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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新命记全文阅读

作者:哼哈大王     大明新命记txt下载     大明新命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三一章 撤离

    站在下方的李麻、麻克清,听见杨振这么说,立刻跳上附近的一处断壁残垣往西眺望。

    只见银色月光下面,西边草原的地平线上,不知杂何时竟然冒出来一片黑压压的东西,定睛细看,可知那是人群。

    但仿佛人群之中又有畜群,乌泱泱的一大片,正在朝土城子一带过来。

    再细看,在这群人以及被人驱赶着的畜群前面,还有一小队白色衣甲的骑手正在策马扬鞭,快速接近之中。

    李麻看见这个情景,心中不是很托底,立刻对杨振请命说道:“大人,西边有队骑兵正在快速接近,要不要卑职带人过去看看?”

    “不必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张国淦他们回来了!他们的身后,当是杨珅从宣府带回来的人马了,而且必定还有别的收获!”

    这一回带着满鞑子镶白旗的衣甲到草原上来,真是太对了,不仅可以冒充满鞑子浑水摸鱼,而且到了这个时候,也可以远远地辨别敌我的身份。

    满鞑子镶白旗的衣甲虽然镶有红边,可是底色毕竟是白色,不光是白天在日光下非常容易辨认,就是到了月色明亮的夜里,也可以比较容易辨别身份。

    再说了,杨振对张国淦以及张国淦带走的那队人马十分熟悉,他们的衣甲装束甚至是背着长长火枪的样子,隔着老远的距离,杨振就能认得清楚。

    李麻听了杨振的话,有点将信将疑,但是看见远方已经有人策马冲过去接住了那队人马,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果然,没过多大功夫,那队人马就穿过了已经空旷下来土城子周边,冲上了土城子所在的台地。

    当先几个人来到了不远处,翻身下了马,一边朝着杨振等人所在的高处快走,一边有人大声说道:

    “少爷!杨珅和新募的壮勇来了!而且,他们还拦住了往西逃窜的那些人马,带回了好多牛羊驮马和骆驼!”

    来人之中,当先的那个,正是张国淦。

    张国淦所说的情况,杨振已经站在高处看了一个大概了,但是听见他这么说,心里还是异常高兴,当下从高处下来,满脸喜色地迎了上去。

    张国淦来到跟前,连忙见了礼,让出了身后的两个人来。

    紧跟在张国淦身后的两个人里,一个是那个黑大个子缴立柱,后面还有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则是另外一副装束,月色下,杨振看着有点眼生。

    缴立柱这段时间一直跟在杨振的身边,早明白了杨振的习惯,此刻见了面,只是抱拳躬身,然后就站到了一边。

    那最后一个粗壮汉子却不是如此,见了杨振当面,连忙双膝跪地,俯身叩首说道:“小的杨大贵,见过大少爷!大少爷威武!小的们远远地跟了一路,却是没敢动手,这一回多亏了大少爷来得及时,否则真是难以料想!”

    杨振早猜到他是杨珅派来报告情况的,此时听了,心中恍然,正待开口询问杨珅所部情况,却听这个杨大贵紧接着说道:

    “这些日子我们一直是白天分散隐蔽,夜里一起行军。到得今日午后,我们本来在红庙子以西的地方藏身,侦知商队仓促起行往东之后,赶忙集齐了人马冒险跟进,结果紧赶慢赶还是差一点误了大事!

    “好在最后关头,我们堵住了商队人马西逃的通路,截下了一批人马,截获了大批的牛羊牲口货物!我们杨守备叫小的跟着张千总先行一步,先向大少爷请罪!他们带着截获的人马牲口随后就到!”

    听完杨大贵的这番话,杨振上前将他搀扶起来,同时笑着对他说道:“你们能够带着新募的壮勇平安回来,就已经很好了,什么请罪不请罪的,以后不必再说这样的话!

    “何况这一回,你们恰巧堵住了商队的西逃之路,此行不仅无过,而且有功!起来,起来,快快起来!”

    杨振他们在这边说话的同时,原本看起来还远的西边那批人马已经抵达附近了,早有徐昌永、张晨等人率队前往迎接。

    傍晚时分,商队营地遭到徐昌永和杨振两路攻击时从西边逃散的人马和牲口,被远远地跟在商队后边的杨珅所部壮勇截获了。

    当然,如果不是要在夜色之中拦截和追击这些逃散的人马、牲口,杨珅或许能提前一个或者半个时辰抵达土城子。

    但是不管怎么说,杨珅终于赶在自己马上就要下决心撤离的时候,率队抵达了。

    “大人,卑职来晚了!”

    杨珅率队一抵达土城子一带,就在徐昌永、张臣的陪同下,快速赶来拜见杨振,而且一见面就单膝跪地,向着杨振俯首请罪。

    月光下,杨振看得不是很真切,但是即便如此,他也能看得出来,这一行杨珅等人怕是受了不少罪,吃了不少苦。

    杨珅整个人瘦了一圈,更黑了许多,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看起来跟那些草原马贼倒也没什么两样了。

    杨振见状,又听他这么说,话语里带着几分自责,当即上前,双手搀扶住他,将他拉了起来,同时对他说道:

    “不晚,不晚,晚什么,你来得正是时候啊!其他的也不必多说了,你们在草原上辗转上千里,吃的苦,遭的罪,我完全能够感同身受!

    “你事先安排的缴立柱和马壮等人,这回也都发挥了重大的作用,立下了汗马功劳,没有他们传递的消息,我们此时便不会在这里。总之你们很不错了,很不错了!”

    杨振将他拉起之后,一边对他说着话,一边拍着他的肩膀,安慰着他,免得继续自责。

    杨珅对于张家口出来的这个商队的了解,其基本的情况,还是来自如今驻扎在张家口堡里的杨捷及其部下们。

    先前受了他的委派,打入商队之中,充当商队护卫的邓恩等人,在商队之中身不由己,无法及时传递出来更多更准确的消息,他自是毫无办法。

    他从宣府、张家口带出来的人马,虽有一千多人,但是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新募的壮勇良家子。

    即使已经配备了刀盾弓箭长矛,甚至其中的一部分人马,还配备了宣府镇调拨支援的鸟枪火铳和战马,但是在面对人马众多的商队之时,杨珅始终投鼠忌器没敢动手。

    他身在塞外草原之上,手下又是未经战阵之军,根本没几个可靠又干练的旧部,可以说一个不小心,等待他的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甚至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所以这一路上,他只能小心翼翼地率队跟着,并且是远远地跟在商队的后面。

    同时,为了避免暴露行踪,还不得不在白天化整为零,分散躲藏,到了夜里,才敢集结起来行进,沿着邓恩等人留下的记号拼命追踪。

    然而这些苦楚,杨珅根本无处诉说。

    此时杨振的这个反应,以及杨振所说的话语,令他顿时百感交集,对杨振感激不已,当下对着杨振一躬身,语带哽咽地说道:

    “卑职,本应做得更好,但是卑职没有做到,此行能竟全功,实在全靠大人英明,卑职等不敢居功!”

    “杨珅兄弟,杨总兵,时辰可是不早了,接下来有话,咱们还是到了路上再好好说吧!此地可是不宜久留啊!”

    陪着杨珅前来寻找杨振的徐昌永,眼见夜色渐深,忍不住出声打断了杨振与杨珅的交谈,催促着杨振赶紧撤离。

    “是的,大人,徐参将说的很对!卑职虽然拦截住了大部分从是这里逃散的人马牲畜,可是备不住就有漏网之鱼,一旦有人钻了空子往南逃窜,惊动了喀喇沁人。咱们此行,恐怕就要横生枝节了!”

    听了徐昌永的话以后,杨珅也立刻发言表态,支持大家尽快离开这里。

    站在一边的张臣听了徐昌永、杨珅所说的话以后,也是频频点头,那意思也很明白了。

    “没错,的确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诸位,快去收拢了老花河西岸各路人马,咱们过河,回家!”

    此时,夜风已冷,露水渐浓,杨振听了众人的意见,又看见被杨珅的人马截获并驱赶回来的成群的骡马牛羊骆驼,也已经浩浩荡荡地过河去了,当下也不多说什么了,随即传令所有人马从老花河西岸撤离。

第三三二章 壮勇

    草原上,昼夜之间温差很大,白天尽管热得要命,但是到了晚上却能冻到你发抖。

    杨振跟着最后过河的大队人马策马跃入河中,溅起的水花打在脸上,让他疲惫困倦的精神为之一振。

    他见杨珅就策马跟在身边,于是一边前行一边问询他们此行前去宣府募兵的经过,得知杨珅他们此行在宣府等地,总共募得一千五百余人,心里面直是又惊又喜,连连追问杨珅如何用五百两银子募得一千五百多民壮。

    当初杨珅临行之前,杨振将新得的朝廷赏赐的五百两银子,全数交给了他,叫他量力而行。

    杨振当然也知道,自己派人到宣府募兵,派的人选又是老杨家的宗亲,身为宣府镇总兵官的叔父杨国柱一定不会袖手旁观,肯定会出手帮忙的。

    要么他得赞助一批募兵的银子粮饷,要么就得赞助一批刀枪弓箭等兵器武备。

    然而即便如此,每当杨振一想到辽东军中一个普通兵员每年的饷额就高达二十四两白银的时候,他还是对杨珅此行并不敢太乐观。

    五百两银子在宣府能办多少事情呢,就是杨国柱倾力相助,恐怕募不到多少合格的壮勇吧!

    “大人,你是不知道啊,现在关里的情况糟透了。去岁满鞑子入寇京畿,多少人家破人亡,宣大山西乃至中原腹地,又是连年大旱,眼瞅着已经扑灭的流贼,又闹了起来,关里遍地的难民、灾民,无人安置!”

    杨珅见杨振一幅大惊小怪的样子,当即感叹着对他说道:“宣大一带也是一样,乡野残破,饥荒遍地,大量流民,云集在宣府城内外!咱们一到宣府城门外张榜募兵,那真是人山人海,应者云集!

    “大人说了募兵要募良家子,所以咱们这回挑挑拣拣,专找了那些拖家带口出来逃荒要饭的青壮,签字画押把命卖给咱们之后,一人给了一两安家银!”

    杨振听杨珅说到这些募兵的细节,不由自主地惊讶问道:“一两安家银子,就把命卖给咱们?!”

    “可不是吗,乱世人命不如狗,关里两年饥荒战乱,人命不值钱了!别说一两银子买条命了,就是一个黄馍馍,都能换个黄花大闺女啊!”

    杨珅见杨振听了自己的这番话一时有点失神无语,就又接着说道:“咱们临行前,大人给了五百两银子,到了宣府以后,二爷和捷少爷又各拿了五百两,咱们凑够了一千五百两,募得了一千五百人!不过——”

    说到这里,杨珅先是打马绕开了一辆陷在河滩上的一辆大车,然等到又跟上了杨振以后,接着说道:

    “不过,咱们从张家口出来以后,这一路上减损严重,生病的,掉队的,逃跑的,每天都有,能够一路坚持跟着卑职来到红庙子的,眼下只剩下一千二百来人了!差不多减员两成!”

    “减员两成就两成吧!把不适合的淘汰掉,或许也是好事!人多了固然好,可是负担也重啊!人吃马嚼的,哪样不要银子?兵员好募集,可是把他们养活了却不容易!一千二就一千二,你们做得很好了!”

    人不在多,人多势众看起来是好看,可是所需要的粮饷军备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筹措满足的。

    松山城池狭小,也不适宜弄太多的人马在里面,所以当他听说杨珅一行从张家口到这里,一仗没打就减员了两成左右,尽管感到有点意外,但是却并没有多少心痛的感觉。

    这个年代的塞外草原上,干旱缺水,疫病流行,生存条件十分严酷,原本就不是人人都能活下来的。

    如果考虑到这一点,那么一千五百余人在塞外草原上兜兜转转,行进一两千里的路程,还能剩下一千二百来人,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而且,经历这样一个长途跋涉的行军之后,杨珅从关里新募的这些民夫壮勇,基本上算是可以成军了,作战的本事或许有待锤炼,可是长途行军和野外生存的本领,已经练出来了。

    按照杨振的猜想,恐怕也正是得益于此,他们这些仓促上阵的新兵蛋子们,才能够成功地拦截住那些惊慌逃窜的商队人马。

    “大人说的这些话,倒是跟二爷说的一模一样!募兵容易养兵难,兵不在多而在精!流民虽然多,可是那些无牵无挂、一个人吃饱饭全家不饿的地痞无赖二流子,却是坚决不能要!

    “二爷这一回照着咱们的法子,也是宁愿花银子专挑良家子编练为军!还把招募到的壮勇家里人,安置到了城外立营赈济,并教他们开荒屯垦!包括咱们募来的这些壮勇,他们的家人也一起做了安置!”

    杨振与杨珅两个人一问一答,说话间,跟着大队人马过了河滩,过了芦苇荡,终于登上了老花河的西岸。

    祖克勇、邓恩、胡图格等人,已经把老花河西岸上被俘投降的商队人马,重新编了队,以祖克勇、胡图格为首的先头队伍,已经押解着车马驼队沿着老花河东岸往南进发了。

    先期过河的徐昌永、刘万忠、青山好各部人马,上了岸自然也不停留,就按照先前过河时临时编组的次序,直接跟着前头的队伍南行。

    杨振过了河,策马站在一块高地上,向南瞭望,只见数不清的车马驼队,形成了一条绵延不绝的巨龙,在银色的月光下浩浩荡荡向南开进,前队已经远在南边数里之外,而后队却刚刚登上老花河东岸的土地,犹在编队未发。

    如果此时这一支正在行进中的队伍,突然遭遇了任何一支草原骑兵的袭击,后果都将是不堪设想。

    好在月光下的草原一如既往的安静神秘,只有偶尔响起的狼嚎和一阵阵风吹过芦苇的声音,在时不时地打破这片天地的宁静。

    土城子这一带,处在喀喇沁、敖汉部和翁牛特部的交界地带,往东过了老花河,五六十里外就是敖汉部的王爷府,往北过了阴金河一百多里地就是翁牛特,往西南方向百余里就是喀喇沁。

    也就是说,距离最近的敖汉部王爷府也有五六十里的路程。

    所以杨振倒是并不担心傍晚时分在老花河两岸的枪弹轰鸣,厮杀声,叫喊声,会传到此地附近的这几个部落里去。

    尤其是分别隔着一条老花河和阴金河的敖汉部与翁牛特部,杨振并不担心他们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相反,杨振更担心土城子西南百里外的喀喇沁部。

    一者,喀喇沁部的部众较多,兵强马壮。

    二者,土城子一带,就在喀喇沁的地界上,没有河流阻隔,骑兵来往方便。

    三者,当时战场混乱,的确有商队人马往西逃窜而去。

    虽然当时有了从红庙子方向沿着阴金河东进的杨珅所部人马的拦截,但是西面那么开阔,难免会有漏网之鱼。

    这些漏网之鱼,肯定够不会拐道北上,过了阴金河,去翁牛特,但是绝对会一路往南,跑到喀喇沁那里去通风报信。

    杨振策马瞭望了一会儿,见杨珅所部赶着俘获的人马牲畜全都过了河,当即下令叫杨珅率队当先押着,跟上前面的队伍,往南开进。

    同时,他也下令张臣、李禄、邓恩几人各带所部,留到最后,同他一起行动,为整个队伍压阵殿后。

    “大人,这一回咱们可真发大财了!”

    等到杨珅的队伍押解着最后俘获的人马畜群缓缓向南开进之后,张臣、李禄和邓恩这几个人安排了压阵殿后的一应事务,纷纷赶到了杨振的身边,其中邓恩一见到杨振就满是兴奋地说道:

    “这个商队,还真是大人说的汉奸商队,除了麦豆黍米布匹茶叶之外,他们还带了数不清的硫磺、芒硝、铁条、箭簇呢!包括现成的火药、弹丸都有好几十桶啊!哼,但凡是关里的正经商家,哪敢贩运这些违禁的军需?!

    “要不是咱们把它截住了,落到满鞑子手里去,将来指不定轰死咱们多少弟兄呢?!这回好了,全落咱们手里了,从今往后,大人也可以不必再天天忧虑咱们先遣营没有弹药可用了!就是照咱们现在的这种打法,也足够用上好一阵子了!”

    “哦,你们在范家的商货里发现了硫磺芒硝?!”

    杨振听见邓恩报告的好消息,立刻反问了一句,以便进一步得到确认,却没料到邓恩紧接着就又说道:

    “千真万确,而且还不光是硫磺芒硝啊大人,咱们还从这个范家商队里面缴获了一批制作精良的鸟枪铳管呢!

