因此连带着与代善嫡系的亲信部众之间也颇有嫌隙。

    而阿达礼,虽然其时贵为多罗颖郡王,地位尊崇,是礼亲王代善三子萨哈廉的长子,也是岳托的亲侄子,但是他与岳托的亲儿子罗洛浑相比,毕竟还是罗洛浑更得岳托生前部众的拥戴。

    也因此,黄台吉的这两个决定一提出来,就立刻赢得了代善在正红旗一系亲信大臣部众以及岳托在镶红旗一系之中的亲信大臣部众们的支持。

    就这样,原本由于代善之死,而在两红旗内部造成的巨大混乱,渐渐稳定了下来。

    黄台吉通过重用代善第七子满达海、岳托的长子罗洛浑,成功地压制住了企图依靠多尔衮上位的硕托和阿达礼。

    同时,也通过将饶余贝勒阿巴泰晋爵为多罗饶余郡王,成功地拉拢住了这个对他一直颇有怨言的同父异母兄长。

    黄台吉通过这几个重要的人事任命,以四两拨千斤的巧劲,遏制住了盛京城中的暗流涌动,搞多尔衮浑身实力却使不出来。

    黄台吉宣布了两红旗的旗主人选以后,多尔衮以满达海、罗洛浑两个年龄较小又无战功为由,反对这两个人出任正红旗和镶红旗的旗主。

    但是,黄台吉再一次借力打力,反手就又重用了代善的第四子瓦克达以及褚英的长子安平贝勒杜度。

    其一,黄台吉封代善年长的第四子瓦克达为多罗谦郡王,让他担任满洲正红旗佐理旗务王大臣,辅佐年轻的满达海总管正红旗事务。

    其二,黄台吉将多罗安平贝勒杜度晋爵为多罗安平郡王,并让他担任满洲镶红旗佐理旗务王大臣,辅佐罗洛浑总管镶红旗事务。

    与此同时,已经断定续顺公沈志祥所部人马叛离了大清国的黄台吉,为了笼络住各旗新老汉军队伍,不仅恢复了尚可喜的智顺王王爵,而且大肆提拔了一批八旗汉军固山额真和梅勒章京。

    除了马光远续任正黄旗汉军固山额真,王世选续任正红旗汉军固山额真,李永芳的儿子巴彦续任正蓝旗汉军固山额真以外,另有五人被任命为其余各旗汉军固山额真。

    其中,后金天命六年投降东虏的旧汉军将领张大猷,被任命为镶黄旗汉军固山额真。

    同样是后金天命六年投降东虏的旧汉军将领李国翰,被任命为镶蓝旗汉军固山额真。

    此外,崇祯三年在永平府城投降东虏的孟乔芳,被任命为了镶红旗汉军固山额真。

    至于已经死了的石廷柱,其生前兼任的两白旗汉军固山额真之位,也被一分为二了。

    后金天命四年就投降了东虏的旧汉军将领金玉和,被任命为了正白旗汉军固山额真。

    而崇祯四年在大凌河城投降黄台吉的张存仁也时来运转,奉黄台吉旨意率部改旗,并被任命为镶白旗汉军固山额真。

    至此,八旗汉军原来使用的皂镶黄、皂镶白、皂镶红等旗色也被正式废止不用,一律照满洲制度,改用满八旗旗号衣甲服色。

    过去在满清国内尤其是八旗制度之中处在最下等地位的八旗汉军,到了这个时候,也获得了较高一点的待遇。

    至少在表面上,比如在八旗的旗号衣甲服色上面,八旗汉军取得了与八旗满洲、八旗蒙古一样的地位。

    显然,黄台吉养病的时候并没有闲着,当他稍稍恢复之后,只此一招,就再一次牢牢地抓住了八旗汉军的军心。

    这一下,多尔衮、阿济格以及首鼠两端的济尔哈朗等人,更彻底无话可说了。

    面对积威多年的黄台吉,以及两黄旗、正蓝旗和八旗汉军的庞大实力,多尔衮、阿济格以及硕托、阿达礼等人,终究没敢公开跟黄台吉对着干,只得默默隐忍了下来。

第五九三章 缘起

    多尔衮兄弟的实力,原本不在黄台吉的两黄旗之下,比如他们拥有的满蒙牛录,他们拥有的马军、步卒以及人丁口数,都很强大。

    崇祯十二年春夏之交,多尔衮入寇大明腹地并顺利回到辽东的时候,两白旗的实力一度达到了近年来的巅峰阶段。

    多尔衮、阿济格、多铎三兄弟拥有的满洲牛录、蒙古牛录以及汉军牛录,一度达到了九十八个之多。

    这个牛录数目,不仅超过了两红旗,而且也从数量上超过了两黄旗。

    如果不是黄台吉与豪格父子二人的手里除了两黄旗之外还有一个正蓝旗的话,那么多尔衮三兄弟的实力,在崇祯十二年春夏之交的时候,就已经足以与黄台吉抗衡了。

    但是自那以后,事情起了变化,杨振的渡海突袭辽南,让原本实力强劲的两白旗开始由盛转衰,开始走下坡路了。

    熊岳城里死伤的,盖州城里死伤的,以及随后被黄台吉借机罚没的,两白旗所属牛录开是减少。

    尤其是多罗豫郡王多铎的被俘身死以及镶白旗诸多宿将老女真的损失,让满洲镶白旗的实力大减。

    不仅多铎自领的满蒙牛录伤亡殆尽不说,他旗下分得的诸多汉军牛录,也几乎被一扫而空。

    其中石廷柱所领的,自不必说了,多年积攒的精锐力量,在卧牛沟一战当中,几乎全军覆没。

    至于剩下的续顺公兵各部,那更不必说了。

    除了当初被达尔汉带走的部分重炮牛录以外,其余的都跟着沈志祥、许天宠等人归降了杨振。

    正是镶白旗的实力锐减以及正白旗汉军牛录的锐减,让多尔衮与阿济格两兄弟及其支持者们,始终不敢轻举妄动,最后,错过了篡位夺权的最佳时机。

    当然了,黄台吉在重新升殿理政以后,也并没有对多尔衮兄弟等人痛下杀手。

    相反,为了安抚最有情绪也最易冲动的阿济格,或者说为了光明正大地削弱多尔衮的正白旗,甚至是分化多尔衮与阿济格的关系,黄台吉破天荒地提议,让阿济格继承多铎的镶白旗旗主之位,并晋封其为和硕英亲王。

    与此同时,黄台吉还提议从多尔衮实力强大的正白旗当中,额外分出五个牛录,编入到重建的镶白旗旗下,充实镶白旗的实力。

    对此,头脑相对简单了一点的阿济格大喜过望,当即领旨谢恩,原本所持的反对黄台吉的态度,因此迅速发生了变化。

    多铎死了以后,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就是多尔衮最坚定的支持者。

    阿济格的态度一发生变化,多尔衮就立刻丧失了原来仅有的优势。

    到了这个时候,对多尔衮来说,不光是发动兵变,进行篡权夺位的事情,已经难以成功了,就连面对黄台吉变相剥夺正白旗旗下牛录的提议,他也无法拒绝了。

    当年,奴儿哈赤临终之前,曾经亲自指定分给多尔衮三兄弟每人十五个老建州牛录,预备让他们三人都做旗主。

    但是后来,情况有了变化,老奴死后,这个局面并没有出现。

    多尔衮三兄弟当中,年纪最长的阿济格,被排挤到了一边,反而是年纪尚小,对四大贝勒最没有威胁的多尔衮、多铎成了两白旗的旗主。

    不过,阿济格所领有的十五个牛录,并没有被剥夺,而是与他一起,最后被纳入到了正白旗的旗下。

    多尔衮所领的正白旗,之所以实力一直比较强劲,其实就与这一点有关。

    因为他的旗下,囊括了他与阿济格共有的累计多达三十个的老建州牛录。

    这些牛录,可与其他的蒙古牛录、汉军牛录,甚至与后来新编的野人女真牛录大不一样。

    因为这些牛录归附奴儿哈赤很早,多是奴儿哈赤当年起家时就建立的牛录。

    他们更比后来编建的其他牛录富有得多,而且拥有的人口牲畜更多,地位也更高,装备更好,战力也更强。

    多尔衮三兄弟早年备受四大贝勒排挤,后来又备受黄台吉猜疑忌惮,但却始终屹立不倒,就与他们领有的这些老建州牛录有关。

    然而现在,经过黄台吉这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番调整,阿济格不仅带走了属于阿济格自己的十五个老建州牛录,而且还额外从正白旗的旗下分走了另外五个牛录。

    搞到最后,在松锦军前损失没有多大损失的睿亲王多尔衮,赫然发现,回到了盛京城里以后,自己竟然成为了实力损失最大的那个人。

    可是面对黄台吉的提议,少了老礼亲王代善这个老谋深算的人物居中调和,多尔衮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了。

