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大梦初醒
就在慕云漪的指尖几乎碰到那人的手臂之时,那身影周身忽然迸发出无比刺眼的光耀,疾速朝四周的黑暗延伸、侵蚀。
慕云漪下意识地挡了一下眼睛,当她再睁开时,那个人影已经不见。
“慕修,慕修你在哪?”
她慌乱的四处环顾、找寻,发觉身后原本的黑暗,连同那条路和湖水,竟也都消失不见。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你的时间到了……”
这声音飘忽而遥远,如同来自异世,慕云漪找不到它的源头,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声音的催促之意,于是下意识的扭头逃跑。
“不可以,我还不能走,我要找到慕修,我要见他!”
奈何不论慕云漪往何处跑,那个声音始终在她头顶一遍又一遍的召唤。
“时间到了……时间到了……”
正拼命“逃亡”的慕云漪忽然感觉到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扣住了自己的双肩,再无法动弹。
“不……”
……
……
“主子?”
“主子快醒醒!”
慕云漪睁开眼,看到碧滢和落霜正眉头紧锁地围在床边,盯着自己。
见主子终于醒来,两个丫头终于松了口气,碧滢更是拍了拍自己的心口道:“可把奴婢吓坏了,平日主子从不赖床的,怎得今儿个如何都叫不醒呢。”
慕云漪瞪大了眼睛看着碧滢和落霜二人,始终没有说话,脑海里一片混乱: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现在在哪里?刚才见到的那条无尽的路、黑色的湖,还有那个背影又去了何处?
落霜见慕云漪这般惊魂未定的模样,拿出帕子为她擦了擦额角细密的汗珠,“主子怕是做了噩梦吧。”
“噩梦?”慕云漪伸出手去抓住洛霜的手,温暖而真实,再看看这四周,确实是在自己公主府的卧房内室没错,难道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你们可听到一直有人在喊‘你的时间到了’?”
碧滢还未开口,内室帘子外恰巧传来声音,“二位姑娘,公主可醒了吗?时候不早了,再不梳妆吉时就到了!”
“主子醒了,您稍等,我们这就伺候公主起来。”说罢,碧滢回过头来问慕云漪:“主子,您说听到的声音便是这个吧?”
慕云漪望着帘子外的人影问道:“那是谁?”
“是宫里来的章嬷嬷呀!”
“嬷嬷?”
“对呀,宫里指了章嬷嬷来为公主盘头戴冠,还有另外两个嬷嬷一同为公主上妆,昨儿她们就住进咱们府里了? 主子,您怎么睡了一觉人都糊涂了呢!”碧滢伸手想去探探主子的额头。
而慕云漪却抓住了碧滢的手? 问她:“今儿什么日子?”
“九月初二,这大喜的日子不是一早就定好的嘛?”
原本刚有些“回魂”的慕云漪,听到“大婚”两字,彻底想起了一切? 于是再次陷入了迷乱与怀疑之中。
明明自己已经经历过一次九月初二,梳妆、盘发、上轿、接亲? 甚至还在苏家跨了火盆和马鞍? 之后自己去了万空山、见到了慕修? 还有云铎、孟漓和无庸先生……再之后自己失去意识? 去了一个被黑暗包裹的地方? 她认定那就是黄泉之路? 可怎么一睁眼? 自己又在公主府、又要成婚?
“这是我第一次大婚吗?”慕云漪下意识地问出了这句话。
碧滢郑重地看着慕云漪:“当然不是。”
“什么?”慕云漪目光紧紧地落在碧滢双眼上,仿佛在等待一个揭开眼前这不真实的引子。
见慕云漪这般严肃? 碧滢噗嗤的笑出了声,旁边落霜则睨了她一眼? 转而对慕云漪道:“主子,碧滢又同您说笑呢? 她是说当初您与太子联姻成婚算是第一次,所以这是第二次。”
“哎呀? 奴婢这不是看主子似乎对今儿的大婚有些紧张,想缓和一下气氛嘛,主子才不会怪我呢!”
落霜笑着摇了摇头,又对慕云漪道:“主子,奴婢伺候您更衣罢,已是寅时三刻了。”
九月初二,寅时三刻……莫非之前重重皆是一场梦?可那些太过真实了,真实到她怀疑眼前的一切才是假的。
慕云漪没再多言,默默地由碧滢落霜二人伺候起身,她心中仍旧有无数的疑惑与怀疑,既然眼前找不出答案,那便起来去外头找证据。
穿上中衣之后走出内室,慕云漪看到凤褂霞帔与摆尾婚袍皆挂在架子上,上前触摸一番,发觉的确是尚未穿过的新衣。
坐在镜前,慕云漪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凑近铜镜,看着自己的额头,眉心没有血渍、也没有心伤,只有一道几乎已经难以察觉的疤痕,那是当初杀掉鬼道殷玑之时,他在自己眉间留下的。
沉思之间,嬷嬷们已经开始为她上妆、盘发,她透过镜子看着嬷嬷们,愈发觉得不对;这三个嬷嬷为自己盘发、上妆的样式根本和她所“经历”过的大婚一模一样,如果那只是一场梦,自己难道有先知的能力不成?
“嬷嬷们,昨夜睡得可好?”
领头的章嬷嬷笑着道:“托公主的福气,奴婢睡得极好,宫中人都说这公主府的地气儿极好,果真不一般呢,奴婢一觉睡到今早,梦都没有。”
“那便好。”慕云漪若有所思地随便应了一句,看样子嬷嬷这里也是没什么证据了。
“漪漪姐姐!子檐来看你啦!”
这时,门外传来子檐的声音,但子檐在院子里面被婢女们拦住:“小公子留步,公主正在里面上妆,男宾不宜入内,奴婢带小公子去前厅玩可好?待会儿公主出来您便能看到了。”
“等等!”慕云漪一听,连忙叫住门口的子檐,她正愁不知道如何“求证”,子檐来了,慕云漪又怎会放过他?
于是慕云漪对门外吩咐道:“子檐还小,且算是我娘家的人,算不得外宾,让他进来吧!”
公主府上的人都知道公主格外疼爱这个子檐小公子,所以慕云漪这会子执意让他进屋来,旁人也没说什么,左右还是个孩童,便无须顾那么多礼仪了。
“漪漪姐姐!”
地四百六十六章 孟漓的悄悄话
被“放”进屋里来的子檐欢欢喜喜地跑进来,但在经过凤冠霞帔时放满了脚步,十分谨慎,生怕碰掉了似的。
慕云漪的“记忆”里,子檐应当是在大婚之前被先送去了镇国公府,她这一日压根不该在公主府见到他,而这一回子檐却仍在公主府,这显然与梦境是有出入的。
“来,到姐姐这儿来。”慕云漪朝他招了招手。
“嗯嗯!”子檐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嬷嬷们将慕云漪长长的头发一圈一圈的盘起来。
慕云漪装作不经意地问起子檐:“子檐怎得这么早便起来了?”
“子檐今日本想着早点起来,直接到苏彦哥哥府里等着姐姐,结果走到一半,听郑伯他们说今日的漪漪姐姐会是世间最美的女子,子檐实在等不及便想来看看。”
“你之前说起,此次你师祖下山是有重要事情,你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师祖说是去见一故人。”
“是何故人?那人可是在万空山?”慕云漪实在忍不住,追问中直接脱口说出万空山。
“师祖要做什么事情、去什么地方,向来不会同旁人说的,这回待子檐下山也是子檐求了好几日,姐姐怎得对师祖这回的行踪如此好奇?”
“哦,倒也不是,只是觉得我大婚之日,无庸先生没来有些可惜罢了。”慕云漪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原来是为这个,那漪漪姐姐便是多虑了。”
“嗯?”
一旁的落霜接过话来:“主子还不知道,无庸神医昨儿就到上陵城了,苏将军直接接了人去镇国公府住下,昨儿咱们府上事情多,奴婢一转眼就忘记同您讲了。”
“对呀对呀,一会到了苏哥哥家中,子檐便能见到师祖啦!”
慕云漪看着子檐烂漫无邪的笑眼,心中终于信了九成——自己所“经历”的所有场景不过是一场过分真实的梦境罢了。
至于那最后一成,慕云漪忽然想起孟漓来,自那日子檐来到公主府,孟漓负气离开就再也没回来,慕云漪甚至在想,莫非他负气离开不过是做了一场戏?而他此时此刻身在万空山?
如此想着,慕云漪问起身边的人:“孟漓呢,可有回来?”
“是谁在念着我了?”不等碧滢和落霜回复,外头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内室众人一同转过头去,竟真的是“失踪”十多日的孟漓,出现在了珠帘后。
虽说孟漓是男宾,但他一向最是放浪形骸的,全府上下早都见怪不怪了? 所以他出现在慕云漪的卧房里? 大家也没有太多忌讳。
“孟漓你……”见到孟漓? 慕云漪惊得一下子站起了身? 身后的梳头嬷嬷手中的步摇险些扎到她。
孟漓步步走进,打趣着笑道:“怎么,方才还口口声声地念叨着我,见到我怎得又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不? 不是? 你何时回来的?”
“这些日子呀? 我压根就没有出城? 一直住在幻阙楼里? 反正苏彦说都挂他名下。”孟漓扬了扬眉? 继续道:“今儿是你与苏彦大婚,我怎么着也要出现啊? 这不,就早早儿赶来了。”
“师父师父!”这时? 一旁的子檐窜出来。
在子檐扑到自己身上之前,孟漓侧身后退了一步? “小不点? 走开,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师父!”
虽说仍旧不愿承认他与子檐的师徒关系? 但是这一回孟漓的脸上明显没有了上一次嫌弃的表情。
这会子,宫中派来的女傧相从外面进来道:“公主? 宫里传来旨意,今日婚仪改为在宫中宣辉殿成礼。”
“怎得忽然改为在宫中?”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慕云漪有些莫名,毕竟在这之前从未听说自己与苏彦结婚会在宫中进行,再者,苏彦到底只是臣子,而慕云漪也是别国的公主,二人的大婚断然不该有东昭的皇宫内进行之礼。
“回公主的话,钦天监和国寺的大师皆算得今日是千载难逢地黄道吉日,皇上便想着不若在今日喜上加喜,成亲与新郎官的册封一道在今日办了,既然是册封,便必是要在宫中进行的。”
“原是如此。”慕云漪知道,苏彦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不必多说,且他将要被册封为镇国公的事情早就不是秘密了,不过是要等到他正式成家之后,这国公爷的名头落在他身上才显得更加名正言顺。
“可若是进宫,子檐岂非见不到漪漪姐姐成婚了?”子檐在一旁嘟起了嘴。
“小公子且放心,皇上嘱咐了,公主府的一应亲眷皆跟着接亲车队一同入宫参加婚典。”
“哇,进宫进宫!子檐可以进皇宫了!”子檐欢天喜地地拍着手掌。
趁着子檐在一旁欢呼,孟漓则不动声色地走到慕云漪身后,俯身低头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话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话,随后便转身对子檐道:“喂,小不点,别在这吵扰小漪漪了,跟我走。”
小子檐双眼一亮,愣愣地看着孟漓,从来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师父,怎得竟主动开口要自己跟着他走?
“发什么愣,快来,我来考考你药理背的如何,若有一个答不上来,我便逐你出师门!”
“师父,是师祖代您收的徒儿,师祖说您不能擅自逐了徒儿的。”
“到底谁才是你的师父?你听谁的?”孟漓揪起子檐的耳朵。
谁知子檐却是不躲不闪,“我师父的徒儿,自然是听师父的。”
“这还差不多!”孟漓松开手颇有些得意。
子檐绕到孟漓的面前,仰起头眨着水汪汪的圆眼睛问道:“那您承认您是子檐的师父,子檐是您的徒弟了?”
