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容月的故人
容月离开隆顺镖局之后,得知西穹太皇太后入殓之期已到,即将葬入万献帝陵,她便料定以慕云漪与太皇太后的感情,她必然会去送皇祖母这最后一程。
这也就意味着,慕云漪极有可能会在皇陵附近,无论如何,容月都放心不下慕云漪,毕竟她孑然一身,如今世上与她相关的人就只有慕云漪一个了。
有了之前蕴山行宫的教训,且容月本身伤势未愈,所以靠近钟离山万献帝皇陵后,她并未冒然冲进去,也就在这时,她无意中听闻皇陵之中有刺客闯入。
“糟了,莫非小漪真的落网了。”容月暗叫不好。
就在她正欲潜入皇陵附近之时,她发现山中似有蹊跷:照理来说,既然慕云漪被抓,大部分巡逻兵力应当回到皇陵之中才对,可是容月入山之时,却发现侍卫们竟还在搜寻着何人,甚至从皇陵方向出来搜查的士兵竟越来越多,这完全说不过去。
容月暗中打晕了一名侍卫,换上他的衣服潜入皇陵,才明白被捕之人并不是慕云漪而是另有其人,而那人并不是容月相识之人。
那陌生人究竟是谁,容月无暇顾及,只要不是小漪,她便可安心了。
容月当初便是军队出身,此时伪装得极好,并未有人发觉,轻松地便离开了皇陵,准备先出了钟离山这个是非之地再做之后的打算。
就在她骑马几乎离开钟离山境地之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呼喊。
“容月。”
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容月心中一惊,如此肯定的语气,且自己穿成这样都能被认出来,看来,身后应是故人了。
她没有逃跑,反倒是从容平静地回过了头,果真是故人,施权,萧野的亲信。当初容月是萧野的副将,负责协助他军中事宜,而施权则是全权负责他近身之事。
“真的是你。”
她淡漠的回了一句:“别来无恙,施大人。”
施权夹起马肚,行至容月身边平视着她,“你真的活着。”
施权这句话,几乎激起了容月隐藏在心底的不甘于愤怒,她冷笑:“没有如你们所愿,死在那场战斗之中,很失望吧?”
说罢她拉起缰绳绕开了他,除了慕云漪,关于那个人,关于那个国以及那座城,她都不愿意再有半分的交融。
施权对着容月的背影道:“当初我们所有人确实以为你死在了南苍没错,但是你对将军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容月不理会,继续加速朝前走。
终于,施权高声喊道:“你可知,将军为了寻你甚至违抗了皇命!”
容月突然停下了马,却没有转过身来,也没有言语,然而她的身形却分明有一瞬间的僵直。
“你说什么?”
“我说,将军为了你,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违逆了皇命。”
终于,容月调转了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施权。纵然她不肯承认,但她心底根本就是期待着的,期待着有这样一天,能有人为萧野当初放弃了自己做出一个解释,哪怕只是一个虚假的借口。
“当初,西穹与南苍之战,你所领之部队在寺庙被围攻,将军在看到了你发出的信号弹之后,立即亲自点兵要前去支援你,谁知这个时候却接到了皇上的圣旨,命他下令对南苍国的出云城及其周边投放火炮火弹,但凡未曾彻底拿下的区域,皆以毁灭性的炮击攻占。”
听到这里,容月面上并无半点惊讶,“呵,然后他就依旨照做了不是吗。”
“不,你错了,将军非但没有立刻照办,反而写了一封急函,表示他的部队可以继续作战,并不需要这么早就做毁灭性的攻击。”
施权注意到容月的眼中开始转变的神色,继续将当初之事细细道来。
原来当时萧野想要暂缓投发火炮,至少先要救出被困的西穹军,可前来传旨的将领却没有要听他意见的意思,只言“萧大将军,这是皇上的御旨,立即投发火弹,若您要发急函回去,这路上一来一往的耽搁,八百里加急也至少要两三日的功夫......您向来英勇,但我可没这个胆子陪您一起担这掉脑袋的风险!”
萧野却是急了:“本将说不可以投放就是不可以,那里还围困这我三支部队!全部给我听着,即刻动身,由西北部切入,向出云城进攻!”说罢,他便扬起披风大步流星的走向自己营帐,不理会前来传旨之人。而出云城的西北近郊,正是容月所被围困的寺庙所在。
“萧野,你疯了吗!”传旨之人赵通将军大吼,因为若没有按照皇上命令行事,之后不止萧野一个人,自己也会受牵连。
于是赵通自作主张,对着前来候命的火炮军队统领下令:“火炮队听旨,即刻向出云城进宫!”
“究竟是谁疯了?”萧野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他回过身子来到赵通面前,对着这白脸将军道:“你可曾听闻,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来人,给我把赵通关起来!”
“好一个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那赵通是天应帝慕凌的亲信之人,怎甘心受萧野这般气,当即亮出了御赐金牌,“大将军萧野反抗圣旨在前,出言不逊在后,免去其大将军一职,关押起来等候发落,今日起,总将由本将暂代!”
在场的士兵们面面相觑,虽说他们都是受领于萧野,但见金牌如见皇上亲临,他们自然是不可以违逆的。
最终,萧野被团团围住,士兵们满脸为难却不得不押住了萧野,毕竟众人都知道,若违逆皇命,不光是萧野一人,这里所有人都会受到牵连,“皇命不可违,将军,得罪了。”
“你们……你们!”萧野眼睁睁地看着火炮火弹队的士兵们受领出发,他下意识地看向容月所被围困的方向,终于丧失了理智,对身边抓着自己的士兵们动了手。
纵然足有六个人扣押着萧野,却不是他的对手,很快就被他撂翻在地,见状,更多士兵为了上来,试图压制住他。
第二百四十一章 萧野抗旨
“快给我站住!”萧野一边同将士们扭打,一边看向已经出了军营的火炮部队的统领。
虽说一部分士兵因与萧野的部下情意不肯动手,但是更多人畏惧赵通手中的金牌,所以一波一波地冲上前来制伏暴怒之下的萧野。
恍惚间,他眼前仿佛浮现出那副景象:容月所在的寺庙燃起浓浓黑烟。萧野便心下陡凉,纵然容月功夫再好,可一旦被划入了必死部队名单,那火炮和火弹的威力......萧野竟然不知从何时开始,容月对他来说已经如此重要,重要到自己从未想过她有可能会离开自己。
萧野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和担忧,拿起长枪一扫,将近身所有人推翻在地,而赵通带来的人又纷纷围了上来。
最终,萧野还是被拿住了,把他给我捆起来!
“赵通,你快放本将!”萧野向来看不上赵通这个以谄媚手段上位的所谓将军,更遑论此时此刻赵通小人得志地在他面前耀武扬威,萧野的眼眶瞪得近乎要滴出血来。
“好一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萧大将军真真是好生威武啊。”赵通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押在地上的萧野,心中亦是一段快意,这么多年来这萧野向来看不上自己,如今还不是落在了自己手里?
“你少废话,回朝之后,皇上面前我自会解释,快放了我!”
“我若不呢?”赵通皮笑肉不笑,“你以为这军营之中还是你做主吗?来人,给我拉下去看好!”
就这样,萧野被关押在了营帐之中,被赵通的人重重把守,他逃生不得,只能听着远处不断传来炮火的轰鸣声,说来也是讽刺,一生行军无畏无惧,而如今他竟第一次开始惧怕战斗之中的牺牲。
第二日,天应帝又传来旨意:西穹全军撤退出南苍国境,听从后续旨意。
赵通随即燃放了撤退的信号弹,示意西穹部队全军撤退。
萧野也被放开了,然而他听到皇上的旨意和撤退的燃烧弹后,立即冲进了赵通的营地吼道:“不可以!出云城西北近郊还有一支部队在等待救援!”
“萧将军,您应该清楚什么是全局为重,战争之中的牺牲在所难免,难道为了区区一支小分队,就要赔上整个西穹大军吗?”
