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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哼哈大王     大明新命记txt下载     大明新命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七零章 中路

    “恭喜!恭喜!”

    “恭喜得贵兄弟升任总兵!”

    杨振口述的委任命令刚说出来,在场的几个与张得贵认识已久、关系不错的将领,就纷纷开始祝贺他了。

    而张得贵也是满脸笑容,眼看就要行礼领命。

    这个时候,杨振笑着打断了众人,朗声说道:“你们先不要忙着祝贺,老张你,也先不要忙着领命,且听我把话说完!”

    众人听得杨振这么一说,顿时知道杨振对张得贵的任命没说完,立刻都住了嘴,看着杨振。

    “金海镇乃新设重镇,本就是百事待举,我军移防事务,更是千头万绪,总镇府协理营务处的担子,一时也难有别人挑得起来,所以这个担子,还是要着落在老张你的身上。”

    原来如此。

    众人听见杨振说的这番话,想想也觉得正该如此,眼下诸般事务千头万绪,若是新任命一个协理营务处的总办或者总管,怕是难免要乱上一阵子。

    包括张得贵自己,心里也是这么看。

    他自己也明白他在杨振身边担任的角色,而且也习惯了这个角色,现在真要让他把手里的事情交卸出去,硬叫他带兵打仗去,一时半会儿他也不能适应。

    当时从宁远城出来时的那点人马,如今早散到了征东先遣军的各路人马里面了。

    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当年自己统带指挥的能够如臂使指的队伍,这个情况之下,又叫他如何统兵打仗去呢?

    “所以,今日本都督奉旨委任协理营务处副将张得贵为金海南路协守总兵官,兼任,金海总镇府协理营务处总管!”

    杨振其实是想让张得贵继续专任总镇府协理营务处总管这个职务的,但是这个职务,毕竟是自己创设任免的,并没有朝廷吏兵二部的空劄公函,说起来虽然热闹,可是拿出去却做不得数。

    想到张得贵在自己的麾下任劳任怨,劳苦功高,杨振又觉得自己应当对他有一个可以酬答其功劳的报偿,而让他挂名担任金海南路协守总兵官,就是这样的一个报偿。

    反正自己今后更多的时间是要常驻在旅顺口的,这个金海南路协守总兵官交给张得贵担任,自己也能更放心,更顺手。

    当下,杨振便把对金海南路的防地以及权限,简明扼要地对张得贵以及之前已经明确令其出任南路水师营副将的仇震海说了一遍。

    事实上,杨振回到旅顺口以后,作为金海南路协守总兵官的协守任务,主要就剩下两个了:

    一个是旅顺口的陆上防务;另一个是旅顺口的海上防务。

    目前,旅顺口周边的陆上防务,主要是由杨珅在具体负责。

    而旅顺口的海上防务,今后自然是由南路水师副将的仇震海具体负责。

    对于这两个人,杨振都是很放心的。

    所以,杨振实际上交给张得贵的南路协守总兵任务并不多,反倒是由总镇府协理营务处总管直接负责的大本营枪炮弹药等军需物资的生产,是其职责的真正要害所在。

    对此,杨振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的这个安排一出来,明眼人自然能看出端倪。

    至于张得贵,当然也领悟到了。

    “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把从松山城移防来此的人马物资,尽快接收过来,安排清楚。一来,好叫各部移防人马各安其位,二来,也好叫袁总兵、仇副将他们,尽快再往返一趟。”

    张得贵、袁进、仇震海听了杨振这番话,连忙领了命令,答应下来。

    杨振点点头,待他们重新归位,拿眼看了一圈在场的众人,最后说道:“张臣,杨珅,上前听令!”

    被点到名字的两个人,赶紧上前,单膝跪在了地上。

    “张臣张游击,本都督奉旨委任你,为征东先遣军火枪营副将,原先遣营各哨鸟铳火枪手正兵预备兵,今后统归你火枪营调度指挥!”

    张臣跟着杨振出生入死,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比好些个人更有资格出任一路协守总兵。

    可是,他从宣府跟着杨振到宁远的时候,却是戴罪之身,原有的军职在巨鹿之战死里逃生以后,已被撸了个干干净净,起点太低。

    不过,这一回,杨振手里有了吏兵二部副将空劄公函,那自然不会客气,便将他直接从游击提拔到了副将,等到下一步,就可以让他出任一地或者一路总兵了。

    对此,张臣自是感恩戴德。

    他听见杨振嘴里说出来的话,立刻强压着心中的激动,大声说道:“卑职遵命!”

    杨振看着他点了点头,然后上前将他搀起,回头从沈永忠的手里接过在船上书写完毕的吏兵二部钤印公函,双手递到张臣的手里,拍拍他的肩膀,请他归位坐下。

    紧接着,杨振来到了杨珅的面前,取了预备给他的任命状,然后对他说道:“杨珅杨守备,本都督奉旨委任你,为征东先遣军炮兵营参将,原先遣营各哨大小火炮兼炮手正兵预备兵,今后统归你炮兵营调度指挥!”

    有了张臣的越级提拔,杨珅的心里原本已经有了一些期待,有了一些准备,知道杨振要重用自己了,但是当他从杨振的嘴里听到,自己直接从守备成为参将的一刹那,还是有点惊了。

    他瞬间抬头看了一眼杨振,却见杨振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方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当下立刻高声回答道:

    “卑职遵命!”

    炮兵是杨振今后要重点投入资源并重点打造的一支队伍,也是他必须要牢牢掌握的一支队伍,除了杨珅,他也找不出其他更合适的人选。

    与此相应的是,杨珅的起点也过于低了,与杨振想要让他担负的重任严重不相称。

    因此,杨振对杨珅的越级提拔,比对张臣越级提拔的步子迈得还要大,张臣是连升两级,杨珅直接连升三级。

    “好了,张副将、杨参将,你们两个要配合好老张和袁总兵、仇副将他们,今明两天尽快把这批移防的人马物资接收好,安顿好!”

    “卑职遵命!”

    杨振的话音刚落,张得贵、袁进、仇震海、张臣、杨珅等一起抱拳领命。

    杨振点了点头,随即笑着打发他们离开,回去港口抓紧时间安顿随船抵达的人马物资。

    杨振乘船过海,一路辛苦,到了这里以后,自然乐得做个甩手掌柜,把事情交给这些信得过的人去做。

    很快,杨振刚刚入驻的这个金海总镇府的前院大堂正厅上面,就只留下了杨振与襄平伯沈志祥以及几个侍从人员了。

    这个时候,沈志祥摘了头上一直带着的狐皮暖帽,挠了挠头上长出来的寸发,然后把帽往椅子边上的小几上一放,笑了笑,看着杨振说道:

    “都督,咱们这金海镇,分了五路协守总兵官,如今东南西北都有了,那么,这个中路协守总兵,欸,都督可有人选?”

    沈志祥现在的这个发型模样,让杨振一时突然有了一个恍若在后世的错觉,后世之人穿上明制汉服,然后留着胡须和短发,岂不正是如此模样?

    但是沈志祥说出来的这番话,却叫杨振立刻从这种错觉中清醒了过来,当下笑着对他非常肯定地说道:

    “没错。甥婿心中的确是已经有了人选。但是这个人选还没有公开,如果舅丈觉得不合适,舅丈可以提出来,咱们可以商量。”

    杨振笑呵呵地这么一说,沈志祥愣了愣神,片刻之后,长出一口气,说道:“哦?都督所说的人选,可是我部下副将许天宠?”

    杨振虽然没有明说是谁,但他方才的话里面,其实已经暗示了,他的这个金海中路协守总兵官人选,肯定不是他沈志祥。

    而沈志祥倒也是一点就透,从杨振的话里面,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个意思。

    如果杨振的人选是他,那还需要商量个屁,更不需要他自己推荐自己了。

    因此,他转念一想,就知道杨振若要酬功的话,那么先前的续顺公兵各部里面,就只有许天宠最有可能了。

    “没错,正是许天宠许副将。许副将乃前东江悍将,任职副将多年,这次反正有功,又是永忠的岳父,舅丈你的臂膀,此番正该重用!”

    杨振笑呵呵地说完了这些话,然后看着面色有点尴尬眼神有点躲闪的襄平伯沈志祥,问道:

    “怎么样,舅丈以为这个人选如何?”

    “嗯?哦,很好,很好,我正要向都督你推荐许副将!”

    沈志祥心里暗自叹气,但是表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皮笑肉不笑地着点头赞成了杨振的说法,然后还回头对站在大堂门边伺候着的许廷选说道:

    “廷选贤侄,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过来,替你父亲拜谢金海伯的保举提携?!”

第五七一章 船政

    许廷选有没有听见杨振与沈志祥先前的对话,这一点,杨振无从确认。

    但是,沈志祥这句半是点拨半是表态的话,许廷选显然是听见了。

    就见他小步快走到杨振跟前不远处,单膝跪在地上,冲着杨振躬身抱拳说道:“卑职多谢都督对家父的信任,多谢都督对家父的保举提携!”

    “好了,好了,起来,起来!”

    杨振笑着上前将他搀起来,然后对他说道:“这是你父亲应得的。——这样吧,你和永忠出府一趟,去把洪先生和他的从人,请到总镇府的客舍歇息。就说我请他上岸歇歇脚,明日一早我再派人派船送他们南下!”

    许廷选听见杨振这么说,随即低着头答了声是,然后转身与沈永忠一同出去了。

    杨振与沈志祥的对话,他当然听清楚了,而且一句不落。

    只是他现在还没有回过味儿来,还没有品咂出方才杨振与沈志祥对话当中的另一个味道。

    许廷选没有品咂出来的味道,杨振心里却是一清二楚。

    沈志祥获封襄平伯以后,仍旧希望能够领有所部人马,出任一方总兵。

    但对杨振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至少在眼前的情况下,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若是沈志祥获封了襄平伯之后,又得以出任一路总兵,那么他原来麾下的所谓续顺公兵,就不会离心分裂。

    这可不是杨振希望看见的局面。

    在这次迫使沈志祥反正归明的过程中,许天宠与沈志祥的嫌隙已经种下了。

    目前的情况之下,对自己最有利的做法,也是对自己金海镇最有利的做法,就是提拔许天宠为一路协守总兵官。

    这么做,等于是在前续顺公兵或者说前东江镇军中,又立起来一杆大旗,或者说又树立了一个可以效仿和追随的榜样。

    一来分了沈志祥的兵马,削弱了他的实力。

    二来笼络了许天宠及其所部兵马。

    有了这两个好处,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舅丈,你获封了襄平伯世爵,甥婿若是给你一路总兵的职衔,却未免降低了舅丈你的身份啊!”

    等到许廷选、沈永忠两个人离开了以后,杨振看着神情有些落寞的沈志祥,意味深长地笑着对他说道:

    “金海镇这么五路,实际上相当于过去讲的五协,原先都是协守副将,后来事务日繁,事权日增,便改叫一路。或者一协的副总兵。到了如今,官多兵少,为了激励奋进,便叫协守总兵官了。这样的协守总兵,怎匹配得上舅丈你襄平伯的爵位?”

    “这个嘛,呵呵,不是沈某非也要领一路之兵,而是,唉,不瞒都督你说,当年为了一个总兵的敕印,沈某与朝廷闹翻了脸。这个,当不当得上一个有敕印的总兵,如今倒成了沈某的一个心病了。”

    沈志祥显然仍旧没有彻底打消了想要继续领兵掌军的想法。

    但是杨振不会同意,至少现在不会同意,对沈志祥这个人,他还要再看一看,于是笑着对他说道:

    “一个有敕印的总兵?哈哈,舅丈你可是圣上钦封的襄平伯了!就算想过过当总兵官的瘾,想遂了这个心愿,今后也有的是机会嘛!而且,要当的话,也要当一个有将军印的镇守总兵官,这才配得上襄平伯的世爵啊!”

    沈志祥听见杨振这么说,瞪着眼睛,满脸的喜色,说道:“这个,以都督之见,我还有这个机会吗?”

    “当然了!等将来有了与之相称的功劳,或者说,等金海镇的兵马,等甥婿,再立下不世之功,到那时,机会就来了,最起码,也不远了!”

    沈志祥本来一脸的期待,但是听到杨振这么说,长出一口气,脸色又平静了下来,笑了笑说道:

    “这个嘛,可就不好说了。沈某现在有了襄平伯的名头是不假,可是手底下人马又有几个,整日无所事事,什么时候才能立下都督你说的那等功劳?

    “若是再要依靠都督你分功于麾下,沈某岂能那般厚颜?罢了,罢了,今后就在都督你的庇佑之下,安安心心做一个挂甲闲居、不问世事的富家翁吧。”

    “哈哈哈哈……”

    杨振听见沈志祥说到这里,当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都督因何发笑?”

    沈志祥倒也十分凑趣,看见杨振哈哈大笑,随口便询问起来。

    “舅丈可是大明朝的襄平伯,虽说圣意将舅丈你安排到了甥婿的辖下,但是,堂堂襄平伯,岂能做一个解甲闲居、不问世事的富家翁呢?就是舅丈你想做,甥婿又怎能让舅丈这样的豪杰挂甲闲居?”

    “都督此话何意?”

    “呵呵,甥婿听说满鞑子那边原先派舅丈来,主要是为了让舅丈你在金州湾内筹建船厂,督造战船,打造水师。此事甥婿没说错吧?”

    “没错。的确如此。黄——台吉确曾为了此事专门召见过我,叫我率领所属人马,到金州城来,说是移防,但实际是为了打造战船,重建水师。”

    说到这里,沈志祥看着杨振,笑了笑,接着说道:“说起来,此事也与都督你有关,当初你们率部走海路,偷袭了辽南后方,真是把那黄台吉吓得不轻。

    “呵呵,后来又听说,都督你拐带走了田庄台仅存的辽河水师,那黄台吉得知此事,真是暴跳如雷。

    “那之后,黄台吉便叫其工部从八旗下的汉军包衣、朝鲜包衣里面,搜罗选取了一批船工木匠,调拨给了我。叫我大量造船,尽快成军。”

    沈志祥笑呵呵地说完了这些话,看着杨振,哈哈一笑,说道:“那黄台吉本来是要造船对付都督你,对付辽海两岸归附了都督你的海盗。

    “当然了,过去说是海盗,其实都是以前东江的兄弟。——可是结果却未料想,最后弄巧成拙,一切全都归了都督你。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沈志祥一边说起这些事情,一边摇头苦笑不已。

    在他看来,这其中的确包含有天意的成分。

    有了黄台吉的大力支持,若是再给他三五个月的时间,金州船厂的战船就能建造出来百余艘,到时候,他的人马一上船,那就是海上的蛟龙。

    到了那时候,不管是继续给满清效力剿灭海盗,还是把自己卖个好价钱反正归明,又或者重回东江,自立为王,所有的决定权,就又回到了他自己的手上。

    然而,一度令他极其惋惜的是,他却并没有那三五个月的时间。

    “哈哈哈哈……”

    杨振听了沈志祥这一番话,再一次哈哈大笑了起来,过了一阵,方才止住,然后对沈志祥说道:

    “没错,这个世上,冥冥之中,的确自有天意。也正因此,舅丈你与甥婿我才能并肩站一起。”

    说到这里,杨振敛容说道:“舅丈啊舅丈,方才甥婿所说要立不世之功,说的正是此事啊!须知当今之天下,已不是过去马背武士的天下了。

    “我们金海镇,若能有一支纵横大洋的无敌水师,这大洋就是我们的大洋,这天下也终将是我们的天下!到时候,区区一个镇守某处总兵官,又岂在话下?!”

    杨振的这个表现,让沈志祥一时有点瞠目结舌,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过了一会儿,只见他试探着问道:“都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了一支无敌水师,这天下,就将是我们的天下?”

    “呵呵呵,甥婿是什么意思,舅丈你不妨回去以后再仔细琢磨琢磨。”

    对于沈志祥的问题,杨振没有直面回答他,而是接着先前的话头说道:“舅丈你熟知造船事务,金州船厂又是舅丈你一手打造。因此,我意请你到金州去,主持整个金海镇的战船修造事宜。我们金海镇的水师今后若能纵横四海,那就是舅丈你的功劳!”

    “这个——”

    “呵呵,舅丈你也看到了,今日甥婿委任了张得贵为南路协守总兵。老张他随我入主松山以后,一仗未打,但他因何能得到甥婿的看重,得到各路人马的认可,就是因为他精心打理着我军的弹药粮草。把这个打理明白了,也是天大的功劳啊!”