    “这要是让他们这群王八蛋们,给顺利地运到了满鞑子那边,说不定满鞑子那个什么乌镇超哈营里,过不了多久就要有火枪了!”

    邓恩说到这里,扭头看向远处夜色里被捆着放在马背上的那些奸商们,愈发的愤恨不平起来。

第三三三章 所获

    邓恩他们这些军中士卒,先前只知道当兵吃饷、冲锋陷阵,根本没有想过,在与东虏的战争背后还隐藏着这么多惊心动魄的斗争。

    对于这一次的西出边外,杨振麾下最铁杆的先遣营旧部里面,也并不是没有其他的声音。

    包括邓恩这样的杨部老人,都觉得杨振这个松山团练总兵官有点太能折腾了,好好的总兵官当着不好吗,干嘛今天出击敌后,明天出兵边外的呢!

    不过到了现在,当他们亲眼看到,这些从关里来的商队,正打算给自己的敌人——满鞑子们输送物资的时候,他们瞬间就明白了此行的意义。

    这些奸商们不光是给自己的敌人们送去粮食、药材、盐茶和铁器,而且还给敌人送去箭镞、火药和枪弹。

    而那些箭镞、火药和枪弹,一旦落到了敌人的手,就会变成杀掉自己以及自己同袍的武器!

    先前自己的同袍兄弟之中,又有多少已经死在了这些奸商们输送给满鞑子的箭簇之下,火药枪弹之下呢?!

    “铳管?!有多少根?!”

    杨振听见邓恩说起缴获的军需物资之中居然还有一批制作精良的铳管,当即兴致大增,连忙追问了起来。

    邓恩收回望向那些奸商的愤恨的目光,略一沉吟说道:“以卑职估计,怎么也得有上千根吧!卑职没有一根根数过,只知道属于范家的那百十辆大车里面,有两辆骡车,拉的不是寻常的铁条,而是制作精良的铳管!铳管装在长条木箱子里,装了整整两车!”

    “太好了!这样的话,有了这批铳管,咱们先遣营很快就可以新编一批火枪手了!”

    杨振听了邓恩的描绘,心里十分高兴。

    他虽然在松山城里设立了制铁所,而且制铁所的王守堂、王煅父子也懂得打制铳管,制作鸟枪火铳,可是产量实在太小,进展非常缓慢。

    松山城里要什么没什么,也的确难为了制铁所,而其中制约整个火枪产量的关键问题,就是铳管的打制问题。

    这个年代可没有几百年后的那种机械化甚至现代化作业,一切工序都依赖熟练的人工进行打制,实在是耗时耗力。

    如果有了一批现成的铳管,那可就好办多了,松山制铁所在火枪制作上面面临的瓶颈问题将会迎刃而解,至少短期内是如此了。

    杨振想到这一点,进而想到一直受制于火枪制作问题而没有办法大量扩编的火枪队,很快就能过千,心中的激动溢于言表,不断地重复着:

    “不错,不错,非常不错……”

    李禄、邓恩、麻克清等人,眼见杨振如此这般兴奋的样子,人人高兴,也都跟着眉开眼笑起来。

    这个时候,同在杨振跟前的张臣却突然笑着对杨振说道:“大人,有了现成的铳管当然是好,不过还是需要制铁所好好制作,等到咱们回了松山城以后,多半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是眼前,却有现成的一批鸟枪火铳,可以直接拿来扩充咱们先遣营的火枪队!”

    “你是说从商队护卫们手里缴获来的那一批火枪鸟铳?”

    杨振听到张臣的这番话,立刻就想到了当时突袭范家商队的场面,知道他说的是那些范家家丁们手里拿着的火枪。

    “没错!正是范家家丁仆从持有的火枪,范家这边有,王家那边也有,前前后后咱们老花河两岸,一共俘获收缴了可用的鸟枪火铳一多杆!”

    说起来缴获的这批鸟枪火铳,张臣的兴致益发高涨了起来,紧接着兴奋地说道:“当初李麻、孟和他们说得一点没错!从张家口出来的这些商队,的确是舍得下本钱,他们随行家丁配备的鸟枪火铳,比咱们以前在军中配备的那些可要精良多了!”

    张臣说到这里,呵呵一笑,继续说道:“这一回,如果不是咱们先行一步假扮成满鞑子浑水摸鱼,如果不是他们这些配备了大批鸟枪火铳的家丁护卫们没有什么防备,甚至连火绳都没有来得及点燃,那么咱们很可能就要在他们手上吃一个大亏了!”

    杨振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心中一阵后怕,同时又为取得眼前的收获感到庆幸不已,他正感慨着,又听见张臣在边上说道:

    “虽然这批鸟枪火铳制作精良,保存完好,品相十分不错,但却全都是火绳枪。要想好好发挥出它们的威力,还得把它们全都改装成咱们现在使用的这种燧发的火枪才好啊!”

    杨振一边听着,一边连连点头。

    他们这一回突袭老花河东岸的范家商队护卫家丁得手,一方面固然有假扮成满鞑子镶白旗马甲的便利,另一方面却也跟他们自己使用的都是改装之后的燧发枪有关。

    杨振他们现在火枪队使用的燧发枪,与火绳枪的区别实际上并没有太大,一样是前装枪,一样是滑膛枪。

    若论装填之繁难复杂等情形,若论战场上射击的速率,其实与火绳枪相差无几,优越不到哪里去。

    但是有一点,却是火绳枪无论如何也不能相比的,那就是燧发枪省却了一个重要的环节,即预先点燃火绳的环节。

    这个环节到了阵地战上,只要天不刮风天不下雨,其实也无关紧要,坚守的一方总有足够的时间去提前点燃火绳。

    可是到了野外突袭的时候,燧发枪却能给防守的敌人一个假象,那就是对方还没有点燃火绳,所以不可能立即开枪射击。

    那么这一次,在老花河东岸的突袭行动中,杨振一行就占了使用燧发枪的这个便宜。

    那些拥挤在老花河东岸上的范家家丁及商队护卫们,原本就没有料到策马前来的这些大清国镶白旗马甲是来袭击他们的,等到他们又看见对方火枪手里的火枪并没有点燃火绳的时候,那就更加放心了。

    在他们的印象之中,既然没有提前点燃火绳,那又怎么可能突然开枪开火呢?

    所以他们没有多少防备之心,也没有提前点燃自己火绳枪上的火绳。

    最后,当杨振率队突然发难的时候,他们的火绳枪因为没有事先点燃火绳,最终变成了毫无用处的烧火棍子。

    如果他们有了防备之心,如果他们提前点燃了火绳,或许胜负犹未可知呢。

    毕竟这个商队所装备的火枪数量,实际上要远远多于杨振他们的火枪数量。

    众人一边说笑着,一边感慨着,不知不觉,半轮明月,已上中天,这个时候杨珅所部人马,也已经押解着浩荡的人马畜群上路南行了。

    杨振点齐了张臣、李禄、邓恩所领的各部人马,也跟在整个长龙一般的队伍最后面,启程往南进发了。

    六月上旬的草原,明晃晃的月光之下,杨振他们早就适应了这样的草原月色,根本不需要点燃火把。

    一行人也不出声,甚至连羊群畜群都静悄悄的,只有马蹄踏地的闷响和车轮沉重的吱嘎,时不时地惊起一片栖息河边的水鸟,扑棱棱地从一片芦苇荡飞往另一片芦苇荡。

    尽管辛苦了一天,人马俱疲,可是杨振还是按照行军的惯例,往东面派出了一队巡哨的火枪手,让张国淦领着,防备着草原上有什么人马突然毫无预兆地闯入到老花河东岸行军的序列之中来。

    至于老花河的西岸,杨振倒是放心不少。

    毕竟他们现在与喀喇沁各部的领地之间,隔着一条老花河,就算是喀喇沁部及时得到了消息赶过来,彼此隔着一条河,也总是好应对得多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杨振本人却很清楚,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虽然距离几百年后的赤峰很近,但是此时的赤峰地区却是一片旷野,远不是几百年后人口密集盛世繁华的景象。

    此时的喀喇沁草原上,人口主要集中在此地西南方百余里之外、几百年后被称作喀喇沁公爷府的那个地方。

    就算是杨珅他们率部从西边来,没有完全拦住商队西逃的人马,就算真的有漏网之鱼连夜跑到了这个时代喀喇沁的王爷府所在地,那也没有关系。

    一去一来,至少需要几个时辰的时间。

    如果再算上喀喇沁部的王公贵人们商议,并召集骑兵前来增援商队人马的时间,恐怕最快也要再增加上一两个时辰了。

    这么一来一去的话,即便是喀喇沁部的骑兵真的赶来了,自己也不必担什么心了。

    因为到了那个时候,或许只是时辰之后,自己这一行的人马,就将进入来时的辽西群山之中了。

    在一望无际、开阔平坦的草原上,自己所部人马面对数量众多的喀喇沁各部骑兵,或许存在被对方击溃的危险。

    但是,一旦到了自己这行人来时走过的辽西山地,那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如果到时候喀喇沁各部的骑兵敢于渡过老花河,敢于追击进入辽西山地,那么迎接他们的,就将是沉重的打击。

第三三四章 远虑

    撤离的这个夜晚,注定了是一个不眠之夜。

    杨振骑在马上,背着自己的火枪,跟着前方长长的队伍,一路往南挺进,留在他们身后的,是土城子一带老花河两岸一地的尸体。

    这样的行军是枯燥的,但也终于有了充足的时间,让他可以好好思考一下自己这支人马的前途命运了。

    如果驻防的松山城可以看做是他这支队伍的胸膛的话,那么他收编辽东半岛沿海岛屿上的海盗队伍,就是他希望伸出去的右手。

    辽西边外草原上的这些马贼队伍,则可以看做是他希望伸向草原蒙古部落的左手。

    但是现在看来,与满鞑子弃如敝履的辽东半岛沿海岛屿相比,辽西附近的这些蒙古部落,却早就与满鞑子绑在一起了。

    这一带的马贼队伍,势力日渐萎缩,只能东蒙草原与辽西山地交界地带的努鲁尔虎山以及燕山余脉苟延残喘,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基本上难成气候了。

    曾经的义州卫城、营州卫城,不仅已经荒废不可用,而且已经处在了东蒙古部落势力可以覆盖的地带。

    现如今不管是自己的实力,还是这一带马贼队伍的实力,都无法有效地恢复和经营这些废弃的城池。

    如果他自己能够取代现在的辽东大帅祖大寿,并且在取代祖大寿之后还能整合得好、指挥得动现在的辽东军,那么经营辽西左翼的事情还有可能。

    但是他很清楚,祖大寿及其辽东军现在已经尾大不掉了,不是他能取代的,就算他抽冷子干掉了祖大寿,以祖家均为班底的辽东军也会有新的领袖人物出来。

    这个人物,可能是祖大弼或者祖大乐,甚至可能是祖泽远或者吴三桂,但肯定不会是他杨某人。

    至于自己这么做了以后的下场,则可能会变得更惨,自己的命运且不说它,光说山海关外的局势恐怕就会急转直下了。

    一旦没有了祖大寿,祖家军或者说辽东军的表现会如何呢,现如今的松锦防线又会如何呢?

    到时候,是会群龙无首呢,还是各自为战呢,是摇摇欲坠呢,还是土崩瓦解呢?

    事实上,面对满清大军的进犯,祖大弼、祖大乐、祖泽远、吴三桂这些人会怎么做,会作何选择,历史已经给出了答案。

    杨振相信,没有了祖大寿的辽东军,很有可能会比群龙无首、各自为战的后果更加不堪,而没有了“凡事镇之以静”的祖大寿,松锦防线也将立刻危如累卵。

    这一点,既不符合当前大明朝的利益,也不符合自己这支队伍的利益。

    等到眼前的这一切事情尘埃落定以后,自己要找这个辽东大帅祖大寿好好谈一谈,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杨振倒不是想着非要把祖大寿拉过来,拉到全力抗清,全力保明的这一边儿,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么做不符合祖大寿及其辽东军的最大利益,这个目标根本实现不了。

    而且杨振自己对于自己这支队伍的未来也没有完全想好,全力抗清是肯定的,但是抗清成功以后呢?

    如果将来有更好的选择,他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尊王攘夷,是一面可以在这个时代号召天下的大旗,失掉了这一面大旗,不仅无以号召天下,而且本身就成了乱臣贼子。

    然而,尊王攘夷终究只是一个战略上的抉择,如果有一天攘夷成功了,那么尊王这件事情或许就可以重新思考了。

    如果有更好的选择,如果有对华夏民族更好的选择,杨振这个再世为人的人,又怎么可能一味的抱残守缺,无所作为呢?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当然是为了大明好,可是却又不仅仅是为了眼前这个大明好,归根结底,其实是为了自己所属的民族,所属的文明好。

    假使他来到的不是大明朝的末年,而是历史上的任何一个华夏王朝的末年,在整个民族面临外患或者异族入侵的时候,只要还有一丁点儿的可能,他都会为了挽救这个华夏王朝的危亡而努力。

    如果他能做到,那么他首先要做的,永远是挽救华夏王朝的危亡,而不会光想着改朝换代的事情。

    在这个大前提之下,凡是有利于自己目标实现的力量,都是值得努力去团结争取的力量。

    就此而言,祖大寿是不是完全忠诚于大明朝,是不是完全忠诚于崇祯皇帝,那都是次要的事情了。

    只要他现在还有抗清的意愿,或者说只要他还没有改旗易帜,明确投降满清,即便他已经脚踏两条船了,该争取的时候也还是要争取。

    总之就是一个目的,那就是让松锦前线抗清的力量汇聚得更多一点,而不是刚好相反。

    杨振一边思绪翻飞地想着回到松山以后应当如何面对松锦防线的形势,一边策马跟着队伍前行。

    先是绕过了他们曾经驻足过的老官台子,然后又翻过一个个山丘,越过一片片草地。

    直到月亮不知道什么淡去了,红彤彤的朝霞又出现在东方的天际线上,他们作为殿后的后队,终于抵达了他们到达老花河畔的第一个宿营地——泡子沿附近。

    泡子沿,是老炮头刘万忠他们对这一带的称呼。

    这里地势低洼,东面是努鲁尔虎山的余脉山岭,西面是老花河,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水泡子,水泡子的周边丛生着许多茂密的芦苇、灌木和高草。

    当然,这里也曾是七峰山上的这些马贼们埋伏过路商旅以及拦路抢劫的绝佳地方之一。

    杨振他们一行人跟着老炮头的队伍走出努鲁尔虎山余脉绵延的山岭,第一次看见老花河的地方,就是这一带了。

    如今他们胜利归来,所获巨大,但是一个个却都疲惫到了极点。

    “杨总兵!到了这里,距离俺们七峰山的寨子就不是很远了!而且弟兄们又是一夜没合眼了,不如在这里休整一下,不然的话,接下来的路可不好走了!”

    杨振率领着压阵殿后的人马刚到泡子沿,就看见老炮头、祖克勇、徐昌永、青山好几个策马迎来,走在最前面的老炮头一边迎来,一边说着话。

    晨曦的光亮中,从泡子沿一带一直到远处的那个山口附近,漫山遍野上成片成堆的,都是已经停下就地休整的人马、牲畜、车队、驼队。

    反倒是杨珅所部人马,虽然走了同样的路程,甚至是更远一些的路程,但是此时却保持着随时可以进发的队形,似乎不知道接下来是该继续前行还是就地休整,正驻足在泡子沿附近等待命令。

    看来辗转跋涉上千里,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彻夜的长途行军。

    对这一带的地形,杨振心里也很清楚,他来时已经走过一遍了,知道过了泡子沿这里,就该转而往东了。

    东边没有多远,充其量两三里地,就是他们来时的那个山口。

    一旦过了那个山口,他们就算是基本脱离了一望无际的开阔草原地带,进入到努鲁尔虎山南段余脉绵延起伏的浅山丘陵地带了。

    这也就是说,一旦过了那个山口,他们此行就算是基本脱离最难应对的危险了。

    此时的杨振,同样是极端疲惫,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可是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能在泡子沿停下休整,要休整也得进到山里以后再说。

    但是听了老炮头六万中国的话,又见祖克勇、徐昌永、青山好不住点头,甚至包括刚刚跟随自己抵达此地的张臣、李禄等人,都是满脸的渴望,他想了想,最后说道:

    “休整可以休整,但要分批轮番休整!大部休整的同时,各部要指定一批人马,押解那些车马驼队,先往山口处进发!