“我……你……”孟漓一时语塞,心中懊恼怎得就一步步的钻了这小子的圈套?
这下子不知道怎么说了,孟漓索性逃离现场,而子檐这块牛皮膏药怎会放过他?连忙寸步不离地跟出了门去。
随着这对活宝师徒的离去,内室也重归安静。
慕云漪若有所思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被脂粉遮盖后,就连那浅浅的疤痕都已完全看不出。
孟漓方才的那句悄悄话一直回响在她的耳边——
“事情了了,莫衍一切都好,你安心。”
第四百六十七章 宣辉殿
孟漓口中说的是莫衍,而不是慕修,看样子一切都按照孟漓的计划进行着,慕修消失了,莫衍重生了。
而自己,也会依照原本自己选好的路走下去,忘记慕修,亦不与莫衍相见,从今往后,自己只是苏彦的妻子、镇国公府的少夫人。
虽说因着孟漓的出现耽误了些时间,但是宫中派来的嬷嬷们手上功夫皆是一等一娴熟的,所以接亲队伍到达公主府门前时,慕云漪正好戴上了凤冠,盖上了喜帕。
女傧相和章嬷嬷一左一右地扶着慕云漪踏出房门,穿过院子,在喜乐之中缓缓走向前厅。
虽说慕云漪盖着喜帕,只能由身边的人引着走,但对于周围一切声音的感知却十分敏感,尽管喜乐不绝于耳,但在接近前厅之时,她明显感觉到里面除却热闹,更有些不同的气氛,越靠近这感觉就越是明显。
距离门口三丈之时女傧相示意慕云漪停下,章嬷嬷看到厅内众人簇拥在中间的人,小声对慕云漪说了一句什么,她内心的感觉也有了答案。
原来站在堂内的人,是太子东陵翊。
这时,厅内之人发觉公主到来,将注意力从太子身上转移到凤冠霞帔在身的新娘身上。
章嬷嬷扶着慕云漪稳稳地迈进了前厅,太子迎了上来。
“太子殿下有礼。”
“今日是公主的好日子,所谓新人为上,所以今日公主切莫对本宫多礼。”
随后,东陵翊抬了抬声音继续道:“今日之喜,不仅是一对璧人之喜,更是我东昭与西穹两国之喜,父皇尤为重视与欢欣,遂决好事成双,大婚与册封皆成礼于宫中,而作为新郎官之手足兄弟,本宫便任册婚使,接安和公主入宫拜礼。”这话看似说给慕云漪听,实则是说给这满厅满院的人的听,太子的来意以及东昭皇室的姿态。
慕云漪尚未答话,周围已是一阵小声窃窃私语。虽说尚未出内室前,慕云漪和她房内的人已经知道今日在宫中拜堂成礼,但外头宾客和其他府中人并不知情,见到太子也只当是前来恭贺,没想到太子竟是身为册婚使到来,足见皇家对这桩婚事和安和公主的看重。
“有劳太子了。”慕云漪盖着喜帕不便多说多做什么,便微微福了福身子。
在她看来这倒是没有出乎意料,毕竟苏家在东昭的分量早已不必多说,大婚的一切虽说是严格合乎镇国公府身份所办? 但皇上那头的赏赐和关心? 早已超越了亲王的规制。
且说当初苏彦的父亲为国战死沙场,皇上对于好兄弟的儿子几乎视如己出,领进宫内让他与太子一同长大? 更是时常亲自教导苏彦文武功课,太子亦是把苏彦当做亲兄弟? 也当做未来慢慢治国路上最为可信的肱骨,所以太子会来当这个册封使,十分正常。
唯有一事在慕云漪激起了些许波动——当初自己与太子奉旨大婚之时? 册婚使是苏彦? 而今日却换过来了:即将成为自己夫君的是苏彦? 而册婚使变成了太子? 是巧合,已是注定罢。
回忆起一年前那场大婚的不止慕云漪亦人? 还有她身后的碧滢,她看着眼前主子与太子东陵翊相对而站,又是在这贴满红喜字的厅室之内……好在当初大婚在宫中,婚典之中的皇亲贵胄此刻都不在公主府中,见不到这微妙的一幕。
正想得出神,碧滢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拽了拽,这才回过神来。
“走啦!”落霜小声嗔道:“主子都要上轿了,你还在这发愣!”
碧滢连忙点点头,对着落霜递了个眼神,“知道啦,我今儿才不会坏事呢!”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一起朝外面走去。
太子作为册婚使,带着接亲的队伍走向皇宫,最后在昭正门前停了下来。
慕云漪下了马车之后透过喜帕稍稍看了看,一眼便看出这是昭正门,因为当初自己与太子大婚的那一日,他们出宫接受百姓朝拜正是从此门而出。
且说东昭皇城南端有三大正门:昭天门、昭正门、昭阳门。最正中间的昭天门是唯有皇帝一人能出入之皇门,而其左侧略矮了一丈的昭正门,便是皇后、太子可出入之门,右侧的昭阳门则是亲王或是立下国功之臣可出入之门,其余的官员、家眷及宫人则从其余两边的矮门和角门入宫出宫。
慕云漪当即便有些迟疑,就算是皇帝如何恩宠苏家、赏其亲王之尊,也该由昭阳门入,怎得太子竟带自己来到昭正门?
“安和公主,上步辇随本宫入宫吧。”
“太子殿下。”慕云漪叫住了前面的东陵翊,半是疑问半是提醒:“此处……是昭正门。”
“不错,便是昭正门。”
“昭正门是储君与正宫娘娘所用,旁人岂有从此门入宫之礼?”
太子笑道:“安和公主所言不差,可公主又岂是旁人?再者,这昭正门虽是皇后与储君可用,但却也有受皇帝疼爱的嫡亲公主走此门的先例,而父皇一向也把安和公主视作是自家女儿,今日后更是亲上加亲。”
见慕云漪仍有迟疑之色,东陵翊进一步到:“安和公主且放心,本宫带安和公主从此门如,自是父皇吩咐,既是父皇之圣旨,公主又有何不安心的呢?”
说着,指了指身后为慕云漪进宫准备的步辇,“时辰不早了,我们快入宫吧,宣辉殿里还有人在等公主。”
东陵翊都已这般讲明,慕云漪若再推脱便是矫情了,于是她便由宫女们扶着上了步辇,章嬷嬷和傧相一左一后,碧滢与落霜随侍其后,朝宣辉殿走去。
慕云漪静坐与步辇上,由宫人抬着去即将行拜礼和册封仪的宣辉殿。
当初慕云漪与太子成婚时所用流光殿是东昭历代君王或是储君成婚时所用之殿阁,而今日这轩辉阁……慕云漪并没有去过宣辉殿,但似乎又有些印象,应当是从前听宫中的人说起过,这并不是什么常有官员进入或是常被启用的殿阁……
“宣辉殿!”
慕云漪豁然想起,这宣辉殿的确不是经常被动用的殿阁,亦从来没有进行过婚仪或是宫宴。
宣辉殿比流光殿、万和殿更加肃穆一些,是因那里是东陵巽被册为太子的大殿,已是东陵翊被正式册立为储君的殿阁。
慕云漪再入陷入了犹疑之中:如此一个意义非凡且专为册封储君而用的殿阁,为何今日会用来行自己与苏彦大婚之礼?!
第四百六十八章 何来亲王
“安和公主到!”
章嬷嬷扶着慕云漪缓缓走下步辇,站在宣辉殿外正中的白玉石砖路上。
尽管一路上皆有许多人指引、搀扶着慕云漪,碧滢和落霜也始终站在身后,但这种长时间无法自己看到周围的感觉,仍旧令她十分没有安全感,她只能尽可能地用听觉去感知,以及低着头,看着唯一能看到的脚边地砖。
石阶上,太子的声音传来:“新娘我给你接来了。”
随后,一串沉稳的脚步声缓缓走下台阶,向她靠近,很快那双紫金祥云纹蛟龙靴站在了她的面前,略停了一下接着走向她的左手边,与她并排而立。
慕云漪垂眸看着左边的靴履和露出的些许长袍的绯红袍角,忽有些愧疚浮上心头,关于这场大婚的一切,从她的凤冠霞帔到两府的装点、宾客的名册,事无巨细皆由苏彦来打点筹备,她似乎都关注,说得好听些是慕云漪入乡随俗,由苏家做主,可实际上却是她并不愿意去上心,以至于苏彦的婚服衣饰,自己这都是第一次见到。
“新人入殿!”
在两位傧相和声齐唱之后,一旁的章嬷嬷上前一步,然后在章嬷嬷扶住慕云漪之前,慕云漪的左手被一只冰凉宽大的手掌牵住。
章嬷嬷自是有眼色的,见此情形连忙收回手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他们二人的距离,慕云漪虽怔了一刹却也没有拒绝,随着他的步伐一齐朝殿门走去。
走到阶梯之下,握着慕云漪的手忽然加重了些力气,扶她稳稳跨上第一级石阶。
宫中婚仪不似民间嫁娶那么多的花样民俗,新婚二人无需跨马鞍或火盆,眼前这宣辉殿前的石阶下、中、上各九共二十七阶,每阶高五寸,走共同登上这长长的石阶便代表了夫妻同心同德、携手白头。
慕云漪的婚服没有奢华的坠饰,只在用料和暗绣上用功夫,但完全按照宫中嫡亲公主服制做出来的婚服,里外层层皆重工,袖口裙摆更是曳地拖尾,以显庄重。要保持端庄而面上又有喜帕覆盖,一层层走上去的确是费了不少力气。
然而就是这并不轻松的真实感,让慕云漪心里关于那段与苏彦入堂、越马鞍、跨火盆的记忆? 愈发模糊。
“还好? 只是一场梦。”
“登高”完毕,慕云漪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好在对方也并无迟疑纠缠? 自然地将手收了回去。二人站在宣辉殿门前正中? 两位傧相立于左右,男傧持节? 女傧持册,此时殿中有高声传来:“吉时已到!”
话毕,礼乐起,宫中婚典之奏不似民间婚俗喜乐? 多以钟鼓笙磬为奏? 喧而不闹,极显威严肃穆。
伴着礼乐,慕云漪随着身边的脚步踏入宣辉殿中,虽奏鸣之声不绝于耳,但慕云漪对于空间的敏感度使她立即感知到大殿的左右两排是站满了人的? 当是朝廷贵胄皇亲,看样子他们亦是得到消息便直接入宫了的,皇家对这桩婚事之看重,由此更显非凡。
走到大殿前端的玉阶之下,傧相停住各自向后退去,而礼赞官与通赞官上前。
“立!”礼赞官最先高唱。
二人停住之后礼乐也随之暂定,通赞官开口唱道:“跪!敬拜圣上!”
“叩首!再叩!三叩首!升!”
面前玉阶上传来东陵巽的欣悦而不是威仪的声音:“天作之合,甚好甚好!”
礼赞官再唱:“拜天地!”
身后的女傧相捧起她的长袍裙摆,引她转身,向殿门之外的天地跪拜。
“叩首!再叩!三叩首!升!”
转回之后,新郎与新娘的手中被礼赞分别放上燃起的香,随即礼赞唱道:“跪拜先祖!”
慕云漪双手奉着三炷燃香稳稳跪下,心中暗自思忖:民间所谓二拜高堂,在此却是换了规矩,虽说慕云漪的高堂不在,苏彦之父也早已殉国去世,但其母亲姜氏尚在,此时也必定在宫中,为何不拜她而是直接跪拜祖先?
然而慕云漪没有过多的时间深思,通赞官的声音已经响起:“叩首!再叩!三叩首!”
起身后礼赞官将他们二人手中的香接过,插于前方案上,随之继续唱道:“夫妻对拜!”