“我们目前的兵力和粮草尚足,何以急着退兵?让我领兵前去,可以救出他们的!”萧野克制着自己的脾气,试图晓之以理,不与赵通来硬的。
“东昭的援兵已经到来,再这样耗下去,我们占不到半点好处,所以,本将决定撤退。”赵通目如锋芒的看着萧野,“马上。”
“若我不呢?”萧野向前迈了一步,与赵通的距离只有咫尺,言语如冰。
“那么。”赵通勾起嘴角,像是早料到了一般,再一次举起金牌亮于众人面前道:“陛下在临行前便有旨意,此次本将出战南苍,若军中有谁违抗旨意,不论军职,本将皆可代陛下处置!”
见到金牌,军营中所有将领士兵全部跪了下来。
“大将军萧野,违抗御旨,行事荒唐,现押送回西穹,听候皇上发落!”
“不!”萧野站起身便要反抗。
“怎么,你还想再抗旨一次不成,萧野,你将皇上至于何地,将西穹至于何地,又将出战的全体将士们至于何地?!”赵通高声喝道。
萧野闻言突然停下了手,自己一时气恼,竟真的要拿更多将士的性命做赌注吗?可,容月呢?容月的命怎么办呢?
见萧野不再反抗,赵通带来的人将萧野押了下去。
“容月......”萧野绝望地看着寺庙的方向,任身边之人将他拉去囚车之上。
就在回城的时候,萧然手下的一名副将不忍心,趁大家都在休息用膳之时,悄悄把萧然放走了,萧然头也不回地冲向了容月发出信号弹的寺庙。
然而当他看到满目疮痍的废墟,遍地面目全非的士兵,以及崩裂的沙石木枝,他脑中一阵轰鸣。
“容月!”萧然发疯了似的扒开那些被灼烧腐烂的尸体寻找那个身影。
结果几乎每具尸体都被他翻了个遍,却没有发现容月的遗体,就算面目全非,可紫金雁翎刀至少不会被炸裂。
如此说来,她很可能还活着。
“不,她一定活着!一定活着!”
萧野心中稍稍安稳,或者她已经趁乱逃走,也罢,只要活着便好。后来萧然追上了回城的部队,自请上了枷锁,回宫请罪……
竟然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容月的瞳孔微微颤抖,施权的讲述依旧在继续。
“将军回朝之后被罚了俸禄、降了军衔官职,更是吃了军棍,半年内不准带兵。”施权叹了口气,似乎是回想到了当年萧野失意时的样子。
“其实将军从没有放弃过寻找你,只是他对别人从没有提及过,可我天天跟在他身边,又怎会不知呢?大多人都认为你已经死在了南苍一战中,也有极少部分副将统领知道你也许并没有死,然而行军之人哪个能看得起逃亡苟活之人,他们也顺理成章地认为将军再不愿意提起你是因为你的‘逃命’而失望之极。”施权轻笑着摇了摇头,“起初我也这么认为,但突然有一晚,我到将军府里找将军议事,见他竟独自在后院喝闷酒,似乎还在自言自语着什么,屏息细听,才听得他说‘容月,既然你安然活着,就不要再回来了,你那样纯良正直,军中的残酷黑暗究竟是不适合你的,你本该过着与从前一样简单的日子,现在这样,便该是最好的结局。’”
容月猛地抬头,似是用眼神在问施权:“这是真的吗?这些话当真是他所说吗?”
施权迎着他的目光继续道:“从那时我才明白,将军大约已经知道你身在何处,只是他并不欲叫你回到西穹、回到他身边来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容月的目光失去了焦距,心中乱作一团,耳边阵阵轰鸣。
第二百四十二章 帝王星觉醒
恨了他这么多年的人,竟都是自寻苦恼,他没有放弃自己,从没有……
“怪不得那一次我出现在他面前,他没有过多的惊诧,原来他早就知道我还活着。”容月木讷地摇着头,“既然知道我还活着,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切,为什么!”
彼时,二人下马坐在了路边一个不起眼的凉亭内,施权遥望着泫音城的方向,低声道:“先皇登基不久,朝堂之内本就人心浮动,而南苍一战后,各国之间的局势看似平和,实则更加暗潮汹涌,加之将军因违抗圣旨被降职责罚,他不愿意你卷进这风波之中,所以宁愿你错怪他甚至怨恨他,也没有告诉你真相。”
“是为了保护我……”
容月啊容月,你爱他敬他,却又不肯信他,看看你啊,多可笑。
那之后,二人之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稍稍平复后,容月想起方才初遇时施权的反应,脱口问道:“施权,你也早就确定,我还活着?”
“是。”
“从何时?”
“蕴山行宫,我的手下带回了已经断为两半的紫金雁翎刀。”
“你们找到了紫金雁翎刀?”
“是,我安插在蕴山行宫的手下得知殷玑设计抓到了人,查探之时发现了这一般雁翎刀,于是带回来交呈给我,我又交给了将军,将军见到这雁翎刀后……”
“见到之后如何?”容月心中隐隐有了猜想。
“将军连夜去了蕴山,而我也就基本可以确定,容月你还活着。”
“他去了蕴山,他居然去了蕴山。”容月向后跌坐,原来贾大当家所说,除了隆顺镖局的人,当夜去蕴山行宫的还另有一人,那人,原来就是萧野。
“容月,所以那一晚,闯入蕴山行宫的就是你,对吗,只不过殷玑并不知道你究竟是谁。”
容月愣愣地不说话,却也没有否认,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回想着那一夜的事情,试图从自己的记忆碎片中找到哪怕一丝萧然的影子。
“将军他,现在何处?”
“哎……”提及此事,施权竟是一筹莫展地叹了口气。
“施权,你这是什么意思?”容月坐起身子,双手撑在小石桌上,急切问道:“将军他怎么了?”
“将军那一日蕴山行宫的行动,还是被太后和皇上察觉了,虽说没有明着问罪,但是最近皇上在一步步地削弱将军手中的兵权,刻意冷落他,甚至让他不用上朝,在家休养,朝堂中人也渐渐看出了上面的意思,知道将军大势已去……”
“带我去见将军。”
“什么,容月,你真的愿意去见将军?”施权仿佛不可置信。
“是,带我去见他。”容月目色坚决,不带丝毫犹豫。
“好,趁着现下皇上和太后还在皇陵之中,我先带你进泫音城。”
“谢谢,施权。”
“你我同为将军的人,一心为他罢了,何来谢字可言?”施权摆了摆手,同容月一起起身牵出了马。
“事不宜迟,我们尽快动身罢。”
一片不知名的小湖边上,一个女子坐在湖边的石块上,望着漫天的星河。
“师父。”一名女童爬上了石块。
女子回头拉了一把女童,“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
“师父不是也没有睡嘛。”
女子仿佛拿这孩子没办法,伸开手臂,将她揽入自己的披风之下。
小童软软地靠在女子身上,“师父身上可真香呀,对了,您方才看什么呢?”
“我在看紫薇垣的星宿。”女子伸手指向夜空。
“我记得师父说过,长久以来这紫薇宫中的星象杂乱,星宿暗浊,是君王昏庸无能、奸佞在侧、百姓受苦之兆。”女童痴痴地望着满天的星辰。
“不错,但今夜为师夜观天象,发觉那紫微星隐隐发亮,有复明之势。”女子指着北天之上被遮蔽了很久的紫薇星。
“紫薇明,则天下定?”