    “至于运载物资的车马驼队,再累也不能停下!那些俘虏的车夫、驼工、商队伙计,凡有不听指挥的,一律格杀勿论!”

    杨振麾下的各部人马,仍然是时刻准备作战的,若是太疲惫了,失去了战斗力,那可不行。

    所以当祖克勇、徐昌永、张臣、李禄等人都认为应当休整一下的时候,他也不能违了众意。

    但是这么多人马,担负作战任务的人马和担负运输任务的非作战人马,也就是那些俘虏的商队人马,或集中或分散地分布在泡子沿这一带洼地里,一旦有个风吹草动,恐怕立刻就要陷入混乱。

    而且那些俘虏的商队人马,比如那些车夫,马夫,驼工,伙计,还有一些缴了械的家丁护卫,他们累不累的,杨振根本不在乎。

    尤其是那些之前在混战中受了伤的人,比如被杨振所部人马的火枪铅弹击中,但是没有当场死亡的商队东主们的那些家丁护卫,既然死亡已经不可避免,那就不能让他们再拖累了行程。

    杨振狠下心肠,布置完毕,回头看了看邓恩,接着对邓恩说道:“邓恩,你带着小炮队再赶一程,尽快赶到我们来时经过的那个山口两侧,面朝老花河,立阵扎营!”

    邓恩同样早已疲惫不堪了,但是对于杨振已经下达的这个命令,他却不能有二话,当即抱拳应诺,带着麾下小炮队同样早已疲惫不堪的队伍和驮马,脱离了大队,往前继续行进而去。

第三三五章 快走

    杨振这么一番快刀斩乱麻似地做出了安排以后,刘万忠、祖克勇、徐昌永等人也都没话可说了。

    他们眼见邓恩接了命令,领着同样疲惫不堪的一行人马已经匆匆赶往远处那个山口去了,当下也只得领命而去。

    对他们来说,面对此时此地的情况,杨振更加谨慎一些,毕竟也是对的,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这些人大都是行伍出身,个别不是行伍出身的,也都是见过了江湖险恶的马贼头子,虽然觉得到了这里了,可以松口气了,但是既然杨振这么小心,他们自然不好反对,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得执行。

    好在他们几个带领的大队人马,比杨振压阵的后队大约提前了半个时辰抵达,早在杨振到来之前,就已经自作主张临时停下休整了一阵子了。

    杨振的命令下达之后,各部快速分出了人马行动起来,一边对那些俘虏的商队人马发布立刻行军的命令,一边专挑那些不听号令、行动迟缓的人大开杀戒。

    随着那些由于负伤掉队或者其他原因行动迟缓的商队人员,一个接一个地被当场格杀,散布在泡子沿一带的大批车马驼队,迅速地重新行动了起来。

    在一阵阵喧嚣和混乱之后,无数的车马驼队人群畜群再次形成了一条长龙一般的队伍,开始朝着远方的山口处缓慢但却坚定地前进了。

    从老花河上游东岸的泡子沿转而往东,到努鲁尔虎山南端的那个不知名山口处,大约只有短短三五里的路程。

    两地之间的路程虽然不长,但却不是平坦开阔的草地,而是一路上行、蜿蜒曲折的山坡。

    坡度其实也不大,并不陡峭,毕竟这一带努鲁尔虎山的南端余脉,本来就不太高了。

    但是,这个本来不算陡峭的山坡,长达三五里,对运载着重物的车马驼队来说,却有一定的难度,需要养足了精力,方能一次登顶通过。

    所以,老炮头刘万忠、祖克勇、徐昌永等人,之所以提出休整一阵子的意见,也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却说杨振下令俘虏的商团车马驼队起行之后,自己下了马,活动活动腿脚,就在草地上席地而坐,叫麻克清取了随军的干粮,又去取了些新鲜的河水,权当早饭吃了起来。

    没过多久,先前派出去往东巡哨的张国淦也领着队伍抵达了泡子沿,与杨振等人会合了。

    张国淦安然回来,报告说老花河东岸通向敖汉部的方向上没有敌情,让杨振的心里终于踏实了许多。

    这时,其他各部奉命休整的队伍,也在赶走了俘虏商团的车马驼队人群畜群之后,渐渐开始集结到了泡子沿一带杨振所在地的附近。

    如同杨振等人一样,他们纷纷取了行军期间自带的干粮,就着新取的凉爽的河水,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吃喝完毕,就地躺下休息。

    不一会儿,偌大的泡子沿宿营地里,鼾声四起。

    对大多数人来说,连着两天不吃饭,或许能够受得住,但是连着两天不睡觉,恐怕就够呛受得住了。

    杨振就是这样,原本并不主张在泡子沿就地休整的他,快速地吃饱喝足了以后,立刻一阵困倦上来,叮嘱张臣安排人手巡哨之后,他很快就躺在地上鼾声如雷了。

    这一觉睡下去,就是一个多时辰的光景,正当杨振在梦里与仇家大小姐卿卿我我、动手动脚的时候,突然被一阵凄厉的哨声惊醒。

    杨振一骨碌爬起来,一边四下张望,一边厉声喝问:“怎么回事?!谁在吹哨?!”

    就在这时候,又是一声接着一声凄厉的哨音响起,杨振循声望去,就见远方一人一马从老花河方向的芦苇荡里突地窜了出来!

    “总兵大人!总兵大人!喀喇沁的骑兵来了!喀喇沁的骑兵来了!黑压压一大片,怕有数千骑之多!”

    来的那人,正是张臣手下众把总里的一员干将李守忠。

    李守忠身材瘦小,骑在马上却极为灵活,三下五下就从芦苇荡的边缘沼泽泥泞之中窜到了坚硬的地面之上,尔后直奔杨振所在的地方而来。

    他一边策马奔来,一边大声呐喊,显然喀喇沁的骑兵不远,情形已经十分危急。

    杨振见是李守忠策马从老花河西岸过河而来,仓促间又听见他说的敌情,满身的困意顿时一扫而空,立刻追问他道:

    “李守忠,你是说老花河的西岸,现在有喀喇沁的骑兵赶来?!你可看清楚了喀喇沁的骑兵?!”

    李守忠策马冲到杨振跟前不远处,翻身下了马,上前报道:“老花河的西岸千真万确有大批骑兵正在赶来!

    “至于是不是喀喇沁的人马,卑职没有完全看清,但从喀喇沁方向过来的蒙古骑兵,料想必是敌人无疑!”

    其实,杨振方才问出那番话之后,立刻就后悔多此一问了,这个时候从老花河西岸赶来的大批骑兵,还能是什么人呢!

    听了李守忠的这番话,杨振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铁叫子,用力吹了起来,紧急凄厉的铁叫子哨音一阵紧似一阵,立刻划破了泡子沿一带的宁静。

    如今杨振先遣营各部,把总以上的武官都配备了铁叫子,但是为了避免引起混乱,不到紧急时刻,各部轻易不能动用。

    李守忠之前连续吹响的示警哨音,已经说明情况危急万分了,早就惊动了泡子沿宿营休整的人马。

    松山制铁所打制的铁叫子,哨音极为尖利刺耳,没有几个人能够在连续的哨音下不被惊醒。

    所以,等到杨振再次吹响哨音,泡子沿宿营地里的各部将士,张臣所部的火枪队、李禄所部的掷弹兵,祖克勇麾下的重骑兵,徐昌永麾下的轻骑兵,以及老炮头的人马,青山好的人马,迅速取了各自的武器在手,翻身上马,集结了起来。

    张臣、李禄、祖克勇、徐昌永、刘万忠、青山好,这几个带着一部人马在泡子沿休整的将领,更是迅速地来聚集到了杨振的跟前。

    “总兵大人,怎么办,咱们是战,还是撤?!”

    祖克勇来到杨振跟前,当先问道,脸上难得地表现出了一种紧张焦虑的神情,而紧随而来的徐昌永、刘万忠、青山好,也都是一样的神态。

    显然,喀喇沁方向的骑兵会来,而且会来得这么快,特别是一来就是数千骑,有点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

    早知如此,他们也不会主张在泡子沿临时休整了,就是再累再辛苦,他们也一定会让部下将士们咬牙坚持到翻过数里外的那道上坡。

    就是累死累垮一批战马,也好过让弟兄们死在喀喇沁骑兵的马蹄之下。

    所以,与其说这几个人听说喀喇沁大批骑兵来袭之后感到紧张焦虑,倒不如说他们为之前的主张感到追悔莫及。

    “战!当然要战!我们劫了这么多的商货物资,不打就撤,是来不及的!当今之计,战也得战,不战也得战!先拦住他们的势头再说!”

    杨振当然不想迎战,不想打,可是眼下形势,不打一打是不行的,一旦自己这些人马就此撤了,正在翻山越岭爬山坡的大批车马驼队恐怕立刻就要陷入混乱之中了。

    那样的话,辛苦得来的一切,转眼之间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化为乌有了。

    杨振说完了这番话,翻身上马,领着众人往东奔上一个小丘,然后调转马头往西眺望。

    方才李守忠嘴里所说的黑压压一大片、不下数千骑的喀喇沁骑兵队伍,此刻已经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新生的朝阳之下,这一片规模巨大的骑兵队伍如同汹涌的浪潮,正在嚎叫着快速接近老花河的西岸。

    “不好!他们看到咱们了,他们要直接冲过老花河了!”

    看着老花河西岸正在快速冲来的喀喇沁骑兵队伍,徐昌永有些惊惶地叫道。不过,他的叫喊立刻就被张臣止住了:

    “不,他们并没有看见咱们,他们看见的是那些车马驼队,正在爬坡的那批人马物资!”

    杨振听了他们两个的对话,立刻扭头去看泡子沿往东三五里外的那个山口,但见大批的车马驼队人群畜群正在缓慢行进。

    原来起行的长龙,大约一小半先头队伍已经翻过了山口,消失在山坡的那一面,但是仍有大量车马驼队人畜物资停留在山坡的这一面。

    在新生的朝阳之下,他们在蜿蜒起伏的山坡上缓慢行进的背影,简直一览无余。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杨振隐约听见一阵飘飘忽忽的哨音从远方的那个山口传来——,显然,早先一步前去设置炮阵的邓恩等人,也已经发现了老花河西岸突然出现的危险。

    “祖副将、徐大哥、刘老兄、青山好兄弟,事情紧急,听好号令,你们各带所部,先行离开,督促那些车马驼队人畜物资加快进度,尽快掩护他们翻过山口!”

    杨振说到这里,看见祖克勇、徐昌永等人想要发言,立刻挥手制止了,接着说道:“事情紧急,你们各部人马统归祖副将节制指挥,先到山坡险峻处设伏!我带火枪队、掷弹兵队先守河岸一阵,给你们争取时间!快走!”

第三三六章 郡王

    杨振说话间,老花河对岸大批骑兵奔驰前来的马蹄轰鸣声已经清晰可闻,众将知道此刻情况危急,听了杨振的安排,当下都无二话,纷纷在马上冲着杨振一抱拳,转身打马离开。

    很快,祖克勇一马当先,带着本部人马以及徐昌永、刘万忠、青山好的人马,快速往远处的山坡上冲去。

    他们一边奔驰急行,一边高声传令,命令之前已经起行而此刻尾部尚在半山腰上的车马驼队人群畜群快速前进。

    老花河西岸的变化,也已经了引起了行至中途的杨珅所部人马的注意。

    由于前面车马驼队翻山越岭行进缓慢,杨珅他们一行人押解的人群畜群,虽然没有多少物资负担,但是行进的速度却不快。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蜿蜒起伏的五里地,居然还剩下两里左右起伏较大的上坡路,由于前方的拥堵,没有走完。

    此刻听见后方前方后方尖利的哨音,听到正在策马奔来的祖克勇等人的大声喝令,杨珅早就焦躁不安的情绪瞬间爆发了出来,一边打马往前冲,一边拿着马鞭子劈头盖脸地抽打着身前行进缓慢的人群。

    整个山道上缓慢行进的队伍,也随之躁动了起来,争先恐后往前奔走,队伍行进的速度终于有点起色了。

    却说杨振这边,受命留下担负殿后阻敌任务的火枪队、掷弹兵队,虽然人马不多,才二百人左右,但是神色平静,并无惧色,这样的场面他们已经见惯了。

    虽然眼前的喀喇沁骑兵队伍规模巨大,黑压压一大片如同潮水涌来,但是与真正的满鞑子交过手之后,杨振手低下这些人对于蒙古部落骑兵的恐惧早就不存在了。

    尤其是当他们曾经一再亲眼见证那些披甲执锐气势汹汹的满鞑子,都被自己手里的火枪弹丸、手榴弹打得血肉横飞之后,他们对自己的武器拥有无比的信心。

    何况这一次他们的眼前,除了一条老花河作为屏障之外,还有老花河两岸芦苇荡里的泥淖可以利用。

    只要这些来自喀喇沁的骑兵,在自己的面前速度降了下来,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失去了速度的轻骑兵,面对杨振麾下的火枪手和掷弹兵,不过是活生生的靶子而已。

    杨振带着火枪队和掷弹兵的二百来号人马,在老花河东岸河边的芦苇荡附近,找了一片起伏不大但足以隐蔽的沙丘地带埋伏了起来。

    有些身前遮挡物不足的士卒,纷纷取了马上携带的先遣营短柄铁锹,在沙土地上奋力开挖散兵坑。

    来不及挖掘堑壕,就挖散兵坑,这是杨振给先遣营火枪队定下的规矩。

    他的火枪队人马不多,每个人都弥足珍贵,所以早在松山休整的时候,这些战术原则就被他当做火枪手战场保命大法,三令五申地传授了下去,如今总算派上了用场。

    好在沙土松软,挖掘也快,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需要挖掘散兵坑。

    就这样,二百来号人马一字排开,居然也排出了一段不小的距离,算是仓促间形成了一条单薄的防线。

    这条单薄的防线,正好横亘在跟前的老花河和身后远处的山道入口中间。

    后方山道的入口处虽然相当开阔,但是二百来人人与人间隔三尺所形成的这道单薄的方向却也足以把它覆盖住了,不愁呼啸而来的喀喇沁骑兵不往这里来。

    杨振指挥着张臣、张国淦负责的火枪手与李禄、潘喜负责的掷弹兵,刚刚交叉着布置好他们的防线,就看见乌泱泱一片的喀喇沁骑兵已经抵达老花河的东岸,人欢马叫声势骇人。

    而且冲在最前头的人马似乎毫不停留,已经纷纷跃入河里,芦苇荡的后面河面上,很快就传出来一片扑通扑通的声响。

    身在芦苇荡这一边一道沙丘后面的杨振,心脏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扑通扑通地跳荡起来。

    此处老花河的河水倒是不深,随处可见成片露出了河面的沙洲和滩涂,大队人马策马过河并没有太大的难度。

    然而,河床毕竟是河床,尽管大半年来,这一带的草原上干旱无雨,老花河水流量并不大,但是终究并没有断流。

    所以人马到了河里,速度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快得起来。

    杨振的心不争气地跟着河面上芦苇荡后传来的扑通扑通声一起跳动。

    终于在一瞬间,全神贯注注意着眼前芦苇荡里动静的杨振,看见了第一个涌出来的身影,当即大喝一声:

    “掷弹兵准备——投弹!”