    “好,都督,你说的这些,沈某心中明白。既如此,沈某岂能不识抬举,不听都督的安排?不过,要让沈某主持此时,都督还要给沈某一个什么名头才好。”

    沈志祥弄明白了杨振的决心,但他还希望杨振叫他师出有名。

    对此,杨振已经有了一些思考,当即笑着说道:“正该如此,正该如此。甥婿正打算在金海总镇府下,单独设立一个督办船政处,全权负责整个金海镇的大小战船运输船的修造事务,包括但不限于金州船厂。

    “而这个督办船政处,就由舅丈你这个襄平伯亲自主持,往上,直接对甥婿负责,其他人无权干涉。如何?”

第五七二章 银子

    沈志祥听见杨振这么说,心下顿时恍然,知道杨振今日所说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在这问题上已经有了打算。

    看来叫自己支持修造战船,并不是临时打发自己去闲居。

    当下,他想了想,肃容对杨振说道:“造船这个事情,沈某的确知道一二。想当年在皮岛,也是沈某在替沈大帅打理这些事务。但是也正因此,沈某深知修造战船之成败所在。都督,可愿意听上一听?”

    “当然愿意,甥婿洗耳恭听!”

    “呵呵,水战无他,就是船战,要取胜,靠什么呢?说白了,靠的就是以大欺小,以快打慢,以强凌弱,以众欺寡。”

    说到这里,沈志祥貌似是在杨振这个外行面前谈起了自己精通的专业领域一般,顿时也来了兴致:

    “大,就是船要大,船大一丈压死人。快,就是要善于见风使舵,善于观天象,辨风向,善于识洋流,占上游。众,没说的,就是船要多,要想赢,就是要够多。

    “至于强么,就是船上的炮火,要比敌人的猛烈。敌人船上有一门炮,你要有两门,你就比他强,若你装的炮是敌人的十倍,那就没有打不赢的了。”

    说完了这些,沈志祥最后笑呵呵地看着杨振,问道:“都督以为,沈某人说的这些道理如何?”

    “虽则浅显易懂,却是至理名言。”

    “呵呵,那都督可知道要做到这些,最需要的是什么?”

    “善于造船之人才?”

    “呵呵,人才么,当然是需要的,自是多多益善。可是,最需要的,却还是银子!都督叫我督办船政,我想先问一问都督,可有足够的银子?”

    “银子?”

    “没错。都督要造好船,就要准备大把银子。不光是上好的木料,人工,要花料银,工时银,其他造船所需的桐油,丝麻,大漆,帆布,铜钉,哪一样不需要大把银子撒出去?”

    “没问题。我给你银子!”

    “没问题?朝廷连兵都快养不起了,还能给都督你造船的银子?”

    面对杨振十分果断的肯定回答,沈志祥显然有些意外,又有些不相信,将信将疑地追问了一句。

    沈志祥的疑问,也是有他的道理的。

    这年头,人都快养不起了,谁还能养得起这些要花大钱的船呢?

    “银子的事,甥婿我来想法子,舅丈你不用分心考虑。你先说说看,一条我们常用的二百料的船,造出来,能下海,需要花多少银子?”

    杨振当然知道大规模造船需要大量的银子。

    对他来说,木料,人工,还好说一点,金海镇这里现成的就有一些。

    可是桐油、丝麻、大漆、帆布、铜锭等等必须的物资,却需要派人到朝鲜、日本,或者对杨振来说更远的江南地区去采购。

    然而,他更明白的是,造船这个事情,不管多贵,花多少银子,他都必须去做。

    而且现在的他手头上有银子,至少三两年内是有银子的。

    既然如此,那就干吧。

    “嗯,一条二百料的船,若不是不备火器,不装大炮,不算所配桨手以及所配水军的饷银,光是料钱和工时银的话,倒也不算贵,工期半年,有个五百两,就差不多了。”

    杨振听了沈志祥的回答,顿时一惊,脱口而出:“五百两?!”

    “怎么,都督觉得贵了?”

    沈志祥见杨振一脸惊讶的样子,以为杨振必是觉得贵了,当即呵呵一笑,补充说道:“都督要是觉得贵了,三百两也可以造一艘。反正我们有一些现成的木料和人工,其他的材料将就着用,三百两也可以。

    “但是,三百两造出来的船,呵呵,一年能出海几回,可就不好说了。出海遇上敌人,能不能回来,就更不好说了。都督到底是要样子,还是要里子,可要事先想清楚了!

    “如果沈某接手了这个督办船政的事情,到时候,金海镇各路水师营的将士们,都来埋怨我,那这个事情,可就犯不上了!”

    沈志祥显然误会了杨振的意思。

    杨振的惊讶,并不是因为一条二百料的战船造价比他预期的贵,而是因为这个造价比他预期的便宜。

    “当然是要里子了。一条二百料的船,需要五百两银子,可以,没有问题!那么,四百料的船呢,一条需要多少银子?”

    “四百料?呵呵,都督自己就可以算一算嘛,二百料的木船造价需五百两,四百料,当然就要翻一倍了!”

    “一千两?”

    杨振听了沈志祥的话,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沉思着,盘算着自己现在手头的银子扣除现有兵马的饷银,扣除招募新兵的费用,再扣除移民招垦的费用,以及扣除打造军械、购置军需和南下求购番薯粮食的费用,还有多少余钱可以投入到打造四百料战船上面。

    二百料战船,杨振已经见多了,跟他以前所想象的大小比较起来,有点小了,尤其跟后世动辄数千吨上万吨的船舶比起来,那更是没法看。

    今后自军依赖水师的地方那么多,现在既然要造,自然就要往大了造才对。

    “一千两有富余,但八百两,则又有不足。就算是省一点的话,一条四百料船,耗费银子也当在九百两以上了。”

    沈志祥听见杨振方才说的话,知道他下了决心要造船,便也开始严肃认真地对待这个事情了,他也并不想给杨振出难题。

    因此上,他对杨振说的这个话,也就很中肯了,自己根据以往的经验估算是多少,就如实说了。

    “当然了,都督若是觉得贵,四百料的船自己造不划算,咱们也可以到闽粤去买,或者向朝鲜订购,往长崎订购,价格或者能便宜下来。”

    沈志祥见杨振听了他的话,揉着下巴,一直沉思不语,便又为他补充提供了另外一种选择。

    “买?”

    “对。咱们自己造四百料以上大船,工期较长,用工也多,用料也贵重,确实是造不如买!”

    大明朝的造船中心,是在福建和广东沿海一带,尤其是泉州和广州两地,造船业一度非常繁盛。

    所谓的福船,广船,就出自这两个地方。

    在那里造船,上下游的产业门类齐全,造价肯定要低上一些。

    如果是和平年代,一国之内,南北之间,当然是造不如买。

    可惜的是,现在并非和平年代,想买可没那么容易。

    从天启年间开始,闽南和广东的造船业,就开始大不如前了。

    官办的已经废了,朝廷没有好的水师,没有好的战船,就是因为这一点。

    至于民间的造船业,虽然仍旧不错,可如今却基本上控制在郑家的手里。

    杨振现在干的事业,可不是小打小闹的小本买卖,将来是很有可能跟郑家一决雌雄,争夺制海权的。

    所以,一开始就要打好根基,不能受制于人,至于银子么,本来就是用来花的,只要花得值,该花就不能省。

    “造!咱们自己造。莫说好船买不来,就是将来买来了,咱们也还是要自己造。贵一点就贵贵一点,该花的银子,一分也不能省!”

    说到这里,杨振看了看正不住点头的沈志祥,想了想,对他说道:“方才甥婿一直在计算,我们现在需要多少条战船,又能开工建造多少条战船,至于银子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这样,舅丈你回去且估算估算,金州船厂能同时开工多少条四百料战船,扣除人工木料,看看需要多少银子,以督办船政处的名义,先给我一个约略的预算。甥婿也好批给协理营务处,叫张得贵给你拨钱。

    “尤其是造船急缺的细料,先列个清单给永忠,这两天我正要叫人走海路南下福建,到时候看看能不能一道购买了回来。”

    “好!都督既然有此魄力,我沈志祥更有何说?唯有舍命陪君子,陪都督你赌上这一把,为都督督办金州船厂,为水师打造战船!”

    沈志祥见杨振这样说,他自己的心里也高兴。

    若是杨振光叫他督办船政事务,却不给他银子和权力,那等于是耍他玩呢,他肯定要推辞不就。

    可是杨振的这个样子,显然并非他原来想的那样,而是真心要干一番大事业。

    当初,黄台吉叫他前来金州督造战船,可是给了他上千的船工和十万两银子。

    这一回,杨振要造船,而且一开口就是四百料战船,虽然船厂船工是现成的,可是该给银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少于十万两吧!

    沈志祥今天拿到了皇帝封他为襄平伯的圣旨敕印,同时又从杨振这里领了督办金海镇船政的差事,心情很是不错。

    他见时近中午,杨振又是旅途劳顿,看起来甚是辛苦,当下便连忙笑着起身告辞,回去张罗人手,预算具体的物料银价去了。

第五七三章 购物

    崇祯十三年二月初二,杨振率部移防旅顺口的第二天,旅顺口阳光灿烂,风和日丽。

    上午巳时前后,踏踏实实地休息了一个晚上的杨振,精神焕发地出现在了旅顺港码头的栈桥之上,亲自前来为洪承撰等人送行。

    昨天傍晚,杨振请了襄平伯沈志祥、金海西路协守总兵袁进、金海南路协守总兵张得贵一起,陪着洪承撰吃了一顿晚饭。

    襄平伯沈志祥也把他当天下午匆忙整理出来的南下求购物料清单,呈给了杨振。

    杨振给洪承撰看了看,只说求购的物料,是为了修补金海镇现有的战船所需,同样请他帮忙在泉州一带搜购,事成自有重谢。

    洪承撰这一次能够从宁远城出来,衣锦还乡,完全是借了杨振南下求购番薯的光了。

    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况且他已经见识过了杨振的慷慨豪爽,对杨振的请托,自是满口答应了下来。

    再说了,本来就是要去闽东闽南,而杨振求购的物料在闽东闽南一带应有尽有,搂草打兔子——捎带手的事情,又有银子可拿,何乐而不为呢。

    就这样,杨振在款待洪承撰的酒宴上,当场定下了陪同南下的人选,即令沈永忠、郭小武陪着陪着洪承撰一行,乘坐严省三麾下的船队,一起沿海南下福建。

    “洪先生,我这些部下都是一些粗人,一路上若有言语不周照顾不到的地方,还请你多多包涵,等回来了我再收拾他们!”

    杨振领着送行的众人,陪着洪承撰,来到码头上,见严省三等人已经候在码头上了,便长话短说,笑着与洪承撰告别。

    “都督言重了,洪某此行南下多得都督之助,必不负所托!”

    洪承撰之前在松山城里,在宁远城里,是见过沈永忠的,后来更是知道,此人乃是朝廷信封之襄平伯的嗣子。

    莫说现在这个沈永忠对他毕恭毕敬了,就是对他不大尊重,他又能说什么呢,人家将来就是下一任的襄平伯啊!

    杨振见洪承撰如此说,便也不再多言,转头对着等候在旁的沈永忠、严省三、郭小武三人说道:

    “今早我已与你们谈过,你们此行,对于我金海镇之未来至关重要,切不可小视之,轻视之,等闲视之。

    “尤其是你们到了江南繁华之地,一切要以本都督交办给你们的正事为重,切不可玩忽大意。”

    沈永忠、严省三、郭小武三个听了,连忙躬身称是。

    对于这几个人,杨振还是比较放心的。

    这几个人都是在海上打混多年的人了,在海上比在陆地上自在。

    其中严省三和郭小武都是较早投靠自己的部下,也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部下,忠诚度完全可以放心。

    而沈永忠则有着襄平伯嗣子的身份,即便不考虑这一点,他的老婆孩子还在金海镇这里,仅此一点也就值得信任了。

    毕竟他们此行南下,随船运载大量珠玉皮张等贵重物品,而且也携带了一批金银。

    若是没有足可信任的人物带队前往,杨振如何能够放心?

    当然了,杨振叫他跟着前去,还有另外两个方面的考虑:

    其一,沈永忠对杨振礼下于人求购番薯的原因,是很清楚的,他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不敢轻忽大意。

    其二,其嗣父襄平伯沈志祥今后要督办金海镇的船政事务,他也不能不上心求购修造船只的精细物料。

    杨振看着这几个人一脸严肃地躬身称是,点点头,随后又说道:“本都督再说一遍,这次叫你们南下,除了求购番薯,请人教种,除了求购修船物料,雇佣修船匠人,还有哪件事情不可落下来着?”

    “买一本农书,都督点名要的农政全书!”

    “还有一本医书,都督点名要的本草纲目!”

    “对了,还有一本杂书,叫天公开——眼,还是叫天工开物来着。”

    杨振方才一问,沈永忠,严省三,郭小武三个便纷纷回答起来。

    “哈哈,本都督刚刚说什么来着,说你们是粗人,你们还别不服气!好好弄清楚这些书名,都给老子记住了!”

    杨振听了他们的回答,尤其听到最后郭小武的回答,当时哈哈一笑,随即笑骂了他们几句,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纸,转身笑着对洪承撰说道:

    “方才他们说的三部书,杨某怕他们这些个大老粗记不住,到了江南再忘了,特意叫人写了下来,也请洪先生到了江南,一并帮忙求购!”

    既然派人下一次江南,那就要尽可能借此机会多干一些事情。

    崇祯十三年的时候,徐光启早已经去世了,但是他生前写出来的许多重要农书著作,比如著名的《甘薯疏》、《种棉花法》等等,已经被他的儿子和弟子们汇编成书,并以农政全书为名,刊印了出来。

    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就更早了,早在万历年间就已经刊印出来,在南方传开了。

    至于宋应星的天工开物,这一部尤为重要的工艺百科全书同样已于崇祯十年的时候,在江南刻版印刷发行了。

    然而,叫人扼腕痛惜的是,除了医书本草纲目较好地得到了传播普及之外,另外两部同样极其重要的著作,初版以后即如同石沉大海,并没有引起什么关注。

    书里面总结记载的各种农业手工业方面的重要知识和技术,竟然没有传播开来。

    杨振问遍了身边人,却无一人知晓,只得拿来求助于洪承撰了。

    这个洪承撰不管怎么说,也是读书人出身的,别的可能不懂,但是这些书籍,他总还是听说过的吧。

    当下接过杨振递过来的纸包,展开来一看,果然写着:徐阁老农政全书,李时珍本草纲目,宋应星天工开物。

    “李神医的本草纲目,洪某人听说过,江南士绅大户人家皆有备。至于徐阁老的这个农政全书,洪某多曾听闻徐阁老生前写下了不少农书,若其已结集付梓,购之应当不难。然而这个宋应星,天工开物,洪某人却实实在在是第一次听说,这个——”

    洪承撰对于别人请托而他又无把握的事情向来是滑不留手,不敢轻易答应帮忙的。

    但是他一想到,杨振身边的这些人,甚至包括杨振本人在内,都是大老粗,他们都知道的书,自己居然不知道,这哪里说得通。

    一想到这里,他就没好意思再拒绝,紧接着便又说道:“这个天工开物,可能还真是一本名不见经传的杂书。但它既然是已经刻印出来的书,都督又愿意花费重金,那就没有理由买不到。”

    说完这个话,洪承撰一边将那张写着书名的纸重新叠好,塞到自己的怀里,然后看着满脸凝重的杨振说道:

    “呵呵,都督且放宽心,购书乃是雅事,洪某人虽未登科,但士林当众友朋如云,此事包在洪某身上。”

    杨振听他这么说,当即对他躬身抱拳,施了一礼,说道:“既然如此,这些事情,就拜托洪先生帮忙成全了。事成之后,若洪先生有意到地方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杨某必助先生成就美事!”

    “噢?!若有都督出手帮忙,洪某平生心愿便能了了!洪某这里先行谢过都督了!至于南下闽地诸事,都督你尽管放心,一切包在洪某身上了!”