“是,真正的帝王星终于觉醒了。”女子望着那颗逐渐恢复澄明的孤星,默默道:“慕云漪,你终于等到了。”
“慕云漪?那是谁呀?竟然跟师父您的名字一样呢。”
“那是一个,比师父勇敢的女子。”
……
“孟漓。”
这一日清晨,孟漓正坐在缀霞山庄后花园里拣选药材,身后传来了男子的声音。如今缀霞山庄之中,只有两名男子,除了孟漓本人,便只有顺亲王世子慕云铎了。
孟漓回过头,看着慕云铎,这沉睡已久的世子,终于在昨夜醒来了。
此时的慕云铎蛊毒尚未全部清除,声音还轻弱的很,这时园内急慌慌进来一名婢女,手捧着披风,看到慕云铎眼睛一亮,“世子让奴婢好找。”说着,将披风为他拢上。
缀霞山庄的婢女们向来是伶俐又得体的,孟漓本想调侃两句,不想那婢女匆匆行了个礼就退下了。
“云铎,现下感觉如何?”孟漓单手搭在了慕云铎的手腕上,为他把脉。
“昨夜醒来后,起身都是费力,后来你喂我喝下那苦涩的药汁之后不久,便觉得恢复许多了,那药想来绝非凡物吧。”
“好眼力,那可是长在至阴之地的元婴血莲,千金难求,对于解蛊清毒最有奇效。”
“孟漓,多谢。”
“你若谢我连日照顾你,这我受之无愧,但你若谢这元婴血莲,我可不敢居功。”孟漓摆了摆手。
“那这血莲……”
“这是你姐姐弄来的。”
“我姐姐?她在哪里?”慕云铎惊得站起身来。
“这是她着人送来的,她还有旁的事情。”
“姐姐……”慕云铎紧紧握拳搁在腿上,眼底难掩担忧,“我要去找她。”
“不可以,云铎,你才刚刚醒来,要知道你中的蛊可非同一般。”孟漓严词拒绝。
“可是如今我毒蛊已解,又有血莲清毒,已无大碍。”慕云铎也十分坚持。
“且不说你这蛊解得突然而蹊跷,你可你知道一旦世人知道顺亲王世子苏醒,会引来多大的动荡吗?”
“我知道,可我已经睡了太久了,我不能让姐姐独自面对一切,至少,让我陪在她身边。”
第二百四十三章 孟漓的命格
最后,孟漓还是对慕云铎放行了。
站在缀霞山庄的门外,看着慕云铎渐行渐远的身影,依旧有几分孱弱,但步伐却是无比的坚定。
“我不能让姐姐独自面对一切。”
“至少,让我在她身边。”
不知为什么,慕云铎的这两句话反反复复地回响在孟漓耳边。
这就是想要为了一个人,义无反顾的样子吧。
是自己从未有过的模样。
孟漓出身西穹藩国塔秋氏,是塔秋藩王的嫡次子,所以他真正的姓名应当是塔秋漓。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塔秋嫡次子是因不喜朝堂政事,无心建功立业,而藩王又宠他非凡,所以便早早允了他出藩地,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然而,不喜欢朝政之上的勾心斗角和浮华虚伪是真,但孟漓离开藩地的真正原因却另有真相。
塔秋氏嫡长子塔秋濂与孟漓并不是同母所生,塔秋濂的母妃为塔秋王的原配方氏,诞下塔秋濂后血崩而亡。后来塔秋王迎娶了继室孟氏,由孟氏抚养长子塔秋濂。
孟氏真心疼爱塔秋濂,而塔秋濂虽知孟氏是养母,但也一直将她当做自己的生母一样相待。谁知多年后,孟氏身怀有孕,最后顺利分娩,诞下了塔秋王的第二个嫡子,塔秋濂对这个小了自己将近十岁的弟弟亦是十分宠爱,塔秋漓会走路之后也是成日跟在哥哥身后,兄友弟恭,一度为藩族之佳话。
然而随着塔秋漓的长大,部族中别有用心之人,在长子塔秋濂面前有意无意地提醒和挑唆,道塔秋王如今有两名嫡子,虽说塔秋濂是部族优秀的嫡长子,但是毕竟次子塔秋漓是王妃孟氏的亲生儿子,亲疏有别,待塔秋漓长大之后,孟氏必定是站在亲子那一方的,那么今后那世子之位落入谁手,就难说了。
起初塔秋濂并没有觉察到什么不妥,但是这耳边风被吹得多了,他心里边开始松动和疑惑,再联想到自从弟弟诞生之后,父王对自己的关心就少了很多,把更多的注意力和宠爱都放在了老来子塔秋漓身上,加上孟氏到底不是自己的生母,那么如那几名老臣所说,本该属于塔秋濂的世子之位恐怕是岌岌可危了。
塔秋漓天性聪颖而敏感,尽管当时只有**岁,也准确地捕捉到了哥哥每每看向自己时流露出的矛盾,以及言语间有意无意的试探和戒备,
塔秋漓知道自己的母妃并非哥哥的生母,哥哥没有安全感,塔秋漓是理解的。所以塔秋漓开始刻意地避开与父王母妃的亲近,尤其是哥哥也在场之时。
对于塔秋漓的变化,藩王和王妃不以为意,只以为是孩子长大了所以不愿意与父母太过亲近,便由他了。
塔秋漓出外狩猎,独自行至青山之中,午时日头正烈,他便靠着一棵大树乘凉休息,这时见不远处一老道士正沿着山路踱步而来,只见其须眉皆白,却面色红润,眼底有神,丝毫未见老态,衣袂飘飘,颇有些仙风道骨之姿。
老道靠近塔秋漓之时停了下来,对他微微点头示意,便站进树荫拭了拭额角的汗珠。
“道长,天气燥热,喝点水吧。”塔秋漓见道长身上未带水囊,便把自己的水囊递了过去。
“谢过公子。”道长接过水囊,然而在近距离看向塔秋漓的时候,道长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喝过水后,他又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塔秋漓一番,很快,他眼中的惊奇化成了然一切的笑意。
道长递还水囊时,塔秋漓大大方方地开口问道:“方才道长看我时神情有异,我们可曾相识?”
“贫道并不曾见过公子,只是刚才冒昧为公子卜了一卦。”道长笑道。
“哦?道长不妨说来听听。”塔秋漓对于任何有趣的杂学事物都颇为感兴趣,这道长说起占卜,他便来了兴趣,想要听听他的说辞。
“公子身份贵重,如今可算是加无可加的地位,赏无可赏的富贵,只是,您的命格天定,将来远不止于此。”
“不止于此?”塔秋漓暗自思量,关于自己目前的身份,确是富贵位高,但自己已是藩王嫡子,今后便是郡王之尊,若还不止于此,那更高的......塔秋漓从未有过与兄长争夺世子之位的想法。
“道长,您可否说的清楚一些?”
道长摇了摇头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不过贫道倒是有句话想要奉劝公子。”
“道长但说无妨。”
“很多事情,不是你一力逃避便可以避及的过去的,该来的,迟早会来,很多时候,坦然面对,主动迎击,反而会有不一样的局面。”
“道长,您所指之事是......”
“时机未到,待那日到来,你便会明白。”道长缓缓站起身来,“贫道就此别过,前路漫漫,我们有缘再见。”说罢转身离去,如同来时一样,出尘飘然。
然而这一番巧遇,却让塔秋漓陷入了沉思。
塔秋漓自小崇拜、尊敬哥哥,他一直觉得自己的降生,分走了太多原本属于哥哥的东西,如今若真如道长所说,自己有朝一日……
“不可以,不会的!”塔秋漓摇着头,他绝不会将哥哥的世子之位也夺走,若真有那一日,他知道自己跟哥哥的情分也就到头了。不论哥哥与自己的兄友弟恭是真情还是假意,可他对于哥哥的感情却是真的。
自己如今已经刻意的与父王和母后疏离了,也在哥哥面前多次表明心迹:他对于世子之位、对于朝政根本没有兴趣。
“如果这样做还不足以让哥哥明白我的心意……”
塔秋漓最终做出了决定,离开藩地,入山学艺。
起初藩王和王妃自是不舍得的,但耐不住塔秋漓日夜相求,最后只得答应。
塔秋漓很快离开了塔秋藩地,机缘巧合之下拜入无庸神医门下,成为他唯一的入室弟子,为掩盖身份,他改名为孟漓。
一年后,孟漓回到部族看望父王母后,王爷夫妻自是高兴的不知所以,可么你却看穿了哥哥塔秋濂眼中越来越深的戒备和敌意,他明白自己和兄长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道长的预言
再后来,孟漓便很少回到塔秋部族,尽管王爷和王妃如何派人来传唤,他都不予回应。
只要自己存在于藩部之中,在许多人看来就会十分微妙,甚至让拥立哥哥的臣子们如鲠在喉,或许只有自己不回去,哥哥才能彻底地安心吧。
不在塔秋部的这些年,并不意味着孟漓不清楚族中之事。兄长塔秋濂的确是个出类拔萃的继承人选,可是近年来,许是过于急功近利,他行事手段愈发狠绝,而父王年迈,母妃于朝堂之事又不能过多置喙,于是塔秋部朝政大部分都由塔秋濂经手把持。
一年前,王妃的弟弟、孟漓的舅父孟勋甚至亲自找到孟漓,与他彻夜长谈如今朝中局势。
“漓儿,舅舅问你一句实话,对于那世子之位,你真无意吗?”