    阿济格是多尔衮的同父同母兄长,让阿济格成为镶白旗的旗主,成为和硕亲王,多尔衮根本无从反对。

    尽管他十分清楚,这是黄台吉的阴谋,是黄台吉为了避免他多尔衮兼领两白旗所采取的计谋,他也不能反对。

    阿济格早先就曾做过镶白旗的旗主,而且战功卓著,完全不存在所谓的资历和军功问题。

    同时,阿济格又是多铎同父同母的长兄,而多铎本人这个时候又还没有儿子。

    因此,多铎的镶白旗今后要么归多尔衮兼领,要么归阿济格领有。

    除此之外,基本没有其他可能。

    如果多尔衮反对黄台吉的提议,那就不仅仅是反对黄台吉的问题了,他同父同母的嫡亲兄长阿济格,也立刻走向他的对立面。

    面对黄台吉的手段,缺少汉人智囊辅佐的多尔衮根本招架不住。

    就这样,原本心高气傲的多尔衮,不得已接受了黄台吉的种种安排。

    二月初,身体稍稍恢复了一些的黄台吉,雷厉风行地完成了对八旗上层的人事调整,而此时,大明朝廷正式设立金海镇并命杨振率部渡海移防金海镇的消息,也传到了盛京城里。

    闻讯大惊失色的黄台吉,在详细了解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差一点又被气昏过去。

    但是,时至今日,事已至此,黄台吉除了咧着歪嘴瞪着斜眼大发雷霆,然后用他那只尚能活动的手,摔碎了数不清的杯盘碗碟之外,只能强忍着满腔的怒气,接受了这个现实。

    然而,复州城以及金州城、旅顺口所处的位置,对满清国有多么重要,依然充满雄心的黄台吉,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如果杨振所部人马还像上一次一样,只是上岸攻破城池,袭扰乡野,搞一番破坏然后就撤离退走,那还可以从长计议。

    可是现如今,他们却是要盘踞此地,预备长久立足,对黄台吉来说,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局面。

    所以,黄台吉直接跳过了追究辽南失地之责的阶段,很快便任命能和硕睿亲王多尔衮为奉命大将军,命其节制两白旗与两蓝旗人马,前往熊岳城,坐镇指挥铲除金海镇杨振所部人马的作战。

    如果不是黄台吉实在不良于行,自感不便于拖着病体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露面,那么他就亲自率军前来征讨了。

    而刚被黄台吉在明里暗里一顿收拾的多尔衮,也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接受了任命,领了奉命大将军的敕印,督师南下熊岳城来了。

    不过在松锦军前已经与杨振交过手的多尔衮,深知重炮对于攻坚的作用,临行之际,请求黄台吉将两红旗汉军重炮牛录,一并调拨麾下使用。

    恭顺王孔有德被编入了正红旗,其部下兵马数千人虽然仍旧自成一部,但却编在正红旗汉军序列里面。

    而这也正是恭顺王孔有德所部带着车炮辎重队伍,出现在两白旗与两蓝旗后面的原因。

    “珠玛喇,若不是看在你这狗奴才以往作战有功的份上,今日本王就替英亲王清理门户,先斩了你这狗奴才再说!”

    多尔衮一边心怀怨愤地回想着去年底从辽西撤回盛京城以来的种种事件,心中越发后悔当初在松锦军前的时候没有痛下决心,以至于酿成今日这般被动的局面。

    然而他满腔的怨愤却又不能对人诉说和宣泄,只能借着驻防熊岳城的镶白旗甲喇章京珠玛喇的无能,呵斥他一阵,来稍稍排解一下了。

    因为,以前与他一直一条心的同母兄长阿济格,如今也受到了黄台吉的恩惠,让他觉得不再那么可靠了。

    “奴才有罪,奴才该死,奴才叩谢王爷不杀之恩,奴才珠玛喇愿为本旗主子爷充当先锋效死赎罪!”

    珠玛喇见睿亲王多尔衮骂了自己那么久,此刻终于松了口,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当下立刻叩首谢恩不止。

    而此时,多尔衮骂了一通之后,心中积压的不满情绪宣泄出不少,眼见立了威了,也感到累了,便摆了摆手,让珠玛喇退到一边去,然后转身看了堂上坐着的诸王,淡淡说道:

    “从征诸王大臣,今夜难得聚齐了,都说一说吧,我大清重兵南下,铲除杨振所部兵马这一战,究竟应该怎么打?”

第五九四章把戏

    满鞑子伪帝黄台吉对于铲除金海镇的势力,的确是极为重视。

    这一次,不仅派出了和硕睿亲王多尔衮专理此事,而且还派出了一堆亲王、郡王率军从征,声势极为浩大。

    眼下在场议事的诸王,就有好几个,除了多尔衮这个奉命大将军和硕睿亲王以外,还有镶蓝旗的旗主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新晋镶白旗的旗主和硕英亲王阿济格,正蓝旗的佐理旗务王大臣多罗饶余郡王阿巴泰,以及恭顺王孔有德、智顺王尚可喜。

    此时此刻,这些亲王郡王们,正一个个脸色凝重地坐在堂中的椅子上,要么眼观鼻鼻观心毫无表情,要么紧皱眉头若有所思。

    而随行各旗的一众固山额真、昂邦章京们,更是连个椅子也没有,全部齐刷刷地跪在地上面,垂首侧耳,聆听多尔衮呵斥了大半个晚上。

    前一段时间,发生在盛京城里的暗流涌动和明争暗斗,这些亲王郡王们以及跪在地上的各旗大臣们都是亲历者。

    多尔衮现在的心情有多么糟糕,他们当然心知肚明。

    此时此刻,他们谁也不愿先开口,都担心说错话,触了多尔衮的霉头。

    因此,多尔衮问出来的话,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场面彻底冷了下来。

    多尔衮一双锐利的眼睛,从智顺王尚可喜、恭顺王孔有德等人的脸上一个个扫过,最后落在了和硕郑亲王济尔哈朗的身上。

    “郑亲王,你先说说吧,毕竟旅顺口之地,原本由你们镶蓝旗派军驻防,现如今么,却落到了杨振的手里。

    “旅顺口的位置有多重要,也不用我再多说。这一次,皇上派了我等前来,若不能收复旅顺口,就是拿回了复州城,金州城,我等也不算全功!

    “到时候,皇上若是以此来问罪,呵呵,我多尔衮总领南下全军,自是难辞其咎,可是你郑亲王旗下丢了旅顺口在先,也一样脱不了干系!”

    黄台吉病重昏迷期间,多尔衮曾经派人旁敲侧击地询问过或者说试探过郑亲王济尔哈朗的态度。

    当时,济尔哈朗对多尔衮的各种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基本上是一种冷眼旁观或者保持中立的态度。

    济尔哈朗,奴儿哈赤弟弟舒尔哈齐的次子,即已故二贝勒阿敏的弟弟。

    黄台吉当年将借故二贝勒阿敏圈禁至死,济尔哈朗的心里当然是有芥蒂的。

    但是,阿敏若不死,济尔哈朗也没有机会登上镶蓝旗的旗主之位,而没有这个旗主之位,他也就不可能在黄台吉称帝以后得封和硕郑亲王的爵位。

    所以对于黄台吉这个人,济尔哈朗的心态是非常复杂的。

    与此同时,济尔哈朗属于野猪皮宗室的外围,他自己是没机会登上满清权力顶峰的。

    也因此,他对多尔衮的野心,以及对黄台吉的地位可能受到的挑战,最后采取了一种看似明哲保身的策略。

    那就是坐山观虎斗,不直接参与任何一方,也直接不介入其中。

    对他来说,这既是一种无奈之举,又是一种明智之举。

    但是,他这么做了以后,事实上却是两边不讨好。

    对多尔衮来说,济尔哈朗这么做,等于是不支持自己。

    相应的,对醒转以后的黄台吉来说,济尔哈朗这么做,同样等于态度暧昧。

    黄台吉重复恢复了尚可喜的智顺王王爵,就说明了他对济尔哈朗明哲保身态度暧昧的不满意。

    因为,智顺王尚可喜及其所部智顺王兵马,是在镶蓝旗汉军序列当中的,是隶属镶蓝旗行走作战的人马。

    在济尔哈朗的镶蓝旗下安置一个拥有王爵的,并且效忠于黄台吉这个满清皇上的智顺王尚可喜,就是对济尔哈朗的一种制衡。

    依靠提高八旗汉军的地位,来收取八旗汉军之心,然后又借此来制衡八旗满洲的上层权贵,一直是黄台吉采取的谋略。

    这个谋略,出自范文程、宁完我这等汉奸之手,但却被黄台吉玩得十分纯熟。

    当然,黄台吉的这个阳谋,也早就被多尔衮、济尔哈朗这样的人物看破了。

    此时此刻,多尔衮对郑亲王济尔哈朗所说的话里,就含沙射影地包含了这样的意思。

    就是说,黄台吉叫他们前来征剿杨振那个金海镇,如果这个任务完不成,这个事情不顺利,黄台吉固然会借机整治他多尔衮,但是济尔哈朗也跑不了。

    凭他在前不久盛京城里的表现,黄台吉一定会新账旧账一起算。

    到了那时候,镶蓝旗丢失旅顺口的罪责,就一定会被人翻出来。

    这也是多尔衮在这个场合突然提起旅顺口的原因。

    睿亲王多尔衮话里话外的意思,郑亲王济尔哈朗当然一点就透,完全领会到了。

    灯烛的光亮下,郑亲王济尔哈朗胖乎乎的大脸泛出一层油润圆滑的光,他听了多尔衮的话,皮笑肉不笑地咧嘴呵呵一笑,说道:

    “以本王看,铲除金海镇之法,无外乎围城,设伏,打援,攻坚。我们先南下围了复州城,围三缺一,然后在复州城南重兵设伏。

    “复州城被围,那杨振必率其主力来援,到时候将其主力一网打尽,金州城、旅顺口或可以不战而得。”

    济尔哈朗长得肥头大耳,生就一副心宽体胖的样子,与在场其他诸王者清瘦干练,或者威武雄壮的模样相比,显得有些另类,甚至可以说是一身肥膘一脸猪相了。

    但是,他说出来的话,却丝毫也没有吞吞吐吐拖泥带水的样子,战略战术非常清楚,显然早有考虑。

    “围城打援?”

    “没错。这也是我大清皇上一贯战法。报至盛京,我皇上也必不会有异议。”

    “嗯。”

    对济尔哈朗提出的围城打援的战略,多尔衮本来心里是有些异议的。

    但是,他又听见郑亲王说,这是黄台吉一贯使用的战法,当下便点着头嗯了一声,沉思着没有再多说什么。

    围城打援,需要时间,少则一两个月,多则三五个月。

    如果复州城内人马粮械充足,那需要的时间可能就更长了。

    而他率领数万重兵,背靠城池,云集在熊岳城一带,每日里人吃马嚼所消耗的粮草,都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如果是在南朝的关内,围城打援再怎么旷日持久都没关系,他可以派出军队四处劫掠来弥补军中粮草之不足。

    可是现如今他所处的位置,却不是在南朝境内,而是在辽东半岛之上。

    这里的汉人村屯百姓,早被他们满鞑子屠戮一空了,他们就是想靠劫掠来补充粮草,也不可能了。

    小半年之前,熊岳城一带还有一些新编的旗人牛录,带着家眷和包衣奴仆,被分发到这里来驻屯,让这一带多少有了一点人烟。

    可是自从复州城易手以后,熊岳城已经成了前线,双方哨探人马你来我往,搞得附近驻屯的旗人们也躲进了熊岳城里。

    至于这些旗人的包衣奴仆们,要么被主子带进了城中,要么早就跑到了南边,被送进了牢城营里。

    多尔衮带着数万重兵前来作战,所需要的数以万石的粮草,只能来自辽沈后方的长途输送。

    若要在复州城下执行围城打援的战略,他麾下数万重兵哪里耗得起呢?

    面对这个至关重要的粮草补给问题,多尔衮自是要对围城打援这个战略充满疑虑了。

    然而,济尔哈朗的后一话,却又一句惊醒梦中人,让他瞬间转了一个念头。

    今时今日,此时此刻,需要他多尔衮认真考虑的事情,可并非只有眼前的战事啊!

    身后的盛京城里,那个嘴歪眼斜半身不遂已经没有了人君模样的大清皇上,可正在盯着自己呢!

    一旦自己在军前出了任何差错,那么蓄势已久却一直没有对自己动手的黄台吉,一定会借机发作。

    黄台吉对自己的政敌有多狠,多尔衮可是亲眼见证了好几回了。

    真到那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己可就有口难言了。

    至于所需粮草么,呵呵,跟自己这个睿亲王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发什么愁呢,那正该是大清皇上考虑的事情啊!

    就在这么一转念之间,多尔衮本来充满了疑虑和压力的心,突然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

    ——今日近日,自己领重兵在外,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呵呵,果然还是郑亲王老成持重,所虑稳妥啊!依本王看,就这样办理。正白旗兵马主城内,正蓝、镶蓝、恭顺王部与镶白旗,按东西南北四面下寨,且在熊岳城休整数日。

    “各旗务必管好自己人马,每日多派哨探南下,等探明了南边情况,再定大军南下征讨事宜!今夜就议到这里——”

    多尔衮主意拿定,就要遣散众人,但是他刚说到这里,就听见一直端坐不语了大半夜的多罗饶余郡王阿巴泰突然张口打断了他的话头说道:

    “老十四,那个杨振小儿的麾下现如今,满打满算,也不过才区区万余人马而已。而你身为我皇上钦命之奉命大将军,统率两白旗、两蓝旗精锐人马,以及正红旗汉军乌真超哈诸牛录,合计多达四万!

    “有此四万健儿,诸王正该一鼓作气,扫荡南下,直取复州,再下金州,然后集结重兵重炮强攻旅顺,岂能予敌以喘息之机,搞什么围城打援的把戏?!”

第五九五章意见

    阿巴泰的脾气粗鲁暴躁,这在奴儿哈赤的儿子们当中也是出了名的,光是因言获罪,就已经好几回了。

    眼下的他,已经年过半百,但是其急躁火爆的脾气,却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有大的改变。

    面对郑亲王济尔哈朗提出来的,并经过睿亲王多尔衮赞同的围城打援战略,他没有一丁点附和的意思,一张口就是否定。

    对于带兵作战,尤其是针对明军作战,阿巴泰从来没有怕过,也几乎从来没有输过。

    这使得阿巴泰杂面对明军的时候,非常狂妄嚣张,根本不把明军明将放在眼里。

    前番,杨振已经接连战胜了满鞑子好几场了,按理说,阿巴泰也该把杨振当个人物看了。

    然而事实上,全然不是如此。

    之前杨振对战满鞑子的好几次胜利,阿巴泰都没有适逢其会,所以他并没有在杨振手里吃过苦头,并不觉得杨振及其所部兵马与其他明军明将有何不同。

    这次他奉命跟随多尔衮大军南下来打新冒出来的所谓金海镇,本来就是抱着牛刀杀鸡的态度来的。

    结果,多尔衮聚齐了从征各旗的诸王贝勒大臣以后,定下了一个围城打援这么不思进取的战略,让他十分不解,同时也十分不爽。

    “老十四,人都说你聪明睿智,皇上先前还曾赐你墨尔根代青的称号,哼,我看你是如今是猪油蒙了心,空有睿智之名!”

    阿巴泰先前的话说了以后,多尔衮还只是面沉如水,不动声色,但是,现在阿巴泰这么一说,多尔衮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同样瞬间色变的,还有在座的英亲王阿济格、恭顺王孔有德、智顺王尚可喜以及跪在地上的一众旗下大臣。

    唯有郑亲王济尔哈朗依旧面不改色,只是笑眯眯地看着阿巴泰,完全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多罗饶余郡王,你管奉命大将军和硕睿亲王叫什么?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你不清楚?老十四也是你能叫的吗?!”

    多尔衮尚未发话,但是多尔衮的同母兄长新晋镶白旗旗主和硕英亲王阿济格,突然站了起来,用手指着阿巴泰,声色俱厉地呵斥了起来。

    “睿亲王奉旨统率南下各旗从征人马,大军行止自当由睿亲王决定!若你自认为可以凌驾于睿亲王之上,你可自行带正蓝旗人马独行!

    “且我镶白旗前番受了重创,如今重编未久,仍需要一段时日磨合才能上阵,你若要各旗强攻硬取坚城,那就请你饶余郡王率正蓝旗兵马,去当先锋,去打头阵!”

    阿济格这一次虽然受了黄台吉的所谓恩惠,从多罗武英郡王晋升为和硕英亲王,并当上镶白旗的旗主,但是他对黄台吉并不真的领情。

    到了关键时候,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自然而然地,站在多尔衮的这一边。

    黄台吉的分化拉拢手段,的确让睿亲王多尔衮当时心生疑窦,对自己的这个同母兄长有了猜疑之心。

    但是,自小相依为命的同母亲兄弟,终究还是有一些超越利益的亲情在。

    尤其是多铎死了以后,多尔衮与阿济格两人的关系,也明显比以前好多了。

    此刻,阿济格呵斥阿巴泰的这个行为,其中所表现出来的立场和态度,立刻被睿亲王多尔衮接收到了。

    多尔衮听了阿济格所说的话,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先是摆了摆手,示意阿济格坐下,然后深呼吸一口气吐出来,看着阿巴泰说道:

    “既然饶余郡王有异议,那就再问问其他人的意见好了,然后把所有的意见,都报送到盛京城去,由皇上亲自定夺。饶余郡王,这样可好啊?”