二人相对而站后,通赞官高唱:“叩首!再叩!三叩首!”
“饮合卺!”
这时礼赞官端上一只切开的瓠瓜,两瓢以线连柄,通赞官则上前将两瓢分于二人手中。
慕云漪稍稍用左手将喜帕撩起至鼻下,右手举起瓠瓜送到口边,饮下瓢中酒。
随后二人手中的瓢再度合而为一、以红线缠绕之。
“礼成!宣读圣旨!”
随后太子的声音传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穹安和长公主慕氏云漪,身份贵重、品貌天成,秉性纯良,持躬淑慎,有安正之美,克贤于礼,有敬凛夙霄之节,实为皇室之典范、梓妻之佳选……”
慕云漪并无心细听这赐婚圣旨上是什么内容,左不过是一些表赞美好之辞,何况一年前自己与太子大婚时的册封圣旨已经就已听过这些,就算内容不同也是换汤不换药。
当初慕云漪内心毫无波澜,只因自己所嫁之人是太子东陵翊,他们二人不过是为了利益与承诺,而如今嫁给苏彦,自己心中竟还是如斯平静,就如同自己的灵魂已经脱离躯体,旁观着别人的大婚一般。
太子的宣读仍在继续:“今有恕亲王,文武并重,淳厚端肃,恭谨夙称,恪勤益懋,缜密从容,怀哲思贤。二人良缘天作,实乃东昭与西穹之大幸,朕躬闻之甚悦,是以今日大吉,二人成礼完婚,望同心同德,勿负朕望!钦此……”
旁的话慕云漪都没有听进去,唯有“恕亲王”三字,忽若惊雷一般劈入颅顶。
亲王!何来亲王?
臣子之最高荣爵不过一品国公,就算是苏家向来享亲王之遇、国戚之尊,也不过是君臣之间心照不宣的恩宠,断然没有一纸明诏封亲王的道理,还有那封号……
恕亲王?
第四百六十九章 她的怯弱
慕云漪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仪、什么规矩,她只想知道遮住自己双眼的这层红帕子之外的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从今早她醒来起,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奇奇怪怪,可更奇怪的是只有自己觉得反常,周围的人没有任何疑问,这甚至让她一度怀疑若不是真的深陷梦境之中无法醒来,那定是自己疯魔了。
多一刻都等不得,慕云漪伸出右手抓住了喜帕的一角,猛然便向上掀开。
然而喜帕只揭得一半,方露出慕云漪雪白的脖颈,她的手已被死死握住。
慕云漪怔住,使她无法动弹地并非源于对方的力道,而是这一次被握住的感觉,截然不同了。
刚才共上长阶之时,起初的确稍有微妙,但她认定对方是苏彦随后所以并未多想。
然而此刻两手相碰的触感竟顿生强烈的熟悉,这冰凉而干燥的手掌分明该是属于……
这一刹,她心中已不仅仅是抓出真相的**,更有一种无名的怒火在心里燃起。
下一刻她狠狠地甩开抓着她的手向后退了一步,再次揭开喜帕,这一次的动作是决绝,更是警告,不容对方有半点阻拦。
当所有的光重聚于眼前,慕云漪看到了站在面前的那个人,果真不是苏彦。
他戴着鎏金面具,面容唯一露出的唇似笑非笑。
“你……”
啪!手中的喜帕落在了地上。
她扫视大殿之后,除了龙椅之上的皇帝、太子和司空少杨,殿尾还站着两列身着官服和宫装的人,有苏婥、有孟漓和子檐,还有诸多不熟悉的面孔……
她根本无暇细看那些人的神情,目光再次锁定在眼前这张面具后,墨色的双眼上。她的右手甚至已经不由自主的抬起,要去触碰那张面具,揭开最后一层迷。
就在指尖几乎碰到纤薄如纸的面具边缘之时,对方又一次捉住了她的手,而这一次,她再无力气挣脱开,任由自己的手被紧紧地握着,不挣脱也不抵抗。
这时,殿首龙椅之上的东陵巽笑道:“恕亲王妃竟这般着急揭下盖头,见你夫君之颜吗?”
男子领着慕云漪转过身去面对皇帝,颔首道:“回禀圣上,云漪心怀感念,必要以真颜拜谢圣上,才可心安。”
当这熟悉的声音一出,慕云漪心中打了个激灵? 几乎脱口而出:为什么是你?
可是她噤若寒蝉? 不敢轻易说话? 甚至不敢“妄动”一根手指? 生怕稍有不慎眼前的人会再次消失。
从今早睁开眼那一刻? 她努力地说服自己那一幕幕可怕、痛苦的画面不过是梦境? 眼前看似荒谬的一切才是真的。
而现在她轻易地推翻了一切——或许自己真的已经被接到了镇国公府? 已经去了万空山? 已经随慕修而去……
如果眼前的这一切才是人在死后的经历的虚幻之相,又有何不好呢?
身边的人和高高在上的皇帝? 仍在“一团和气”地唱着双簧? 最后皇帝高声道:“既已礼成,恕亲王当与王妃共去太庙? 祭告列祖列宗!”
“臣遵旨!”
慕云漪痴痴地行了礼? 便被那渐渐有了温度的手掌牵着转身向殿外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神情踏出辉殿的,只依稀记得经过孟漓之时,他的眼神那样欣慰,还有苏婥? 她柔美的眼眸泪中带笑。
当两个新人离开宣辉殿后,肃静的殿室之内忽然有了些许嘈嘈切切之声? 但不论是王亲勋贵还是特许入宫的宾客,每个人眼中都是欣悦与祝福。
东陵巽站起身看着二人携手远去的背影,起身挥了挥龙袍的广袖说道:“诸位也散了罢,都去九华台等着晚上喜宴便是。”
当宾客们离开宣辉殿之后,康公公有眼力地将随侍宫人也领了出去,大殿重归寂静。
东陵巽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松动,但只是一瞬,他的面上再次回归作为东昭帝王的威严,接着缓缓回过头,面冲龙椅背靠的山河朝阳图的屏风低声说了一句。
“出来罢。”
……
出了宣辉殿后,慕云漪跟着身边的男人穿过殿后广场,走在通往后宫的长街上。
一路上慕云漪魂不附体,脑中一片空白,不敢开口问,不敢回头看他,更不敢停下,甚至不敢细细拼凑探究这一切发生的始末和真伪,唯有心中在一边又一遍的重复着:“是你吗?是你吗?”
直到身边的人停下,她随之驻足才恍然回过神来,她的目光重新恢复了神采开始洞悉周围的一切,才发现此时他们正站在一座不大的花苑前,身后跟着的宫人们也早已不见了身影
这花苑拱门上的小牌匾尚未题字著名,但慕云漪环顾四周,很快便知道这里大致方位在何处——后宫。
而依照皇帝所言他们本该祭拜祝祷的太庙却在前朝之东,这两地之间根本相隔极远。
“这……”
男子没有说话,继续牵着她的手走进拱门,向花苑内走去。
从起初淡淡的香气,到愈来愈浓的花香,最终二人在花苑的中心停了下来。这花苑之中拥拥簇簇的玉粉色山茶开得正旺,自然了,慕云漪仍旧无心欣赏这繁密的美丽。
她挣扎了一番,终于转过身抬眼正式戴着面具的他。
而他的亦看着她,或者说他的目光始终都未曾从她身上移开,等待她揭开最后的真相。
那熟悉的眼眸和气息分明已昭示了一切,可慕云漪却迟迟不敢开口,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透过面具盯着那双眼睛,她从不知自己会怯弱到如斯地步,只觉得仿佛稍一作声,眼前的一切都会成为泡影。
终于,还是他先迈出了那一步:朝她靠近,再次执起她冰凉的手。
起初慕云漪是抗拒躲闪的,可此刻的他那样强硬,将她冰凉的手指引向自己面庞,接着握住她的手缓缓揭开蒙在自己面上的鎏金面具。
迎着午后的晴好,暖金的光影映照在那张消瘦苍白的脸上,慕云漪的指尖划过他的眉骨、眼眶、鼻梁,直至干涸得嘴唇,可就算是这样真实的触摸,她仍是怀疑眼前的他不过是虚影,毕竟,这一幕是每一夜都会出现在梦中的画面。
直至他开口,声音落于耳畔。
“小漪,我回来了。”
第四百七十章 处心积虑的大手笔
“小漪,我回来了。”
慕修捉住慕云漪的手放在自己的唇上深深吻住。
零星的胡茬刺痛了慕云漪的指腹,这一刻如同洪水决堤,她再也绷不住,扎进他久违的怀抱,无须多言只字片语,她只想沉溺在这让她思念的、贪恋的气息里。
许久,她才开了口,声音是惊是怯,如同一只受伤的幼兔:“我梦见你死了,你死了……”
但是下一刻,慕云漪抬起头,仍旧噙满泪水的双眼却蓦地生出一丝得意与庆幸。
“但是这一次,我陪你一起去了,再也不会像当年一样,眼睁睁地看着你独自死去。”
慕修捧起她的脸,拭去她眼角的泪痕,那样疼惜。
“那并非是你在做梦。”
慕云漪眉心微动,在她尚未完全听懂慕修这句话的意义时,慕修紧接着继续道:“只不过最后我没死,你也没有。”
“什么?”慕云漪彻底从沉迷之中回过神,瞪大了眼睛,等待着慕修的答案。
“我身上的双生蛊始终未解,而阴阳血珀进入我体内之后,我的意识催动着身上的蛊血抗拒着它,就在这两股力量把我全身最后一口气消弭殆尽之时,我遥遥听到了你的声音。”
“我的声音……”慕云漪想起,大约便是那时自己守在慕修窗边一直不断呼唤他的声音罢。
“彼时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是生是死,只觉置身一个深渊之中不断坠落,心道这大约是通往地狱之路,便不作任何挣扎。可当你的声音响起之时,我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我想见你,我想与你在一起,不论何时何地。于是我伸出手,想去握住什么,就在这时,一个光点出现在眼前,我便去抓它,随后那个光点崩裂般的发散出刺眼的光芒,将周围的黑暗照亮,再之后,我便醒来了,然后看到了躺在我身边的你。”
“身陷无边的黑暗”、“朦胧的光点”、“呼唤的声音”、“刺眼的耀光”,慕云漪心中默念这些,觉得竟是如斯熟悉,慕修所讲竟与自己醒来之前所经历的那样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她站在一座孤桥上,而他坠落于深渊之中。
慕修忽然提起当年之事:“小漪,你可还记得那觉明当初为何捉你?”
“他苦练青龙蛊,欲与其合而为一? 然最后差一引子? 便是我的双眼。”慕云漪从容地说出阿氻对自己所讲。
“正是? 你的双眼便是世间至阳之物元阳离火精魄? 且又是被你的至阴之血供养? 所以觉明决定以你之眼供养青龙冲,后来王爷主动找上觉明? 提出以己之身换你之眼,因为他的血亦是世间至阳之物。”
这是慕云漪心中最难以释怀的痛楚? 在从阿氻口中得知真相之后她就内疚无法自已,原本觉明的目标该是自己? 受万般折辱痛苦的也该是她……
陷入痛苦回忆的同时,慕云漪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指着自己的眼睛问慕修:“父亲之精血骨髓炼化的阴阳血珀本是可以代替巫女血珀解你身上之蛊,如此说来? 那么我的双眼也该有这能力,对吗?”
