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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新命记全文阅读

作者:哼哈大王     大明新命记txt下载     大明新命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零一章 建议

    杨朝进从辽东回来以后,就一直在王德化的身边做着徒劳无功的说服工作,希望说服王德化接受自己的建言,并请求王德化尽快说服崇祯皇帝撤守关门。

    对于这个建议,王德化哪里能够听得进去,就是他能够听得进去,他也不敢在心气正高的皇帝面前提及这个建议。

    同时,他见自己的这个义子杨朝进,对关外的那些事情有兴趣,而且与杨振又打过了交道,彼此也说得上话,干脆就直接推荐了他。

    而王德化推荐的人选,虽然有点出乎崇祯皇帝的意料,但是很快,他就当场同意了。

    对崇祯皇帝来说,杨朝进无疑是一个适合的人选。首先,这个人去过宁远,去过松山,与杨振打过一些交道,从他和张若麒回来递交的奏报来看,他与杨振的关系应该还说得过去。

    其次,这个人眼下担着司礼监随堂太监的职司,也算是内廷有一定地位的太监内臣了。

    那么他到了辽东之后,至少不会畏惧,或者受制于高起潜这个越来越有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大太监。

    再者,皇帝自己十分信任王德化,而这个人却是王德化的义子,深受王德化的信任,那也就等于说,这个人是值得他自己信任的人选了。

    就这样,崇祯皇帝很快就心情愉悦地,处理完了对杨振及其所部人马的封赏事宜,同时顺带手给杨振的征东先遣营,派设了一个监军内臣。

    杨振辗转提出的许多请求,得到了崇祯皇帝的恩准,比如有功将士、受抚人员的封赏,该由兵部予以核准的全部都核准了。

    包括千总以下官将,可以由他直接委任的皇帝口谕,继续有效,兵部该给的低阶武职空白官告,这一回陈新甲大笔一挥又给他赏赐了一批。

    当然,也并不是杨振的所有要求都被满足了,杨振通过杨朝进和张若麒两个人的嘴巴,向兵部提出的许多建议,并没有被采用。

    比如,杨振建议,从祖大寿的辽东军里,分兵一支驻守和经营义州城。

    在他看来,义州城非常重要,现在又无人驻守,就那么荒废着,实在太过可惜。

    当年满鞑子占领了义州城以后,他们杀人屠城之后,只是毁掉了城池,并没有在里面派兵驻扎。

    现在,被毁掉的城池依然有许多断壁残垣存在,稍经修整,就能接着使用,而且也不需要与满鞑子大动干戈,只需要分出一支兵马北上即可。

    如果不是杨振的松山城与义州城之间,隔着一个锦州城的话,那么杨振根本就不会通过兵部来运作,他自己直接就分兵去驻守经营义州城了。

    当然了,至于为什么祖大寿手下那么多人都挤在锦州城里,不肯分兵北上义州,杨振猜测,可能也有担心引发满鞑子攻击的原因。

    所以,在他通过张若麒提供给陈新甲的建议里面,他同样提醒他们,如果担心分兵北上进驻义州城,会引起满鞑子的猜疑以及战争的话,那么不占义州城也可以,起码可以命令祖大寿从锦州城里分出一股兵马,前往驻守营州卫城废墟三座塔。

    三座塔所在的地方,就是大明朝永乐年间及以前存在过的营州卫卫城,与义州城不同的是,这个地方城池虽小,但是并非是因为战争或者人为破坏而废弃的。

    这座城池的丢失,是大明朝永乐年间主动把营州卫撤回关内而造成的。

    如今二百年过去了,营州卫城早已不复当年的样子,但是仍有大片的断壁残垣存在着,至少从辽代以来就一直存在的三座辽塔安然无恙。

    而这三座辽代佛塔的存在,也正是明朝中后期三座塔地名的由来。

    分兵驻守了这个地方以后,且不说将来对于守住辽西有多大帮助,至少能够派驻一个前哨,随时提防着归附了满鞑子的东蒙古诸部落南下犯边。

    与此同时,也能够截断了从张家口或者独石口出境的山右商队从此经过,在军需物资上断了满鞑子的一个来源。

    除此之外,杨振通过张若麒还建议,从登莱方向派一支兵马渡海前往东江镇旧地,继续移民实岛,两三年之后就能再次从东江镇旧地对满鞑子形成牵制了。

    可惜的是,他的所有这些想法,在内忧外患越来越严重的大明朝的朝堂上,却注定得不到应有的重视。

    崇祯十二年的大明朝,内忧外患一个比一个严重,头年冬入寇关内的东虏大军刚刚撤离北直隶和山东地区,之前归顺受抚的张献忠、罗汝才、惠登相等流寇头子降而复叛,大闹中原、湖广地区,致使京师与江南几乎断绝了联系,也让大明朝廷的财政困难更加严重。

    崇祯皇帝顾得了北方,顾不上南方,抽调了军队应对东虏,就没有办法一鼓作气扑灭流寇,就这样不得不两线开战,来回折腾,最后折腾得整个大明朝,也有包括他自己筋疲力尽。

    如果过他在年初的时候不抽调洪承畴、孙传庭两路人马北上京师,那么这两路人马差不多可以把中原、湖广一带的流贼剿灭七七八八,接下来就好办了。

    哪怕他留下一路人马在中原地区坐镇,那些走投无路不得已受抚的流寇头子们,也绝不敢贸贸然降而复叛,重新造反。

    当然了,如果那些流寇头子们再次造反之后,他要是下决心把洪承畴和孙传庭两个人里边的任何一个派回去,收拢各路败兵去镇压,那也行。

    然而可惜的是,崇祯皇帝既没有派洪承畴去,也没有派孙传庭去,而是派了他最信任的一个辅臣,最能夸夸其谈吹牛皮的内阁大学士杨嗣昌。

    杨嗣昌去了湖广地区,口气很大,魄力貌似也很足,一边南下,一边给崇祯皇帝不断上书,准备要毕其功于一役,把所有流寇一网打尽。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低估了流寇的实力,被各路流寇牵着鼻子满天下跑,耗费了朝廷无数钱粮,却没有取得任何大的战果。

    当然,此时此刻,距离杨嗣昌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庞大战略的失败,还有两年的时间。

    眼前的崇祯皇帝还不知道,他辛辛苦苦从大明朝的老百姓手里抠出来的粮饷,最后会被这个杨嗣昌再一次打了水漂。

    而且他也更不可能知道,他辛辛苦苦费尽心机从天下各地抽调起来剿灭流寇的兵马,也会被他最信任的杨嗣昌给一支一支地全部断送掉。

    他什么都想要,但是最终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但是此时此刻,虽然大明天下的形势已经十分糟糕,可是杨振带给崇祯皇帝的这场敌后大捷,却仍旧给了他无尽的想象。

    本来对辽东战局已经有点绝望了的崇祯皇帝,重新又焕发出了无穷的斗志,心里曾经出现过的与满奴议和的想法再一次消散不见了,并且重新考虑起了祖大寿所部辽东军的角色。

    如果杨振的征东先遣营仅凭着那么一点人马,就敢出击东虏敌后,打得满奴后方措手不及,那么祖大寿所部饷额四万多,而且兵强马壮,为什么就不能主动出击,与东虏死战一场呢?!

    如果是杨振虚报了战果斩获,可是那实打实的,运到了大明门外的三千六百七十八颗留着金钱鼠尾的满奴首级,却又做不得假!

    崇祯皇帝没有亲自去看,但他知道假不了,因为王承恩去看了,陈新甲也去看了,王德化也去看了。

    对现在他身边这几个得用的人,崇祯皇帝还是十分信任的。

    所以,崇祯皇帝思来想去,就是觉得并不是满奴太能打,而是自己手下的文武百官们太脓包,尤其是缺少了一心报效朝廷的决心。

    他希望全天下的武将都能像杨振那样,领着几百人就能解围松山,领着几百人就敢深入东虏敌后,把他的敌人们搅得天翻地覆,杀得片甲不留。

    杨振出击敌后,带给了大明朝一场久违的胜利,让崇祯皇帝在京师紫禁城里十分难得地高兴了好几天,同时也给杨振自己以及征东先遣营带来了新的机遇。

    崇祯皇帝担心自己给征东营增派监军内臣的旨意,会像陈新甲、张若麒这些文官说的那样,打击了杨振忠勇勤勉、积极报效的进取之心。

    所以那日事后,他不仅一而再再而三地找预定派遣的监军内臣杨朝进谈话,告诫他决不许干涉杨振的指挥,而且十分难得地亲自抽空过问了督府和神机营武备库为征东先遣营调拨军械物资的事务。

    并且一再口谕总领五军都督府和京营戎政的成国公朱纯臣,叫他认真配合新任兵部职方司员外郎张若麒和新任征东营监军内臣杨朝进两个拣选火器。

    当然了,大明京师里围绕杨振所发生的这一切,杨振本人已经无暇考虑了。

    就在离开松山城的第三天傍晚时分,杨振带领麾下人马,在夕阳晚霞的余晖之下,策马渡过了水深处尚不及马腹的大凌河上游一片浅滩,风尘仆仆地,朝着几里地外的三座塔方向奔去。

第三零二章 巡边

    说起来,杨振一行人马,自打离开松山城之后,晓行夜宿、策马往西的过程,却也并非是一路坦途。

    从松山城出发往西的时候,他们刻意往南偏离了一点的道路,为的就不引起锦州一带驻军的注意。

    尤其会合了徐昌永所部的人马之后,他们更是刻意绕开了锦州城外所有墩台的驻军与巡哨,结果一路上倒也顺利,人不知鬼不觉地过了乌欣河,没有暴露行踪。

    倒不是杨振怕了锦州城里的祖家将们,实在是这一回的事情在官面上不好说。

    杨振作为松山团练总兵官领军到边外去,这个事情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不管是为了什么事要去边外,你不请示不报告终归说不过去。

    之前乘船出海,与锦州驻军的防区基本无关,你什么也不说,也算是情有可原,可是这一次你要往西,往西可是锦州驻军的天然防区。

    所以,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没得耽误了时间,杨振干脆下令绕行开去,心想老子惹不起老子还躲不起吗?!

    然而,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直,从松锦地区往边外走,尤其是往三座塔方向去,有着山河阻隔,可以选择的道路,其实十分有限。

    山是医巫闾山,松岭山,小黑山,河是大凌河,小凌河,乌欣河。

    除非是往北绕道义州城附近出边,或者往南绕道宁远以西小黑山出边,否则的话,总要经过那么几个屈指可数的有路通达的边口。

    就这样,杨振领着一行人马,尽管小心翼翼地往南绕开了吕洪山,绕开了锦州城,但是最终却在小凌河上游松岭子边门一带山口处,十分意外地,迎头撞上了从锦州往西率队巡哨的祖大成所部数百骑兵。

    双方的前哨人马都很意外,完全没料到会在辽西边墙的附近遇上彼此。

    但是惊讶归惊讶,意外归意外,毕竟双方的盔帽衣甲装束大同小异,都是辽东明军的打扮,意外撞上了也都知道是对方是辽东官军自己人,终究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地打起来。

    事后杨振方才得知,祖大成的率队巡边,也只是奉命例行公事而已,为的是侦察了解小凌河上游松岭子一带的情况

    如今这几年大明朝关外的军事力量,完全收缩在了辽左靠海的几座城池里面,使得东蒙古地区那些归附了满鞑子的蒙古部落,胆子也变得越来越大。

    每每夏季到来的时候,他们就开始大批南下大凌河放牧,有时候甚至抵近小凌河西岸和北岸地区放牧。

    前些年,明军依旧强大的时候,他们还只是游牧,然而这些年来,一些部落的游牧逐渐变成了驻牧。

    个别的时候,他们甚至会直接越过枯水期的小凌河,直接到锦州以西不远处放牧,完全不把锦州城里的明军当回事儿。

    锦州城里的祖大寿,虽然不愿意因为这个情况,而主动挑起与东蒙古部落间的冲突,进而惹来满鞑子对锦州的攻击,但是他却也保持着一定的警觉。

    尤其是当下的锦州城,处在辽西明军抵御满鞑子的最前沿,松锦防线以西和松锦防线以北满蒙势力的任何动向,都对锦州城的防御有着直接的影响。

    他需要掌握南下蒙古部落的大体情况,看看他们对锦州城有没有威胁。

    所以,每到夏季到来的时候,锦州城里隔上一段时间就会安排一队人马外出沿边巡哨,免得有大批东蒙古部落南下放牧而未察觉,将来再对锦州城的西线构成什么威胁。

    那么这一回,祖大成率队出来沿边巡哨,好巧不巧地,就让杨振他们给意外遇上了。

    好在充任西进前锋的徐昌永,认得这个祖大成,而祖大成也认得徐昌永,这样一来,双方撞上之后,才算是没有发生意外的冲突。

    等到祖克勇陪同着杨振,一同赶上了打前哨的徐昌永队伍,见到了拦路的祖大成,双方就更好沟通了。

    祖大成虽然信不过徐昌永,更信不过杨振,但是对祖克勇所说的话语却不能不信了。

    祖克勇是祖大成的族侄,不仅仕途混得比他好,而且在祖大寿的眼里也更受器重,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军中地位都比他这个当叔叔的高不少。

    而且,祖大成也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当年跟着祖大寿从大凌河城外满鞑子营中“逃回”锦州城的二十八个人里面,就有祖克勇这一个,所以祖克勇对他们来说是可以信任的。

    只是祖大成所不知道的是,这一回,杨振西出边外的真实意图,眼下就连祖克勇本人也根本并不知情。

    不管怎么说吧,这一回西行边外,杨振带着祖克勇前来,总算是做对了,让他与祖家人之间有了一个可以沟通转圜的桥梁。

    有了祖克勇出面以后,祖大成对杨振一行人去边外的意图,尽管仍旧有点将信将疑,但是最后还是让开了道路,放他们过去了。

    锦州城在松山城的西北,锦州以西那是祖大寿所部人马天然的防区,如果祖大成执意不肯杨振他们从此通过,那么杨振还真是没有什么能够摆得上台面的办法。

    直接干掉祖大成?

    这个想都不要想,干掉他可以做到,但是干掉他的后果,目前的杨振将无法承受。

    那么干脆不买他的账呢?拿出自己松山团练总兵官的官威,直接冲撞过去行不行呢?

    也不行。

    一旦这么做了,那等于是自己把一个现成的把柄或者罪名,交到了祖泽远、吴三桂、高起潜这些人的手里,接下来,恐怕就会有无数的官司要打了。

    这可不是现在的杨振想看到的。

    况且杨振也想过了,眼下他要想在松锦前线真正有所作为,祖大寿及其辽东军就是那座永远也绕不过去的大山。

    既然绕不过去,那么不去面对是不行的,或迟或早,他都得跟祖大寿祖大帅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却说杨振他们一行人,从松岭子边口一带进入东蒙古草原部落的牧地之后,他们既没有撞上东蒙古草原部落的骑兵和放牧的牧民队伍,也没有遇上从辽北南下巡哨的满鞑子骑兵。

    事实上,除了祖大成手下的数百轻骑之外,杨振他们一行自打离开了松山城往西进发以后,就再也没有遇上过任何人影子了。

    就这样,在接下里的两天里,由熟悉边外地形的李麻所部引领着,一路上晓行夜宿,终于在离开松山城的第三天下午,安全顺利地抵达了三座塔东南大凌河的南岸。

    站在这一段大凌河的南岸,登高往北眺望,可以远远看见三座呈品字形分布的灰白色砖石高塔鼎足而立,屹立在河对岸不远处一片苍茫的台地之上。

    杨振隔河远望,看见了这三座各自相距不远的古老辽塔,心知那就是燕都龙城营州卫的标志——三座塔了。

    这么三座塔的具体名字,即便是两世为人的杨振也说不上来,但他却知道,几百年后三座塔只剩下了南北相对的两座,南面的叫做南塔,北面的叫做北塔。

    至于此时仍然存在着的东塔,不知其于何时,又是因为何故,后来完全倒塌毁掉,无法修复了。

    既然已经到了三座塔的跟前,杨振的心里不再着急赶路,看看天色尚早,就率领着麾下人马,沿着大凌河的南岸上溯,直到找到了一处适合过河的浅滩。

    他先是让大队人马停下休整,然后派出了徐昌永率队先行过河,跟着李麻的轻骑队伍,往三座塔方向哨探。

    他不能不小心谨慎,谁知道这个地方现在会不会突然冒出一队东蒙部落的游牧民,或者冒出一股拦路打劫的草原马贼队伍呢!

