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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哼哈大王     大明新命记txt下载     大明新命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四一章 尽头

    杨振带着仇家大小姐打马前行,后面没多远处,就是满鞑子的追兵,当下也没工夫多想别的,只顾策马奔行。

    往前跑了一里多地,就看见前方已经到了这段河堤路的尽头,左前方是三岔河开阔的水面,右侧不远处却是一片烟波浩渺的湖泊,也就说仇震海所说的铁锚湾了。

    在马上远望过去,铁锚湾里水面广大,沿岸到处都是倾覆朽烂的战船,一艘挨着一艘,一片连着一片。

    有的堆积在岸边的草丛里,有的直接拦在了浅滩上。

    整个铁锚湾,看起来像个船舶停靠的港湾,又像个修造船舶的船厂,更是像极了一场海战的旧战场,一个埋葬了数不清船只的战船墓地一般。

    杨振的身后带着仇家大小姐,渐渐落在了自家最后一批人马的最后面。

    等他们一路急行到了近前,就见道路的尽头,已经有人用了许多艘巨大的残船,做成了路障。

    道路本就不宽,这一段的两边上,还都是腐朽的木船,只是中间留了三尺宽的缝隙,并在尽头处开了一个缺口。

    来到这一堆腐朽的木船堆积夹峙形成的通道里,杨振马不停蹄地跟着张国淦他们一行人冲了过去。

    他们冲进去以后,自有张臣领着火枪队左翼的人马,指挥着一众人等,又用几艘事先备好的残船,把狭窄的通道堵死,算是关上了铁锚湾码头的大门。

    满鞑子追兵若是人多势众,一口作气翻过小山一样堆积的烂木头,冲到里面的码头上,那么张臣他们这么做自是没有多大用处,恐怕依然是抵挡不住的。

    不过,满鞑子的人马到了此时也只剩下百余骑,他们追到了道路的尽头,却只能在外面大呼小叫着勒马驻足。

    这条河堤路的尽头,一边儿是三岔河水面宽阔的主航道,另一边儿,是烟波浩渺的战船墓地铁锚湾,前面更是有成堆的腐烂战船堵住了道路。

    废旧腐烂的战船做成了路障,这些路障的后面则是人头攒动影影绰绰的那支配备了犀利火器而且胆大包天的明军。

    他们这些满鞑子正白旗的披甲兵,就是再怎么勇猛善战,面对此情此景,也只能徒唤奈何了。

    杨振骑着最后一批战马冲进了铁锚湾的码头上,早有张臣上前接住了,叫手下人马在头前带路,同时维持着秩序,越过了最后一批鱼贯登船的人群,沿着码头,往大批船只停靠处行进。

    而他们的身后,更是有人直接在早已堆放好的干草上干木头上浇了桐油,扔了火把,把阻隔鞑子的那一片残破的废船,一下子点着了。

    河边风大,铁锚湾与三岔河的连接处,更是风口,就这样火借风势,熊熊燃烧,直烧得鞑子追兵不住后退。

    也是一直到了这个时候,杨振才感觉到了身后仇家大小姐胸前的分量。

    进了铁锚湾的码头区域,杨振放缓了马速,与此同时仇碧涵也放开了一直环抱在杨振腰间的双臂,只用手扶着马鞍后桥。

    只是两个人终究共乘一匹马,又能离得多远呢,马蹄哒哒声中,没有马鞍马镫的仇家大小姐上下颠簸,胸前亭亭玉立的两个东西,像是两只弹跳力极强又喜欢蹦蹦跶跶的小兔子一样,不断地往前冲撞摩擦着杨振的后背。

    原来一直专心策马前行的杨振,此时感受到了贴在身后的仇碧涵,意识到了冲撞着自己后背的物体是什么之后,心神一阵激荡。

    看来,仇家大小姐不光有可爱的眼睛,美丽的脸庞,颀长的身形,一身的芳香,她还有一对隐藏不住、束缚不了,令人口干舌燥、心神激荡的白玉山丘啊!

    杨振就这样想象着,也体验着,与仇家大小姐共乘一马,在张国淦一路人马的开道引领之下,径直越过码头上尚未登船的最后一批人群,登上了由许多船连接而成的一个巨大的水上浮动平台。

    杨振骑着马登上了这个水上平台,早在等候的仇震海立刻挥动着手中的一面黑色旗子,大叫着起锚开船。

    码头上剩下不多的人群,也在这个最后时刻,大呼小叫地蜂拥着就近跳上一艘艘砍断了缆绳的大小海船。

    此时朝阳乍现,清晨的阳光,越过三岔河东岸广袤的旷野山峦,照射在这一片浮动的船舶上面。

    杨振抵达,仇震海传令整个船队扬帆起船之后,很快就领着麾下的几个守备千总,前来见杨振。

    “总兵大人!这次多亏了总兵大人殿后,护卫我等家眷安全!要不然,这一下子,我们撤离田庄台,可就要半途而废,甚至是前功尽弃了!

    “正是有了大人亲率麾下,拦截阻击追兵,卑职与卑职麾下部伍,才能与各自家眷亲人再次团聚啊!”

    仇震海看见杨振起骑马登上这一座由许多小船和大船甲板联结而成的船台,知道此刻一切尘埃落定,而且是最好的结果,当下快步上前,牵住了杨振的战马,手拉缰绳,仰头对杨振说着感激的话。

    仇震海部下其他几个人,仇广义、郭增福,还有当初与逃走的那个刘国臣一起驻守铁锚湾的一个千总仇大光,也一起上前来拜见杨振,并与张臣见面。

    同样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众人也才赫然发现,杨振身后还坐着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不是别人,正是仇震泰的长女,仇震海的大侄女,仇家人的大小姐仇碧涵。

    “大侄女?!原来你在这里呢!还不快快回到你母亲身边去!你母亲和婶婶到处找不见你,她们都要急坏了!”

    仇震海一看见杨振背后的仇碧涵,立刻对她嚷嚷着,叫她赶紧去登了仇家的座船,去找她的母亲、婶娘和弟弟们会合。

    一路上仇家人分乘了好几辆马拉大车,混乱之中,大家纷纷丢弃了马车,往前跑,谁也顾不得谁了。

    仇碧涵领着自己家的小妹妹自然走不快,等到自己的小妹妹实在走不动了,她还得背着她,因此就渐渐落在了后面,脱离了大队。

    仇震海他们围着杨振说话的时候,张国淦已经早一步把那个叫潼潼的小姑娘,转送回到了仇家女眷那边的船上,此时回到众人站立船台上,看见眼前的情况,又听见仇震海的话,立刻笑着说道:

    “仇备御啊!你可得好好感谢感谢我们总兵大人了!你这个大侄女,还有方才那个潼潼小姐,可都是我们总兵大人,从满鞑子的追击下救回来的呐!”

    仇震海听见杨振的亲信麾下旧将张国淦这么说,当下看了看杨振,又看了看自己家的大侄女,立刻惊讶地说道:

    “啊?!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母亲和婶婶派了许多人去找,却到处也找不到你们两个!既是如此——还不赶紧下来,谢过了杨总兵的救命之恩!”

    听到这里,杨振先行翻身下了马,冲着一惊一乍的仇震海笑着挥了挥手,对他说道:“不必了!不必如此!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而且仇家妹妹兰心蕙质,杨某碰巧能有这样的机缘,也是杨某的荣幸!”

    杨振一边笑着说了这么一番话,一边赶紧伸了手将仇碧涵扶下马来。

    仇碧涵原本挺利索的一个大姑娘,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杨振托着手臂,从马上搀扶下来,登时手不是手,脚不是脚,手脚无处安放,低着头,红着脸,不发一言。

    众人先是听见杨振那么说,接着又见杨振毫不避嫌地扶了仇家大小姐下马,而仇家大小姐也不拒绝,一切竟是那么自然。

    一时之间,众人面面相觑,但却又在一刹那间,似乎想到了什么,方才杨振话里说的可是仇家妹妹,而不是仇家侄女,当下相互看了看,都是若有所思地笑了。

第二四二章 归我

    “你看看你这孩子,还不赶紧谢过了杨总兵的援手救命之恩!?”

    杨振和自家大侄女这一会儿的表现,仇震海也都看在了眼里,身边其他人意味深长的神态,自然也没有被他落下。

    仇家大小姐已经年方二九,眼瞅着就十九岁了,如今没有良配,没有合适的婆家,一直也是仇震海一家人的心事。

    若是没有许官堡里的被擒,若是没有那之后的这一系列事情,仇震海为了保全田庄台仇氏家族几十口子人,也许不久的将来会狠狠心,劝说嫂子把她嫁给满鞑子权贵之家了。

    当然了,此时此刻,自家的大侄女已经不存在被迫嫁给一些不想嫁的满鞑子高官或者汉奸二鞑子显贵的烦恼了,可是女大当嫁的问题,却依然存在着。

    眼下看见自己侄女这个模样,再看看杨振,仇震海的心里仿佛也想到了什么,只是他此时的心里还在打着鼓,他不知道杨振到底有没有家室。

    杨振出身辽东都司广宁后屯卫将门世家,如今三十上下的年纪,就当上了总兵,看样子不可能没有家室,可若是有了家室,能不能容得下自己的这个大侄女呢。

    仇震海浮想联翩,正想着,就听见自己的大侄女说话了。

    “小女子——多谢杨总兵援手救命大恩!”

    只见仇碧涵在众人的注视下,略往后退一步,跟杨振拉开了一点距离,然后低头冲着杨振,敛衽作礼。

    仇震海催促着仇碧涵当面向杨振致谢的话,已经说了两遍了,这让脸红心跳甚至有点浑身发热的仇碧涵实在回避不了,躲不过去。

    此时众目睽睽之下,仇碧涵真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藏着,就在方才一路上,自己胸前触碰摩擦杨振后背传来的那种令浑身酥麻的感觉,让她一想起来,就羞赧得抬不起头来,此时根本不敢去看杨振。

    仇家大小姐冲着杨振敛衽礼毕,冲着仇震海以及周边的叔叔辈们,一一行礼,然后低着头,红着脸,赶紧离开了这里。

    这时,也早有闻讯赶来的仇家女性亲眷过来接住,引着仇家大小姐登上了平台不远处的一艘大船。

    也是直到此时,杨振看见了仇家女性亲眷身着的旗装,才恍然反应过来,仇家大小姐竟然穿着汉装,而方才行的礼节,也是汉人的礼节。

    这个发现,让杨振的心里一时欢喜非常,一直目送仇家大小姐离去,直到消失在远处的那艘大船上面。

    杨振这样的表现,自然落在了此时船台上所有人的眼睛里面。

    包括对杨振非常熟悉的张臣、张国淦,也都愣住了,他们也是头一回发现,自家这个总兵大人竟然还是一个痴情汉!

    张国淦见杨振那模样,原想打趣几句,开开玩笑,但是再想一想,只是咧着嘴,冲着张臣笑了笑,然后摇着头转身去张罗火枪队的士卒乘船去了。

    仇震海他们忙碌了一个夜晚,成果还是很显著的,此时宽阔如海的三岔河下游河面上,黑压压的一片战船。

    一艘接着一艘,一队接着一队,大船拖着小船,新船拖着旧船,杨振站在由许多船只和甲板联结而成的浮台上,往南眺望,只见桅杆如林,风帆如云,几乎覆盖了整个河面。

    仇震海是整个船队的老大,自然闲不下来,除了杨振上船的时候,与他见了一面,引荐了一批部下干将之外,其他的时间,都奔波在这一支巨大的船队中间,指挥着前面带头领航的船队,拖着后面一大批联结在了一起只能顺水浮动前行的旧船,乘着上午三岔河口海水退潮的时机,快速驶入辽东湾。

    上了船以后,杨振自是什么都不用费心去管了,船队的事情有仇震海掌管,火枪队的事情则有张臣他们处理。

    而铁锚湾码头上燃烧的火,不仅阻断了鞑子正白旗的追兵,而且火借风势越烧越大,铁锚湾四周堆放的无数巨木和残船,以及刚刚泛出了绿意的芦苇荡丛林,也很快就笼罩在了一大片大火浓烟之中。

    杨振站在船上,回头望着田庄台方向,望着铁锚湾的大火浓烟,心情极为舒畅,这一行的收获,至此,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对他来说,重要的还不是自己得到了什么,而是经此一行之后,自己的敌人失去了什么,满鞑子们失去了什么,彼消此长之下,效果必定更为惊人。

    虽然历史已经证明,至少往后的三十年里满鞑子都没有建成一支像样的海战水师,但是杨振终究还是担心,自己的到来以及自己对水师的使用、对满鞑子占领区沿海的袭击,会改变这个局面。

    所以,只要满鞑子那边仍有短时间内打造出一批水师战船的可能,杨振都要想尽办法把它扼杀在萌芽状态。

    正是因为如此,这一回,收降了仇震海这支人马,比杀掉许尔显、彰库善,甚至是杀掉了满鞑子的又一个固山贝子,都更让他心底高兴。

    同样因为如此,这一回,他们一股脑儿把田庄台的水手营子搬空,把铁锚湾能拖走的战船全拖走,把不能拖走的船只和预备造船库存的那些巨木一把火全烧掉,更比破了熊岳城,比进了盖州城,更让他心里感到满意。

    虽然仇氏兄弟手下剩的这些人马班底不多了,而且留在鞑子那边未必会受到重用,甚至有可能会因为心怀故国荒废水师的罪名被杀掉,但是杨振还是不愿意冒险。

    因为他知道鞑子伪帝黄台吉有多么精明,并且多么善于笼络人心,一旦鞑子伪帝从自己这里受了刺激,或者受到了什么启发,一心要打造水师的话,那么很有可能,田庄台的这批人马又会被重用。

    到时候可就不是此长彼消,而是此消彼长了,一旦如此,今后自己就怕要寸步难行了。

    杨振站在船上,看着燃起大火,冒起浓烟的铁锚湾,心情极度舒畅,心说,这下子好了,满鞑子在辽河口的这点水师底子,全归我了!

    且说这一日上午,仇震海领着从田庄台铁锚湾撤离出来的庞大船队,在宽阔浩荡的三岔河里顺流而下,到了巳时左右,这支庞大的船队或者说船团,终于顺水飘到了三岔河出海口的附近。

    三岔河的出海口,也即几百年后大辽河的出海口,地形十分复杂,大辽河几百年裹挟泥沙流淌沉积,在出海口一带形成了许多沙洲、岛屿。

    几百年后,这里经历了沧海桑田的变化,许多沙洲岛屿连成了片,慢慢变成了陆地。

    但是杨振他们站在船上慢慢行经此地的时候,这里依然是一片遍地沙洲滩涂,岛屿星罗棋布的原始面貌。

    不过,若是满鞑子如同很多很多年以后所做的那样,现在就在大辽河口的两岸修建几处炮台的话,那么仇震海和杨振他们就算是坐在船上,恐怕也出不了河口。

    即使能够侥幸出了河口,进入海上,那也必然会损失惨重,不得不丢掉大量的人马战船。

    因为大辽河口的两岸,半岛夹峙,河水受到海水浪潮的冲击,流速缓慢,只要两岸有炮台,河面上的船只,那就是活生生的靶子。

    几百年后,大辽河口会有许多炮台,那是因为这里开埠通商,重新又成为了天下商旅南来北往的要道。

    庆幸的是,此时此刻,杨振他们的庞大船团在水面上起起伏伏,顺水漂浮而过的时候,大辽河口的两岸还是一片荒滩旷野,除了风吹芦苇的声响,海浪拍击的声响,什么都没有。

    当然了,杨振不会知道,他们的船团刚刚离开大辽河口,进入河口外海的时候,满鞑子和硕豫亲王多铎,已经带着三百骑镶白旗的巴牙喇赶过来了。

    只是多铎来晚了,只来得及看见一片巨大的船团,顺水离开了辽河口,迎着风进入了浩渺的海面之上,气得他咬牙切齿、暴跳如雷,但却又无可奈何,毫无办法。

第二四三章 蛤蜊

    就在杨振抵达田庄台那天晚上的后半夜里,满鞑子的和硕豫亲王多铎率领数千骑兵,风尘仆仆地赶到了盖州城。

    可是此时的盖州城,已经被烧成了一片废墟,军情急报里所说的那支攻城队伍,已经消失不见,无影无踪了。

    城里的大街小巷、民宅官署,都成了冒着烟气呛人口鼻的废墟,而废墟里面随处可见许多烧焦的和没烧焦的尸体。

    凡是女子的尸体,一律光着下身,而没有光着下身的尸体上则全都没有了脑袋。

    饶是一贯残暴,没有人性,从不拿人命当回事儿的满鞑子豫亲王多铎,看见了这个场面也是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整个人几度几欲疯狂。

    这样的场面,他之前当然见得多了,而且经他手制造的尸山血海就有许多回,但是他以前所见的,都是明军的尸首,明国的城池,死的都是明国人。

    比如去岁他与其兄长多尔衮,率领两白旗满鞑子骑兵入寇明国,他们在长城以内纵横奔驰,如入无人之境,接连攻陷许多城池。

    期间杀人放火,抢掠资财,俘获人口,无所不用其极,然而那时候,他只觉得快意,而不觉得如何残忍。

    但是现在,他却暴跳如雷,愤怒极了。

    因为这个盖州城里的甲喇、牛录,不论是镶白旗老女真出身的旗丁,还是从北方捕捉来的生女真披甲,可都是他满洲镶白旗的人丁实力,甚至包括那些从明国的关里捕捉来的阿哈尼堪,那也都是他镶白旗的财产啊!