慕修见慕云漪已经参悟其中奥义与联系,点了点头继续解释道:“你刺破自己额间的封印欲要赴死? 后来你双眼亦渗出血泪,滴落在我的脸上、身上? 据孟漓所说,你的鲜血刹那如同有了生命,渗入我的双眼、伤口甚至肌肤。”
说着,慕修倏然将慕云漪揽入怀里,将下颏轻抵在她的额头上,低声道:“然后我便活过来了,是你救活了我。”
在他熟悉而充满安全感的气息之中,慕云漪回想着在万空山上一幕幕带着血腥和绝望的画面,却原来那并非是“噩梦”。
“所以从我醒来的那一刻起,直至进宫,踏入宣辉殿,全部都是你们所有人共做的一场戏?”回过味儿来的慕云漪,惊于这“大手笔”的同时,终于要开始质问眼前这个“骗子”。
慕修一副讨饶的模样道:“这不是事出紧急,才出此‘上策’的。”
“什么事出紧急,我倒要听听究竟如何紧急,策划之人又都有谁!还有,你那封号‘恕亲王’究竟是怎么回事?”
“旁的事情我皆可同你解释,只是关于恕亲王这事,你却应当问你弟弟,因为于此事上,我亦是被他摆了一道。”
“云铎?”提起弟弟,慕云漪忽然想起,若万空山的一切皆不是梦,那么弟弟云铎也应当是真真切切地来到东昭了,“他此刻人在何处?”
“他到底是西穹的君王,总不能公然出现在东昭的,于是在策划了这一切之后,他便回西穹了。”慕修刻意加重的“策划”二字,明示这所有的计划主使者是慕云铎。
“这小子……”
……
却说此刻的宣辉殿中,除了龙椅之上的东陵巽,他身后的屏风后走出一个年轻挺拔的声音,便是慕云铎。
方才离开宣辉殿的宾客权贵甚至慕云漪和慕修,谁都不会想到,此时此刻,宣辉殿中,西穹和东昭的两个帝王,正同在宣辉大殿之上,相视而笑。
慕云铎看着装点喜庆的大殿,勾起嘴角:“这场戏,不赖不赖。”
“皆为了你我至亲至爱之人罢了。”
东陵巽脸上和言语里虽是和气与友善,却并没有起身之意,始终坐在龙椅之上,慕云铎也不以为意,便去侧面搬来一张椅子,接着将这张檀木椅子放在了东陵巽的身侧,与他的鎏金龙座并齐,不多一分也不少一毫,随后径自坐下。
东陵巽对此并未抵触,反倒是有了一丝赞许之色,毕竟这两国帝王共处一室的机会本就十分难遇,倘若是寻常地方,倒可以少些顾虑,可偏偏这是在东昭皇宫得宣辉殿,便十分微妙,两座强国的帝王之间不存在什么年龄辈分之说,但作为这座皇宫的主人,东陵巽客气和善的同时,却又不会失了自己的身为帝王的无上与威仪,所以在慕云铎出来的时候,他索性没有起身之意。
第四百七十一章 一山两帝
东陵巽面上不动声色,然而心里却是有了波动,只不过并非是不屑与敌意,而是赞许之意:果真是慕霆的儿子,这西穹之主,他爹当得,他亦当得。
慕云铎注意到放在一旁案上的亲王宝册,拿到手里笑道:“当真是滴水不漏了,连这宝册上的册封日子都改了。”
“未免有纰漏,做戏便做足全套,之后宗牒史册之上再将时日改回今日九月初六便是。”东陵巽看着被装点的喜庆隆重的大殿,颇有些感慨又有几丝自嘲:“有谁能想到,两国之君见面,竟是合力做出了篡改时间之举。”
慕云铎放下那宝册,目光却停留在了右下角的日期之上。
九月初二……
……
四日之前,九月初二,慕云漪流下血泪昏倒的那一刻,慕云铎和孟漓冲了进去,见到了那不可思议的一幕:慕云漪眉心和眼中滴下的血落在慕修的脸上,竟在一瞬间渗入了他的眼睛、肌肤。
“孟漓,快!封住姐姐的经脉!”
孟漓镇定下来照做,先封了她经脉,又再次确保她尚还有救,然后对慕云铎点了点头,接着又去看慕修。
而一旁的慕云铎反倒是后怕不已,没想到自己只是一瞬的失神,姐姐便已隐秘的动手了,看样子她是决心随他而去。
好在自己已提前做了最坏的打算,守在门口时时刻刻准备冲进来。
这时,无庸也闻声而来,孟漓对师父讲了方才奇怪的一幕,无庸即刻搭上慕修的脉搏。
“奇哉,妙哉!”
慕云铎将姐姐抱到一旁的小炕上,回来看着这神医师徒二人的反应,不敢置信指着塌上的慕修道:“莫非,莫非慕修他……”
“成了,这回慕修是真的有救了。”孟漓眼露喜色。
“真的吗?”慕云铎虽激动,可这从极悲到极喜,反倒叫他不敢高兴得太早。
无庸捋了捋胡须点头道:“是啊,慕修这孩子,也救回来了,咱们都忽略了一点? 同时共有阴阳之性的并非只有你父亲炼化的阴阳血珀。”
慕云铎若醍醐灌顶,合掌道:“还有姐姐的双眼,元阳离火精魄!”
“不错? 看样子方才小漪漪意欲赴死,不想她这眼中的阴阳共生之血竟进入了慕修体内,化解了双生蛊。”
无庸看着慕修,目有深意道:“这次化解了双生蛊的是云漪丫头的阴阳之血,亦是慕修的心。”
慕云铎即刻领会? 说若解双生蛊,不论是当初的巫女血珀还是父亲的阴阳血珀皆可用的? 但之前都是慕修自己强行拒绝谁都没有办法。他不愿忘却作为慕修的所有回忆? 又为慕云漪安排了自认为最安稳的依靠,而这一次? 是他意识的主动接纳和对迫切求生的**,这阴阳之血才得以顺利地渗入他的肌肤骨血。
“只是眼下两人都虚弱地很? 无妨? 老夫下几针给他们便是,尤其是慕修这孩子? 恐怕如今醒来的要比那丫头还快些。”
这时,小景走进来对慕云铎道:“主子? 江哲在半山传来消息,那人上山了。”
“嗯? 让他先来看他儿子吧? 之后你请他到后院小亭? 我在那里等他。”
“是,主子。”
慕云铎本想将姐姐抱去偏厢好生躺着休养,可想了想,若是这二人任何一人醒了,只怕见到对方的身影比什么灵丹妙药都来得管用,于是便将姐姐身上的薄被压了压,随后去了后院。
约么大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有人来到了后院,慕云铎站起身来看着那个向自己走来的人——东陵巽。
两位帝王相见的机会其实是微乎其微的,一般来说历朝历代的皇帝在登基后,出宫尚且极少,更莫说去往别国了,而偏偏此时此刻,东昭的皇帝出了皇宫,而西穹的皇帝更是站在了当初结怨数百年的敌国国土上。
毕竟是私下见面,所以二人“默契”的点了点头算是对彼此的尊礼了,随后便对坐于石桌的两端。
“想来念柏这一路上,已对您讲了来龙去脉、一切原委。”慕云铎先开了口。
“是,孤自知道衍儿活着,也知道了双生蛊之事,但在见到那孩子恢复了记忆,便以为他母亲留下的血珀已经结了他的蛊毒,竟没想到,这孩子主动放弃,而另外半颗血珀也用来救了翊儿……”面对慕云铎,东陵巽并没有自称“朕”,而是改作“孤”称。
“是啊,慕修实在是执拗,一次又一次的放弃了可以活下去的机会。”
东陵巽忽然正襟起身,面露感激之色,抱拳颔首:“那块阴阳血珀是慕兄的血肉之躯炼化的阴阳血珀,而西帝你却在第一时间千里迢迢带来东昭,救治衍儿,孤感激不尽。”
这一声感激,摒除了所有帝王的高高在上,单纯是出于一个做父亲的真心。
慕云铎连忙起身道:“东帝伯伯何必这般客气,当初顺亲王府落难,也是伯伯庇护了孤与姐姐,何况,此来东昭,孤是为了姐姐,因为救下慕修,便是救下姐姐。”
这一声“东帝伯伯”和一番坦言之辞,顿时将二人之间的距离由彼此礼待克制拉近了几分,不再是两名皇帝的彼此试探设防,而是悬心儿子的父亲与一个心系长姐的弟弟之间的对话。
气氛有所转变之后,东陵巽终于松了些神情道:“如今总算是皆大欢喜,两个孩子安然无恙。”
“是啊,他们历经磨难,总该在一起了。”说到这里,慕云铎实在是为姐姐开心,虽说原本自己的人选是苏彦,但说到底姐姐始终深爱的人是谁,他最清楚不过。
“好在苏彦那孩子也是明事理的,悔婚扛下了一切,还告诉安和公主万空山之事,这份情感实属难得,终究是难为了那孩子。”
“是啊,虽说孤提前已做了两手准备,但苏彦如何选择,孤根本没有把握,没想到他竟真的肯为姐姐做到如斯地步。”
苏彦得心性如何,东陵巽是最知道的,虽说心疼他的付出,可奈何另一边是自己对不住多年的亲儿子,所以东陵巽心中默道:如今也只能委屈苏彦了,待日后再好好安抚他、弥补苏家。
第四百七十二章 不出所料的拒绝
然而东陵巽清楚,苏彦的成全并不意味着,莫衍与安和公主之事,便会按照这个方向发展。
而慕云铎也看出了东陵巽眼中的忧虑,开口问道:“东帝伯伯,您似乎尚有顾虑?”
“安和公主深爱衍儿,却同意了镇国公的提亲,决定与苏彦成婚,这其中原委,你与孤都清楚。”东陵巽开门见山。
“您是担心姐姐不愿?”
“是啊,自打安和第一次来上陵城当质子,孤便能看出来那孩子的心怀和眼界不浅亦不薄,她决计不是一个将自己小情小爱放在第一位的普通皇女。”
起初,东陵巽对于慕云漪这个西穹来的公主,只是怀着对于故人慕霆的承诺夹杂着利用,后来慢慢发现,这女子虽说年轻尚轻,格局却丝毫不小,且并不似传闻中那般阴险狡诈,反倒是重情重义。
“是啊,长姐为了孤,为了当初的顺亲王府,为了如今西穹的安稳,必会压下心中所爱。”
“故以安和那倔强又重情义的性子,必然不会这般轻易同意,与衍儿远走高飞,而弃苏彦和朝堂纠葛于不顾,再者,如今天下人都知道东昭镇国公府的小公爷与西穹公主成婚,之后又该如何挡住悠悠之口呢?”东陵巽把心中的所有顾忌全部道了出来,这件事情如今看起来是东昭理亏,若说起来,西穹的百姓权贵恐怕个个气愤的很,“联姻之事本就关乎两国邦交情谊,稍有不甚恐怕你我二国之间又会陷入水火。”东陵巽自是不怕与西穹敌对的,左右百年来都是如此了,可他不愿意让儿子心中背下这份罪责。
“是,姐姐必然不会轻易同意,孤亦不愿让姐姐日夜内心自谴,既如此……”慕云铎眼底划过一丝狡黠:“若是姐姐依旧嫁给东昭之人呢?”
东陵巽盯着慕云铎的眼睛,揣测着想法。
慕云铎勾起嘴角:“姐姐所做一切皆为孤与西穹,那么继续联姻便是了,关于万民之口,他们关注的是西穹与东昭联姻? 而安和公主嫁的是谁,本就不该是他们置喙之事,至于百官之虑……只要安和公主嫁与一个比小国公爷还要高位之人? 不就皆大欢喜了?”
“你是说让衍儿……”东陵巽明白了慕云铎的意思。
“是啊,臣子之上尚有主? 国公之上还有皇室? 何况慕修本就是皇长子,孤听闻当初东帝伯伯本就要正式将他归入宗牒? 向天下昭告他皇长子的身份,后来因叶阳氏的野心? 此事出了变动? 如今淑贵妃母子之冤屈已经洗净,何不趁势召慕修回皇室?”