    洪承撰昨天下午被安排到金海总镇府一侧的客观宾舍以后,杨振就又叫人给他送去了一千两的银子,说是助他回南安故乡的时候方便打点亲朋好友之用,当时已令他甚是感念。

    此时此刻,他听见杨振说中了自己的心事,并且明言愿意助自己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一时简直喜不自胜。

    洪承畴虽然官任蓟辽督师,手下指挥的文官武将多如牛毛,可是在朝堂之上却并无多少人脉,相反还有许多政敌。

    而洪承畴本人又是进士及第,且排名靠前,对非进士出身的官员不大看得起,尤其对洪承撰这个连秀才功名都没有的族弟,也是恨铁不成钢,对保举他做官,并不是那么热心,只让这个族弟在自己的幕府当中效力。

    当然了,如果洪承撰愿意做个武官的话,那恐怕早就成了。

    只可惜,洪承撰没有科举功名,却又一向以士林读书人自居,看不起武官职务,因此不愿屈就武官之职。

    就这样,他远离南安故里,投奔族兄洪承畴做事,跟在洪承畴的幕府好几年了,却并没有混上个一官半职。

    虽然攒了不少银子,可是他出仕做官光宗耀祖的心愿,却没有了却。

    这段时间以来,他与杨振的接触,以及从洪承畴那里所了解到的杨振在御前的地位和朝中、宫中的人脉,都叫他十分动心,若杨振肯用心帮忙,那么混个一官半职,肯定就不是问题了。

    当下,洪承撰听了杨振说的话,联想到夙愿可能因此而达成,便对着杨振千恩万谢了一番。

    杨振见他如此,自己也放下心来,领着旅顺口内送行的官将,将洪承撰及其从人送上了南下的船只。

    然后,目送他们一行二十多条海船乘风扬帆,绕开旅顺口内狭长的老虎尾半岛,沿着黄金山下的航道航向外面的大海,杨振方才转身离开。

第五七四章 北城

    送走洪承撰他们一行人的第二天,上午辰时左右,杨振再一次来到了旅顺南门外的码头上。

    这一次,他是为袁进、仇震海、俞亮泰以及闻讯前来见他的胡长海、高成友一行送行的。

    这些人汇合到了一起以后,云集在旅顺口内的海湾之中,形成了一个规模超过五百条大小海船和平底沙船的庞大船队。

    杨振希望他们集结在一起,共同航行到松山沿海去,然后将那里尚未移防过来的人马物资军需粮械,一次全部运送过海。

    只有完成了全部渡海移防的事务之后,他才能对辽东半岛南端的守御做出全面的安排和部署,然后才能开始专心向北发起新的攻势。

    胡长海、高成友来到旅顺口求见杨振,是为了从杨振这里获得新的朝廷任命。

    而杨振也没让他们白跑一趟,果然对他们两个人的职务,作了新的调整和升迁。

    胡长海被任命为金海北路水师营长兴岛分守参将,率所部水师继续驻守长兴岛,为复州城海上援兵。

    而高成友也被任命为金海北路水师营复州湾游击,率所部水师移驻复州河入海口的北汛口,归北路协守总兵节制,为复州城各路兵马撤退入海之后路。

    复州河的出海口北汛口,本是明军重要驻地,有许多原来废弃破败的堡城、港口与码头,整修一下,即可上岸入驻。

    杨振这个安排,也遂了高成友想要脱离胡长海并且上岸驻扎的心愿。

    当然了,杨振对他们新的部署任命,要等到他们跟随袁进、仇震海、俞亮泰等人,从松山归来以后,才能真正执行。

    崇祯十三年二月初三,送走了袁进他们的庞大船队,杨振则在张得贵等人的陪同下,绕过一个小小的海湾,前往对岸几里外的旅顺北堡城旧址巡视。

    旅顺口被大明朝经营了二百多年,口内除了旅顺南北两个堡城以外,沿着海湾海岸,遍布了墩堡、炮台、码头、仓场和兵营。

    崇祯六年旅顺口落入满鞑子之手以后,这些墩台、码头、仓场、兵营并没有没被完全摧毁。

    等到满鞑子派军入驻旅顺口以后,它们不仅重修了旅顺口内的南堡城,而且还大兴土木修建了更多的墩堡、炮台和兵营。

    现如今,旅顺口周边的这些墩堡、炮台和兵营,自然成为了杨振所部人马可以屯守和驻扎的场所。

    张得贵、袁进、仇震海他们之所以能在几天之内,将第一批从松山移防过来的人马物资饷械安顿下来,除了他们之前做了大量扎实细致的普查准备工作之外,就跟旅顺口内大量存在的这些现成的工事、营房和仓场有关。

    很多营房、仓场被废弃的时间并不长,稍经整修就能够重新恢复使用。

    至于一些损毁严重的,比如旅顺北城,则只好将一切推倒了重来,利用原有的地基和石料,在原来的城址上建起了旅顺口制铁所和、枪炮厂和弹药厂的厂房。

    从十一月开始投建,直到杨振率部到来,整整三个月的时间里,张得贵、沈志祥以及潘文茂、王守堂这些人,率领前期移防过来的人手,看管着从复州、金州以及旅顺口城内外征发过来的数千未被杀掉的满鞑老弱及其前包衣奴才们,将已经废弃了六年之久的旅顺北城城垣,大体恢复了起来。

    当然了,说是恢复,其实只是恢复起来一圈城墙而已。

    至于城墙之内,则只是因陋就简地建起了一排排简易的棚屋以及一栋栋简易的厂棚。

    杨振跟着张得贵来到旅顺北城南门外的时候,潘文茂、王守堂领着一堆人,早等候在那里了。

    杨振下了马与众人见了礼,抬头见南门门洞上方嵌着一块石头,上面刻着靖海二字,便笑着说道:

    “靖海?这个名字起得倒是不错!”

    陪在一边的张得贵闻言,立刻说道:“都督,这个北城,在崇祯六年被满鞑子摧毁,被满鞑子摧毁之前,它原有两个城门,北门向陆,叫做威武门,南门通海,叫做靖海门。

    “这一次重修围墙,卑职深知都督意欲光复旧物的心意,便多方打听,从胡长海、高成友他们那里,得知了旅顺北城南北门原来的名字,就叫人原样刻了上去。”

    “嗯,很好,很好!此城有多大,嗯,周长有多少?”

    “此城规格与南城如出一辙。俺们是在原有的城址上砌石夯土而成,原来周长一里二百八十步,卑职等人一仍其旧,只差南北瓮城,尚未修起。”

    “才一里二百八十步?”

    听了张得贵的介绍,杨振在脑海里迅速地换算了一遍。

    明制一里是一百八十丈,一丈是十尺。

    由此来看,不管一里是合后世的五百米,还是合六百米,这个一里二百八十步,充其量也就是后世的一公里上下而已,也即一千米左右。

    四四方方的一座堡城,相当于是一个等边四边形,这样算下来的话,单独一面城墙的长度,也才相当于后世的二百五十米。

    的确是一个不大的堡城啊!

    杨振心里感慨着,却并没有说出口,但他摇头苦笑的神情,却落到了众人的眼里。

    张得贵见状,并不知杨振在想些什么,还以为他因没修瓮城而不满意呢,当下忙又补充说道:

    “卑职等人在松山城的时候,就知道都督对于瓮城的修筑,有着不同以往的想法,因此便没有急着动工。呵呵,今日都督来此巡视军械制造,不如把这个事情也一起定了。卑职等人也好尽快动工!”

    “哦?嗯,也好,你们想得很周到。这样吧,还是棱堡。南门外就是海湾,海湾那边又有南城,就不必浪费人力物力了。主要是北门外,既要修棱堡,也要恢复附近山丘上的炮台。”

    杨振并不是很担心旅顺北面的防务。

    毕竟北方还有卡在辽南半岛咽喉上的金州城,以及金州城以北充当着金海镇前哨的复州城。

    但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尤其是旅顺北城今后要充当整个金海镇的弹药军械基地,还是准备得越充分越好。

    反正那些从复州、金州、旅顺口俘虏的满鞑子们以及这些满鞑子的包衣奴才们,如今正充当着金海镇的奴工,也不可能叫他们闲下来。

    张得贵听见杨振这么说,当即答道:“卑职明白!这两天卑职就安排人手,在原有的瓮城地基上往北推进几丈,开挖地基,预备石料,修建瓮城棱堡!都督,请!”

    说完了这些话,张得贵便请杨振从南门下进城。

    杨振在众人的扈从之下进了城中,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人头攒动的大工地,扑面而来的更是呛人口鼻的烟火飞尘气息。

    右前方,一排棚屋围住的所在,露出几座几乎与城墙同高的高炉,其中有三座正呼呼呼地往天上喷着烟气。

    “都督,咱们这个北城里面,目前是这么打算的,您看看这样行不行。——从南门到北门,一条大道,以这条道为界一分为二,道右边是制铁所的地盘儿,道左边是弹药厂的地盘儿!”

    张得贵领着杨振进城,径直沿着内门一侧的坡道,把杨振领到了南门的城墙上,然后指着城中热火朝天的干活场面,兴致勃勃地对杨振讲解道:

    “弹药厂所占的半拉地界,北边那块是硝磺厂,他们制硝,配药,潮化,压片,晾晒,碾制,过筛,都在那里进行。

    “南边这块,则是弹药库,弹药分包,装填,存放,储藏,都在这里进行。这里地近南门,照比北边安全,而且将来也好出入。”

    杨振听到张得贵这么说,见他想得这么仔细,又挺热心,自己也没有什么意见,看着城墙下弹药库地界上一排排新建的房屋,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向跟在一边的潘文茂问道:

    “老潘,我们现在的弹药库存如何,够用吗?弹药生产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弹药库靠着海湾,这边一年四季雾气大,湿气重,防潮的问题你们如何解决?”

    一直跟在旁边的潘文茂,见杨振问到了自己,而且是一连串的问题,马上躬身说道:“回都督的话,第一个,有了都督这次移防带过来的火药以及硝磺物资,弹药一时没有问题。如同去年十月里辽西松锦那样的大战,再打上一场两场也没有问题。

    “不过,卑职听说,都督可能要招兵买马扩军备战,若是火枪、大炮和掷弹兵的人数翻了一倍或者两倍,按照都督以前的要求,现有的弹药基数,恐怕就不够了。”

    杨振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没有见过潘文茂了,原本有点干瘦黢黑满脸褶子的潘文茂,如今不仅更瘦更黑了,而且弯腰驼背头发花白,更显老态。

    杨振见他一如既往地严谨细致,当下点了点头,只伸手拍了拍他有点佝偻的肩膀,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第二个,眼下卡着咱们弹药厂生产的最大问题,还是配药所需的土硝、硫黄物料不足的问题。王提举制铁所下的冶炼厂,也能提供一些好硫磺,品质上乘,可是量太小。王提举找遍了金州、旅顺这一带,也没找到较好的黄铁矿。

    “加上卑职手底下的各把头和匠人们,工艺已经十分纯熟了,包括一些杂役奴工,也是熟能生巧,不管有多少物料,咱们都能把它造成好火药。只要解决了物料不足的问题,咱们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第五七五章 灌钢

    果然还是原材料不足的问题啊!

    杨振听到这里,扭头对张得贵说道:“记住了,回头我们专门谈谈这个问题,今后我们要打的仗,会有很多,对火器的使用,对弹药的需求,只会越来越多,甚至是成倍的增加,而绝不可能减少。

    “要是没有了充足的弹药,我们今后付出的,就是弟兄们的命,就是你我诸位的命!所以,不管是派人出去搜罗,还是花大钱到别处去求购,协理营务处一定要解决掉硝土和硫磺供应不足的问题。”

    张得贵听见杨振这么说,当即连忙点头称是。

    杨振见状,也知道这个问题需要从长计议,当下便不再多谈,转而又对潘文茂说道:“然后呢?防潮的问题你们考虑过吗?”

    “都督放心,这一点俺们考虑到了。从这里往西北,不远,有个三涧堡,那里遍地石灰窑,咱们在这里砌石垒墙,整修城垣厂房,就多亏了三涧堡的石灰窑。

    “咱们砌墙用了它,刷墙用了它,包括弹药库的地面下,也铺了后后的一层生石灰,足以隔绝潮气。都督不必担心!”

    潘文茂是制作火药保管火药的老人了,早在广宁后屯卫还在的时候,干的就是这个差事,对此自是驾轻就熟,游刃有余。

    杨振见他早已想到了这些,便也不再多问,笑着点头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北城弹药库,可是我全军的命根子,不能有一丝疏忽。”

    众人听了杨振这么说,都是连声称是。

    这个时候,张得贵看见杨振将目光转向了右手边,立刻笑着说道:“都督,这右手边的半拉,就是王守堂王提举的场子了。北边那块,是制铁所的枪炮场,铸造大炮,锻打铳管等等作坊,都在那里了。

    “南边这块,则是冶炼厂,如今已经造好了三座炼铁炉,两座炼铅炉,一座炼钢炉。都督也看到了,如今三座炼铁的小高炉,都已经开工出铁了。”

    杨振早就注意到了南门内那几座呼呼冒烟的炼铁炉,眼下听了张得贵的说法,点着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转向另一边的王守堂,问道:

    “王提举,你们还还搞了炼钢的小高炉?”

    “咳,都督,这个炼钢的小高炉么,其实,跟炼铁炼铅的土炉一个样,尺寸一样,质地一样。就是炼制的法子不一样而已!”

    “哦?怎么个不一样,你说来听听!”

    “都督可曾听说过苏钢法?”

    杨振当然听说过苏钢法,只是听见王守堂骤然这么一问,也不知道该说知道还是该说不知道。

    若是说知道,你一介武夫,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想了想,杨振皱着眉点了点头,说道:“略有耳闻。据说是苏州那边的炼钢之法,炼出来的苏钢,其坚硬有过于生铁,而其韧劲又不输于熟铁,最适合锻制名刀名剑,比之我们北方常用之百炼钢,却要好上一大截!”

    杨振没有去说苏钢法,但是却说起了苏钢,他身为武将,知道这个东西,也算是合情合理了。

    “正是,正是!都督不愧是将门世家出身,真是见闻广博,令人佩服。”

    王守堂听见杨振这么说,得知他知道苏钢这种东西,先是随口恭维了杨振一句,然后又高深莫测地问道:

    “那么,都督可知道,这个苏钢,又是如何炼成的吗?”

    “这个么,却是知之不多。”

    杨振确实知之不多,只大概知道,苏钢法与传统的灌钢法大同小异,当下也只得如实承认不懂。

    他的这个表现,显然正在王守堂的预期之内。

    王守堂见他如此,当即哈哈一笑,捋着下巴上花白的胡子,颇有些自得地说道:“其实这个苏钢法嘛,说白了就是从灌钢法改进而来。

    “过去,咱们在松山城的时候,制铁所熟铁不多,比较金贵。炼出了生铁,一炉浇铸弹壳,一炉炒成熟铁。炒成了熟铁再炼,要么用来铸炮,要么用来锻制百炼钢铳管,并没有什么剩余铁料。

    “如今嘛,不同了,都督之前从草原上截获的铁条,乃精制的熟铁,这回听说都督又从张家口带回来大批铳管和熟铁条,咱们就有了余力,可以直接炼钢了!”

    说到这里,王守堂捋着胡子呵呵笑着,一时间竟然有点容光焕发的样子了。

    “过去打制百炼钢,生铁炒熟就损了一分,然后百炼锻打,损耗又实在太大。莫不如把更多的生铁,直接用在供不应求的飞将军、冲天炮、万人敌、爆破筒的弹壳上。反正那些东西,正需要生硬脆易碎裂的生铁!”

    王守堂这番话虽然没有直接说苏钢法是什么,但是说到之前制铁所用锻打出百炼钢的方法,再打制铳管,其效率实在是低得惊人,的确不能再那么持续下去了。

    杨振想到这里,对他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今后要再分工,生铁量大易得,还是多用在那些弹丸弹壳上面。但是老王,你方才所说的苏钢法,又是怎么直接炼钢?

    “若有了好钢,我们制作铳管,铸造大炮,效率可就高多了!本都督盼着这一天,可是盼望了好久了!”

    王守堂见杨振果然重视,当下哈哈一下,说道:“都督放心,过去咱们没有这么做,是因为条件不具备,现在条件具备了,是要熟铁不缺,咱们炼钢就不是什么问题。”

    说到这里,王守堂停顿了一下,捋着胡子想了想,说道:“其实,苏钢法,并没甚特别处,就是灌钢法而已。

    “只是把炉子搭得好一些,用的煤炭好一些,用来鼓风的风箱更大一些,更多一些,或者设置得巧妙一些,以及炉内的温度更高一些罢了。”

    杨振听见王守堂的嘴里终于蹦出了灌钢法这几个字,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苏钢法的工艺与灌钢法大同小异,只是用料更加考究,各方面更加精益求精罢了,其实质,就是已经诞生了一千多年的灌钢法。

    “都督知道灌钢法?!”

    王守堂见杨振点头,以为他知道灌钢法,顿时一愣,连忙询问。

    对他们这些世代铁匠出身的铁匠户来说,这可是心口相传的秘密,是他们赖以谋生的本领,轻易不会跟外人说。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个灌钢法其实在历代的典籍中都有记载,到了天工开物出版以后,更是全世界都知道了,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只不过杨振不愿意打击他,不想把他珍视的秘密当成烂大街的东西。

    再说了,备不住他们这些世代铁匠户出身的冶铁匠们,真的有什么秘不示人、不为外人所知的秘法呢?