    盖州城里的这个场面,让鞑子豫亲王多铎感觉到自己被深深地冒犯了,甚至是侮辱了,他下决心要找到这支打破盖州城的力量,然后将他们碎尸万段!

    到了清晨时分,满鞑子豫亲王多铎召集南下盖州城的所有鞑子人马将领聚议,期间提到固山贝子博洛的时候,从牛庄驿早一步出发并且早一步到达盖州的天助兵将领金玉奎,提供了一条线索。

    金玉奎将他在前往盖州来的路上巧遇宗室黄带子固山贝子博洛的情况,立刻向自己的上官吴进功做了报告。

    陪同多铎一起前来盖州的吴进功,立刻就又向豫亲王多铎做了报告。

    然而此时,那个被抛尸在盖州南城门上的固山贝子博洛的无头尸体,也已经被人找到了。

    南城门上的那具尸体,失去了头颅,失去了外衣,失去了腰牌等信物,究竟是不是博洛本人,还没法百分百地确定。

    但是,凭着自己对博洛的熟悉程度,多铎到现场看过了那具无头尸体以后,他的心里已经基本确定了。

    所以,多铎一听说,居然有一队数十人的镶白旗马甲,在仇震海的引领下,护送着博洛去田庄台,当即就判定,这是海盗或者明军乔装打扮而成的,而且就是骗开了盖州城南门的那一支队伍。

    多铎当场分派从海州镶白旗衙门赶来的昂邦章京伊尔登,替自己坐镇盖州城主持清剿及善后事务。

    并分派镶白旗梅勒章京珠玛喇率领临时征召的两白旗旗兵和天助兵吴进功部,从盖州出发南下,搜索清剿上岸的海盗或者明军。

    而豫亲王多铎自己,则亲率三百镶白旗巴牙喇,还有天助兵金玉奎部骑兵,一路往回急赶,想要追上目的地不明的那一支假旗兵,然后把他们消灭。

    当然了,此时仓促赶到盖州城的鞑子豫亲王多铎,虽然有预感熊岳城也是凶多吉少,但是他毕竟还没有得到确实的消息,否则的话,估计得气吐血了。

    就这样,多铎领着人着急忙慌地赶到了盖州,从金玉奎这里听说冒充博洛的一支人马很可能要往田庄台去,于是就又马不停蹄地带着金玉奎的那些人,匆匆忙忙赶了回来。

    一路上累得半死,最后到了地方,却只差那么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伙身份不明的敌人,拐走了田庄台的水师,烧毁了铁锚湾的船厂,然后乘船出海了。

    满鞑子豫亲王多铎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狼狈不堪徒劳无功的仗。

    当他站在三岔河口东面的海岸上,看着敌人远去的船队,看着对岸上游不远处铁锚湾的大火浓烟,除了暴跳如雷,几乎气炸了肺之外,就只剩下拿着马鞭,劈头盖脸地猛抽天助兵将领金玉奎和他的部下们了。

    且说杨振一行人,跟着仇震海的庞大船队出了三岔河口以后,按照当日与袁进等人的约定,调转了方向,打起了风帆,顺风朝着西北方向上的蛤蜊岗沙洲前进。

    蛤蜊岗沙洲的位置,距离三岔河的河口并不远,沿着弯弯曲曲的海岸线一路往西,不过是二三十里的距离而已。

    到了当日中午时分,海岸线附近的潮水退到了最低的水位,仇震海领着庞大的船队,终于在一片退潮后显得漫无边际的巨大沙洲附近抛锚驻泊了下来。

    这一片巨大的沙洲,几百年后也依然存在,只是那个时候,因为大辽河、双台子河等河流携带的泥沙沉积,它的一侧已经与海岸几乎相接了。

    可是在杨振乘船抵达的时候,这片沙洲仍然处在一望无际的大海里面。

    虽然往北眺望,也能够看见遥远的陆地海岸,但是沙洲的主体蛤蜊岗,距离海岸仍旧十分遥远。

    此地被之前来往的渔民称作蛤蜊岗,当然是有原因的,原因就是它盛产蛤蜊,或者说蛤蜊岗周边的沙洲滩涂上盛产上好的蛤蜊。

    到了地方,整个船队驻锚停泊,杨振听说这里就是蛤蜊岗,自然不能只是在船上干等着,谁知道袁进、俞亮泰他们两支船队什么时候才能到这里呢。

    当下杨振招呼了仇震海、张臣、邓恩,以及麻克清等人,换乘了一艘小船,脱离那片船团,找了一处地方,登上了蛤蜊岗。

    蛤蜊岗面积不小,尤其在退潮的时候,周边的黄色泥沙露出,上面布满一片片的蛤蜊。

    岗上有干燥而且坚固的陆地,陆地上有丛生的杂草,岗上最高处距离海平面,怎么也得有个大概三五丈高了,上面生长着一丛丛密集的灌木。

    杨振一行人在蛤蜊岗上转悠了好一阵子,最后登上了最高处的石头岗上,向着四处瞭望。

    “此处倒是一个不错的所在,可以停船登岸,可以住宿扎营,而且下面的滩涂上都是蛤蜊,也不愁没有吃的!”

    杨振到了这处地方,踩着脚下坚实的地面,登上一块突兀的巨石,指着下面的沙滩,对随行的众人说道:

    “就是在此驻扎一队人马几艘海船,即便没有粮食,也可以坚持它几个月的!——唯一可惜的是啊,这个岗上没有发现干净的水源,可以饮用的淡水水源!”

    “也没有柴薪!大人想要在此地驻扎一支人马几艘航船的话,一不能没有水源,二不能没有柴薪!”

    仇震海听了杨振的话,明白他的意思,当即补充了一句,指出了这个蛤蜊岗沙洲的另一个缺陷,同时继续说道:

    “这岛上长的都是杂草,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些不成材的低矮树丛,而且能长树丛的地方也不多!大人临时扎营休整,倒是完全可以,可若是将来想要在此驻兵,那可就难了!”

    说到这里,仇震海回身望向北方的海岸,指着遥远海岸附近一个又一个黑色的点,进一步说道:

    “这一带的海岸,卑职勘察多年!哪里有岛,那里有洲,哪里有类似蛤蜊岗这样的地方,卑职的心里都有数!这片海面富饶当然富饶,可是论地势,却不比复州湾那一带!

    “那一带大岛小岛之上,皆有森林可以伐木,皆有山岩可以容身,伐木可做船,容身能持久!这一带却不然,否则卑职岂不早做了打算?!

    “大人若想利用此地,除非提前预有准备,否则的话,想把这里作为屯兵进军的跳板,继续袭扰辽南海岸,卑职以为甚是困难!”

    仇震海说完了这番话以后,张臣、邓恩都是出言附和,这个蛤蜊岗上除了杂草灌木,基本上就是光秃秃的,根本无法隐藏行踪。

    而且蛤蜊岗上面积虽大,大部分地方都是滩涂沼泽,尤其是大潮的时候,现在露出海面的大部分地方都会被潮水淹没。

    若是遇上刮大风的季节,海上巨浪滔天,扎营在蛤蜊岗上那可就太危险了,连个避风的港湾都没有,大小船只还不一起被风刮走随波漂流?!

    听了众人的话,杨振暂时熄灭了占据此地的念头,眼下自己的力量还太过弱小,也确实不宜再行分散,当下打个哈哈算是认可了众人的说法。

    他们登上蛤蜊岗的时候,时辰不到未时,算是一天中比较热的时刻,杨振已经很久没有洗过海澡了,此时遇上这样阳光灿烂风景绝佳的海上沙洲,哪能错过机会。

    于是勘查过后,脱衣服下水,在炙热的阳光下,清洁的沙滩上,透明的海水里,美美地洗了个大澡,洗去了浑身的臭汗,洗去了一身的泥垢,也洗去了一身的疲惫。

    直到夕阳西下,潮水要涨,杨振才在众人的劝说下,带着捡来的一船肥美蛤蜊,回到了驻锚停泊在附近的船队上面。

第二四四章 羡慕

    第二天,杨振、仇震海他们带领的庞大船团,又在蛤蜊岗海域,驻泊飘荡了整整一个白天,他们要等待袁进、俞亮泰的船队从兔儿岛方向前来。

    等待期间,安全无虞,正是最有闲暇的时刻,在杨振的鼓动下,张臣、张国淦和邓恩轮番带着自己的部下们,分乘小船前往蛤蜊岗的沙滩浅水处沐浴休整。

    这些人,大都是辽东军户出身,自小从军征战,平生经历,平常所见,更多的反倒是铁马冰河、尸山血海的景观,从前很少在海边的沙滩上玩耍,像这样的阳光、沙滩、轻薄的海浪,更是何曾见过?

    就是见过,又何曾有过如今这样的闲情逸致,何曾遇到过如今这样一个劲儿鼓动他们前去放松玩耍的上官?!

    农历五月上旬的海水,仍然有一点点凉,可是稍经尝试,就再也阻挡不了他们放浪形骸热情的心了。

    离开松山以来,这些人连番奔波作战的紧张、疲惫,甚至是牢骚、怨言,也在这一日的放松休整之中,一下子消散了许多。

    直到傍晚时分,大海上夕阳西下,蛤蜊岗潮水又起,张臣他们这些人才划着小船尽兴而归。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仇震海突然兴高采烈地亲自过船来见杨振,一见面就高兴地对杨振说道:

    “大人!他们来了!袁参将他们的船队马上就要到了!卑职派的瞭望手,已经看见东南海上的船队了!他们挂有北斗七星黑令旗!那是隶属大明的水师才有会悬挂的旗子!”

    北斗七星旗,是大明水师种类繁多的旗帜里面的一种,是明人北方之神玄天上帝的令旗之一。

    三角,黑底,白色七星,首尾相连,斗头冲前,斗柄在后。

    这个年代的海上,悬挂这种旗帜的船队只有一种,那就是大明的船队,官船,私船,甚至是海盗船,几乎都要挂这个旗帜保平安。

    甚至到了几百年后,南方许多汉文化保留相对比较完整的地区,在划龙舟的时候都依然会打出这样的旗帜。

    这样的旗帜,杨振碰巧知道其来历,而仇震海及其手下们更是熟悉无比,因为他们曾经就是悬挂过无数回这样的旗帜。

    在船上大睡了一天的杨振,醒来就听见这样的消息,当下也很高兴,立即对仇震海等人说道:

    “如果我们船上有这样的旗子,现在也要挂起来!另外,快派了船只,叫他们先打着先遣营的旗帜,前去接应引领一番!”

    仇震海的水师刚刚反正归降过来,旗帜衣装都没有来得及更换,二鞑子天助兵的旗帜自是早降下来了,可是上上下下的衣甲袍服,还是天助兵的那一套,甚至金钱鼠尾也还没有来得及全部割掉。

    这个时候,一旦误会了,那可就麻烦大了。

    仇震海听了杨振的命令,自是立刻回到自己的座船上去安排接应事宜去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蛤蜊岗海域的外围,隐约传来了一片欢呼声,没过多久,张臣派了手下把总李守忠回来报信,说是已经接住了袁进、李禄、俞亮泰。

    又过了一会儿,杨振从自己座船的舱室了出来,登上船头,就看见几艘小船,从庞大如同一座海上屯堡的船团中间,打着火把穿行而来。

    “兄弟!哥哥幸不辱命!人马,物资,各种缴获的分成,全须全尾,一个不落,全给你带回来了!”

    袁进一登上杨振的座船,见杨振来接,立刻哈哈大笑着,把自以为杨振最想听到的情况,一口气全部报告了上来。

    杨振上前迎了,与袁进、李禄和俞亮泰一一行了抱见礼,也笑着对他们几个说道:“哥哥平安就好!诸位平安就好!”

    海上风大,杨振接了几个上船,一行人来到船舱里,围着几盆子水煮的蛤蜊,一边喝着仇震海队伍里带的酒水,一边相互通报盖州一别之后的情况。

    杨振先说了自己几个在龙王庙、田庄台和铁锚湾的经过,引得袁进、李禄和俞亮泰一阵阵惊叹不已,一方面感慨过程的惊险,一方面也感慨杨振等人如有神助的运气。

    听到最后,袁进感慨着说道:“兄弟!不是哥哥奉承你,你真是一员勇将、智将,兼福将啊!想当初哥哥载你们离开宁远上松山,实数你的兵不过二百,马没有几匹,船更是一条也无!

    “可是再看看眼前,兄弟你身经数战,连战皆捷,且麾下人马集聚,想来已有数千,水师战船更是从无到有,仇老兄、俞老弟合在一起,大小战船不下四五百条,想想,这才不过几个月的光景啊!”

    袁进一边慨叹着杨振先遣营壮大势头之迅猛,一边感叹着众人跟随杨振出击敌后以来的好运气,只是话里提到仇震海、俞亮泰水师归附的时候,却又满是艳羡。

    袁进他们撤离到兔儿岛以后,接着主持分配缴获的时机,分别找了胡长海和高成友商谈,话里话外都提到了请他两个考虑转归到自己觉华岛水师营下的建议。

    只是胡长海、高成友两个都没有准话,只想早日分了岸上劫掠的财货,好尽快回到复州湾长兴岛那边,继续逍遥快活,根本不愿意离开他们已经经营了数年的海上巢穴。

    为了让胡长海和高成友两个投到自己的麾下,袁进甚至还借鉴了杨振对待胡大宝的办法,答应胡长海、高成友两个只要点头归附他的名下,他可以请自己的上官督饷郎中袁枢,给胡长海、高成友请封官军水师的头衔,并支付一定的粮饷。

    但是最后,终究还是因为胡长海、高成友要价太高,而袁进不敢答应,双方没有谈妥。

    袁进自己才只是一个新晋的觉华岛水师营参将,他又怎么敢答应胡长海索要的长兴岛水师副将头衔?!