“是,无意。”孟漓几乎想也不想就坚定地回答,“舅舅应当知道,侄儿一向不喜欢朝堂的纷争,那份权力虽然是无数人穷极一生的追求,可是一朝坐上藩王之位,面对的将是一生的束缚与提心吊胆,侄儿实在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哎,的确,坐在这个位置上,享受着凌驾部族一切的权力,却也是要经得住旁人不能想象之辛苦。”
“所以原谅侄儿的自私,实在是不想要参与到世子之争,兄长身为嫡长子,又能力卓然、文武双全,是个极好的世子之选。”
“可是漓儿,如今藩部局势实在是……你兄长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成日将你抱在肩膀上和善仁慈的大公子了。”
“人,都是会变的,兄长大约是更为成熟了。”孟漓刻意撇开了眼神。
“漓儿,你知道舅父这番话的意思。”孟勋直直的盯着孟漓,毫不给他逃避的余地,“你久不在藩地,作为嫡长子的塔秋濂若未来继位藩王之位确实无可厚非,也正因为如此,部族元老和臣民们都拥护塔秋濂,先王妃的母家方氏一族更是开始重新崛起,大公子与王妃也早已不像从前那么亲密,若真有一日大公子承继为王,这对于你母妃和整个孟氏来说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纵然如今哥哥与母妃疏远了,但只要我不回去,他总是能保全母妃,许她尊荣的……”孟漓试图说服舅父,实际上更是想要说服自己。
“若只有这些,也便罢了,可如今的大公子,或许是身处高位久了,行事独断专行不说,更有暴戾之势,将来未必会成为一个合格的部族之王。你父王如今有心却也无力,只能看着大公子羽翼渐丰。王爷迟迟没有立下世子,就是因为对你的期待和疼爱,可他也知道你不喜朝堂纷争,所以始终不愿意强求你回去。”
“父王的身子……”
“他身子倒是无甚大碍,但到底是年迈,保养的再好,精神已经大不如前了,年轻时战场上的旧疾也时有复发。”
闻言,孟漓再次沉默了,他不知该如何回应,纵然知道哥哥已非当初的模样,可他心里总是记得那些哥哥亲自教自己念书识字、习武狩猎的日子。
“漓儿,不妨同你直说,虽说你没有此心,但舅父与部分朝臣们却有此意,你随舅父回部族,我们有把握助你夺回世子之位,如何?”
“舅父,你且再给我一些时间,让我考虑一下……”
“好,漓儿,舅父不勉强你,只是你一定要想清楚,想要保护重要之人,退让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孟漓的舅父离开之后,孟漓苦思良久,终究还是选择了暂时性的逃避,他终是不能做到与哥哥塔秋濂面对面的争夺世子之位。
而近日慕云铎这寥寥数字,让当年神秘道长留下的那番话以及舅父最后一句话,再次重现于心上。
“很多事情,不是你一力逃避便可以避及的过去的,该来的,迟早会来,很多时候,坦然面对,主动迎击,反而会有不一样的局面。”
“想要保护重要之人,退让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逃避,不敢也不愿意面对,而今看到慕云铎为了在乎的人义无反顾,孟漓的内心终于开始动摇。
或者这便是道长那番话的真谛:所谓命格天定,并非自己一味逃避便可以避开的。自己珍视的人和事,若自己都不主动去保护和争取,只一味的退让、等待,是不会出现自己想要的结果的。
孟漓想要保护母妃,更想要保护那个让人心疼的女子慕云漪。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慕云漪的身影就在他的心底挥之不去,只是他看似洒脱不羁,在面对感情的问题上总是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因此他不愿意面对自己的真心,更不敢去真真切切地争取,他知道慕云漪的心里始终只有慕修,所以自己以朋友的身份守护在她身边,才能长久地看着她。
但是慕云漪三番五次的陷入险境,甚至差点丢了性命,自己虽可以为她医病解毒,可他渐渐发现,他想要做的远不止此,慕修的死让他十分心痛,但另一方面,他察觉到自己心里竟隐隐有些羡慕,他羡慕慕修可以那般奋不顾身地护在慕云漪身边,以爱她之名。
他想要更有力的保护她,向慕修一样,像苏彦一样,像慕云铎一样……可是唯有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否则只能永远守着这一身医术,被动地在事后被她医治,对于其他之事束手无策。
“冬愿。”
“主子,有何吩咐。”
“简单收拾一下,午后动身回去。”
“主子是说回哪里?”冬愿惊异地看着孟漓,孟漓的口中鲜少说出“回去”这种字眼,且常年居无定所,以至于一时间冬愿并不知道主子所说回去是指回哪里。
“回藩地。”
“主,主子,您终于决定要回去了吗?”冬愿是孟漓的贴身丫鬟,跟着他的时间最久,对于他的事情也最为了解,她知道孟漓不回藩地并非不想念王爷和王妃,而是另有缘由。
“是。”
“好,奴婢这就去准备!”冬愿内心几乎是欢欣雀跃,她从来知道孟漓心中的苦,一直想着有朝一日他能够主动解开那些心结,如今这一日终于到来了。
多年的逃避、隐忍无非是因为不愿卷入那些纷争之中,然而孟漓愈发清醒自己始终未曾离开那个旋涡,自己步步退让,只会让自己眼睁睁地看着珍视之人陷入苦境。
如果我的命格早已天定,那么我会亲手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夺回来,牢牢握在手中!
第二百四十五章 楚氏灭门
晨曦熹微,隆顺镖局门口的静谧被一串急促的马蹄声打破。
守门的镖师听得声响,揉了揉眼睛不等来者敲门便开了门。
“呀,是阿九回来了啊。”
“有急报,大当家起身了吗?”男子跳下马,风尘仆仆地走近大门。
“时辰这么早,怕是还没起,要么你先到前厅候着,叫他们去通传一声便是。”
“好,我这便去了。”
毕竟是寄宿在他人府上,慕云漪成日无事只在自己所住的厢房院内活动。这日她依旧起起的很早,在门前院子里练刀伸展筋骨,但刻意收敛了动作。
“公主,我们大当家派小的来请您去前厅议事。”一名婢女来到她的房前,却又不敢靠近,似是有点害怕慕云漪。
慕云漪利落地收回了手中的刀,拿过一旁树枝上搭着的帕子擦了擦额间细密的汗珠,对婢女道:“那就有劳你带路了,走吧。”
来到前厅,慕云漪发觉莫衍已经坐在了一旁,正悠哉地喝着茶。
“公主,您来了。”贾元见慕云漪到来,站起身。
“公主好‘早’。”莫衍刻意加重了“早”字。
慕云漪绕过莫衍入座,没有理会他,对着贾元:“大当家,清早叫我过来,可是有何要事?”
“公主,今日一早,东昭那边来消息了。”
“怎么,他们有我的线索了?”慕云漪倒是毫不在意,如今自己孑然一身,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不,恰恰相反,东昭的目标不再会集中在您身上了。”贾元郑重地说道。
“怎么?”
“楚部怀有异心,谋逆叛国,证据确凿。”
“东昭皇帝终于要剜去这块腐烂之疮了吗?”对于楚部谋逆,慕云漪倒是早有预料,那楚藩王绝非安守一方藩地之人,对东昭有所动作只是早晚的事情。
“昨日,东昭皇帝东陵巽捉了楚部藩王、世子,楚氏一族满门抄斩,其余楚部官员男子发配边疆,女子皆入奴籍,终生不得踏出楚部。”
慕云漪暗自惊心,贾元的消息定然是极准亦是最快的,前一日发落,这日一早便得到消息了。
没有想到东陵巽动作如此狠厉迅速,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莫衍,毕竟这事关东昭皇室,也事关他的“父皇”。
莫衍依旧神情淡淡地喝着茶,不知是在贾元面前刻意不表现,还是内心真的毫无波澜。
“东昭皇帝此次秉雷霆之势而下,想来也是谋划很久了。”莫衍似是觉察到慕云漪的目光,于是“不负所望”地说了句中规中矩的话。
“是,赎罪齐发,朝中权贵无人敢替楚部进言相劝,明日便要在上陵城行刑,之后也便是尘埃落定了。”
“看来,我的事情将被搁置一段时间了。”
“不止如此。”贾元摇了摇头。
“怎么,还有什么新鲜事?”