    听到“掷弹兵准备”这个预令之后,在芦苇荡这边防线后面的掷弹兵们,立刻就用早就点燃了握在左手中的火绳引燃了右手攥着的飞将军。

    随后稍稍停顿了片刻,等到“投弹”的动令一出,立刻就朝着前方十几步开外的芦苇荡中投掷了过去。

    短暂的沉寂过后,投出去的上百颗铁壳木柄手榴弹在芦苇荡里几乎同时爆炸,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

    一阵巨大的连成片的震动和轰鸣响过,紧随其后的就是无数的惨嚎声,人惨叫,马嘶鸣,还有漫天降下的残肢断臂腥风血雨。

    杨振最先看见的那个策马冲来的喀喇沁骑兵,也被炸到了杨振的面前不远,那可秃发结辫显得有点可笑的光脑袋上,太阳穴的部位赫然插着一块黑黢黢的弹片。

    不知道他是被爆炸的冲击推出来的,还是被受惊的马匹甩出来的,总之那人摔到杨振面前不远的地方以后,很快就剧烈抽搐着断了气。

    杨振先前虽然只看见了冲到芦苇荡边缘的这个人,但是彼时眼前这一大段茂密的芦苇荡里,早已云集抢先过河的成百上千个喀喇沁骑兵。

    掷弹兵们第一波的掷弹攻势之后,能够冲上岸的人马已经所剩无几,而这些在飞将军的爆炸中劫后余生的喀喇沁骑兵,一上岸就沦为了火枪手们的靶子。

    伴随着一阵“砰砰砰砰”的密集枪声,那些侥幸最后冲过芦苇荡冲上岸来的喀喇沁骑兵也闻声而倒,坠落马下。

    杨振所部的防线,与芦苇荡的边缘,只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又由于河岸的弯曲,有几段防线距离河岸连十几步都不到。

    在这样的距离之下,不管是掷弹兵,还是火枪手,自然是指哪打哪。

    掷弹兵投出的成片的飞将军爆炸开来,有可能直接造成死亡的并不多,可是弹片飞舞之下,杀伤面积却比火枪手大多了。

    但是火枪手却胜在一枪干掉一个。

    对张臣和张国淦带领的精挑细选的火枪手们来说,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开枪射击,尤其是面对根本来不及张弓射箭的敌人,简直就跟割韭菜一样简单了。

    于是,那些侥幸躲过了飞将军的弹片攻势,最后冲上岸的第一波喀喇沁骑兵,无一例外地,刚登上岸就在惨叫声中惊恐万状地跌落马下。

    倒是那些失去了骑士的喀喇沁战马,仍然一往无前,争先恐后地冲过掷弹兵和火枪手隐蔽的地方,跑到杨振他们安置自己战马的所在才渐渐安静下来,给杨振他们的防线造成了一点短暂的混乱。

    喀喇沁骑兵的第一波过河人马上来就损失了多半,但是拥挤在对岸和河上的骑兵们,此时此刻根本退无可退。

    刚刚发生的爆炸惊天动地,以及老花河东岸芦苇荡后面传来的密集的枪声,已经告诉了他们,河对岸有埋伏,对方已经有备,并且没有撤退。

    但是气势汹涌追赶而来准备趁机发一笔大财的喀喇沁王公,这次亲自领军前来的布尔嘎都却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他已经从逃来喀喇沁王爷府的商队伙计那里得知,这次劫掠商队的人马并不多,不过是靠着乔装改扮的阴谋诡计占了先机罢了。

    在他看来,什么大清国的十王爷巡边,这样的瞎话谎言不值一哂,只有那些急于去抱马大清国王爷大腿的这些奸商们才会轻信。

    大清国企图经营旧义州城的消息,他并非完全不知道,但是如果大清国的十王爷真的带着镶白旗人马前来巡边,他布尔嘎都作为大清国崇德皇帝钦封喀喇沁札萨克多罗郡王,他能不知道?!

    所以,他断定这些为数不多的所谓大清国镶白旗大兵一定是躲进了努鲁尔虎山里的马贼们乔装假扮而成的?

    这也是他快速定下决心,召集了喀喇沁王爷府周边所有能够召集起来的快速前来,并且直奔此地的原因。

    既然这些商队被马贼们劫了,那么马贼们的手里抢回来,那就不是抢商队的了不是吗?

    到时候说开去,他也不用担心这些手眼通天的奸商们去找大清国的崇德皇帝告他的状了。

    就是告了,至不济,他来上这么一遭,也能够从中获得巨大的好处。

    对于这支刚刚离开喀喇沁王爷府没几天的大商队,布尔嘎都可是已经眼红很久了。

    此刻看着远方山道上正在加紧逃窜的马贼队伍,以及那些被马贼们裹挟而去的车马驼队,就是前面有刀山火海他也顾不得了。

    所以,尽管河对岸情况不明,而且显然已有埋伏,但是满鞑子册封的喀喇沁札萨克多罗郡王布尔嘎都全然不顾,依旧在老花河西岸的草地上策马扬鞭,抽打着有些迟疑的队伍,喝骂着他们冲过河去,追上正在远去的商队物资。

第三三七章 肉疼

    喀喇沁部札萨克多罗郡王布尔嘎都的眼里,只有商队贩运的物资,只知道这些海量的物资被这么一伙假扮成大清国镶白旗旗兵的马贼抢走了。

    而这些马贼却是他喀喇沁部骑兵的手下败将,眼瞅着就要被他喀喇沁部的骑兵们给斩尽杀绝了。

    可是他却没有认真想一想,这批所谓的马贼队伍何以能够假扮成大清国镶白旗的大兵,何以能够编出像大清国十王爷到义州和三座塔一带巡边的谎言。

    当然了,东蒙草原上早已归附了女真人的这些部落王公们就是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到远在一道道崇山峻岭之外,大海之滨的松山团练总兵官,竟然会带着一支敢战的精锐队伍,来到草原上打劫过路的商队。

    他甚至知道七峰山上有一伙贼匪善于用炮,并且认为老花河东岸传来的巨响,一定与七峰山上的什么老炮头那一伙贼匪有关。

    如果不是这伙贼匪善用火器,喀喇沁的骑兵早就剿灭了七峰山的人马,喀喇沁部的牧人们,也早就越过老花河的上游,到努鲁尔虎山以东地带去放牧了。

    但是得出这个结论的布尔嘎都却并不因此而生出一点退缩之心,相反,他还想着要趁此机会,一举将这伙贼匪消灭,从此拔掉这一颗钉在喀喇沁部往东越过努鲁尔虎山游牧之路上的钉子呢。

    所以,尽管喀喇沁首批过河的骑兵数百人已经遭遇了灭顶之灾,但是身在大队人马后面的布尔嘎都,既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情况异常,同时他的心里也毫不在意,只是一味地在老花河的西岸上,跳脚大骂着停留在河道中间迟疑不前的队伍。

    这样做的结果显而易见,原本有些迟疑不前的喀喇沁部落骑兵,听到了自家多罗郡王的喝骂,只能硬着头皮打马往前冲锋。

    然而泥泞的滩涂,泥泞的芦苇荡,以及被芦苇荡遮住的视线,却叫他们无论如何也快不起来。

    等到他们好不容易策马冲进了老花河东岸的芦苇荡里以后,立刻就又遭遇了与第一波喀喇沁骑兵一样的命运。

    来自芦苇荡东面的大批不明爆炸物从天而降,大部分没有落地就在芦苇荡的中间炸开,散射的弹片伴随着巨响飞舞,将碰到的人马打得血肉横飞,也将碰到的芦苇从瞬间打得枝叶粉碎。

    等到他们中间的那些幸运儿,成功地靠着身边人马的血肉之躯挡住了飞舞的弹片,冲出了芦苇荡之后,立刻就又遭到了早有准备的火枪手们的抵近射击。

    就这样,一轮接着一轮,每一轮都有数百个喀喇沁骑兵,或死或伤,折损在老花河东岸这段长约数百步的河岸上。

    几轮攻势过后,仍旧没有一个喀喇沁骑兵能够四肢健全活蹦乱跳地冲到老花河的东岸之上。

    那些拥挤在老花河河道上的喀喇沁骑兵主力,终于开始徘徊着不再向前。

    不管西岸上的布尔嘎都如何愤怒喝骂,这些喀喇沁骑兵就是逡巡着,不敢再进入已经被打得有点稀烂的芦苇荡了。

    喀喇沁骑兵装备的不是步兵使用的长弓重箭,他们崇尚的是轻刀快马,最擅长的打法是迂回侧击,而不是这样的正面硬攻。

    尤其是喀喇沁骑兵使用的是轻骑兵惯用的骑弓轻箭,这样的骑弓轻箭射速很快,但是射程有限。

    老花河西岸的大队人马射出的箭雨,不仅够不到老花河东岸杨振他们的防线上面,而且还会给正在渡河进攻的喀喇沁骑兵自己造成伤亡。

    而拥挤在河滩上和芦苇荡里的喀喇沁骑手们,虽然十分擅长骑射,但是奈何前面有芦苇荡的遮挡,根本不知道对面的敌人在哪里,他们又该如何发挥自己的特长?

    类似这样的渡河攻击,而且是攻击已经有了防线有了防备甚至有了强大火力的敌人,结果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了。

    却说,几轮的飞将军爆炸过后,原本茂密的芦苇荡已经变得稀疏了,原本高高的芦苇也被明显地削去了一大截。

    到了这个时候,策马驻足在老花河西岸一个高地上的布尔嘎都,已经可以隐约看清楚河对岸的情况了。

    河对岸埋伏的这些人,可不是只有区区几门炮而已,他们的手里面似乎是有着无数门随时可以发射的火炮!

    这个想法让布尔嘎都立刻心生畏惧,不过他知道火炮移动不便,绝没有自己骑兵来去如风的能力。

    看着河道中间逡巡着不敢向前的人马队伍,布尔嘎都想来想去,终于下令所有部众撤回到河岸之上,另外寻找地点过河。

    喀喇沁的骑兵来得过,去得也快。

    布尔嘎都下定了决心之后,立刻传令撤回,然后一马当先带着队伍,沿着老花河西岸往上游奔去。

    “大人!喀喇沁人撤了!喀喇沁人就这么撤了!”

    老花河西岸喀喇沁骑兵的动静,当然瞒不了东岸的这些人,喀喇沁人刚一行动,李禄就高兴地叫着向杨振报讯。

    “喀喇沁人恐怕并不是要撤退了,他们往上游去,九成九是要换一个地方过河!”

    老花河边的这一次阻击作战,杨振所部打得很是过瘾,但是充其量被他们打死打伤的喀喇沁人,也不会超过一千人。

    如果去掉那些轻伤的,能够逃回去的人马,那么给喀喇沁人造成的真正损失,估计也就是六七百人而已。

    当然了,一次阻击作战能够给布尔嘎都麾下的喀喇沁骑兵造成这样的损失,杨振已经很满意了。

    杨振说完了前面那番话,略一沉吟思考,接着说道:“走吧,我们也该撤了!要是被喀喇沁人的大队骑兵迂回包抄了后路,那咱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说到这里,杨振扭头就往安置战马的地方大踏步而去,张臣、李禄见状忙吹响了哨子,呼喊着部下迅速取马撤离。

    撤退的军令下达,没人敢耽误片刻,方才硝烟弥漫的战场,很快就人马散尽,变得冷冷清清了。

    老花河东岸芦苇荡里依旧哀嚎呻吟的喀喇沁骑兵,也没有人来得及前去把他们补刀杀死,就连被火枪手们击毙在老花河东岸芦苇荡外的喀喇沁亲兵,也没有人来得及去取下首级。

    这一战唯一的收获,就是那些冲上驮着自己的主人冲上了老花河东岸同时侥幸活下来的喀喇沁战马了。

    足有百余匹冲上岸的上好喀喇沁战马,最后加入到了杨振他们一行人的战马队伍里面,跟着这些人,告别了喀喇沁草原,朝着数里外的那个山口奔去。

    老花河畔的人马鼎沸、枪炮轰鸣之声,早已传到了蜿蜒上行的山道之上。

    祖克勇、徐昌永、刘万忠、青山好他们率领大队人马赶来以来,对待那些掉队落后的人马牲畜自是好不客气。

    凡是行动迟缓落后掉队的商队人马,一概抽刀直接砍杀过去。

    凡是挡住山道动弹不得的商队车辆,一概掀翻推到山谷里面。

    这么一来,山道上的队伍行进的速度顿时加快了起来,等到杨振他们快马加鞭赶上来的时候,就剩下杨珅所部驱赶的一些俘虏和大批羊群牛群没有翻过山口了。

    当然,看着山道一侧的山坳里被推下去的大车,一匹匹摔断了腿还在挣扎的骆驼,杨振的心里就感到一阵阵的肉疼。

    前方人马不得已丢掉或者舍弃的每一辆大车,甚至是每一匹驮着货物的骆驼,都像是从杨振身上割下去的一块肉一样。

    然而,肉疼归肉疼,到了眼前这个时候,他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喀喇沁部的大批骑兵人马另寻地点过河之后,杨振率部迅速撤离,他们撤离之后,老花河东岸沿线那也没有了阻击的队伍。

    结果喀喇沁部的骑兵往上游没走多远,就再次转头往东,并且一举冲过了老花河,此刻已经紧跟在杨振队伍的后面衔尾追击而来。

    喀喇沁骑兵先头队伍,一边策马追赶,一边张弓射箭,好在他们射出的箭雨,始终落在杨振所部人马的屁股后面十几步开外,对杨振的人马暂时构不成杀伤。

    就这样,杨振所部两百来人,与大批的喀喇沁骑兵在烈日下的山路上你追我赶,两个队伍相隔的距离,时而远时而近。

    一旦喀喇沁骑兵离得太近了,落在最后的掷弹兵就点燃了飞将军扔在自己的后面,利用猝不及防的爆炸,迟滞一下后边越追越近的敌人。

第三三八章 爽快

    与努鲁尔虎山北段、中段的峻拔相比,努鲁尔虎山南段末尾的这个山口并不陡峭,甚至可以说相对平缓多了。

    这也是这个地方为什么能够成为大明宣大地区经过塞北通往辽左地区的一条主要商路的原因。

    然而,这个山口尽管海拔不高,但是山口下的山道却不是一条直线,相反,整个山道起伏蜿蜒,而且时而宽一点时而窄一点,有的地方视野良好,前方一览无余,但是有的地方却被婉转的山势,以及上面丛生的灌木树丛遮住了视线,适合打个埋伏。

    杨振领着人马惊心动魄地冲过绕开了几辆靠着山林翻覆的大车,人马随路转,转过了一个转角,就听见有人在上面的林子边喊道:

    “杨总兵!你们快走,快走,别停留!”

    杨振闻声忙抬头,往上面张望,却看见老炮头刘万忠正在道路一侧的山头林子边缘探出了头冲他招手。

    “快走,快走,别在这里停留!”

    那个老炮头刘万忠见杨振抬头看见了他,并且同时不由自主地减缓了马速,立刻就又喊着催促杨振赶紧率队离开这里。

    此时此刻,杨振不用多想,心里就明白了,祖克勇他们在这个地方安排了埋伏。

    此处山道一面是一个深深的山坳,另一面是一个突兀的山包,山包的边缘乱石林立,再往上则是茂密的柞木林子。

    当然,最险恶的是,紧靠着山包的一侧已经事先安排了几辆翻覆的大车,将本来有些狭窄的山道一下子变得更窄了。

    方才杨振策马通过这里,之所以感到一阵的惊心动魄,并且不由自主地放缓了马速,就是因为这一点。

    现在一看,这里原来是祖克勇他们的设伏之地。

    杨振所部人马不多,人人又都听见了老炮头的喊叫,所以顷刻之间,皆策马离开了这个险地,并且很快就跟上了杨珅统带的那些人马畜群,忍着呛鼻的腥膻,与杨珅所部汇合到了一起。

    与此同时,喀喇沁大批骑兵的先头人马已经追赶到了他们身后不远处,正是祖克勇他们的设伏之处。

    就在这个时候,杨振他们先前险险经过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呼呼啦啦的声响,许多棵枝干粗壮枝繁叶茂的树木,从上而下倒落下来。

    那些突然倒落的大树,一下子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喀喇沁骑兵砸翻在地,连人带马压在了下面。

    同时也将这处狭窄的转角之地瞬间堵死,让后面绵延不绝、几乎布满了整个山道的喀喇沁骑兵一下子戛然而止。

    当然,到了这一步,还并没有完,停在山道上的大批喀喇沁骑兵不仅一时拥堵着无法前行,他们同时要面临的还有更加险恶的处境。

    前方转角处道路拥堵之后,埋伏在山道一侧右侧山林边的祖克勇所部人马、徐昌永所部人马,以及刘万忠所部人马、青山好所部人马一时尽起。

    他们有的用弓箭,有的早已砍伐备好的木头,有的干脆直接用滚石,朝着拥挤在山道上的喀喇沁骑兵们招呼。

    一瞬间,大量的“滚木礌石”纷纷从山头上往下面的山道落下,直砸得拥挤在山道上的喀喇沁骑兵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祖克勇、徐昌永及其麾下那些不太习惯山地作战的人马,则依旧取弓在手,各选目标,张弓搭箭,箭箭夺命。

    一时间,被堵在这一段狭窄山道上的喀喇沁骑兵,真是进无门,退无路,一边是山崖,一边是山坳,不知该往那里躲避好了。

    有一些舍弃了战马,侥幸翻过小山一样的倒木路障突进到前面的喀喇沁骑兵,又会立刻遭到杨振所部火枪手们的射击。

    整个山道上混战乱战的情况,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最后以喀喇沁骑兵调转马头仓皇撤离而宣告结束。

    原来滞留在这一段狭窄山道上的数百喀喇沁骑兵惊恐慌乱之间竟毫无还手之力,要么被山上丢下的“滚木礌石”砸死,要么被祖克勇所部的重箭射死,要么就是避无可避退无可退落入另一边的山沟里摔死。

    当然了,此时此刻也没有人会去清点什么斩获了,能够保证现在俘获的这些车马驼队人畜物资安全返回,才是最最重要的事情。

    却说喀喇沁人撤离了附近的这段山道以后,祖克勇领着刘万忠、青山好以及各自所部的人马下得山来,与杨振会合。

    “杨总兵,咱们这一仗打得爽快,打得真是爽快啊,哈哈哈哈!”