    所以这件事情,最后谈不拢,也便不了了之了。

    随后没过上一天,袁进、胡长海等人收到留在岸上的哨探报告,说是满鞑子那边已经有了大批兵马南下,并且重新占领了盖州城。

    消息传来,云集兔儿岛上的各路人马惊慌失措,谁也不想在兔儿岛多耽搁下去,于是众人匆匆忙忙地分了缴获,赶紧各自率队离开。

    胡长海、高成友领着各自手下的船队,自顾自往复州湾方向去了。

    而袁进手下的十几条船只,则会合了俞亮泰手下的三十几条大小船只,满载吕品奇、李禄、金士俊、安庆后等大举撤退的人马和物资,一路乘风扬帆,朝着三岔河口外海的海域行来。

    到得这一日的夜幕降临时分,终于来到了蛤蜊岗海面,与仇震海带出来的这一支庞大船团汇合到了一起。

    胡长海、高成友不肯归附,原也在袁进自己的料想之中,只是他万没想到,杨振在许官堡里收降的这个仇震海,居然能从田庄台带出来这样一支规模巨大的船队。

    他也仔细观察了,其中多有虽能漂浮但却朽坏不可用者,但是即便如此,到了蛤蜊岗以后,他所见到整个情形,还是令他无比的惊讶。

    蛤蜊岗一带黑压压一片,大小船只,首尾相连,如同长蛇,如同巨龙,聚拢在一起,更是如同一座海上城市。

    其中能用的大型战船虽然并不多见,但是剩下的那些不能做战船的,将来修修补补,也能用来做运兵船,运粮船啊。

    先前在盖州城的时候,俞亮泰表态归附杨振,让杨振立刻就拥有了自己的海上船队,不过,俞亮泰这支船队并不大,大小船只不过三十几艘而已,还不足以让袁进羡慕。

    可是仇震海搞来的这一切,却是大大出乎了袁进的意料之外,仇震海这是把满鞑子在辽东湾里的整个水师家底搬空了吗?!

    这让袁进忍不住羡慕杨振好运气的同时,心里也好一阵子颇不是滋味,而且不由自主地开始担心起自己今后在杨振跟前的地位来了。

第二四五章 归来

    若是杨振的先遣营下面没有水师船队,那么袁进这个觉华岛参将手底下的水师营,就是杨振能够依赖的唯一一支水师,地位自然不同。

    然而现在,随着仇震海、俞亮泰的率队归附,杨振先遣营下面的船只数量,大大小小,林林总总,算起来都要赶上觉华岛的水师营了?!

    一直以来在杨振面前都自恃地位超然、地位特殊的袁进,这一次来到了蛤蜊岗海域,与杨振、仇震海等人会合以后,立刻就有了一种紧迫感。

    而且,他虽然嘴巴上仍然是兄弟、哥哥的叫着,但是心里面已然意识到了双方地位的进一步变化。

    这天晚上,杨振听取了袁进、李禄、俞亮泰的报告,了解了他们在兔儿岛上分配人马牲畜等各种缴获物资的情况,一帮人吃着蛤蜊喝着酒,直谈到半夜,最后才打发了三人各自回船休息。

    兔儿岛上的“分赃”会议,因为面临着满鞑子大军快速南下的压力,没怎么进行针锋相对、锱铢必较的讨价还价,就十分仓促地结束了。

    来自松山的官军,拿到了人丁和战马的大头,尤其是杨振的先遣营,拿到了俘虏的青壮人口中的大头。

    除了杨振在熊岳城里先行收编的两哨人马六百多青壮以外,各路人马先后在许官堡里俘获的一部分普通屯丁堡卒,以及在盖州城里俘获的隶属满鞑子的那些鞑子女人,还有一批汉人包衣阿哈们,累计尚有一千八百余口。

    而来自松山的官军,一共分到了其中的六成。

    杨振的先遣营拿到了其中的四成,七百多口人,其中大部分是青壮丁口,少部分是老弱妇孺。

    而剩下的两成里面,吕品奇分得了其中的一成,袁进分得了另外一成,各有一百八十余口。

    而且按照杨振事先的交代,分给松山官军的人马俘虏,都是让吕品奇和袁进的队伍先行挑选补充,所以他们所挑选的,当然都是清一色的青壮丁口。

    也正因为如此,在兔儿岛上分给松山官军不多的老弱妇孺,最后,全都归给了杨振的先遣营。

    当时同在兔儿岛上参与分配的先遣营游击李禄,对此虽然心里暗自十分不爽,觉得先遣营功劳大,应当先行挑选,或者最起码把老弱妇孺均摊,但是因为杨振事前交代,非要搞什么仗义为先,他也不好说什么了。

    不过呢,由于俞亮泰和胡大宝两个海盗头领的最后率队投效,如果再算上他们各自分得的一成,那么先遣营实际上在缴获分配的比例上,还是不吃亏的。

    与此同时,在这次缴获分配当众,胡长海、高成友这些人,甚至包括留守兔儿岛的胡大宝,他们的想法也让袁进、吕品奇、李禄暗自高兴不已。

    因为,他们这些人与来自松山官军的将领们的想法不太一样,那些俘虏的丁壮人口,他们也想要,补充队伍嘛,谁不想要,但是他们更为迫切地想要得到的,却是在熊岳城里和盖州城里俘获的那些女人们,包括大量的鞑子女人,他们都想要。

    甚至是丑一点的,或者偏老一点的,偏小一点的,他们都愿意要,一点也不挑食。

    因为当年旅顺口沦陷的时候,他们这些人拼命逃亡海上,但是却丢掉了家眷,大部分人的家眷子女,都失陷在了旅顺城里,被鞑子杀光了。

    没有女人就没有家,所以相比那些俘虏来的青壮男子来说,他们这些当了好些年光棍汉的海盗团伙,更迫切地需要一批女人,哪怕是鞑子女人都行。

    有了这些鞑子女人,他们在海岛上的生存才能够延续下去,起码能够稳住人心,让现有的人马不散。

    与此相应的是,他们这些人,在少数战马和其他更多的牛羊牲口之间,果断地选择了其他更多的牛羊牲畜,倒是把俘获的一批不多的鞑子战马,一股脑儿地留给了松山官军。

    胡长海、高成友他们二位,出身水师,现在又当着海盗,据守着几个不大的海岛,手底下本就没有骑兵,鞑子的战马再好,对他们来说,也没有用武之地。

    所以,对于那些吕品奇和李禄全都十分眼馋的鞑子战马,胡长海、高成友这些人却不怎么伤心,反倒更喜欢其他的牛羊牲畜。

    至于其他的钱财物资,不是人马牲畜这样的活物,那就好分配多了,皆是按照杨振之前定下的比例分了缴获归公的部分,各路人马自己抢得的金银细软,那就只有每个人自己心里有数了。

    杨振虽然没有让张臣带着火枪队参与熊岳城里的抢掠,但是掷弹兵队的李禄进城较早,而且一进城就占了章京府。

    这个章京府,既有公库,又是私宅,而且原本还是鞑子镶白旗驻防熊岳城的牛录章京旦岱所居的地方,旦岱多年积攒的家财自然皆在其中。

    与此同时,鞑子镶白旗甲喇章京彰库善带着一个牛录的披甲人,以及赏赐给这个新编牛录的金银、牛马、人口,来到熊岳城里主持分配赏赐,就住在旦岱的章京府内院里。

    甲喇章京彰库善携带过来进行赏赐的金银,没有来得及分配给新编的牛录,自然落到了率先占领章京府的李禄手中。

    所以,张臣、李禄这些先遣营的队伍虽然在熊岳城里没有参与烧杀抢掠,但是光一个李禄的掷弹兵队,就在鞑子章京府内院里一下子搞到了一大笔金银。

    具体有多少,杨振也还不知道,就是李禄自己心里也没有数,他也没时间去清点,光知道单是整装的金银,就有六七个沉甸甸的木头箱子,每一个箱子里面怎么也得有个几千两吧。

    所以,对于丁口战马之外其他缴获物资的分配,杨振并不上心,多一点少一点,吃没吃亏,他也不在乎。

    因为他知道,从离开松山城到现在,他已经大大地不虚此行了。

    特别是除了船只和人马以外,袁进、俞亮泰、李禄他们,还坚持随船带回了能够收集到的所有鞑子头颅。

    这些随船运回的鞑子首级里面,包括了真鞑子的,也包括了二鞑子的,不仅包括了鞑子旗丁披甲战兵的,也包括了破城之后斩杀的鞑子二鞑子老弱丁口的。

    总之,光是带着金钱鼠尾的首级,他们这一行就专门用了两艘船,带回来了三千六百七十八颗。

    这些首级,对胡长海、高成友这种海盗头子来说,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他们也很乐意让出他们该分得的那部分鞑子首级,来换取一些额外的兵器甲胄粮食物资。

    如此一来,双方自是一拍即合,袁进他们算是如愿以偿带回来能找到的全部鞑子首级。

    到了将来,把这些首级,尤其是其中鞑子固山贝子博洛的、甲喇章京彰库善的,还有天助兵里相当于梅勒章京级别的许尔显的,往宁远一送,甚至是直接送到京师去,这个功劳,比说什么都管用啊!

    且说当天晚上,两支船队在蛤蜊岗海域会合了以后,就地休整,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早上天一亮,两支船队上的各路人马迅速行动了起来。

    按照杨振头天夜里的安排,各路人马利用了一天的时间,将袁进和俞亮泰一共五十余艘大小船只上已经近乎满载的人马物资,分散转移到了仇震海庞大的船队上面。

    直到两支船队会合后的第三天,在蛤蜊岗海域完成了休整的杨振所部人马,重新起锚扬帆,乘着风,往松山城所在的海岸方向行驶去了。

第二四六章 混账

    杨振在蛤蜊岗海域,会合了袁进、俞亮泰的船队之后,欢天喜地地拍拍屁股走人了,与此同时却留给了鞑子豫亲王多铎、智顺王尚可喜,甚至是鞑子伪帝黄台吉一个不大不小亟待收拾的烂摊子。

    “混账!混账!混账!彰库善、许尔显该死,珠玛喇、伊尔登简直混账透顶,多铎、多尔衮也是个混账!尚可喜也是个混账!”

    一贯冷静有城府的鞑子伪帝黄台吉,看了从海州十万火急送来的急报,当场气得破口大骂,把奉命驻防辽南地区的白旗一众高官骂了一个遍儿,甚至还捎带上了多尔衮。

    鞑子伪帝黄台吉叽哩哇啦大骂着,一边把那封来自镶白旗海州昂邦章京府紧急递送的急报,用力摔在了地上,一边从清宁宫的炕沿上猛地站起来,使劲拿脚猛踩,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发泄心中的怒气。

    “又是那个杨振!又是那个杨振!朕早说过,要两白旗和天助兵上下,小心提防辽南沿海的防务,小心提防那个杨振再走海路偷袭,可是多铎、多尔衮,还有尚可喜,却把朕的嘱咐当做了耳旁风!该死!”

    黄台吉猛踩了一阵扔在地上的急报,继续叽哩哇啦地大喊大叫,那张本来就有点蜡黄暗淡的大胖脸,也在这一会儿的工夫里涨得又黑又红,完全涨成了一副猪肝之色。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清宁宫里的正宫娘娘,即鞑子伪帝黄台吉的中宫皇后哲哲,见黄台吉暴怒之下额上青筋凸起,额下满脸黑红,连忙从炕上下来,一边亲手端着一碗参茶递过来,一边继续近前柔声说道:

    “就是天大的事情也没有皇上龙体要紧,皇上切莫发这样的怒火,没得伤了身体!”

    黄台吉站立当地,深呼吸一口气,看看自己美丽端庄的皇后,从哲哲的手里接过了那碗参茶,可是将茶碗送到了嘴边,将喝未喝之际,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猛地将那茶碗摔在了地上。

    茶碗落在地面的青砖上,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化作了无数的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

    皇后博尔济吉特氏哲哲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炕沿上,一时之间花容失色,不敢再劝一言。

    平时,鞑子伪帝黄台吉对待自己后宫里的皇后和诸妃,还是比较温和有礼的,很少呵斥怒骂或者当面摔盘子摔碗发作她们。

    类似今天这样歇斯底里的情况,就是皇后哲哲也没有亲眼见过几回,此时见了黄台吉的可怕样子,登时噤若寒蝉,躲在一边惊恐地看着,一动也不敢动弹。

    崇祯十二年五月初五的傍晚,鞑子伪帝黄台吉在天眷盛京城里的清宁宫中,收到了来自海州的详细塘报。

    满洲镶白旗驻守的熊岳城、盖州城,被一股走海上突袭的明军打破了,牛录章京死了三个,甲喇章京死了一个,连带着还死了一个宗室里的新秀固山贝子博洛。

    博洛是黄台吉十分欣赏的一个宗室子弟,年纪轻轻却入了黄台吉的法眼,被黄台吉视为新一辈宗室子弟里面出类拔萃的佼佼者。

    这一回,博洛正是奉了黄台吉的旨意,前往辽南查看沿海一带防务的,而且为了查明真实的情况,黄台吉还亲自嘱咐他轻车简从微服私访,所以没带多少随从护卫人马,结果,万万没想到,这么做反倒害了博洛。

    博洛的阿玛是黄台吉同父异母的哥哥之一,满鞑子饶余郡王阿巴泰。

    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阿巴泰,鞑子伪帝黄台吉不怎么看得上眼,也不怎么待见,所以两个人的关系也不是那么和睦。

    但是对于阿巴泰的几个儿子们,黄台吉却是一直青眼有加,尤其是对阿巴泰的三儿子博洛,黄台吉还是十分看重的,现在却稀里糊涂地死在了盖州城里。

    这叫黄台吉一想起来,就尤其感到心里憋闷,非要发泄一番不可。

    除此之外,智顺王尚可喜麾下的天助兵,也让黄台吉大失所望,许尔显本应该领着人马往复州去的,结果却因为私事停留在许官堡,死也就死了吧,可是却坏了黄台吉原定的计划。

    不仅到复州打造一支水师的计划落空,就是他一度寄以希望的天助兵田庄台水手营,这下子也都没有了。

    不仅能带走的船只,被仇氏兄弟遗留的部众全带走了,不能带走的船只,以及无数用来修造船舶的巨木,也被仇氏兄弟的部众一把大火给烧掉了。

    当年尚可喜带着大批人马部众投降过来的时候,为了表示足够的信重,同时也是为了废物利用,黄台吉把早年间天佑兵投诚时带来的船只,也都一并交给了尚可喜,一并调拨安置在了辽河口一带,交给东江镇投诚的水师管带。

    现在,一下子鸡飞蛋打了,好好的盘算全都落空了,这叫他怎么能不郁闷,不恼火,不暴跳如雷。

    前几年彻底除掉了东江镇以后,黄台吉本以为自己的大后方安全无虞,稳如泰山了,可以全力以赴攻伐明国,然而现在却突然冒出来这么个杨振。

    让他本来以为稳如泰山的辽南大后方,现在也不再安全了,眼下杨振拐带走了辽河口的所有水师战船,那今后辽南沿海一带,岂不是要处处设兵备御,处处严防死守了吗?!