    到了傍晚时分,徐昌永派人回来通报消息,说没有找到杨珅人马的影子,但也同样没有发现有任何其他人马的影子。

    直到确认了这个消息之后,杨振方才率领着麾下主力人马,带着弹药辎重,过了河,跟着前来报信的轻骑,往徐昌永选好的过夜宿营地疾驰而去。

    徐昌永选择的宿营地,并不在三座塔所在的营州卫城遗址里面,而是在三座塔西北数里外的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岗密林之中。

    杨振率领后队人马,跟着前面领路的轻骑,一路往北行进,约莫行了三五里地,一行人终于在一处隐约可见的路口停下。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了,大地之上,暮色苍茫,杨振骑在马上抬眼北望,一片黑黢黢的林海依山就势,从西南往东北延伸,就像一条盘旋行进的巨龙一样连绵不绝,见首不见尾。

    当他率队抵达宿营地的时候,徐昌永、李麻两个人,已经在山林外面的路口处等候着了。

    “老弟啊!你们可来了!这个营地是现成的,吃的,喝的,住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来了!”

第三零三章 宿营

    徐昌永见杨振带着大队人马过来,立刻上前牵住了为首的杨振坐骑,一边虚扶着杨振下了马,一边对杨振说着话。

    原来,他们扎营的这个地方,曾是李麻这些马贼队伍们在三座塔地区使用过的一个密营。

    这里除了位置隐蔽,还有现成的窝棚可以住宿,有现成积攒的干燥柴垛可以取柴生火。

    甚至在林下的一处山坳里,还有一处哗哗流淌的山泉溪流,可以用做人马饮用的水源地。

    杨振下了马,将马缰递给了紧随其后的侍从麻克清,然后一边跟着徐昌永和李麻,沿着山林里的羊肠小道奋力往上走,一边听着徐昌永和李麻介绍营地的情况。

    杨振原本打算着直奔三座塔其中的一座而去,利用起营州卫城弃守后遗留下来的那一片断壁残垣,好好安营扎寨的。

    但是,徐昌永与李麻既然已经选择了这片遍布黑色松林的山岗,他也不好再出言反对了。

    而且这个地方,距离三座塔其实也并不远,不过几里地而已,同时山林下面就有一条通向三座塔的古老道路,位置也算不错。

    众人边说边走,拐进了路口,往前走了一两里地的山路,杨振奋力爬上一个山坡,就看见不远处的山林中,闪烁着一片片耀眼的火光,营地到了。

    这是一处位于山岗之上相对开阔平坦的林地,一颗颗粗壮的松树,生得高大无比,但却相对稀疏了一点,松林之中没有丛生的恼人的灌木,却有着随处可见的那种半地上半地下的地窝棚。

    有些地窨子的棚顶,已经塌陷下去了,一些提前到来此处收拾营地的士卒,正在忙碌着清理杂物。

    “总兵大人!此地名叫黑松岭,却是卑职从前用过的一处密营所在,卑职当初专在这里,埋伏过往的商队!”

    陪同在侧的李麻,见杨振一边前行一边好奇地四处打量着,立刻就又对杨振介绍起了这个地方的情况。

    “而且,这里柴火,窝棚,灶台什么的,都是现成的!这个季节,附近山林草原上的猎物,也有不少,咱们就是住上十天半个月,也没有什么问题!

    “就在大人到来之前,俺们已经把人撒了出去,足足打了十几只黄羊和狍子回来!今晚卑职正好在这里略尽地主之谊,用黄羊和狍子,招待总兵大人美餐一顿!”

    不远处的篝火光亮,映照在李麻那张红黑的瘦长脸上,说起这片营地,他脸上的每一个麻子坑,似乎都在发光,显然很是自得。

    杨振冲他点点头,也不说话,只一路跟着徐昌永和李麻两个人,往稀疏的松林营地深处走去,最后在一堆烧得劈啪作响的大堆篝火前面停了下来。

    这堆篝火的边上,架着一头狍子或者黄羊,一边冲着火堆,已经烤得皮开肉绽,油脂四溢,一些油脂滴滴答答地滴在下面的火堆上,噼里啪啦地燃起了一团团火光。

    篝火堆的后面不远,却是一个半地下的地窝棚,棚顶由原木搭建,上面覆盖着一层枯枝杂草败叶,以及不知道从哪里招来的一块块扁平的石头。

    显然,这个地窝棚是这片连个山寨都没有的前马贼营地里,为数不多的一处保存得相对比较完好的一个了。

    徐昌永领着杨振来到跟前,忙着转了身去翻动侍弄那支烤着的黄羊,而李麻则领了麻克清,抱着杨振随军带来的铺盖卷,下到了地窝棚里,帮着收拾卧具。

    这个时候,一直跟在杨振身后不远的张臣走上前来,来到杨振的身边,对他说道:“大人!这里荒山野岭,固然比不上三座塔那里有些破庙旧房子可用,但是它却胜在安全!今天夜里,咱们就在这里过夜吧!”

    张臣见杨振自从到达了黑松岭以后,就一直只是四下里观察,并不怎么说话,以为他是嫌弃这里条件艰苦,不想在这里扎营。

    但其实并非如此。

    杨振听见了张臣的话,回头看了看张臣,在篝火堆旁的一块石头上坐下了来,先是示意张臣也坐下,然后沉吟着对他说道:

    “这个条件,的确是艰苦,跟我们当初刚到小凌河口那片沙洲上的时候差不多,甚至都不如我们当初!毕竟那时候我们粮草不缺,弹药也不少!

    “所以我就在想,既然李麻他们在这一带坚持不下去了,不得不跟着孟和到了松山乳峰岗,那么此地其他的绺子马贼胡匪队伍呢?!”

    张臣在篝火堆旁捡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听见杨振这么说,抿着嘴,眯着眼,点了点头。

    篝火堆对面的徐昌永,只顾着在呼呼燃烧的火堆上,翻烤着那只肥大的黄羊,火光下的脸上充满了对肉食的渴望。

    杨振、张臣两个人正待接着说话,却见祖克勇、李禄两个也寻了过来,后续的大队人马已经都分别安置好了,他们一起来找杨振报告。

    两个人来到跟前,各自找了地方,围着篝火堆坐下,其中身兼先遣营中军职责的李禄当先说道:

    “大人,人马军需都安排好了!营地里的明哨,暗哨,山林下的巡逻哨、潜伏哨,全设置了,一个不落,一个不少!

    “而且我看这个地方,条件虽然简陋,也没有甚么营寨工事,但是却胜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此外,咱们干粮,水,吃的,喝的,暂时也不缺!弟兄们今晚可以吃饱喝足,睡上一个安稳觉了!”

    征东先遣营现在的士卒编组方法,是哨、队、棚混用,其中最小的是棚,到了扎营宿营的时候,自然是一个队的士卒住在一片营区之中,一个棚的人马住在一个地窝棚里面。

    不管是对士卒来说,还是对官将而言,这么做的好处,就是清楚简单,易于清点计数,轻易不会出现混乱。

    其中各棚的火头军,自有各棚的棚长们指定轮值,到了宿营的地方,轮值的火头军不用上官催促,自己就张罗准备伙食了。

    至于他们宿营之后的伙食很简单方便,这一回,杨振专门叫协理营务处安排安庆后的松山民壮营,承担了伙食制作的任务。

    安庆后抽调了一帮原来属于松山民壮营的老弱妇孺,用铁锅大鏊,连夜烙制了数不清多少张的杂合面发面干饼子,充作行军干粮。

    与此同时,杨振凭着自己两世为人的记忆,教给了安庆后他们一个炒面粉的做法,五谷杂粮磨成粉,直接搁在大铁锅里小火翻炒,直到颜色发黄,散发出焦香,放凉了即可直接食用。

    这样简易的军用干粮,曾经伴随着几百年后的一支军队,打赢了无数次艰难的战斗,已经证明它的作用。

    然而可惜的是,杨振在这次离开松山城前往草原的路上,已经亲口尝试过松山城里制作的炒面粉了,味道实在是一言难尽。

    也不知道是他们搞的炒面粉,是因为掺杂了太多其他的杂粮面儿,改变了口味,还是单纯因为没有了后世用来佐味的白糖,总之,杨振干吃了一次之后,就再也不想干吃第二次了。

    味同嚼蜡不说,干炒的杂合面粉末吃到嘴巴了,一不小心就会把人噎着,身边有水还可以,要是没有水,容易把人直接噎死或者呛死。

    幸好,徐昌永、李禄、祖克勇、张臣这等糙汉子,也没有吃过几百年后还算著名小吃的炒面粉,根本吃不出什么好吃不好吃的说法来。

    而且他们并不抓了直接吃,而是烧了开水,兑上盐,然后加入已经炒熟的那些杂合面粉末。

    搞得稀一点的直接当面子粥喝,搞得干一点的,攒成团,直接吃掉,搞得像是在吃糌粑一样。

    只是这么一来,个别人就很嫌麻烦,直抱怨这个什么干炒杂合面儿,简直是多此一举,还不如直接加水煮成面子粥呢。

    杨振听说了这些士卒的怨言,却也只能摇头苦笑,他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谁叫他搞不来什么糖呢。

    当然了,杨振自己也时常心底懊悔,自己在后世的时候,怎么就没想着多学点类似的技艺呢?

    最起码,如果他懂得一点烤馕的技艺,他一定会叫安庆后发动松山民壮营里的老弱妇孺们修造馕坑,烤制储存时间更长的馕饼。

    或者说,搞出一些罐头食品来也行啊!

    可惜的是,他并没有这个技能,也没有此类知识,同时,他也没有多少时间专门研究这个事情。

    不过,单就这一回他们兵出塞外来说,现有的这种做法搞出来的行军干粮,其实已经足够用了。

第三零四章 绺子

    行军干粮嘛,简单,方便,不繁琐,量大,能吃饱,饿不死,有了这些特点,其实已经够可以的了。

    现在,杨振征东先遣营各棚的火头军们,有了基本的行军干粮,比如饼子,干炒杂合面儿,以及裹着一层盐粒子的腌制咸鱼干,再配上因地制宜临时搞来的食物,吃个饱饭是没有问题的。

    每次扎营,火头军需要做的,其实就是搭个灶生个火,再用随军携带的铁锅给棚里的弟兄们烧一锅开水备用而已。

    而各队的值夜哨,则由各队领军的官军指定各棚出人轮值,现如今形成了惯例,也不需要杨振每次都去提点。

    至于整个营地外围的各种值夜岗哨士卒,则由先遣营的中军签发号令派遣,从各队中轮番出人担任。

    这一套做法也不复杂,执行了一段时间下来,上上下下各部人马熟悉了规矩以后,更是各得其便。

    每次到了扎营宿营的时候,不用杨振多说,按既定规矩办,一切自然运转如常,只需要一个得力的中军将领,在各队的后面盯着,关键时候站出来总览全局就好了。

    这一回,杨振他们一行人从松山城出发到现在,已经在边外的荒野上立营度过了两个夜晚,今夜是第三次,至少从目前的情况看,李禄是一个十分得力的中军。

    众人说着话的当口,李麻也从预留给杨振的地窝棚里出来,看见众人围着火堆坐下了,连忙从徐昌永的手里,接过了翻烤黄羊的事情,请徐昌永歇着。

    这下子,这回前来边外的先遣营诸将算是在这片火堆四周集齐了。

    “总兵大人!咱们眼下就算是到了三座塔了!既然徐参将他们已经探了三座塔,杨珅一行人还没有到,那么接下来,咱们该如何办呢?是在这里等着,还是继续往西再迎一迎呢?”

    李禄报告完了扎营宿营有关事务之后,跟着一起前来的祖克勇也说话了,他这个人不怎么说话,但是每回说话都会说到关键处。

    这一回,也不例外,众人率队刚到三座塔附近,扎营未稳,他就开始询问接下来的行止动向了:

    “留在这里等着,也可以,毕竟这里距离三座塔所在的荒城不远,有个风吹草动,咱们很快就能发现!不管杨珅带着募来的民壮兵员何时到三座塔来,咱们都能够及时得知!

    “不过,要是往西南迎一迎,再西进上百里,也没什么大不了,反倒能让杨珅他们所募集的民壮兵员,尽量减少一些被塞外部落,或者草原马匪劫夺的危险!”

    “祖兄弟说的没错!老弟,你拿个主意吧,我老徐是怎么都行啊!咱们六百来人,赶不上塞外这些蒙古部落,可是一般游骑马贼,我老徐还真不怕他们!”

    徐昌永听了祖克勇所说的话,当即接过了话头,冲着杨振表态,同时说完了这番话,又回头对正在拿刀分肉的李麻说道:

    “麻子兄弟,我可不是说你啊!咱们都是自己人了,要是万一真遇上了那些不开眼的绺子胡匪,敢来摸咱们先遣营的老虎屁股,到时候咱们可不留手!”

    “那是,那是!徐参将说哪里话来,同行本就是冤家,敢摸咱先遣营的老虎屁股,那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李麻听见徐昌永说的话,一边继续分割着烤得焦香四溢的黄羊肉,一边笑着应答。

    而且,李麻说完了这话,当即放下了手中的短刀,捧着半条烤好的后腿,忙不迭地来到了杨振的跟前,双手递上。

    杨振微笑着接过,狠狠地咬上一口,将只是撒了一点碎盐就已经香喷喷的黄羊腿,撕下了一块来,大口嚼着。

    这个时候,就听见转身离开的李麻,笑着继续说道:“再说了,这一片的几股绺子,卑职也多少知道一些,就没有一支人马过百的!大的八、九十人马,小的三、五十好汉!

    “若是叫他们抢一抢过路的商贩,抢一抢那些放牧的牧民,还算凑合事儿!想抢咱们这样的大股官军兵马,再借给他们多少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啊!”

    李麻笑着这么一说,徐昌永等人跟着哈哈大笑,不等李麻来分,纷纷自己拿了短刀,直接从烤熟的黄羊身上取肉,尔后大快朵颐起来。

    唯有杨振与张臣对视了一眼,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李麻的话给了他们一个启发。

    杨振方才就在心里想着,是不是借着草原上商旅稀少、青黄不接、生存艰难的时机,再从努鲁尔虎山一带山林之中招揽一些绺子马贼队伍呢。

    当然了,杨振招揽他们合作,也并不是在想着一定要把他们的人马纳入征东先遣营的麾下。

    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携手合作的时候可以一起共事,事成之后双方完全可以一拍两散,就像在辽南沿海与胡长海、高成友等人合作的做法那样。

    这样做,既可以弥补自己带到草原上的人马较少这个缺陷,同时又可以在这一带的草原上给自己结个善缘。

    而且,杨振也希望通过类似这样的合作,彻底断绝了这些草原马贼队伍将来投降或者归附满鞑子的可能。

    当初离开松山城之前的时候,杨振的这个思路还不够清晰,等他到了李麻曾经盘踞的这个黑松岭之后,看了他们以前的生存条件,他觉得存在这样的机会。

    不过,这一回他们来边外的时候,徐昌永把孟和留下守卫乳峰岗黑石岗一带的营寨设施了,并没有让孟和率队跟着来。

    徐昌永想把自己立功虏获的机会留给自己身边更亲近的人,这样的做法也未尝不可,杨振也不好多说什么。

    而且乳峰岗的营寨,黑石岗的冶炼棚两个地方,也都是顶重要的所在,采矿一天也不能停,冶炼一天也不能停。

    孟和手下新分配的二鞑子青壮们,就承担着这样的繁重劳役,的确轻易脱不得身。

    这个孟和没有随军到边外,那么尝试联络努鲁尔虎山一带绺子马贼的差事,自然就要着落在李麻的肩膀上了。

    此时,杨振听他说起这一带的小股马贼他了解情况,略想了想,咽下嘴里的食物,对李麻说道:

    “李麻兄弟!既然你说你对这一带的情况有所了解,那么我问问你,这一带的好汉,可有与你相熟义气的人物?!”