说到此事,东陵巽心中似是被狠狠地剜了一刀? 这些年来始终无法放下的心病被他人明晃晃的提起? 偏偏这年轻的西穹皇帝,让他此时此刻更加无地自容。
原本当初已经依照族谱? 为莫衍择了“爝”字为名? 眼看着便要迎他回皇宗,淑贵妃却因先皇后与其母家叶阳氏族的计谋? 被诬陷入了冷宫? 连带着大皇子的身世也受到朝臣质疑。
东陵巽悔不当初? 深深地叹了口气。
慕云铎见东陵巽愁眉不展,问道:“伯父是担心太子?”
“不? 若论起来,翊儿那孩子只怕是比孤还迫切地想要他哥哥回宫,他们兄弟二人情同手足,衍儿为了他弟弟用掉了最后半颗巫女血珀,而翊儿更是是他哥哥如命,为他做什么都行。”
“既然太子为哥哥做什么都可以。”慕云铎目露深意,唇角似笑非笑:“那么,储君之位呢?”
“什么?”东陵巽的目光忽然收紧,要知道储君之事关乎国祚,是国事亦是私事,就算慕云铎之言本是无错,但他的身份如此特殊且敏感,所以东陵巽周身顿起戒备之意。
怎料下一刻慕云铎便摆了摆手道:“孤不过是说笑,伯父切莫计较。”
慕云铎的话难辨真假,东陵巽心道也无益同他多在此事上纠结,便转了话题道:“孤担心的恰恰是衍儿那孩子。”说着,他深叹一口气道:“哎,当年是孤对不起他们母子,也正因如此,那孩子恨孤入骨,是绝不会答应重回东陵宗室的。”
慕云铎又如何会不知莫衍心中的恨与痛?莫衍恨东陵巽辜负了他母亲的感情、害她在冷宫中绝望直至**,他恨东陵巽放纵叶阳氏在东昭只手遮天、作威作福。
而慕云铎故作不知而使东陵巽自己说出来,不过是为了替他的慕修哥哥出出气罢了,在慕云铎心里,不能保护自己最爱的人、甚至让其受冤含恨而死,这便是东陵巽无能。
“其实孤一直都知道,去岁秋狝时,在崇临山围场南苑,那个欲对孤行刺的刺客,就是衍儿,试问对于一个他恨不能杀死之人,又怎会心甘情愿地认回孤作父亲呢?”
见东陵巽已然陷入了深深自责之中,慕云铎的目的也达到了,便不再遮掩,直奔主题:“之前他是不肯,但倘若是为了姐姐呢?”
“为了安和……”东陵巽看着慕云铎气定神闲地模样,心中忽有了悟,看样子眼前这小皇帝早已有了筹谋打算,与自己说了这一通不过是要听听自己的“心声”。
也罢,他并不因慕云铎这“小心思”而生气,若衍儿真的能够回来,他这一时的面子又能值几何?
慕修果真先于慕云漪醒了过来,于是在他恢复了些许精气神之后,东陵巽便踏入那间卧房,出现在慕修面前。
但过程和结果都不出东陵巽所料,虽然没有疾言厉色地责骂,但是慕修眼中的冷漠与疏离,却让东陵巽更加不知所措,最后只得在良久的沉默之后,自己退出了卧房。
当东陵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房门外,慕修莫衍的目光才有了波澜。
小时候自己与母亲住在东昭偏远的小渔村里,自己总是因为没有父亲而被村里的小孩子嘲笑,直到有一天这个男子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几乎是一瞬间,慕修便被这个男人的举止与气质折服了,于是他小时候受到的委屈再也算不得什么,因为他相信了这个人的话“父亲会弥补你们母子,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第四百七十三章 二人的博弈
在东陵巽出现之后,慕修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父亲是东昭的皇帝,可当今皇上是有正妻皇后的,宫中还有皇后所出的太子,也就是说自己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很快,他和母亲便被接入宫中,而他也见到了自己的那个太子弟弟,以及自己见面时需要向其行礼的叶阳皇后。 在宫中的那些日子,慕修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当真是个称职的好皇帝,他朝乾夕惕、励精图治,文韬武略,皆是绝伦,所以他无比庆幸和感恩父亲认回自己,并非是因为父亲是帝王、自己的身份也一夜间从渔村里没爹的平民变成皇子,而是因为这样一个伟大的人是他的亲生父亲! 但当初他有多么崇拜敬爱这个叫做东陵巽的男人,后来便有多么恨他,受百官敬仰如何?受万民爱戴又如何?他稳得了东昭四海,护得了黎民百姓,却独独护不住自己的母亲,那个他口口声声说此生唯一挚爱的女子…… 就算当初之事罪魁祸首是叶阳皇后和叶阳一族,就算是东陵巽已经洗清母亲当初受的冤屈,可一切皆已晚矣,他不会再对东陵巽动手,但也决计不会原谅东陵巽。 这时,房门再次被推开,是慕云铎走了进来。 “云铎,你来了。”慕云铎敛起眼中的情绪看向慕云铎:“你姐姐还没有醒。” “嗯,慕修哥,我是来找你的。” 慕修似乎并没有意外,甚至先一步问出心中所疑:“那个人是你叫来万空山的,对吗?” 慕云铎知道慕修口中的“那个人”所指何人,这时候他也无意打马虎眼,便点头承认:“是,是我找东帝来的。” “所以方才他来找我所讲之事,你也知道?或者说,提出这个建议的原本就有你一份?”慕修开门见山,语气亦笼了一层寒意。 面对慕修的精明以及微微敌意,慕云铎并没有回避,坦然说道:“慕修哥所料不错,这个提议完完全全是我想东帝提出来的。” 见慕云铎这般坦诚,慕修亦是神色清明,开口问道:“嗯,你该知道我恨他入骨,又何必多此一举?待你姐姐醒了之后,我自会带她回到西穹,谁都不可能拦住我。” “慕修哥,正是为了姐姐,我才想出这一招,也因为姐姐,只能委屈哥哥了。” “为何?就因为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云铎,我曾经认识的你,可从不会在意那些虚的。” 慕云铎听出慕修的话外之意——从前的云铎不是这样,也就意味着如今的他变了,而改变的原因便是登上帝位。 慕云铎并没有急于反驳,而是缓缓道:“我的确不在意,我要的与你一样,不过是要姐姐幸福而已,从前如是,如今亦如是。可奈何姐姐如今在意,她在意我的皇位、在意朝堂与百姓,亦在意西穹的万世江山,否则她也不会要嫁给镇国公府了不是吗?” 慕修右手不经意地轻轻握起,其实在他苏醒的那一刻,他的内心便开始挣扎:他决心赴死之前,没有半分想到自己还可能获救痊愈,所以才把慕云漪交给了苏彦,因为他相信苏彦会用生病护着云漪一生一世,绝不比自己差了丝毫。 但没有想到因为慕云漪的元阳离火精魄,他重获新生……就算是心中无限愧疚、时刻谴责自己,但云漪不是一个物件儿,总不可能因为让自己好受一些,就放弃慕云漪,这对谁都是不公允的。 “但是稳固西穹,并非一定需要与东昭联姻,至于苏彦,的确,此事是我对不住他,把云漪托付给他,如今却又因我苏醒而反转,但当初你我已经把所有选择权交到了他的手上,他选择悔婚,那么,东昭与西穹的联姻作不得数了。” “是真的不作数了吗?此刻姐姐尚未醒来,待她醒了之后,发现她没有死去,而你也重新复活,那么她会如何?她真的会洒脱地放下一切,跟你远走高飞吗?” 慕修一时沉默,他不得不承认慕云铎说的一点也没有错,人人都说安和公主慕云漪心性果毅、张扬任性,那不过是世人对她的误解与偏见,她在战场之上的确是杀伐决断,但其实面对自己生活和情感之上,却从来不是个恣意而洒脱的人。 相反,她曾经私下对慕修说过一句话:“我最羡慕的就是孟漓这样恣意随性的人生,但只是羡慕,我永远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所以当云漪醒来之后,会因为对苏彦的愧疚、对弟弟皇位的维护、对西穹江山的守护,而继续求得两国共好,所以极大的可能是,她放弃自己的感情。 慕云铎见慕修有些迟疑和松动了,便继续试图攻破他:“当时你与孟漓骗了姐姐,让姐姐误以为你还有巫女血珀可以救命,于是她便决定在你失忆彻底成为‘大皇子’后与苏家结亲,当初她会这么选择,那么这回待她醒来,应当还是会做出同样选择,毕竟,眼前的你是真的活过来了。” “所以你就向东陵巽提出了这个法子。”慕修明白了慕云铎的用意。 “没错,姐姐要的是守护我和西穹,那么与东昭继续联姻便是,并不必一定嫁给苏家,一品国公之上,尚有皇室,不是吗?”慕云铎乘胜追击,将这一切说的顺理成章,想攻破慕修最后一道防线,“所以只要你认回东陵巽,回到东陵皇室,那便是东昭大皇子与西穹长公主联姻,这一切不就水到渠成、名正言顺了?” …… 东昭的宣辉殿里,慕云铎在回想着万空山上与东陵巽的协议、与慕修的博弈,同时在后宫的花苑之中,慕修亦在将这一段将与慕云漪听。 好奇心已经盖过了慕云漪心里的抱怨和气愤,于是对于慕修是如何回应慕云铎的建议,她已经有了猜想,并且迫切地说了出来:“结果你便答应了云铎,回到皇家,做皇子,哦不,应当是亲王?” 怎料慕修却摇了摇头:“不,我最终还是没有答应。”
第四百七十四章 旁的顾虑