    然而,再怎么暴跳如雷也没有用,该收拾的局面他还得收拾。

    崇祯十二年五月初六,也即鞑清崇德四年五月初六上午,鞑子伪帝黄台吉在天眷盛京皇宫内院清宁宫中,召见了内国史院大学士刚林、内弘文院大学士范文程以及内秘书院大学士希福。

    鞑子伪帝黄台吉亲自口授诏书,降和硕豫亲王多铎为多罗豫郡王,罚银一万两,夺二牛录;降智顺王尚可喜为智顺公,罚银万两,战马六百匹。

    同时,黄台吉口授诏旨,降镶白旗海州昂邦章京伊尔登为梅勒章京驻盖州,降镶白旗梅勒章京珠玛喇为甲喇章京驻熊岳,没其二人海州一切庄田仆役,赐与饶余郡王阿巴泰三子博洛遗属以为补偿。

    此外,为了加强辽南沿海的防御,弥补辽南守御漏洞,鞑子伪帝黄台吉又在接下里的两天里,接连下两道诏旨。

    其一,诏谕多罗豫郡王多铎迁移镶白旗都统衙门至海州城内,亲临一线,主持整辽南饬海防,守卫盛京南大门事宜。

    其二,诏谕和硕睿亲王多尔衮同样离开盛京王府,迁移于辽阳城,率亲正白旗都统衙门赴辽阳坐镇,以为镶白旗后路。

    鞑子伪帝黄台吉自从崇德元年顺利称帝之后,统驭满洲八旗、蒙古部落以及八旗下的汉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现在在满洲八旗内部的权威,已经达到了顶峰,再也没有人敢于像过去八王议政或者四大贝勒并坐时期那样质疑他的决定了。

    鞑子宗室子弟亲王贝勒的爵禄,其剥夺或者降等,封赏或者颁赐,现在全都是他一句话就可以决定的事情了。

    因为到了崇祯十二年的时候,四大贝勒之一的二贝勒阿敏早已经病死在了被圈禁的高墙里,等于是被黄台吉活生生地圈禁至死了。

    另外一个敢于对他说不的四大贝勒之一,即三贝勒莽古尔泰更惨,莫名其妙地暴毙之后,被扣上了谋大逆的罪名,兄弟姐妹、子女亲属,直接参与其中的人全被处死了,没被处死的,也全都废为了庶人。

    鞑子伪帝黄台吉的这一套打法一弄出来,其他的八旗亲贵刺头们全都偃旗息鼓了,包括桀骜不驯的多尔衮三兄弟,此后再也没有人敢于挑战黄台吉的权威了。

    不过即便如此,鞑子伪帝黄台吉连个御前会议都不开,直接越过议政王大臣会议,发布了这一系列事关重大的诏令,还是引起了许多人的惊愕与腹诽。

    有人惊愕,是因为之前没人想到,此前一直龟缩在辽西几座城池里面的明军,居然还有能力横渡汪洋,从海上攻打大清国,最重要的是,他们竟然还敢于从海上攻打大清国。

    有人腹诽,则是因为大清皇上这么做也太小题大做了,让两白旗移驻辽阳、海州,这不是为了加强辽南防御,根本就是为了趁机打压异己,削弱多尔衮三兄弟的把戏而已。

    但是,不管是什么样的腹诽,也没有人敢于正式表达出来,都知道黄台吉正在气头上,谁敢发表不同的看法,谁就静等着倒霉吧。

    所以,就在杨振等人领着庞大的船队离开蛤蜊岗海域,顺风顺水返回松山的同一时间,鞑清国辽南一带突然风云变幻起来,而盛京城针对杨振的密谋也开始了。

    当然了,这一切,与杨振一行人已经关系不大了。

第二四七章 玩忽

    乘船返程,与当初乘船出海的感受自是不同,杨振也不着急,也不催促,白天行船,夜晚休整,而且有风就行,无风就停,一路上与众将领喝着从鞑子那里缴获的烧锅酒,吃着仇震海手下人从海里撒网捕捉的各样海货,小日子过得比任何时候都自在快活。

    就这样,日升日落,潮涨潮退,一行人离开了蛤蜊岗以后,又过了数个日夜,终于在五月十五日月圆之夜的清晨时分,准确地停靠在了小凌河口的那片沙洲附近。

    祖克勇在小凌河口的望楼上安排的瞭望哨,以及袁进留在小凌河口南侧水手营沙洲上的当值士卒,从杨振他们出发那天起,就日夜守望着东方的海面。

    尤其是这几天来,杨振这个松山团练总兵官率军出击敌后的消息,不知怎么地,就被捅到了山海关。

    驻节山海关的新任蓟辽总督洪承畴洪督师以及蓟辽总监军高起潜高公公,已经连续发文催问杨振行踪了,宁远城里的巡抚、兵备、按察分司,也已经派了特使前来查明情况了。

    眼下,宁远城的特使已经来了好几天了,见天地轮番询问松山城内的留守诸将,比如出击敌后的决策从何而来,触地敌后的目的地是哪里,参与的将士有哪些,如何去的,什么时候回来等等,审得松山副将夏成德、征东先遣营副将祖克勇等人心惊肉跳兼且脸面无光。

    松山城内的众将,日夜盼望着杨振赶紧回来,就差怕了小凌河口的水手营士卒乘船出海打探消息了。

    杨振一行人领着庞大的船队,一到小凌河口附近,就被岸上的瞭望哨发现了。

    很快,松山团练总兵官杨振出击敌后胜利归来的消息,就传到了娘娘宫,传到了松山城里。

    等到杨振安排好了船队停靠事宜,领着袁进、仇震海、俞亮泰、张臣等人,率先乘坐几艘小船,沿着小凌河、小沙河抵达松山城北门外的沙河码头时,夏成德、祖克勇、张得贵等一群人,早已等候在码头上了。

    杨振一下船,夏成德、祖克勇、张得贵就围了上了,杨振与他们一一行了抱见礼,就听见夏成德说道:

    “杨总兵,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要再不回来,松山城,宁远城,恐怕就要闹翻天了!我和祖副将也快要撑不住了!”

    杨振听了夏成德这个话,吃了一惊,连忙看着眼前的三人问道:“什么意思?!鞑子来了?!”

    “那倒不是!鞑子没有来!主要是大人你离开之后没有过几天,消息不知怎么就走漏出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山海关的蓟辽总督府,还有蓟辽总监军那里,一时竟全都知道了!之后就是各种申斥,各种催促,要我们追回大人一行!”

    三个人里面,与杨振最亲近的张得贵,此时见得杨振平安归来,本来满脸皆是喜色,但是说到这个事情,此时也是一脸焦虑:

    “这几天,宁远城辽东巡抚衙门,方巡抚那里,也派了几个特使前来查问,唉呦,听说宁远、山海关,甚至是朝廷上,现在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大人你轻启战端,擅开边衅,要从重治罪的,也有说大人你一经出海,就杳无音讯,怕是已经——已经捐躯,出了意外的。总之各种说法满天飞!你再不回来,真要出乱子了!”

    杨振刚到码头上,本来见了这几个人,还是挺高兴的,但是一听夏成德、张得贵说的这番话,当时就被气笑了:

    “怎么?!出击敌后半个来月没消息,就是阵亡了?!难道还有人相信这种鬼话?!难道你们也信了?!”

    杨振一边哭笑不得地问着话,一边打量着一直没有说话的祖克勇,这时就听见祖克勇开口说道:

    “此等无稽之谈,卑职等人自是不信不传!以总兵大人的智谋勇略,以及谋定而后动的打法,又岂会轻易失手?!”

    祖克勇说到这里,看着杨振说道:“只是人言可畏,锦州、杏山那边,这几日仍不断有人探问,大人若是长久在外不归,恐怕就有人要来谋求这个松山总兵之位了!”

    “哦——,难道松山团练总兵官这个位置,现如今也这么炙手可热吗?!哈哈哈哈!”

    杨振看见祖克勇一本正经地对自己说着这样的话,提醒自己留意锦州、杏山的动向,突然之间,他就莫名其妙地想大笑一番。

    此时此刻的他,突然想到了那个被自己抢了松山总兵位置的吴三桂,此时说不定就在锦州城里坐等自己阵亡的消息,然后接替自己的松山总兵之位呢。

    只是不知道如果自己平安归来,而且是大胜归来之后,吴三桂的表现又该是怎样的呢?!

    杨振一想到自己顺利归来,能够让那些盼着自己早点死的人大失所望,心里就开心不已,反倒是夏成德、张得贵说的那些闹心事儿一时之间也没有那么闹心了。

    杨振哈哈大笑完了以后,袁进、吕品奇、李禄、张臣、仇震海、俞亮泰也都上了岸,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杨振当下转了身,拉着仇震海、俞亮泰上前,对着前来迎接的众人一一做了介绍。

    杨振的新编征东先遣营,眼下正在募兵整编的当口上,而且手里又持有崇祯皇帝的钦命诏书,他自是愿意招纳什么人都可以,谁也不能说二话。

    只是夏成德看着杨振麾下队伍迅速壮大,当时皮笑肉不笑地打着哈哈与仇震海、俞亮泰两个见了礼。

    而一直都是高冷范的祖克勇,也只是在听到了仇震海以前的身份之时,望着仇震海多看了几眼。

    唯独张得贵听见了杨振的介绍,见这两个汉子小心翼翼地赶在杨振的身后,忙上前与仇震海、俞亮泰见了礼,然后又拉了张臣、李禄一起,到一边亲热地说话。

    袁进、吕品奇两个,与夏成德、祖克勇本就是老相识了,当下见了面,相互问候称贺一番,众人就簇拥着杨振往松山城里走去。

    结果,众人刚离开沙河码头,就又看见一队人从北门出来,直奔杨振所在的位置来了。

    “汉卿兄?!可是汉卿兄归来?!”

    那一队人出了北门望见杨振一行,就有一人隔着老远,喊叫着询问。

    杨振虽然尚未看清来人面貌,但听见这个声音,就知道是辽东巡抚方一藻的大公子方光琛来了。

    杨振听见喊声停住了脚步,过得片刻,那一队人里有一个排众而出,来到了前面,细看一下,果然是许久未见的方公子方光琛。

    “哎呀,我说汉卿兄啊!你这是开的什么玩笑,犯得是哪门子浑啊?!你堂堂松山团练总兵官,不好好守在松山城里,你搞什么深入敌后啊?!”

    方光琛一来到杨振的面前,也不管其他人在场不在场,杨振尴尬不尴尬,直接对着杨振就是一通埋怨:

    “汉卿兄,你说你要出击敌后,你倒是先给小弟打个招呼啊!你得让小弟的心里有个数让宁远城里知个情不是?!你这事儿往小了说,就是你做事轻浮毛躁不稳重,往大了说,那可就是玩忽职守啊!”

    杨振看方光琛一见面就这么吵吵着说这些,当下冲着其他人摆摆手,袁进立刻会意,笑呵呵地拉着夏成德、祖克勇、吕品奇等人,远远地退到了一边去,一边相互说着别后的情况,一边观察着等候着杨振和方光琛的谈话结果。

    这个时候,方光琛似乎也意识到了方才做法欠妥,看了看周边,接着压低了声音对杨振说道:

    “我父子与你荣辱一体,有什么事情自然有我父亲这个辽东巡抚替你担着!但是这样不请即行、不令而动的事情,今后还是不要干了!你此行若是有斩获,那自是没得说!若是无斩获,那就是妥妥的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啊?!”

    听到这里,杨振的心里有些不爽了,这个辽西上下甚至朝廷上下,若都是一些这样不思进取的人,让边将们动辄得咎,那今后的仗可就难打了,这样下去,大明朝还能有个不亡国亡天下?!

    “廷献兄,圣天子钦命我杨振编练征东先遣营三千,何谓征东,何谓先遣,我此番出击敌后,正是陛下钦命应有之义啊!难道还真有人揪住我出击敌后这一点,用玩忽职守来说事儿?!”

    廷献,是方光琛的表字,杨振比方光琛的年龄大着几岁,称呼他廷献兄,是敬称,表达尊重之意。

    杨振刚说完这话,就见方光琛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对他说道:“那当然了!要不然的话,我到这里来干什么来了?!汉卿兄啊,你当你这么撒手不管一走了之,人家会不知道?!

    “人家知道了会不参你一本?!你当山海关里那位是吃素的?!你当你在辽东这几座城里真的是朋友满地?!”

    方光琛连珠炮似地说出来的这几句话,一下子说得杨振一阵无语,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第二四八章 大发

    杨振一想,自己在辽西这个地界上还真是孤魂野鬼一个,臭狗屎一坨,除了先遣营那几个老部下,估计真没有几个人待见他。

    杨振想到这些,当下苦笑着冲方光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确是想简单了。

    谁知方光琛见状,并没有要罢休的意思,当下又对杨振继续说道:“而且,不光是宁远派了人来,京师也派了人来了!有人参你新官上任即玩忽职守,你搞深入敌后,乱敌后方,这是你的说法,在别人看来,你这是贪功冒进,擅开边衅,慕虚名而取实祸!”

    “啊?!廷献兄!你说朝廷还派了人来?!这个事情真有这么严重么?!——天子派了谁人来?!”

    杨振一听方光琛的话,说是为了此事京师还派了人来,当下心里一惊,觉得这个事情果然是闹大发了。

    这时,就听见方光琛说道:“可不!你率军出海,出击敌后的事情,我们还是从山海关那边得到的消息?!你想想看,山海关里的那位高总监,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好在天子圣明,没有听了一面之词!这一回派来查问的也不是外人,朝堂派了本兵大人的体己人职方司主事张若麒,至于内廷嘛,则派了王公公王督主身边的杨朝进杨公公!”

    “哦——”

    杨朝进杨公公就是上次跟着王德化到宁远传旨的一个太监,与杨振有过一面之缘,当是王德化的心腹手下了。

    只是这个兵部职方司主事张若麒,杨振乍听之下仿佛记得这个名字,可是却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一时有点怔住了。

    当下想了想,想不起来,干脆就抛到一边,接着对方光琛说道:“这次王督主派了杨公公来关外,单就为了我出击敌后这个事儿!?”

    “若说是单为你出击敌后的事情而来吧,也不全是!汉卿兄啊,你与我父子早已是休戚与共了!你擅自出击的事情一抖搂上去,连带着就有人在京师参我父亲约束部将不严,难以胜任辽东抚臣之职啊!

    “这回多亏了陈本兵和王督主王公公他们从中转圜,天子只先叫本兵和王督主派人下来,探访查勘,据实以报!

    “张主事和杨公公现在宁远城里,就等着松山这边的消息呐!你若不出事,我父自然稳如泰山,你若出了事,我父怕就只能黯然离开了!”

    听见方光琛如此说,杨振一阵默然,没料到自己想干点事情,竟然牵一发动全身,竟然这么困难。

    此时的他,心里也越来越不爽了。

    这个辽西的文官武将们也好,京师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们也好,打鞑子他们是一点没法子,可是打击自己人,那是阴招迭出。

    起码各种各样的臭规矩,就有几箩筐,多到数不胜数,稍微坏了他们的陈规陋俗来,就有人在背后攻击你。

    可若是完全按照他们的这些条条框框干,那自己今后就什么也不用干了,坐以待毙得了。

    “廷献兄,圣天子钦命我为松山团练总兵官,叫我编练征东先遣营,不就是为了打鞑子吗?!既然是打鞑子,怎么打,有那么重要吗?!”

    杨振实在忍不住,对着方光琛这么抱怨道:“再说了,自古以来,都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这个总兵官身在军前,难道就没有一点点自主权吗?!”

    方光琛看着杨振,就像是看着一个不争气又没办法的猪队友一样,片刻之后,又苦笑着对杨振说道:

    “你以为你当上了总兵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就可以由着自己的想法天马行空了?可使不得啊,汉卿兄!

    “人心险恶,处处有坑!锦州,宁远,山海关,多少人在后面盯着你呢,就等你行差踏错一步,好把你一把拉下马呐!”

    说到这里,方光琛看见杨振脸色不好,情绪低沉,当下看看周边情况,见远远地等候着杨振的那几个松山将领们,正在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当下想了想,对着杨振说道:

    “算了!算了!此地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头我们再抽空细谈对策吧!再说了,你安全回来了就好啊,至少有些人的想法是落空了!”

    方光琛说完了这话,又看见那些松山将领们正指指点点地指着河边的船只,当下也看了过去。

    只见码头下边儿小沙河上听着的几艘平底沙船,上面并没有人,但也没有空着,远远看去,像是用黑色的渔网覆盖着一堆高高隆起的什么东西。

    方光琛刚才见了杨振,埋怨了那么多,把这几日来积压在心里的话已经一吐为快了,此时想起杨振既然率军安全返回,那么多多少少也应该有些斩获,只要杨振有了斩获,不虚此行,那么他和他的父亲巡抚方一藻,也就有了底气,其他的事情也就好办一些了。

    因此,方光琛又说道:“且先不说别的了吧!——怎么样啊,汉卿兄!此行如何?!出击敌后,可有斩获?!”

    杨振闻言,想起了这茬,也不当即答对他,而是招呼了一声,把远处等候的将领们都叫了过来,然后领着方光琛当先一步往码头上走去。

    杨振领着方光琛,先到了码头边上,冲着几个在码头上歇着的船工桨手喊道:“上船去!去把渔网揭了!”