    一见面,跑在前头的刘万忠就朝着杨振哈哈笑着,称赞这一场伏击战的高妙,并且进而说道:

    “咱们七峰山上的人马,跟他们喀喇沁的骑兵,那可是老对头了!打生打死不知道打了多少回了!从来没有哪一回,像这一次,这般称心快意!哈哈哈哈!”

    打的是伏击战,而且是一方居高临下的山地伏击战,只要敌人上了钩,进入埋伏圈,那当然是赢得毫无压力。

    杨振一一见过了众将,并且当即接受了祖克勇的建议,撇下遗留在山道上的一切一概不管,赶紧率队撤离。

    祖克勇等部登山作战,自是无法带马上山,好在他们追上了杨珅所领的人马之后,将他们各部的战马交给了杨珅看管。

    此刻,众人纷纷取了杨珅所部壮勇给他们看管的战马,一路欢笑着,往一里多地前面的山口处赶去。

    有大量的滚木礌石人马尸首堵塞的那处狭窄的山道,他们也不担心后面的喀喇沁骑兵再度追上前来,所以各路人马疲惫之余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欢畅。

    包括一路上一直都不苟言笑、仿佛若有所思的青山好,看着胜利走向归途的队伍,脸上也时不时地露出了几分笑意。

    连带着他跟老炮头刘万忠之间的话语也多了,时不时地笑着说上几句。

    而且之前很少去接杨振话茬的他,如今也变得渐渐活跃了起来,与杨振开始有问有答了。

    并肩战斗,会增进人们之间的情谊,哪怕是陌生人之间,互相不信任的人之间,在面对共同的敌人并且联手战胜了敌人以后,也会变得亲密无间起来。

    且不说此行之后杨振与祖克勇之间的信任度了,就是老炮头刘万忠、草上飞胡图格所部人马,与杨振一行人相处了短短数日,几番战斗下来,彼此之间已经没有了相互提防、互不信任的隔阂。

    甚至包括之前与杨振所属各部一直若即若离的青山好及其所部人马,如今的情况也变成了这样。

    不仅青山好这个青峦岭的贼首与杨振及其麾下各部将领的距离在拉近,关系在改善,他的麾下弟兄,也跟徐昌永麾下的那些出身蒙古游骑的人马谈笑无碍,心结全无。

    众人说说笑笑,一路欢畅,过得一阵子,终于跟着杨珅的人马畜群,抵达了他们来时曾经驻足歇马的那个山口处。

    这里地势高拔,视野开阔,前方的山道,山道尽头的草原,以及草原上安静无波缓缓北去的老花河,可以尽数收入眼底。

    众人站在高处回望,满心以为喀喇沁骑兵接连遭遇两次伏击,应当撤军西归才对,但是他们看到的情景,却不是如此。

    之前仓皇撤退的喀喇沁骑兵,再次卷土重来,大批人马回到了先前的拥堵的山道上,下了马正在清理山道上的“滚木礌石”和人马尸首,还有一批人则散布在山道下面的山坳里,捡拾收集先前祖克勇他们为了尽快赶路而遗弃的物资。

    当然,这一些被推翻在山坳里的大车上,它们所装运的商货物资,全是预备前往翁牛特巴林方向去的那一路。

    他们携带最多的物资,却多是砖茶、盐巴、药材、布匹、麦豆、火石、陶器瓷器等等日用百货之类的东西,此外充其量有一些箭镞、蹄铁、铁锅、铁壶之类的铁器。

    与走在前面的范家车马驼队相比,这些东西的重要程度,就大大不如了。

    尤其是对杨振来说,范家输送的那些铳管、铁条、芒硝、硫磺这些东西,可比什么砖茶盐巴锅碗瓢盆之类的日用百货重要多了。

    庆幸的是,属于范家运往满鞑子那边的那些物资,那些车马驼队,这一回走在整支队伍的最前面,虽然大车较多,车辆沉重,走得比较慢,可是却属于较早抵达山口,较早翻越山口的那一批人马。

    此刻,正由胡图格带着人马守护着,这个山口东面几里外的山坳里驻留休整呢。

第三三九章 优势

    当然了,如果不是曾经属于范家的那些车马驼队走在最前面,整个队伍的进展也不会那么缓慢了。

    最起码,从大清早的寅卯之间开始,到现在烈日当空骄阳似火的巳午之际,已经两三时辰过去了,正常情况下,别说几里地了,就是几十里地,也该走完了。

    就算是蜿蜒起伏的山路不好走,耽误点工夫,可是再不好走,那也不至于几个时辰才走了几里地吧。

    这其中的原因,就在于范家商队携带的商货大车,多半载了大量的重物,尤其是其中的硝、磺之物,更是受不得太大的颠簸,不能不小心翼翼地前行。

    至于排在它们后面的其他队伍,由于山路时宽时窄,有时候就是想超过前面的队伍,想往前抢先一步也难以做到,只能跟在它们的后面逶迤行进了。

    但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曾经属于范家的那些车马驼队,对杨振麾下的松山官军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应该全部带回去。

    照理说,那些东西,该是由大明朝廷供给松山官军的军需物资才对,根本不应该由松山官军自己想办法取得。

    然而,到了崇祯十二年的夏天,大明朝的整个军需后勤供应体系,基本上已经完全崩溃掉了。

    兵部的武库司当然还存在着,甚至连五军都督府也都像模像样地存在着,可是它们存在归存在,却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如今,军需短缺、物资匮乏的事情,早已经是朝野上下人尽皆知的事情了。朝廷自己都征集不来那么多军需物资,又如何能够送到边军的手里去呢?

    最最根本的是,到了崇祯十二年,整个大明朝廷的军政军令系统烂的不是一星半点,而是已经烂透了。

    整个朝廷上上下下,弄虚作假,贪墨成风,就算崇祯皇帝和他的几个得用的大臣浑身是铁,最后又能打出来几根钉呢?

    对于当今崇祯皇帝,杨振再世为人,自是充满了同情之心,该向朝廷张口讨要的军需物资,他当然得主动去要,但是对于能不能要到,他则完全没有信心,也根本不敢抱什么希望。

    时至今日,他可不会把希望寄托在朝廷的支援上,一心等着崇祯皇帝或者某个朝廷大臣大发善心,给他拨款拨物。

    因为他很清楚,崇祯皇帝在这些事情上面完全是有心无力,征东先遣营以及松山官军想要生存发展下去,就只能靠自己。

    杨振站在视野开阔的山口处,遥望着下面山道上犹自在清理路障的喀喇沁骑兵队伍,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

    既然他们吃了秤砣铁了心,始终不肯放弃,那就再给他们留下一次更加难忘的教训吧。

    反正邓恩他们领着小炮队和辎重马队抵达山口处以后,已经在这里设立了一个简易的炮阵。

    这里的地形地势虽然照比之前的山道开阔了许多,相对有利于对方的骑兵冲击,但是万事万物向来都是有一利就有一弊。

    山口处相对开阔,既有利于对方大举来攻,但是同时也有利于自己这一方面将他们大举歼灭。

    想到了这里,杨振看着远处仍在清理路障企图继续发动进攻的喀喇沁骑兵,头也不回地说道:

    “这些喀喇沁骑兵有点死心眼,真是不见亲棺不落泪,为了抢到我们截获的这些商队物资,也拼了命了!呵呵!”

    说到这里,杨振笑着叹了口气,扭头看看身后的众人,接着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成全他们一回——张臣、李禄、杨珅、邓恩,你们四个,各率所部,跟我留下阻敌!

    “祖副将、徐大哥、刘老兄,青山好兄弟,你们先行一步,到前面去会合了胡图格兄弟,带着咱们截获的商队物资车马驼队俘虏等等,继续往东撤离!等我们料理了这些不知死活的跟屁虫,然后再去赶上你们!”

    杨振把锲而不舍追赶而来的喀喇沁骑兵比作跟屁虫,倒是热得众将莞尔一笑。

    若是在开阔平坦的草原地带,遇上了这么些喀喇沁骑兵,杨振他们恐怕只有立刻逃亡的份儿。

    但是在如今这个地形条件之下,杨振带着火枪队、掷弹兵队和小炮队这样一个前面宽后面窄的喇叭形山口,任何进攻的一方都占不到什么便宜。

    如果是老炮头刘万忠或者青山好这样的人马,需要依靠弓箭与对方对射,那么喀喇沁骑兵人多势众,还有取胜的机会。

    但是眼下,杨振的这一边,除了大量的火枪、飞将军,还有好几门炮,以及大量的火药和散弹,这些都是杀人的利器,不用岂不可惜。

    杨振本心里面,其实并不愿对塞外蒙古部落大开杀戒,他还抱着一丝的幻想,幻想着将来有一天,当他在辽西重创了满鞑子的大军以后,有机会策动塞外的蒙古部落,脱离满鞑子的掌控。

    所以,他的本心里面,并不愿意与塞外的任何一个蒙古部落结下不共戴天的死仇。

    可是现在看来,这些事情只能是留待将来再说了,如果对方不死不休非要纠缠不放,那就没有办法了。

    杨振说完了自己的安排,众将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老炮头刘万忠突然说道:“杨总兵,你是准备用炮退敌吧?我手底下倒是有些会用炮的弟兄,可以留下帮忙!”

    老炮头说完这个话,看杨振一时没有说话,立刻又跟着说道:“咱们七峰山的弟兄,与喀喇沁人的骑兵打生打死好几年了,这回终于有了报仇的机会,岂能不共襄盛举?!就是不能全都留下助战,至少也该留下一些会放炮的吧!”

    “好吧!既是如此,那你就选上一批炮手留下,交给邓恩分配使用,听从邓恩统一指挥!”

    老炮头听见杨振这话,忙不迭地笑着答应下来,转身去到自己的队伍里面挑选炮手去了。

    有了老炮头开口说话的先例,候在一边的李禄这个时候想了想也张口说道:“大人,杨珅所部壮勇新归,大人留下他们,是要他们临时加入掷弹兵队,还是另有安排?”

    李禄这么一问,站在一边的杨珅也立刻支起了耳朵。

    现在他手底下的人马都是新募的良家子,虽然眼下能够来到这里的,都是历尽了千辛万苦,受到了千锤百炼的,但是他们毕竟都没有真正上过战阵。

    就是之前在土城子以西截获追捕逃亡的商队人马牲畜,那也并不是真正的战斗。

    眼下的这第一场真正的战斗,将决定着他们下一步会成为什么样的战兵,决定着他们将来在征东先遣营以及松山官军里面居于什么样的地位,担负什么样的角色。

    “这样吧,杨珅所部壮勇按四百人为一部,暂时一分为三,一部先配备了俘获商队的火绳枪,仍归杨珅带队指挥!一部先学习使用飞将军,暂归李禄调动指挥!

    “至于挑选剩下的,自成一部,杨珅,你找个妥当人带队,仍用先前武器,听从祖副将号令,押解着你们截获的俘虏牲畜和物资,跟着大队人马先行离开!”

    杨振这边快刀斩乱麻地分派完毕,众人也皆知此时此刻形势紧张,当下全无二话,纷纷抱拳领命,分头行动去了。

    祖克勇等人大声传达着杨振的命令,指挥已经翻过了山口的车马驼队重新起行往东,朝山下进发。

    老炮头从自己的队伍里挑选了三十个放过炮的炮手,临时加入到了邓恩小炮队的行列之中,给他们打下手。

    杨珅也对自己从宣府带回来的人马,快速做了分派,一部叫马壮带着,临时转给了掷弹兵队调用,一部叫杨大贵带着押解俘获的物资人马队伍,跟着大队启程出发。

    而他自己则领着一个四百人的队伍,跟着张臣从缴获的大批火绳枪中选了一批出来,临时武装成了火枪手。

    等到杨振这边忙活差不多了的时候,远处的山道上,路障也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已经开始由小股的喀喇沁骑兵试探着往山口的方向过来了。

    这一回,喀喇沁骑兵小心谨慎多了,不仅山道上有小股骑兵往前行进,山道一侧的连绵起伏的山岭上也出现了小心翼翼往前试探着前进的喀喇沁人。

    杨振看见这个情况,连忙叫人传令,让张臣、李禄各自分出一支人马,快速占领山口前方两侧的上头高地。

    这个山口所在的山岭上地势虽然相对平坦,起伏不大,但是山口的地形仍如其他所有山口一样,山口处就像个马鞍子,两边高,中间低。

    山口的前面,则像是一个大簸箕,两边是连绵起伏的山岭,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山坳。

    站在山口处往西看,那个巨大山坳的左侧,就是之前杨振他们一行人走过的蜿蜒起伏的山道,眼下正有一股接着一股的喀喇沁兵在山道上奔驰汇集。

    山道左侧的山岭上也出现了喀喇沁人的身影,这些人舍弃了马匹,手脚并用地攀爬着,似乎是在探索着有没有其他的埋伏。

    还好,山道左侧,山势连绵,但终归还是马鞍形山口处左侧的一座山头最高,完全占着地利的优势。

第三四零章 力量

    马鞍形的山口所在,除去两边的山头之外,中间的山口处倒是相对开阔平坦,两门佛郎机、两门虎蹲炮、五门九头鸟,还有许多个圆桶状的铁壳子万人敌在那里一字排开。

    每门炮之间相隔着一段距离,中间是一段段临时构筑的胸墙,胸墙的后面则站满了全副武装的火枪手、掷弹兵队们。

    当然,这些全副武装的火枪手和掷弹兵们中间,也夹杂分布着杨珅新募的大批新火枪手和新掷弹兵。

    在这个年代,对于火器的使用,看似高端,好像比弓箭之类的要复杂,但是实际上,火枪手和掷弹兵形成战斗力的速度,却比训练一个弓箭手要来得快速多了。

    相比而言,训练火枪手可能还稍微困难一点,毕竟需要装填,需要捣实,需要瞄准,还有个准头如何的问题。

    好在杨珅在宣府募兵结束以后,从宣府镇总兵官杨国柱那里,搞到了一批边军中惯用的各种鸟枪火铳。

    他也知道,杨振今后的打算,是要把征东先遣营往全员使用火器的路子上引,所以提早做了一些准备。

    这一些从宣府军中搞来的鸟枪火铳,数量虽然不多,而且全都是老旧的火绳枪、三眼铳之类,可是有总比没有好。

    从宣府到张家口,从张家口出关,到塞外草原上,一路上千里的行程,白天躲避,夜晚行军,期间倒也有了不少人熟悉了他们随军携带的为数不多的鸟枪火铳。

    到了这个时候,杨珅就把那些在路上表现尚可的挑出来,形成了一个数量相当不小的新手火枪队。

    此时此刻,这些新人火枪手们刚刚就位,就人人领到了一杆属于自己的火绳枪,紧张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一个个就像是新兵下连的第一时间领到了属于自己的步枪一样,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反复地摩挲着,爱不释手。

    而杨珅则忙着呼来喝去忙前忙活,忙着将这些新手火枪队,分批布置在邓恩之前率队构筑的防线后面。

    至于掷弹兵,要求就相对低多了,只要有一把子力气,或者再加上一点胆量,那就没有太大的问题了。

    杨珅手底下这些新募的壮勇,凡是能够跟着他一路行军上千里,走到这里的人,都是那种既不缺力气,也不缺胆量的汉子。

    杨珅分派了任务以后,马壮就领着四百个临时武装起来的新掷弹兵,调派到了李禄、潘喜负责的掷弹兵队里。

    一个老掷弹兵领了四个新掷弹兵,形成了一个速成的五人战斗小组,在老掷弹兵一番简单的教导之下,忐忑的新手们有样学样,很快变得士气高昂起来。

    敌人在接近,火绳已经点燃,新的战斗降临了。

    新的战斗,由喀喇沁人抢先发起,不过这一回,喀喇沁骑兵们发起的攻势,却也变得小心谨慎多了。

    那一股走在最前面的喀喇沁骑士,在山口前面两三百步的距离上,下了马,大约两三百人,结成了一个密集的箭阵。

    顶在前排的喀喇沁人,一手持着弯刀,一手持着圆盾,猫着腰,将身体躲在盾牌后面,缓缓向前,时不时地扭头往左侧的山头上张望。

    而他们身后的喀喇沁人则个个张弓搭箭,相互保持着密集队形,跟着前面的刀盾手亦步亦趋地向前挺进。

    杨振站在山口处一段土石树干临时搭建的胸墙后面,一手拿着铁叫子,一手拿着一面红底黑字的令旗,静静地凝视着前方山路上、左前方山脊上不断接近的敌人。

    杨振根本不担心那些以密集的箭阵队形,缓慢地行进在山口正前方山道上的喀喇沁弓箭手,只要他们进入了自己火枪、火炮、飞将军的最佳击打距离,再多的人马过来,也是白白送死。