    大家正狼吞虎咽地吃着烤黄羊,猛地听见杨振这么一问,立刻都停了下来,抬眼看着杨振,心里揣摩着杨振这是要做什么。

    而刚刚走回到自己的位置,正在分割黄羊肋排肉的李麻,听见这话,略一愣,心下明了,当下又放下手中短刀,站起来对杨振说道:

    “回总兵大人的话!要说这一带,与卑职相熟义气的好汉,不能说完全没有,可也算不上多么相熟义气!

    “咱们草原上的各个绺子之间,偶尔也会合作,可是每次事毕,分完了东西就散伙,连个姓名也不通,就各奔东西了!

    “各绺子相互合作的时候,自是称兄道弟,你好我好大家好,可是就算是这样,也都得提防着点别人,唯恐背后有人捅刀子!

    “所以这么多年混下来,你吞我并,拧不成一股绳,倒叫草原上的那些部落贵人们,各个击破,今天灭一股,明天灭一伙,剿得差不多了!”

    李麻听见杨振问话,知道杨振可能想通过自己联络草原上的其他马贼队伍,对他来说,此事原本无可无不可。

    只是之前孟和招揽过此地的一些绺子,没招揽过来肯定是有原因的,所以他可不敢主动站出来大包大揽。

    “李麻兄弟!我张臣看你原也是个爽快人,大人的意思,想必你也能懂!这一带有哪些绺子好汉,你要是搭得上话,能联络,这两日你就替大人走一趟,成不成的另说!”

    张臣跟随杨振时间长了,此前杨振一说这茬,他就已经懂了杨振的意思,这回出边的人马六百多,若是如期会合上了杨珅新募的民壮兵员,那就够了。

    可若是迟迟等不来杨珅募集的民壮兵员,那么这六百多将士遇上关里来的大商队,要竟全功却也有点风险。

    这一回他们过来边外,截杀张家口出来的商队,目的不是为了击败对方,也不是为追杀对方,目的是为了劫夺他们的财货。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要竟全功,不使财货流失,自己这一边需要足够多的人马才行。

    然而要从松山带走足够多的人马,却又不成,因为这样一来,不仅会耽误了松山城内外的各项工程,而且也会造成松山城防御的空虚,同时更会引起锦州城祖家将们的严重怀疑。

    所以,要想避免身后出现这些问题,同时又想拉起足够的人马,眼下只剩下两个选择了。

    其一,是在三座塔老老实实等着,等杨珅招募的宣府兵员赶来会合。

    其二,是立即想办法派人联络这一带占山为王打家劫舍的绺子马贼。

    有了之前在辽南沿海的那些打法,杨振的念头一提出来,张臣,还有李禄,这些当初跟着到辽南作战的将领,立刻就明白了。

第三零五章 人物

    “是啊,李把总,能不能成,咱们再说,如果这一带有说得上话的,你就走上一趟问问看!有愿意合作的,咱们总兵大人亏待不了他!”

    “就是,李兄弟,总兵大人有多仗义,这事儿我们都清楚!你把人招来,咱们见面谈谈嘛,成不成的也不在你,你犯个什么愁?!”

    先是李禄,然后是反应过来的徐昌永,接着冲李麻喊话,原本还算淡定的李麻,见这个阵势,一下子慌了起来,连连说道:

    “不是卑职推脱!卑职与这一带讨生活的绺子先前多有纠葛,合作是合作过,可是背后互相捅刀子的事情也没少干!

    “这回卑职建议徐参将到这里扎营,而不是去三座塔那边,也是担心那些人不明就里再埋伏了咱们!”

    说到这里,李麻略作停顿,又看着杨振说道:“既然总兵大人有这样的意思,卑职情愿冒险走一趟!成不成的,卑职不敢打包票,但是一定能把大人的话带到!”

    杨振见李麻最后说了这样的话,当即冲他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摆手招呼他坐下,对他说道:

    “咱们在这个地方,也停留不了多久,所以,远的那些山头寨子咱们且先不说,你就先说说看,距离三座塔三天以内路程的绺子有几股,都有多少人马吧!”

    “草上飞,青山好,老炮头,红喇嘛!除了卑职的旧号——麻子李以外,这个三座塔以西,直到青峦岭一带,方圆二百里之内,就卑职所知,还有这么四股名头响亮的绺子人马!”

    李麻见杨振如此直言不讳,问得明白,知道这件事情他是躲不过去了。

    不过,方才杨振自己也说了,成不成的不要紧,只叫他把消息带到即可,这又让他的心里多少踏实了一点。

    当下干脆老老实实地,把这一带的情况说了出口,而且还进一步补充说道:“人马最多的一股,却是红喇嘛!其麾下现在,约莫还有五六百条好汉!

    “此人卑职还算相熟,不过,他却在努鲁尔虎山北边的黑山子一带,距离三座塔此地最远!三两日之内,怕是搭不上线!当时孟和兄弟也没能联络上啊!”

    “既然如此,那就以后再说红喇嘛的事情吧!剩下的其他几股人马,情况如何,可能尽快联络?!”

    杨振听李麻那么说,心里多少有了点数了,这个红喇嘛人马多,要价恐怕就高,而且红喇嘛这个名字一听,就叫他心里有点打怵,备不住真是个喇嘛出身呢。

    杨振问完了话,看着李麻,其他众人也都仰脸看着他,都希望能得到一个好消息。

    这时就听见李麻说道:“老炮头此人,在西南群山里的七峰山一带,其麾下好汉,听说也能有三五百个!

    “不过他距离三座塔,却有差不多二百里,往常跟卑职也是井水不犯河水,没有甚么交情!卑职只能试试再说了!

    “至于草上飞、青山好两股,他们的密营就在西边青峦岭一带,卑职过去在青峦岭落脚的时候,多曾与他们打过一些交道!草上飞手下人马不多,大约五六十个!

    “青山好的人马稍多一点,约莫九十来个,不过一百之数!卑职与青山好之前有过一些不睦,可若是大人决心招揽,为了大人事业,卑职愿意亲自前去,走上一趟!”

    说到这里,李麻停顿了片刻,看着杨振又说道:“只是这几股人马,当时孟和兄弟前来边外那一趟,都已走了一遍,既然当时没能说动他们来归,那么卑职现在再去,空口白牙却也未必说得动啊!”

    李麻说完了这些话以后,火光下的麻子脸上满是为难之色,只是看着杨振,等待杨振的说法。

    杨振听了李麻说的话,看了李麻的样子,知道他心里犯难,于是想了想,对他说道:“这一回你再带人去,可以明确告诉草上飞和青山好两点!

    “第一,咱们松山官军与他们的关系,只是合作而已,绝对不是收编!我杨振不贪图他们手底下那点人马!叫他们把心放到肚子里去!

    “第二,跟咱们合作,也绝对不是白合作,将来事成之后,咱们松山官军对他们必有重谢!要银子,给银子,要马骡,给马骡,要粮械,也可以给粮械!

    “咱们的情况,你也可以跟他们透露一些,我们是主力,只叫他们入伙!他们要是想做这一笔买卖,就叫他们开个价!告诉他们,若是价钱合适,咱们一切都好商量!”

    杨振一边想着一边对李麻说了这番话,却不料已经从众人的谈话中发觉了一点异常讯息的祖克勇,此刻正皱着眉头,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当然了,此时的杨振顾不上跟他解释,只是略作停顿,就转头看着张臣和李禄,对他们两个说道:

    “这回咱们来边外,一共带来了几门炮?!”

    张臣和李禄听见这话,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个都是不明就里,不过现在张臣代管着松山城的炮队,李禄又兼领着先遣营的中军,这些情况正该询问他们。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最后由职务更高年龄却小得多的李禄回答道:“回大人的话!若是刨去抬枪小炮队那五架九头鸟不算的话,咱们这回出兵拢共带出来了六门炮!

    “其中两门佛郎机,四门虎蹲炮!大人叫制铁所新造的冲天炮,也就是大人所说的那个臼炮,为数虽然颇不少了,但是实在还是有点重!

    “咱们这一回出兵塞外,大人讲兵贵神速,带上它们颇不方便,因此卑职一门也没带来!”

    李禄作为先遣营的中军,对此行携带的枪炮弹药情况还是很熟悉的。

    这次到边外来,他的本意是利用火枪队、掷弹兵队等一人双马的机会,多带来一些飞将军的,但是,杨振既然提出了要带一些中小型的火炮来,他也没办法,就选了征东先遣营中现有的最轻便的一些火炮带了来。

    不过为了节省马力,也为了行动快捷方便,他没有带制铁所造出来的那几门臼炮。

    臼炮的口径虽然很大,散弹的装弹量装药量都很可观,直射的时候其覆盖面很大,近距离情况威力也相当生猛。

    但是它在直射情况下的射程却十分有限,同时又因为口径较大,炮筒子较厚,与其他几款中小型火炮相比,比如与佛郎机相比,比较沉重,与虎蹲炮相比,就更显沉重了。

    制铁所一门铁制臼炮的重量,顶得上两门佛郎机,或者三门虎蹲炮的重量了,没有佛郎机、虎蹲炮之类的小型炮携带方便。

    最重要的是,制铁所和炮队经过了反复的试验,发现这种炮筒子粗大的臼炮,有个极大的缺陷,就是它直射的时候射程较短。

    当它使用散弹的时候,散弹弹丸小而密集,射程上还好那么一点,可若是使用了与其口径相适应的实心大铁弹丸,或者大铅弹丸,那就太糟糕了。

    唯有以很大的仰角,即炮口冲天往上抛射弹丸的时候,这种臼炮才能够打出一个稍微好一点的射程和距离。

    就这样,一来二去的,制铁所的工匠和炮队的士卒们,就都管杨振指示铸造的这种臼炮,叫做冲天炮了。

    这个情况,杨振也有所了解,此刻听到李禄解释说此行没有携带臼炮,他也无可无不可。

    因为原本臼炮搞出来就是一种两用炮,一个是继续壮大散弹攻势,将来依托既定的工事打防御作战时用的。

    第二个则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先遣营现在使用的“万人敌”小型化一些,到时候利用臼炮的炮管粗短,膛压较小这个特点,把小型化一点的“万人敌”抛射出去,当成开花弹使用的。

    所以,即便暂时在游击作战中携带不方便,作用不明显,那也没有关系,杨振更加看重的,是臼炮或者冲天炮的未来。

    却说杨振听了李禄的回答,稍微犹豫了片刻,对张臣和李禄说道:“这样吧,你们匀出来两门虎蹲炮,给李麻带上,当做他去见草上飞和青山好的见面礼!买卖不成仁义在嘛,有了这个见面礼,李麻兄弟去了也好说话!”

    “啊?!大人,咱们这回来边外,这么多人可是一共只带了六门炮!要是一下子送出去两门,咱们可就只剩下四门了啊!”

    李禄乍听见杨振的话,顿时有一点不可思议地看着杨振,希望杨振再考虑考虑,那意思是,自己手头本就不宽裕,咱就别这么大方了!

    李禄话音刚落,杨振即哈哈一笑,接过话头说道:“无妨!无妨!你们也要记住了,不管到时候,人马都比器械重要!

    “而且,我等与他们素不相识,光靠空口白牙,人家凭什么给咱们鞍前马后效力?!唯有这样做,才能表示与他们合作的诚意嘛!”

第三零六章 决心

    杨振的心里其实已经有点明白过来了,这个已经归附了自己的李麻,可能先前并不在这一带厮混,所以他才与努鲁尔虎山北头黑山子一带的红喇嘛相熟,而与努鲁尔虎山南段这一带的几股绺子不熟。

    若是考虑到这一带的几股绺子只有他这一股最后跟着孟和去了松山,归附了自己,那么恐怕他跟这一带的几股绺子之间不仅不熟甚至还有过节。

    再联想到当初在松山城内见到这个李麻时他所说过的话,杨振的心里面迅速地就对东蒙古草原上的马贼队伍有了一个更加深入一点的了解了。

    努鲁尔虎山的北边,更靠近满鞑与东蒙古部落那些王公贝勒的主要牧地,所以对草原马贼队伍就清剿得厉害一点。

    李麻扛不住了,就带着队伍逃来了南边,但是到了南边以后,等于是在本地马贼队伍的锅子了抢饭吃,所以相互之间不好相处。

    恰赶上孟和奉了杨振这个松山团练总兵官的命令,到边外草原上招募人马,所以李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跟着投奔了杨振。

    前前后后,这么一串起来,杨振的心里就跟明镜似的了。

    那么既然这样的话,此时叫李麻去联络本地马贼,若是自己还像以前叫孟和前去联络一样,光靠他空口白牙一张嘴,恐怕也没什么效果啊。

    若是没个见面礼,李麻能不能见到本地对方,把自己的话带到,都不一定呢。

    却说杨振说出了那番话以后,张臣、李禄也都不吱声了,原本还有些犹豫的李麻,见杨振既然这么说,立刻满口应承了下来。

    有了这样的见面礼,他也就不担心草上飞、青山好两个马贼头领避而不见了,同时也不再担心到时候不好开口了。

    其实,杨振心里还有一些跟虎蹲炮有关的想法,只是当着众人的面儿,他不太好公开地说出来而已。

    首先,有了制铁所陆续铸成的大口径臼炮,或者说冲天炮之后,类似虎蹲炮这样的小型炮,对他来说,地位已经下降了,不再那么重要了。

    其次,给了这么两股绺子一家一门炮,并没有便宜了外人。这一回,他们要是跟自己携手合作了,那么这两门炮,仍然是为在自己所用。

    即便这一回他们不入伙,那么将来他们拿着这两门炮,跟归附了满鞑子的东蒙部落骑兵对着干,或者跟前来清剿马贼的满鞑子直接对着干,对杨振来说都是值得的。

    毕竟,敌人的敌人,就可以当成朋友来支援,他们这些绺子在边外多杀一个北虏,或者东虏,那么将来杨振这边的压力就会少一分,这个道理他很清楚。

    再者,长远来看,这些人将来要想长期使用自己赠送的虎蹲炮,那么他们就需要源源不断的火药和弹丸,到时候,整个塞北大地,他们恐怕也只能朝自己求购,或者向自己请求援助了。

    一旦这个局面形成,那么有了如今结下的善缘,将来东蒙草原上只要有个风吹草动,他们这些马贼头领首先要投靠的,恐怕就只能是自己了。

    杨振解决了一件事情,心里踏实了一点,当即招呼着众人,继续围着篝火大口吃肉,军中不许带酒,众人或以山泉水代酒,或以面汤子代酒,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眼看着夜色已深,篝火将熄,众人吃饱喝足,哈欠连天,正准备各自回去歇息,这时却见一直埋头吃喝,并不怎么说话的祖克勇,突然对着杨振说道:

    “总兵大人!末将心里,有一些疑问,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杨振奔波了一天,原也有些困倦了,只待遣散了众将,自己好去休息,不过此时他听见祖克勇这么说,又看见他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先是一愣,继而立刻就想到了他可能要问的话题。

    当下,他心里一边想着如何跟他解释,一边对他说道:“咱们都是自家兄弟,还有什么不当问的呢?!祖兄弟,你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

    “那么,卑职敢问总兵大人,我们这次来边外,除了接应杨珅杨守备新募征东营兵员,可是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祖克勇听了杨振的话,当然不再犹豫,直接了当地将心中疑问说了出来:“方才听总兵大人安排李麻兄弟,招揽草原上的绺子胡匪,说到合作什么买卖!

    “请恕卑职愚钝,实在想不出咱们西出边外,接应杨珅兄弟新募民壮,为何需要招揽此地绺子胡匪,咱们征东营在草原上跟这些绺子胡匪,又能合作什么买卖?!”