    多尔衮冷淡的语气里,流露着一种半是商量、半是戏谑的味道。

    阿巴泰听了这话,一时愣在当场,他想反驳,但却不知道该当如何反驳。

    因为多尔衮说的这个话,简直大公至正到了极点,叫他根本无法反驳。

    但是他却明显的感觉到,多尔衮一定是存了什么别的心思。

    至少眼前的多尔衮可不是以前那个多谋而善断、睿智而果敢的多尔衮了。

    阿巴泰的嘴巴嗫喏了几下,终究没有说话,只是哼了一声,扭头避开了多尔衮与阿济格的目光。

    接下来,多尔衮果然又挨个询问了恭顺王孔有德和智顺王尚可喜的意见。

    恭顺王孔有德与智顺王尚可喜两个人都是老油条,他们都不想被卷入到满清宗室诸王的争斗当中去,一致表示自己坚决奉命行事,没有其他任何意见。

    但是,对于他们两个人耍滑头的回答,不光是饶余郡王阿巴泰极其不满意,就连睿亲王多尔衮也对他们极其不满意,催着他们必须提出自己的想法。

    于是,搪塞不过去的智顺王尚可喜,最后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以奴才之见,主子爷们说的,都有道理。我大清兵数万精锐人马云集在此,每日所耗粮草不是小数目,若能以牛刀杀鸡之势速战速决,那自然是上上之策!”

    尚可喜这么一说,方才明显主张围点打援的多尔衮、阿济格以及郑亲王济尔哈朗三人的神色顿时就是一沉。

    他们若有所思地看着尚可喜,皆是满脸的不悦。

    而饶余郡王阿巴泰则哼了一声,半是蔑视半是挑衅地看了看睿亲王多尔衮,然后对尚可喜说道:

    “智顺王,呵呵,你这个奴才,倒是比许多人更有见识!”

    智顺王尚可喜没有料到说出来的头几句话,就造成了这样的后果,此刻听见阿巴泰这么说,更是慌得一批,立刻从半拉屁股悬空的座椅上滑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主子爷们稍等,且听奴才把话说完。”

    说完这个,尚可喜生怕再被打断,气都不敢大喘一下,立刻就接着说道:“辽南地形特殊,过了复州城往南,尤其是金州以及旅顺口之间,三面皆海,地多山岭,南北虽有道路相通,但是道路崎岖狭窄,并不适宜我大军展开。

    “且我大清兵一旦深入,或中敌人诱敌深入之计,到时候敌人拥有大批水师,可以进退自如,而我大清兵则不然,粮道一旦被断,就要进退两难。这一点,还要请主子爷们明察!”

    智顺王尚可喜终于把两面话都说完了,暗自喘了一口气,垂首跪在地上,不敢去看阿巴泰的脸色。

    “呵呵,尚王爷,饶余郡王说你有点见识,果然没有说错,的确是有一些见识。快起来吧,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可是我大清皇上钦封的智顺王!”

    多尔衮见智顺王尚可喜的确说出了一些东西,并非一味见风使舵,当下和颜悦色地请他起来说话。

    对于孔有德、尚可喜这样的汉人降将得封王爵,多尔衮当然也是有看法的,认为黄台吉对这些人过于厚待了。

    但是他与其他的八旗王公还是有所不同,他也认识到了这些汉人降将的重要用途。

    原来的所谓建州女真各部落,并没有多少人口,满打满算也就二三十万人而已。

    要想凭借这么点人口就想称王称霸,甚至入主中原,不啻于痴人说梦。

    所以,为了壮大自身的实力,就只能吸纳明军的降兵降将,同时吸纳或者掳掠南朝、蒙古甚至是朝鲜的人口,让他们为己所用。

    多尔衮虽然对黄台吉有很多不满,甚至愤恨,但是对黄台吉的这个做法,他还是比较认可的,也愿意拉拢利用一些旗下的汉人将领。

    比如,孔有德、尚可喜这样的人物,若是愿意为他所用,他也是欢迎的。

    所以,他听了尚可喜的话,立刻肯定了尚可喜的说法,一边说着请他起来,一边上前作势欲搀扶他。

    尚可喜则一骨碌爬了起来,受宠若惊地躬身致谢,同时忙不迭地后退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恭顺王爷,你的意见呢?想当年,你可是亲身参与了夺占旅顺口的那场战事,而且功劳卓著,本王料想,你一定有以教我!”

    多尔衮从尚可喜这里得到了自己想要听的意见以后,转脸看着战战兢兢的孔有德,皮笑肉不笑地这么问他。

    崇祯六年七月旅顺口陷落,落入满鞑子之手,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的人物,就有孔有德及其所部人马。

    早在崇祯六年五月份的时候,孔有德、耿仲明一伙人,裹挟着登州之乱的残兵败将及大批船只军械渡海向北投降后金。

    途中,他们遭到了镇守旅顺口的大明总兵黄龙的拦截,一场大战以后,孔有德、耿仲明一伙人虽然逃出了生天,但随行人马部众损失惨重。

    到了后金那边以后,孔有德为了报复镇守旅顺口的黄龙所部,于是向黄台吉献策,请黄台吉派大军夺占旅顺口。

    孔有德所部人马对旅顺口的地形道路、城池布防甚至将领兵力,都非常熟悉,同时又拥有大批舟师和炮火相助。

    就这样,黄台吉派出了岳托率领镶红旗的军队万余人,配合着孔有德、耿仲明等人的人马部众及其舟师炮火水陆并进,终于攻陷了旅顺口。

    镇守旅顺的总兵黄龙兵败自杀,旅顺口驻军大部战死,小部逃散,随军眷属大部分被屠杀,小部分被俘虏成了奴隶。

    如今,六年多过去了,当年攻陷旅顺口的统兵之将岳托已经死掉了,了解其中内情的将领,眼前的众人之中也就只有孔有德了。

第五九六章 定了

    “王爷如此说,奴才真是愧不敢当。想当年我大清兵攻占旅顺口,一靠我大清皇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二靠故克勤郡王亲率大军指挥有方。奴才虽然出了一点力,但与主子爷们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嗯?”

    孔有德的话头刚开始,立刻就被多尔衮给打断了。

    多尔衮可不想听他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口水话,因此原本带着温和笑容的脸,也在这一瞬间冷了下来。

    孔有德见状,连忙站起来躬身说道:“这个,奴才认为智顺王爷说的很有道理。金州以南地势崎岖、道路狭窄,并不适宜大批骑兵奔袭作战。

    “尤其是旅顺口,依山傍海,地势险要,更为易守难攻。主子爷们与其劳师远征,强攻硬取,莫不如调虎离山,将金州旅顺之敌,诱到复州一带,毕其功于一役!”

    孔有德这么一说,多尔衮的脸色好转了一点,当下不住点头。

    但是另一边,阿巴泰听了孔有德话,再一次按奈不住自己的脾气,对着恭顺王孔有德吹胡子瞪眼睛呵斥了起来。

    “恭顺王,照你这么说,若是金州城、旅顺口之敌不出来与我对战,我大清兵数万人马,难道就在复州城下旷日持久一直等待下去吗?!”

    阿巴泰说了这些话,犹自不解气,冷哼了一声,接着说道:“当年岳托能以镶红旗万余人马攻旅顺,即能大获成功,而今日我大清兵有四万之众,有何不可强攻夺取呢?!难道奉命大将军睿亲王比不上岳托吗?!你这奴才倒是说说看,这是何道理?!”

    阿巴泰不敢冲着多尔衮大喊大叫,但却把怒气撒到了恭顺王孔有德的头上。

    “这个——”

    面对阿巴泰怒气冲冲的指责,恭顺王孔有德登时有点慌了,当下甩了马蹄袖,立刻跪在了地上,吞吞吐吐地说不上话来。

    类似孔有德、尚可喜这种人,虽说也是黄台吉封的王爷,可是在多尔衮、阿巴泰、阿济格等人的面前,他们毫无地位可言。

    如果黄台吉在场的话,那还好一点,黄台吉对他们还是比较尊重一些的,也常常告诫其他宗室亲王郡王贝勒贝子们要尊重他们。

    可是眼下,黄台吉却是那么一个模样,任谁看都不像是能长久的了。

    这样一来,孔有德、尚可喜他们这些人的地位就尴尬了,也变得艰难了。

    比如说,眼前这几位大佬,他们就谁也不敢得罪,夹在中间被挤压的感受要多难熬有多难熬。

    “说,孔有德你接着说!如果你说的有道理,不光是盛京城里的大清皇上是你孔有德的靠山,我多尔衮也是你的靠山!”