    杨振担心的问题,在于左前方的山脊之上,那里有一个喀喇沁人刀盾手弓箭手混编的小队,正在山脊上一片稀疏的高草灌木地带摸索着前进,眼看着就要摸到李守忠领着的那小队火枪手埋伏的山头附近了。

    有道是吃一堑长一智,喀喇沁骑兵接连中了两次埋伏,这一回长了不少心眼,战术做了大调整,开始讲究协同配合了。

    杨振正想着喀喇沁人进攻战术上的变化,就听见左前方山脊上的喀喇沁人一阵叫喊,随后朝着山头发起了进攻。

    沿着山脊前进的喀喇沁人哨探小分队,显然已经发现了李守忠他们的埋伏地,并且果断地开始进攻。

    山脊上的喀喇沁人抢先发动了进攻以后,山道上的喀喇沁箭阵之中也突然发出了一声吼叫,随即快步往前,向着山口处冲来,原本密集的箭阵队形瞬间变得有些散乱。

    他们大约往前冲了几十步之远,箭阵之中又是一声吼叫传出,随即响起嘭嘭嘭嘭的一片弓弦之声,仰脖射向半空的箭雨,划过了一道美丽的抛物线,刷刷刷地落在杨振他们的阵前几十步开外。

    这是喀喇沁人的箭阵在试探抛射箭雨的杀伤距离。

    与杨振身在一条防线上的张臣、李禄、杨珅、邓恩,此时齐刷刷地扭头看向杨振,似乎在等待着甚至是催促着杨振赶紧下令开火。

    杨振自己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哨子和令旗,强忍着提前发动反击的冲动,但是他还是忍住了,只是传令躲在一段段简易胸墙防线后面的各路人马,放低姿态,隐蔽待敌。

    对他来说,若要反击,就要一击必成,目前双方的距离尚远,敌人的箭雨尚且抛射不到己方的阵地上,那么己方的火枪、火炮、飞将军,大概也无法有效命中敌人,无法发挥最大的作用。

    与其浪费一波弹药,还得手忙脚乱地重新装填弹药,倒不如忍到敌人进入己方一击必中的射程以后,再将他们一举干掉。

    杨振咬着牙,强忍着,继续观察。

    果然,喀喇沁人的箭阵抛射了第一波箭雨之后,箭阵中又是一声大声吼叫传出,整个箭阵迅速行动了起来,猛地往前冲出了几十步,然后仰面射出了第二波箭雨。

    最令杨振惊讶的是,第二波箭雨射出之后,整个箭阵并不停留,而是持续往前冲,一边前冲,一边连续仰面抛射箭雨。

    这个奇异的景象,令杨振一时大为意外,原来,喀喇沁的骑兵弓箭手们不仅可以在奔驰的战马上随时开弓射箭,而且下了战马以后,居然也可以在快速奔行中随时开弓射箭。

    看来,塞外蒙古部落能够雄踞草原数百年果然有其底蕴,即使时至今日,他们已经日落西山,不复往昔气势,但是仍旧不可低估小觑。

    杨振看了山道上喀喇沁的人这个架势,他知道喀喇沁人的总攻已经开始了,于是一边挥舞着手中令旗,一边吹响了口中的哨子。

    一阵凄厉的哨音响过,杨振的吼叫声随即传开:“炮手!掷弹兵!开火!——炮手!掷弹兵!开火!”

    说时迟,那时快,杨振叫喊传令的时候,喀喇沁人射出的第二波箭雨纷纷落下,一部分仍旧落在阵前的上坡上,还是有一部分已经叮叮当当地射中了杨振他们的胸墙上。

    第二波箭雨没有造成多大的杀伤,可是第三波、第四波随后就到了,而且大部分都射到了杨振他们的阵地上。

    随即一阵阵惨叫声传来,不少按捺不住紧张的心情,怀抱着火枪想从胸墙后站起来观察敌情的新人火枪手,刚站起来就被散乱的箭雨射中,惨叫着蹲在地上。

    一些蹲在蹲在胸墙后面,但却距离胸墙有些距离的新人火枪手、新手掷弹兵,也被散乱的箭雨射中,痛得龇牙咧嘴,不停地呻吟。

    好在这样的情况,只是持续了片刻而已。

    随着杨振的号令既下,邓恩所部的炮手们紧靠在胸墙上,点燃了一门门在胸墙开口处架设的火炮。

    而李禄麾下的掷弹兵们也叫喊着点燃了手中的飞将军,使劲投掷了出去。

    最重要的是,有了杨振的号令以后,一直埋伏在山口处左右两侧山头的火枪手和掷弹兵们,也早按捺不住他们杀敌的热情了。

    火炮的轰鸣声、飞将军的爆炸声以及略显单调刺耳的火枪声,顿时响成了一片。

    正在山道上向着山口快速挺进的喀喇沁人箭阵,早就不成其为箭阵了。

    他们原本还算密集的队形,在火炮射出的大批量铅弹和飞将军爆炸的轰鸣声中,只一瞬间就散开了。

    原本举着盾牌走在前面的喀喇沁刀盾手们,在山口阵地的第一波反击中,就已经死伤殆尽了。

    他们手里的圆盾,说白了就是一块比较坚硬一点的木头而已。

    由硬木板子拼装而成的圆盾上,只是蒙了一层牛皮,此外就是横七竖八地钉了几个对草原人来说非常珍贵的铆钉罢了。

    手持这样的圆盾,在一百来步的距离上,或许能够挡住弓弩射出的箭支,但是根本就抵御不了佛郎机和虎蹲炮打出去的散弹。

    这就是火器的力量,这就是技术的力量,在技术进步的力量面前,任何个人的武勇,都不值一提。

第三四一章 逃去

    然而,已经发动了总攻的喀喇沁人似乎不信邪,那些侥幸没死的人马,一看见山口处的火炮打过了一轮,立刻嚎叫着往前猛冲。

    包括原来小心翼翼地跟在箭阵后面的喀喇沁骑兵们,这个时候也好像是突然发了狂一样,拼命打着马,人欢马叫地朝着山口处狂奔过来。

    杨振原本听不懂他们的嚎叫声,但是看其中几个指挥冲锋的喀喇沁贵人的样子,却大致猜得到他们的意思,他们大概是在呼喊:这一伙山贼们的大炮打过了,没用了,快冲啊!

    这是汉人惯用的火炮,给这些喀喇沁蒙古骑兵们留下的印象。

    早在崇祯二年,满鞑子还是女真鞑子的时候,喀喇沁骑兵就给女真人充当向导,领着女真鞑子绕道蓟北突破了长城防线,冲进了大明朝的京畿之地。

    那之后,女真鞑子绕道喀喇沁,在喀喇沁人的引领下,一次又一次地撕开了重病重炮防守的长城防线,到关里烧杀抢掠。

    现在他们这些喀喇沁骑兵之中,有许多是见识过当年明军火炮的三板斧的,即使没有亲眼见识过,也多曾听他们的父兄辈说起过。

    这些人中的许多都知道,汉人的火炮打过一轮以后就没用了,要降温,要清膛,还要再装填,这么一溜十三招儿下来,自己们早骑着快马冲过去了。

    到了那时候,这些开炮的炮手们将毫无抵抗之力,除了撒丫子奔逃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他们的先辈们就是这么做的,只要扛过了第一轮炮击,他们就发起冲锋,而且也的确很有效果。

    大明朝赫赫有名的蓟镇边军都是如此模样,又何况七峰山上的这伙汉人贼匪呢!

    远远地跟在喀喇沁骑兵大队人马后面的布尔嘎都,就是这么想的,可惜的是,他始终没闹明白,他所面对的人马,并不是只有七峰山上的马贼。

    当然了,他就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到,这里面隐藏着一支他招惹不起的力量。

    所以,他越是部署得周密,越是动员得有力,越是在后方喝骂指挥得起劲儿,他的所作所为就越是中了杨振的下怀。

    有两门虎蹲炮需要清膛以后重新装填,有两门佛郎机也需要更换子炮,包括那几架九头鸟,同样需要重新装填,所以打完了一轮之后,果然都停下了。

    甚至李禄指挥的大批掷弹兵们,在集体透出了第一轮的飞将军之后,也有短暂的取弹,燃弹的过程。

    可是这个火力输出瞬间停顿的过程,却给了山道上的喀喇沁骑兵们无尽的勇气,大批骑兵挥舞着手里的弯刀,呼喊着踏过倒毙在阵前山道的尸首猛冲了过来。

    然而,他们的结局注定是悲惨的。因为他们想象中的对面的“马贼队伍”可不是只有那几门炮而已。

    此刻杨振的队伍里面,除了仍有大量的火枪手蓄势待发之外,还有许多颗特意为了类似这样的时刻准备的万人敌。

    这些使用松山新制颗粒黑火药制作的铁桶万人敌,比起过去用几十斤普通黑火药装填的陶罐甚至是泥坯万人敌,体量小了许多,但是威力却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喀喇沁的骑兵马蹄轰鸣,呼啸着越冲越近,李禄突然大喝一声,几个掷弹兵手持冒着火星的火绳,迅速引燃了一颗万人敌,然后将它从山口处推了下去。

    接着是第二颗,然后是第三颗,最后是第四颗、第五颗……

    这种铁桶造型的万人敌,就跟后世圆柱状的油漆桶一样,比常见的汽油桶也要小,大小就跟水桶一样。

    只不过里面装的不是油漆,也不是水,而是混装了许多散碎的铅弹、铁角和铁蒺藜之类的东西。

    那些形状和品相比较差的奇形怪状的铅弹,火枪鸟铳没法使用,全都淘汰拣选了出来,用在飞将军和万人敌的里面,恰好派上了用场,也省了回炉重炼。

    却说李禄手下负责万人敌的小队,趁着那些个火炮重新换装弹药的时机点了火,一个接着一个将他们带了一路的万人敌投放出去以后,第一颗噌噌噌蹭冒着白眼的万人敌,已经沿着山坡滚到了喀喇沁骑兵的脚下。

    这些喀喇沁骑兵正人欢马叫地冲锋着,哪里会把这个滚来滚去的冒着白烟的玩意儿放在心上,瞬间就从上面跃马而过。

    马蹄声越来越近,八十步,五十步,三十步,喀喇沁人似乎胜利在望了,杨振甚至已经可以看清楚冲锋在前的喀喇沁骑士的凶恶面孔和秃发小辫了。

    就在这个时候,山道上正在加速蜂拥而来的喀喇沁骑兵群众突然响起了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

    随即一个喀喇沁骑士连人带马一下子腾空而起,马匹在空中裂开,血肉横飞,而那个骑士则重重掉落地上昏死过去。

    第一颗万人敌的爆炸刚刚过去,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第五颗,一个接着一个地滚到了预想的位置,并且随即发生剧烈的爆炸。

    一时间,地动山摇,飞沙走石。

    杨振捂着耳朵,蹲在胸墙掩体的后面,躲避着到处乱飞的土石,抬眼看见那些新人火枪手和新人掷弹兵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的模样,心里对现在万人敌的威力简直满意极了。

    “火枪手!开火!火枪手!开火!杨珅!叫你麾下的火枪手开火……”

    爆炸声刚刚告一段落,杨振立刻又高声喊叫起来,并且专门针对那些被刚才的剧烈爆炸声惊呆了的新手们传达了自己的命令。

    张臣、张国淦他们带领的火枪手,杨振根本不用担心,万人敌的爆炸他们见多了,并且早就提前捂上了耳朵,等到残存的敌人进了最佳射程,立刻就站起来开枪射击。

    然而,杨珅手底下的那些新手们,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战斗场面,方才火炮开火,掷弹兵第一轮投弹的时候,敌人距离还远,他们还想着看个热闹。

    可是到了此刻,面对万人敌的爆炸,面对大批幸存的喀喇沁骑兵仍然拼命冲来的情景,有不少呆若木鸡,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手里拿着的火绳枪了。

    杨振的高声呼喊,提醒了杨珅,只见他立刻高声呵斥着手下,跑前跑后,连拉带踹地把那些新人火枪手们赶到了胸墙掩体的旁边,指挥他们朝着来敌开枪射击。

    杨振自己当然也不甘落后,伸手取过了麻克清替他装填好了的火枪,立刻站起来趴在胸墙上,朝着又一群冲入击毙射程之内的喀喇沁骑兵使劲扣动了扳机。

    龙头铁上固定的火石敲击在鲁密铳火门上方的铁砧上打出一串火花,火花落入火门之中,随即引爆了火枪。

    一个铅弹高速飞出,直入对面不远处正在策马冲来的喀喇沁骑兵人群中,一个骑士瞬间仰面倒下,跌落战马。

    随后,杨振的耳朵就开始不好使了,听不见外面的声响了,只听得见一阵嗡嗡嗡嗡的耳鸣。

    要知道,鲁密铳的击发,包括这个时代其他款式火绳枪的击发,与后世的步枪非常不同,不能紧贴着耳朵,紧贴着面孔,否则就会出现这样的后果。

    当然,这样的情况对于杨振来说不是第一次了,所以一时的失聪并没有让他慌张,反而躲过了接下来仿佛是无穷无尽的巨大噪音攻击。

    火枪手们打完了一轮火枪弹的攻势之后,掷弹兵们立刻就一排排扔出了他们手里的飞将军。

    等到飞将军的攻势结束,那几门火炮装填完毕,随即开火击发,再来一阵散弹攻势。

    等到为数并不多的火炮打完第二轮,火枪手们也装填完毕,然后举枪开火,打出第二轮火枪弹。

    杨振打完了自己的那一枪以后,就只是笑呵呵地透过一阵一阵的白色硝烟,看着眼前的战场。

    看着一颗有一个透出去的飞将军在喀喇沁骑兵中间炸开,看着佛郎机、虎蹲炮射出的散弹收割一群人马,看着山道上躺满了喀喇沁骑兵垂死的的挣扎。

    小半个时辰过去以后,战场上终于风平浪静了,不仅正前方的山道上再也没有了一个站立着的喀喇沁骑兵,就是左前方的山脊上也看不到喀喇沁人刀盾手的影子了。

    沿着山道疾驰而来的喀喇沁骑兵们,就是再不信邪,就是再怎么强悍武勇,面对这样的地形地势,面对这样的火力输出,来多少也是白白送命。

    等到阵前的硝烟散去,天地间一边寂静,仿佛连山口处的风声都完全不存在了。

    张臣、李禄、杨珅、邓恩全都是满脸笑容,一个接一个地,跑到杨振的面前,大声向他报告着喜讯。

    杨振使劲摇头,一次接着一次,突然之间就听到了李禄的声音:“大人你快看啊,喀喇沁人撤了!这一回是真的撤了!咱们赢了!哈哈哈哈!”

    李禄一边高声说着,高声笑着,一边拿手向西指着,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奇观一般。

    杨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方的老花河上水花四溅,一队喀喇沁人的骑兵正在过河,接着再往西看,却见已经过河的先头队伍正打马往西,落荒而逃去了。

第三四二章 前程

    喀喇沁诸部札萨克多罗郡王布尔嘎都,或许是以为杨振他们这些人会乘胜追击。

    所以,当他亲眼目睹了前方的惨败,意识到此行必定无功而返之后,很快就带着自己的贴身护卫人马仓皇撤离了山道。

    然后,匆匆忙忙地往西过了老花河,一路奔回喀喇沁王爷府老巢去了。

    事实上,倒是这个布尔嘎都将心比心,以他的小人之心度杨振的君子之腹了,自己想多了。

    杨振自己并没有乘胜追击的打算,能把喀喇沁部的大批骑兵队伍成功击退,他已经十分满意了。

    这一次前来草原,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他现在最期盼的,就是能够顺顺利利地把俘获的大批商队物资带回松山城去。

    至于喀喇沁部,至于东北部的敖汉部、奈曼部、库伦部,截止目前,他还没有形成什么成熟的想法,没有预备着想要把他们怎么样。

    一者,现在他自己的力量实在弱小,根本没有余力把手伸到这么远的地方。

    对于这些塞外蒙古部落,只有两个手段,一个是拉,一个是打,或者说一个是恩,一个是威。

    拉就是拉拢,给好处,给恩惠,这一点自己目前做不到,养活松山城里的那些人马,就已经够他头疼的了,那里有多余的物力财力来结好这些塞外蒙古部落。

    别说自己有心无力了,就是有心有力,在当前的情况下,自己能给的好处,恩惠,还能多过满鞑子那边吗?