    方光琛跟着杨振来到码头上,见杨振这么说,心里已有预感,怕是那两艘满载的船上就是他们出击敌后的斩获了。

    等他来到码头上,正看见那几个闻令登船的船工,突然将蒙着的破旧渔网掀开,但见黑色渔网下面竟是白花花一片。

    “啊呀——!”

    朝阳之下,方光琛定睛细看,不由得惊叫出声,那白花花的一层却是粗砺的海盐,但是那海盐之中腌着的,却一颗颗龇牙咧嘴面目狰狞的死人头。

    满满当当的两艘平底沙船,全都装到了冒尖,上面各自覆盖了几层旧渔网,一是防着日光暴晒腐烂,二是防着途中滚落丢失。

    “这个——这是多少啊?!”

    方光琛先是惊叫一声后退,继而稳了稳心神,赶紧去问身边的杨振。

    “三千六百七十八颗!方公子!整整三千六百七十八颗!全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鞑子首级!”

    杨振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方光琛的问话,方才已经跟上他们步伐的袁进,对着方光琛,以及一起围上前来观看的夏成德、祖克勇等人说道:

    “有了这些斩获,那些人还能说些什么呢?!再说了,出击敌后这样的事情,本就应当是出敌之不意,攻敌之不备,也只能是谋之于一二人之间!

    “若是请示来请示去,闹得满城风雨,搞得锦州,宁远,山海关,甚至京师朝廷都知道了,那还出击敌后个屁啊!那又何来眼前这些斩获?!”

    方光琛刚才对杨振说的许多话,袁进等人离得远,没有听清楚,但是此时松山城里的情况以及方光琛等人的来意,通过刚才与夏成德等人的交谈,他们这些刚刚返回松山的人已经都知道了。

    此时,不管是地位超然一点的袁进,还是吕品奇、张臣、李禄个个义愤填膺,自己在敌后拼死拼活杀鞑子,现在回到了松山城,却还要应对这样的算计。

    也因此,一直比较稳当比较圆滑的袁进,此时对着方光琛说出来的话,也是充满了一股子火气。

    不过,眼下方光琛看见满满当当的两大船鞑子首级,刹那间已是心花怒放,已经完全顾不得袁进话语里的冒犯了。

    “好!好!好!没错!没错!有了这些斩获,有了这些鞑子首级,那些人还能说些什么呢?!哈哈哈哈——”

    杨振见方光琛的态度,一下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下也长出了一口气,冲着李禄招招手,等李禄过来以后,杨振对他低声说了句话。

    李禄当即跳下杨振他们之前的座船,翻翻找找,然后拎了一条沉重的麻袋上来,靠上前,放到了杨振的脚下。

    这时,杨振指着麻袋,对看过来的方光琛说道:“廷献兄!除了船上那些一般鞑子的首级之外,这里还有几颗贵重的,你也看看!”

    杨振一边说着话,一边突然倒拎了麻袋,用手使劲一抖,五颗带着金钱鼠尾的脑袋,骨碌碌地滚落到了地上。

    “这个——这是鞑子宗室子弟,老奴的孙子,鞑子饶余郡王阿巴泰的三儿子,固山贝子博洛的脑袋瓜!”

    杨振踩住了一颗滚在地上的脑袋,先是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一脚把它踢到了方光琛的脚下。

    方光琛闻言瞬间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地看了看那个显得年轻白净的脑袋,随即突然抬起头来,满眼兴奋同时又满脸郑重地,对杨振说道:

    “汉卿兄!这颗首级——,果真是鞑子宗室子弟?!果真是阿巴泰三子博洛?!”

    杨振没有说话,而是又抖了抖那个麻袋。

    一瞬间,又有几样东西从中掉落出来,却是博洛的外衣黄腰带以及羊脂白玉腰牌。

    “这是博洛的黄带子,满鞑子宗室的标识!这是博洛的白玉腰牌,上面写得一清二楚!”

第二四九章 翻转

    方光琛闻言,立刻附身下去,一手捡起了那个象征着鞑子宗室标记的黄腰带,另一手又抓起了那个羊脂白玉的固山贝子腰牌,拿到眼前打量片刻,突然浑身激动地叫喊起来:

    “鞑子宗室啊,汉卿兄!宗室啊!你们此行,居然斩获了货真价实的鞑子宗室!?这一回,可要发达了!哈哈哈哈——!”

    方光琛的神情,一瞬间从惊讶,到狂喜,再到激动,张扬,既充满了难以置信,又刹那间豪气干云,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斩获得来的一样。

    事实上,也由不得他不激动万分。

    因为方一藻父子的命运现在与杨振这个松山总兵的命运,已经完全捆绑到一起去了。

    这一次,杨振若是回不来,或者是大败而归,那么方一藻的辽东巡抚也就算是当到头了。

    现在,朝廷任命的新任蓟辽总督洪承畴,已经到任山海关,之所以驻节在了山海关,没有出关北上,到宁远来,没有选择驻节在蓟辽督师府,原因固然有很多。

    但是其中有一个,就是宁远城里有一个辽东巡抚方一藻在。

    而且至少在之前解围松锦的问题上,这个辽东巡抚方一藻看起来也颇为得力,一旦洪承畴来了以后,督抚之间的权力不好平衡。

    与此同时,关内京师周边地区,经过崇祯十一年冬的清兵肆虐之后,许多事情需要善后处理。

    而且,经过一番痛定思痛之后,崇祯皇帝也好,朝廷大臣也好,反倒是对东虏再次绕道蓟北,入寇京师,普遍心有余悸。

    特别是,随着方一藻派遣杨振解了松锦之围,东虏大军撤退,辽西也平静了下来,祖大寿回镇锦州,方一藻坐镇宁远,看起来也都得用。

    在这样的情况下,让洪承畴领着他的一批骄兵悍将,驻节在山海关的关城里,北上可以支援宁锦,南下可以拱卫京师,也算是做到内外兼顾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崇祯皇帝才没有下旨让洪承畴继续北上宁远,才没有收了方一藻辽东巡抚的事权。

    不过,大明朝堂上要求撤销辽东巡抚之设,统一蓟辽总督与辽东巡抚事权的呼声一直很高,方一藻这边稍有行差踏错,他的辽东巡抚之位就会被撤销。

    当然了,方一藻能够当上辽东巡抚,他在京师朝堂上,自然也有援手和后台,比如现在的兵部尚书陈新甲就是他的好友,再比如御前正得用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督主王德化,跟他也是站在一起的。

    可是,对方一藻的这些援手和后台们来说,你方一藻掌握不住祖大寿麾下的辽东军,那也就罢了,毕竟祖大寿尾大不掉已经许多年了,面对圣旨,祖大寿都是听调不听宣,你一个新任巡抚指挥不动他,也是算情有可原。

    然则,若是你连我们在皇帝面前说了多少好话才得以批准新设立的征东先遣营,你都掌握不住,控制不了的话,那要你在宁锦坐镇还有何用?!

    陈新甲调任京师兵部之前,原来是宣府的巡抚,跟王德化一样,与方一藻的缘分主要是在宣府任职共事的时候结下来的。

    方一藻能够当上辽东巡抚,就是他们努力运作的结果,然而若是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丢卒保帅。

    陈新甲这个兵部尚书,之前之所以听了方一藻的话,说动崇祯皇帝在原本铁板一块的关外辽东军旁边,又设立一个征东营,那目的是很明确的,就是想在祖家军之外弄出来一支听话的营头,听话的队伍。

    毕竟杨振是宣府总兵官杨国柱的侄子,与王德化、陈新甲、方一藻这些从宣大尤其是宣府混出来的人物多少有些香火情,也算值得信任。

    可若是弄来弄去,他们从朝廷本就艰难的粮饷里面抠出来三千饷额,结果又搞成了另一个辽东军,那还搞什么搞呢?!

    所以,陈新甲也好,王德化也好,听说高起潜那边又在皇帝面前搞小动作,告状说征东营擅开边衅,想趁机把杨振、方一藻一块儿拉下马,他们也很恼火。

    所以,他们一边站在高起潜的对立面,劝皇帝慎重,帮着方一藻、杨振说好话,但是另一边,他们心里也不托底,赶紧派了心腹人物,来看看到底实情如何。

    方一藻自己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干系,面对陈新甲和王德化派来的使者,他当然只能一口咬定,他是知情的,杨振率军出击敌后,不是擅离职守,更不是玩忽职守。

    这才勉强维持住了摇摇欲坠的局面,让陈新甲和王德化在皇帝面前有了底气。

    可是方一藻的心里是清楚的,杨振根本没有跟他打招呼,甚至连提都没提过一句,这让他心里非常不满,不知道多少次在私底下当着方光琛的面大骂杨振愚蠢糊涂王八蛋了。

    然而,方一藻搁私底下再怎么恼怒,再怎么骂杨振不懂事儿,可是他在明面上还是不得不帮着打圆场,帮着一力维护,否则的话,最倒霉的人反而是他这个辽东巡抚。

    方一藻既然如此,他的儿子方光琛就更是如此了。

    所以,方光琛当着杨振的面儿虽然是满肚子的牢骚怨气,可是当他得知杨振此行斩获超乎想象,甚至可以说是辽东多年来未有的大获全胜之后,立刻就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惊喜了,一时间,绝对是大喜过望,欣喜若狂!

    “什么?!还有一个梅勒章京,甲喇章京,还有三个牛录章京?!发达了!发达了!我告诉你汉卿兄,你发达了!”

    大清早,松山北门外,小沙河码头上,辽东巡抚方一藻的大公子方光琛完全失态了,从码头地面上,抱起了一个个被海盐侵蚀的面目狰狞的人脑袋,手舞足蹈,哈哈大笑。

    上一回,杨振他们解围松山城以后,往京师兵部报功,说是击毙了鞑子一个宗室固山贝子洛托,可是他们没有取得首级,没有办法证明真伪,最后稀里糊涂折算了功劳了事,上上下下都没有大肆宣扬。

    可是这一回不同了,他们不仅带回了首级,而且还带回了已经足以证明其身份的证物,那就不一样了。

    另外,斩获的甲喇章京、牛录章京,那都是实打实的首级、腰牌、旗帜俱在,做不得假。

    就是这个梅勒章京的首级,那也完全说得过去,金玉奎、吴进功他们都敢叫自己甲喇章京、梅勒章京了,那许尔显自然也可以啊!

    眼下,在大明朝这边,单独说天助兵旗下的大将许尔显,别说京师朝堂上了,就是辽西诸将之中知道他的人不多。

    所以,说他是许尔显,那没什么用,但是要说他是一个梅勒章京,那就立刻身价倍增了。

    杨振虽然不愿意夸大或者冒领功劳,不愿意欺瞒哄骗崇祯皇帝,可是杀了许尔显的意义还是挺大的,他这么做也不算是欺瞒皇帝,冒领功劳了。

    杨振一行人回到松山城的当天,在码头上与方光琛碰了面以后,两个人回到松山城的总兵府,又屏退了随行的众人,密谈了大半个时辰。

    随后没过多久,辽东巡抚方一藻的大公子方光琛,就带着一众随从,快马扬鞭,急如星火一般地,返回宁远城报信去了。

    与此同时,辽东兵备道邱民仰和辽东分巡道张斗,这两个与方光琛同来的朝廷命官、宁远特使,则暂时留在了松山城里。

    不过,此时的他们,也已经闹明白了杨振他们出击敌后的真正情况,对待松山众将的态度自然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两个,不仅不再轮番盘问松山城的留守众将了,也不再拿什么擅离职守轻敌冒进说事了,而且一反之前的态度,开始主动拜访杨振、袁进、吕品奇、张臣、李禄等出击敌后的众将,执笔记叙过程,点验首级实证,准备为这些人上书表功。

    这么一番探访查验过后,辽东兵备道邱民仰和分巡道张斗两个还算清直的文官,了解杨振一行出击敌后的经过,立刻从原来指斥杨振擅自出击、胆大妄为的立场上,变成了杨振开辟敌后战场的支持者和吹鼓手。

    前后立场翻转之快,态度翻转之大,令一直陪同招待的松山副将夏成德和征东先遣营中军参将张得贵瞠目结舌,更是使得夏成德暗地里无比后悔自己的决定。

    一方面,夏成德暗自后悔之前没有派人跟着杨振乘船出海,出击敌后,错失了这一次再立功劳的机会。

    另一方面,他也暗自后悔之前存了非分之想,竟向杏山总兵祖泽远透露了杨振率军乘船出海,意图出击敌后的消息。

    现在,杨振不仅没有出事,而且安全返回,不仅安全返回,而且是大获全胜,凯旋而归。

    原来那些站出来指斥杨振玩忽职守胆大妄为的辽东文官们,一下子又换了说法,突然变成了为杨振歌功颂德的吹鼓手。

    这让夏成德及其儿子夏舒,暗地里简直是如坐针毡,惶恐不安。

    他们父子俩一方面担心祖泽远把自己卖了讨好杨振,另一方面又担心风向变了以后上面又追究泄密之罪。

    一时之间,随着杨振一行人的凯旋归来,小小的松山城里,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第二五零章 统带

    当然了,别人心里怎么想,杨振左右不了,而且现在他已经回到了松山,那么别人心里不管是怎么想的,也都不再重要了。

    回到松山城里以后,有很多事情亟待处理,他也没有多少工夫去猜测、过问,或者追究松山城内消息透露出去的问题。

    松山城里,并不全都是自己的心腹之人,现在说它是四面跑风漏气,一点都不为过。

    而且自己带着船队人马,一去又是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要想一直保住秘密,不让人知道,那也不太可能。

    而且杨振也没有想着要一直守住出击敌后的这个秘密不外泄,只是他事先没有想到,这么个事情,居然会闹这么大罢了。

    现在的他,毕竟初入松山,还没有来得及建立自己的一套执法队伍,甚至连一个草台班子式的办事机构都没有设立。

    杨振作为松山团练总兵官,虽然已经召集过几次议事了,但是多是临时召集,一事一议,远没有立起规矩,形成惯例。

    而且总兵府下,就他光杆一个,他也没有一个能帮他统管各路人马的常设办事机构,或者佐贰官员。

    张得贵这个先遣营的中军参将,管一管制铁所和弹药厂还行,让他去监管夏成德、吕品奇手下的人马事务,就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了。

    所以,松山城里的各路人马,眼下基本上还都是各自为政,听不听招呼,全看个人情面。

    类似这样的情况,必须尽快改变了。

    回到松山的当天上午,杨振送走了方光琛,下午又答对了邱民仰、张斗一番,直到把他们都打发走了,才终于抽出时间安排一些紧要的事务。

    杨振招来祖克勇、张得贵两人,让仇震海、俞亮泰见过了祖克勇和张得贵,同时也向他们两个通报了收编仇震海、俞亮泰以及兔儿岛胡大宝所部的情况。

    祖克勇、张得贵都知道杨振的一些设想,因此也都清楚先遣营拥有一支船队的极端重要作用,所以对仇震海、俞亮泰这两个人及其队伍的加入没有任何异议。

    唯有对那个尚未见过面的胡大宝,祖克勇和张得贵两个有点疑虑重重,胡大宝听调不听宣的做法,让他们十分担心杨振可能上了海盗团伙们的当。

    尤其是杨振还一口气答应给胡大宝及其所部人马三百饷额,更是让张得贵,十分的不以为然。

    要知道,朝廷给了征东先遣营,一共才三千饷额,这个胡大宝的队伍连影子还没见着呢,杨振一口气就给了三百个饷额,相当于整个先遣营的十分之一。

    这让祖克勇和张得贵都有点犯嘀咕,不由得担心杨振上当受骗,到了关键时候,对方不靠谱,那可就人财两空了。

    只不过这个事情,杨振既然已经早决定了,而且仇震海、俞亮泰又都在现场,这两个人也都没有多说什么,就算是将信将疑地认可和接受了。

    与此同时,杨振也当着众人的面儿,直接明确了仇震海、俞亮泰他们两个人今后的编队方法、人员饷额和驻地位置。

    “仇老兄!俞三哥!咱们刚回松山,城中诸事仓促,为两位上奏天子,请授朝廷官衔的事情,怎么也得几日之后方能腾出手来经办,但是小凌河口的船只、人员和物资,却是一刻也不能耽误了登岸扎营!”