    在场众人,看看祖克勇,再看看杨振,心下都是恍然,敢情到现在为止祖克勇还是蒙在鼓里,而杨总兵居然也没有对他直言相告。

    杨振见众人都看着自己,知道这件事情不适宜再对祖克勇隐瞒下去,当下先是对着众人说道:

    “夜已深了!诸位且先各回营地休息!明日一早,李麻先带部分人马,前去联络草上飞青山好!另外叫邓恩也领一棚人,带着两门虎蹲炮陪同前往!”

    说到这里,杨振看了看祖克勇,最后说道:“祖兄弟留下说话!其他人都散了吧,回去约束人马,早点歇息,夜里执行宵禁,不许随意走动喧哗!”

    众人见杨振这么说,连忙领了命,各自散去,只留下杨振、祖克勇两个人仍坐在将要熄灭的篝火堆边,还有一个麻克清在旁边伺候着。

    “祖兄弟,这件事情,倒是我疏忽大意了!你有疑问实属正常,咱们这次到边外来,的确另有一件大事要做!”

    说到这里,杨振也不再隐瞒,当下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如何得到消息,以及准备如何截杀张家口边外商队的想法说了出来。

    饶是祖克勇已经料到了此次出来边外绝对不只是接应杨珅那么简单,可是乍听了杨振的全盘计划,也是惊得目瞪口呆,瞠目结舌,瞪着杨振说不出话来。

    “祖兄弟,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一旦传将出去,咱们不光是有扑空的风险,而且一旦被人告到了山海关,告到了朝堂上,就又不知道掀起多少无谓的风波了!

    “咱们也是生死之交,刎颈之交了,我杨振自然绝对信得过你祖兄弟!但是,松山城里面,毕竟人多嘴杂,人心难测,稍微一个不慎重,这个计划恐怕就要胎死腹中了!

    “我在松山城里时,没有径直告诉你,也是保护你的意思!至于咱们出了边外以后没有对你明说,则是我的疏忽了!这几日晓行夜宿,餐风饮露,竟然忘了这个茬儿了!兄弟多多体谅!”

    杨振语气诚恳地把话说完,冲着祖克勇拱手行了一礼,倒叫祖克勇一下子站了起来,连忙对着杨振还了一礼。

    祖克勇一边躬身还礼,一边说道:“既是如此,卑职自无话说!多谢总兵大人以此直言相告!”

    祖克勇说到这里,看了看杨振,然后接着说道:“卑职虽然出身宁远祖家,但是既然决意追随总兵大人一心抗虏,那么宗族之利害得失,即已非卑职所考虑!”

    祖克勇显然已经明白,杨振在松山城里的时候因何没有对他直说这个事情了,毕竟他在征东营里的角色地位多少有点尴尬。

    不过,自从当初跟着杨振从宁远走海路北上救援松山开始,直到现在,他也看清了许多事情,叫他心中也生出了无限的希望。

    如果杨振真的矢志平虏复辽,在现在的辽东军以外另觅一条出路,他祖克勇未尝不可以放下一切门户之见誓死追随。

    当然了,所有这一切,都要杨振自己先摆脱门户之见,充分地信赖自己才行啊!

    否则的话,自己作为征东先遣营的副将,却一直被排斥在征东营核心决策圈子之外,就是今后一直跟着杨振,自己又能发挥什么作用呢!

    如果一直这样的话,那自己还不如干脆回到锦州城里,回到祖大帅的身边,增加祖大帅身边主战抗虏的力量呢,也免得祖泽远那些人做得太过分!

    祖克勇心里想着这些,接着前面的话头说道:“况且宗族之利害得失,与国家之存亡大义,孰轻孰重,孰大孰小,卑职又岂能分不清楚?!总兵大人若是信得过卑职,卑职自是一心一意追随大人抗虏到底!”

    祖克勇把话说到了这里,对着杨振一躬到地,然后并不起身,就等着杨振非要给他一个准话了。

    而他最后留着没有明说出来的意思,杨振也听明白了,那就是:你杨振要是不信任我祖某人,想让我走,那我随时可以走人。

第三零七章 消散

    杨振当然舍不得祖克勇这个悍将,虽然始终对他出身祖家有一些疑虑,可是留他在麾下终究是利大于弊。

    若是他真能够摈弃祖氏宗族之私,而将国家民族大义放在第一位,那么杨振更是求之不得了。

    所以,听见祖克勇这么说,见他并没有因为瞒着他而翻脸,杨振心里踏实了许多,见他如此,连忙站了起来,将他一把扶起。

    “祖兄弟说的是哪里话来着?!我杨振当然信得过你!咱们当初从宁远城一并出来,历尽艰险,乃有今日,你我之间,说是生死之交,刎颈之交,也不为过吧?今后可切莫再说此等话了!”

    杨振说话的好时候,祖克勇盯着杨振,似乎是要从杨振的言行举止之间,要看出一些什么来,不过等到杨振把话说话,他也没有看出杨振的脸上有一丝的游移不定来。

    因为,杨振对他说出的这些话,正是杨振此刻的真心话。

    上次的朝廷钦差事件,其实就是一次检验了。

    但是结果证明,却是夏成德的人向杏山总兵祖泽远出卖了杨振率队出击敌后的消息,而不是驻扎在城外,与锦州或者杏山联络更加方便的祖克勇。

    如今连夏成德这样的人,他都已经决心收用了,那么这个跟自己一路从宁远出来并肩战斗了那么久的祖克勇,他又有什么不能收用的呢?!

    之所以,到现在为止,杨振仍然在有些事情上面刻意瞒着祖克勇,倒并不是因为他在内心深处仍旧不信任祖克勇,而是他对祖克勇身边的那些部下们仍然有所疑虑。

    祖克勇是一个耿直汉子不假,可是备不住他身边就有祖泽远、吴三桂,或者是祖大寿亲自安排的人。

    眼下自己身边骑兵较少,如果将来有了新的骑兵队伍,到时候就可以考虑,把新的骑兵队伍安排到祖克勇的麾下,以便尽快稀释他麾下祖大寿中军重骑的色彩。

    杨振见祖克勇目光炯炯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心知这个耿直汉子并不是好欺瞒哄骗的主儿,一边庆幸自己方才语出至诚,一边沉吟着岔开了话题,又对他说道:

    “先前你曾问起,咱们准备在此地停留等候多久,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从明天起,咱们等候三天,最多等候三天!

    “在这三天里面,我们一边等等杨珅的队伍,一边也看看李麻兄弟的事情,能办得怎么样。到了第四天一早,不管结果如何,不管我们的人马,能够有所增加,我们都要启程前往伏击地了!”

    “咱们要去红庙子么?继续去找杨珅杨守备会合?!”

    “不,到时候咱们直接去土城子!人马多自然有人马多的打法,可是人马少却也有人马少的打法!老子还就不信了,他一个汉奸商队,又能强大到哪里去?!”

    杨振这一次从松山城临行之前,刻意嘱咐李禄携带一批从熊岳城、盖州城缴获的满鞑子镶白旗衣甲,以防有个万一之用。

    如果自己一行人,与缴立柱所说的杨珅招募的宣府兵员一千多人顺利会合了,那么自己的人马足够,这些满鞑子镶白旗的衣甲就用处不大了。

    可若是没能与杨珅招募的宣府兵员顺利会合,那么到时候就选出三百人来,换上了满鞑子镶白旗的衣甲,再搞它一次浑水摸鱼。

    东蒙古草原上突然出现一支满鞑子镶白旗的披甲骑兵,固然令人心生诧异,但是以张家口汉奸商队东主们的德行,恐怕就是心中诧异,也不敢多问一句话吧!

    当下,杨振也不隐瞒,三言两语,把自己的打算都给祖克勇说了,直听得老实人祖克勇一阵目瞪口呆。

    而且,杨振既然已经对祖克勇明说了这些事情,当场即顺水推舟,就把这个乔装成镶白旗满鞑子重骑的任务,交给了祖克勇所部一起承担。

    也是直到此时,祖克勇听见杨振这么跟他掏心掏肺地,原先在心底隐藏已久、压抑已久的那些焦躁、烦闷,甚至是不平,立刻间就消散无踪了。

    接下来的两天里,杨振轮番带着祖克勇和徐昌永两部骑兵,走遍了三座塔所在的营州卫旧城及其周边地带。

    营州卫旧城荒废已久,早已成了一片废墟,一片片断壁残垣中间,丛生着无尽的杂草灌木,唯有倾颓倒塌只剩下地基和乱石的城墙,仍能隐约看出它曾经的辉煌。

    庆幸的是,废墟上挺立的三座砖石建造的古塔,依旧巍然屹立着。

    北塔、南塔、东塔,三座塔下的寺庙附属建筑,也淹没在丛生的杂草与灌木之中了,只有偶尔细心观察,方能看到掩映在杂草灌木之中的一些砖石遗迹。

    在位于三座塔中间地带的老城区废墟里面,一些没有完全倾塌的半拉子房屋旁边,更是随处可见散乱的人畜尸骨。

    日光下,白骨森然,苍蝇遍地,恶臭呛鼻。

    亲眼看到了这些,杨振方才明白,为什么李麻、徐昌永最后领着众人直接上了黑松岭的老营地,倒是自己这个两世为人的人终究还是太天真了。

    与此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什么辽东军即使在仍旧强大的时候也不没有占领三座塔,重新恢复这座营州卫城昔日的辉煌。

    当然,他也明白了,为什么明军退出营州卫已经将近两百年了,而辽东军也已经接近了历史上最虚弱的时候,那些游牧在努鲁尔虎山一带的东蒙古部落,却没有前来占据它了。

    三座塔的地理位置,其实很好,一边是气势雄伟绵延数百里地的努鲁尔虎山,一边是浩浩荡荡流淌了亿万斯年的白狼水大凌河。

    有山,有水,而夹在山和水之间的则是起伏不大的浅山丘陵地带,中间又夹杂着一小块一小块肥沃的平原。

    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好好来经营,此时未尝不是一块好地方,也未尝不能够在此地立足。

    不过,可惜的是,到了崇祯十二年的时候,不管是朝廷,还是辽东军,都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或者说比较有利的条件,来慢慢经营这个地方了。

    对杨振来说,同样也是如此。

    因为这个地方,距离辽西的宁锦防线太远,而距离边外的蒙古部落又太近。

    早在崇祯二年的时候,随着喀喇沁部的投靠满清,这个地方与大明朝的蓟镇之间就已经被阻断了道路。

    要想获得正常且不间断的补给,几乎没有可能了,这也是为什么这个地方被放弃,并且到了明朝末年朝廷的军事力量只能存在于辽西沿海一带城堡之中的原因了。

    当然了,要说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这里没有大量的人口,没有大量的人口就没法开垦荒地,没有垦荒种地的人,也就养不了守卫城池的兵。

    而且没有粮食,没有银子,没有大量人口,他甚至连重建城池的工匠、民夫都招募不来。

    如果三座塔的城池不能重建,那么谁又敢于驻兵在这个地方呢?!

    这一回,杨振亲自去了一趟,实地勘察之后,也不得不打消了他心中曾经萌生过的一些想法,知道在目前的情况之下,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只能先以松山小城为根据地,来继续布局未来。

    杨振带着众人,在三座塔以北的黑松岭营地里焦急地等待了三天,但是他们没有等来杨珅的行踪,也没有等来杨珅新募人马的一点讯息。

    不过,在第三天的中午,他们等到了李麻和邓恩叫人捎回来的好消息,三座塔西北百余里青峦岭上的两个绺子头领草上飞和青山好答应入伙。

    到了第三天的傍晚时分,杨振得报,李麻领着一只百余人马的队伍,出现在了黑松岭的山下。

    杨振听到了这个消息,连忙带着黑松岭营地里的众将,兴高采烈地来到了山下,亲自迎接。

    杨振领着营里的众将,一出现在山下的路口,拥挤在路上的一片人马,就迅速闪开了一条缝隙。

    这个时候,李麻喜气洋洋地小跑着上得前来,隔着几步路,躬身对着杨振说道:“总兵大人!卑职此行,幸不辱命!草上飞,青山好,两路好汉,都答应入伙了!”

    此刻,夕阳余晖之下,狭窄的山道上,挤满了乌压压的人马,加上李麻自己带走的一队人马,怎么看,也就一百多一点而已。

    若是加上众人手里牵着的坐骑,以及随队行动携带补给物资的驮马,拥挤在狭窄的山道上,也算是颇有一番声势。

    不过,先前说好的草上飞、青山好两路绺子人马,怎么也得小二百号人马吧,眼前怎么看也没有那么多。

    杨振本来满心欢喜,听了李麻的禀报,再打眼一看,却有些疑惑了,而且他也没有在人群里面看见邓恩所部人马。

第三零八章 入伙

    杨振正疑惑着,准备开口询问,却听见李麻在面前又笑着对自己说道:“总兵大人!说来真是事有凑巧!卑职不认得七峰山的老炮头,不料草上飞却认得!

    “听说咱们的买卖还缺一些人手,草上飞请缨带路,领着邓恩兄弟,南下往七峰山,去见老炮头了!”

    听到李麻这么说,杨振的心里疑惑稍解,开口问道:“既是如此,也就罢了!只是咱们不能在此地多做停留了,明日一早就要出发!邓恩与你分道南下之前,你们可曾说好了将来会合之处?!”

    跟着杨振一道下上来迎的祖克勇、徐昌永、张臣、李禄,听了这话,都去看着李麻。

    这时却见李麻接着说道:“回大人的话!咱们下一步要往老花木伦和阴金河交汇处的土城子去,往西径直翻过了努鲁尔虎山,路程虽然最短,但是却最难通行!

    “此外一条路,就是绕道往南去,去走七峰山下!那里有几处山口,也曾是过去关里商旅往来三座塔毕竟之路!咱们可在七峰山与他们会合!”

    说到这里,李麻挺直了身体,抬手往后一指,说道:“青山好兄弟,原也曾在七峰山讨生活,也知道去七峰山老炮头山寨的道路!”

    杨振听见李麻这么说,顺着李麻的手臂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却看见远处一匹白花马上一个汉子,正被人簇拥着,往杨振这里张望。

    杨振与那汉子之间,相距约在三十步上下,不过在夕阳的光照下,彼此却也看得甚是分明。

    那个青山好,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黑瘦汉子,个头不怎么高,体格也不强壮,此时在六月初的大热天里,身上却仍披着一件肮脏不堪的白板子对襟羊皮袄。

    那汉子的头上,还戴了一个不知道使用了多少年的破旧锁子护颈铁皮盔,把一张脸遮挡了大半。

    此时,他见李麻说到他,杨振也在向他这边看过来,当即就在马上,远远地冲着杨振一抱拳,算是简单地见了礼。

    杨振见状,也没再多问李麻什么话了,而是远远地冲着青山好点了点头,然后示意李麻前头带路,一行人向着青山好骑马驻足的地方走去。

    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就听见徐昌永在后边嘟嘟囔囔地发着牢骚说道:“什么他娘的青山好,见了咱们杨总兵,敢他娘的不下马么?!”

    杨振隐约听见这话,皱着眉头回头看了一眼徐昌永,徐昌永赶紧闭了嘴。

    说白了,此时是自己找人合作,而不是接纳对方投降,人家要是给面子固然好,可是不给你面子,你也不能把人怎么着,毕竟人家不是你的手下人。

    这点肚量,杨振还是有的。

    两边原也相隔不远,李麻领着杨振一行人,只片刻间,就到了青山好的白花马跟前几步。

    到了此时,那个青山好也不再托大,隔着三两步的距离,干脆利索地翻身下了马,懒洋洋地冲着杨振一抱拳,似笑非笑地说道:

    “杨总兵,你够意思,咱们没有入伙,就先送了一门炮,可比当初孟和那老小子空口白牙前来收编我强多了!

    “既然收了杨总兵你的礼,这一回我青山好要是不来走这一遭,将来传出去了,岂不是叫人笑话咱们不仗义?!”