    多尔衮原本尚有拉拢阿巴泰的想法,但是现在看阿巴泰被黄台吉给的饶余郡王迷了眼,似乎已经不在意以前被黄台吉的各种排挤打压了。

    既然如此,那就再看看吧。

    当下,多尔衮也不管阿巴泰怎么看,直接给恭顺王孔有德撑腰壮胆,要他有话直说。

    孔有德见状,也没法子了,只得硬着头皮把自己的理由说了出来。

    “奴才之所以建议主子爷们从长计议,主要是因为今时今日此地之形势,已与六年以前大为不同了。

    “六年前强攻旅顺以前,复州城、金州城皆在我大清兵的手中。彼时我有城池可以驻兵屯粮,而敌也无强大水师袭扰海岸,我大清兵粮道与退路皆无后顾之忧。

    “而今时今日则不然,杨振所部兵马不仅占据了复州城,占据了金州城,而且拥有大批战船和水师,杨振小儿能够横渡辽海,来此立足,即因其拥有大批水师船队。

    “我大清兵若绕开复州城、金州城一路南下,是置大军粮道、后路于不顾也。一旦前重而后轻,头重而脚轻,遇上杨振这样的对手,遇上杨振所部兵马的埋伏,则我大军危矣!”

    之前发生在辽西的战事,比如对松山城的围攻,孔有德的重炮队伍是参与了的。

    杨振所部兵马的火器之犀利,给孔有德这个半路出家的所谓满清火器帅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再想一想金州以南的地形,想一想多铎、图尔格以及石廷柱他们在辽西山地沟谷之中的下场,孔有德就更加心有余悸了。

    而且,当年孔有德等人领着岳托的大军攻陷旅顺口,靠的根本不是什么黄台吉的决胜千里,什么岳托的指挥有方,真实的原因是孔有德他们这些人深知旅顺口内的虚实。

    他们知道黄龙虽然贵为东江总兵,却根本指挥不了当时的东江人马。

    他们知道旅顺口内人马粮饷弹药皆不足,可用之兵不多,一共也就两三千人而已,其中还多是老弱。

    就这样,孔有德、耿仲明领着岳托的大军水陆并进,到最后,还是靠着一伙因为弹尽粮绝而绝望叛变的内应才破了城池。

    与此同时,围攻旅顺口的过程,孔有德、耿仲明以及岳托的人马伤亡惨重,他们破城之后,为了泄愤,还屠了城。

    这些事情,孔有德不愿意当着尚可喜的面儿多说,因为尚可喜的许多亲眷族人,就是在那一场屠杀当中死掉的。

    从当年旅顺口沦陷这个事情上来说,智顺王尚可喜与恭顺王孔有德他们之间可是有仇的。

    “所以,以奴才之见,如今敌我所处之形势既然变了,我大清兵再夺旅顺口的战法,也要跟着变化。挥重兵,直取旅顺,听起来干脆利落,但却很有可能将大军置于险地。”

    “嗯,那么,若依你恭顺王之见,我大清兵应当采取何种战法?”

    原本多尔衮不愿贸然南下,也是存了别的想法,比如拥兵自重的念头,甚至是养寇自重的念头。

    在他看来,黄台吉让自己领兵南下征讨金海镇,一来是忌惮自己,是想把自己远远地打发出去。

    二来么,也是想寻自己的错处,借机处置自己,比如剥夺自己的爵位,甚至夺了自己的所属牛录等等。

    这样的事情,黄台吉是完全干得出来的,光看当年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的下场就知道了。

    既然黄台吉叫自己前来征剿金海镇的目的不纯,那自己又何必为黄台吉火中取栗呢?

    万一真应了汉人那句老话,也就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呢?

    万一自己这边跟杨振的金海镇打生打死,打个两败俱伤,然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灭了金海镇,回头却被黄台吉随便找个理由给收拾了呢?

    与其如此,倒不如干脆将计就计,干脆拥兵在外,静观盛京城内的形势变化呢!

    多尔衮赞成济尔哈朗的建议,打算先围城打援,不得已再逐城攻坚的战略,主要是基于这个考虑。

    因此,对于径直率军南下直奔金州城或者旅顺口,事实上他并没有真的认为这么做太过于危险。

    但是现在,听了尚可喜与孔有德的意见后,多尔衮突然发现,绕开复州城,径直督军南下,还真是不太可取。

    因为恭顺王孔有德所说的一些话,让他突然就想到了打小相依为命的弟弟多铎,并进而想到了带着大批火炮辎重遇伏的石廷柱,于是便不由自主地接着询问孔有德应当怎么办。

    孔有德看见多尔衮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想了想方才多尔衮所说的能给自己当靠山的话,当下一咬牙,说道:

    “王爷,杨振小儿的眼界,终究还是短浅了一点,如果他放弃了复州城,那我们自是无法可想,只能挥师南下金州去,粮道拉长,有利于敌。可是现如今他并没有放弃复州城,下一步复州被围,他必会派军来援。

    “主子爷们可以前出围了复州城,一边在复州外围设伏以待其援军,一边在盖州或者复州海岸择地打造战船。如此,不出半年,辽南之形势必将为之一变,金海镇之势力也才能斩草除根!”

    说到这里,孔有德总算把话说完,而在座的其他诸王,不管是持赞成的态度,还是持反对的态度,至此皆鸦雀无声了。

    “嗯,很好,很好,恭顺王所说种种不可不虑。既如此,本王主意已定。饶余郡王阿巴泰听令,明日天亮,你即率本旗人马六千人先行南下,拔除复州城以北金海镇所有人马据点,为全军进兵复州扫清道路!”

    多尔衮听完了孔有德的一番话,终于下定了决心,当即发布了南下的第一条命令。

    而饶余郡王阿巴泰听了多尔衮的命令,心中怒甚,但是眼下的满鞑子军法十分严酷,主帅命令已下,任何人抗命不从,都是大罪。

    当下只见他冷哼了一声,站起来冲多尔衮躬身抱拳,算是领了命令,然后扭头就气呼呼地离开了议事的现场。

    而主意已定的多尔衮对此也不以为意,接下来又接连发布了一道道命令。

    先命英亲王阿济格统率本旗人马与智顺王尚可喜部兵马为后路,驻扎熊岳城一带,负责后方海岸防务、保护粮草转运,同时尽快择地建厂打造战船。

    然后,多尔衮以郑亲王济尔哈朗本旗人马、恭顺王孔有德部车炮兵马,与自己的正白旗人马合为中路,由自己亲自率领,决定在熊岳城休整三日后南下复州围城。

    崇祯十三年二月十七日一早,刚刚抵达熊岳城附近的满鞑子大军便迅速调整了部署,开始行动了起来。

    饶余郡王阿巴泰虽然对多尔衮过于小心翼翼的决定颇为不满,但是多尔衮是这次征剿金海镇的统帅即所谓奉命大将军,他不能不服从多尔衮的命令。

    所以,一早起来,他就传令拔营,带着由他自己直领的八个牛录以及黄台吉交给他指挥的另外十二个正蓝旗牛录,加上一些厮卒,一共六千余人,简单收拾了行装,怒气冲冲人喊马叫着直奔复州城去了。

第五九七章 福祸

    而身在复州城中的杨振,并不知道多尔衮这帮子人这次带来了这么多人马,居然计划采取围城打援的策略对付自己。

    相反,他认为多尔衮一定会为多铎复仇,而两白旗的人马见到了原来松山城的各部官军一定会杀红了眼,不惜一切代价前来攻城。

    然而,误会也有误会的好处。

    这个好处就是,杨振及其麾下各部将领都知道这回来的主力是两白旗的人马,而自己们与两白旗的人马可以说已经是仇恨大到解不开了。

    去岁辽西的连番大战,杨振麾下松山各部官军打得两白旗尤其是镶白旗人马伤亡惨重。

    自多铎以下,镶白旗的满蒙权贵以及汉军高层,几乎被一锅端了。

    满清后方盛京城里的镶白旗人家,更是几乎家家戴孝,户户白发人送黑发人。

    既然双方之间有了这样的深仇大恨,那么这一回多尔衮统帅大军前来复仇,还不得打疯了啊!