    于是,杨振笑着摇了摇头,对他说道:“只知其名,不知其法,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也!”

    “呵呵,都督真是见闻广博。不过这个灌钢之法嘛,现如今苏钢大行其道,早已没有了什么秘密可言了。灌钢法,灌钢法,要点便在这个灌字上面——”

    王守堂尴尬地笑了笑,见身边人除了杨振这个金海伯左都督总兵官,就是潘文茂、张得贵这些人,他也不担心被人学了去,当下便接着说道:

    “炼铁炉里炼铁是将铁矿石与煤炭木炭一层接一层铺好,然后生火鼓风,用炉火将铁矿石炼化直至铁水流出。

    “而以灌钢法炼钢,则是将生铁一层熟铁一层绑好,上下周身,覆以煤炭木炭,然后点火鼓风。生铁先化,渗入熟铁,彼此融合,出炉即是团钢!

    “所得之团钢,可铸,可锻,若重其坚硬,可铸器而用之,若重其坚韧,则可稍经锻打而用之。铸造火炮不易炸膛,锻制铳管则省了折叠百炼之艰难繁巨,最是好用不过。”

    听到这里,杨振笑着啪啪啪啪地鼓起了掌,其他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当即也是有样学样,跟着杨振鼓起掌来。

    王守堂虽然不知道杨振这是在做什么,但他看见杨振带着兴奋的笑容,知道这肯定不是坏事,当下也尬笑着鼓掌起来。

    “很好。今后就该这么干!如此一来,你们制铁所锻制铳管数量之不足,也可一举解决了。”

    杨振没让王守堂等多久,只片刻过后,就肯定了他的想法和建议,与此同时更进一步对王守堂说道:

    “这回王煅也来了,叫他专门负责火枪铳管制作。我这里有个想法,你们父子可以商量一下可不可用。”

    “都督请讲!”

    “是这样,我们可以采用铁范之法,铸造大口径的火炮,那么可不可以采用将铁范精细化,用来直接铸造铳管呢?”

    之前通过锻打百炼钢的方法打制铳管,是因为生铁有蜂窝气泡,铸造大口径的炮管尚且极易炸膛,就更别说用它铸造极小口径的火铳铳管了。

    三眼铳,就是这样的试验产物,其威力跟个炮仗差不了多少,战场上用它,尚不如直接用狼牙棒。

    但是,现在若是有了用灌钢法直接炼成的团钢,那么能不能在铸造大口径火炮之余,用铁范法来铸造铳管呢。

    杨振有了这个有点异想天开的想法,当即提了出来,同时他看见王守堂一脸的难以置信,便赶紧补充道:

    “如能如此,制铁所制枪之效率可想而知。几年之内,我们若能打造数万火枪兵,那么我们征东先遣军就将无敌于天下!”

第五七六章 白玉

    杨振本来对自己的这个想法,还是有一些期待的。

    虽然他知道几百年后的无缝钢管都是钻出来的,而不是铸造的,但他总觉得这个年代的黑火药威力,跟后世的枪械用药根本没法比,因此对枪管的要求也没必要如同后世那样高。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可以试着用铸造的方法来尝试枪管的制作呢?

    但是他的话刚说出来,王守堂就给他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都督,这个恐怕不成!我军鸟枪火铳的铳管细而长,恐怕铸造不了。灌钢与铜锡等物,毕竟不同,不易熔化如水,无法精细浇铸。

    “且铸造不论多么精细,必有气孔存在。大炮壁厚可以无忧,但火铳,就比不了了,其管细而长,即使用的是灌钢法炼出来的精钢,也需要反复锻打致密方可。

    “再者,咱们现在所用之铳管,凡锻打形成以后,皆需要苏钢做的镗刀来给它镗孔,精镗内壁,一来铣削光滑,二来纠正偏斜。若用铸造,不经锻打,铳管与镗刀软硬如一,如何镗孔?”

    王守堂这么一说,跟在杨振身边的其他人都傻眼了,不知道这个王守堂在说些什么。

    可是杨振却恍惚间灵光一闪,似乎想通了什么。

    锻打的过程,其实就是一个去除杂质的过程。

    去除了杂质之后,灌钢法炼制出来的所谓团钢,硬度就会降低,会从硬度更强的高碳钢,变成硬度相对降低但延展性进一步增强的低碳钢。

    这样一来,不光是能进一步降低火枪炸膛的概率,而且也能用制铁所现有的硬度最高的苏钢镗刀刀头来,对锻打出来的铳管进行深加工,也就是进一步利用简易镗床,来对铳管的孔壁进行精镗。

    如果铳管本身,也是由高碳钢直接铸造而成的,那就没法精镗了。

    深管镗孔所需要的镗刀刀头,其质地只有比锻出的铳管质地坚硬,精镗孔才有可能。

    然而这个时代,至少在目前的辽东乃至大明北方,根本找不出比灌钢法炼制出来的苏钢更加坚硬的工具钢了。

    辽东半岛南端倒是有许多金刚石矿藏,这些东西比苏钢的硬度要高,用来钻孔或者镗孔当然是更好的选择。

    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了,至少在目前杨振还没有能力去开采和使用那些矿藏。

    杨振天马行空的想法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一听到王守堂的说法,知道这个铳管要求精细制作,现在熔铸的工艺根本达不到要求,当即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又转而寄希望于利用灌钢法炼制出的团钢进行大规模的锻制了。

    “既然这样,那这个事情就以后再说。眼下你们制铁所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利用灌钢法炼制跟苏钢一样的钢材。

    “有了大批钢材,我们就能铸造更多更好的火炮,也能锻出更多更好的精钢铳管,即便一时装备不了数万炮兵火枪兵,但那也是迟早的事情。十年八年之后,我们依然会无敌于天下!”

    杨振说完了这些话,转脸看着呼呼冒烟的冶炼场,正想着要不要对着这些于自己而言至关重要的人们多说一些鼓劲的话呢,就听见王守堂在一边说道:

    “都督,铳管无法通过铸造进行大批量生产,但是您先前交办的燧发机,却可以分解铸造大批量生产了。

    “只要有了足够的燧发机。再加上这次天子御赐的鲁密铳,以及都督从张家口带回来的铳管,还有以前从草原上带回来的那批铳管,大量制造燧发的火枪并非没有可能!”

    “哦?!”

    杨振听见王守堂这么一说,顿时大喜过望,先前交给制铁所的大量铳管,迟迟见不到火枪造出来,让他渐渐有些失去耐心了。

    现在看来,制约燧发火枪制造的问题,除了自身打制铳管不易之外,主要还是在燧发机的锻制上面。

    看见杨振一脸惊喜的样子,王守堂接着说道:“先前燧发机打制不易,数量不足,主要是燧发机所需的簧片,一来不能铸造,二来打制不易。

    “而打制不易的原因,则是好钢不足。只要咱们搞出来大批团钢,簧片的数量可以快速提升,而其他的部件也可以大量铸造。眼下燧发机数量的问题解决了,那么燧发火枪的数量也就能快速增加了!”

    “好,好,好,这个事情尽快着手去做,所需物料,所需钱粮,可以大胆跟协理营务处提出来。”

    说到这里,杨振扭头对张得贵说道:“老张,制铁所的事情你要优先办理,需要钱就给钱,需要物就给物,需要人就给人。要尽快把燧发火枪制造的数量,快速地大批量地提升上来!”

    张得贵、王守堂等人听了这话,连忙躬身领命。

    旅顺北城内部还是一片工地,人头攒动,尘土飞扬,烟气滚滚,气味呛鼻。

    杨振在众人陪同之下啊,绕着城墙,从南门城头走到北门城头,又从北门城头返回到南门城头。

    走了一圈,看了一圈,又仔细听了听潘文茂、王守堂两人的介绍,听了他们的打算,然后才下城离开。

    火药和钢材是这个年代强军的根本。

    杨振要想在满鞑子的后方辽南半岛站稳脚跟,并且最后北上消灭满鞑,这两样东西,就是他的立身之本。

    而且消灭满鞑,并不是他的最终目的,满鞑之北,新的威胁其实已经出现了。

    而满鞑之东,那个海东小国,杨振也已决心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他化为郡县。

    还有满鞑之西的北虏,甚至北虏之西,都将是未来杨振要率军荡涤的地方。

    而所有这一切计划和梦想,都寄托在眼下旅顺北城这个刚刚草创的军工基地上面。

    视察完正在兴建中的旅顺北城军械弹药基地,杨振去了有大批炮兵驻扎的西官山上。

    西官山,因为位于旅顺北城西侧,所以叫做西官山,山势不高,但其位置却极端重要。

    一方面,它紧邻旅顺北城,另一方面它又居高临下俯瞰着旅顺口内的海湾。

    不管是攻占旅顺口,还是坚守旅顺口,这个西官山都是必争之地,第一等重要所在。

    杨振当初率军骗取了旅顺口,然后迫降坚守西官山的佟图赖以后,就令自己的亲信部将杨珅、马壮,率领大批炮队,入驻了原来佟图赖的西官山大营,为的就是要牢牢控制住这样一个战略要地。

    如今,杨珅已被晋升为征东先遣军炮兵营的参将,坐镇西官山大营,指挥环绕旅顺口布防的所有炮台和炮兵营地。

    而马壮也从原来辅佐杨珅统领炮队的一个千总官,顺理成章地出任了升格扩编后的征东先遣军炮兵营守备一职,率一哨炮兵驻扎在旅顺口航道一侧的黄金山炮台。

    当然,说起旅顺西官山,后世知道的人就不多了,因为它在后世有一个更加广为人知的名字,叫做白玉山。

    白玉山这个名字,却是大明亡天下两百多年以后,李鸿章经营旅顺口的时候给重新起的名字。

    因其与旅顺口一侧的黄金山南北呼应,所以李鸿章将其命名为白玉山。

    这一次,杨振来到在张得贵、杨珅等人的陪同下登上西官山最高处的炮台,举目遥望旅顺口航道两侧一左一右的黄金山、西鸡冠山,问了黄金山和西鸡冠山的防务以后,当即说出了与当年李鸿章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既有黄金,当有白玉。西官山可更名为白玉山。你这个西官山大营,从今往后即更名为西官山大营吧。”

    杨振之所以要将西官山改名白玉山,一来是自己习惯了白玉山的名字,说起来顺口,二来则是西官山与西鸡冠山的名字说起来多少有一点重叠。

    西官山与西鸡冠山两地,皆为旅顺口战略要地,区分不开的话,也容易出问题。

    张得贵、杨珅两个人自然不明白杨振为啥好好的西官山名字不用,非要改成白玉山,但是既有黄金,当有白玉的说法,又叫他们听起来貌似颇为合理。

    站在白玉山上往西看,能看见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流,从西边的群山中流出,注入旅顺口内的海湾。

    上次杨振来旅顺,来去匆匆,并没有留意到,这一次登上白玉山顶的炮台,环顾四边,终于发现,当即问道:

    “这条河叫什么?”

    “回都督的话,当年黄龙总兵镇守旅顺口的时候,多在此河取水饮用,军中将士称之为龙河,流传至今。”

    “龙河?很好。即使为纪念黄龙总兵之故,也当名之为龙河。”

    旅顺口内,有了这样一条从群山中汇流而出的河流,那么就不必担心淡水的水源问题了。

第五七七章 牢城

    杨振领着众人站在白玉山炮台上面,目光从龙河注入海湾的河口上行,一路往西北方向眺望,看见距离河口处几里的山坳里有一片建筑群落,当即又问那是什么地方。

    负责安置移防军民的张得贵见问,笑着答道:“回都督的话,那是龙河水师营,是当年黄龙黄总兵屯驻旅顺口的时候其水师立营屯驻的旧地。

    “仇副将、俞都司、严省三他们所领南路水师及其部将家眷,这一回,就安置在龙河营一带。那里背山临水,土地肥沃,端的是一个好所在。”

    旅顺南城与旅顺北城的格局一模一样,城池比较狭小,容纳不了太多的人马。

    杨振就是想把所有的部将家眷集中到城中旅顺南城当中居住,眼下也做不到了。

    所以,当下他听了张得贵这话,他也只能点头认可,直说他这个安排不错。

    “至于南路水师的大小战船,将来就驻泊在龙河口以西的旅顺西港之内,那里西面是老铁山,南面是鸡冠山,东边是老虎尾,群山环抱,无风无浪,正是一处天赐的良港!”

    张得贵见杨振点头,当即便把这几天来他们接收安顿移防人马的情况,一一向杨振做了报告。

    杨振这次移防第一梯队带来的人马物资饷械,属于原来松山制铁所和弹药厂的人马物资,自然安排到了已有了城垣保护的旅顺北城。

    跟随前来的吕品奇所部的家眷人口不少,但旅顺南城里没有多余地方,除了吕品奇自己的家眷人口,在南城内安排了府邸以外,其他随迁人马则安置到了老铁山与西鸡冠山之间一个山坳内的大片废弃营地。

    那里原是锦州中左所铁山墩的屯所,墩下废弃营房一大片,还有不知名的小河一条,东流注入旅顺口内的海湾,小河两岸皆可垦种,足以安置随行家眷。

    至于随船运送过来的大批粮草物资,则就近安置到了白玉山下龙河左岸原来的旅顺递运所仓场,也方便今后走海路往金州城和复州城输送。

    随船运来的原松山制铁所在最近三个月内新铸的一百二十门大口径冲天炮,以及与每门炮匹配的一个基数的发射药包与开花弹,则就地移交给了杨珅统带的炮兵营。

    就在这几天的时间内,已经分别部署到了白玉山、黄金山、西鸡冠山、东鸡冠山、老铁山、龙河营等炮台之上。

    一百二十门新铸的冲天炮,听起来颇为不少,可是运来旅顺口以后分派出去,每个险要关隘之处,充其量也就分得二十门而已。

    巡视完旅顺北城和新改名的白玉山大营以后,接下来的两天内,杨振又领着旅顺南城内的几个干将张得贵、张臣、杨珅,马不停蹄实地查勘了旅顺口周边的几个营地。

    什么三涧堡,什么双岛湾,什么铁山墩,西鸡冠山,黄金山、龙王塘,逐个跑了一遍,对整个旅顺口周边的防务,总算是心里有了底数。

    尤其在视察三涧堡的时候,杨振带着襄平伯沈志祥一起,接见了在这一带监押着一帮子满鞑子老弱以及他们的包衣奴工挖矿烧窑的前续顺公兵将领吴朝佐、金光裕、张彦弘。

    杨振为了表示自己不计前嫌,今后会重用他们,当场下令,将从复州城、金州城、旅顺口山地俘虏的满鞑子男女老弱及其包衣奴才们四千多人,一分为三,统编为了三个牢城营,由他们各率所部分领。

    当初杨振夺取复州城以后,麾下各部官军在城中杀掠过甚,阖城满鞑子人口及其包衣奴才,只剩下数百人。

    事情过后,把剩下的这些人全杀了吧,也没有什么必要,毕竟当时军中正缺少人力。

    可是留着他们在复州城内吧,又担心他们心怀故主,在满鞑子大军南下攻城的时候作乱。

    于是当张得贵他们抵达旅顺口以后,李禄就把这些人全部遣送出复州城,押送到旅顺口一带来整修城防当做苦力使用了。

    再后来,金州城、旅顺南城里识别出出来的满鞑子俘虏及其包衣奴才们,也统一做了类似处理,统一交给了张得贵这个协理营务处的总办管理。

    然而当时张得贵的手里,根本没有什么兵马可以分出来看管这些人,所以只好求助于杨振的这个便宜舅丈沈志祥出面,由沈志祥麾下的几个部将来看押编管。

    当然了,这其中也有袁进、仇震海等人建言张得贵,将沈志祥麾下心腹前续顺兵部将趁机调出旅顺口的谋划。

    而这一点,也正是杨振想要在不动声色之中补救一下的地方。

    吴朝佐、金光裕、张彦弘,在原本的历史上,都是东江镇出身的难得的悍将。

    虽然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们最终效力于满清,但是现在既然归附了自己,自己就要尽可能地将他们收为己用。

    这些人,既然能在东江镇败亡以后在海岛上坚持作战到崇祯十一年,就已经说明他们与三顺王之流不同。

    这几个人,原本都是东江总兵沈世魁的心腹手下,沈世魁死了以后,这些人便转而依附拥戴沈世魁的从子沈志祥。

    可惜的是大明朝的朝堂不承认沈志祥的地位,这才让他们与大明朝反目成仇。

    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也并没有因此转而投降了满鞑子,相反,他们仍旧打着为沈世魁复仇的旗号,在辽东半岛的外海上坚持与满鞑子作战。