    “这么说的话,青山好兄弟就是答应入伙咯?”

    杨振见青山好对自己,以及对自己这边的众将有着提防的心思,刻意保持双方的距离,不是很热情,自己也不说破,相应地笑着问了一句。

    此时离得近了,杨振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这个绰号叫做青山好的汉子,破铁盔下看得见从眼睛到下巴的半张黝黑面孔。

    嘴巴上下胡须稀疏,鼻梁和瘦削的脸上疤痕遍布,一双小而圆的眼睛闪着光,给人一种阴鸷而狠辣的感觉。

    杨振很清楚,这个年月里,能够在草原上幸存下来的马贼队伍头领,没有一个是善茬子。

    眼前这个青山好,个头虽不高,但是身材干瘦,四肢矫健,看起来年纪并不很大,约莫三十来岁的样子。

    但是那双时而狐疑时而阴狠的小眼睛,却叫杨振觉得他的年纪好大了一般。

    “我青山好的队伍,既然来了,当然就是入伙了!若说这样的买卖,咱们虽然做过了许多回,可是与堂堂朝廷的官军合作,却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我得亲自过来看看才放心!”

    青山好见杨振盯着自己打量,他的眼神也不躲闪,而是迎着杨振的目光,继续说道:“杨总兵,你的部下邓恩兄弟,现在好得很!咱们没有事儿,他们就没事儿!”

    说到这里,青山好撇着嘴微微一笑,话锋一转,说道:“至于七峰山的老炮头,就算他不入伙,到时候咱们队伍从他的地盘上过,料他也不至于说什么!最多了,也就是再费杨总兵你们一门炮,给他老炮头充作买路钱!”

    “买路钱?!老子看你们是穷疯了!知道老子们是什么人么?!谁敢挡老子们的路,老子们就叫他知道一下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早就看不惯这个青山好做派的徐昌永,一直跟在杨振的身边打量着这股马贼,此时听见这个青山好半带调侃半带轻视的话,顿时怒火上升,呵斥起来。

    青山好的好,也叫杨振的心里有些不舒服,因为他话里话外已经暗示了草上飞带着邓恩所部去七峰山,还有另外的一层意思。

    那就是作为留在这几股马贼手里的人质,来确保青山好这一行人跟着李麻过来以后的安全。

    这人心眼是够细的了。

    杨振想着这些事情,听见了徐昌永的话,挥挥手制止了他,看见当面的青山好,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仿佛对徐昌永怒气冲冲的表现,根本就不以为意,于是杨振笑着点了点头,对他说道:

    “边外草原上的情况,还是你们最清楚!眼前咱们既然合作了,那就是一家人了,咱们的目的地,你们们也知道,接下来往西怎么走方便,咱们就怎么走!”

    说完这了些话,杨振转身指着身后的众将,一一向那个青山好做了简单的介绍,徐昌永瞪着青山好轻哼了一声算是打了照面,祖克勇、张臣、李禄则都是面无表情地,冲着青山好点了点头。

    青山好的嚣张跋扈模样,自然令这些人十分反感,十分看不惯,奈何杨振打算借助这些人的力量,他们也只能认了。

    若是在其他地方碰见,那么是敌是友恐怕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杨振麾下这些将领虽然如此表现,但那个青山好倒也并不怎么在意,只是侧着脸,斜着眼,一个个地打量过去,却也并不主动报上自己的真实姓名。

    杨振一看就知道,这个青山好只是一时入伙合作,并没有什么长远打算,事后怕是不会轻易投效自己。

    众人接了青山好一伙人马,上了黑松岭,到了林中营地安置,围着夜幕下的篝火,大餐了一顿白天打来的猎物,然后各自休息,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一早,天刚亮,黑松岭营地里的各路人马,吃了早饭,收拾妥当,下了山,以李麻、青山好所部轻骑为前锋,离了三座塔地区,转往西南方向驰去。

    马贼队伍嘴里的七峰山,是努鲁尔虎山的西南余脉一片山岭,距离三座塔地区约莫一百七八十里的路程。

    此地原是兀良哈三卫里面诺音卫的所在地,同时也是老花木伦河上游即老哈河上游,与大凌河上游的分水岭。

    那里的山岭地势,连绵起伏,但却并不高大,也不险峻,加上往南有许多河谷流水注入大凌河,往北有许多河谷水流汇聚而成老哈河,所以,自古以来,那里就是宣府、蓟北地区通往辽东地区的要道。

    当然了,到了崇祯十二年的时候,随着边外蒙古部落一个个被满清征服,这条曾经繁华的商路要道,早就断绝废弃了。

    只有那些盘踞在张家口地区的山右汉奸商人们,才偶尔壮着胆子从这里偷偷摸摸地经过,以便缩短他们与东虏满鞑直接交易的路程。

    不过,大明朝在宣大边外地区,尤其是蓟镇边外地区军事力量的土崩瓦解,并没有让这里成为权力的真空。

    大明朝在蓟北边外军事力量的烟消云散,反而成全了在历次建虏入寇的战争中逃亡边外的那些**、军户、矿匪、流民们。

    这些人,在这一片大明朝无力管辖,而东蒙古部落与满鞑子鞭长莫及的三不管地带,渐渐壮大了起来。

    这些人充斥了蓟北边外许多绿林山头,成为了塞北马贼队伍,尤其是东蒙古地区南部众多绺子马贼队伍的源头活水。

    在前往七峰山老炮头山寨去的路上,杨振从李麻那里,并从放下了警惕心的青山好那里,了解到了这个老炮头的来历。

第三零九章 义贼

    这个老炮头,恰是崇祯二年冬东虏首次破边入寇京师的那次战争之中,溃散逃亡到边外的蓟镇边军炮手出身。

    崇祯二年冬,东虏肆虐京畿的时候,蓟镇边军以及救援京师的各路兵马在东虏鞑子面前一败再败,大量溃散的官军士卒流散四方,有许多最后落草为寇。

    这个老炮头溃散之后,畏罪流亡边外,从此辗转塞北,投靠过多股绺子,最后自己拉起了一股人马,落脚在蓟北边外努鲁尔虎山南段东麓的七峰山一带。

    并且凭着自己当过边军炮头练就的看家本领,还有自己手里陆续得到的几门铁炮,渐渐地在塞北绺子马贼圈子里,混出了名堂,成为了七峰山上几百号贼匪的大当家。

    老炮头与一般马贼不同。

    草原上的马贼队伍,绝大多数都没有后方,也没有什么家眷,抢到什么吃什么,根本不事耕作,吃了上顿没下顿,过得一天是一天,没有长远打算。

    但是,这个老炮头却不一样,他有一个相对固定的山寨,手下人除了逃亡的军户、**和蓟州、永平的矿奴、罪人之外,还收留了一些前来依附谋生的流民百姓。

    这些人,有的来自蓟北边外一带,有的来自边内蓟州、永平一带,不少人拖家带口,带着了女人和孩子前来依附。

    这些在战乱之中流离失所的老百姓的前来依附,让七峰山上的贼匪绺子们,显得十分与众不同。

    在七峰山里,这些流民百姓,帮着老炮头这股绺子贼匪垦了荒,种了地,给他们提供一些粮食。

    而老炮头这股绺子,则在塞外马贼土匪的群狼环伺之下,给这些依附山寨生存的流民百姓提供保护。

    就这样,这个蓟镇边军出身的老炮头,领着越聚越多的人马,在兵荒马乱的年月里,一半靠自耕,一半靠抢掠,竟然在几乎与世隔绝的塞北群山里面,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杨振跟着青山好、李麻前往七峰山的一路上,听了他们说起的,有关这个老炮头的种种传闻,他的心里面倒对这个人物生出了几分钦佩仰慕的感觉。

    马贼土匪之中的多数绺子,都是靠着抢夺和残害百姓为生,虽说现在的塞北,并没有什么真正的良民,他们抢夺和残害的,也都可以算作是自己的敌人,可是这种抢劫行为本身,却并不会因此就变得有多么光彩。

    倒是这个绰号叫做老炮头的马贼头子,颇有一番义贼做派,知道在七峰山收纳流民,并在乱世之中给他们提供一些保护。

    光是此举,就比其他那些只知道劫掠为生的一般马贼队伍,高出了一大截儿啊!

    六月初的塞北,也到了草长莺飞的时候,无边无际的山川原野上,望过去,满眼都是绿色。

    此时塞北的气候,也开始变得炎热起来,白天就不用说了,烈日当空,动辄就是满身臭汗。

    即便是到了夜里,大队人马宿营在荒山野岭间的树林子里面,也已经感觉不到什么冷意了。

    就这样,杨振领着麾下人马,在青山好的引领之下,一路上晓行夜宿,终于在离开了三座塔外黑松岭的第二天中午时分,进入了努鲁尔虎山南段东翼的群山之中。

    这里是努鲁尔虎山的东南余脉,虽然山势连绵,一望无际,但却并不陡峭险峻,起伏的山岭之上,生满了密林。

    青山好陪着杨振在前,带领一行人马,一会儿沿着起伏不断的山道翻山越岭,一会儿沿着狭窄弯曲的河谷左右穿梭,直转得后队人马晕头转向,转得徐昌永等众将怨声载道。

    多亏了从松山出发前,杨振嘱咐了张臣、李禄两部,都是一人双马,要不然的话,火枪队、小炮队、掷弹兵队带着大量的弹药辎重翻山越岭,非得累趴下了不可。

    青山好一路上沉默寡言,领着众人马进入群山之中,只顾打马前行,并不怎么说话,听着从后队人马那里传来的抱怨声,也并不接茬答话。

    直到未时左右,青山好领着杨振转出了又一个干涸的河谷,来到一条山间道路之上,方才指着前方的一片大山,回头对杨振说道:

    “杨总兵!前面就是七峰山了!这处所在,却是险峻,老炮头的寨子,就在前面的山上!”

    杨振骑着马,跟着来到了山道上,抬眼望着前方突然陡峭起来的山势,望着前方狭窄的山谷道路,望着两边茂密的山林,点着头,沉吟不语。

    跟在杨振身后的祖克勇,这个时候策马上前,对杨振说道:“大人!不如先叫末将带一队人马,跟着青山好兄弟往前探探道路!先跟此地绿林好汉们报个蔓,也算是咱们的一个礼数!”

    报个蔓,自是绿林黑话,就是通报一下的意思。

    此时祖克勇这么说,那意思就是叫他领着人先跟青山好往前面看看,最好跟老炮头的人马接上头,看看对方态度再说。

    杨振自己在山岭之间兜兜转转一个多时辰,也自转得累了,又见前面山势险峻,看不清来路,同时也不知老炮头对自己一行人的态度,心下正犯嘀咕,听见祖克勇这么说,眼看就要张口答应。

    就在这时,杨振听见青山好哈哈哈哈地先是一阵大笑,然后说道:“祖副将果然是世家将门出身,行事倒也谨慎!不过我们既然能够到得了这里,那就没有哨探的必要了!

    “若是他老炮头真有心打咱们一个埋伏,恐怕早就下手了,那样咱们也到不了这里!既然叫咱们平安无事地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那还担心个什么呢!”

    青山好看着祖克勇,语带嘲讽地把话说到这里,然后转脸对着杨振说道:“杨总兵,你说呢?!”

    杨振看了看祖克勇,见他面色凝重,显然仍在担心,不过他已经想过了,这个青山好虽然说话阴阳怪气,但是话糙理不糙,老炮头要对自己一行人马不利,肯定早动手了。

    杨振已经打了好几次伏击战了,这一回他们跟着青山好这么一路行来,已经平安地通过了许多处绝佳的伏击地。

    若是老炮头这股绺子要对自己不利,之前有的是上好的机会,绝不会等到现在才动手。

    “青山好兄弟说的没错!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了,想必咱们的一举一动,已经在老炮头兄弟的掌握之中了!走吧,不要让七峰山的好汉们久等了!”

    杨振说完了这话,打马上前,与青山好肩并肩,沿着眼前山谷里盘旋的山道,当先往里行去。

    祖克勇见状,自然也没得话说,只能举手往前用力一挥,领着身后的人马继续沿路跟着前行。

    一行人,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间道路,又往里行了七八里地,骑马走在最前面的青山好突然高声喊道:

    “当面可是——老炮头老哥哥亲临?!咱们兄弟,好久不见,老哥哥别来无恙乎?!”

    跟在青山好后面的杨振,闻听他这么高声呼喊,心里一动,立刻打马上前,再次与他走了个肩并肩。

    就在这个时候,杨振突然看见不远一个转角处中转出来一支人马,为首的一条壮汉,国字脸,络腮胡,赤膊短衫,不修边幅,稳稳地骑在一匹枣红马上。

    杨振的心里正自疑惑着,却见那个壮汉骑着马转过了山路拐弯处,一边迎着杨振一行人往前骑行,一边“哈哈哈哈”地大笑着,笑声粗豪而且爽朗。

    杨振尚未回过神来,就又听见远处那人大笑后大声说道:“老哥我好得很呐!倒是青山好老弟,你们来得却晚,叫俺们在这里好一通等候!”

    那壮汉说了这话以后,也不等青山好回话,就又大声询问道:“松山官军杨振杨总兵何在?可曾跟着你青山好,一并进得山来?!”

    此时双方人马之间,只隔着二三十步的距离,杨振已经能够看清那个壮汉的样貌了。

    同时,他也看见了跟在这个壮汉后面正远远地冲着自己招手示意的老部下邓恩,这叫他顿时心下恍然,这个人怕就七峰山义贼老炮头了。

    所以,他也不等青山好出来介绍,一听见对方问到了自己,当即高声回答:“杨振有事行经七峰山,路过贵宝地,又怎能不来见见这七峰山的好汉,怎能不来见见七峰山的主人大当家呢?!”

第三一零章 七峰

    杨振说完了这番话,哈哈笑着,打马上前,到了那壮汉的驻马处,先在马上朝着他拱手抱拳,然后翻身下了马,上前见面。

    “杨总兵不愧是将门世家出身,果然艺高人胆大,年轻敢作为!草民诨号老炮头,不过是带着一群苦哈哈,在这七峰山一带讨生活而已!在杨总兵当面,却不敢自居是这七峰山的主人啊!”

    那壮汉见状,也下了马,冲着杨振抱拳躬身见了礼,然后自己做了介绍,果然正是七峰山大当家老炮头,只是言语之间,却并没有一丝一毫其他匪首们惯常具有的那种桀骜不驯。

    老炮头身材高大,下马站立在杨振的面前,居然不在杨振之下。

    看他的年纪,约莫五十岁左右,头发已经有些稀疏了,络腮胡却甚是浓密,一张黝黑的国字脸上颧骨有些突出,浓重的眉毛下眼窝有一点深陷。

    此刻说完了,老炮头咧嘴笑着,看向杨振,脸上满是沟壑似的皱纹。

    杨振见老炮头的这个表现,心下有些恍然,这一次前来七峰山,来对了,看来把他们拉到自己的这边,一起去围猎张家口出来的大商队有门了。

    既然老炮头这么给面子,杨振当然也不能端架子,当下叫来了祖克勇,又叫麻克清到后队去传自家麾下的其他几个将领,都来前头见面。

    一会儿功夫,杨振就把祖克勇、徐昌永、李禄、张臣几个,全都介绍给了老炮头认识。

    可能是前边军出身的关系,老炮头在众人面前的表现,可比当初青山好初见杨振及其部将们的时候表现得好多了,不卑不亢,干脆磊落,迅速赢得了徐昌永、张臣、李禄等人毫不掩饰的好感。

    而老炮头那边,见杨振如此,也叫来自己的几个跟随而来的部下,一一与杨振等人见了面。

    与此同时,那个尚未见过面的青峦岭匪首草上飞,也在李麻、邓恩的引荐之下,上前拜见了杨振,并当面表达了入伙的意愿。

    草上飞的年纪,约莫三十出头,留着典型的蒙古发式,粗眉细眼红脸膛,雷公嘴上胡须刮得干净,下巴上却留了一把有些卷曲的黄胡子。

    他生得个头虽然不高,但是看起来却很强壮,下半身长年累月骑马,罗圈的严重,上半身却是孔武有力,一件对门子无袖老羊皮袄下露出两条粗壮的臂膀,看起来长臂如猿。

    且说杨振一行人在山道上遇上了等候的老炮头、草上飞等人,相互一番介绍之后,跟着老炮头的人马,沿着盘旋而上的一条山道,继续往山上行进。

    此时日光仍盛,杨振骑在马上一路行进,一路观察,只见行经的山谷里,山坡上,山腰间,到处都开垦了大块小块的田地。

    有一些开在山坡上的梯田里,已经长满了半人多高的高粱。

    有一些开垦在山谷里的田间地头上,甚至可以看见三五成群的男女老少顶着日头在耕作。

    这样一副景象,却是杨振来到这个乱世之后第一次亲眼看见,直叫他的心里感慨万千。

    一行人跟着老炮头等人,沿着山道拐来拐去,又往前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一处山坳里。

    然后,沿着山坳一侧的一条盘旋上行的狭窄山路,最后来到了一座用石头堆砌的高大山寨面前。

    老炮头的山寨位于一处相对平坦开阔的山顶,规模看起来很大,可寨子的门却很小,而且通往山寨门前的道路又陡峭狭窄,端的是一个易守难攻的所在。

    杨振牵着马,跟在老炮头的身后拾阶而上,来到山寨门前的时候,早有人将消息报了过去,寨门已经洞开。

    众人牵着马,一个跟着一个,鱼贯而入。

    “杨总兵!俺们这个寨子,却也有个名号,叫做七峰山上十八盘!想当年建虏寇边,从俺们山下路过,也曾打过俺们的主意!