“没有答应?”慕云漪诧异,“那你这恕亲王……” “那时我对云铎说,决计不会认东陵巽为父,更不要做什么东昭大皇子,但他的顾虑没错,以你这固执的性子,醒来之后恐怕我又要成了孤家寡人了,于是便寻了旁的法子,先下手为强。” “旁的法子?” “东陵巽有一同父异母的弟弟,东陵朔,谨亲王。” “谨亲王?这我知道,多年来镇守边关,已有十几年未曾归朝,就连年节也只上贺表,所以我当初在东昭也从未见过谨亲王真容,半年前因陈年旧疾亡故。”慕云漪不懂为何慕修要在此时提起这个已故亲王。 慕修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谨亲王半年前因陈年旧疾亡故,其王妃将遗体护送回上陵城后,也随谨亲王殉情了。”慕云漪听闻此事亦实有唏嘘,感念那王妃当真情深义重。 “其实对于谨亲王我一直十分好奇,听闻皇帝东陵巽得知谨亲王亡故消息之时十分悲痛,甚至大病一场,既然兄弟两个如此亲厚,那谨亲王又为何十几年不肯回上陵城?东昭从没有亲王分封也不准出入皇城之说啊?” “这便要从东陵巽的父皇高宗帝说起了。谨亲王之母是高宗东陵钰的姜贤妃,姜氏出身将门,其父手中握有兵权,所以她入宫一直小心翼翼,诞下皇子之后更是谨言慎行,但毕竟她所出是皇子,随着二皇子年龄渐长,她虽无心争储,朝中却有不安分的企图找上姜氏,共谋‘大计’,如此一来二去流言便喧嚣尘上,姜贤妃担心母家受到皇帝的忌惮而遭受灭顶之灾,终日郁郁寡欢、草木皆兵,终在二皇子十二岁时久病不愈,死于寝宫。” “皇家之人看似尊荣无限,可这背后的辛酸与无奈,又有谁能懂呢?”慕云漪对此最是可以感同身受的,毕竟她从小长于宫中,不论是没有见过面的母亲,还是身边的姨母、父王、皇祖父、皇祖母,分明个个都是西穹最为尊贵的人,却各有各的身不由己。 “二皇子提出为母妃守陵三年,而三年期满后,他直接上书,欲去北疆历练,为父兄戍守边境,如此便只有每岁年关才会回到上陵城,于是朝中的流言也少了许多,后来高宗帝驾崩、太子东陵巽继位,二皇子归宫后先是向父皇的牌位跪拜,随后便是想东陵巽行大礼,道了一声‘皇兄’。” 慕云漪眼中不无钦赞之意:“这一声‘皇兄’足以表明二皇子的心意和姿态了,此人当真是能忍。” “东陵巽其实一直知道自己这二弟的心思,于是他明言要给弟弟封王且留其在上陵,如今东陵巽已登上帝位,且二皇子的外祖姜氏也已没落不复当年,于是朝臣并未反对,反倒是二皇子自己执意要离开上陵城,回去边境,东陵巽如何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二皇子都拒绝留下,最后东陵巽无奈,只得封其为亲王,放他出城。” “所以便有了后来的谨亲王?” 慕修继续道:“一开始东陵巽为其择的封号是烨,取光华美好之意,然而二皇子却不肯要,直接拿来纸笔写了个‘谨’字呈给东陵巽。” “‘谨’者,恭顺谨慎也,这谨亲王倒真是时刻不忘昭显臣子之本分啊,恐怕这也是当初姜贤妃死前对儿子的嘱托。” “册封之后第二日,谨亲王便带着王妃和府中家仆离开了上陵,回到了西北边境。” “怪不得谨亲王被诸多人诟病和嘲笑,生性懦弱胆小,殊不知必有大智与远见之人才能做出这般决心,彻底放弃对名位的**才需要魄力,这正是对自己与家人最好的保全。”慕云漪终于知道了关于谨亲王多年不归朝的原因,不由得暗自感慨,然而她又奇道:“但这与你封王之事有何关系?” “云铎的意思是,只要你与东昭继续联姻,且那人之地位高于苏彦便可堵住两国官民之口,那未必非是皇子不可。” “难道……”慕云漪听慕修这么一说,这才光然大悟,谨亲王诸多过往之中,方才还有一事她忽略了:谨亲王膝下无儿无女! “谨亲王夫妇恩爱情深,却多年未有一儿半女,但谨亲王又不愿纳妾娶侧室,于是直到谨亲王病故,谨亲王府都无所出,所以在谨亲王薨了之后,礼部尚书和宗室中人便有人上书,谨亲王一脉后继无人,东陵巽原本的意思是在宗室之中择一优秀之人承继谨亲王之王位。” 慕修见慕云漪已大致有了猜测,便不再多卖关子:“所以我与东陵巽谈了条件:要我重归东陵皇室可以,但他需要把我过继给谨亲王。” “原是如此……那这封号?”按理来说,承继亲王之位应当顺着父辈之封号,为何慕修另有封号呢?而且这封号也实在是耐人寻味。 “这封号是东陵巽的手笔,那几日守着你,又有诸多事情需顾全,我根本没有在意什么封号,所以我也是在今日宣辉殿上才知道他竟改了封号。”慕修耸了耸肩道:“罢了,封号而已,于我没有任何意义,以为一个‘恕’字落在我头上,久了便会原谅他?” 说罢,慕修的眉目之间忽起踌躇之意,却半天才道:“小漪,还有一事我亦是要向你坦白的,选择成为谨亲王之养子,不仅仅是因为对于东陵巽的抵触,我还有旁的顾虑……” “因为太子,你的弟弟,对吗?”慕云漪神色清明,缓缓道出,仿佛没有任何的出奇。 倒是慕修见她这般平静而准确地道出自己心中所想,却颇为惊讶:“原来你都知道。” 慕云漪当然知道,慕修怨恨东陵巽,却从未迁怒到弟弟东陵翊身上,所以当初东陵翊身受重伤、命悬一线,慕修想也未想便将最后的巫女血珀给了弟弟,而如今慕修决定回皇室,尽管兄弟二人之间绝不会有芥蒂,但朝野中人才不会相信二人兄友弟恭,当年冷宫的淑贵妃沉冤得雪,而当初盛极一时的叶阳氏族却获罪被抄家流放,故而如今一旦大皇子回归,必有人会借此大做文章,甚至鼓动大皇子夺嫡争储,最后不论结局如何,他们之间势必会受到影响,这在历朝历代都不乏鲜活的例子。
第四百七十五章 如今的坤仪宫
“你不愿与太子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亦怕他为了你而自甘放弃,于是选择先走出这一步,既能同我名正言顺的成婚,又断了朝中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念头。”慕云漪缓缓道出慕修的心路。 “我如此选择实则掺杂了旁的念头,你……” 慕云漪挑了挑眉毛问道:“你想说,我会不会怪你?” 慕修没有立刻回答,但局促不安的眼神已经昭示一切。 慕云漪调笑般说道:“我应当怪你什么?怪你太在意兄弟情谊?还是过分机敏聪慧?” 慕修错愕的抬头,见她“振振有词”的模样随即被逗笑,心头紧绷的弦终于松下几分,心中自嘲道:瞧自己这般小人之心,她何时就成了那弄矫情的小女子了? 眼见着慕修放松下来,慕云漪的眼底却在此时划过一丝危险之色。 “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清楚了,那么现在可以算算你我的账了。” 该来的还是会来,慕修的嘴角有些抽搐,“呃……一切都是云铎的主意,我不过是稍作改动。”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一副:万事好商量,千万别动手的样子。 只见慕云漪好整以暇:“云铎的账等我回到西穹再同他算,现在先说说你同我的。” 不知怎的,慕云漪此刻脸上分明挂着和煦的笑意,慕修却感觉后脊发凉,只好佯装一副委屈的模样道:“那时你与苏家的婚事悬在那里,总要给西穹和东昭两头的朝廷百姓都有个交代,且我深知你执拗倔强,想要守护的人又太多太多,担心你不肯也不愿,便只好此下策。” “可既然你决心当谨亲王样子、承继亲王之位,何故在今儿这一路上瞒着我?” 慕修一转态度,忽然有些理直气壮地耸了耸肩道:“原本我是想同你商量的,谁知我都醒来两日了你还未醒,此事不能拖,且黄道吉日除去九月份儿与今日便要再等上两月了,那我也只好‘先斩后奏’了。” “好一招祸水东引。” 慕云漪不想慕修竟直接将了自己一军,一把推开他佯装发作,不想慕修顿时捂住了胸口,面上十分痛苦。 慕云漪慌了,连忙上前欲要查看,责备自己这般冒失,“慕修你怎样了……” 怎料下一刹慕修竟是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你……”原来自己又中计了,慕云漪恼怒不已,却鬼使神差地没有挣脱开他。 究竟有多久没有这样了?她贴着他的胸膛,而他将下颏抵在她的头顶,纤长的手指深入她的发丝之间,轻揉安抚。 “小漪,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瞒着你了。” 从前,慕云漪总觉得慕修的声音像一道蛊,总是可以让桀骜而反叛的她瞬间安定下来,原来经过了这么久,依旧如是:此刻的她便如他怀中的一只猫,温顺,不闹。 良久,慕云漪轻轻起身问起:“这花苑……” “你可看出来这是哪里?” 闻言,慕云漪再次四周张望,花朵与花枝之间隐隐约约看到了花苑一侧露出了宫室的墙瓦,再加上来时对此处位置大约的判断,慕云漪惊呼:“这是坤仪宫!” “嗯,我们现在就身处坤仪宫的后花园。” 慕云漪恍然大悟,从前她虽踏入过坤仪宫,但那时只去了香盈所居的偏厢,莫说这后花园了,就连正殿她也没有进去过。 原来这殿后还有这么大的花苑。 “当初东陵巽接我母亲入宫时,赐了她这座独占‘坤’字之殿,更因母亲爱山茶,将这后花园移来各种稀有的山茶。母亲素日里没有什么爱好,也不喜出坤仪宫走动,独独爱这花苑,日日都要花上个把时辰来侍弄这些个宝贝。” “山茶……”慕云漪默念,山茶花又称作“耐冬”,跟梅花很像,虽不是寒冬盛放,却也是耐得住深秋的初寒,或许慕修的母妃喜爱山茶,亦是喜欢它的品格罢。 “后来,母亲被禁足于坤仪宫中,她便不再踏入这花苑半步,这些花本是被母亲和宫女们精心侍弄,所以当无人照看之后,它们便迅速枯萎、落败,后来母亲纵火自尽,连同这花苑也一道浇上了油,将一切都结束于熊熊烈火之中。” 慕云漪明白淑贵妃的心痛,更明白她的处境,作为一个无家族靠山的巫族女子进宫,她所依靠的唯有皇帝的宠爱与信任,一旦失去了这二者,她的心也便死了,那花便如同她的心,既然心死了,花便也死了。 “那么现在我们看到的这些山茶花应当是东帝后来重新栽种的?” “嗯,叶阳一族的野心和阴谋被揭露之后,母亲沉冤昭雪,东陵巽重建了坤仪宫,还有这山茶苑。”慕修抬起手指随意触碰了一朵开得极好的粉山茶,却颓然地摇了摇头:“就算这花苑的每一朵花都与当初开的一样,那么人呢?还能回来吗?” 就算没有刻意端详,慕云漪也刻意看穿他眼中的阴翳,此时此刻任何安慰的话于他皆是多余,索性不作声,只轻声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果真那一刹,他袖中的右手是蜷着的。 慕修默然片刻,再回过头看着她时,眼中的灰暗已散了大半。 “走吧,我们去正殿。” 慕云漪随着慕修来到了坤仪宫的正殿门前,如他所言,这里已经被修葺一新,再也没有当初烧毁的痕迹。 只见这些殿室丹红砖墙、琉璃金瓦,前院儿宽阔大气,走入殿内又是别样风情:典雅温馨的幔纱珠帘、考究的摆件与名家字画、精致不俗的柜塌案具,慕云漪已经可以想象出当初淑贵妃刚回宫时,是如何极荣宠于一身,所以这也难怪,在爱人听信奸人之谗言而将此地化为冷宫,将她囚禁于此,会有多么失意。 慕修对这一切毫不在意,他掀开了珠帘朝里面走去,停在一个高案前。 “小漪,来。” 慕云漪随他过去,看到了摆在高案上的牌位。 “淑贵妃的牌位当初不是被你带走了吗?怎得又会出现在宫里?”