    直到崇祯十一年,他们跟着沈志祥在海岛上断了粮草,实在无以为生,才跟着沈志祥弃了岛屿,上了岸,投降了满鞑乞食。

    而与此相应的是,沈志祥靠着带上岸的这些部将兵马得到了续顺公的封爵,可是他们这些人,并没有什么爵位。

    只不过是得到了统领原有人马的世职,而这个世职,也只是世领麾下牛录而已,也就是世职牛录章京。

    当然了,这个结果跟他们上岸投降时每个人所领的人马实力有着直接的关系。

    当时沈志祥带上岸的人马总共也就三千人上下,其中许天宠所部占了将近一半,所以许天宠得到的世职,就比其他人高了一些,是个世职的甲喇章京。

    而沈志祥所部的其他将领,虽然副将、参将、游击、守备一堆,可是各自所领的人马却少得可怜。

    而且,其中有不少副将、参将、游击和守备等将佐官弁,有些是当年沈世魁拿着自己的征虏前将军总兵官敕印自行任命的,有些是沈志祥自封东江镇总兵官以后任命的,根本上不了台面做不得数。

    比如三人之中,在以前东江镇的时候职务最高的吴朝佐,他的所谓副将职务,就是沈志祥自封东江镇总兵官以后为了笼络他自行任命的。

    事实上,他的部下,在上岸投降满鞑后,只被编为了一个牛录。

    而且其其麾下,老少病残都算上,也只够一个牛录。

    至于金光裕、张彦弘皆是如此,跟着沈志祥投降了满鞑子以后,麾下兵要么连一个牛录都不够,要么老弱病残加一起只够一个牛录的,就全被授予了世职牛录章京。

    杨振了解到这些情况以后,便觉得应当利用崇祯皇帝颁赐的吏部兵部空劄公函,任用他们,争取将他们拉到自己的阵营里边效力。

    也因此,杨振在襄平伯沈志祥、南路协守总兵官兼总镇府协理营务处总管张得贵等人的陪同下,亲赴三涧堡,亲自任命了吴朝佐率所部兵马为金海镇旅顺牢城营副将。

    同时,杨振任命金光裕率所部兵为金海镇金州牢城营参将,任命张彦弘率所部兵为复州牢城营参将。

    三个牢城营,统归旅顺牢城营副将吴朝佐统带,由金海总镇府协理营务处节制指挥。

    他们这些人原有的部众官弁,自然一下子鸡犬升天,也都跟着转为了监管所属牢城营的都司、守备、千总以及把总官了。

    只是苦了那些在复州、金州以及旅顺被俘而未死的满鞑子及其包衣奴才们,他们注定了将永远在牢城营里面不死不休地去服各种苦役,去做各种苦工。

    比如从事筑城,对辽东半岛南端大量沿海废弃堡垒的重新整修。

    再比如从事采矿,辽东半岛南端虽然没有什么好的铁矿,可是却有大量石灰石矿,这些都需要大量的苦力。

    此外再比如在石灰窑里烧石灰,或者被派到冶炼厂里去炼铅,或者以人力收取硫磺。

    这些事情对人的健康影响较大,杨振当然不会让自己手下的战兵去做。

    最后,就只有让这些被编入牢城营里的满鞑子老弱俘虏以及曾经为这些满鞑子服务的各种包衣奴才们去干了,直到他们赎罪到死亡。

    除非有一天,他们能凭借自己的贡献,或者凭借自己的才能,而被自己牢城营的上官所看重,他们才能剪掉头上的辫子,然后脱离牢城营的苦海。

    杨振想要让这些人头顶上的金钱鼠尾,成为他们地位低贱,只能苟活于牢城营的标志。

    从而告诫并警示全军以及将来会到金海镇下应募屯垦的所有百姓,金钱鼠尾是丑陋、低贱的象征。

第五七八章 再聚

    三个牢城营,将近五千人,其中九百来人是各级监工,剩余四千余人是奴工。

    他们编为了牢城营以后,就由吴朝佐等人带着,继续在三涧堡一带采矿烧石灰。

    而吴朝佐等人及其部众,被正式从前续顺公部抽出来以后,襄平伯沈志祥的手底下,也就没什么人了。

    他的身边只剩下了百十个家丁仆从,还有其侄子沈永明率领的奉命留守金州城的几百人而已。

    但是,面对杨振的这个安排,他也毫无办法,只能叹着气接受,从此打消继续统兵的念头,将精力转投入到督办船政处的事务之上。

    崇祯十三年二月初七日,奉命驻守在金州城内的张国淦叫人往旅顺口送来了消息——袁进、仇震海等人率领的船队返回到了金州湾!

    这是杨振之前就做出的安排,叫他们载着第二批次移防的人马物资,渡海直接前往金州湾去,免得到了旅顺口以后,还要走陆路往金州城一带输送。

    二月初七日下午接到消息,二月初八日一早,杨振即留下张得贵、杨珅看守旅顺口大本营,领着襄平伯沈志祥、张臣,带了一哨护卫人马,北上奔金州城去了。

    通过派出沈永忠南下,同时放出风声要任命许天宠为金海中路协守总兵官驻金州,最后又将吴朝佐等人与三城满鞑子老弱俘虏编为三个牢城营,并正式调给协理营务处指挥,杨振彻底瓦解了沈志祥麾下前续顺公部的人马,消除了金海镇内部潜在的一个隐患。

    至于这一次,杨振带了襄平伯沈志祥离开旅顺口,当然也是早就预备要做的事情。

    瓦解了沈志祥的前续顺公兵各部,并不是杨振的最终目的,他的最终目的,还是要将他们化整为零,然后收为己用的。

    这次将沈志祥带离旅顺口,也是为了让他今后常驻在金州城内,可以究竟督办金州造船厂的事务。

    却说二月初八这天上午,辽东半岛南端风和日丽,杨振一行三四百人,沿着旅顺口通往金州城的古老驿道,从南往北,策马狂奔。

    辽东半岛南端陆地上覆盖的冰雪开始大面积的融化,驿道上开始翻浆的路面混合着冰碴与泥水,马队疾驰而过,泥水四下飞溅。

    此时的阴历二月,相当于几百年后的所谓公历三月,虽然春寒料峭,但是春天正在到来。

    旅顺口到金州城,一百二十里,快马半日即至,他们早上辰时前出发,经土城子、木场驿、葛针堡、南关岭,于当日午时前后抵达了金州城的南门外。

    杨振一行抵达的时候,金州城的南门外已经云集了许多人在等候着了。

    “恭喜都督,恭贺都督!”

    “恭喜襄平伯,恭贺襄平伯!”

    杨振与沈志祥一前一后来到迎候着的人群面前,等待着的人群也纷纷上前与他们两个见礼问候。

    前来迎候见礼的人群当中,有奉命驻扎在金州城及附近金州湾船厂与大黑山墩堡的许天宠、张国淦、沈永明、李守忠等人。

    也有头一天中午时分才率领船队抵达金州湾的袁进、仇震海、俞亮泰、胡长海、高成友等人。

    同时,还有这一回跟随船队抵达金州湾的刘万忠、李吉、杨大贵等人。

    这些人出现在金州城南门瓮城外的欢迎队伍里面,杨振一点都不奇怪,原本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唯一令他感到意外,但同时又令他感到高兴的是,他在前来欢迎的队伍里,看见了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前松山总兵府谘议方光琛。

    杨振与之前的众部将见了礼,来到抱拳躬身等着自己的方光琛跟前,笑着对他说道:“廷献老弟,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不是早就去了山海关的兵部分司了吗?”

    “怎么,都督来了金海镇,就不欢迎我这个前松山总兵府的谘议了么?”

    方光琛见杨振笑着问他,马上也就笑着反问了一句。

    对方光琛的到来,杨振当然是欢迎的,有方光琛居中帮他联络山海关的兵部分司,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欸,那怎么可能呢!只要廷献老弟你愿意屈就,这个金海总镇府谘议的位置,就依然是你的。

    “只不过,这个总镇府谘议的名头,现如今依然只能以杨某人的征东将军印聘任,就怕委屈了廷献贤弟你啊!”

    杨振这个话的意思很明确,就是对方光琛说,你到金海总镇府来,仍旧是我这个征东将军聘任的私人,有点像是幕府中人的意思。

    他的这个意思,方光琛这种聪明人自然一听就明白了。

    当下只见方光琛哈哈一笑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啊!都督你有所不知,都督你这个金海伯左都督征东将军总兵官的招牌,现在可是一个金字招牌。

    “比起京师吏部的一纸官告公函,不仅毫不逊色,而且对小弟来说,更是值钱多了!小弟乐意之至,乐意之至!”

    两个人都是话里有话,而且彼此都知道对方的话外之音,一时间你来我去,颇为投机。

    得知方光琛之前是从山海关特意赶去的松山城,并在松山城里等到了袁进他们返航的船队,杨振当即便向他打听起了辽西诸城的近况。

    “呵呵,都督莫心急,小弟这里也正有许多事情,要跟都督说起。”

    方光琛从山海关,赶到松山城,又从松山城乘船渡海第一次踏足辽东半岛,当然有许多事情要跟杨振计议。

    但他说到这里,看了看左右迎接杨振的人群,最后笑着说道:“但是,这些事情说来话长,也都不是什么急务,都督且先入城,稍后小弟再向都督禀白!”

    杨振一听当即哈哈一笑,说道:“正是此理!”

    说完这话,杨振再次翻身上马,对着前来迎接的众将大声说道:“诸位,且先入城!与我一同到衙署议事!”

    杨振这么说了,众将也不再客套,纷纷上了马,早有人前面带队,一路往城中衙署去了。

    在之前杨振率部夺取金州城的过程中,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斗,事后也只是将城中的满鞑子人口及其包衣奴才们清理了出去,城池、衙署、官仓、私宅、兵营、庙宇等等,没有什么破坏,几乎是完整地接收了下来。

    沈志祥及其部将们在城中的私宅,当然也受到了保护。

    虽然几个主要的部将,比如吴朝佐、金光裕、张彦弘,都被调离了金州城,但是他们在金州城内的私宅,仍然由他们的家眷亲属们使用着。

    只是城中的前续顺公府,在朝廷的旨意传达到金州城以后,换了一块牌匾,变成了襄平伯府。

    至于满鞑子正白旗汉军梅勒章京达尔汉在金州城内的城守章京府,则成为了眼下金州城内的最高城守衙门。

    虽然已经有消息传来,说是杨振打算任命最早归降的副将许天宠,为金海中路协守总兵官,但在这个消息真正落地之前,谁也不敢将这个前城守章京府改做金海中路协守总兵府。

    这一天午时三刻,杨振就在众人的扈从之下,来到了这个位于金州城东北角、以前属于达尔汉的城守章京府当中。

    当然了,这个之前属于满鞑子达尔汉城守章京府的衙署,在更早以前,也就是在金州城落入满鞑子之手以前,乃是大明朝的金州卫指挥使衙署。

    如今回到杨振所部手中,回到金海镇的手里,也算是物归原主,完璧归赵了。

    迎接杨振的一行人自然知道杨振这次来到金州城,是要安排部署金海中路的人事与防务的。

    因此,众人一路领着杨振进了城,直奔这个前金州卫指挥使衙署而来,到了前署大堂之上,先请杨振坐了主位,然后分了左右两翼,按照职务高低依次落座。

    襄平伯沈志祥虽非一路协守总兵,但有爵位且是杨振舅丈,便坐了左手第一位。

    而方光琛这个总镇府谘议,兵部侍郎之子,在杨振的坚持之下,坐了右手第一位。

    众人都坐定,杨振便说道:“诸位,昨日袁总兵、仇副将他们率领第二批人马过海前来金州上岸,咱们开镇金海移防辽南的大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杨振这么一说,众人又都祝贺。

    杨振止住了众人,然后接着说道:“但是,渡海移防只是第一步,今后要在这里立足,还有许多难题等着我们。今天我与襄平伯,还有张副将一行到金州城,就是为了此事!”

    在场的众人,当然都知道他们所面临的的形势比较凶险。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满鞑子这几个月为什么没有南下来攻,但是他们很确定,满鞑子的大军绝不会一直无动于衷。

    或许是满鞑子之前在松锦军前受了重创的缘故吧,满鞑子的确需要一段时间休养,需要一段时间进行部署上的调整。

    但是,当初给予满鞑子重创的队伍,却正是自己这些人,满鞑子一旦喘过气来,一旦完成了新的部署与调整,那么首当其中的,就一定是自己这些人。

    更何况,他们如今占据的地方,正处在满鞑子的腹心后方,满鞑子能对他们坐视不理才是咄咄怪事呢。

    所以,杨振的话音一落,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诸将皆目光炯炯地看着杨振,等候他的下文。

第五七九章 收权

    杨振也没有让众人多等,他见众人目光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当即拿手一指襄平伯沈志祥,说道:

    “首先一个,本都督已经任命襄平伯主持总镇府督办船政处,这次襄平伯随我前来金州,将常驻金州城,专管金州船厂以及我金海镇修造船只事务。

    “正好金海各路水师营,这几日齐聚金州湾,你们各部都要精选一批船工船匠,留在金州船厂,襄助帮衬此事。

    “将来船厂二百料乃至四百料新船造成,本都督将据诸位对金州船厂的襄助力度,来决定新船在各路水师的分配!”

    这个事情,杨振已经与金海伯通过气了。

    杨振设立督办船政处,不单单是要解决襄平伯的安置问题以及金州船厂的继续生产问题,而且他还要通过这个督办船政处的设置,来进一步统一控制各路水师力量。

    之前,不管是袁进的觉华岛水师,还是仇震海麾下的水师队伍,他们都有自己的战船修造场所以及自己的战船修造人员。

    甚至包括胡长海、高成友他们的水师队伍,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用于修造船只的人员、物料样样不缺。

    这些人的水师队伍,虽然在名义上已经统一到了杨振的旗帜之下,分别被编为了金海西路、金海南路以及金海北路的水师营,但是杨振并没有将他们的队伍打散了重编。

    因此,他们这些人,到现在为止,基本上还是各领所部的状况,也就是说,兵为将有的状况没有基本没变。

    对于这个状况,杨振当然是不能继续放任下去的,但是他又知道,收权这个事情,欲速则不达,不能急于谋求改变现状,而是要循序渐进才行。

    那么他的第一步,就是要通过设立督办船政处,来统一金海镇的战船修造事务。

    就像之前他统一各部军械弹药的生产供应一样,只要统一了各路水师营的战船修造事务,那么将来金海镇的各路水师,就能牢牢控制住了。

    因为,如果任由他们各部自行修造船只的话,那么杨振这个镇守总兵官对各路水师船队的控制,就只能始终停留在表面之上了。

    杨振说完了这些深思熟虑过的话以后,目视着沈志祥,而沈志祥见状,随即站了起来,抱拳冲着在座的诸将,来一个罗圈揖。

    杨振原本还担心各路将领们对此会有一些不同的意见,但是让他暗自松了口气的是,诸将听了他说的话并无异常反应。

    而且,他们见了沈志祥起身示意,纷纷跟着站了起来,笑着恭喜襄平伯领了一个实职。

    尤其袁进、仇震海、俞亮泰、胡长海、高成友等水师将领,更是上前与他躬身见礼。

    “诸位,有关水师的事情,咱们暂且说到这里。本都督这次来金州,还有一个重要的人事任命要宣布。”

    杨振见各路水师将领并未反对自己统一造船事务的意见,心中轻了松下来,当即笑着继续说道:

    “先前本都督禀白圣上,将金海镇划分为五路,而且已经请了吏兵二部的协守总兵空劄,任命了金海东路、北路、西路、南路协守总兵官。如今,还有一路未明。”

    说到这里,杨振停顿下来,目光从在座的各个将领脸上看过去,见众人皆面带笑意,目视着许天宠,当下一笑,说道:

    “没错,正是他。许天宠,听令!”