    “可是它兵强马壮有何用?!朝廷怕它,俺们却不怕它!不管建虏有多少人马,到了俺们七峰山十八盘的山寨门前,却也只能夹着尾巴滚他娘的蛋!”

    老炮头领着杨振的人马进了山寨,将其他人交给手底下的头目们安排,自己领了总兵杨振、副将祖克勇两人,转头上了寨门上的石头高墙上,指着偌大的山寨,与杨振、祖克勇二人说话。

    话里有话,而且意味深长。

    杨振听了老炮头的话,只是冲他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眺望着,观察着,并不接他的话。

    杨振自从通过狭小的山寨门洞,进到里面来的那一刻,就已经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倒不是老炮头的寨子修造得有多么富丽堂皇,而是狭小的门洞里面,竟然是一个相当开阔的世界。

    而且到了这里之后,杨振也已经知道七峰山的得名原因了。

    站在十八盘所在的这个峰顶的石头寨墙上往远处眺望,可以看见方圆二三十里内大小各异,高低不同的另外六个峰顶。

    七个峰顶所在的山势,连绵起伏,像是一个张开了的怀抱,怀抱着一大片相对平坦的山间盆地。

    盆地里面还有一处不大不小的一个湖泊,汇聚了从七峰山的几处山头和森林中流出的所有山泉溪流,使得这个相对封闭的山间盆地,因此而并不缺水。

    盆地里阡陌从横,开垦了许多田地,而周边的山腰上,就在林地的边缘,则是一片一片的土坯房地窝棚,远远看去,如同寻常的山中村落一般。

    老炮头十八盘山寨所在的这个山顶,不是七峰山上最高的一个,但却是其中最为平坦的一个。

    它的面积不算小,起伏却又不大,说它是山顶,倒不如说它是一片高高在上的台地。

    老炮头把自己的营寨扎在这里,同时把那些前来依附他垦荒为生的流民百姓,安置在了七峰环抱的山间盆地里,乍一看好像没什么大不了,但是细一想,却发现高明极了。

    “没错!此处地势,易守难攻,尽得地利之便!你这个寨子的选址,则更是深得兵法之精要!

    杨振先是往远处眺望了一阵子,看了七峰山的地形地势,说了这番话,尔后又回头看了脚下的石头寨墙,以及寨墙上一致对外的几门火炮,接着说道:

    “莫说你这里,还有这么几门火炮,就是没有这几门火炮,他人若想攻上来,也是难比登天啊!来的人少了不济什么事,来的人多了却也展布不开!”

    杨振看了那几门炮,发现之前嘱咐李麻和邓恩两人带给草上飞的那门虎蹲炮,居然也赫然在列。

    想来当是草上飞和邓恩两个人把这门虎蹲炮当成了见面礼,转手赠送给了这个老炮头了。

    如此看来,那个草上飞倒是一个关键时候豁得出去的果断汉子。

    杨振一边思量着,一边又说道:“杨某在松山城时,原以为塞北边外再无我汉人立足之地,却不料七峰山上,却有这样一处世外桃源!老哥哥你,实在令人钦佩啊!”

    老炮头先前说了话以后一直在默默观察着杨振的神态表现,此时看他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那几门火炮,当即哈哈一笑,接过话头说道:

    “世外桃源可不敢当,咱们落草七峰山,不过是在乱世里寻个活路,求个温饱而已!七峰山里小两千口子人要养活,可也不容易啊!”

    说到这里,老炮头脸色一正,接着对杨振说道:“杨总兵,我老炮头的心里,从来藏不住什么事情,你的来意,你的想法打算,草上飞兄弟和你手底下那个邓恩兄弟,昨天夜里已经给俺们说过了!”

    杨振听见老炮头这么说,当即转了身看着他,也想听听他的决定,这时就看见老炮头一脸肃容地说道:

    “七峰山外已经一年多没有来往过蓟州或者宣大的商队了,这一次,如果你们说的是真的,我这里自然没有话说,不用你们劝说,我也一定要入伙!然而怕就怕,咱们兴师动众地去了,最后却扑了一场空!

    “当然了,要说扑空,过去也是常有的事情,原也没甚么打紧的!可是眼下我这七峰山里,除了跟我上阵打仗的几百个青壮弟兄以外,还有千把口子老弱妇孺需要护着呢!一个不慎,就是后悔莫及啊!”

第三一一章 订交

    杨振听见老炮头这么说,而且是一个劲儿说他的难处,心下顿时恍然,知道他说这些话的背后,其实是想说出兵以后分成的事情。

    想到这里,杨振当即冲他点了点头,准备开诚布公地问他想要多少斩获,正当他开口说话之际,突听得一边的祖克勇已经抢先发了话。

    只听祖克勇对老炮头冷冷说道:“张家口商队通虏资敌,我辈截而杀之,可谓大义!商队携带财货无算,得而取之,亦可谓大利!七峰山诸位,与我等携手出兵,可谓是大义与大利兼得,有何犹豫不决?

    “而且,我听说,古往今来,凡做大事者,皆当有大格局!似此义利兼得之事,临行之际,仍瞻前顾后,做事之前,仍患得患失,如此这般,岂是大丈夫之所当为?!”

    祖克勇这番话说出来,听得老炮头一愣一愣的,他大体听明白了,知道眼前这个出身祖家的副将对他方才的表现不甚满意。

    可是,他这个溃兵出身的山大王,此时却顾不得什么大义不大义、格局不格局的了,他有小两千口子的人马百姓要养活,出兵之前又岂能不把分成谈妥?!

    眼前的这个总兵也好,这个副将也罢,先前在他眼里,那都是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不是他这个边军行伍里的小小炮头敢争辩敢反驳的。

    可是现在,他老炮头在七峰山一带落草为寇眼看十年整了,坐上大当家的位子,也有六七年了,手下一大帮子人马要养活,他可顾不得那些了。

    “祖副将,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来着?!我老炮头大字不识一箩筐,从来没想过要做什么大事情,也从来没想过要当什么大丈夫!”

    老炮头本来就有点黝黑的国字脸,在夕阳下,一瞬间变得黑红黑红的,瞪圆了眼睛,盯着祖克勇瓮声瓮气地说道:

    “这些年来,跑到我这里空口说白话,叫我出兵为朝廷做事的人多了,可是我手底下的这些人马,谁来管过他们的死活?!谁给过我一分饷了,还是谁给过我一石粮了?!”

    老炮头身材高大,声若洪钟,这番话说到最后,已经是怒气冲冲了,声势十分骇人。

    不过,祖克勇见惯了这种场面,根本不为所动,见他如此,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冷说道:

    “既然如此,倒是我祖克勇高看了你!那么这一次,若要叫你出兵,你想要几分饷,又想要几石粮?!”

    老炮头听见祖克勇如此说,先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又看了看站在一边只是打量着他却不言不语的杨振,最后说道:

    “这样吧,消息是你们打探的,事情是你们张罗的,你们看得起我,邀请了我,我也不能占你们的便宜!

    “咱们就按人头分,你们现在满打满算八百人马,我七峰山再出五百人,事成之后,我也不多要,金银、布帛、盐巴、粮食、马骡,皆分我三成,如何?”

    老炮头说完这个话,目光炯炯地盯着杨振,他已经开了价了,而且他开的这个价也是经过认真权衡的。

    他自己出身官军,知道官军德行,这一次跟朝廷官军合作,自己要多了肯定不行,所以想五五开那是绝不可能。

    除此之外,对方已有八百人,而且据说还有一支没有如期赶到的队伍,更是多达一千多人。

    如果不是这支人数更多的人马没有如期赶到指定地点会合,那么就没有自己什么事情了,所以,想到这些,他又主动去掉了一成。

    与此同时,青峦岭一带的青山好、草上飞两支队伍已经在自己之前入了伙,到最后肯定也要分成,他们人马不多,姑且算他们一成半好了。

    这样一来,老炮头在心里面就又主动去掉了一成半,他以为他这么走已经够仗义了,所以此时说出来显得十分心安理得。

    不过让老炮头感到意外的是,来自松山城的年轻总兵官杨振毫无反应,根本不为所动,既不反对,也不赞成。

    杨振先是看着老炮头说出了自己的要价,一副天经地义的模样,然后转头看了看祖克勇,依旧不发一言。

    其实,杨振此次到边外来截杀张家口出来的商队,原本只是一石二鸟的打算,一个是想截获一批物资,二个是断了满鞑子的贸易渠道。

    至于说联络努鲁尔虎山一带的马贼队伍,不过是顺道为之的一件事情,属于锦上添花的买卖。

    如果能够顺利地联络一批马贼队伍加入,好处自然有很多,首先自己这边的力量会更加壮大,截杀张家口山右商队的事情会更容易。

    其次,也能跟这些马贼队伍结个善缘,不仅断了他们今后投靠满鞑子的路子,而且也能给自己增加一条伸到西边的臂膀。

    可是,如果他联络不到愿意入伙的马贼,其实也没有什么打紧的,他该去做的事情还是会去做,一点不会耽误。

    最重要的是,他始终相信,杨珅带着从宣府募集而来的壮勇队伍,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在塞北草原上,相反,他们一定是跟在张家口这支大商队的附近某处。

    一旦自己率队发动了对张家口商队的袭击,他们就会现身出来,迟早而已。

    所以,杨振虽然有点担心自己的人马较少,担心到时候不能一举而克竟全功,可是真要走到这一步的话,他也能够接受。

    也因此,他对于老炮头的人马参与不参与,入伙不入伙,其实并没有看得太重。

    此时,他听到了老炮头的要价,心里有些不喜,三成对他来说,有点偏高了。

    自己松山城里的一大帮子人马,还想着靠这一批不知道多寡的物资,熬过即将到来的漫长寒冬呢,哪能稀里糊涂地就把其中的三成,分给了七峰山老炮头的人马?!

    可是一点不出,恐怕也不行,自己既然来到了七峰山,与老炮头见了面,总不能因为这个再翻了脸。

    所以,他一时不能表态,只拿眼去看祖克勇,希望祖克勇继续强硬下去,与自己配合一下,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果然,也不知道是祖克勇领会到了杨振的意图,还是他本来就不同意,听了老炮头的要价之后,他见杨振并不说话,于是冷笑着对老炮头说道:

    “你倒是真敢狮子大开口啊!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做,开口就是要三成的战果!你干脆全拿去好了!我们从松山城千里迢迢到边外,难道就是为了给你们跑腿当帮手?!”

    “祖副将,你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咱们入伙了,是合作,可不是谁给谁当什么跑腿的!你们官军占大头,我没有话说,我出五百人,要三成,可不算多!”

    老炮头与祖克勇争执的声音很大,很快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已经安排好了宿营地的徐昌永、李禄、张臣、青山好、草上飞等人,纷纷闻讯而来。

    徐昌永、李禄、张臣到了近前,一弄明白了怎么回事,立刻亮明了态度反对,徐昌永更是吵吵嚷嚷地宁肯现在离开七峰山,也不愿意稀里糊涂让老炮头占去了三成。

    因为他们几个人是最清楚其中内情的人了,当时从缴立柱那里听说张家口这次出来的大商队数百辆大车,几千匹骡马骆驼,就知道这是一条前所未有的大鱼。

    若是自己辛苦一场,最后叫这么一个可用可不用的老炮头占去了三成,他们哪里肯干?!

    所以,他们来了之后,一改之前与老炮头及其麾下热热闹闹、亲亲近近的劲头,表现得比祖克勇还要愤慨和恼火。

    与此同时,一直与杨振所部若即若离,且态度不甚明朗的青山好,也开始试探着向杨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杨振眼见事已至此,知道这件事情悬而不决拖下去,肯定不是办法了,心里想着干脆借此机会把它定下来得了。

    杨振挨个打量着老炮头,青山好,草上飞,他心里知道,在这三个人中最难应付的是老炮头,因为他人马最多,而最好应付的是草上飞,因为他人马最少。

    而且在前来七峰山的路上,李麻已经跟杨振交了实底,转达了草上飞想要像李麻一样投靠杨振麾下的意思。

    所以只要解决了老炮头的分成问题,其他人的问题,如夹在其中的青山好的问题,就将迎刃而解了。

    想到这里,杨振突然面无表情地抬起右手,正在争论的众人见状,迅速安静了下来,全都盯着杨振。

    这时,杨振看向老炮头,冲他伸出两个手指,然后说道:“两成!七峰山的人马若是愿意入伙,事后可以分得全部金银、布帛、盐巴、粮食、马骡中的两成缴获!

    “若是七峰山的弟兄们不愿接受,那么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再给你两门炮,作为我们来来回回的买路财!”

第三一二章 万忠

    杨振下定了决心之后,静静地看着自己麾下的其他人与老炮头一再争论,直到把老炮头的心气耗掉了一大半,不怎么说话了,他才突然出声说出自己的决定,希望能一锤定音。

    “杨老弟!我的总兵老弟哎!给他们两成也多啊!若论人马多寡,来决定分成多寡,那咱们还有杨珅杨守备的一千多人马呢!”

    杨振话音刚落,一向对钱财十分看重,而且在杨振面前一直比较随意的参将徐昌永,立刻高声喊叫着反对,并且进一步叫道:

    “再者说了,到时候他们这些人马能出多少力,能顶多大用,还是两说呢,若是非得现在就做决定,我看给他们一成就足够了!”

    徐昌永的这个话一说出来,差一点让老炮头气炸了肺,当时就再也按捺不住脾气了,瞪圆了眼睛,气呼呼地上前几步,作势要与大嘴巴的徐昌永在拳脚上见个真章。

    还好,徐昌永毕竟是朝廷参将,而老炮头却是一个大头兵出身,虽然怒气冲冲,可终究心里还是有数。

    所以,老炮头也趁着被张臣、李禄、李麻和草上飞拦住的机会就坡下驴,最后在徐昌永的面前收住了脚步,没敢真的动手。

    何况杨振方才已经亲口给出了准话,料想不会因为徐昌永的这么一句话把话收回,食言而肥。

    不过,徐昌永和老炮头这么一闹,众人刚见面时你好我好的场面,瞬间变得紧张尴尬了起来。

    没有利害关系或者没有利益冲突的两个人,尽可以你好我好大家好,彼此一团和气,可是一旦有了利害关系,一旦有了利益冲突,那可就大大不同了。

    想到这里,杨振苦笑着摇了摇头,再一次冲着老炮头和徐昌永伸出两根手指,说道:“两成!我杨振言出必践,一诺千金!至于咱们谁吃亏,谁占便宜,现在说来其实还为时尚早!