    所以,复州城内的各部人马,根本不用杨振多说,自从满鞑子屯兵熊岳城一带的消息传来以后,就立刻投入到了整修工事,准备战斗的行动之中。

    复州城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算小,好在城中现在除了备战已久的各路兵马以外,没有其他平民百姓。

    城中储藏的粮草弹药,经过前后三次的补充,现如今正十分充足,足够杨振他们这些人坚守城池打上几个月的了。

    与此同时,复州城城高池阔,只有北面、东面、南面三座城门,而且每个城门处皆有瓮城防护。

    每个瓮城之上的炮台上面,还都装备有之前夺占复州之后运入城中的一门红夷大炮。

    当时杨振的想法是,复州城有可能随时放弃,并不是自己的必守之地。

    若是将珍贵的红夷大炮,过多地集中在这里,一旦决定放弃它的时候,需要将红夷大炮破坏掉,这样一来,难免太过可惜。

    就这么一念之差,城头的远程炮火相对不足了,就成了如今复州城城防体系当中最薄弱的地方。

    好在复州城内重型红夷大炮虽然不足,但是后来张得贵渡海以后,给复州城的李禄等人送来了大批的弹药军械。

    而其中,就有多达三十门的使用开花弹的大口径臼炮,即杨振为之命名的冲天炮。

    因此,眼下复州城头的远程火力,虽然相对不足,但是其近程的火力却十分可观。

    与此相应的是,远在北汛口海岸附近的袁进等人所率领的庞大船队,也拥有许多装在大船上的冲天炮、大将军和佛郎机炮。

    到了关键时候,他们这些装在船上的火炮,也可以开炮轰击岸上的敌人。

    而这些弹药军械的存在,也正是杨振在听说了北边的消息以后,仍然敢于以四千多人坚守复州城的底气所在。

    杨振并不是没有想过以退为进的策略,比如干脆放弃复州城,直接退守金州城,但是他想来想去,还是怕伤了士气军心,决心守一守再说。

    在他看来,他们之前能以数千兵力对抗满鞑数万大军守住松山城,现在就没有理由守不住条件更好一点的复州城。

    即便最后守不住,如果一开始就弃守了,那对刚刚移镇金海的各路人马来说,也是在有点太打击士气了。

    尤其是对身后正在南关岭分田驻屯并整修工事的刘万忠五屯营数千人口来说,自己一旦直接退守金州城,他们刚开始的事业就无法进行下去了。

    还有龙王庙的金州船厂,一时间又该如何办理呢?

    难道要一弃了之,或者一把火烧了?

    这些方面,也让他不能不在复州城认真坚守上一段时日,以便给后方创造更多的备战时间。

    就这样,杨振决心坚守复州城,并在坚守中等待或者创造新的战机。

    根据杨振的部署,吕品奇率领所部金海北路人马驻守北门,即镇海门瓮城;祖克勇率领所部金海东路人马驻守东门,即明通门瓮城;张臣及其所部火枪营人马驻守南门,即迎恩门瓮城。

    除此之外,李禄及其所部掷弹兵营的左翼人马充任中军,跟随杨振行动,并担负临机支援其他三部人马的战略预备队任务。

    崇祯十三年二月十七日这天上午,巳时左右,先前被派出去往北继续哨探的钟令先所部人马,又一次匆匆忙忙地回到了镇海门外,将满鞑子先锋正蓝旗六七千人马快速南下的消息带进了城中。

    到了中午时分,复州城西北附近的骆驼山一带,更响起了连绵不绝的爆炸之声。

    剧烈的爆炸声,随着西海岸的海风传来,一阵紧似一阵,听得复州城中的诸将心中忐忑不已。

    “必是满鞑子的先锋正蓝旗人马,发现了驻守在骆驼山潘喜与胡大宝他们的队伍!骆驼山东边不远,就是北方南下复州城的驿路,满鞑子若想安心南下,尤其是前来围攻复州城,势必要先拔除我们在骆驼山的驻军!”

    为了安定城中的军心,杨振将城中诸将召集到了复州北门镇海门的城楼之上,一边用千里镜瞭望着西北海岸附近的骆驼山,一边对诸将分析了眼前的形势。

    “不过,没有关系,骆驼山虽然不大,但是地形极其险峻,满鞑子若想攻下骆驼山,绝不是三两天内能够做到的事情!

    “只要潘喜胡大宝他们在骆驼山弹药粮食不绝,满鞑子想要依靠弓马骑射攻上山顶,那是绝无可能!”

    对复州城西北的骆驼山,杨振可是知道的,三百年后这里会是一个充满了山海奇观的著名的景区。

    骆驼山不甚高大,最高的主峰,也才三百来米。

    主峰上有一块形似骆驼的巨石,所以这座山叫做骆驼山。

    除了这个突兀高耸的主峰之外,骆驼山的主要山脊海拔不过才二百来米。

    但是,看起来并不高大的骆驼山,山势却是极其险峻,其四周没有大的缓坡,几乎尽是平地而起的悬崖峭壁。

    最出奇的是,骆驼山的山上林木繁盛,而且林泉遍地,根本不缺少可以饮用的水源。

    有了这样的条件,只要驻守在山上的自军不缺弹药粮食,就能一直坚守下去。

    所以,杨振对于已经提前一步进驻到骆驼山上的潘喜、胡大宝两部人马并不怎么担心。

    “可是,都督,如果满鞑子大军一直围攻骆驼山,潘喜和胡大宝他们在山上弹尽粮绝了怎么办?!”

    对骆驼山的地理条件同样已经有所了解的李禄,听着骆驼山方向持续不断传来的激烈爆炸声,仍然心有疑虑。

    他跟着杨振来到镇海门的城楼上,往西北方向眺望了良久以后,忍不住将自己心中疑问说了出来。

    “没关系,之前我已嘱咐了袁进,叫他们注意接应,不等骆驼山弹尽粮绝,袁进他们的船队,就会从金州城将一批粮草弹药转运过去!”

    杨振既然派袁进出城,领着船队驻泊在北汛口一带的海上,自然早就有了让他们充当整个战场运输队的安排。

    与此同时,杨振在派出胡大宝和潘喜两部人马的时候,也早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

    “而且,我也已经告诉胡大宝他们了,真要是到了弹尽粮绝,实在顶不住的时候,他们可以自行撤退到海上去!

    “他们的任务,原本就是在骆驼山尽可能迟滞和消耗满鞑子的人马。呵呵,如果满鞑子对骆驼山攻势猛烈,以至于能将占据了地利条件的潘喜和胡大宝打得弹尽粮绝,那么满鞑子的大军只会损失更大,恐怕非得在那里伤亡个几千人马不可!”

    杨振这么一说,跟在身边的诸将,尽皆点头认同,一时间,之前的紧张氛围也消散了不少。

    接下来的三天当中,复州城西北附近骆驼山方向的爆炸声,始终持续不断地响着,时而稀疏,时而密集,甚至不分白天和黑夜。

    到了第四天的中午,即崇祯十三年二月二十日,大白天的,一直没有停歇的爆炸声,突然停了下来,而且一停就是半天。

    复州城内派出去的一波波哨探,要么出城不久就遭遇伏击仓皇逃回,要么就是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任何消息。

    身在复州城中的诸将,不明就里,皆心怀忐忑地猜测着可能发生了什么。

    一个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不详的预感。

    甚至连一直对骆驼山守军充满信心的杨振,也不由自主地开始怀疑起自己先前的判断是否正确了。

    到了当天傍晚的时候,奉命出城往北去打探消息的钟令先,带着一小队的人马从北边赶了回来。

    “都督,骆驼山一带被围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满鞑子的哨骑和探马,卑职等人无法深入进去。潘喜胡大宝他们究竟如何了,眼下还无从得知!”

    风尘仆仆气喘吁吁的钟令先一上城楼,见到杨振,当即向他报告了骆驼山一带的情况。

    说完了这个,就见他喘了一口气,然后接着说道:“但是,卑职往北绕行发现,永宁监城遗址那里,正有数不清的满鞑子马步军南来!

    “卑职等人在外围探得,为首的是正红旗,居中的是镶蓝旗,押后的人马更多,光照下看去白花花一片,不知道是满鞑子的正白旗,还是满鞑子的镶白旗!”

    钟令先的这番话,立刻引起了城头上一片哗然。

    显然,钟令先他们虽然没有探明骆驼山一带的实情,但是却带回了新一批满鞑子大军正在赶来复州城的消息。

    “哦,那么,新来的满鞑子,大概有多少人马呢?”

    满鞑子几个旗的大军既然已经进抵了熊岳城一带,而且前锋队伍既然已经与自己派驻骆驼山的人马交战了,那么后续的满鞑子大军就必定要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敌人注定要来,那就来吧。

    诸将紧张之际,杨振无论如何也得保持一种云淡风轻的淡定,否则的话,接下来的仗可就没法打了。

    “根据卑职观察估算,新来的满鞑子里,着正红旗衣甲的队伍最少,大概四五千人,着镶蓝旗衣甲的人马居中,大概万人上下,倒是那居后行进白色衣甲的队伍最多,足有一两万人的规模!”

    杨振及复州城诸将,听了钟令先的这个报告,心里多少有点数了。

    想当初,松山小城外面云集的满鞑子军队可不止这个数啊,结果又如何呢,最后还不是无功而返吗?

    何况自己们当时在松山城内,城外除了专坑自己的猪队友之外,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真正的援军,而现在,就在不远的海岸附近,可是停泊着一直庞大的船队呢!