    仇震海、俞亮泰两个人既然已经到了松山城了,当然不可能再有别的想法,见杨振这么说,二人连忙答应下来。

    对他们来说,杨振为他们请授朝廷官职的事情虽然很重要,但是比起杨振本人的信任和重用来说,则又在其次了。

    两个人早上跟着杨振入了松山城,就算是重归了大明朝的这一边,来到大明官军控制下的城池里,再见大明衣冠、汉官威仪,心中的感觉自是不同。

    不过,杨振一入城就忙着面对一堆文官武将的包围,没有工夫安排他们两个,却也让两人心中略微有点忐忑不安。

    各自的船队,各自的人马,都还在小凌河口飘着呢,既然跟着来了松山城,那总得尽快有个说法。

    尤其是仇震海,他从田庄台带来的可不光是一众水手营的旧部将士,他还有一堆部属家眷要安排呢。

    所以,两个人嘴上不说,其实心里着急,现在杨振终于有了时间,把自己叫过来与先遣营里的副将、参将见面,一看就是要对自己做出安排了,他两个人此时也是又紧张又忐忑。

    且说杨振先说了开头,就见仇震海、俞亮泰两个人连忙答应,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当下接着说道:

    “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今日征东先遣营副将祖克勇,先遣营中军参将张得贵皆在场,我就一并定了,如有异议,你们再提!”

    杨振说到这里,略一沉吟,立刻就又继续说道:“咱们征东先遣营的营伍编配办法,与朝廷其他营头略有不同,现在已有了马队、炮队、火枪队、掷弹兵队的编配!同时,为了军械弹药的补给,另有制铁所和弹药厂的设置,今后陆上守土作战,有此似乎已可胜任!

    “但是,咱们先遣营乃是钦命的征东先遣营,征东,乃是征平东虏之义,先遣,乃诸军先锋之义!所以,征东先遣营绝不能满足于守土作战,满足于坚守松山,相反,先遣营必须攻守兼备,敢于出击,而且,要善于出击!

    “然而咱们要想做到这一步,眼下最为紧缺者,也是最为需要者,恰恰就是一支可以让先遣营纵横海上的水师!”

    杨振说完这番话,看见仇震海、俞亮泰两个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随即冲他们两个点点头,沉吟片刻接着说道:

    “不过呢,咱们征东先遣营终究只是朝廷众多营头里的一个,营嘛,饷额有限,而且营下再设营,目前也容易招惹非议!

    “所以呢,两位现有船只人马虽然堪立一营,但是咱们眼下对外正式的官称,暂且不叫水师营!

    “我意乃是将两位所部船只人马,合二为一,参照先遣营马队、炮队、火枪队、掷弹兵队的叫法,统一编为先遣营船运大队!至于饷额么——”

    说到这里,总兵府内院里在座的几个人全都看向了杨振,他们都知道,叫什么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实际编配多少人马。

    仇震海、俞亮泰两个人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因此听到杨振说到关键处,立刻支起了耳朵认真听。

    “至于饷额么,咱们暂定为七百!同样分为左右翼,左翼饷额四百,以十人为一棚,选编四十棚,以仇震海为统带!右翼饷额三百,选编三十棚,以俞亮泰为统带!”

    杨振张口就定下了新编船队的饷额为七百,祖克勇与张得贵两个人相互对视一眼,都是皱起了眉头。

    朝廷给征东先遣营一共三千饷额,那意思是朝廷只能养你这么些兵了,现在杨珅、杨占鳌等人出去募兵,还没有回来,杨振这边就已经撒出去一千名先遣营士卒的饷额了。

    胡大宝三百,俞亮泰三百,仇震海四百,可不就是一千饷额已经分配出去了吗?!

    将来等杨珅、杨占鳌募兵回来,募少了还好说,募多了怎么办,叫那些人喝西北风去吗?!

    但是祖克勇和张得贵,又看见仇震海、俞亮泰两个人听了杨振的安排之后,都是频频点头,脸上皆有喜悦之色,也不好当场站出来反对,当下也只能是皱着眉头,看着杨振,不说话。

    至于仇震海和俞亮泰两个人,到了这个时候,也算是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只要自己的队伍没被收走,没被消减,还是自己的,那就很好了。

    仇震海从田庄台带出来的人马部众不少,男女老少部属家眷合计在一起,足有一千多人,但是他手下原本在编的真正能战的青壮士卒也不过四五百人。

    其中有一部分在事到临头的时候,还跟着刘国臣跑了百十人,现在他手下原本在籍的兵丁也就三百出头。

    现在,杨振让他从自己的人马部众里面选编四十棚士卒,也很合适了,再从部属亲族丁口中挑选一部分即可。

    至于杨振一行从熊岳、盖州俘虏了带回到的那批青壮丁口,原本就没有他的份儿,他也不用去想了。

    而且,他是在许官堡里被俘虏的人,能有现在这个局面,已经很不错了,他也不敢多想。

    另外,俞亮泰原本的部众只有小二百人,不满二百,现在从俘虏里面分得了一成的二鞑子青壮丁口,一下子人马翻番,叫他从中选编三十棚,凑足三百员,他也很满意了。

第二五一章 安置

    至于官衔的问题,仇、俞两个人虽然不知道杨振说的这个统带是个什么军职,但是乍听起来,倒也威风霸气得很,也都没有什么说的。

    他两人原来都是东江镇的官将,自有当年的职务在身,但是时隔多年,一个人成了二鞑子,另一个成了海盗头领,谁也不好再提过去在官军里为官为将的那档子事儿了。

    他们也都听说,杨振这个征东先遣营的主将有权直接委任营千总,可是这一回杨振既然没有委任他们千总官,那就说明杨振预备给他们请封的官职一定比千总大。

    正所谓好饭不怕晚,他们两个都是在官军里打混过多年的人物了,到了杨振的麾下,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因此也都不着急。

    只是这一回听到最后,他们两个却惊讶地发现,征东先遣营下面的这一个船队,竟有了两个统带,虽然说是分了左右翼,可毕竟是一个船队啊,将来谁听谁的呢。

    当下,两个人听完了杨振的话,先是一喜,继而犹豫着,相互看看对方,都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询问。

    就在这个时候,却听杨振又说道:“先遣营有御赐征东先遣营旗牌各一,营下各队也各有队旗一面,咱们先遣营的船队自然也不能例外!

    “今后,咱们先遣营的船队,就打北斗七星黑令旗,旗头留白,上绣钦命征东先遣营字样!就由左翼统带仇震海,为掌旗统带官,统领整个船队!右翼归其节制!”

    仇震海、俞亮泰听见杨振说到这里,顿时心里明白了,相互看了看,随即一起起了身,来到杨振面前跪下,冲着杨振沉稳有力地说道:

    “末将仇震海,末将俞亮泰,敢不效命!?”

    跟着杨振撤回来的大批船只、部众和随行家眷人口,在海上已经漂泊了好多天了,此时抵达了小凌河口,自是不能让他们一直在海上飘着了,所以妥善安置的事情,非常紧迫。

    当天下午,杨振向众人明确了对仇震海和俞亮泰的整编任命之后,立刻下令祖克勇、张得贵两人,带着自己的人手去帮着张罗安置。

    俞亮泰的船队好办一点,在他的手底下,全都是当年从东江镇逃亡海上而幸存下来的一些亡命之徒,都是光棍汉,属于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的那种人,所以杨振直接将他们安置在了小凌河口的水手营里。

    那一片规模不小的水手营沙洲之上,现在已经有了坚固的码头,有了坚固的营盘,有了大批杨振他们之前遗留的棚屋,加上沙洲上榆柳丛生,芦苇疯长,隐蔽,安全,条件也说得过去。

    至于仇震海带来的部属家眷等等,杨振就不得不多费一些心思了。

    他先让张得贵在松山城的北门和东门内,选了几处空置的房屋,指给了仇震海及其部下仇广义、仇大光、郭增福,叫他们将自己的家眷安置在松山城里居住。

    与此同时,他又把小凌河口以南七八里外,一个突入辽东湾中三面环海的狭长半岛地带,指给了仇震海所部人马扎营。

    那里三面环海,东边隔着一片海面,与小凌河口南侧的水手营沙洲相距不远。南边,则是一望无际的辽东湾,距离塔山外海的大小笔架山,也就三十四里的海路。

    而它的西边则又是隔着一道不甚宽阔的海湾,与松山城所在的海岸线遥遥相望。

    唯有北面一条路,直接与陆地相连。

    这一块面积颇为不小的狭长半岛地带,多半都是一马平川的海岸平原,只有寥寥几处灌木丛生的高地,说起来可能是无险可守,但是仇震海他们只需要在半岛与陆地相连最狭窄的地方掘壕垒墙,建立营寨,就能够确保安全无虞。

    至不济的时候,他们也可以利用挖掘深壕砌筑长垒构建的工事,给自己的人马登船撤退到海上,创造出足够的时间。

    杨振之所以对仇震海选择这么安排,当然有他的考虑。

    因为相比起俞亮泰的部众来说,仇震海的麾下除了人多,能够自己屯田,甚至出海捕鱼之外,他们同时还能够自己修造船只,这是非常重要的能力。

    而且小凌河口的水手营沙洲,其面积不足以驻扎如此多的人马,它的附近也没有办法长期安全停泊数百艘大小船只。

    尤其是其中的许多船只,都是一些亟待修补的旧船,长时间得不到维修,再经受一段时间的风吹日晒雨淋腐蚀,那就彻底白瞎了。

    所以,杨振把他们往前线的后面安排,也是给他们创造条件,叫他们在一个更优越更安全的地方扎营立屯,一边自行垦田,耕战结合,一边建立船厂船营,尽快修复那些数量庞大的旧船。

    当然,除了对仇、俞两人的船队做出安排之外,杨振又让身边的邓恩、麻克清出去跑腿,替自己传达了一系列的命令。

    让李禄率领掷弹兵队回归守御松山城的东门,令金士俊带着在熊岳城新编的一哨步卒,在东门外暂时安营扎寨,归属李禄节制指挥。

    同时,让张臣再次担负起沙河口守备的职责,率领所部火枪队左右翼,驻扎在沙河口的旧营垒里,负责调度指挥缴获人马物资的转运。

    也让安庆后在熊岳城里新编的一哨人马,扎营驻守在北门外的小沙河码头一带,听从守御北门瓮城的张得贵的节制指挥,负责将船队大船换小船转运上岸的人马物资,运入城内安置。

    吕品奇、袁进分得的缴获,自不用杨振再去费心了,但是整个缴获物资的大头,却是先遣营的东西,他不费心却也不行。

    其中缴获的满鞑子战马,交给了祖克勇,叫他临时安排在娘娘宫一带看管牧养,那里临近小凌河,五月里水草丰茂,草料充足,正适合牧养马匹。

    至于俘获的二鞑子人口,则传令暂时交给了潘文茂和王守堂分拣挑选,那些年富力强能出苦力的,先交给制铁所做工。

    一些老弱妇孺之辈,则交给潘文茂,弄到弹药厂里做那些熬硝、制药、分包、装填之类的精细活儿。

    当天下午,杨振安排了完这些事务之后,总算喘了口气,多少心安了一点,到了当天傍晚的时候,小凌河口的各路人马,开始迅速行动了起来。

    而祖克勇也领着俞亮泰,找到袁进,与袁进留在水手营沙洲上的觉华岛水师营士卒,办理了交接。

    当天晚上,俞亮泰就领着所部人马,正式入驻了水手营沙洲上的那片仓储营地。

    与此同时,张得贵则陪同着仇震海,先是指挥着一路从田庄台和铁锚湾乘风漂泊过来的庞大船团,从小凌河口的海面上起锚,南下十几里路,在一处位于半岛和陆地之间的狭长海湾里重新驻泊靠岸。

    而且,就在当天夜里,张得贵领着一批人马,打着火把,护送着仇震海、仇广义、仇大光、郭增福的家眷队伍进了松山城,安排在了几个简单收拾过的小院子里。

    松山城也曾是水陆交回的要津,辽事未起的年月里,也曾经商贸兴盛,商贾云集,富户私宅也很不少。

    这些年来,辽东战事不断,商旅断绝,行商坐贾里的许多富户尽皆逃散,留下了许多私宅院落。

    南门内和西门内的许多宅邸,被之前的战事破坏了,所留不多,但是东门和北门内,仍由成片的宅院,稍加整修,就可以入住。

    此前杨振刚入松山的时候,还不是松山总兵官,不敢私自征用民宅,但是现在,他可管不了那些了。

    管你是有主的,还是无主的,上锁的,还是未上锁的,完好的,还是破败的,只要是眼下没有人居住使用,那就一概征用了,用来安置麾下的将领人马。

    当然了,那些能用,那些不能用,那些好一点,那些差一点,张得贵在松山城里这么久了,早已经心里有数。

    这一回,杨振虽然没有做出特意的交代,但是张得贵还是敏锐地觉察出了杨振对仇震海的重视程度不一般。

    所以,仇震海的亲族家眷进城了以后,他就直接给优先安排在了北城门内松山总兵府的对面巷子里,一处前后三进的院落。

    等到第二天早上,杨振听了张得贵的禀报,得知那个一想起来就让自己想入非非怦怦心跳的仇家大小姐就住在自己住所对面的那个小巷子里,立刻就又想起了从田庄台初见的点点滴滴,一时间浮想联翩。

    然而,心里痒痒的他,目前也只能是想想而已,除了交代张得贵对仇氏家人厚给粮米补给之外,他暂时也没有时间和恰当的时机前去仇家登门拜访。

    因为他早上刚刚听完张得贵的汇报,就不得不洗漱收拾一番,到总兵府的会客厅去,陪着宁远来的两位特使邱民仰和张斗吃饭。

    吃罢了早饭,他才打发了张得贵陪同两位特使前去北门外的沙河口,继续察看这次出击俘虏的人口、马匹、粮械物资,没过上一刻钟的工夫,就又听见临时充任在总兵府卫队队官的邓恩一溜烟儿地跑过来禀报,说是徐昌永来见。

    杨振这边刚听了邓恩报告完毕,就听见徐昌永的大嗓门在外面的院子里响起来了:“兄弟!杨兄弟!我都听说了!这一回,你可又要大出风头了啊!哈哈哈哈!”

第二五二章 麻子

    杨振听见徐昌永说话,连忙拔腿出门,迎了上去,正赶上五短三粗矮壮敦实的徐昌永进院子。

    徐昌永见杨振迎了出来,知道他对待自己一如既往,心里更加高兴,当即与杨振行了抱见礼,然后又笑着说道:

    “好家伙!三千多带着小辫子的满奴首级啊!兄弟你是怎么做到的啊!方才看了,真是叫哥哥眼馋呐!

    “别说宁远城里那帮人没见过这样的斩获,就是送到天子脚下去,那帮子文官老爷们,恐怕连想都没敢想过!”

    说完这些,徐昌永跟着杨振就在二堂门口的石头台阶上坐下,看了看杨振,又说道:“我说兄弟啊!出风头是好事,也叫宁远城里的文官,天子脚下的那些老爷们,看看兄弟你的本事!可是你这风头可得搂住了,再弄下去,怕是要盖过锦州城里的祖大帅了啊!”

    最后的话,徐昌永依然是笑着说出来的,但是话里话外却显得意味深长。

    不过徐昌永既然没有明说,杨振也不想说破了,当下冲着他点了点头,苦笑着说道:“这个真没办法!兄弟我也很想低调一点,可是实力不允许啊!都怪那些满奴太不经打了!”