“公主似乎忘了楚部一个关键人物。”莫衍意有所指地看着慕云漪。
“楚部郡主?”慕云漪自然不会忘记楚此人,当初慕修中了桑萝之毒与楚绝对脱不了干系,只不过楚此时此刻在自己的计划中实在是无关紧要,所以慕云漪才暂时搁置了她。
“昔日的郡主,如今已经是阶下死囚了。”贾元的言语似是透露着些许惊异。
慕云漪不以为然,“那楚族灭民,她自是没命活了的。”这倒也省得自己动手了。
“公主有所不知,楚氏全族被抓,却唯有那楚郡主一人,如同在上陵城一夜蒸发了般,现在整个东昭都在缉拿她呢。”
“看来这个楚早就留了后手呢。”慕云漪想起当初自己即将嫁去东昭之前,在旖梦馆里间芸旖最后一面时,芸旖对自己透露的事情……
“还有一事,东昭皇帝近日有意要重查太子大婚之日宫中命案一事。”
“重查?”这么久了东昭对于慕云漪的态度都是视作真凶而缉拿,如今却说要重查,此番动作便耐人寻味了。
莫衍自然也是看透了这一层,便道:“恭喜公主,即将沉冤得雪了。”
“是不是东昭的罪人,我不在乎,左右这世上处处容不下我的。”慕云漪只知道自己的确没有做过便罢了,毕竟这世上无人能够轻易定她的罪,“不过,今后行动倒是可以更自如了。”
“是了,如今东昭皇帝虽未明说当初之事冤枉了您,但这个态度也无异于抽了奚太后一个嘴巴了。”贾元冷笑,“东昭不定公主的罪,西穹又何来借口?”
“这说来也是奇了,此次楚部谋逆之事,镇国公府苏家出了最多的力,听闻重审之事起初也是苏家一意力求,那楚部郡主原本是镇国公府的准儿媳,怎得苏家会于此事上面这般着力?”贾元自是不知道慕云漪和苏彦、楚之间的纠葛,只是不解为何苏家会突然“大义灭亲”。
“哦?镇国公府?是那云麾将军苏彦家吧,看来苏将军还真的着意下了不少功夫啊。”莫衍突然似笑非笑地来了这么一句,不知怎的,那话里像是隐着些不明的意味。
听到苏彦的名字,慕云漪不欲多提及,便道:“或者镇国公府原本就是做了一场戏呢,毕竟论起东昭朝堂中,权贵世家之忠心,莫过于镇国公府。”
“是,公主猜测的有力,或者从一开始,有意与楚部联姻就是苏家和皇家做的一个局啊。”贾元双手相击,方才恍然大悟,“无论如何,今日的消息皆是有利于我们的,甚好,甚好!”
慕云漪出了前厅后,步子疾疾向自己卧房走去,身后的莫衍对着她的背影道:“公主对于苏家倒是十分了解呢。”
“东昭之事,我只略知皮毛,不如‘孟公子’之一二!”在隆顺镖局之内不能道明莫衍的身份,慕云漪只得瞪了眼前这“假孟漓”一眼,欲要继续离去。
莫衍却是箭步绕到了慕云漪面前,挡住她的去路,“公主猜苏将军对那楚部郡主究竟可曾用情?”
“与我何干?”
“公主就不好奇苏将军这般出力是为谁?”
“与你何干?”
第二百四十六章 青松明月佩
莫衍对于苏家的在意实在是有些莫名,慕云漪左右扫了一眼,并无他人,便压低了声音冷冷道:“大皇子若无旁的事,烦请,借过。”
说罢,不等莫衍回应,慕云漪“嘭”地一下撞开了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莫衍望着她的背影,脸上的嬉皮笑脸渐渐褪去。
“苏彦。”
是日深夜,慕云漪留下了字条,吹灭了蜡烛,悄声推开了门。
却没有想到刚刚掩上门还未转身,身后便有一黑影遮盖住自己的影子,一段时日的相处,慕云漪已经可以轻易地分辨出莫衍的气息。
“大皇子,有何贵干?”
“这话应该我问公主才是,这么晚了,这是要去哪里?”大皇子斜靠在门栏上,虽然没有彻底封住慕云漪的去路,但是她想要跑开却也不是易事。
“大皇子好生威风,别人如厕也要向你汇报吗?”
莫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答反问:“怎么西穹的规矩,如厕竟还要留字条吗?”
“你……”不知这莫衍究竟在门外偷看了慕云漪,而令她惊讶的是,她竟没有一丝察觉。
“公主,你还没有真正把我当做盟友。”莫衍微微摇了摇头,“否则,何故独自离去却不提前知会一声?”
“不是这样,我只是,我只是不想相扰……”慕云漪下意识的想要辩解,但与莫衍的目光相对之时,究竟还是道出了事实:“抱歉,我只是习惯了一个人。”
“你放心不下世子。”
“是,我本该亲自带着元婴血莲去看云铎的,如今既然东昭愿意对我松手,我定要亲自去缀霞山庄一趟才可放心。”
“然后呢?”莫衍平静地看着他,眼中却是洞悉了什么似的探究。
“然后去上陵城。”
“是,苏府。”
“是。”慕云漪的确要去苏府找那位“故人”。
“公主宁愿跋山涉水去麻烦那个人,也不愿意让近在眼前的我帮忙吗?”
“……”慕云漪不知该说什么,更是错愕于莫衍的语气,竟透露着一丝……失落?
不知怎的,这样的莫衍令她有些不安。
“我……”
“公主路上一切小心。”不等慕云漪说完,莫衍便撂下了一句话,之后转身离开。
看着莫衍的背影消失在庭院的拱门后,慕云漪喃喃道:“他是在负气?”
施权带着容月,轻易地过了城防,时隔多年,容月终于又回到了泫音城。
“容月,眼下也只有你,可以抚慰将军了,这么多年,我们都看得出来,将军心中有你。”
彼时,容月正透过半掩着的车帘看着外面的老街,她平静地回过头问道:“施权,这些年来,将军可曾提到过我?”
“当然。”
“蕴山行宫,迷离之间,我确实感觉到,有人先一步进了密室去救我。”
“不错,那便是将军无疑了。”
“我将一枚青松明月佩塞入了那人手里,让他必定帮我收好,将军他可曾收在身边?”
“自那日蕴山归来,将军的确将一枚玉佩一样的东西收好,原来那坠子是你的。”施权不假思索道。
“如此。”容月若有所思。
到了萧府门前,马车停了下来,容月随施权走进大门。
大门关上的一刻,容月也停在了原地。
走在前面的施权转过身来,“容月,怎么了?”
“千方百计把我骗回这里来,你究竟有什么目的,施大人。”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施权摊开手,不解地看着容月。
“不要装了,钟离山下并非巧遇,从你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开始,直到带我回到泫音城,一切都是你的计谋。”容月冷然地看着施权。
施权没有承认,却也没再否认,同样正视着容月道:“你别忘了,可是你自己要我带你回到泫音城来的。”
容月苦笑着:“那是因为,你算定了我对将军的心。”
“有趣,有趣,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呢?”施权褪去伪装的嘴脸,目光变得狡诈而尖锐。
“虽然我久不在西穹,可是我并非一无所知,去岁,将军就已搬离了这座老宅,去了离宫中虽远些,但去军营更方便的城南。”
“原来你从进城后,向老宅方向走时起,就已经开始有所怀疑了。”
这座府邸是当初万献帝慕枭所赐,萧野是不会废弃的,所以搬去城南的小宅只将一些常用的物件儿搬过去,一切从简,便于带兵罢了,大多家用和仆人都留在老宅。
施权的确没有想到,容月对于西穹的事情,尤其是萧野的事情知道的这般详尽。
“如我所说,如今将军被冷落于府中,无需带兵,那么他回老宅住又有何奇怪?”