第五九八章 敌人

    钟令先虽然没有搞清楚骆驼山一带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但是这并不说明他是一个不称职的北路哨探头子。

    相反,作为新任的金海镇北路协守总兵麾下的中军都司,他对满鞑子南下人马的哨探及估算,还是相当准确的。

    这一次,被黄台吉征调来交给多尔衮统一指挥的各旗人马,包括所属满蒙牛录以及所属汉军牛录在内,一共凑起了一百三十八个牛录,共计四万一千四百战兵。

    如果算上各旗下随行从征的所谓厮卒阿哈,那么一共南下的满鞑子人马,在数量上绝对超过了四万五千人。

    其中,改打正红旗旗号并改着正红旗衣甲的恭顺王部兵马,一共拥有三个甲喇共十五个牛录,即四千五百余人。

    这些身披正红旗衣甲的二鞑子汉奸队伍,随军带来了满鞑子们用于攻坚的真正利器,即四十门重型红夷大炮,也就是满鞑子所谓的天佑助威大将军重炮,充当着满鞑子重炮营的角色。

    当然了,除了四十门重炮之外,孔有德麾下的所谓天佑兵,即现在改旗以后的正红旗恭顺王兵,还携带了其他大大小小各种类型的火炮数百门。

    这些火炮,有一些是他到满鞑子那边以后,帮助满鞑子铸造出来的,但是大部分,都是当年正在登莱之乱以后,渡海投降后金的时候,从登莱镇裹挟带走的。

    可以说,如果没有孔有德、耿仲明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汉奸二鞑子,给满鞑子带去了大量的火炮和铸炮的技术,那么崇祯年间的满清八旗军队,绝不可能在战场火力上面压倒明军。

    同样,这次从征的大批二鞑子汉军之中,除了被编入正红旗打着正红旗的旗号为满鞑子效力的孔有德之外,还有智顺王尚可喜的兵马。

    这一次,尚可喜也带来了自己被编入镶蓝旗打着镶蓝旗的旗号为满鞑子效力的十三个牛录兵马,共计三千九百人。

    当然了,恭顺王孔有德和智顺王尚可喜,他们投降了满鞑子之后能够得封郡王的爵位,与他们带过去的人马众多,有着直接的关系。

    但是,这些人马当中,除了三分之一的青壮士卒部属之外,大部分都是这些士卒部属的家眷以及裹挟的商民百姓。

    这些士卒部属及其家眷以及裹挟过去的商民百姓,虽然都被归给了孔、耿、尚这几个人做部众,但其中真正能够披甲上阵作战的,也就是各自所有的十几个牛录而已。

    孔有德与耿仲明合起来的时候,势力还算比较大的,但是他们分别被封了王,分有了从登莱之乱中带到后金的部众百姓以后,每人只占了大约一半。

    被归并到满洲正红旗下的孔有德部恭顺王兵,麾下火器众多,最后编为了三个满编的甲喇,共有十五个牛录。

    而被归并到满洲正黄旗下的耿仲明部怀顺王兵,最后编为了两个满编的甲喇,一个不满编甲喇,一共是十三个牛录。

    至于大批军械人马和东江百姓归顺了满鞑子的尚可喜部智顺王兵马,因为部众众多,一开始与孔耿二部天佑兵并立,被单列为了天助兵。

    然而对尚可喜来说,比较倒霉的是,在崇祯十二年四五月间杨振突袭辽南沿海的战事之中,尚可喜的人马表现不佳,不仅被消灭了许多,事后又被黄台吉罚没了一些。

    等到他正式归并到镶蓝旗旗下的时候,其原来的天助兵旧部,也被编为了两个满编甲喇和一个不满编的甲喇,一共十三个满编牛录的智顺王兵。

    这一次,为了打个翻身仗,报答黄台吉的复爵之恩,尚可喜将麾下剩余的十三个牛录的精壮人马,全部带了出来。

    可惜的是,因为尚可喜曾经是东江镇的将领,又长期驻守在海岛上,长期与海船和水师打交道,这一次他刚到熊岳城,就被多尔衮安排给阿济格,留守在后方,奉命打造战船去了。

    除此之外,郑亲王济尔哈朗带来了镶蓝旗旗下的三十个满蒙牛录,加上随军运送粮草的大量厮卒阿哈,人马数量看起来要多出很多。

    济尔哈朗原本的镶蓝旗,也是一个实力一般的弱旗,这些年除了留守盛京城的小部分牛录以外,大部分平时驻防在镇江堡以及鸭绿江一线。

    这么多年增增减减下来,如今隶属镶蓝旗下的满蒙牛录,一共只有四十个左右,直到黄台吉拨给镶蓝旗大批汉军牛录,镶蓝旗的实力才壮大了起来。

    现如今,刨除掉去年在旅顺口被歼灭的屯齐所领满蒙牛录和佟图赖所领旧汉军重兵牛录以后,郑亲王济尔哈朗旗下的满蒙牛录兼汉军牛录,总数依然有五十六个之多。

    这一次,他除了将归并到镶蓝旗下的智顺王兵尽数派出来以外,还奉命征调了三十个旗下满蒙牛录青壮,也算是了下了大本钱了。

    至于此行的奉命大将军睿亲王多尔衮,当然没有办法隐藏自己的实力,不得不将原本驻守在辽沈腹地盛京、辽阳一带的正白旗所属满蒙牛录青壮,尽数征调了出来。

    然而,原本实力强劲的正白旗,在阿济格带领直属牛录离开以后,一下子少了十五个富裕的满蒙牛录。

    与此同时,黄台吉为了重建元气大伤的镶白旗,又从实力强劲的正白旗中抽调了五个牛录,更让多尔衮肉疼不已,也暗恨不已。

    如果不是因为被抽走的牛录最后归并到了阿济格成为旗主的镶白旗旗下,那么多尔衮是一定不会轻易就范的。

    对多尔衮来说,黄台吉的这一招,让他无法抗拒。

    他固然可以坚决不许,从而保住隶属于正白旗的五个牛录,但是只要他这么做了,那么他与阿济格之间的兄弟之情就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考虑到给了阿济格,也相当于仍在自己兄弟的控制之下,多尔衮才最后退了一步,让出去了。

    但是这么一让,却让原本实力强劲的正白旗一下子减少了二十个牛录。

    同时,也让本来伤筋动骨元气大伤的镶白旗,顿时又立了起来,新老人马混编之后,一下子又重新拥有了二十五个满蒙及汉军牛录。

    照比过去,镶白旗的实力简直不能同日而语,但是这么一番重新混编以后,镶白旗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又成了一个可以独立作战的一旗。

    只是如今的镶白旗,毕竟是阿济格统率的正白旗牛录与原来的镶白旗残兵败将混编而成,而且是刚刚混编完成。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阿济格不想一上来就打填人命的攻坚战,所以反对阿巴泰那样的打法。

    而多尔衮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才采取了先围点打援,尔后考虑攻坚的战略。

    而且也因此,多尔衮干脆将阿济格的镶白旗人马留到了后方,驻守熊岳城一带,守护后方粮道以及粮草辎重。

    崇祯十三年二月二十日傍晚,就在钟令先向杨振等人报告了最新敌情之后不久,由多尔衮率领的满鞑子主力人马,浩浩荡荡地迎着西下的夕阳,抵达了复州城北。

    人马过万,无边无沿,一批接一批的满鞑子人马,到了复州城城北的珍珠河畔以后,很快就一分为三。

    其中着正蓝旗衣甲的数千人马,疾驰着绕城而过,直奔复州城的南门迎恩门外去了。

    而着镶蓝旗衣甲的近万人马,则紧随其后,也绕城北而过,最后在复州城的东门明通门外安营扎寨。

    剩下身着正白旗衣甲的满鞑子人马以及身着正红旗衣甲的人马,则在复州城北门镇海门外三里外的小河珍珠河以北,就地安营扎寨。

    等到日落入海,夜幕降临的时候,此番南下的满鞑子大军,已经从北、东、南三面,将复州城团团围住,把能够进出复州城的城门及道路,皆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入夜以后,杨振领着城中的诸将,沿着城墙将北门、东门和南门的防守情况,巡视了一遍,最后领着诸将在迎恩门的城门楼中议事。

    “都督,看满鞑子这个架势,这是打算要强攻硬取复州城了啊!”

    随行众将在城门楼上的议事厅内刚刚坐下,金海北路协守总兵官吕品奇当先忧心忡忡地说道。

    “哦,这么说来,吕总兵是认为满鞑子此次大军围城,就是要强攻复州城咯?”

    杨振听见吕品奇说出了他自己对满鞑子大军围城意图的猜测,当即笑呵呵地看着他反问了一句。

    随行诸将听了杨振这个话,有的愕然,有的茫然,有的则若有所思,而这时,吕品奇则有些不解地回答道:

    “满鞑子这个架势,完全是一副志在必得,要将我们一网打尽的架势啊,恐怕从明天开始,攻城就会开始了。”

    杨振见他这么回答,当下也不以为意,不置可否,扫了一眼其他的将领,对他们说道:“来吧,都说说看,满鞑子摆出来的这个阵仗,这个架势,是个什么意思呢?”