第四百七十六章 夜不归府
“是我把母亲的牌位又带回宫里了。” 慕修说的无比淡然,慕云漪却不解,当初慕修不顾一切要将淑贵妃的牌位带离东昭,为此还在城西故宅中与东陵巽大打出手,亦引出了叶阳皇后的阴谋,而如今竟带回了宫里…… “母亲入宫之后,虽然有那个人的宠爱,但我知道,母亲生性不喜拘束、习惯了自由随性,只是因为对那个的爱,才甘心被困在这四方高墙之中,如同笼中鸟。”慕修一边擦拭着案台,一边说着,目光似是盯着牌位,又似乎飘得很远。 “于是在我恢复了从前的记忆后,我立誓带母亲离开上陵城,不仅是想带她远离这痛苦绝望的地方,更想带她去生前不曾去过的远方看看,我想带她回西穹,看看我与你相遇相伴的地方。” 慕云漪道:“既然如此,又是何故令你改变了想法?” “是云铎对我说的一番话。” “云铎?” “嗯,我醒来之后拒绝了东陵巽,云铎来当说客,除去同我分析了种种不该让你为难之事,最后还对我讲了一句话,他问我‘你觉得你的母亲是真的想要离开这皇宫,离开东陵巽吗?’” 慕修看着母亲的牌位,将其再次摆正了一点点,随后接着说道:“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或者母亲是不愿离开的,这座皇宫于她虽是囚笼,却也承载了一年与相爱之人朝夕相处的时光。” “所以,淑贵妃希望你可以远走高飞,而她自己,或者更想要留在这皇宫之中,留在那个爱了一辈子的人身边。” 慕修点了点头:“所以我把母亲的牌位又带回来了,希望这是母亲心中真正所想所愿。” 慕云漪没有作声,去旁边燃了六炷香,分与慕修三支。 慕修即刻会意,接过香向前迈了一步,与慕云漪一同跪在了淑贵妃的牌位前。 “母亲,这是小漪,孩儿带她来看你了。” “母亲,谢谢您当初的决定,阴差阳错之下将阿衍带到了我的身边,如今阿衍好了,一切都好了。” “你唤我什么?”慕修转头看向她。 “你的本名不是莫衍吗?若在母亲面前叫你慕修,我担心母亲认不得这个名字呢。” 慕修看着她,心中思绪万千,就在数日之前,他平静地与这世间诀别,原本,此时此刻地他该长眠于冰凉的地下,原本这四目相对不可能的幻想,原本他再也看不到她好看的朱眸、听不到她清朗的声音,却在一时间万物扭转…… 慕修再次将她揽入怀里,以不顾一切的姿态,仿佛一根蒲草,找到了世间唯一的支撑。 “是啊,小漪,一切都好了。” 宣辉殿中,慕云铎似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依照之前慕修所言,待册封与完婚之后,他便会与姐姐离开东昭。” 东陵巽自是听得出,慕云铎这话虽然问得随意,但实则却是在试探他。 “嗯,孤已为衍儿备好了一切车马行队,只是怕他并不会用孤的车马,无妨,一切由他。” 慕云铎挑了挑眉,没有想到这东陵巽倒这般轻易地便放了行,原本他猜测东陵巽极有可能会找寻各种由头,至少再留慕修在上陵城半月十天的。 东陵巽似乎看出了慕云铎的所思所想,直白地说了出来:“原本孤甚至都不抱希望那孩子能回皇家,他拒绝孤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他答应承继谨亲王一脉,孤已是十分满足。” 说着,东陵巽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将目光停在了一旁的册封宝册上:“要过继去谨亲王一脉的前提是他先要是皇室中人、孤的皇长子,然后才过继于谨亲王一脉,承继亲王之位,今后不论是宗谱还是后世史册之中,都会有记录在案,他是孤的儿子,哪怕只有短短的一日,于孤来说,足矣。” 慕云铎看着东陵巽眼中那难以言喻的欣慰,心中亦有波动,如今这一切,便是对于寻求救赎之人最好的“恕”了。 “东帝伯伯。”慕云铎缓缓站起了身,面对东陵巽正色道:“时候不早了,孤已离开西穹多日,已然这里的一切都了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嗯,你的到来是秘密,且你必然也有诸多准备,孤就不多送了。” 慕云铎作揖却依旧昂首,对东陵巽道:“此去千里,今后孤与伯伯各镇一方庙堂、守一氏江山,想来这应当便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那孤在这里便祝伯伯长乐无极。” “孤会保重自己,你亦如是,只要孤与你二人康健平安,这天下就是太平盛世。” 孟漓没有留在宫中晚宴,将子檐“甩”给容月之后便出了宫。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来到了之前苏彦经常去的那家小酒馆,走进去便毫无意外地看到了坐在边角的苏彦。 “独饮岂不无趣,我与苏将军共饮几杯可好?” 苏彦这一杯尚未送入口,抬头见是孟漓,没有意外,眼神亦没有躲避。 “正愁无人同饮,此刻最差你。”说着用下巴努了努对面的小凳,“坐。” 孟漓接过苏彦为他倒得酒喝了一口,十分畅快,便自己连着又倒了一杯。 “这么馋酒,怎得不留在宫中吃过酒宴再出来?” “我啊,一向不喜欢那嘈杂的宴饮,再者,宫宴上的酒多没滋味,怎比的上这一杯?”孟漓晃了晃自己手中那缺了角的小酒杯。 “那倒是,宴饮上的酒不可过于浓烈,所以不会醉人,喝起来的确无趣。” “是啊,既然不醉,又喝什么酒呢?” 说着,二人好似知己会心一笑,碰了一杯。 “苏彦。” “嗯?” “你还是选择成全了他们。” “只是不想看她难过罢了。”苏彦没有抬起眼睛,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 几杯下肚,孟漓还是道出了心里的疑问。“这几日,城中皆传你当众悔婚当晚,便出去……”只是那几个字孟漓还是没说出来。 “悔婚当日尚未给宾客亲友们一个正式的答复便出去眠花宿柳、夜不归府,是吗?” “嗯,此事一夜之间传遍大街小巷,这三日更是甚嚣尘上,这一切是你自己刻意大肆宣扬出去的吧?”
第四百七十七章 风言风语
苏彦自顾自地喝着酒没有否认,算是肯定了孟漓的猜想。 “当日你既已决定悔婚,且此事是你们东昭皇帝默许的,又何必多此一举,平白多了好些非议。” “她不会在意这些的,何况,让世人认定是我负了她,总比说她负了我的好,这么多年,她已经承受了太多的委屈和偏见了,不是吗?” “那么你呢?” “我?”苏彦有些诧异,看着孟漓的眼睛,想要确定他所说之意。 “你们的皇上知道个中原委,可旁人不知道,他们只会认为你任性妄为、恃宠而骄,甚至会诟病你风流成性、有辱苏家门户。” “我就更不在乎了,其实我已想好,待过上几日,我便入宫面圣,请皇上以行为不检为由,撤回册封镇国公的旨意。” “撤回旨意?”孟漓看着苏彦,像是看着一个犯了痴症的人,哪有人求着降自己爵位官职的? “是啊,我既‘犯了错’,合该被惩罚,皇上罚了我,朝堂中人尤其是言官,便可安静了。” 孟漓似乎看出了点什么:“其实你也是想要借着这个由头推掉国公的封号,是吗?” 苏彦大方地点头,“若非要与云漪成婚,想给她更好的名分,我是断不会接受此时封公的。当初我父亲勋贵之后才被皇上追封国公,我如今年尚轻,如何能与父亲相提并论,随后我便会回到军中,建立更多功绩,为了东昭、为了皇上和阿翊、为了苏家,亦是为了我自己,待我觉得足够之时,我自会将镇国公亲自请到手上。” 孟漓明白了,苏彦并非妄自菲薄,也不是要刻意赌气拒绝,他是可望功勋与权位的,只不过他要这名位是全由自己一点点打下来,不能掺杂哪怕一丝旁的原因。 “好,虽说俗了点,我还是预祝苏将军,战战凯旋、步步登高。”说着孟漓举起自己的酒杯与苏彦之杯相碰。 苏彦亦含笑而饮,随后问道:“那么你呢?” “我还能如何,天地间一闲人罢了,这段时间在东昭属实腻了,是时候去别处游游逛逛了,若不是为了小漪漪,我怎会在一个地方停留了这么久。”孟漓撇着嘴,满眼是埋怨。 可苏彦却知道,他所做一切皆是甘之如饴,孟漓的确隐藏的很好,可他瞒得过天下人却唯独瞒不过苏彦,因为他们爱着同一个人,因为他们皆是爱而不得,因为他们同样把守护她视为生命的一部分。 很多事情、很多情感本就无须挑明,知己共情,又心照不宣即可。 而他们需要的,只是眼前这杯中物。 “再来一坛!” “不,两坛!” 安和公主与恕亲王的成婚宫宴之上,二人一同入席,敬了在座所有宾客勋贵之后,便一同坐在了皇帝下首。 台下的男宾之列,由最有分量的王爵起,一个个的起身向一对新人敬酒。 而相比于男宾席面,女宾这头便精彩的多,若是细看便能发现,觥筹交错之间的贵女命妇们实则是眼神各异,有真心祝福的、有好奇探究的,自然也有眼红和嫉妒的。 说起来,安和公主由几日前还是准国公夫人,然而大婚当日被苏彦退婚,无论是民间与朝堂之中多有闲言闲语,起初有人说是她总是端着长公主的架子让未来夫君难以接受,也有人说是西穹那便惹怒了镇国公府,后来更有甚者,说是因为安和公主于子嗣无缘,要知道皇家的婚事,女子若不能生育是大忌,何况是镇国公府的未来家母? 但是未过一日,坊间便有传言流出:这苏将军一表人才、战功赫赫,可自古英雄谁人不风流? 言下之意便是说苏彦风流成性,虽说平日看起来循规蹈矩、少近女色,私底下却是十分风流随性的,更有说书人说的真真儿的:“苏将军和安和公主当初本就毫无情愫,不过是误传罢了,咱们苏将军喜欢的温言软语的娇人儿,可不是巾帼女英雄呀!” 这么一说,众人再联想当初的楚部郡主楚婳,虽说楚部全族皆是叛乱罪人,但当初苏将军似乎却是与楚婳时常在一块,看样子苏将军与安和公主早年相知相许之事的确是讹传罢了。 如此一来,城中的官眷们之间的舆论开始偏向安和公主一方,同作为女人的她们自是同情慕云漪的,毕竟结亲两次都未成,这对女子来说实在是极大的打击,何况这苏家小公爷还好不避讳的寻花觅柳,这实在是过分! 但未果几日,这安和公主摇身一变竟成了恕亲王妃,而那恕亲王的真正身份谁都清楚,二人的大婚更是由皇帝亲自操持费心,安和公主在上陵城里瞬间又变得炙手可热,于是之前还在同情慕云漪的一些人瞬间又变了脸。 人就是这样,似乎总是对可怜的、处于弱势的人,更能生出善意,而一旦对方超越了自己,曾经的善意便会转化为嫉妒与刻薄。 比如此刻女宾席的中的一个年轻的女子便道:“前几日大家皆传苏将军行为不检、愧对安和公主,如今看来,安和公主才最是不简单的女子,再者,若女子成婚之后还如悍妇一般在家中作威作福,试问哪个男子能忍住?就算她是公主又能如何?” 好巧不巧,苏婥正欲去外面透透气,经过这女子身边,将她的话一字不落地停在了耳朵里,仔细一看便认出那正是礼部侍郎的次女乔氏。 而乔氏也看到了苏婥,心中暗想方才自己所言明明白白向着苏婥的哥哥苏将军,所以苏婥大约会开心,甚至会主动与自己亲近,毕竟上陵城中的贵女们谁不想和苏婥成为亲密的闺中密友? 如此想着,乔氏不把自己当外人似的上前靠近苏婥,福了福道:“苏小姐有礼。” 怎料苏婥根本没有回礼,只瞥了她一眼:“乔家二小姐不光人美,竟还这般伶牙俐齿,依我看说乔家小姐是女中状元也不过分呢。” 奈何这乔氏根本没有听出苏婥言中讽刺之意,反倒是更加理直气壮般道:“苏小姐哪里的话,这不过是芸儿的真心话罢了,这安和公主啊,一看便不是个省事的,不然怎会在几日之间又攀上了恕亲王呢?”