    杨振说着说着,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了。

    杨振身边站着的邓恩、麻克清,还有坐着的徐昌永,以及徐昌永身后跟着的一高一矮两个汉子,听了杨振这番话,先都是一愣,没搞懂什么叫低调,但是见杨振大笑,瞬间都明白了其中的玩笑意味,一个个也跟着笑了起来。

    趁着这个工夫,杨振打量了一下徐昌永身后站着的两个汉子,其中矮壮一点的那个面相丑陋,但是看起来却颇为面熟,一定是在哪里见过。

    而那个身材高大但却显得瘦弱的汉子,一张瘦骨嶙峋的刀条脸上,满是大大小小的坑坑洼洼,嘴角上留着两撇长长的八字胡,此时低眉顺眼地垂着头,安静站着,别人哈哈大笑的时候,此人也是嘴角轻微上翘而已。

    对于这个高个子、刀条脸的麻面汉子,杨振的脑海里却是毫无一点印象,心里断定他是个生人。

    想到这里,杨振见众人笑罢,接着对徐昌永说道:“徐老兄!我刚回松山,还没来得及传你见面,你却自己进城来了,不可能只是为了赶过来欢迎我一下,再当着我的面儿吹捧吹捧我的吧!”

    杨振笑着对徐昌永说完这番话,又去打量徐昌永身后站着的那两个汉子,这时,就听见徐昌永哈哈一笑,冲着杨振一伸大拇指,说道:

    “呵呵,兄弟你还真是料事如神了!”

    说完这个话,徐昌永脸上的笑容一收,看看院子里面,似乎也没有外人,随即肃容,对着杨振说道:

    “兄弟你率队出海之前,曾叫我安排了孟和,往西去边外,招募草原上的英雄豪杰。这不,孟和回来了,既带回来了一支人马,也带回来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其实,昨天就听说兄弟你顺利归来了,但是我料你进了松山城,一定焦头烂额,必顾不上这个事情。所以等了一天,今天一早,带着他们赶过来面见!”

    听见徐昌永这么说,杨振顿时想起来此时站在徐昌永身后的那个面熟的丑陋汉子是谁了,那人正是之前被他亲自委任的蒙古杂兵把总孟和。

    当下,杨振笑着对那个丑汉子说道:“我这两天啊,的确是忙得有点焦头烂额了!孟兄弟,你却是几时回得乳峰岗?!此番去边外可还顺利?!”

    孟和原本低眉顺眼地站在徐昌永的身后,此时听见杨振叫他,冲他说话,连忙从徐昌永的身后转出来,快步走到杨振跟前,单膝跪地,右手抚胸,垂首见了礼,方才回答道:

    “小的孟和拜见总兵大人!回总兵大人的话,小的之前奉命,前去边外招募游骑,要说顺利,也算顺利,小的倒是带回来百十号人马回来!”

    孟和说话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金石磨砺,但是汉话说的倒也流畅,听在杨振的耳朵里也很清楚。

    只是杨振听他似乎是话里有话,此行既有顺利的一面,似乎也有不顺利的一面,当下盯着他,准备听他继续说下去。

    不过,这时却看见孟和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就地突然回头,冲着徐昌永身后那个高瘦麻脸汉子招手说道:

    “李兄弟!快来拜见松山杨总兵!”

    只见那高瘦麻脸汉子似乎早等着孟和的这句话了,闻言立刻上前几步,在孟和身边迅速跪下,同样单膝跪地,右手抚胸顿首,行的是相对简单的草原胡人礼。

    当然了,现在杨振的军中都行这样的军礼,这样的礼节既有上尊下卑,又很简单朴素不繁琐,也适合在军中使用。

    那高瘦汉子到杨振面前跪下行了礼,当即说道:“小的李麻子,见过松山总兵杨总兵!小的恭贺杨总兵出击满奴后方,凯旋归来!”

    本来还在门前台阶上随便坐着的杨振,听见这话,当即站了起来,看着身边同样跟着站起来的徐昌永。

    徐昌永立刻永笑着说道:“这个李兄弟啊,原来是在三座塔西北的青峦岭下讨生活,这一回,孟和孟把总奉了兄弟你的令,前去招募游骑,李兄弟呢,咳——,被兄弟你的忠义之心所感动,这就跟着孟把总回来了!”

    听见徐昌永这番话,杨振心思转动,脸上笑着,嘴里不说,但心里直嘀咕:什么叫被我的忠义之心所感动,怕不是在糊弄鬼呢吧!说穿了,恐怕就是在青峦岭里活不下去了!

    只是杨振深知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人家毕竟是来投靠自己来了,看破不说破,相互都有面子。

    想到这里,杨振看着李麻子,说道:“既然如此,杨某欢迎之至!赵兄弟今后就带所部弟兄,跟着徐参将我徐大哥,在乳峰岗驻扎吧!”

    杨振说到这里,扭头冲着身后一侧的麻克清点了点头,麻克清登时会意转身进了屋里。

    这个时候,杨振看着李麻子,接着说道:“对了,李兄弟可有大名?麻子麻子的叫着,终归不是一个尊称!”

    杨振说出这个话的时候,徐昌永、孟和都已经知道了杨振的意思,这是要收下这个李麻子了,而且要当场给他一个武职出身了。

    李麻子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当下立刻对杨振行礼说道:“小的幼年出了天花,全家都死绝了,只有小的命大,幸得未死!从那以后,就叫麻子了,小的时候叫小麻子,成人以后,兄弟伙们都叫小的麻子李,此外并无正经大名!”

    杨振听他这么说,又见麻克清一时未将官告笔墨拿来,便又对这个麻子李说道:“我看李兄弟你说话实诚,也是一个坦荡磊落的汉子!我这里倒有几个问题问你!”

    那个麻子李听见杨振这么说,当即抬头看着杨振说道:“杨总兵请问,小的有一说一,一定如实回答!”

    “那我问你,锦州城里的祖大帅威震辽东,锦州城粮饷充足,城池阔大,祖大帅旗下又有蒙古营之设,专收塞外部落杂兵!

    “祖大帅麾下大将桑噶尔赛、吴巴什,皆边外游骑出身,李兄弟你,因为何故不投锦州而投松山,不投祖大帅而投我杨某人?!”

    对于主动来投的边外部落杂兵,尤其是那些部落游骑、草原马贼,杨振的心里多少是有点不太信任的,因为这些人在历史上的表现可实在不怎么样。

    就比如说桑噶尔赛和吴巴什这两个人,最后在第二次松锦大战的关键时刻,他们都投降了清鞑。

    虽说主帅祖大寿最后也投降了清鞑,但是如果防守锦州外围以及锦州外城的桑噶尔赛和吴巴什不那么快投降,祖大寿或许能坚持得更久一点。

    祖大寿如果坚持下去了,那么剩下的那几个一直观望锦州风向的塔山、杏山、连山等等城堡,也不会最后全都开城请降。

    当然了,历史上的事情,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但是杨振一想到正是驻守锦州外城的蒙古营率先投降,拉开了其他各城纷纷投降的序幕,他的心里就很不舒服。

    所以,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当弄清楚这个麻子李到底是什么人,别到最后再给自己的身边弄来个内鬼。

第二五三章 坦率

    杨振突如其来的这个问话,让徐昌永、孟和两个人顿时愣在当场,他们没有想到杨振会有如此一问,当下都满脸肃容地扭头去看麻子李。

    那麻子李的脸上,倒是毫无异色,听了杨振说的话之后,当即又顿首行礼,然后说道:“回杨总兵的话!吴巴什也曾派人去草原上招揽过青峦岭上的人马,所以小的并不是不能去投锦州!”

    “李兄弟!你的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当初咱们在三座塔的时候,可是把该说的话,都说得清清楚楚了!”

    麻子李一开口,倒是把身边跪着的丑汉子孟和吓了一跳,唯恐他到了这个时候再反口,那可就把自己给装进去了。

    杨振见他们两个起了争执,当下也不说,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这个时候,就看见麻子李对孟和说道:“孟大哥你多虑了!且先叫兄弟把话说完如何?!”

    麻子李一边说了这个话,一边又对杨振说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祖大帅的威名,小的当然听过,锦州城里粮饷充足、兵强马壮,这些,小的也都知道!

    “但是祖大帅的麾下,早已是猛将如云,勇士如雨,小的麻子李区区一个塞外的马贼,人马不过百余,去了又能有什么地位?又怎会受到重用?恐怕到死都没有出头之日!”

    听麻子李说到这里,杨振顿时知道了他的意思,看来这个麻子李倒是果然十分坦诚。

    杨振正想着,又听见麻子李说道:“吴巴什是塞外部落贵人出身,麾下得用的都是当年查汗部遗留在辽东的贵人!

    “然而我麻子李,还有我的人马部众,却是那些查汗贵人们的牧奴出身,且我麻子李虽出身卑微,可是先辈也曾是关里的明人!

    “而且我辈自打记事起,就给查汗部的贵人们为奴为婢,放牧马牛,幸得查汗部败亡无踪,我辈才得以脱离苦海,现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自由身,却又如何能够,再去给吴巴什那样的人牵马坠蹬!?”

    麻子李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了某些悲惨往事,情绪变得激动,两眼饱含怒火,满是麻子坑的刀条脸上,也是黑红黑红的。

    而杨振听到这里,见他如此坦诚,心下也终于坚定,正要说话,却听麻子李接着说道:“总兵大人可能有所不知,我辈在三座塔、青峦岭一带靠着商路讨生活,于锦州、宁远的许多商号多有得罪,去投祖大帅,又岂能好过?!

    “眼下青峦岭、大黑山一带,大小寨子不少,咎子马匪无算,为何都不去投了祖大帅?!一来逍遥自得,自在惯了,二来就是不敢啊!”

    麻子李说完这些话,看着杨振,等待杨振的决定,他觉得自己已经够坦率了,把话都直说了,眼前这个年轻的总兵官应该没什么可问的了。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杨振看着他,继续问道:“既然把话说到这里了,杨某人就再问兄弟你一句——,既然其他的咎子马匪都愿意自由自在,那么麻子李,你又为何愿意前来松山杨某麾下效力?!”

    杨振说出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也在担心,自己这么问来问去会不会显得自己对麻子李,甚至对孟和都不信任。

    不过,让他没料到的是,麻子李听了杨振这话,却是呵呵一笑,继而看着杨振回答道:“小的说了实话,总兵大人可不要见笑!”

    “你实话实说,杨某只有敬佩,又岂会见笑!?”

    杨振一边说话,一边看着麻子李,只见对方先是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实不相瞒,小的在青峦岭,待不下去了!

    “这几年,三座塔、义州城荒无人烟,商旅稀少,草原上的日子虽然逍遥自在,可是却一天天愈发艰难!

    “若只是商旅稀少,那倒也罢了!青峦岭上,大黑山里,多的是大小猎物,至不济了,也可在山里开荒种地!可是草原上的贵人们却是不许啊,那些投靠了满奴的草原贵人们,对我等不住地追堵!

    “若只是这些人围堵咱们,咱们倒也不惧他,最可恨的还是满奴,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了旗兵去围攻追剿!

    “眼下大黑山一带,已有不少人马,遭了满奴毒手!我看,过个一年半载,等到大黑山干净了,下一步就该轮到青峦岭了!继续留在那里,将来怕是没有活路!”

    “好了!李兄弟,你也不必多说!你来投了我杨某人,我杨某人必定给你一条出路!今后有我杨某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了你们!”

    杨振见这个麻子李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自己再不相信人,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当下满口答应了下来。

    先叫邓恩又去弄来了一张条案来,就搁在院子中,又让麻克清把那纸空白官告以及笔墨弄好,自己过去亲自执笔,一边写,一边说道:

    “兹委任李麻,为钦命征东先遣营前锋马队把总官,此任,崇祯十二年五月。李兄弟,今后在先遣营里,你的大名就叫李麻!”

    “小的——李麻,多谢总兵大人赐名!小的多谢总兵大人委任官身!”

    原本还是单膝跪着的麻子李,听了杨振说的话,立刻调整了一下,双膝跪地,冲着杨振磕头答谢。

    杨振见他如此,又对他说道:“李麻兄弟,你要不嫌弃给你的官身不够大,你刚来,饭要一口一口吃,等你将来立了功勋,有的是升迁机会!而且,我现在就可以跟你说,你跟着我立功的机会,已经不远了!”

    麻子李现在本就是青峦岭上的一股小贼,虽然他也曾经阔过,人马最多的时候,也曾有过上千游骑的规模,可是这几年来,出头的椽子先烂,他被草原上的部落台吉们追剿得上天入地,无处藏身。

    新到青峦岭落脚,既受不得曾经不如他的那些咎子马匪们的排挤,同时,也耐不住那里的穷困,凑巧碰上了当年在草原上的故人,于是想来想去,就决定投奔松山来了。

    杨振给他一个把总,确实让他心里有点失望,但是他现在只有百余游骑,又无丝毫功劳,给一个把总官也算说得过去。

    尤其杨振随后对他说的话,让他心里一动,这个总兵官如此这般情形,跟着他,应当能有前途,要不然自己还能怎么办呢。

    麻子李想着这些,当下又拜,然后说道:“卑职李麻感谢总兵大人栽培,卑职以一介塞外游骑,得任朝廷官军把总,已属总兵大人分外恩典了,怎敢想望更多?!今后,卑职唯愿追随大人,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听见这个新鲜出炉的先遣营前锋马队把总官李麻如此说,杨振也就不再多想了,当下叫麻克清在官凭上又用了钦命征东先遣营的一方铜印,接过来,亲自上前,递到了李麻的手中。

    这份官凭上面,早有了其他文字,只需要杨振写上李麻两个字,然后再写上五月这个时间就可以了,否则的话,以杨振现在的毛笔字水平,实在是搞不定这个东西。

    可是即便只有这么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杨振写出来也是歪歪扭扭,不像样子。

    好在此时他身边的这几块料,全都是大老粗,就没有一个能写字的,包括那个新入伙的李麻,若非杨振一边写着一边念出来,他都不知道官凭上写的是什么。

    但是对于这一张盖了兵部大印,又盖了钦命征东先遣营小印,而且写了许多字的官凭,李麻却是极其看重。

    他见杨振递将其过来,连忙在衣袍上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接了过来,看了又看,方才又小心翼翼地折叠了揣进自己的怀里。

    杨振处理完了李麻的事情,当即上前将他拉起,又对他说道:“李兄弟,你从青峦岭带来的弟兄,仍归你统带,我这里先给你饷额一百,回头我就叫人安排调拨粮饷,今后跟着我徐大哥好好做,做好了,官职饷额自然水涨船高!”

    李麻听了,连忙又对杨振躬身行礼,随后转身对着徐昌永躬身行礼,他的这个事情就算告一段落。

    然而此时,孟和依然单膝跪着没有起来,杨振没有让他起来,他也不好动弹,而且他的前程,就是杨振一句话的事儿,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也宁愿多跪一会儿。

    果然,杨振安排了李麻,转头却见孟和仍然跪着,当下想了想,对孟和说道:“孟兄弟,你去了边外一趟,为我杨振,也为徐参将,引荐来了李麻李兄弟!什么是功劳?!这就是功劳!我杨振麾下,任何人,不论出身,只要有功,就不能不赏,也不会不赏!”

第二五四章 猫腻

    跪在地上的孟和突然间听见这个话,连忙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即屏住呼吸,等待着杨振的下文。

    这一趟去边外,若说实打实的功劳,也就是费尽唇舌拉回来了李麻这一支不大的队伍,除此之外,就是探明了三座塔、青峦岭、大黑山一带绺子马匪的大概情况,若说其他的,还真就没什么了。

    所以孟和听到杨振这样说,心里顿时喜出望外。

    这时,就听见杨振对徐昌永说道:“这样吧!这一回咱们征东先遣营从满鞑子那里抢回了一批战马,也俘虏了一批二鞑子青壮丁口,既然孟和有功,那就不能不赏。

    “一会儿这边儿事了,徐大哥你到老张那里,挑选一百青壮,再到娘娘宫,去见见祖副将,从那里再挑选一百匹战马,带回乳峰岗,就算是补充给你们了!”

    徐昌永一听,还有这等好事儿,立刻咧了嘴笑着答应道:“那可太好了!我就说嘛,兄弟你不会叫老哥哥我吃亏!哈哈哈哈!”