    杨振有心任命许天宠为金海中路协守总兵官,驻守金州城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金州城各路人马的耳朵当中。

    其实,杨振的这个想法,并没有太出乎金海镇各路将领们的意料。

    辽东半岛南部总共就这么几个较大的城池,既然复州城、旅顺口已经被分别命名为北路和南路了,那么中路自然就是金州城一带。

    与此同时,目前驻扎在金州城一带的各个将领,除了这个在复州城里率部投降的许天宠之外,也没有别人了。

    张国淦、李守忠两个固然深得杨振的信任,但是他们现在拥有的品秩太低,距离一路协守总兵还差得太远,根本不足以服众。

    张臣都没能当上一路总兵,而且需要连升两级才能提拔到副将的位置,那就更不用说位居张臣之下的张国淦、李守忠两个了。

    即便是张国淦、李守忠他们本人,也从来没敢做此想。

    所以,算来算去,只能是许天宠了。

    至于许天宠本人,一开始倒也没敢这么想,但是后来各路将领总兵人选确定,唯有中路没做任命,他也渐渐生出了一些想法。

    只是他与杨振非亲非故,麾下人马也不多,如今只剩千余人而已,况且又曾经投降过满鞑子,这点又叫他一直不敢相信杨振真的会重用他。

    然而,这一刻竟然真的来了。

    许天宠听见杨振叫出他的姓名,心中一震,登时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小步快走,来到杨振面前跪下。

    此时此刻,憋在他嘴里的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了一句话:“卑职——听令!”

    “许天宠许副将,本都督今日奉旨委任你为金海中路协守总兵官,领金州团营,驻防金州城,北到石河堡,南到南关岭,皆是金海中路的防区!”

    许天宠终于等来了杨振的这个任命,一时间这个老将竟然有点要老泪纵横的样子了。

    只见他深呼吸了一下,快速平复好心情,先是叩首于地,重重一磕头,然后直起身,声若洪钟一般地回答道:

    “卑职遵命!都督对卑职父子提携之恩,卑职感激不尽。卑职受命驻防金海中路,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请都督放心!”

    金海中路的枢纽在金州城,此城位居复州后方,同时又是旅顺门户,其战略位置有多么重要,金海镇上上下下各路将领都知道。

    之前驻守过复州城的许天宠,尤其深知这一点。

    而杨振能把这么重要的中路协守总兵官位置交给他,正充分说明了杨振对他的信任。

    杨振对他的这份信任从何而来,他不清楚,但他非常清楚的是,唯有彻底改换门庭,才能对得起并留得住这份视为腹心的信任。

    这一点,让早已与沈志祥有了嫌隙的许天宠,对于改换门庭,彻底投效杨振旗下,便再也没有了任何的犹豫和疑虑。

    杨振任命许天宠为金海中路协守总兵官以后,将他搀扶起来,而在场的诸将也不失时机地上前祝贺他。

    唯有坐在杨振左手一侧第一位的襄平伯沈志祥,看了许天宠与众人的表现,心知这个许天宠从此算是离他而去了,当下苦笑着暗自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沈志祥正皱着犹豫着该不该上前祝贺许天宠呢,不经意间一抬头,却看见杨振正笑呵呵地盯着自己,当下连忙与众人一样站了起来,笑着说道:

    “人心都是肉长的,都督对许兄弟如此信任,如此重用,怎能不叫我东江旧部对都督生出誓死报效之心?呵呵,我也属实为许兄弟得遇都督的赏识,感到由衷的高兴!不过——”

    “哦?不过什么?”

    “不过,这个金州团营的说法,倒是新鲜。不知道都督方才所说的金州团营,指的是那些人马,又或者说,这个金州团营,是由那些队伍人马组成?”

    沈志祥虽然早知道杨振要任命许天宠为中路协守总兵官,可是眼看着自己的部将,被杨振挖走,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

    但是面对杨振这样的做法,他又实在没有什么法子可想。

    他能反对吗?

    当然不能。

    他要反对的话,许氏父子恐怕立刻就也要与他反目成仇,不共戴天了。

    他之前想要谋求一路总兵的目的,就是想把原来的旧部继续团结在自己的旗下。

    但是杨振看穿了他的这个法子,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实行的机会。

    此时此刻,木已成舟,尘埃落定,他还能说什么呢?

    于是沈志祥说了一些言不由衷的话以后,很快便把话题转到了别处,转到了金州团营上面。

    沈志祥这么一问,众人就都安静了下来,一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杨振方才说的金州团营问题上了。

    而杨振也正想与众人分说这个问题,当下挥挥手,让许天宠以及其他诸将各自落座,然后对他们说道:

    “襄平伯这个问题问得好!这个金州团营嘛,主要是由驻防在金州城附近,统一由中路协守总兵官指挥的几路人马组成。”

    说到这里,杨振扫了一眼大堂上云集的众将,看见杨大贵、缴立柱二人站在左侧队尾,遂说道:

    “杨大贵、缴立柱听令!”

    杨大贵、缴立柱二人职务低微,按理说没资格出席杨振在此处召集的军议,但是他们两个人出身广宁后屯卫,终究与杨振麾下其他低阶将领不同,而且之前,也一直是充作中军使用。

    这一次在金州南门外见了张臣,便被张臣带着,来了这里。

    他们两个没有想到,杨振会首先点到他们,愣了一下之后,相互看了看,赶紧上前里单膝跪地听命。

    “你二人所领宣府兵,现在还有多少人?”

    “四百余。”

    “好。四百余就四百余。即日起你二人将所部编成一个炮兵掷弹兵混成加强哨,配属给许天宠许总兵指挥!”

    “这个——”

    听了杨振的命令,杨大贵与缴立柱两个一时间面面相觑,他们刚来辽南,就被转归别人指挥,成了别人部下,有点不能理解。

    但是对于杨振的命令,他们两个人有根本不敢拒绝。

第五八零章 生根

    若是私底下,他们还能问一问咋回事,为什么,甚至是软磨硬抗地跟杨振辩驳几句,毕竟他们这些人打小就是相识。

    可是当前众目睽睽之下,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当众抗命不遵。

    “怎么,你们俩,有什么想法?”

    杨振见他们两个面面相觑不说话,当即追问了一句。

    这一回,杨大贵与缴立柱再也扛不住了,连忙说道:“不,不,不,没有想法,卑职遵命!”

    “很好。即日起,杨大贵接替张国淦,升任金州城承恩门守备,率其所部加强哨,驻防金州南门。缴立柱晋升千总,为该哨副官!”

    到了此时,杨大贵、缴立柱两个人已经反应过来了,杨振这么做,是对他们的信任,这是叫他们帮着自己人守卫金州城呢。

    毕竟金州城内的大部分人马,都是新降的队伍,如果张国淦、李守忠他们调离的话,那么就必须有同样值得信赖的人马入驻。

    想到这里,杨大贵与缴立柱相视一眼,立刻再次抱拳领命了。

    果不其然,杨振安排了杨大贵、缴立柱率部入驻金州城之后,立刻又从在场的小将里面找出来了沈永明。

    “沈永明何在?”

    “卑职在此!”

    “即日起你率原来所部人马,编为一哨,与杨大贵、缴立柱一样,并归许总兵指挥,与许总兵麾下人马合编为一个城守营,金州城守营!”

    杨振毫不客气地将沈志祥手里仅剩的一个原来的整编“牛录”,编入了金海中路协守总兵的旗下,成为了金州城守营的一个哨。

    根据杨振以前定下的营哨制度,一个哨刚好三百战兵,与沈志祥他们这些人之前的一个满编牛录正好一样,可以直接改编,既不用增员,也不用减员。

    只是杨振这么直接地整编沈志祥的嫡系队伍,立刻就引起了沈志祥的不满。

    “都督,你叫我沈志祥督办金海镇船政事务,我这个船政督办跟前,怎么也得有一支人马可供调遣听用吧?我意,还是将沈永明所领一哨人马,划归金州船厂为好!”

    杨振已经将沈志祥原来的续顺公兵各部打散了,现在若是再将沈永明代领的沈家嫡系旧部也放出去,那沈志祥可就彻彻底底无兵可用了。

    虽然事到如今,他就算有了这点兵马,也根本无济于事了,但是早就习惯了兵为将有的他,还是对彻底丧失手中兵权感到恐惧。

    此时此刻,他终于忍不住小小地发作了一下。

    “呵呵,舅丈莫急。我将沈永明所领哨队,编入金州城守营,只是为了统一金州城的军令号令而已!

    “俗话说,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金州城地位重要,但是城内城外兵马众多,营伍繁杂,没有统一指挥,怎么成呢?”

    杨振知道沈志祥的心思,知道他在担心自己将他仅有的这点嫡系兵马给夺了,要么从此化私为公,要么从此转赠给许天宠。

    但是实际上,杨振当然不可能将沈永明的这点兵马转赠给其他任何人。

    他的想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一步步地改变过去兵为将有的旧例,将各路将领的私人部曲,一步一步地化私为公。

    他可不想自己的麾下将来出现一堆继续搞兵为将有把戏的小军阀。

    截止目前,他一直采取的,都是将征东先遣军与金海镇五路分别整编的策略,其目的就在这里。

    在他彻底消化掉麾下各路将领的私人部曲之前,他还不能够将征东先遣军打散了与金海镇五路兵马合编。

    一旦如此,他就有可能会被人架空。

    杨振虽然是穿越客,但他从来不敢小觑古人,更不敢小觑在明末乱世涌现出来有名有号的这些将领。

    如今,他将自己原来征东先遣营里的边缘队伍整编成哨,与各路兵马混编或者合编为各种眼花缭乱的营头,融入到各路兵马当中去,只是他的第一步。

    然而就这第一步,也不容易,眼下他就遭遇到了襄平伯沈志祥的异议。

    但是对襄平伯沈志祥的异议,杨振自有他的应对之法。

    “再者说了,舅丈你,左右也是要在金州城里常驻,对于金州城的城防事务,你自不能置身事外。

    “这样吧,就叫永明出任宁海门守备,率其哨队就近值守西门宁海门防务。舅丈你将来前往金州船厂,可直接令其同行随扈!嗯,如此处理,许总兵你可同意?”

    杨振说完这个安排,没有直接询问沈志祥的意见,而是先问了新任的中路协守总兵官许天宠。

    许天宠刚刚得了杨振的提拔,心中正自感激不尽,现在哪会当众反对杨振的提议?

    尽管他知道这样一来,相当于是叫沈志祥分了自己在金州的兵权,可他也不能不同意。

    再说了,杨振叫新来辽南的杨大贵带着四百来人,加入了金州城守营,让他能够直领的人马,从原来的已经不足一千,一下子增加到了一千四百人左右,他已经很意外,很高兴了。

    因此,杨振话音一落,他立刻站起来躬身抱拳答道:“卑职无异议!”

    “好。既然许总兵没有异议,那么这个事情,也就成了大半了。呵呵,舅丈你,觉得这样如何呢?”

    杨振听了许天宠的回答,先是抬了许天宠一句,然后转过头就去问沈志祥的意见。

    说实在的,沈志祥并不觉得这样处理与之前那般多大的区别,不过是让沈永明这支原本属于自己的人马今后由自己与许天宠兼管罢了。

    这叫让步吗?

    或许杨振以为这就是让步了,可是沈志祥的心中,对这个安排却并不真的满意。

    然而,现在许天宠已经同意了,而杨振这个心机深沉的“甥婿”又这么兴师动众地问自己的意见,自己要是再不答应的话,接下来该当如何是好呢?

    一时之间,沈志祥突然发觉自己已经掉进了一个泥潭里,不仅进退不得,而且连挣扎反抗,都会让自己的处境更加艰难。

    唯一的出路,就是干脆放弃挣扎,放弃反抗,完全听凭一手设计了这个泥潭的甥婿杨振安排处理。

    就在金州诸将的众目睽睽之下,沈志祥摇头苦笑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站起身来,对着杨振躬身抱拳,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唉,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作远忧。永忠是我嗣子,永明是我亲侄,而他们又皆是都督夫人表弟。

    “既是一家人,自不能再说两家话。今后儿孙辈皆托付都督,我只管督办船政可矣,其他一切,皆听凭都督安置!”

    杨振听见沈志祥这话,当即哈哈一笑,忙起身上前,将他扶住,笑道:“舅丈这话,十分在理。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抱守残缺焉能别开新局?”

    沈志祥之前的话,已经叫众人听得一愣一愣一头雾水了。

    而杨振的回应,更是牛唇不对马嘴,完全不在一个路子上。

    但是,沈志祥话里的意思,杨振完全能明白,而杨振话里的意思,沈志祥也十分清楚。

    当下,沈志祥听罢,点点头,算是同意了杨振的安排,彻底放弃了挣扎。

    杨振为什么非得将沈志祥高高抬起,然后将其架空?

    原因就在沈志祥是前续顺公兵各部的共主和象征,将他架空了以后,前续顺公兵各部就将群龙无首,就能渐渐融入到金海镇甚至是征东军当中。

    杨振的这个打算,到此方才完全落到了实处。

    搞定了沈志祥以后,杨振对金州城一带防务的安排就没有任何其他的阻力了。

    所谓的金州团营,也立刻显露出了它的全貌。

    除了金州城防营以外,杨振将严省三及其水师船队编为金海中路水师营,驻金州湾龙王庙,也就是金州船厂所在地,归金海中路协守总兵官许天宠指挥。

    虽然严省三本人并不在现场,但许天宠听了还是很高兴,当即领了命令。

    要守金州城,光有城中的兵力,甚至光有陆上的兵力,都是不成的。

    有了水师,攻可以断敌粮道,守可以沿海发炮打击岸上之敌,最是方便不过。

    所以,金州团营应当有个水师营,对此,许天宠这样的老将当然是非常清楚的。

    与此同时,杨振也决心将第二次移防过来的主力,即刘万忠所领的一千余户蓟北七峰山部众,纳入到金海中路协守总兵官的指挥之下。

    杨振从在场的诸将中找到刘万忠,将他叫到前面,对他说道:“刘万忠,你部共有多少户随迁部众?”

    “禀都督,这一回,跟船随迁此地的七峰山人马,共有一千二百二十一户,男女老少合计四千二百三十六人!算上卑职原领的一哨正兵与家眷,还要再加上二百来户!”

    “嗯,那就是大概一千四百多户,不足一千五百户了,对吗?”

    “正是如此。”

    杨振早就答应过刘万忠,要给他的随迁部众,在辽东半岛的南端找一块地面安置,让他们屯垦务农,以耕养战。

    因此,此刻杨振突然问起这个话题,刘万忠知道关键时刻到来了,当下毫不犹豫,将七峰山部众实力如实相告。

    其实,就算他想隐藏,或者想夸大,也没有意义。

    因为从松山外海止锚湾登船的时候,每艘运输船上都有登记。

    这个工作不需要杨振明确交代,自有李吉的统计公所出面安排人做。

    了解了这一点以后,刘万忠也就没有任何隐瞒或者夸大实力的必要了。

    却说杨振听了刘万忠的回答以后,沉思了一会儿,当即说道:“既然这样,本都督就将金州城南的南关岭,指定划拨给你,好叫你安顿随迁的诸多部众。

    “南关岭虽然荆棘丛生,山岭连绵,但其东西南北方圆百里,沟谷纵横,多有山间平原河谷沃土,足够你随迁部众在此落地生根了。”

第五八一章 授地

    杨振的话一说出来,在场的诸将当中许多人瞪大了眼睛,面现惊容,一个个心中揣度:“杨都督这就要在金海镇分田分地了吗?这就把南关岭之地,分给刘万忠所部了吗?”

    一时间,众将虽无一人说话,却个个心中如同涌浪。

    正如杨振所说,南关岭虽然荆棘丛生,山岭连绵,不是什么临河的平地,或者易于灌溉的良田,但那里好歹是一大块东西长十余里南北宽十余里整个方圆近百里的山林土地啊!

    但凡汉人百姓,其对于土地的热爱与执着,那都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东西。

    因此,杨振的那番话,虽然平平淡淡,并不出奇,可是落在在场诸将的耳朵了,却一石激起千层浪,叫他们一个个心潮澎湃不已。

    当然了,最激动的人物,还是刘万忠本人。

    他听见杨振的话,先是一愣,然后想通了怎么回事之后,顿时喜形于色,原本单膝跪在地上的他,顿时改成了双膝跪地,激动着叩首说道:

    “卑职感谢都督赐地为业!卑职刘万忠,与七峰山部众,愿到南关岭落地生根,从此生是都督的人,死是都督的鬼——”

    “老炮头,你先别着急,别急着谢我,且听我把话说完,你再来答复我不迟!”

    看见老炮头刘万忠这个样子,杨振笑着忙打断了他,然后在众人的惊讶疑惑当中,想了想继续说道:

    “你部原有人马,以及随你渡海而来的七峰山蓟北流民,总共一千四百多户,我的意思是,以三百户编为一屯,分驻南关岭各处。

    “你部一千四百多户,可以许你编为前后左右中五屯,编一户即征一丁为军,编一屯恰好征兵一哨。

    “你部驻南关岭五屯百姓,即征五哨人马编为一营,营号即定为南关岭五屯营,同归金海中路协守总兵节制指挥!”