第四百七十八章 苏婥的泼辣
见这乔家之女如此蠢笨,苏婥实在无奈,心道暗讽既无用,便休怪自己不留面子了。 于是她便转过身子盯着乔氏,嘴角保持在一个极度客气地弧度道:“安和公主乃堂堂西穹长公主,其品性如何不是你一介三品侍郎之女可以评价的,至于我哥哥素日作风与喜好如何,更不是你一个女子该关注的,有这会子碎嘴的功夫,你到不如去寺庙里拜拜,求你日后能嫁一好郎君。” 苏婥这一番厉色之言说罢,那乔家之女才意识到自己是惹到她了,于是连忙上前欲要替自己辩解:“苏小姐,芸儿不是……” “罢了罢了!”苏婥嫌恶地推开想要拉扯自己的乔芸儿,后退一步道:“你们呢喜欢议论谁、议论什么,是个人的自由,但只一点,不许议论安和公主,我若没听到也便罢了,但凡有一言半语入了我的耳,那么实在抱歉,今后我苏家便不欢迎了。” 说罢,周围的贵女们有的面面相觑,有的看好戏一般地瞧着那乔家二小姐。 而乔氏没想到这好端端地忽然变成了苏婥针对的对象,羞得面红耳赤恨不得即刻离去,却又不敢,只得把头底下,而方才跟着那她一道嚼舌根的两个官家小姐亦悻悻然低下了头。 “苏小姐,可让奴才好找。” 众人回过头去,是个小太监,有眼尖的看出来这正是跟在太子身边的小程子。 苏婥与这小程子自是熟悉的,上前一步道:“程公公,可是太子哥哥有事?” “方才皇上与殿下饮酒时,说起好半天没见着苏小姐,便派奴才来寻您,这不,皇上让司空大人同奴才一道来寻您了。”说着,小程子指了指身后,果真是司空少杨正站在席尾,只因男女有别,所以他并没有过于靠近女宾之席。 这时小程子笑道:“奴才看啊,定是方才司空大人没见您身影,在皇上跟前儿魂不守舍被皇上发现了,这才让大人与奴才一道来寻小姐呢。” “程公公惯会同我说笑呢,我不过是方才遇到几位许久不见的小姐们,闲聊几句罢了。” 这一来一回的对话更是让周围的贵女们看红了眼,太子向来把苏婥当妹妹这人人都知道,就连皇上也在宴席之中格外重视她,一会儿不见便着人来寻,这份恩宠殊荣是几个官家之女能求的? 皇家的厚待之外,更有手握皇宫禁军重权的司空少杨对她情根深种……要知道这司空少杨虽说年纪并不算小,但他的气度、容貌,以及在皇上身边炙手可热的这份权职,是多少朝臣之女的梦中人?但偏偏人家司空少杨见谁都是不苟言笑的冷脸子,只有面对苏婥的时候才独有一份温情。 程公公自是不管这些贵女们的小心思,继续对苏婥道:“那苏小姐便随奴才过去罢,免得让皇上和殿下久等,奴才方才瞧见安和公主似乎也在寻您呢。” “好的,我这便虽公公过去了。”说着,苏婥头也不回地跟着程公公离开了这块“是非之地”,只留那乔家二小姐和其余的女孩子们面面相觑。 “你说这苏婥上辈子是做了什么无量功德,这辈子竟是这样好的命?”苏婥走远之后,人群里有个身着嫣红褙子、浅粉马面裙的微胖女子嘀咕了一句。 “哎哟哟,这不是周御史府上三小姐吗?当初苏婥与陶仲瑜大婚之日,陶家阴谋败露被抓,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记得你当时说的是‘还好我不是苏家的女儿,这事情晦气死了。’”旁边一个身着水蓝色宫裙的贵女斜着眼睛看着她,十分不屑。 这时她身边一个身量纤小的女孩子凑近她说道:“行啦行啦,都别在这儿嚼舌根了,刚才乔二的教训还不够么,咱们都坐回席上罢。” 说罢,二人走了,那周三小姐也没再多挑起事端便甩手离开了,大家便都散开了。 苏婥回到席间的路上,司空少杨跟在她左边却保持着得体的距离。 “丫头越来越厉害了,方才好不威风。”司空少杨想起方才站在一种女孩子之间教训人的苏婥,觉得有趣极了。 “谁让她们说云漪呢,若是没听到也便罢了,偏偏听到了,我可忍不了!”苏婥理直气壮地仰起头。 司空少杨看着身边这小女子,嘟着嘴、瞪起眼睛,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实在令他忍俊不禁。 而苏婥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手里攥起袖口试探地问道:“少杨哥哥,你方才都看到了?” “是啊。”司空少杨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闻言,苏婥垂下眼睛不敢直视他,不安地说道:“我,我方才的模样是不是很泼辣、很刻薄……” “那样在背后败坏安和公主,刻薄的明明是她们,你又何来刻薄之说?” 苏婥闻言抬起头看着司空少杨,眼里缓缓有了些轻松感。 随后司空少杨继续说道:“至于泼辣嘛,的确有点。” 眼看着苏婥咬着嘴唇不知所错地模样,司空少杨忽然心疼了,不再逗弄她,也不管周围是不是有人正注目着他们二人,他伸出右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头顶。 苏婥一愣,她没想到向来刻板的司空少杨竟在这种场合之下摸自己的头,她也知道周围不知多少人会看过来,实在不合适,但鬼使神差的,她没有拒绝,也不去在意旁人的目光。 “婥儿,我喜欢你为了保护自己在乎的人儿泼辣的模样,所以不必担心,今后你想说什么便去说,想做什么便去做,我就在你身后,看着你护着你。” 苏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痴痴愣愣地仰着脖子看着他,眼底却湿润了。 坐在席首座上的慕云漪,穿过人群看到了这一幕,心头无限感慨,转头去看容月,发觉她亦在张望远处那一对。 容月回过头来,与慕云漪相视一笑。 “真好,他们终于可以没有障碍地在一起了,听闻年后,皇上也要为婥儿和司空大人赐婚了呢。”慕云漪发自内心的欣慰,自己找回了慕修,而苏婥也能跟她最心爱的人成婚。
第四百七十九章 唯一不可替代
“是啊,一对历经磨难的人最终走到一起,真好。”容月喃喃地感叹。 “那么你呢,阿月。”慕云漪别有深意地看着她。 “我怎么了?”容月若无其事地拿起面前桌案上的酒杯。 慕云漪由心一笑,也不追问,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喝下那杯酒,继续无声地“逼问”她的答案。 容月看着慕云漪这般,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的,只好道:“将军被封为巡东大将军,奉旨巡查东部边镇各个大营了不是吗?” “看样子你都知道得很清楚了。”慕云漪轻笑。 “此事不是朝廷上下都知道么。”容月眼睛看向别处,小声嘀咕。 “那萧野将军此次身边的副将是谁,你可知道?” “这我到不清楚,左不过是他身边那几个老人儿呗。”容月耸了耸肩,不知慕云漪干嘛突然问这个。 “嗯,的确是他身边的老人,只不过那人散漫懈怠,未随大部队前去。” “啊?是谁这么猖狂?”容月不可思议地看着慕云漪,“将军生平最讨厌不受军律之人,怎容得下?” “是啊,萧野气恼得很呢,奈何他拿这个人没办法。” 容月苦思冥想,朝中有谁敢在萧野跟前放肆。 慕云漪见自己都说的这么明显了,容月还是不开窍,于是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不同你卖关子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个副将就是你。” 容月指着自己,半信半疑道:“我?” “我说的话还能有假不成?”慕云漪睨了容月一眼,“在我大婚的半月之前,我听闻云铎将派萧野东巡,便写信给云铎,请他让你作为此次萧野之副将,正好是东巡,从上陵城过去也不远,在我大婚之后你便可动身前往。” 见容月还是一副懵懂的模样,慕云漪继续道:“云铎封你为从四品襄佐朗将,随萧野将军东巡,襄理军中之务,即日便动身,旨意就在公主府里呢。” “小漪……”容月看着慕云漪心中忽然十分酸楚,原来就算是那些慕云漪十分困苦挣扎的日子,她始终还是在为自己操心。 慕云漪双手捧起容月的手,“阿月,这些日子还好有你在身边,陪我走过了那些迷惘的日子,也算是我的私心罢,留你到我大婚之后才告诉你,你会生我的气吗?” “小漪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容月有些急恼,莫说陪着慕云漪到大婚之后了,原本她便打算陪着慕云漪一直在东昭的,只不过如今慕云漪有慕修了,自己便可“功成身退”了。 “这些年你跟萧野因误会而分离,后来又好几次因彼此相互而遇险,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了,你不为你们两人的事情做打算,我却不能不管。” “我……好,那等你和慕修动身,我同你们一起出城。” “皇家大婚要周全之事极多,我们在这上陵城恐怕还要留个两三日,启程时又有繁琐的礼节,你又何必陪我们耗在这里。”慕云漪说着,从袖口中拿出一块腰牌塞进容月手中道:“我方才已经同太子说好,讨来这腰牌,明日一早你拿着它便可出城了,去吧,别叫萧将军等得太久了。” 容月紧紧地握住腰牌,眼前浮现出那个冷峻又透着几分沧桑的面容,许久未见,上次他为自己受的伤,可好透了? “好,明早天亮,我便动身。”容月将腰牌收好再次紧紧握着慕云漪的手,“小漪,你一定保重。” 苏婥回到席间,同皇上说了几句话后,便来到慕云漪身边。 起初慕云漪十分担心她们二人会不会因为苏彦而产生隔阂,毕竟苏彦悔婚的真实用意,苏婥是全部知道了的。 不想苏婥方一过来便像平日里那样,毫不客气地与她同坐一张长椅,抱着她的手臂靠在肩头,这亲昵的动作让慕云漪有些愣神。 好半天才松了口气一样,搂住苏婥瘦弱的肩膀。 “云漪,你终于等到他了,我是真的真的,替你开心。” “婥儿,我还以为……” “你以为我会同你生分、疏远,是不是?” 慕云漪坦诚的点了点头。 “的确,于此事上,我是心疼哥哥的,可我也心疼你,因为我早就把你当做是我的亲姐姐了。” 当初苏彦身受重伤,苏婥不忍看到哥哥就那样自暴自弃下去,才写信请慕云漪来东昭安慰劝服哥哥,后来慕云漪在镇国公府住了很久,苏婥本就喜欢甚至有些崇拜慕云漪,经过这段日子,她已经彻彻底底把慕云漪当做姐姐,所以她是真的希望慕云漪能够留下来。 苏婥一直知道慕云漪深爱着慕修,哪怕慕修已经死了,慕云漪也没有一刻放下过他,所以当知道事情的真相和来龙去脉,当知道慕修为了不失去与慕云漪的记忆情愿放弃生命,当知道哥哥与慕云漪成婚还有慕修在其中促成……苏婥无法不被这份刻骨铭心地爱震撼,所以此时此刻她对慕修和慕云漪的祝福是由心的。 “当初我同大家一样,坚信慕修已经死了,纵然我知你爱他到骨子里,但终究人死不能复生,所以我觉得哥哥可以照顾你,而总有一日你也会爱上哥哥,但没有想到慕修就是大皇子,他受尽苦难终于回到你身边了……”苏婥感到鼻子一酸,她吸了吸鼻子,重新露出了笑颜:“既然当不了我的嫂嫂,便当我的好姐姐吧,你知道吗,虽说哥哥和太子殿下从小都十分宠我,但我一直有一个愿望便是有个姐姐,能在冬日里缩在一个被子里将悄悄话。” “好啊,从今日其我便是你最亲近的姐姐,待你和司空大人成亲的时候我定会亲自来为你梳头戴冠、送你出嫁。” 苏婥闻言羞赧地把头埋在慕云漪肩下,“哪个跟你说这个了,分明是你嫁人的日子,怎得扯上我!” 慕云漪低头凑到她的耳畔悄声道:“你遇到可托付一生一世的良人,我是替你欢喜。” “云漪,你也觉得少杨哥哥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对吗。”苏婥抬起头看着慕云漪,眼里如有星光。 见苏婥小兔子似的窝在自个儿怀里,慕云漪宠溺地帮她将蹭乱了的发丝捋顺。 “最重要的是,你爱他,他亦爱你,你们是彼此的唯一与不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