“将军不在老宅。”容月语气笃定。
“如何判定?”
容月看了看府内四周,接着道:“把这里着意装点一番,佯装还有人住,施大人当真是费心了,只不过……”容月纵身跃起,同时从腰间抽出铁剑,顷刻间将身旁老槐树向外延伸的一根树枝斩断,然后稳稳地落地,失去雁翎刀之后,容月就随便寻了一把铁剑傍身,然而这铁剑虽是凡物,在她手里却威力不俗。
看着落在地上的那一截数枝,施权便已了然。
原来因为老宅里一进门右手边,有一棵老槐树,这槐树每年都会长出一根树枝伸向正门方向,原本这数枝是碍不到旁人的,但萧野身量高于常人,总觉得这数枝碍眼,所以每年这根树枝伸展出来,他便会立即将其斩断,绝不让一点枝枝蔓蔓挡住自己的视野。
一进府,容月便观察到,那根树枝非但没有被斩断,反而生长延伸的比每一年都要长,所萧野真的居于老宅,怎会容许这根“分叉”的存在呢?
“呵,终究是我百密一疏。”
“你以为只有这些吗?”容月一步一步地靠近施权。
施权不躲不闪,亦从容而对:“还有什么,洗耳恭听。”
离施权只有半人距离之时,容月停下,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玉佩,上面正是刻着青松明月。
“这枚玉佩,从不曾离开我身。”
第二百四十七章 束手就擒
马车上容月利用玉佩试探施权,假称当日蕴山之中将贴身玉佩给了萧野,而施权为了博得容月信任,同时又笃定她心中痴于萧野,所以理所当然地顺着容月的话说了,殊不知,那是容月布下的陷阱。
“看样子这许多年过去了,你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只会浴血杀敌的女战士了。”施权看着容月手指上挂着的那枚玉佩,再看一看这哪辈子平静的面容,难掩惊异之色。
“彼此彼此,我也没有想到,曾经将军最为信任重用的施权,如今竟是将军背后捅刀子的人。”容月冷笑,“或者,你从来就是他身边的一匹狼,不过是伪装的太好、太深。”
施权没有正面回应他,只道:“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很多事情点明戳破必定要付出代价,反倒是难得糊涂才可以相安无事。”
“相安无事?从你来找到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无法相安了,不过是早晚的事情,难道你原本为我谋划了全身而退的结局?”
施权拍了拍掌,“好好好,我们的女将军如今也是伶牙俐齿了,我想将军若能得见,定然会十分欣慰。”
“少废话,施权,你我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想要如何,我依你便是。”
“依我?”施权这下是真的吃不准了,“容月,你打量着诓我,还是失心疯了?”
“我没有疯,更没有诓骗你。”容月右手摸过腰间的铁剑。
便是在这一瞬,施权紧张起来亦抓起身边的刀,同时宅院四周暗处“”地有了些许异动声。
“啪!”
令施权没有想到的是,容月竟然干脆地将铁剑扔在了地上。
“施权,不论你是何目的,如今为谁效忠,我遂了你心愿便是。”
“容月,你……”
“这样你我都轻松一些不是吗?周围布满了天罗地网,就算我能闯出这萧府,那偌大的泫音城呢?我又何必做无谓的挣扎。”
“你倒是看得通透,你难道不好奇我之后想对你做什么?”
容月一路过来已经把前前后后考虑的很清楚,施权煞费苦心的布局抓她,无非是为了用自己做筹码威胁萧野,左右自己如今是逃不出去了,不如乖乖顺从,找机会在见到萧野的时候提醒他施权的狼子野心,那之后,自己也便能安心的了结自己了,容月决计不会因一己之身而拖累萧野的。
如今最后一步,便是要施权能够相信自己是真要顺从了,至于如何让他相信……
“施权,那些都不重要,我只问你一句,将军,一切都好,对吗?”
“是,一切都好,虽说被皇上有所冷待不假,但军功在身,还不至于到禁足的地步。”
“那便好,那便好。”容月心里亦清楚,萧野也算是三朝重臣了,虽说不是一开始就拥立天应帝慕凌之流派,但他本身就不曾参加任何派系之争,纵然如今不会再有加官进爵,也不会被极端的整治,何况,萧野领军作战的能力的确卓然不凡。
至于施权所讲的其他事情……容月就姑且当那些是真的吧,无论如何,容月一直所求的不过是寻找救赎的出口,一根能够解开心结的救命稻草,稻草既已找到,不论真假都无关紧要了。因为听到萧野回去救自己的那一刻时的感动,她便明白这么多年来,她其实没有真正的仇恨萧野,而能够让她真正得到温暖和救赎的,也唯有萧野一人了。
施权既然利用容月心挂将军这一点引她入局,那么容月同样利用这一点,彻彻底底塑造一个痴恋萧野的怨女的样子吧。
“保证我可以见到他。”容月的语气忽然变得坚决而锐利:“一面也可以。”
好一个痴情女子,施权心中暗笑,任她如何聪明,也抵挡不过一个“情”字,心甘情愿不做抵抗,只是为了见他,到底是个女子啊。
“我答应你。”就算容月不提出来,施权也必然会让萧野见到容月,毕竟容月是他威胁萧野的最大一张王牌。
容月缓缓地伸出了双手,看向施权的目光,没有胆怯也没有悲怆,依旧静如湖面,“动手吧。”
施权抬起右手挥了挥,立即有人出来,死死捆住容月双手之后,将其带了下去。
看着容月顺从的模样,施权心下是真的有些佩服了。
“容月啊容月,谁叫你深爱的人偏偏是太后容不下之人呢?”
“世子,你说公主现下会在何处呢?”说话的人是碧滢,慕云铎去寻找慕云漪,碧滢自是无论如何也要跟着前去。孟漓想着慕云铎初愈不久,身边有个丫头照顾也好,便也替碧滢说了些好话。
至于慕云漪的另一名贴身婢女落霜则留在了缀霞山庄等待消息,以免太过惹眼。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今姐姐只怕是要孤注一掷了,那么她应当就在西穹境内,甚至,就在泫音城里。”慕云铎骑马带着碧滢,出了东昭国境,一路向西。
而慕云漪出了隆顺镖局后,避开官道,循小路向缀霞山庄赶去,虽说如今自己已经没有“通缉”在身,但到底还是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欲处之而后快,慕云漪想要赶紧见到弟弟,一切以小心为重,她选的这条路虽然难行些,却是最为万全的。
路径一个私驿,慕云漪停了下来,隆顺镖局的马匹再如何好,也是要休息食草的。
将马牵到草棚里,慕云漪便进了驿站寻了边角的木桌坐了下来,驿站里歇脚的过客不多,店小二麻溜儿的便过来了。
驿站的吃食向来简单,慕云漪也不挑嘴,随便点了碗素面。
“好嘞,姑娘您稍等!”
那小二为旁边桌子的一位客人端来了包子,见那人微胖又面善,便同他闲聊了起来。
“瞧您这打扮,您准是做买卖的老板吧。”
“谈不上,谈不上。”那男子摆了摆手笑道,“小本买卖罢了,这不,拿货卖货都是我自个儿亲力亲为。”
“您这是打哪儿来啊。”
那买卖人往嘴里塞了一口包子,咽下之后说道:“沣城。”
第二百四十八章 沣城的安和公主
“沣城?怪哉怪哉。”小二暗自嘀咕了一声。
“怎么?”
店小二挠了挠头,一脸纳闷:“我是奇怪怎得最近那么多人朝沣城去,虽说沣城富饶,向来是贩售买卖的好地方,但最近往来的人也太多了些。”
买卖人喝了口热汤,放下碗后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见这客官一脸神秘,店小二越发来了兴趣,坐在了他旁边的长凳上凑近问道:“难不成沣城有什么奇事儿?”
那胖买卖人摆了摆手道:“奇事儿没有,奇人倒是有一个。”
“您就别吊我胃口啦,且说说是什么神人,竟引得这么多人前去?”