    打就是立威,就是打残他们,就是征服他们,然而可惜的是,自己并没有这样的力量。

    眼下杨振的征东先遣营虽说有了一定的实力,但是这个实力用来守城或者避实击虚,或许说得过去,但要用来跟敌人硬碰硬,那就不好说了。

    这一次面对喀喇沁的胜利,看起来十分喜人,但是杨振十分清醒,自己只不过是利用了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儿罢了。

    这一套,仍然是敌在明,我在暗,打埋伏,敲闷棍的战术,虽然赢了,但不是赢在双方真实实力的比拼上面,而是赢在了对方的“情况不明决心大”的错误判断上面。

    以他现在的实力,想要让一个甚至几个塞外蒙古部落臣服于他,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也不敢做此想。

    二者,他很清楚当前塞外蒙古部落的问题,根子主要是在满鞑子那边,只要将来自己重创了满鞑子的实力,这些塞外蒙古部落自然会出现松动和动摇。

    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才是对他们恩威并施,或打或拉的恰当时机。

    而且像喀喇沁、敖汉部这些东蒙古部落的上层贵人们,比如喀喇沁部的所谓札萨克多罗郡王布尔嘎都,敖汉部的什么济浓额附索诺木杜棱,这些人与满鞑子之间勾结在一起很久了,他们甚至就是野猪皮家族的女婿。

    若是这些与满鞑上层联姻的部落贵人还活着,那么东蒙古诸部落就永远不可能为大明朝所用,或者将来有一天为他杨振所用。

    这一次,杨振并不知道喀喇沁部的所谓札萨克多罗郡王布尔嘎都就在喀喇沁的队伍里面,若知道,他或许会冒险追一追。

    但他并不知道。

    所以看见喀喇沁骑兵仓皇过河西逃之后,杨振也就不为已甚,只是叫张臣、李禄他们匆匆打扫了一遍战场,拣选了重要的战马物资带走,然后就领着各部人马往东撤退了。

    山口处这一战,真正开打的时间持续的并不长,说多了也就半个时辰而已。

    若是算上之前等待喀喇沁骑兵来攻的小半个时辰,总共也就一个时辰多一点。

    所以,带着大队人马物资先行一步的祖克勇等人,其实并没有走出多远,杨振等人收拾了战场,骑上马紧赶慢赶,没过多久,就在距离山口附近十多里的一个河谷地带的路上看见了他们的后队。

    祖克勇等人率队离开之后,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不安,担心喀喇沁骑兵真要是大举进攻,不惜死伤,冲上了山口,到时候胜负真是难料。

    这一路上,他们时而担心喀喇沁追来,就督促人马队伍快行一阵,时而担心杨振麾下各部安危,就又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直到听见身后远处的山岭上前所未遇的剧烈的爆炸声响,祖克勇等人的心中方才逐渐安定了下来。

    这样的声响,只能是杨振他们制造的爆炸,而喀喇沁人绝不会有这样的火器,直到了这时,先行的众将才笃定了起来。

    就这样,他们走走停停,终于在未时前后,等到了杨振他们一行赶上来。

    祖克勇、徐昌永等人见了杨振,忙上前来询问后方的战况,杨振等人一说,众人大喜过望之余,心底下皆是暗自心惊。

    尤其是老炮头、青山好两个,得知杨振就是凭借着手底下那点人马,硬生生打退了喀喇沁人多达数千的骑兵冲击,心底下暗自咂舌不已。

    喀喇沁部的骑兵主力,对他们这些落草为寇的山贼马匪来说,绝对是不可招惹的存在。

    对他们来说,每每听说喀喇沁的骑兵来了,那就只有闻风而窜的份儿,从来没有敢于正面硬抗过。

    然而现在,这个不可招惹的存在,却在杨振这里一脚踢在了石头上,而且几乎是生生踢折了一条腿。

    看着杨振队伍里带回的一匹匹上好的战马,看着那些战马身上悬挂着的面目狰狞的秃发结辫的头颅,还有杨振一行人士气高昂的精气神,青山好在心底里,终于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麻子李率队投奔了杨振,如今成了杨振手底下备受倚重的把总官,此番充任向导有功,回去以后恐怕立受重用。

    草上飞胡图格的意图已经十分明确,恐怕不久就会亮明态度,改换门庭,起码前番跟自己有了那层嫌隙之后,是不会再回青峦岭了。

    这两个人,都曾在青峦岭与青山好共事,那时候,青山好打定的主意是,要么吞并他们两个的人马,要么就把他们都挤走。

    现在,这两个曾经在青峦岭上的共事之人,一个已经投靠了杨振,一个可能即将投靠杨振,表面上看,倒也算是如了自己的意了,从今往后,青峦岭上就是自己一家的地盘了。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没有了麻子李,再没了草上飞,只剩下自己这一支势单力孤的人马,自己真的能够在青峦岭生存下去吗?

    自从胡图格基本表明了投靠杨振松山官军的态度之后,青山好就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

    他犹豫来犹豫去,就是拿不定最后的主意。

    但是这一回,打胜了面对喀喇沁数千骑兵进攻的山口阻击战之后,得胜归来意气风发的杨振队伍,终于令他拿定了主意。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虽然是一句俗语,可也反映出了人性的特点。

    再说了,这一回杨振在喀喇沁人的地盘上劫了来自张家口的商队,还把追来的喀喇沁人打得吃了这么大的亏,那么接下来,喀喇沁人指不定要在这一带掀起多大的腥风血雨呢!

    包括大清国的满鞑子,难道会坐视他们与宣大地区奸商们之间的商路,从今往后就这么断绝了吗?

    不会的。

    如果悄没声息地劫了这支商队,谁也没有惊动,那还好说。

    然而这回既然已经惊动了喀喇沁,而且还叫喀喇沁人吃了这么大的亏,那么满鞑子或许会跟以往塞北马贼闹得最凶的时候一样,前来参与追剿。

    这就麻烦了,到时候自己即使不投靠杨振,恐怕终有一天也要南下投靠老炮头,或者北上投靠红喇嘛。

    若是不得已投靠老炮头,或者红喇嘛,哪有何如现在直接投靠了杨振这个总兵官呢?

    却说当天傍晚,夕阳西下,杨振、祖克勇领着大队人马押解着大批车马驼队,终于走出了燕山余脉与努鲁尔虎山南端余脉交错的山岭地带,在一块广阔的山下平原上,整支队伍停留了下来。

    按照之前的安排,各路人马散伙分别的时候到了。

    按照原定的计划,接下来,老炮头刘万忠、草上飞胡图格,还有他青山好的人马,要从这里转到北上。

    老炮头一路要回七峰山去,草上飞和青山好一路,要回青峦岭去。

    而杨振及其所部松山官军,则要径直往东行进,要从大凌河的上游过河,然后继续往东走,最后抵达乌欣河的上游,继而转往红螺山方向。

    到了那里以后就好办了,那些适合走陆路的,可以继续过河往东走陆路,其中不适合走陆路的,则就近转到船上走水路。

    尔后沿乌欣河顺流而下,经小凌河下游,一路抵达松山城北小沙河码头。

    这是杨振之前早就定下来的计划,他可不想再走松岭子边门,再在那里被祖大成或者其他什么祖家军的人物拦住。

    等到夜幕降临时分,各路人马扎营完毕,杨振叫人杀牛宰羊,又取了几坛子商队贩往塞北的老汾酒,召集各路将领们到他这里见面议事,准备与边外诸马贼分了东西,第二日一早即各奔前程。

第三四三章 欢迎

    篝火点起,酒肉备齐,众将领一照面,都知道告别在即,人人脸上虽则笑容满面,可是彼此笑起来却有些别扭尴尬。

    尤其是刘万忠、青山好、胡图格三人,更是各怀心思,只是端着酒碗吃着肉,并不说话。

    连着几天,奔波来去,众将也都累了,像这样的好酒好肉自是难得坐下享用,所以一上来杨振与众人一样,都是狼吞虎咽敞开了吃。

    等到吃了个半饱以后,杨振开口说道:“诸位兄弟,咱们这趟行程,到这里就算是告一段落了!明日起,我要带松山官军一路东去,诸位七峰山、青峦岭的好汉,接下来你们何去何从,自是由你们自己决定!”

    杨振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拿眼看着围坐在篝火四周的众将,尤其是留意着他们中间老炮头、青山好、胡图格的反应,但见他们三个人只是一口口喝着闷酒,并不说话,于是接着说道:

    “七峰山、青峦岭,距离此地已经不远,如果你们决意要带着人马散伙返回,我杨振绝无二话,咱们即刻兑现了前约,各位随时可以离开!他日江湖再相逢,咱们仍是好兄弟!

    “如果,我说是如果,如果诸位,愿意带着人马跟着我杨振干,那将是我杨某人无上的荣幸!我保证你们诸位一定有个正经的前程!”

    说完了这些话,杨振也不想显得太突兀或者武断了,于是转而看着祖克勇、徐昌永等人继续说道:

    “我想,祖副将、徐参将、李游击,还有张臣、杨珅两位守备,也必定与我一样,热烈欢迎大家入伙!共襄盛举!”

    杨振这番话说得不像是邀请这些塞外马贼队伍改邪归正加入官军队伍,反倒更像是邀请他们到自己的山头上山落草一样,听得祖克勇直皱眉头。

    杨振的心思,有时候很明白,可有时候却又叫他猜不透,不过此刻杨振点到了他,他这个征东先遣营的副将,自然不能违了杨振想要收纳整编塞外马贼的意愿。

    于是,祖克勇当即接了话茬子,端着酒碗对老炮头、青山好、胡图格三人说道:“刘大头领,青山好兄弟,胡图格兄弟,杨总兵说的没错!我们征东先遣营,眼下正奉了钦命,在松山招兵买马,如果诸位有意报效朝廷,此正其时也!

    “说句不客气的话,诸位能有个正途出身,总好过在边外浪迹天涯!诸位如果有意,祖某身为征东先遣营副将,对诸位欢迎之至!”

    祖克勇先是说完了这番话,然后端着酒碗一举,再往前一推,然后收了回来,一口气仰脖子干掉,随后又以空碗示人。

    他话里的意思也算是明确,就是他个人作为征东先遣营的副将,欢迎这几个人带着队伍加入进来。

    但是他说的这些话,却叫杨振有点哭笑不得,明明是要拉人入伙,可话说出来,却莫名有了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意味。

    杨振正要插话找补,却见徐昌永嘻嘻哈哈地端着酒碗站了起来,于是压住了话头,看着徐昌永,想看看他会怎么说。

    只见徐昌永先是哈哈一笑,然后接着说道:“各位,咱们这一趟买卖,到今天算是做成了,兄弟们处得不错,不管你们下一步到哪去,我老徐今天就当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了!”

    徐昌永说到这里,轻咳了一声,清清嗓子,然后看着老炮头、青山好说道:“三个月前,我跟着杨总兵从宁远出发,北上松山,当时锦州、松山、杏山一带云集了满鞑子数万大军!

    “老徐我原以为,这一趟差事,我命休矣,却不料跟着杨总兵竟是安安稳稳,不仅老命没丢,而且以六百兵马解了松锦之围!

    “不仅杨总兵成了松山钦命的总兵,祖兄弟成了征东营的副将,我老徐也成了朝廷堂堂参将!你们可知道,我徐昌永在军中混到游击这一步,用了多少年的光景?

    “从一个破落军户到一员游击,整整用了二十年的光景啊!可是跟着杨总兵之后呢?三个月,不,两个月不到,各位,两个月不到,老徐我就从游击到了参将!”

    徐昌永一口气完了这些貌似不着边际的话,略微停顿了一下,抿了一口老汾酒,润润嗓子,接着说道:

    “我老徐看得很清楚了,在杨总兵这里,不拘你的出身,不看你的过去,过去你干过什么都不打紧,只要你一心效力就好!至于前程,你们看看在这场的这几位,就该知道了!

    “别看老徐我一天嘻嘻哈哈没个正行,但老徐我从军二十年来,轻易不服人,可是我服杨总兵,是真的服气。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各位,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跟着杨总兵,错不了的!”

    徐昌永十分难得地一脸肃容说完了这些话,端着酒碗走过去,与老炮头、青山好、胡图格一一碰了碰,嘴里不停说着:

    “来,来,来,各位,买卖不成仁义在,买卖成了就是一家人!来,来,来,干了这碗酒酒,干了这碗酒再说!”

    这个时候,李禄、张臣、杨珅三个原本围坐着的将领,也跟着起了身,纷纷端着酒,上前帮腔,一边说着就是就是,一边跟老炮头、青山好、胡图格喝酒。

    几碗酒下肚,氛围立刻就变得好多了,原来有点绷着的几个马贼头领很快就放松了,与徐昌永、张臣几个端着酒碗,有说有笑地聊开了。

    杨振见此时众人把话已经说明了,而且自己这边众将的态度该表达的也都表达了,于是沉住气,一边大口吃肉一边大口喝酒,就等着最后的结果了。

    就眼前的形势来看,自己这趟边外之行的基本目的已经达成,这几个头领愿意投靠自己,那就最好,如果不愿意,那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他们干了这一笔买卖之后,尤其是从自己这里分了脏以后,长远地看,除了投靠自己之外,他们其实已经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眼下,就看他们能不能算得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了。

    “总兵大人!我胡图格,愿意带着弟兄们,投效总兵麾下,从此鞍前马后,甘效犬马之劳,恳请总兵大人接纳!”

    杨振正一边低头吃着,一边揣测着这几个人可能的选择,就瞥见一个身影突然来到自己的旁边,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冲着自己大声说了这么一番话。

    杨振见状,立刻跳了起来,面对着突然朝自己大礼参拜,表示投效自己的胡图格,连忙弯腰扶住他说道:

    “哎呀呀,胡兄弟愿意投我杨振,我杨振欢迎之至,欢迎之至啊!快快起来,快快起来,不必行此大礼!”