    听见杨振说完这些话,刘万忠连忙叩首答应下来。

    见他如此,杨振笑笑接着说道:“既然你无异议,那么,刘万忠,本都督奉旨委任你为金海中路南关岭五屯营参将。

    “即日起,你可从麾下五屯部众当中,挑选青壮一千五百人,编为五屯营前后左右及中军共五哨人马,然后在南关岭一带构筑炮台整修工事。”

    “卑职遵命!但是,都督,南关岭——”

    刘万忠领了杨振的任命以后,一时间欲言又止。

    方才杨振透露出的动向,分明是要将南关岭指给他们永为世业的意思啊,怎么话说了一半不提了呢。

    刘万忠正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当如何询问,这个时候,杨振再次开口对他说道:“老炮头,本都督这里,有两个选项,供你选择。一个是授地,一个是给饷,两者不可得兼。

    “也就是说,授地则不能领饷,领饷则不能授地。这将是我们金海镇各路兵马从今往后的一条铁律。本都督问你,你要如何选择?”

    杨振今后是要大举募民垦荒的,到时候招募来的移民当中,将有大量青壮,会被征发为军。

    这些被征召为军的移民,如果要如同现在杨振麾下的各路兵马一样吃饷,那么杨振的财政将无法承受。

    现有征东先遣军与金海镇各路人马编为正兵的哨,已经从原来初编时的二十四哨翻了一番还多,超过五十个了。

    光是现有这些人马,若按辽饷月给二两,人均每年二十四两白银的饷额计算,杨振一年需要支付出去的饷银,就已经接近四十万两了。

    即便对现在的杨振来说,这个数字也是一个十分巨大的数目了。

    如果接下来大举募民征兵以后,还是采取募兵给饷的方法,那么到时候需要支付的饷银,就将与祖大寿的辽东军一样,会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堂堂大明朝廷的财政,都承受不起这样经年累月的消耗,更何况杨振目前领有的这个小小的金海镇呢?

    面对这个问题,他的解决之道,就是授地分田,将自己收复的或者将来占领的土地,分配出去,以授地代替给饷,以分田征兵代替花钱募兵。

    这个办法需要大量的土地,在关内实施起来困难重重,或者根本无法实施。

    因为关内各地的土地关系错综复杂,民田,军田,皇庄,以及更大规模的藩封田产,几乎无处不在。

    你稍微动一动打土豪分田地的念头,就能引起天下士绅、各地卫所、朝廷官员,以及宗室藩王们的激烈反对,根本无从入手。

    好在这个时候的辽东半岛上面,正有许多荒山野岭荒地荒田乃至海上荒岛,可以供他分配出去。

    这也是杨振为什么在辽西会感觉自己走投无路,只能移防辽东半岛的根本原因了。

    却说杨振给出了两个选项以后,刘万忠左思右想了一阵,张口问道:“敢问都督,这个授地的意思,都督能不能再为卑职说得详细一点?”

    “呵呵,本都督方才对你所说的授地,就是将南关岭之地,指给你五屯营人马分配,从此永为世业。”

    对于刘万忠的小心谨慎,杨振能够理解,面对他的询问,自然也不隐瞒欺骗,先是说清了授地的意思,紧接着就把丑话说到了前头:

    “但是你五屯营每一户,须出一丁从军,此为授地民户之兵役本分。若其家有丁壮,征兵令既下,却拒不从军效力服兵役者,则总镇府收回已分给之土地。

    “且因分得土地而被征召从军服兵役者,服兵役三年之内,皆无募兵之饷。服役满三年可除役,愿意继续从军者,或者另给土地,或者给发募兵之饷!”

    杨振把话说到了这里,在场的众将皆是倒抽一口凉气,随即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对于这个问题,杨振并没有想得太透彻。

    此时只是与刘万忠话赶话说到了这里,他便将自己对今后征兵给地,军功授地的想法,混合着从后世了解的一些做法,干脆一口气说了出来。

    这样做能不能持久进行下去,或者将来有一天会不会出现别的弊端,酿成的别的风险,此时他也顾不上了。

    “三年兵役?若三年以后,各部士卒皆选择除役分地,我们金海镇各路岂不要无兵可用了么?”

    “是啊,三年太少,一个弓手,一个骑兵,一个炮手,光是练好了能上阵,怎么也得两三年光景吧,这边刚练成能上阵,那边转眼就又该除役了!”

    杨振抛出来的话题,果不其然,立刻引起了在场众将的惊叹和议论。

    对于杨振所说的“授地不领饷,领饷不授地”,他们大体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这些将领们大多数都是军户出身,对大明朝的卫所制度,都有所了解。

    而杨振所说的这个“编户为屯,授地征兵”之法,与大明朝的卫所给军户授地,然后让军户世代服兵役颇有异曲同工之处。

    只是他们都觉得,服役三年就除役,时间有点短了,辽东半岛就这么大,兵马人手就这么点,一旦执行起来,三年之后将无兵可用。

    “呵呵,本都督并不是强制所有人非要这么做不可。本都督所说,只是一个选择。你们各路人马士卒,大可以选择当兵吃饷这条路,不要总镇府授予的田地山林,这一点本都督绝不强迫。”

    杨振见众人交头接耳,议论不已,当下便向众将解释了一遍,等到在场诸将停了议论,又把目光聚集在自己的身上,就又笑着说道:

    “本都督的信誉,你们都是知道的,言出必行,有诺必践。你们若是觉得,本都督的事业,或者说我们的事业没有前途,若觉得辽东半岛土地贫瘠且朝不保夕,也可以暂时不要,等待以后再说。”

    说到这里,杨振也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多浪费时间了,当下径直看着刘万忠,笑着对他说道:

    “包括老炮头你带来的那些部众百姓,也是一样,若是觉得不划算,可以等等再看,等待以后再说。”

    “不,都督,不必再等再看了。我刘万忠岂会信不过都督?卑职选择授地分田,同时也替那些随迁过海的蓟北百姓,叩谢都督授地分田这番恩德!”

    老炮头刘万忠终于做出了决定,当下咚咚咚地朝着杨振叩首行了大礼。

    杨振见状,随即不失时机地站了起来,抚掌说道:“好,既然如此,今日在场诸将,皆是见证,南关岭山林田野,从此即为刘万忠五屯营部众之世产,子子孙孙,永为世业!”

    说完这些话,他又对着侍立众将身后的许廷选、麻克清说道:“你二人,去取笔墨纸砚和本都督关防过来。”

    许廷选、麻克清闻言转身而去,不一时,双双捧着东西,回到堂前。

    “呵呵,就请方谘议辛苦代笔,将本都督方才所说一一写下,现场颁给刘万忠,以为金海镇授地之文书凭据!”

    杨振的这个做法,更是让现场的诸将一片惊叹,趁着方光琛挥笔书写凭证的时候,再一次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不过,这一次却与之前的惊叹议论不同了,诸将再看刘万忠,都是满眼的羡慕了,一个个心里也盘算着,该当如何开口向杨振请授土地了。

    至于跪在地上没有起来的老炮头刘万忠,见杨振立说立做,而且当场就要给他立下文书凭证,直叫他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在他的心里,辽东半岛的土地自然比不了关里蓟州的故乡,可是现如今蓟州故乡早已无法再回,能在杨振治下的金海镇,为当年投奔自己的部曲流民挣得一份永为世业的田产,那也该知足了。

    至于饷银不饷银的,他原本也没敢想过太多。

    毕竟他的那些部众也好,那些投奔他在七峰山辛苦屯垦的蓟州流民也好,原本就没有什么饷银。

第五八二章 夜谈

    对刘万忠来说,在如今这个乱世之下,能有一口安稳饭吃就已经很不错了,还要什么银子呢?

    因此,面对杨振现在给他和他的部众授地分田的做法,他发自肺腑地感恩戴德。

    而杨振对刘万忠的表现,当然也很满意。

    南关岭就像一道铁锁,卡在辽东半岛南端,尤其是金州城以南最狭窄的咽喉地带。

    要守旅顺口,必守金州城,而必守金州城其实指的主要是,必须守住金州城南的南关岭。

    只要守住了南关岭,即使金州城都丢了,旅顺口就仍然是安全的。

    可是,要守南关岭,就需要大量的兵马。

    而要养足够多的兵马,就需要足够多的粮饷。

    但是,杨振却不想把太多的粮饷,花费在处处设防上面,花费在大规模的募兵养兵上面。

    对于各地的地方守御兵马,他打算采取以地代饷的策略。

    一者,这样可以把有限的饷银尽可能地节省下来,用在征东先遣军的精锐士卒身上,达到以重饷养精兵的目的。

    二者,这样可以通过分田分地,调动起各地守御之军保护本乡本土,保卫自己土地以及自己家人的热情。

    这一次,杨振之所以当着各路人马将领的面儿,把这个事情当众说出来,并且当场请了方光琛书立下字据,并拿了自己的征东将军印给他盖上,就是为了通过刘万忠所部,给自己将来的策略树立一个样板。

    让各路人马将领士卒们都看以看,这样做不仅是可行的,而且对大家都是有利的。

    当然了,所有这一切都前提是,杨振能够带领各路人马在新设的金海镇站稳脚跟。

    而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要看杨振能不能守住复州城,能不能抗住满鞑子军队的第一波大举进攻。

    却说当天下午,杨振在金海中路协守总兵府的大堂之上,与云集金州城内的众多将领商议部署了金海中路的防务。

    除了设立金州城守营、南关岭五屯营以及金海中路水师营以外,杨振也将驻守在金州城内已经三个多月的张国淦部、李守忠部火枪兵,收回到了征东先遣军火枪营的序列之中。

    张臣、张国淦他们当初建立的这支以改装鲁密铳火枪为主要装备的火枪兵,历经多次战斗,损失一批,就补充一批,损失多少,就补充多少,到现在为止,仍然保持在九百余人的规模上。

    这是杨振能够如臂使指的最主要的一支力量,也是征东先遣军最核心的力量之一,必须始终掌握在杨振自己的手上。

    当天下午,杨振将这两支火枪兵收归征东先遣军火枪营,并将张国淦和李守忠两个也是连升两级,一者任命了张国淦为火枪营的参将,二者任命李守忠为火枪营的都司。

    所有这些事情办完,杨振对于金州防务的梳理,才算是告一段落。

    当天夜里,杨振就下榻在金州城内的金海中路协守总兵府之中。

    而那个在白天里帮着杨振书写了许多任命状的总镇府谘议方光琛,则在入夜之后如约来访。

    “都督移防以来,对襄平伯旧部的处置,真令小弟叹为观止,都督不仅高瞻远瞩,更兼智谋深沉,真乃神人也!”

    室内一灯如豆,光线昏暗,气氛沉静,杨振端着茶碗,与方光琛分宾主坐着,方光琛看着灯光后的杨振,一边伸着大拇指,一边如此说道。

    “呵呵,什么神不神的,没你说的那么玄乎。廷献老弟,我素以兄弟腹心待你,你可不要在我面前只拍马屁啊!”

    杨振知道方光琛已看破了自己对襄平伯沈志祥的提防,当下也并不否认,只是笑着打个哈哈,就将话题转到了别处。

    “快说说吧,目前山海关、宁远城以及松锦军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可有什么新的变化新的情况?”

    方光琛夜里来访,当然是为了中午时分杨振在金州城南门外询问他的那些问题而来。

    当时人多嘴杂,不是议事说话的地方。

    杨振虽然迫切地想要知道海对面的最新情况,但也只能按捺下来。

    此时此刻,杨振的下榻处再无别人,当下也就没有什么可忌讳的了。

    “呵呵,今时今日汉卿兄贵为征东将军左都督金海伯,仍不失当日故人本色,以兄弟待光琛,光琛,呵呵,小弟也就不跟汉卿兄你客套了。”

    方光琛见杨振一如往常,并没有因为如今权势地位的增长而将自己视为外人,心中也很高兴,原本上下级的对话,一瞬间就转换成了友人间的交谈。

    “先说山海关吧。我父十二月中旬,即已到任山海关兵部分司,如今分司的郎中、主事以及其他当事者,皆已梳理一新。”

    说到这里,方光琛看着杨振,笑了笑,又说道:“这一回,若非汉卿兄你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拿下了旅顺与金州之地,我父焉能有机会免了辽东巡抚却获任兵部侍郎?

    “所以,汉卿兄你尽管放心,我父对汉卿兄只会鼎力襄助,不会有任何掣肘之心,也不会有放任任何掣肘之事!”

    听见方光琛这么说,杨振略想了想,先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他的意思,尔后对方光琛说道:

    “那么,令尊——方世叔对金海镇的未来有何谋划或者设想?”

    “并没有。这一点,我父对我交代得甚是清楚。名义上,汉卿兄你的征东先遣军乃是京营之一部,受山海关兵部分司之节制。但我父说了,金海镇之战守事务,一切仰赖都督在前方做主,一切仰赖汉卿兄你了!”

    面对杨振的这个问题,方光琛毫不迟疑地给出了回答,但是说完了这些话,他又看着不住点头的杨振,说道:

    “若说我父对都督有什么希望没有,那还是有的。辽南之地,位处满鞑后方重地,都督在此开镇,满鞑绝不会无动于衷。满鞑子大举来攻,是必定的事情。

    “我父认为复州、金州,万不得已之时皆可弃守,但是,希望都督至少能够率军守住旅顺口。若是在此地,实在无法立足,也当以保住麾下全军为重中之重。”

    “哦,廷献老弟,这是世叔的想法,还是你自己的想法?”

    杨振听了方光琛的话,对他话里的意图十分明了。

    而且也知道,以方一藻那种进士出身的老派官僚,是不可能叫人向他转达这种话的,这里边一定夹带了方光琛的私货。

    “这个,呵呵,都督真是洞若观火。但是前面的话的的确确是我父的原意。至于后面的么,是小弟先献给了家父,也得了家父的默许。”

    方光琛见杨振看破他的心思,当下倒也没有隐瞒,尬笑着那是自己的想法。

    “廷献老弟,我早当你是我的兄弟手足,当你是我的肝胆腹心,今后你有任何想法,都可以对我直言,大可不必再去假托方世叔之意了!”

    方光琛未来会成为什么的人,杨振可能比现在的方光琛自己还要清楚得多。

    杨振一直苦于自己的身边没有读书人效力,好不容易有一个方光琛这样的人物来到帐下,岂能不好好使用?

    “小弟明白了,今后小弟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光琛略带尴尬地笑了笑,答应下来,随后又对杨振说道:“山海关方面,除了兵部分司的事务以外,还有蓟辽总监高起潜的动向也值得一提。

    “这个高总监,原本已经决心出关移驻宁远城去了,但是在十二月底的时候,却突然止步不前了。后来小弟托人打听,方才得知,朝廷竟有裁撤内臣监军之议。”

    说到这里,方光琛看了杨振一眼,然后接着说道:“这次小弟前往松山城,又见监军松山的杨公公,也没有跟随都督东渡,便知此事已是定局。这对都督来说,可是天赐的良机啊!”

    “什么天赐的良机?”

    “眼下都督在金海镇统率五路兵马孤悬海外,外既无文臣节制,内又无中官监视,正该招兵买马,扩充实力,只要在此地站稳了脚跟,即可坐山观虎斗,以待天命时机!”

第五八三章 抢字

    “什么天命时机?”

    杨振虽然大概知道方光琛所说的天命时机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需要判断一下这个方光琛所想的,是否与自己一致。

    “鞑子不动,我亦不动,朝廷上下只会默许甚至支持都督继续壮大实力,以达到牵制鞑子之目的。若鞑子继续大举出兵辽西,这就是都督的天命时机之一。”

    说到这里,方光琛卖了个关子,略带神秘而且有些猥琐地一笑,对杨振说道:“汉卿兄可知,当年袁崇焕杀毛文龙的罪名之一,就与朝鲜颇有关系?”

    “哦?”

    杨振当然也知道这段典故,但以几百年后的眼光来看,却并不知其真假,当下沉住气,听方光琛述说。

    “其中之一条即说,毛文龙桀骜不驯,素怀灭亡朝鲜然后取而代之的打算!据说袁崇焕请毛文龙解甲归田,文龙对之曰,天下人唯我知东事,东事毕,朝鲜虚弱,可一举袭而有也!”