    “最后你吃亏了,就当我杨振欠你的,我吃亏了,就当你老炮头欠我的!咱们第一次合作,就当是交一个朋友,今后山高水长,江湖路远,咱们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徐昌永和老炮头闹那么一出之后,所有人就把目光集中到了杨振的身上,此时听见杨振这么说,知道杨振决心已定,不可动摇了。

    徐昌永、祖克勇、张臣、李禄这边自然不能再多说什么了,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到了老炮头的身上。

    而且杨振这番话,也说得很全乎了,里子、面子都照顾到了,若是老炮头再计较来计较去,反倒真的跌份了。

    众目睽睽之下,老炮头犹豫了半晌,最后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好!既然杨总兵把话说到了这里!咱们两成就两成,金银、布帛、盐巴、粮食、马骡,各占两成!什么吃亏占便宜的,不打紧,就当交个朋友了!”

    老炮头说完这话,众人以为事情定下来了,原本紧绷的场面顿时缓和了下来,围观的其余人等,也全都松了一口气,脸上笑容乍现。

    然而就在此时,却见老炮头又抬头看着杨振,继续说道:“不过——,我七峰山可就出不了五百人了!我要留下一二百人马看家守寨!”

    老炮头话音一落,场面顿时又是一滞,杨振这边的几个将领,包括有了投靠之意的马贼头领之一草上飞,脸上都是勃然色变。

    不过,就在其他人有点目瞪口呆,担心再生波折的时候,杨振不以为意地说道:“可以!就照你说的办理!杨某人也不希望咱们不在期间,七峰山这个世外桃源,毁在别人的手里!”

    杨振的想法其实也简单,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通过这样的行动,把老炮头合伙人马,把七峰山这个地方,拉到自己的这一边来。

    只要他们参与了自己这一次的行动,这个目的就算基本达成,至于人多一点或者是少一点,其实关系并不大。

    却说老炮头听见杨振这么说了以后,原本紧绷的神情当即缓和,接着咧嘴一笑,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对着杨振一抱拳,大声说道:

    “杨总兵果然爽快!既是这么地,这个买卖我做了,你这个朋友,我老炮头,不,我刘万忠算是交下了!”

    先前杨振带着自己的部将,向对方通报姓名军职的时候,对方只是告以绿林绰号,或者绺子旗号。

    此时杨振听他这么说,方才知道,原来这个老炮头的真名实姓,却是叫作刘万忠。

    杨振接触青山好两天了,可是青山好并没有对自给提起过他的真名实姓,包括草上飞也是一样如此。

    联想到之前,杨振叫李麻联络此地马贼队伍的时候,李麻也没有说起过这些人的真名实姓,当时以为是疏忽,但是现在看来,显然是因为李麻对他这些马贼“朋友们”的真正底细也并不了解啊!

    “原来是刘万忠刘老兄当面!刘老兄比起杨某年长,不若从此以后,你我二人以兄地相称如何?!”

    “哎呀呀,那敢情好啊!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刘万忠可就高攀杨总兵杨贤弟你了!哈哈哈哈!”

    老炮头刘万忠满脸开花,一边哈哈笑着,一边冲着杨振连连打拱作揖,先前众人间的那些不快,似乎就在这一瞬间全都烟消云散了。

    杨振也知道,既然他通报了真实姓名,很可能意味着,他对自己的那些防范之心,已经消散,当下也笑着冲着他拱手抱拳,略躬了躬身,算作还礼。

    到了这个时候,先前与老炮头刘万忠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差一点动上了手的徐昌永,也笑哈哈地上前来,一边赔不是,一边重新与刘万忠见了礼。

    他们这么一通“不打不相识”的搞法,倒让先前跟着老炮头提出分成问题的青山好有点傻眼,十分尴尬了。

    好在老炮头刘万忠这边倒也真是拿得起放得下,了却了一件心事以后,心情大好,又见日落西山,天色已晚,很快告辞了一声,忙着去张罗“晚宴”去了。

    与截杀张家口商队可能分得的物资相比,杨振这个朝廷总兵对待他的态度,更加让他感到高兴。

    对老炮头刘万忠来说,若是借助这一次的携手合作,真的从此结交下了杨振这样的官军总兵朋友,那么今后他在塞北草原上的确是多了一条生路。

    七峰山里能够自己生产的东西很多,比如粮食,蔬菜,以及什么桌椅板凳锅碗瓢盆,还能养鸡,养鸭,养猪,放羊,诸如此类。

    他们甚至有自己的石灰窑,有自己的土郎中,有自己的铁匠铺,可是七峰山里,却不能生产盐巴,不能生产火药,不能生产铁料。

    这一切,都要依靠七峰山派出小股人马,冒着风险,千辛万苦地前往关里蓟州一带购买。

    别的东西缺了,一时半会儿倒也没事儿,照样过得下去,可是盐巴没了,却是一天也坚持不了啊!

    原来这些东西,在关里面还比较容易买到,可是到了崇祯十二年的时候,关里天灾人祸不断,一天天兵荒马乱,市面上的东西越来越少,价钱也是越来越高。

    或许有一天,就是愿意出高价,可能也买不到对七峰山至关重要的东西了,比如火药,比如盐巴。

    此时,与杨振这个松山总兵官结个善缘,或许到了那个时候,就能发挥出非同寻常的作用了。

    这也正是老炮头刘万忠之前不愿意与徐昌永撕破脸,不愿意与杨振谈崩了的一个重要原因。

    老炮头刘万忠高高兴兴地给杨振他们一行张罗安排接风洗尘的“晚宴”去了,不过杨振本人却没有忘了青山好这个茬儿。

    却说他看见最难应付的老炮头刘万忠接受了自己的安排,并且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当下转向了青山好和站在青山好一边的草上飞,笑着对他们两个说道:

    “青山好兄弟,草上飞兄弟,你们二位怎么说?可有什么想法?今天咱们既然说起了这个事情,倒不如一股脑儿全都定下来吧!”

第三一三章 帐下

    杨振这么一问,倒叫青山好和草上飞两个马贼头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好了,彼此对望了一眼,沉吟着估算自己应该开价多少。

    毕竟他们两个的人马都不多,加在一起,也才一百五六十个,若是方才老炮头敲定了三成的话,那么他们可以尝试着开价两成。

    可是老炮头这边差一点与徐昌永老拳相向撕破脸皮,到最后也才险险说定了两成,那么自己两股合在一起才这么点人马,又如何好开口要求两成呢?!

    青山好一边思虑着自己原来的要价,一边又担心着说出来会不会谈崩了不好收场。

    就在青山好犹豫不决的时候,一直不怎么显山露水的小个子草上飞突然上前一步,朝着杨振躬身说道:

    “这一趟买卖,杨总兵是咱各股人马的带头大哥!成了以后的好处如何分派,自该由杨总兵这个带头大哥说了算!”

    草上飞突然说出来的话,令得在场许多人大吃一惊,不过其中最意外的人物,却是同为青峦岭马贼头领的青山好。

    “哎我说草上飞兄弟,你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青山好见草上飞突然站出来,抢先说话,本来已经十分不悦,又听见他这么说,几乎相当于是断了自己的财路,立刻上得前来,满脸怒容地瞪着草上飞,阴恻恻地冲他质问着。

    不过,草上飞却根本不为所动,甚至都没有转脸去看他一眼,而是保持着原来向杨振恭敬行礼的姿态,直接回答他道:

    “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我草上飞信得过杨总兵,相信杨总兵处事公道,必不会叫咱们弟兄吃亏!”

    “你——”

    青山好听了草上飞的回答,一时竟然有点气结,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是怒视着草上飞,心里飞快地琢磨着这个草上飞到底想干什么。

    草上飞人马不多,在李麻率队离开青峦岭之后,他面临着被青山好并吞,成为青山好部下的结局。

    他们这些马贼头子最在乎的就是逍遥自在,就是宁为鸡头,不为牛后。

    可是对草原上小股绺子的头领来说,这种自为头领的逍遥自在,却随时都可能被一些大股绺子的头领们所终结。

    草上飞与青山好联手,搞得李麻在青峦岭无法立足之后,很快就发现自己面临着一山不容二虎的局面。

    而青山好的人马,是他草上飞的两倍,谁吞并谁,根本毫无悬念,所以李麻领着邓恩一到青峦岭,立刻被草上飞奉为上宾。

    最后宁肯将那门在草原马贼队伍里显得十分贵重的虎蹲炮作为见面礼,也要自告奋勇来说动老炮头入伙,当做自己给杨振杨总兵的敲门砖。

    因为,既然自己终究都是要给别人当部下,那么干嘛不找一个更有前途一点的呢?!

    所以,在青山好和杨振两个人之间,草上飞在还没有见到杨振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要像李麻一样,带着手下那点人马投效松山官军!

    把总就把总吧,好歹是一个七品的武职啊,最重要的是能够保住自己手里的这点人马!

    草上飞是这么想的,当然也准备这么做,而眼前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他可以直接向杨振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的这番表现,杨振当然看在了眼里,也很快领会到了他的意图。

    就在草上飞站出来表明自己的态度,并且与有点暴跳如雷的青山好你来我往互相斗嘴的同时,杨振在围观的人群里看到了李麻和邓恩的反应。

    这两个人都在向杨振点头示意。

    这意味着,草上飞这个相对弱小一点的青峦岭马贼头子,已经准备正式投向自己了。

    杨振有了这个判断,当下也就不再担心什么了,径直对青山好说道:“所得分成,不能全看入伙人马之多寡,可也不能不看入伙人马之多寡!

    “青山好兄弟,你青峦岭算作一方,拢共一百五六十人马,给你们一成如何?此行所得之金银、布帛、粮械、马骡,各给你们一成!若有其他所得,到时候可以另说!”

    杨振也看见青山好脸色难看,也不知道自己这么说会不会令对方怒气更盛,但是对这些人,一上来决不能太软弱,否则他们就会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了。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青山好脸色虽然依旧阴沉难看,但却没有暴跳如雷,先是斜着眼看了看草上飞,然后又盯着杨振看了片刻,最后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地说道:

    “此行所得之金银、布帛,粮食,牲畜马骡,青峦岭各占一成,最后分配由我!”

    青山好先是说完这话,等了等草上飞和杨振的反应,见两人都不说话,相当于认可了这一点,他就又接着说道:

    “至于其他所得,我青峦岭也不想多要什么,若是有甲胄、弓弩、箭镞,我青峦岭要占两成!此外,捕获之青壮丁口,我青峦岭一样要占两成!”

    说完这些话,青山好停顿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杨振,见后者并无反应,似乎仍在等他说话,方才接着说道:

    “如何?!——这两成并不算多!若是杨总兵现在允诺,我青山好自无话说!而且我料想草上飞兄弟,也必定没有话说!”

    杨振先前对老炮头做出承诺的时候,刻意点明了所得金银、布帛、盐巴、粮食、马骡这么几项东西,当然也是有深意的。

    他这么做,等于是把分给老炮头的物资,限定在了这么五个方面。

    老炮头刘万忠不知道是因为有他自己的其他考虑,还是说没有发现这其中隐藏的玄机,总之没有与杨振纠缠,就答应了下来。

    但是这些小细节的东西,却被比较鸡贼的青山好给看破了。

    除了老炮头点名索要的东西之外,青山好趁着老炮头不在眼前,还又特意给自己索要的物资清单上增加了几项他认为至关重要的东西。

    对他们这些常年奔走在塞北草原上打家劫舍的马贼队伍来说,关里来的商队携带出关的财货物资,大体上会有些什么,他们的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虽然不知道这一次张家口商队携带了多少财货物资,具体都有些什么东西,但是根据以往的经验,青山好还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青山好说完了自己额外的要求,依旧眯缝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杨振,观察着,判断着,想要弄明白杨振的态度,以便随时调整自己的要价。

    仍然在场的其他人,如祖克勇、徐昌永、李麻、草上飞四个人,也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杨振和青山好的脸上来回地转动。

    他们都知道,青山好话里有话,而且也知道杨振一旦答应了以后,可能会意味着什么。

    青山好的一堆话里,有那么一句,是被他轻描淡写一带而过,但却至关重要的一句。

    祖克勇等人都听出来了,但却担心杨振没有听出来,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声提醒,却听见杨振突然说道:

    “草上飞兄弟,你可听清楚了青山好兄弟的意思?!你这里有没有异议?!”

    杨振这么一问,众人立刻转而盯着那个个头不高长得像个猩猩的草上飞,包括青山好也是一样如此。

    “在下听得清清楚!而且在下没有异议!只要能帮着杨总兵促成兄弟伙们与松山官军携手合作,在下就是吃那么一点亏,也没有话说!”

    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草上飞黑着脸低头躬身,抱拳对着杨振说了这么一番话来,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很明确了。

    杨振听了草上飞的话,随即上前一步,虽然没有对他说话,但却点着头,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头对着青山好说道:

    “既然草上飞兄弟没有异议,那么,咱们这个买卖就算是成交了!”

    青山好想用缴获物资的分成算计草上飞,却不料他的这番算计已经在杨振的算计之中了。

    当天夜里,各路人马“分赃”的份额既然已经敲定,彼此之间的关系就迅速又变成了一团和气的样子,围绕着大堆的篝火,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亲热得就像一家人了。

    尤其是草上飞,跟着李麻、邓恩二人,与杨振先遣营诸将之间的关系迅速变得热络非常。

    到了这个时候,草上飞也向杨振以及先遣营诸将,报上了自己的真名实姓,与众将叙了年庚。

    这个草上飞,自道乃是查汗部汉人牧奴出身,只知道母亲乃是汉家女,却不知父亲是何人,因为打小名字叫作胡图格,如今权以胡字为姓。

    而他麾下的马贼队伍,差不多清一色都是这样的出身,要么是一些流落在草原上的汉人牧奴,要么就是一些自称汉人的塞外部落杂胡。

    他们是真汉人也好,是假汉人也罢,只要这些塞外草原上的亡命徒们愿意追随自己,与草原上那些已经归附了满鞑子的部落权贵们抗衡,杨振自是来者不拒。

    这一回,若不是杨振暂时还不想打乱了自己的计划,恐怕草上飞胡图格在当天晚上就能带着队伍移营,投效到杨振的帐下了。

第三一四章 老花

    却说到达七峰山营寨的第二天早上,杨振麾下各部人马早早地收拾了行装,简单吃过了老炮头营寨里备下的早饭,会合了七峰山的人马,就迎着新生的朝阳出发了。

    双方的分成谈妥了之后,昨天夜里,徐昌永、张臣、李禄等人与老炮头嫌隙没了,彼此称兄道弟,把酒言欢,很快就又热络了起来。

    老炮头刘万忠本就是一个磊落英豪的脾气,脸皮子也薄,最是吃软不吃硬,根本架不住徐昌永等人的忽悠,最后乘着酒兴拍板决定凑出四百人马,只比原来计划的少了一百人。

    就这样,杨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顺着来路下了七峰山,然后往老花木伦转进的时候,他麾下的人马总算是达到了一千二百人的规模。

    一千二百余名敢战能战之士,一千五百余匹呼啸奔腾的战马,这就是杨振离开七峰山地区时的全部力量。

    七峰山所在的山岭地带,属于是努鲁尔虎山南段的余脉,往北是连绵起伏雄伟高峻的努鲁尔虎山,往南则是苍苍茫茫峰峦如聚的燕山余脉。

    唯有燕山余脉与努鲁尔虎山余脉之间的浅山丘陵地带,是古往今来从宣府、蓟北通往辽西的西部通道。

    这条路,老炮头刘万忠显然更加熟悉。

    杨振一行人跟着老炮头刘万忠的人马,沿着十八盘上的原路下了山,然后在山岭谷地之中转来转去,一会儿往南,一会往西。

    直到当日午后未时前后,杨振率领队伍跟着老炮头,翻过了最后一个山口,眼前才终于显出一片天地辽阔一望无际的旷野来。

    骑马站在山口往西看,有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流,就像一条玉带一样,横亘在山岭下面的草原旷野之上。

    它从南面的山岭之间出发,一路往北流淌。

    “杨老弟!前面那条往北流的河,就是鞑子嘴里称呼的老花木伦了!咱们七峰山的弟兄们管它叫老花河!也有南来北往的商队,管它叫老哈河!”