    跪在地上的孟和一听,杨总兵说自己有功,临了临了怎么赏了徐参将呢,心里正自闷闷失落着,却听杨振又对徐昌永说道:

    “徐大哥,李麻归你节制指挥,又给了你一百人,一百匹战马,但是兄弟也有要求,要尽快把这一批调拨给你的二鞑子,与其他蒙古轻骑打散混编了,再从中抽取一百人,交给孟把总指挥,仍旧归你节制!”

    跪在地上的孟和,此时听见杨振这话,心头顿时一阵狂喜,立刻转了身,对着杨振双膝跪地,磕头说道:

    “小的孟和,叩谢总兵大人提携!”

    孟和这个人,原是徐昌永推荐给杨振,让他去边外募兵的,他之前在军中打混多年,但却因为蒙古杂兵出身的原因,并没有混到一官半职。

    杨振当时虽然给了他一个前锋马队把总的职务,可是他的手底下并没有人马,跟他出去的那几个,也是徐昌永临时调派的,因此说到底,原先只是一个空头把总而已。

    按照明朝的营兵制度,一个实任把总官管带一百名士卒,属于军队底层的一个实权职务,也算是正经八百的七品武职了。

    当然了,到了明末崇祯年间的时候,总兵都快满地走了,把总这种边军营兵里面的微末官将自是多如牛毛,尤其是有名无实的空头把总并不值钱。

    这样的空头把总,不管是在杨振原来的麾下,还是在徐昌永、祖克勇的手下,都有很多个,他们有把总的饷,无把总的权,终归有名无实而已。

    但是现在,转眼之间,孟和就有了一百轻骑归他指挥,他的心里自是激动不已,直觉得自己总算是要熬出头来了。

    徐昌永见杨振这么说了,而孟和孟把总又是这么急切热切地领命了,他也不好说什么,反正李麻也好,孟和也罢,都是他的手下,于是笑着答应了下来。

    孟和见徐昌永答应了,也赶紧转身对他行礼答谢,就算是把这件事情定下了。

    接下来,杨振叫孟和起来,几个人就在院子里站着,又叫孟和禀报了他去边外的其他情况。

    这个孟和自从受命之后,马不停蹄地赶去了三座塔一带,几年之前他曾在那里当过马贼,在那一带的许多草原马贼队伍里,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旧相识。

    就这样,仗着自己当年积攒的经验和人脉,连着在努鲁尔虎山的山前山后各处绿林山寨,幽谷洞府,奔波了许多处地方。

    有些熟悉的地方已是人去山空,杳无人迹了,而有的地方则根本不买他的账,不把他的招揽当回事儿,还有的只想要委任的官职和发给的粮饷,却不想带着人马到松山来加入官军。

    唯有他曾经做马贼的时候一起合作过的麻子李,因为这些年人马队伍锐减,地盘越来越小,有点无以为继,所以才在他的鼓动之下,愿意东来松山,当兵吃粮。

    这就是他到边外去,前后跑了几百里的路程,最后的一个结果。

    其他草原马贼队伍的情况,这回杨振再问,他都照实说了,唯有麻子李的情况,他却不能如实全说了,毕竟这是他的功劳所在,而麻子李现在就在他的身边。

    杨振听他说完了辽西边外三座塔、青峦岭以及大黑山一带的情况,沉吟不语良久,最后对李麻说道:

    “李兄弟,若是根据你以往的经验,从张家口出来的商队,若是一路往科尔沁去,或者一路往满奴那边去,他们可能会走那条路,或者说他们可能会经过哪些必经之地?!”

    杨振想要联络草原上的马贼队伍,当然是有原因的。

    因为,已经两世为人的他,清楚地知道宣大沿边一带关口,那些专门经营边外贸易的晋商,每年都会结成庞大的商队北上贸易,有的是跟北虏贸易,有的是跟东虏贸易。

    清鞑那边的许多物资,包括军需物资,都是通过这个贸易渠道获得,比如说茶叶、盐巴、布匹、箭镞、粮食、铁器,等等。

    到了大明崇祯九年、清鞑崇德元年以后,鞑子伪帝黄台吉开始决心大规模地铸造和装备重炮。

    此后,关里的火硝、硫磺等物,也迅速成为了流向关外的紧俏货,并且通过宣大沿边奸商的渠道,源源不断地大量流入到了大明朝敌人的手里。

    杨振现在只是一个松山团练总兵官,大明朝朝堂上的大政,他干预不了,无能为力,没有办法从大明朝的最高层来控制沿边各口的对外贸易,但是,他却可以直接从松山往西,抢了从关内流向口外草原的商货。

    且不说这些流向口外的商货是不是最后资助了大明的敌人,就单说这种对外贸易本身,在大明朝的这个年代,就是违法的,全都属于走私行为,属于资敌行为。

    崇祯皇帝及其朝廷大臣们虽然反应迟钝,但是到了崇祯十二年的时候,宣大边外的漠南蒙古各部早已经完全臣服了满奴。

    这个时候,对于大明朝这边来说,口外就是敌国,这一点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

    北虏与东虏已经一家了,大明朝廷不可能再允许宣大地区的边境商人们再往口外与北虏贸易,更不用说与东虏贸易了,那早就是抄家灭族的重罪了。

    然而,大明朝的事情奇诡就奇诡在这里,荒诞也荒诞在这里,朝廷明令禁止的事情,在宣大各边口依然半公开地进行着。

    朝廷大臣们都不管,崇祯皇帝又该怎么去管呢,他甚至都不可能知道这些猫腻的存在。

    而沿边各口的将领要养兵,要养活自己,可是朝廷总是粮饷不继,他们该怎么办呢,只好一起参与贸易,或者收取过路银子了事。

    于是,到了崇祯十二年,看似重兵把守的长城各大关口,基本上都已经形同虚设了,用四面跑风漏气这样的话语,都已经不足以形容形势的严峻了。

    更何况,满奴的军队联合了北虏的军队,连年破边而入,宣大、蓟镇沿边的长城眼线,到处都是缺口。

    然而,此时的崇祯皇帝既拿不出足够的银子去重建修补,也根本派不出多少军队去分兵驻守,因为募兵也需要银子,所以整个长城边防,眼瞅着就要崩溃瓦解了。

    这个情况,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是两世为人的杨振心里可是清清楚楚。

    当然了,跟杨振一样清楚的,还有张家口的那些通虏奸商们,以及安坐在清鞑盛京城里的那些八旗权贵们。

    “总兵大人!您的意思是——叫卑职领着人马,再去干回拦路抢劫的老本行?!”

    先遣营前锋马队新任把总李麻听了杨振的问话,第一个想到的可能,就是叫他回去继续拦路抢劫,所以他反问了这么一句以后,紧接着就又说道:

    “咳——,不敢欺瞒总兵大人你,卑职之所以在青峦岭一带,日子不好过,也跟现在拦路抢劫的买卖不好做,有关啊!”

    说到这里,李麻看了看杨振的脸色,见杨振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于是斟酌着用语,继续说道:

    “现在草原上马贼的日子不好过,一个是商旅少了,但是干咱们这行买卖的却多了,第二个则是因为,宣大那边的豪商们也越来越精明了!

    “尤其张家口出来的,往往几个商号结队走口外,随行的家丁护卫镖行拳师也是越来越多,不仅人马比咱们的弟兄多,人家手里抄的家伙,也比咱们弟兄的强!

    “咱们靠的是什么?!咱们只能是靠轻刀快马啊,弓马骑射啊,了不得了,有的队伍有几杆破鸟枪!可是人家呢,鸟枪火铳可比咱们多,而且弹药就像是用不完似的!卑职可是吃过这个大亏啊!”

    李麻说着这个话,摇了摇头,一张麻脸上满是苦涩,看来他麾下的马贼队伍,确实撞上过硬茬子,踢到过钢板了。

    “你先别担这个心!我要是决定干了,就不会让你们自己去!你就凭你过往的阅历说说看,从张家口出来的商队,有什么必经的地方没有!”

第二五五章 值了

    明末这些走边外的大商队,基本上完全垄断了边外漠南漠北蒙古各部落的商业贸易,利润很大,所以实力确实很强劲。

    尤其是像李麻所说的那种,好几家商号联合起来一起走的大商队,动辄使用骆驼驮马数千匹,骡马大车数百辆,驼头、脚夫、护卫过千人,这种情况都并不罕见。

    草原上寻常的小股马贼队伍,一旦遇上的是这样庞大的商队,通常也就只能是望洋兴叹了。

    但是,杨振听了李麻所说的话,却并不担心,相反,越是这样的大商队,要是拿下了,那才有用处。

    寻常三五十峰骆驼,一二十辆大车结成的商队,好抢倒是好抢,可是能抢到的物资,也必定多不到哪里去。

    而且,小的商队行走边外,他们携带的货物也多半不是杨振想要的东西。

    比如这个年代塞外部落日常所需的一般物资,什么砖茶、药材、针头线脑、锅碗瓢盆,杨振就是抢来了也没有多大意义啊!

    反而越是那种车马众多、护卫众多,交易对象十分明确的庞大商队,才越是敢于携带一些大宗的、特殊的、比较昂贵的商货物资,比如铁条、箭簇、绸缎、布匹、硫磺、火硝、烈酒之类的东西。

    同时也唯有这类的大宗物资,才值得杨振带着人马,亲自去走上一趟。

    至于那些与商队随行的伙计护卫、镖行拳师,就算是他们装备有一批鸟枪火铳,杨振也并不畏惧。

    他们对付一般的草原马贼可以,毕竟有一些草原马贼穷困得很,有的连强弓硬弩都没有多少,光有轻刀快马,是干不过这种商队护卫的。

    可是杨振却不同,除了以有心算无心的优势之外,他还拥有这个时代大明边外相对最好的一批火枪和火枪手,更不用说他还拥有威力日增的伏击战利器——飞将军手榴弹了。

    所以,不管李麻告诉大家的情况有多么严峻,一旦有了张家口商队出边的消息,他就一定要往边外走一趟。

    李麻、孟和两个人都是先遣营前锋马队里的新任把总官,见杨振这么笃定,语气不容置疑,当下相互看了看,最后还是李麻说道:

    “张家口出来的商队,一般到了边外之后,都是先到多伦,再到喀喇沁,如果到了喀喇沁以后没有返回,那就是实打实的大商队了!

    “大商队从喀喇沁出来,多半就会分道北上了,有的驼队会一直北上翁牛特、巴林,有的骡车队会转道往东,先去敖汉,再北上乃蛮和库伦,最后一直跑到铁岭以北的科尔沁!”

    说到这里,李麻那一双细长眼眯缝着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了,这几年从辽西直到边外这一大片,大凌河以北全都是满奴的地盘了!

    “来自张家口的商队胆子也大,时不时地也会行经三座塔和义州城,从那里直接去往满奴盘踞的广宁城!还有的胆子更大,从那里直接去满奴的什么盛京城!”

    李麻说完这些话,看着杨振沉吟不语,最后说道:“但凡从张家口出来的商队,尤其是大商队,基本上没有例外,努鲁尔虎山以西、西拉木伦河沿岸一带的部落,他们都会一个个前往交易!

    “至于西口那边的商队,卑职就不甚了解了,不过,听说他们胆子更大,路子更野,跑得也更远,有的连漠北罗刹都敢去!”

    杨振听到这里,见这个李麻居然连漠北以北的罗刹之名都知道,心里更加欣喜,只是此时还不是时候,所以他也没有去接这个话茬儿。

    不过,听了这个李麻的这番话以后,他再结合自己两世为人所了解的情况相互印证一下,对于东蒙古草原上的商路,心里大概有了点数,当下沉吟片刻,又对李麻、孟和两人说道:

    “张家口来的商队,在离开喀喇沁以后,特别是在分道北上和东来之前,有没有必经的地方?!”

    草原太大了,若是没有一个大致的范围,好事先有个准备,那么到时候就算是有了杨珅他们的消息,一时之间也不好布置埋伏啊!

    杨振问完了话,就见李麻和孟和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皱着眉头思考,不说话。

    过了片刻,孟和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总兵大人!据卑职所知,口内商队到口外,必经之地,倒是有一些,多伦城外的多伦诺尔,喀喇沁的红庙子,都是这样的地方!

    “当年卑职在草原上追踪商队,学到一个笨办法,那就沿着河水走!商队因为骡马骆驼多,他们需要大量的水,所以他们也都是沿河走!

    “至于商队离了喀喇沁,没有分道之前,若是沿着河水走,那就只能是老花木伦!木伦就是河,老花木伦,就是老花河!”

    孟和说到这里,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小眼睛一睁,又说道:“大商队一起走更加安全,所以轻易不会分道走,若是非分道不可,那也必然是到了那个地方——”

    孟和说到这里,就听见一边的李麻突然大声说道:“土城子!”

    这个时候,孟和也几乎是在同时脱口而出,说道:“土城子!——没错,老花河与阴金河相交处的土城子!”

    其实,孟和说到老花木伦就是老花河的时候,杨振已经有点反应过来了,虽然他没听过什么老花河,但他知道喀喇沁草原上有一条老哈河。

    接下来,他又见孟和和李麻全都将商队必经之地锁定在了同一个地方,并且还提到了阴金河与老花河相交处的一个地方,他立时就明白过来了。

    老花河,就是后来的老哈河,阴金河就是后来的英金河。

    这些河流的名称,都是从蒙语音译过来的叫法,不同的人叫法大同小异,不同的时代叫法也有差别,但所指的却是同一个地方。

    杨振想到了这些,心里面突然豁然开朗了,这时又听见李麻也补充着说道:“张家口的大商队,离了喀喇沁往北走,因为他们骡马驼队众多,所以最好的道路,就是沿着老花河一路往北,这样才不缺饮水!

    “但是到了土城子以后,一队前去翁牛特部的,就要过了阴金河口,继续沿着老花河往北走,前往敖汉部的,就得从那里过了老花河,奔东边来了!

    “所以,阴金河与老花河交汇处的那个土城子一带,当时宣府边外、蓟州边外的商队,尤其是大商队,分道前最后一个落脚的地方了!”

    李麻对青峦岭、大黑山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当下从地上找了根枯树枝,东一下西一下,不一会儿,就画出了一个大致的图形,并指着那片有点乱的线条,向杨振一通解释。

    看着李麻画的图形,再听着他的解释,杨振心里很快明亮起来,一张粗线条的地形图也在自己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了。

    他们之前说的什么青峦岭,杨振也一下子知道是哪里了,青峦岭就是辽西的大青山,与他们说的大黑山一样,都是努鲁尔虎山脉的一部分,只不过大青山是在西南段,而大黑山在东北段。

    三座塔就是后来辽西山区的朝阳,位置就在大青山的东南面,大凌河上游西岸大明前营州卫的旧址废墟之上。

    杨振基本弄明白了之后,告诉李麻,叫他与孟和商量着把辽西边外,直到努鲁尔虎山东西南北的山川河流,就其所知,全部描绘下来,以备将来所用。

    至于什么时候会用到,也就是什么时候会带他们西出边外,杨振没有说。

    此时的他也没法说,因为杨珅、马壮那些人自从离开松山之后就杳无音讯了,一直没有让人送回来任何消息。

    不过,杨振现在也不着急,毕竟松山城里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处理呢,这边的事情不处理完,他就是想去边外也去不了。

    这天上午,杨振见过了徐昌永,安顿了李麻从边外带来的百余人队伍,又从李麻、孟和他们这里,打听到了一些边外草原的情形,随即勉励他们一番,就打发他们拿着自己签发的手令,去找张得贵调人调马去了。

    李麻这支百余人的马贼,到底是为了什么,跑到自己手底下当兵吃粮,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光是他们这些人熟知边外草原上的地形和道路,就已经够了。

    收编了一百个草原马贼,一年下来,固然要支付他们两千五百两边军营兵的饷银,但是同时,自己却也得来一批进出草原的向导。

    若是将来能从那些汉奸商队的身上,把这些银子成倍找回来,那么这点付出就很值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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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明末危局,能否逆转?且看平行时空,大明旧邦新命。大明新命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新命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新命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