    说完这话,方光琛笑了笑,看着杨振,停顿了一会儿,见杨振面无表情,仿佛无动于衷,便收起笑容,接着说道:

    “现如今,毛文龙其人已死,但其雄心壮志,却堪为都督继承!毛文龙在时,朝鲜尚是大明之藩属,乃洪武高皇帝钦定不征之国,文龙欲袭而有也,暗含问鼎之意,确有桀骜不驯,大逆不道之端倪。

    “但是今时今日,形势已大为不同,朝鲜早已改事满鞑,不光向满鞑称臣纳贡,更兼为满鞑输送大量粮草饷械,与大明已是敌国。当年毛文龙意欲袭而有之的雄心壮志,于今日之都督而言,却足可效仿而无虞也!”

    “你是说,我们将来可以出兵占领朝鲜?”

    杨振原本以为这个方光琛是要劝自己积攒实力然后争夺天下呢,没料到却是要出兵朝鲜,袭而有之。

    方光琛这样一个明末的纨绔子弟,居然有这样大的脑洞,一时叫杨振有点想象不到。

    但是杨振的“惊诧”,落到方光琛的眼中,却叫方光琛一时甚为得意。

    “没错。”

    方光琛展开了自己手中一直拿着的折扇,大冷天的,居然自得其乐地扇了扇,先是明确回答了杨振的问题,尔后合上折扇,笑看着杨振说道:

    “朝鲜既已臣服满鞑,今日所谓之东事,自当囊括了这个小小的海东之国。

    “以都督之实力,去打满鞑或许有所不足,但打朝鲜,却是绰绰有余。”

    “朝鲜国虽小,却也得号立国二百余年,其国主李氏虽弱,但是据说仍有人心,岂是说灭就能灭的呢?”

    要说来自后世的杨振没有灭亡朝鲜的心思,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这一世有了这样的机会,自己若不抓住,那简直是上对不起天,下对不起地,也对不住后世偷国的各种花样作死。

    但是杨振也清楚,这个事情没那么容易,还需要慢慢谋划,从长计议。

    “呵呵,打朝鲜,并不一定要一举而灭之。朝鲜既然已是满鞑的臣属,我们打朝鲜,满鞑便不能无动于衷,由此即可将对阵满鞑的战场引向东边。

    “到时候,满鞑大军若来援救朝鲜,我军愿战便战,不愿战即可撤回,总之牵制之效果凸显,朝廷对都督自有嘉奖赏赐。

    “而若满鞑大军不来救援,我军能灭朝鲜则灭之,一次不能灭,则大索金银财货女子而回,既可动摇朝鲜臣属满鞑之心,也可穷困朝鲜,渐渐断了满鞑的粮饷之援!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方光琛说到这里,刷的一声,再次打开折扇,摇动着,笑看着一脸惊诧的杨振。

    也难怪杨振惊诧莫名,方光琛的这些想法,的确是超出了杨振之前的一些计划安排。

    而且比起杨振之前的一些计划安排来说,这个打法也更高明几分。

    杨振点着头,长长地嗯了一声,摸着下巴,脑海里不停地推算着这个做法到底可不可行。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方光琛呵呵一笑,继续说道:“如此几年下来,朝鲜只会更加虚弱不堪,而都督之实力却会更加壮大,到时候即可一举袭而有之也。

    “届时都督或为其监国,或为其摄政,久之,朝鲜之地必为都督所有。然后坐观天下之形势演变,若大明天命仍在,则都督为大明牵制东虏后路,终不失朝鲜王爵之封。

    “若是,若是大明难以中兴,中原天命转移,则都督于海东厉兵秣马,择机舟师南下,或可由此而更进一步也!”

    说到这里,方光琛笑笑不语,没有明说出来,但其话里的意思,却是再也明确不过了。

    大明朝的情况不容乐观,这一点许多人都看出来了,方光琛这样的人物,自然也没有例外。

    这样的乱世,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悲剧,可是对于方光琛这样的人物来说,却如鱼得水,断然弃了科举,投身其中,到处寻找那种不世出的人物。

    比如这一次,方光琛本来有机会凭着杨振为他表奏的功劳,及其父子在朝中的人脉,捞一个朝廷的官身。

    但是,他却放弃了,并且对此已经全然不在意。

    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他认为,敢于效仿毛文龙出击东虏敌后的杨振,就是那种可以追随的、而且不世出的人物。

    这也是他放弃了获任朝廷命官的机会,而辗转渡海前来寻找杨振,继续做一个私聘幕僚的原因。

    他所着眼的,不是杨振的现在,而是杨振更加远大、不可限量的未来。

    “呵呵,说来容易做来难,你所说的一切,皆是建立在我们能够在此长久立足,不断壮大实力上面。若我们不能继续壮大实力,方才你所说的种种,岂不成成了海市蜃楼一场空吗?”

    方光琛所说的对于未来的设想,虽然令杨振在心中赞叹不已,但是杨振也很清楚,他现在的短板所在。

    是以,面对方光琛目光炯炯的眼神,杨振点点头,苦笑着说出来自己的忧虑。

    “呵呵,都督不必忧虑,若无今日都督设立南关岭五屯营,授地分田安顿刘万忠所部之策略,小弟尚不敢劝都督作此设想。”

    说到这里,方光琛面色一肃,接着说道:“方今天下大乱,中原板荡,兵连祸结,百姓流离失所,官府无以安置。若都督在金海镇推行此法,招募流民,授田分地,以三百户为一屯,一户出一兵,一屯之长即一哨之长,如此,莫说数万大军瞬间可得,即十数万、数十万大军又有何难哉?!”

    百万之众易得,可百万之众难养啊!

    听见方光琛说得激动,杨振想起这些人所需的粮饷,只能摇头苦笑无语。

    但是,方光琛似乎知道杨振在忧虑什么,随即就又对他说道:“都督可是担心粮饷?有了人马,又愁什么粮呢?都督你看山陕流贼,他们只嫌人马不多,却从不担心粮饷,他们的粮饷从而来?”

    “一个抢字而已。”

    “没错!流贼所及,如蝗虫过境,吃干净一地则换一地,而朝廷却被粮饷所困,奈何不得,长以此往,官府土崩瓦解,迟早而已!”

    “流贼可以抢百姓,我们却不可以。所以粮饷问题,不能不虑!”

    杨振虽然已经抢了不少东西,但主要还是在打张家口那些通虏奸商们的主意,若叫他去学流贼,去抢关里或者沿海的平头百姓,那是肯定不能做的。

    他也不是什么道德君子,为了达成自己最终的目的,他也可以不择手段。

    但是,要让他像流贼那样,或者像军阀左良玉、刘泽清等人那样,去抢无辜的大明老百姓,那是绝对不行的。

    这个道德底线,他还是有的,而且要一直坚守下去。

    “都督,我们固然不可以去抢大明百姓,可是,改事东虏的朝鲜,却近在咫尺啊!我们抢之,乃是为了疲敝东虏,又有何不可呢?!”

    让杨振没有想到的是,方光琛的目光是始终盯着朝鲜,一张口就是要抢朝鲜,而且提完朝鲜还没结束,只听他继续对杨振说道:

    “还有海东倭奴之国,对都督的水师来说,也算是近在咫尺了。这类夷狄禽兽,更曾过海抢过大明,如今天道轮回,即令尽杀之,也不可谓不仁。到时候,都督挥师抢之,又有什么不可以?!”

    “这个,着实叫我没有想到。廷献贤弟你一席话,真是叫我茅塞顿开啊!哈哈哈哈……”

    方光琛视野相当开阔,而他说的那番话,也正中杨振下怀,杨振听了自然甚是开心,一边对他赞不绝口,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第五八四章 拳头

    杨振评价方光琛的这个话,当然有一些夸大的成分在内,但是,他很愿意把这个献策的功劳,安插在方光琛的头上。

    他之所以要率军移防到眼下已是荒无人烟的辽东半岛南端来,其实心底原本就有要抢朝鲜乃至倭奴国的注意。

    现在,朝廷的财政已经是极端艰难,等到李自成等流寇东山再起以后,南粮北运的漕运就会中断,朝廷的财政就会彻底崩溃。

    到那个时候,他若仍旧守在辽西,能活下来就不错了,根本就没有埋头发展、壮大实力的机会。

    就是他想靠抢掠获取粮饷物资,他也没地方可以抢掠。

    辽西不仅没有什么多少商民百姓,而且还是祖大寿及其祖家军的地盘,又有蓟辽督师府以及大批朝廷派设的文官,根本不允许杨振在那里“自筹粮饷”。

    再说,除了宣府张家口、独石口的那些商人以外,其他各方势力都穷得跟鬼一样,比如臣服了满鞑的东蒙诸部,他就是冒险去抢,又能抢到些什么?

    其中的风险与收益,可以说完全不成比例。

    相比而言,僻居满鞑后方的朝人,就不同了,粮食也好,财富也好,总还是有一些的。

    至于与朝人一海之隔的倭奴国,也与草原上的游牧部落大为不同,甚至比朝人还要更有积累一点。

    只是,杨振自感现在实力不足,水师也不太行,唯恐弄巧成拙,所以才没有敢于实行。

    但是以后,类似出海抢掠他们的事情,是一定少不了要去做的。

    既然倭寇可以袭扰抢劫大明朝的海岸,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去袭扰抢劫倭奴国的海岸呢?

    过去嘉靖年间万历之处,倭奴国的列岛上处在战国时代,各藩武士久经战火历练,凶悍有甚于当时大明沿海卫所兵。

    然而当年矮子丰臣秀吉刚刚统一倭奴国时的强悍武士们,大半死在了万历年间大明发起的抗倭援朝之战,剩下逃回去的,也早就老死掉了。

    如今又是半个世纪过去了,倭奴国已经闭关锁国了许多年,舟师陆师早已大不如前。

    就看万历以后,倭寇在东南沿海几乎绝迹,就足以看出前前后后的形势变化了。

    这样正好,老子暂时打不过满鞑子,难道还打不过你倭奴吗?

    就算灭不了你,甚至有可能打不过你集结起来的大军,但是水师袭扰你的海岸,劫掠你海岸上的城池,总还是可以试试的吧!

    所以,方光琛这一番话,确确实实是说到了杨振的心底里,当下对方光琛便是一顿当面夸奖。

    “没错。接下来我的确打算在辽东半岛这里大举招民屯垦,今日以三百户为一屯,授田分地,安顿刘万忠所部,的确是一个试验。如果此法可行,一两个月以后,即大举募民推广!”

    既然与方光琛已经说到了这里,杨振已经做出的安排便也不再瞒着他了:“劫掠朝鲜海岸,甚至劫掠倭奴国海岸的事情,等将来水师大成以后,再做具体安排。

    “至于短时期内的粮草问题,我已派人去了福建,去那里寻找可以引种且产量大的新粮种!一旦引种成功,此地即使招垦移民十万,至数十万,粮食也当能渐渐自给!

    “只是移民问题嘛,却也并非如你所说的那般容易,更不是越多就越好,这个事情,还是要循序渐进,从长计议。”

    移民肯定是要移民的,而且从长远的角度来说,当然也是多多益善。

    可是短期来看,这个问题却要慎重处置,短时间内来得太多,安置不下,负担不了,可就不是好事了。

    再者说了,此时山陕中原鼠疫流行,若是鼠疫跟着大批流民蔓延到了金海镇的治下,那可就麻烦大了。

    所以这个事情,不能急。

    但是杨振所说的循序渐进从长计议却被方光琛误会了,他以为杨振将此事看得太难了。

    当下只听他呵呵一笑说道:“此事在别处,或许不易,可旅顺口与登州府相隔之一道海湾而已,移民招垦则甚易也!”

    说到这里,方光琛再一次卖起了关子,笑看着杨振说道:“都督你可知,现如今登州府的知府,却是何人?”

    “哦?却是何人!?”

    登州府的位置,对杨振所在的金海镇来说,至关重要。

    尤其在移民招垦的问题上,登州府更是杨振计划中移民北上旅顺口的一个战略要地。

    所以,他见方光琛明显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却听他说起了登州知府的事情,便也不说别的了,而是直接问起了这个人物。

    “呵呵,正是已故前登莱巡抚袁可立袁公之子,前朝廷辽东督饷郎中袁枢。”

    “啊?!这么巧吗?!”

    杨振从方光琛的口中乍闻登州府的知府是袁枢,一时竟然不敢相信。

    “巧?这哪里是巧啊。都督,这是家父请托陈本兵,并打着你的旗号请托王督公,才争来的一个位置!”

    “哦?”

    对于袁枢,杨振的心里是有一点愧疚的。

    当时洪承畴与他谈起今后辽东督饷郎中的人选时,他没有为袁枢说一句话。

    至于后来他离开宁远城的时候,也不好意思去见袁枢,只让人留了礼物,就匆匆离开了。

    也没找过方一藻,更没找过陈新甲,甚至也忘了请托杨朝进这些中官写信给王德化,为袁枢再争取一个美差。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事情他没做,却有人做了。

    “家父与袁郎中共事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是靠着彼此相互扶持,才得幸免获罪于辽东。

    “且袁郎中之父前登莱巡抚袁公,乃家父素所敬佩并竭力效仿之人物,年前历任之际,岂能不为之奔走新职?”

    原来如此。

    方光琛这番话,说得杨振点头不已。

    不管是谁在居中为之奔走请托,总而言之,袁枢获任登州,对杨振来说,绝对是一个好消息了。

    杨振一边不住地点头,一边听着方光琛继续说话。

    “袁郎中本是五品,虽然洪督师不愿让他续任辽东,可也没有说什么坏话,只是表奏朝廷将他升迁别处任用。

    “家父原有意将其安排到山海关兵部分司郎中的任上,但兵部分司郎中仍是五品。天子为奖励其督饷辽东之功,欲赏他一大府知府。”

    说到这里,方光琛看着杨振,半是羡慕半是感慨地说道:“呵呵,要说还是都督简在帝心。家父通过陈本兵进言说,若叫袁郎中就任登州知府,最有利于都督你经营金海镇。果然是一说即中,天子欣然允准。

    “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袁郎中眼下当已到任登州府了!呵呵,袁公父子二人,前后相隔十余年,而同任登州,将来也必是朝野间一段佳话!”

    “嗯,的确是一段佳话。只是此事好是好,可惜袁枢之上尚有登莱巡抚、登莱总兵,经登州府移民招垦之事,却也掣肘重重。”

    杨振听闻袁枢的下落,心中高兴,可是想到自己终不能随心所欲,却又有些不爽。

    “这个嘛,小弟听说,都督手里有天子钦赐的可便宜行事的手谕。有此天子手谕,便如有尚方宝剑,都督更有何忧?”

    面对杨振的疑虑,方光琛完全不以为意,只笑着叫杨振不必担心那些什么巡抚总兵。

    “好了,不管怎样,有了袁枢来做登州知府,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好事情!等这边事了,廷献贤弟,你可以过海到登州走一趟,先探探情况再说!一待这边妥当,我们即开始大举招民屯垦!”

    杨振说完这些话,见方光琛点头,随即又问他道:“其他呢,辽西还有其他什么新的情况没有?”

    方光琛见杨振不再多谈招垦移民事务,便也放下了此事,闻言想了一想,便选杨振关心的一些,说道:

    “若说新的变化,那就是吴三桂了。吴三桂要做义州总兵了。小弟跟船渡海的时候,圣旨还没有抵达松锦前方,但是山海关、宁远城里都在议论。祖大寿与洪督师,已经联名向朝廷保奏了!”

    “吴三桂?”

    杨振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苦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杨振知道这个人早晚要出头,虽然自己抢了他的松山团练总兵位置,迟滞了他一年的时间,但是现在,他还是顽强地冒出头了。

    不过,由他出任义州总兵,对杨振来说,却并非是一件坏事。

    祖大寿麾下诸将,皆已暮气沉沉,唯有这个吴三桂,还算是颇有一些进取之心。

    这么说来,祖大寿和洪承畴看人,还算是比较准。

    将来有了吴三桂真正率部进驻义州,就相当于是辽左诸军向着满鞑子终于打出去了一个拳头。

    这天夜里,杨振十分难得地,借着方光琛给他带来的消息,与身边这个唯一的文人幕僚敞开了心扉,谈了许多有关未来的打算。

    整编军队,招垦募民,制造枪炮,打造水师,然后或者北上,或者出兵劫掠朝鲜乃至倭奴国沿海,这就是接下来一段时间,杨振要做的事情了。

    当然了,与方光琛的夜谈让杨振更加认清楚了一件事情,他们所谋划的所有事情,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能在金海镇的地面上站稳脚跟。

    但是有了从方光琛那里得到的消息,同时有了更早之前从祖大寿那里得到的消息,杨振觉得,这个事情看起来并没有那么难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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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明末危局,能否逆转?且看平行时空,大明旧邦新命。大明新命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新命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新命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