    一直走带队在前头的老炮头刘万忠拿着马鞭遥指着远方的那条河流,回头冲着身后的杨振大声说道:

    “不管它是叫老哈河,还是叫老花河,咱们找着它就对了!接下来,咱们沿着它一路往北,就迷不了路!

    “一路往北,直到了乌兰哈达的东北方,那里就是阴金河与老花河的交汇之处,也就是大人你想到达的土城子了!

    “至于杨老弟你们说到的红庙子,十有七八就是阴金河上游一带的那个喇嘛庙了!到时候,咱们要是在土城子一带候不着,也可以过了老花河,沿着阴金河往西走!”

    杨振骑着马,驻足在山岭之上,往西北方向远眺,只见苍穹之下,大地上绿草如茵,一望无际,他的心胸也顿时为之开阔起来。

    尤其是此刻,当他听了老炮头刘万忠的这些话,知道前方不远处的那条河流就是传说中的老花木伦,也就是后世的老哈河的时候,他的心里更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当下深呼吸一口气,然后长长地吐了出来,满是兴奋地说道:

    “太好了!我们终于要到了!我们终于要到了!”

    杨振率队离开松山,已经好几天了,作为松山团练总兵官,他离开驻地的时间越长,其中蕴含风险就越大。

    谁知道祖大寿及其麾下的将领们会不会再像上次一样,在背后坏他的事情呢!

    所以,他很希望这一次能够速战速决,尽快截住并干掉这一支大商队,获得尽可能多的军需粮秣物资,以便让松山城里的各路人马以及将来从关里抵达的新募壮勇们,能够安然度过他们抵达辽西的第一个严冬。

    杨振正在为了即将抵达老花木伦的上游河畔而兴奋着,正在为可能截获的足够多的物资而遐想着,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见自己的身后传来一阵沙哑、低沉而且冷冷的声音:

    “哼,还早着呢!这里不过是老花河的上游而已!若是你们说的那支商队不走土城子,而是从红庙子直接过河往北的话,那就更远了!而且并不容易!”

    杨振不需要回头,光听这个声音他就知道是青山好说话了。

    经过两三日的相处,对于这个青山好,杨振现在已经有所了解了,这个人的脾气是臭了点,比较冷峻了一点,但是本事,还是真有一些的。

    白日里,根据日头所处的位置,青山好就能够准确地判定方位,判断时辰。

    黑夜里,只要有星星,他就能根据星星的方位,找对众人前行的方向。

    一行人穿行在连绵起伏的山岭中间,他甚至只要闻一闻偶尔吹过的风,他就知哪个方向能够找到水源。

    杨振的身边有一个辽东边军夜不收出身的张臣,已经算是精通这些东西了,杨振也一直把张臣视为宝藏一样的存在,无论走到哪里,都愿意把他带在身边。

    可是最近这么两三日下来,他却赫然发现,这个始终不愿告知真名实姓的青山好,在观星定位、识风辨雨这些方面,却比张臣还要更胜一筹。

    尤其是对努鲁尔虎山以西草原一带的地形,青山好在目前跟随杨振的诸位将领之中,更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就此而言,就连李麻、胡图格、刘万忠这些同样是边外马贼头领从出身的人物,与他比起来,也要甘拜下风。

    有了这个体会以后,一路上,杨振对待这个青山好自然多了几分敬意。

    有时候,即便是觉得青山好说话实在不好听,甚至哪怕他是怼了自己几句,杨振也愿意谦让一些,谁叫自己没有人家那份本事呢。

    这一回,杨振听见青山好在自己的身后泼冷水,倒也并不生气,反倒是在这处高地上慢慢调转了马头,骑马站住了,向他询问道:

    “那么,以青山好兄弟你的看法,咱们一路沿河北上,距离老花河阴金河汇流处的土城子,大概还有多远?而你所说的并不容易,指的又是什么呢?!”

    青山好一如既往地阴着脸,骑在马上哒哒哒哒地走到了杨振的跟前,直到马头对着马头,两匹马顶到了一起,方才轻提缰绳站住。

    “将近二百里之遥!而且,一路上要经过喀喇沁部和敖汉部的交界地带,喀喇沁诸部人马众多自不用说,男女老少将近十万!

    “就是敖汉部人马略少,可也当有四五万之众!一旦惊动了他们,杨总兵先前的那些打算,可就只能作罢了!”

    青山好低沉嘶哑又略带嘲讽地说出了这番话,果然把杨振方才的一腔热情一下子打消了一多半。

    草原上并不是无人区,自己带着一千多人马,即便是人马装备比这个时代的东蒙各部落强上一些,可是到了人家的地盘上,也不可能真的如入无人之境。

    一旦惊动了喀喇沁或者敖汉部的部落骑兵,那个结果很可能就不是自己能够承受得了的。

    即便是自己能够在与喀喇沁部或者敖汉部的骑兵对决中幸存下来,逃出生天,甚至全身而退,可是自己原来的计划怎么办呢?!

    所以一旦惊动了此地蒙古部落,最起码,这一回自己想要人不知鬼不觉地截胡张家口商队的事情,恐怕就要泡汤了。

    这样的事情非常有可能发生,但是自己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此地喀喇沁部与敖汉部以什么为界,可是前方那条老花河?!”

    杨振结合自己两世为人的一点记忆,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地问完这个问题,没想到青山好这一回倒是回答得十分干脆。

    “没错!虽然没有人给他们划分牧地,可是多少年来,他们的部众游牧,皆是以此为界,老花河以西属喀喇沁,老花河以东属敖汉部!”

    青山好这么说了以后,略微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就又补充道:“听说这些年,喀喇沁部的人马部众不断壮大,已有不少人马,在春夏之交过了老花河上游,往东游牧,直到秋冬季节到来,才返回老花河上游以西!所以这条界线,倒也不太准了!”

    听了青山好的这番话,杨振沉吟了片刻,转脸看向青山好后面的李麻、胡图格以及张臣等人,见这几个人,都在冲自己微微点头。

    杨振又扭头看了看老炮头刘万忠,见对方也冲自己点了点头。

    由此杨振也知道,青山好说的这番话冷是冷了一点,可是说的却是实情,而且句句说到了点子上。

    所以,对于接下来可能存在的风险,他作为主事之人必须有所预备,当下他抬头看了看偏西的日头,沉吟了片刻以后说道:

    “诸位!我们此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惊动喀喇沁或者敖汉部的人马!既然他们两个部落约定俗成的界线,就是这头条老花河,那么咱们就又一线的生机,可以人不知鬼不觉地达到我们的目的!”

    杨振说完这话,想了想,继续对众人说道:“白天是草原部落游牧的时候,咱们在白天行军风险较大,一会儿我们先到老花河东岸,在芦苇荡里找地方隐蔽休整。等到了晚间,再以青山好、李麻为先锋,趁夜沿河往北进发!”

第三一五章 隐匿

    六月上旬的塞北草原上,花草繁茂,风光正好。老花河上游主河道的两岸,早已经生满了高大茂盛的芦苇。

    当日下午,杨振与众人说好了接下来的策略以后,随即带着麾下各部人马,静悄悄地抵达了老花河东岸的一大片芦苇荡环抱之地。

    老花河的上游主干河道并不宽阔,加上蓟北塞外地区和辽西地区已经干旱了许久,所以河道里的水量不大。

    有许多生满了芦苇和杂草的浅滩,把河道分成了大小数股,除了主河道的水流缓缓北上之外,主河道的两岸,到处都是浅浅的小河汊子、小水泡子等沼泽地带。

    老花河上游的水量虽然不大,可是此时却正值初夏时节,河两岸到处都是草木茂盛的样子,倒也适合人马隐匿。

    杨振与其他众人都知道夜里要赶路,所以一行人打马来到河岸附近之后,按照先前说好的安排,纷纷抓紧休整。

    一时间,将士们补充了食水,就近找了干燥的地面席地睡觉,很快就响起了一片鼾声。

    只剩下成群的马儿,由轮值的士卒看护着,在芦苇荡的边缘安静吃草。

    至于四下警戒巡哨的事情,自有祖克勇和李禄去费心安排了。

    就这样,一个下午的时光很快过去,老花河的上游一带总算平安无事,既没有喀喇沁的牧民从西边来,也也没有敖汉部的牧民从北边来。

    除了草原之上,河流之畔,蚊虫实在有点多,令人不胜其扰之外,一切太平。

    到了傍晚时分,夕阳留下的最后一缕残照,终于在不知不觉间,没入了远方的群山,草原上夜色初上,大地一片苍茫。

    难得没有风,缓缓北流的老花河上,也升腾起一层淡淡的雾气,将两岸的芦苇荡笼罩其中,如梦如幻。

    杨振被麻克清、缴立柱从沉睡中叫醒的时候,其他各部人马都已经收拾好行装,准备得差不多了。

    月光朦胧,四下里黑黢黢、静悄悄的,也没有人敢高声说话,只有偶尔响起的一阵战马的响鼻声,不时打破宿营地的寂静。

    杨振起了身,在麻克清的帮助下背好了自己的火枪、弹袋等一身装备,翻身上了缴立柱牵过来等候着的坐骑。

    这个夜晚的行动,都是之前早就安排好了的,杨振打马与其他将领会合了以后,很快就传令起行。

    李麻与青山好两支人马打头,全副武装,先行出发,徐昌永与刘万忠两支人马次之,与带路的前队隔着一段距离跟随其后。

    杨振与祖克勇则率领剩下的最精锐人马,守护着数百匹驮着辎重军需补给的驮队,最后启程。

    北去的路上可能会遭遇什么,没人能够准确预料得到。

    不过,杨振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在老花河畔遭遇喀喇沁或者敖汉部的骑兵。

    随时预备着应对最坏的情况,是他这辈子学到的最有用的经验了。

    他相信,这一次,即便是在老花河畔遭遇了喀喇沁或者敖汉部的骑兵,对方的人数也不会太多。

    不管是他自己两世为人的那点记忆,还是李麻、孟和给他描绘过的东蒙诸部落地图,包括草上飞胡图格、青山好给他带来的消息,都已经向他标明了一点,那就是眼下喀喇沁部和敖汉部的大帐或者王爷府,都不在老花河的沿岸附近。

    喀喇沁的王爷府远在老花河以西二百里外。

    而敖汉部的王爷府,则在老花河下游土城子以东百余里外的穆克河岸,距离杨振他们现在的位置,反倒是更加遥远。

    所以,即便是不巧遇上了喀喇沁或者敖汉部巡哨的人马,也不会是大队人马,以杨振三个梯队相互衔接呼应的安排,尤其是杨振与祖克勇亲率的第三梯队的装备,完全有把握将沿途遇到的小股部落哨骑干净利落地全部干掉。

    有了老花河这个参照,他们这一行队伍,再也不必担心迷路的问题了,即使在夜色里面,不打灯火,行进的速度依然十分迅捷。

    而且庆幸的是,这一路上,三支队伍全都顺利无比,不管是当先出发的李麻、青山好所部,还是居中策应的徐昌永、刘万忠主力,还有护送辎重走在最后的杨振等人,都没有遇到来自喀喇沁部或者敖汉部的游骑与牧民。

    当日傍晚酉时四刻前后出发,次日清晨卯时三刻左右,随着杨振率部赶来,三队人马在老花河下游一处河湾附近的高地下面再次会合。

    前前后后累计行进了六个时辰左右,换算成后世的时间,大约是十二个小时上下,一行一千二百余人、一千五百余匹马,无一迷路,无一掉队,全员抵达了预定地带。

    三队人马预定会合的地点,是李麻、青山好、老炮头李万忠以及草上飞胡图格这些努鲁尔虎山一带的马贼队伍们,多曾行经宿营过的地方,名字叫做老官台。

    老官台是一片方圆几里的突兀的高地,西、北、南三面临河,唯有东面的一条缓坡下是开阔的草原。

    高地的上面,生满了灌木和稀疏的林子,灌木林子掩映之间有一片不知道何年何月存在过的旧城址。

    地面之上的城堡建筑,早已经变成废墟,化为乌有了,唯有那些坚固的条石地基以及没有完全被雨打风吹散的夯土残垣,依旧向如今的后来人昭示着此地曾经的辉煌。

    “老弟!我看老官台子这个地方不错,西、北、南三面临河,算得上这一带最适合落脚立营的地方了!

    “现在天光已经大亮,咱们大队人马行动,容易泄露了行踪!再说跑了一夜,弟兄们也是人困马乏,我看今日白天,咱们的主力人马不若就在这里立营休整,等到了晚上,再做其他打算!”

    杨振、祖克勇、张臣、李禄一行人带着火器和辎重马队刚到老官台子下面的预定集结地点,徐昌永领着已经先行抵达的几个将校头目就迎了上来。

    徐昌永一边帮着杨振牵马驻足,一边冲着杨振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老弟你要是觉得不放心,咱们也可以派出一个小队,先行赶往土城子那边去看看再说!”

    杨振骑马跑了一夜,其实也是累了个半死,早盼着到了会合的地方,赶紧找个地方下马休息休息了,此时听了徐昌永说的这番话,一边下得马,一边连连点头。

    这个时候,跟在徐昌永后面一起前来迎接的老炮头刘万忠也开口说话了:“没错,杨老弟!俺们跟麻子李、青山好几个,也反复确认过了!这个老官台子,距离土城子,也就一个时辰——三五十里的路程了!

    “若是哨探的小队人马,在土城子一带发现了大批商队的踪迹,咱们随时赶得过去!耽误不了事儿!而且就咱们现在这个情形,不好好休整半日,就是商队搁在咱们面前,咱们也上不了阵呐!”

    杨振见徐昌永、刘万忠都这么说,当然并没有异议,当下对着前来迎接和身后跟随的众将说道:

    “就是你们不提,我也要对大家分说,行百里者半九十,咱们越是接近了土城子,越是接近了目的地,就越是要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此时此地,咱们西边有喀喇沁人,东边有敖汉人,若是任何一支人马稍有不慎,一旦暴露了行踪,咱们此行就有可能功败垂成,所以大家务必叮嘱麾下小心谨慎!”

    杨振说完这些话,先是环顾众人,见他们都郑重点了头,然后抬眼看了看远方山林树梢已经升起的太阳,紧接着继续说道:

    “土城子既然据此已经不远,派人前去哨探的事情,倒也不必急在一时了,弟兄们彻夜奔走,眼下的确是人困马乏,诸位且先约束各自人马,到老官台上休整半日再说!”

    老官台所在的位置,地势较高,且西北南三面环水、坡度陡峭,台地上面又有断壁残垣可以充作防御的工事,在眼前的形势之下,自是先占了这个高地比较有利。

    众将早看见了老官台所在的地势,原本想着会合以后再定行止,此刻听了杨振的话,当然没有什么异议,立即就吆呵着手下人传令移营。

    没过多久,各部人马强打精神,快速从老官台下的河岸芦苇荡边上,绕道东面缓坡,移驻到了高地之上。

    杨振把张臣、李禄、邓恩所领的火枪手、掷弹兵和小炮队的炮手们,全都安排在靠外的地方,依托高地上遗留的断壁残垣,面对东面的缓坡,设立了一道简单的防线。

    至于其他各部人马和辎重,则全部安排在了老官台营地的里面,一方面防着他们到处乱跑,不小心暴露了行踪,另一方面也好叫他们安心在这里休整。

    就这样,当六月的草原又迎来了一次烈日当空的时候,杨振一行的大批人马,就在老花河畔,喀喇沁和敖汉部的牧地缝隙之间,距离土城子已经不远的地方,“隐匿”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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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明末危局,能否逆转?且看平行时空,大明旧邦新命。大明新命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新命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新命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