买卖人稍许压低了声音说道:“就是大名鼎鼎的安和公主。”
“什么,就是被西穹和东昭一同通缉的安和公主?”小二一脸震惊。
“瞧瞧你孤陋寡闻了不是?”那买卖人摇了摇头,“听闻东昭已经收回了对安和公主通缉的皇令了。”
“哟,这可新鲜了。”这时掌柜给那着装打扮很“不起眼”的姑娘端上了面之后,也凑了过来。
“可不是么,听闻东昭那起命案的凶手另有其人。”
“原是这般,客官,照您所说,安和公主此刻正在沣城?”
“不错,之前各国官兵遍寻四方而不得,如今不知谁大肆放出了消息,安和公主就在沣城。”买卖人说得斩钉截铁。
“说起来,这安和公主还真是个奇人呢,有说她杀人如麻、阴狠毒辣,有人说她生得倾国倾城,可也有人说她面上有疤,一脸凶相……”掌柜一时间好奇了起来。
“是啊是啊,听闻她天生红眸,客官您可曾见了安和公主真面目,快讲来听听!”小二也迫不及待。
“嗨,虽说知道安和公主在沣城,但又岂是我等小人物可以随便见得的?倒是听闻安和公主在沣城后,不少人闻讯而去,所以这几日来生意好做得很,这不,我又要回去进货了。”
店小二听后有点失望,但想一想倒也是,安和公主真颜又怎可轻易就让人看到?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与他们同坐凉棚之下的那名女子,就是安和公主本人。
慕云漪坐在角落,那三个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入了她的耳。
东昭刚刚传出消息,这边“安和公主”又在沣城的消息?这也太奇怪了,有谁会冒充自己?又是何目的?
慕云漪也考虑了会否有人设局,眼前三人是演戏,为的是让自己请君入瓮。
但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可能性,一方面自己的行踪并没有暴露,何况她选了最为荒僻的一条路,怎会有人神算子一般的把局设在这条路上?再者,眼前这买卖人是在自己之前就进了驿站的,并不会是一路上跟着自己才来的。
既然有人声称“慕云漪”在沣城,那么自己这个本尊又岂能不去亲自会上一会?
“云铎,又要耽搁几日才能见到你了。”
囫囵吃了几口面后,放了银钱在桌子上,慕云漪站起身去草棚牵出了马,风一样的向沣城的方向赶去。
“哎?姑娘,我还没找您银子呐!”掌柜过来桌子上收了钱,对着慕云漪的背影招手,但慕云漪转眼已经消失在山路转角。
“看这样子,这又是一位去沣城的客官。”
再一次来到沣城,与上次来到这里之时已是天差地别。那时战后的沣城,到处是残垣断壁,一片狼藉,毕竟是西穹的手段,从来是决然而彻底的。而如今,沣城已经恢复如初,城墙屋壁焕然一新,百姓熙熙攘攘,一派欣欣向荣之象。
回想上一次在沣城时,是为了寻找容月,那时,慕修还活着,也是那一次,他为自己挡下了楚的桑萝之毒,那霸道的毒性几乎要了慕修的命,也是第一次,慕云漪意识到:自己原来从不曾想过如果慕修离去,自己该怎么办。
慕云漪深吸了一口气,从回忆中醒过神来,迈进了一家不大的客栈里。
这已经是慕云漪进入沣城之后询问的第六家客栈,在前五家,她皆被告知客房已满。
果真如驿站那买卖人所说,近日因着安和公主在沣城的消息,多少人陆陆续续地来到了沣城,不论他们想要对安和公主动手,或是想趁机做买卖,总之结果就是自己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慕云漪哭笑不得:原来自己竟这般有价值?
“姑娘,您可来巧了,我们这儿还剩下最后一间房,只是这间房实在比其他房间小,又在拐角处不向阳,所以……您看您要不要上去看看。”
“罢了,就这间了。”这时候慕云漪那还能挑三拣四,何况在拐角不起眼倒正和她心意。
“得嘞,小的这就带您上去。”
“有劳。”
走进房间,慕云漪略作打量,便将包袱撂在了桌上,并没有什么不满。
“姑娘您还有什么吩咐吗?”小二为她支开了窗户。
“帮我打盆热水来吧。”
“得嘞,您稍等。”
打发了小二,慕云漪坐在了椅子上,方才上楼时,慕云漪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番这客栈中人,从谈吐打扮看来大多是生意人,但也不乏身怀功夫、隐藏乔装之人,看样子,虽然东昭已经放了手,但奚太后还是不死心呐。
好在这些人都是冲着城中那位“安和公主”来的,着意伪装过的自己并不惹眼,接下来就想一想,怎样和这些人一样,找出那位“安和公主”了。
慕云漪看着窗外街道上来来往往地人群,这时小二敲响了房门。
“姑娘,水来了!”
“进来吧。”
“我给您放这儿了。”小二端着热水放在了架子上。
“小哥儿,听说那安和公主近日就在沣城之中。”
“可不是嘛,要不然怎么咱们沣城来了这么些外地的人呢,姑娘您也是为了安和公主来的?”
“这倒不是,我是来采买香料的,只是沿途听说,心生好奇罢了。”
“可说是这么说,但是至今为止,似乎尚未有人真的见到安和公主本人呀,也没人知道她究竟住在何处。”小二耸了耸肩,“难不成这公主真是仙女儿不成?”
第二百四十九章 孙大夫失踪
“仙女儿?”慕云漪这是第一次听别人这样形容自己。
“是啊,要不怎么咱们全城的人没一个见到安和公主的呀。”
“那你们又是如何确定安和公主确实在沣城城内呢?”慕云漪反问。
“这说起来就更神奇了,前些日子,城北设了个粥棚,为贫苦百姓而设,里面还有大夫,为瞧不起病的穷苦老人瞧病,竟是不收一分钱。”
“这跟安和公主有何干系?”
“起初大伙都不知道这平白出现的粥棚是何人所设,可百姓们连日受了恩情,总要知道恩人是谁呀,于是就有人去问那里的人,后来他们才道,这粥棚正是安和公主所设。”
“哦?那也不代表安和公主本人就在沣城呀。”
“姑娘有所不知,就是粥棚出现的第二日一早,城门下头趟着个死人,百姓们报了官,官府来人一看,竟就是官府一直捉拿的采花大盗,而那死尸手里就握着个布条,上头用血写着‘安和公主’四个字。”
“还有这等奇事?”
“这还不止呐,从那日起,一连七日,每日清晨城内不同地点都会出现一具死尸,而这些死去之人都是过去让咱们官府极其头疼、束手无策的人,要么是杀人的悍匪,要么是欺压百姓的地痞流氓。”
“如此说来,这些都是打着安和公主的名号?”
“没错,那些尸体手中都握着写有‘安和公主’的布条,百姓对于这些人本就深恶痛绝,如今有安和公主从天而降收拾了他们,大家无不叫好,于是这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安和公主在咱们沣城出现的事情就尽人皆知了。”
“原是如此。”
“是啊,总之咱们沣城最近太平了不少,我们客栈的生意也是愈发兴隆,这都多亏了安和公主呀。”
慕云漪更是一头雾水了,有人冒充自己也就罢了,竟还打着自己的名号在沣城惩恶扬善?这般举动她真想不出是出自何人之手。
“小哥,你说的那粥棚所在何处?”
“哦,那粥棚啊,就在城北法慈寺外。”
看来眼下只有从那粥棚着手了。
来到粥棚附近时,慕云漪看到那里已被排队取粥的百姓们围的水泄不通,便没有冒然上前,而是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暗中观察。
然而看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可疑之人出现,于是等到黄昏后粥棚收摊时,慕云漪跟上了一个施粥的壮汉,到一个街巷的转角,慕云漪劫持住了壮汉。
壮汉见对方是比自己瘦小的人,下意识想要反抗,却不想被慕云漪用匕首抵住了胸口,另一只手被死死地反扣住,完全不得动弹。
“英,英雄饶命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看来那壮汉已不是第一次被劫持了。
“说,是谁派你们来设立粥棚的。”慕云漪为了让这人说实话,语气狠恶。
“是安和公主啊!”
“还敢胡说,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小,小人怎敢胡说啊,确实是安和公主啊。”
“那带我去见她!”