第五九九章 出城

    杨振这么询问了以后,包括吕品奇在内的诸将,一时间皆意识到,满鞑子这样围城,事实上等于是分散了兵力,并不利于对复州城的强攻。

    而且这样围城,也相当于是将城围死了,城中人逃无可逃,只有拼死一搏,同样不利于强攻硬取。

    片刻过后,金海东路协守总兵官祖克勇突然说道:“都督,莫非满鞑子这么做,乃是故技重施,仍旧打着围点打援的主意?满鞑子是想以复州城为钓饵,引金州城甚至旅顺口的我军人马自投罗网?!”

    祖克勇这么一说,在座的其他将领如张臣、李禄、徐昌永一时皆面露惊容。

    “都督,如果满鞑子的大军只是想强攻硬取复州城,想在短时间内拿下复州城,然后以此为后方,继续向南进军,那倒没有多少可担心的!”

    一阵惊愕过后,张臣若有所思地说道:“满鞑子强攻坚城的打法,咱们在松山城内早已经领教过了,无非是先用重炮猛轰,然后再派出精锐的马步军猛冲。

    “满鞑子这样的战法,咱们已有了应对之道,咱们在松山城内的时候都不怕它,何况在今日之复州城呢?

    “如今复州城内粮草充足,弹药不缺,若他们仍旧这样打,打上两三个月,乃至三五个月,也未必能能吃得下!”

    说到这里,张臣的神情语气突然一转,叹口气说道:“怕只怕,满鞑子如同祖总兵说的那样故技重施,继续搞围点打援的把戏!

    “一旦中路许总兵,尤其是南路张总兵听说都督被围在了复州城中,即便明知是计,恐怕也一定会冒险率军来援的啊!此点不可不虑!”

    张臣说完了这番话,满脸的忧心忡忡。

    而他所说的这些话,听得在场诸将无不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说话但却一直都在倾听的李禄,突然离了座位,单膝跪在地上,冲着杨振抱拳说道:

    “都督,卑职有个请求!请都督你务必答应!”

    李禄这么一说,众人更是一惊,不知道他要提出什么样的请求。

    而杨振见他如此,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说道:“你说。”

    “卑职恳请都督尽快出城!”

    “什么?!”

    “出城?!”

    “现在怎么出城?!”

    李禄的话音刚落,吕品奇、祖克勇、徐昌永一时忍不住叫了起来,都没想到李禄会提出这样的请求来。

    包括杨振自己也有点意外。

    杨振虽然想到了围点打援的极大可能,但却并没有过自己在这场围点打援战事当中的作用。

    他以为李禄或许是自请出城夜袭敌营,或者请求派人是出城突围,向金州以及旅顺口通报消息,叫他们不要中计之类的呢。

    没想到,李禄所说的,却是叫自己出城。

    当下吃了一惊的杨振,也跟着其他人一起惊呼道:“什么?你是叫我出城?!”

    “正是!”

    面对众人的惊呼与不解,李禄脸色凝重斩钉截铁地说道:“唯有都督在外,才能主持全军!若复州城被围死,内外不通消息,金州军旅顺军知道都督困在城中,必然前来救援。

    “一旦如此,则我全军必将落入满鞑子的算计之中。然而没有都督的临阵指挥,援军北上,必然失败!而金州军旅顺军一旦失败,则金海镇大事去矣!

    “到时候,我辈就算是守住了复州城,还有什么意义呢?所以请都督务必早下决断,就在今夜出城,迟则我金海镇全军危矣!”

    李禄说到了这里,见杨振仍是一脸犹豫疑惑的模样,立刻改单膝跪地为双膝跪地,再次郑重说道:

    “卑职请都督出城,纯粹是为金海镇大局考虑,而不是担心我们守不住复州城,复州城虽是我金海镇之门户,但却并非关乎我金海镇生死存亡之根本要地,守住守不住又能如何?

    “但若都督你在城中,则复州城反而成了必守之地,如此,金海镇之全局都将受制于复州城之得失,卑职虽兵法不精,但也知道这是舍本而逐末啊!”

    李禄郑重其事而又心急火燎地说完了这些话,在场的其他人,也大体明白了他的意思。

    尤其是张臣依然醒悟过来,当即与李禄一样,跪在了地上,对着杨振说道:“都督,李副将所言,让卑职恍然大悟。都督若留在复州城中,不管都督愿意不愿意,金海镇这盘棋就只能围着复州城来下。唯有都督出城,才真是龙归大海!”

    到了这个时候,祖克勇也明白过来了,当下也跟张臣、李禄一样,突然跪在地上,对着杨振说道:

    “没错,卑职也请都督尽快出城。都督若执意留在城中,金海镇五路兵马就只能围着复州城转,我们金海镇的这盘棋,就活不起来。

    “到时候,中路、南路乃至袁总兵的西路,也将因此而群龙无首,陷入混乱当中!所以卑职请都督尽快出城!”

    祖克勇跪在地上说了这样的话以后,徐昌永虽然还搞不大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也不能再犹豫了,当下也跪在地上请求杨振尽快出城。

    吕品奇见众人皆如此,而他自己也是聪明人,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当下也缓缓拜了下去,同样请杨振以大局为重。

    “唉,你们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我也是现在才想明白了此节。但我人在城中,城中各路将士皆知,现如今满鞑子大军刚开始围城,我就连夜出城而走,城中将士会怎么想呢?军心士气会怎么样呢?这一点不能不虑。”

    杨振见众人皆跪地恳请他连夜出城,让他一时不知道应当如何抉择了。

    从大局出发的话,眼下他留在城中,的的确确是于事无补,而且对大局甚至有害。

    满鞑子对复州城围而不攻,想来是因为眼下并不知道杨振本人就在复州城中。

    若是满鞑子知道了这一点,那复州城就会立刻成为满鞑子疯狂进攻的风暴中心。

    而最重要的还是,张得贵与许天宠等人,绝不会坐视复州城陷落而袖手旁观,即便明知复州城附近有陷阱,也一定会冒险救援。

    因为他们谁也担不起万一复州城陷落,杨振战死的责任。

    一旦失去了杨振,还会有金海镇么?

    “复州城中各路人马,皆都督松山旧部,皆知唯有都督在外掌控全局,才是各部团结一致守住城池的最大希望。因此都督完全不必担心城中士气。”

    李禄虽然这么说,但是杨振眉头紧皱,依然没有松口。

    这时,张臣说道:“若都督担心伤害军心士气,那莫若请都督以亲自领兵救援骆驼山守军为名出城。如此一来,则各部将士必无异议!况且城中若有怨言,杀之自可止息,何必忧虑!都督切不可因小而失大!”

    直到这个时候,已经前前后后想了有一阵子的杨振,方才皱着眉头脸色凝重地缓缓点了点头。

    “祖总兵,吕总兵,你们以为呢?”

    吕品奇、祖克勇见杨振已经点头,知道杨振已基本同意,如今只差一个向全军交代的借口,于是对视了一眼,先后说道:

    “只需要都督出城以后,在城外搞出一些大的动静,好叫城中将士知道都督率军在外攻敌后路,城中士气将不降反升!”

    “正是这个道理,请都督出城,切不可因小而失大!”

    杨振再一次询问了祖克勇与吕品奇这两位协守总兵官的意见,而他们两个的态度基本一致,随后便下了出城的决心。

    “好。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办吧。如今我心神已乱,你们看,我该在什么时候出城合适?”

    此时此刻,杨振已经深深意识到了自己现在身份的转换,他不可能再像以往一样,事事冲在前面了。

    如今他的麾下不是一个哨,不是一个营,甚至也不再是一座城,而是金海镇五路兵马以及数个城池。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身处在什么位置,意义已经开始大为不同了,就像棋盘上的老帅一样,帅有帅的位置,不能再像一个卒子一样使劲往前拱了。

    众将见杨振同意了出城,接下来便你一言我一语地把出城的时机已经随行的兵马定了下来。

    出城的时间,就定在了满鞑子开始大军围城的当天夜里。

    而随行的兵马,则敲定了由张臣率领火枪营一同出城。

    杨振原本还想少带一点人马,比如只带一哨,但是有了要救骆驼山的名头,那就只能多带一些了。

    再想想接下来,复州诸将寄以厚望的孙武子伐楚用兵之道,杨振也就默默点头同意了。

    如今城中有了吕品奇、祖克勇、李禄、徐昌永一干将领,城中守御事务其实尽可放心了。

    自己出了城以后,的确比守在城中更有发挥的余地。

    这样想了以后,杨振也就释然了。

    当天晚上,子夜时分,杨振在张臣、张国淦、麻克清、许廷选等人陪同护卫之下,领着火枪营一行人,从西城墙上用一根根绳索套着一个个城垛子,垂至城外地上,一个接一个地顺着溜了下去。

    然后一路往西,乘着夜色黑暗,乘着雾气浓重,磕磕绊绊但却悄没声息地溜进了复州城西沟壑纵横的荒山野岭之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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