    胡图格早有投效之心,这一点杨振和其他众将其实早就看在眼里,不过等到他真的大礼参拜,表明心迹,杨振仍然十分高兴。

    乱世已经降临,想要在这个乱世挣扎求存,一方面要想尽办法消耗直至消灭自己的敌人,另一方面就要想尽办法去发展壮大自己。

    火枪手、掷弹兵,他可以招募关里的大批无家可归的灾民难民入伍从军,所以杨振并不是很发愁这方面的兵源问题。

    但是骑兵,尤其是像胡图格他们这样从小生活在塞北草原上,从小就生活在马背上的骑兵弓箭手来说,想要从头培养,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原先他担心这些人对自己,以及对大明朝不够忠诚,关键时候很可能会像祖大寿麾下的那些个蒙古营一样叛变投敌。

    但是现在他却认识到,这些人跟效力于祖大寿的那些蒙古营首领们不是一类人,那些效力于祖大寿的蒙古营将帅,原本就是东蒙古诸部落的上层贵人。

    只是那些人多半是察哈尔附属部落出身,之前效力于林丹汗,与女真人为敌,林丹汗率部西迁之后,这些人转而依附于辽东将门。

    祖大寿麾下的蒙古营大将,比如什么桑噶尔赛,什么吴巴什之类,全都是这样的出身。

    那么到了崇祯末年,察哈尔部的残余跟着林丹汗的儿子、继承人额哲,投降了满清,甚至连林丹汗的遗孀们,都嫁给了黄台吉及其弟弟和子侄辈,也成了野猪皮子孙们的玩物,在这样的情况下,曾经属于察哈尔附属部落的这些那颜和台吉们,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第三四四章 志向

    当整个塞外蒙古部落的上层贵族们全都投靠了满清以后,类似桑噶尔赛和吴巴什这样的察哈尔贵族出身的人物,在势穷力蹙的时候投靠满清,就会成为一个顺其自然的选择了。

    可是胡图格这样的人却不同,包括李麻、孟和以及尚未表明态度的青山好,他们却不一样。

    他们出身于东蒙古部落的最底层,要么是这些部落的汉人牧奴出身,要么是被凌辱的汉人女奴之后,他们麾下的弟兄们也多是这种苦大仇深的苦出身。

    既然曾经欺压他们凌辱他们,拿他们不当人看的那些部落贵族们成了满鞑子的座上宾,成了满鞑子宗室的额附、王爷、贝勒,那么他们自己就不会轻易投效过去。

    这些人的头脑里面,当然还没有很明确的阶级意识,但是杨振却很清楚,这种意识的产生,根本不需要他去做多少说服教育的工作。

    只要稍经点拨,比如搞一个诉苦大会,这些人就会明白他们过去所受的苦,所遭的罪来自何处。

    然后他们就会自己认识到,那些曾经百般欺压凌辱他们的人如今跟满鞑子成了一伙的,之后,满鞑子就会迅速成为他们最不可饶恕的敌人之一。

    既然已经有了将他们转化为自己最坚定友军的办法,杨振也就不再那么担心接收草原上的游骑,会让自己随时面临被出卖的危险了。

    且说胡图格当众参拜了杨振,表明了投效杨振的决心之后,篝火边上的气氛就更加不同了。

    祖克勇、徐昌永、张臣、李禄、杨珅,立刻起了身,端着酒碗向胡图格表达了欢迎的意思。

    当然了,在表示欢迎的做法上,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是喝酒,好像不喝酒就不足以表达热烈欢迎之意。

    当下这几个人一个接一个地把胡图格拉到自己跟前,一起痛痛快快地干下一碗酒,直喝胡图格一张脸黑红黑红的。

    胡图格的投效在众人意料之中,一阵欢闹过后,所有人的注意力渐渐回到了老炮头和青山好的身上。

    篝火噼啪作响,却是无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感受到异样的老炮头刘万忠,端着酒碗站了起来,环顾了一圈,最后对杨振说道:

    “杨总兵,杨老弟,不是我刘万忠不识抬举,实在是七峰山的摊子有点大,我刘万忠不是瞎子,谁能跟,谁不能跟我看得清楚楚,可是我跟草上飞兄弟他们不一样呐!

    “许多蓟北的破落户,拖家带口来投我刘万忠,就落脚在七峰山,我要是拍拍屁股走人了,他们将来怎么活?我刘万忠虽有心投效,但又不是说走就能走的啊!”

    刘万忠的考虑和难处,杨振当然心知肚明,对于叫他带着七峰山的人马跟随杨振到松山城去,杨振本来也没有这么想过。

    所以听他说完了这些话,杨振端着酒碗就站了起来,想着说几句场面话,给以后留条路子就行了。

    然而,没有等他斟酌着开口说话,却见老炮头刘万忠端着酒碗先走了过来,到跟前对杨振说道:

    “我刘万忠虽然不能说走就走,跟杨总兵,跟诸位到松山去,但是我刘万忠眼明心亮,知道跟着杨总兵错不了。

    “我刘万忠愿意带领七峰山的兵马百姓,从今以后,改旗易帜,听从杨总兵征东先遣营的号令!”

    说到这里,刘万忠也不等杨振有什么表示,当下端着酒碗一仰脖,全干了,然后单膝跪地,紧接着说道:

    “他日松山城若有事,杨总兵一声令下,我刘万忠必定听从号令,没有二话!他日七峰山如有难,刘万忠也请杨总兵将七峰山当作自己的人马出手救援!”

    刘万忠这番话一说完,众人顿时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刘万忠想的倒是长远。

    杨振虽然没有料到刘万忠会提出这样的条件,但是他却并不反对这样的条件,七峰山的将来有没有过不去的劫难,他不清楚,但是他很清楚的是,松山城的劫难即将到来了。

    在这个特殊的时期里,松山城里的官军能够多上一个帮手总是好的。

    那么既然刘万忠这么说了,那就先这么办吧,就像当时对待胡长海或者说胡大宝那样就可以了。

    如果到时候松山城有难他们并没有来,那么其实自己的损失也不大,不过是一个守备或者千总的官衔而已了。

    “好!既然刘老兄这么说了,那咱们就这么办,七峰山的人马是不是改旗易帜你们自己说了算,只要你们将来接受我杨振这个总兵的号令指挥,咱们就是守望相助的一家人!七峰山的事情,就是我杨振的事情!”

    杨振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毕竟旁边有个青山好一直沉沉稳稳,还没有表态,自己对刘万忠有了什么封官许愿的说法,谁知道这个青山好的要价会不会水涨船高呢。

    不过,对于杨振的这个说法,刘万忠却已经很满意了。

    因为在他的头脑里面,杨振可是堂堂的朝廷总兵,而且松山城里,又驻扎着大批精锐的官军人马,哪里会有用到七峰山上这一窝子山贼马匪的时候,将来多半还是自己求人的时候多。

    所以,刘万忠听了杨振斩钉截铁一般说出的话,连忙让人又倒满了酒,再一次敬了杨振一碗酒。

    七峰山的事情以这样一种方式定下来了以后,在场众人的目光再次锁定在了青山好的脸上。

    “兄弟,有句老话,叫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咱们在草原上的日子不好过,你也不是不清楚!杨总兵既然诚心诚意招揽草原英豪,你可不要错过了这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刚刚定下了决心准备依附杨振的老炮头刘万忠,自己的事情刚定下来,转身就去劝说青山好去了。

    “没错!老炮头大哥说的没错!青峦岭虽好,但却不是一个能成大事的地方!青山好兄弟,你我与胡图格兄弟三人曾在青峦岭共事过一场,如今我与胡图格兄弟同在杨总兵麾下,兄弟你何不一同过来,趁着杨总兵整编征东先遣营,咱们一同追随杨总兵共襄盛举!”

    同在篝火堆边的李麻,这个时候也开始不计前嫌,劝说起曾经的青峦岭兄弟青山好来了。

    不料,李麻的话音刚落,众人就听见,一直没开口的青山好突然开口说道:“敢问杨总兵,你先前所说的,邀我们共襄盛举,是一个什么意思?!敢问杨总兵,总兵的志向又是在哪里?!”

    青山好此言一出,篝火堆围聚着的众将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停下了喝酒吃肉,停下了闲聊攀谈,全都看着杨振,仿佛这个问题既非比寻常,同时又对他们至关重要似的。

    “志向?问得好。杨某人身为钦命征东先遣营的总兵官,松山团练总兵官,此生志在驱除清虏,恢复辽东!若问志向,这,就是杨某人的志向了!”

    杨振知道青山好想问什么,而他也差一点就将后世那句响当当的口号脱口而出。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这个口号杨振临时改编的那句要大气多了。

    可惜的是,这个口号虽好,却不能随便拿来就用,因为眼前的这数人里面,就有好几个属于鞑虏的范围。

    塞外的蒙古部落,在大明朝的话语里面,属于北虏,当女真崛起之前,汉话里的鞑子,指的就是蒙古。

    等到女真崛起之后,东虏开始与北虏并称,再到后来,北虏逐渐为女真所吞并,随之东虏、满鞑、清虏、清鞑的名号开始渐渐取代了北虏。

    但是,若说到鞑虏,那自然还是包括了北虏蒙鞑。

    杨振可不希望自己现在提出的这些个口号,引起麾下出身塞外蒙古部落的那些将士们的疑虑。

    再者说了,现在大明朝还在,满清又没有入关,恢复中华也谈不上,所以话到嘴边,杨振给临时改成了驱除清虏,恢复辽东了。

    杨振这样说了以后众人纷纷点头,但是青山好却依旧不为所动,显然并不满意,而是接着问道:

    “我辈若投松山,那是投总兵,不是投大明,我辈生长于塞北大漠,大明于我等却不相干!敢问总兵,若是驱除清虏,恢复辽东之后,又将何去何从?!”

    青山好这么问,倒叫围坐篝火堆旁的众人有点傻眼,他们可没有想过那么远的问题。

    对他们来说,有生之年能看到驱逐清虏,恢复辽东这个目标的实现就很不错了,哪能顾得了那以后啊!

    而且青山好问的问题里面也充满了他的桀骜不驯,什么叫投杨振而不是大明啊,杨振不就是大明朝的松山团练总兵官吗?!

    祖克勇、李禄这两个心眼有点直的汉子,听见青山好这么不识抬举,而且桀骜不驯的追问,当下心生怒气,看向他的眼神里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了。

    与此同时,另外几个人,比如徐昌永、张臣、杨珅、老炮头刘万忠等人,听了青山好的追问之后,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们皱着眉头,眯着眼,一会儿看看青山好,一会儿看看杨振,似乎对青山好问出的问题也颇有兴趣。

第三四五章 伟业

    杨振并不愿意随随便便地在这样的场合标明自己的心迹,但是既然青山好毫不避讳地问出这样的问题,而其他人又是一副想听听的样子,却叫他不能不认真考虑回答了。

    是啊,驱除清虏,恢复辽东以后呢,或者说在驱除清虏,恢复辽东以前,大明朝就不在了呢?

    面对未来的种种不确定,自己应该树立一个什么样的奋斗目标呢?

    或者说提出一个什么样的奋斗目标,才能够将身边的这些人,以及松山城里的那些人,还有将来可能需要招揽的各路人马,团结在一起,凝聚在一起,共同奋斗呢?

    杨振看着青山好,而青山好也看着杨振,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而杨振竟然一时无话可说。

    “青山好,你究竟想问什么,想说什么,你到底想要杨总兵向你许诺什么?!你要回去青峦岭,继续做你的山大王,自是随你的便,明早分取了商货,你走你的阳关道即可!”

    杨振正想着如何回答,围坐在一边的李麻,这个之前奉了杨振之命前去拉拢青山好入伙的中间人,突然忍不住发话了。

    “你要是想跟杨总兵到松山去,咱们自是欢迎之至!杨总兵该说的都说了,现如今只需要你给一个痛快话而已。咱们是道上混的好汉,又不是书呆子做文章,何故在这里没完没了啰里啰嗦?!”

    李麻脸色极其不快地这么一说,其他几个憋不住火的人也跟着质问青山好到底想说什么。

    一时之间,原本融融洽洽和和美美的气氛,立刻就消失不见了,一下子变得有点剑拔弩张起来。

    此时,胡图格、老炮头已经表明了态度,投到了杨振这一边,所以眼前的众人之中,就只剩下青山好这么一个异类,众人看向他的目光,自然也不同了。

    如果这个时候杨振翻脸,那么青山好就是立刻横死眼前的下场,什么商货,什么人马,就不要再想了。

    这样的事情,在塞北马贼们的圈子里,当然是屡见不鲜的了。

    所以,李麻突然站出来说了那么一大通话,不过是点醒一下青山好,叫他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注意一下眼下他是在跟谁说话。

    但是青山好看起来却丝毫不以为意,仿佛已经拿准了杨振不会把他怎么样似的,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酒,然后继续看着杨振,施施然说道:

    “我听说,这些年,关里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其中称王称霸者就已经不知有多少,若杨总兵率大家,未能驱除清虏恢复辽东,而身后天下翻覆,换了姓氏,敢问总兵,又当何去何从?!”

    果然是这个问题,看来青山好的眼界要比在座的许多人看得远,看得准。

    事实上,这也是一直在心底里困扰着杨振的一个重大问题:如果有朝一日,自己面临吴三桂当年那样的处境,自己又该怎么做呢。

    “尊明攘夷!”

    这个时候,杨振觉得自己不能再犹豫下去了,他要把类似青山好这样的人马来过来,而不是到最后自己被他们给拉过去。

    最起码,自己还有五年的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何必现在非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不休呢!

    杨振说出了自己的回答,青山好听了明显的神色一滞,仿佛是有点意外的样子,随后紧接着就又问道:

    “敢问总兵大人,何谓尊明攘夷?”

    青山好已经看出来,杨振的志向恐怕绝不会甘于做大明的一个总兵,甚至是甘于做大明循规蹈矩的臣子。

    既然杨振敢于离开自己驻守的城池,联络了塞北的马贼,去劫掠来自张家口的商队,那就说明杨振这个人绝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眼下天下大乱,大明前有满清,后有流贼,纷纷扰扰许多年,满清越来越兴盛,流贼也越来越强大,而大明却无可奈何,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挺得过去的样子,到了那个时候,杨振会怎么做呢。

    青山好不想投满清,要投满清早就投了,可是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稀里糊涂地登上大明这艘快要沉了的船。

    如果杨振将来有意带着大家伙争雄天下,那自是没说的,他青山好从此得遇明主,往后就死心塌地地跟着干了。

    可是怕就怕,杨振小事上胆大,大事上胆小,再有几分愚忠,到时候倒叫自己跟错了人。

    所以,青山好听了“尊明攘夷”四个字,愣了愣,又紧跟着请杨振说明一下这四个字的意思。

    “所谓尊明攘夷,就是奉明正朔,号令群雄,讨伐不服,扫平天下!”

    “扫平天下之后呢?!”

    “如果有生之年,能够做到这一点,此生夫复何求呢?到时候,顺其自然而为之可也,终不过是,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杨振的这一番剖白心迹,倒令在场的众人有不少悚然动容,包括张臣、李禄、杨珅这些自以为对杨振非常了解的人,听到杨振想到了那么远,心里也惊讶不已。

    但是作为杨振的部属,作为杨振的追随者,他们知道自己的主将对充满了不可知的未来已经有了打算,有了主意,他们的心思反倒安定得多了。

    既然杨振已经替大家想好了未来的路怎么走,那就跟着走好了,反而省得自己去费心思虑。

    其实,大明朝走到了今日,但凡是有点心思的军中将领,恐怕多多少少都会暗自考虑一下自己的未来了。

    对于这个情况,此刻皱眉沉思的祖克勇,当然也是心知肚明,好在杨振这许多话,并不出格,他也没有发表意见的必要。

    当年他还在祖大寿身边担任中军将领的时候,祖大寿麾下那些幕僚、那些将领们所说的话,可比杨振这番话出格多了。

    他虽然对于这种公然议论大明要是不在了以后该当怎么办的做法,但是此时此刻,他对杨振所说的这番话,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青山好说的那些,他祖克勇又何尝不知道呢,而且他从祖家那里知道的东西,只会比青山好多得多,大明朝的内忧外患之严重,恐怕比任何一个王朝灭国之前的景象都凄惨。

    可是作为臣子,又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呢,还是明哲保身自保为上呢?

    祖克勇听着杨振与青山好的对话,暗自叹着气,只顾喝闷酒。

    而这时青山好听了杨振的说法,却也不再多问什么,眼睛盯着篝火,闪着异样的光芒。

    虽然杨振并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但他已经从杨振的话语里面听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奉明正朔,扫平天下,可不就是要学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至于扫平天下之后顺其自然而为之,可不就是彼可取而代之的另外一种说法吗?

    青山好自以为已经把握住了杨振内心深处的想法,当下略一斟酌,突然站了起来,三步两步到了杨振的跟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冲着杨振抱拳说道:

    “杨总兵,你不嫌我敖日金多有冒犯,不嫌我敖日金兵马稀少,诚意招揽,我敖日金若不投效,那就是没心没肝,不识抬举了!”

    青山好的本名,原来叫作敖日金。

    杨振看见青山好这样做了以后,立刻站了起来,满面笑容地叫他快快起来,却又见青山好噔噔噔接连叩首三次,尔后继续说道:

    “我敖日金生逢乱世,本想效仿关里群雄,在塞北草原之上成就一番事业,只可惜志大才疏,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反倒殃及了无数兄弟!

    “今日我敖日金决意投效杨总兵,甘为杨总兵帐下马前卒,誓死效力,请杨总兵不计前嫌,收纳我等人马!”

    敖日金,也就是青山好,下定了决心投效杨振,杨振这边自然不会拒绝。

    对他来说,这可是喜出望外的一个收获。

    青山好的人马虽然不多,可是当初为了拉拢他们,自己答给他的商货可不少,此时彼此并作了一家人,自然不用那分了。

    杨振想及这一点,得到青山好效力的喜悦之情,更是溢于言表,连忙笑着上前将他搀扶起来,对他说道:

    “好,好,好,敖兄弟既然信得过我杨振的为人,我杨振也必不负敖兄弟的信任,从今往后,众弟兄同甘共苦,共创伟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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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明末危局,能否逆转?且看平行时空,大明旧邦新命。大明新命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新命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新命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