“这,这些日子常有人逼迫我们带路去找安和公主,可我们是真的不知道啊。”
“那你们如何交流,如何对接?”慕云漪逼问。
“实不相瞒,半个月前,一个陌生男子找到我们,给了我们一大笔银钱,要我们设粥棚、请大夫,那男子说他是安和公主手下,而我们这差事若是办得好,额外还会给我们一笔钱财。”壮汉哆哆嗦嗦地说着:“我们都是干苦力的,哪儿见过这么些银子,想着无非是设个粥棚这般轻巧的事情,自然是应下了。”
“当真?”
“小人不敢欺瞒英雄啊!”
看样子,那人隐藏的极好,这些人不过是拿钱做事,大约是真的不知道幕后之人身在何处。
“你走吧。”慕云漪放开了手,转过身去。
“谢谢英雄,谢谢英雄……”那壮汉说着连滚带爬的跑了。
既然你不出现,那我逼你出现,如何?
第二日,百姓们很早就来到法慈寺外,粥棚也准时支了起来,然而虽然一切照旧,但是“安和公主”指派的大夫却没有带来。
“吴大,大夫孙先生呢?”一个正在搅拌米粥的年轻小伙子问旁边的壮汉。
“不知道啊,一早就没看到他。”旁边的壮汉表示不知道,“莫不是身子不舒服或者有事来不了?”
“那也该提前打个招呼,可并没人听他说起啊。”那小伙子转头问其他施粥的人,“你们呢,谁见到孙大夫了?”
大伙一齐摇了摇头。
“这就怪了。”
“罢了,或者一会他就来了,再者人有三急,且等等看吧。”
然而直到午后,他们也没看到孙大夫到来,这才觉得实有不妥,于是那小伙子亲自跑去了孙大夫原本所在的医馆里,里面的小童却说今日一早就没见到师父了,他卧房里的床铺也没有动过。
这一下,粥棚的伙计们都慌了神,再联想到昨晚吴大被人劫持的事情,大家更是吓得不轻。
但他们确实是拿钱做事,虽说名义上是为了“安和公主”做事,可是那一日收了银子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个男子,更别提安和公主了。
如今他们请的大夫不见了,且大伙都觉得跟昨日出现的那名女子有关,联系不到雇主,只能等了。
为了让雇主“安和公主”早点发现他们这里的异常,吴大几个人一边施粥,一边跟周围的百姓大肆说道吴大夫被劫持了。
要知道很多百姓不是为了粥米来此,而是为了看病救命,这一下子扑了空,事情立马闹大了,不过半日,几乎整座城都知道悬壶济世的吴大夫被歹人劫持了。
吴大夫昨夜回到卧房正欲歇息之时,就有蒙面人从窗而入,他还来不及呼救就已被来者打晕,再醒来时,已经被捆绑在椅子上,双眼被黑布蒙着,嘴里塞着棉布,只能发出些“唔、唔”的声音,试图呼叫路过之人救命,然而周围一片寂静,加上这屋子里灰尘扑鼻,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在城郊偏僻之地。
“吱呀……”
这时,房屋的门被推开来。
第二百五十章 真假公主
听到有人进来,孙大夫明显紧张不安起来,左右奋力挣扎。
慕云漪揭开了蒙在孙大夫眼上的黑布,孙大夫皱眉眯起眼睛,然后缓缓睁开,看到面前是个陌生人,还是个女子!
随后,慕云漪又把孙大夫嘴里塞着的布也抽了出来。
“救命,救命啊!”那孙大夫嘴巴被解放之后第一时间就是本能性地呼救。
慕云漪没有阻止,就在一旁看着他喊,等到他喊得嗓子嘶哑,再发不出声的时候,慕云漪才缓缓开口:“这里是荒郊野岭,喊叫是没有用的,过些时候自会有人来救你。”
说罢,慕云漪端着水递到孙大夫面前,“喝口水吧。”
孙大夫惊恐地看着这碗水,将头向后靠了靠。
慕云漪明白他的疑虑,于是干脆利落地喝下了碗中一半的水,以示水中无毒。
孙大夫这才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毕竟被掳来这么久了,他的确又渴又饿,再者若此女子想杀了自己直接动手就行了,何必在水里下药,多此一举。
喝完之后,孙大夫抬头看着女子,沙哑的问道:“你是谁,我与你素不相识更是无冤无仇,把我绑来究竟有何目的?”
“孙大夫,把您请来这里实在是迫不得已,您且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待我要找之人出现,就会放了您。”慕云漪说的极其诚恳。
孙大夫却是气愤的很:“倒是好笑了,‘请’我来?老头子我活了大半辈子了,也没听说过谁家请人是打晕了捆来的!”说罢,这老先生似乎又意识到自己现在在这女子手中,不是可以发脾气的时候,于是又有些后怕地看了看她的反应。
好在慕云漪并没有生气,将碗放在一旁之后,转身对孙大夫:“我就是西穹安和公主,慕云漪。”
“什,什么,你……”孙大夫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这抓了自己的人竟然就是自己的雇主,安和公主?
“但我不是花钱雇你们开设粥棚、为百姓治病的那个幕后之人。”
孙大夫听后更是疑惑了,那粥棚的吴大来找自己时,分明说了就是西穹安和公主出钱,孙大夫想着就算是西穹与沣城当初有怨,但救济百姓毕竟是善事一桩,所以他就答应了,怎么现在这女子又说那花钱之人根本不是安和公主?
“简单来说,就是有人冒充我的名号出现在沣城,赈济贫民、惩治恶人。”
孙大夫心里暗想,只听说过有人冒认做好事的,没听说过谁做了好事却冠以别人之名的,这西穹的人怎么这般奇怪?
“现在我要引出幕后那人,实在没有办法,只要把您‘请’来,那人既然要积德行善,知道您失踪了必然会立即来援救。”慕云漪抓走孙大夫之后刻意留下了一点线索,既然那假“慕云漪”那么机敏狡猾,那么这点线索应该很快就可以破解了。
知道自己没什么大危险了,孙大夫小声嘟囔:“老头子我一把年纪了这是招谁惹谁了。”
这时,慕云漪察觉到有人靠近。
“救你的人来了。”慕云漪拔出匕首一步迈到孙大夫身边,将锋刃架在他的脖颈上,但是刻意隔着两指的距离,“现在你可以大声呼叫了。”
“救命啊!救命啊!”得慕云漪准许,孙大夫疯狂的大呼。
慕云漪屏息辨听着外面的动静,心中暗想:今儿个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胆敢冒充她慕云漪。
“嘭!”小屋门被撞开,来者只有一人,听脚步应是个高大的男子。
男子进门看到正背对着自己的人以及被她抵着脖子无法动弹的孙大夫。
黑暗中,男子对那开了口:“你是谁?”
几乎是同时,慕云漪放开孙大夫,转身跃起扬起了匕首,电光火石之间她来不及细细反应这声音的熟悉之感,已经毫无余地地刺向了男子。
而男子也立起手中的长剑阻挡迎面而来的杀意。
“叮!”男子的剑身死死地抵住了慕云漪手中弑月的刀尖。
两人近在咫尺的气息里掺杂着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曾经无数次经历过这样针锋相对的瞬间。
刀光剑影划过二人的面庞,他们终于确定了彼此心中的猜想。
“怎么是你?”
“真的是你!”
孙大夫被好生送回了医馆休息一日,而慕云漪则跟着那个男子身后,自始至终冷着脸。
来到了城中的一间四合院门前,男子回头看了看她,“就是这里。”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听到了门口的动静,里面一名戴着面纱的女子急慌慌地跑了出来,看到男子后眼中地担忧终于褪去了不少。
“哥哥你回来了!”
这时,男子身后的慕云漪也走了出来,对着面纱女子颇有讽意地说道:“参见安和公主。”
面纱女子见到慕云漪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然后又看了男子一眼。
男子点头示意后,女子摘下了面纱。
面纱后面正是东昭镇国公府大小姐,苏,而前来解救孙大夫的男子,正是苏彦。
苏手里来回搅着面纱,目光不敢直视慕云漪,毕竟自己冒充的本尊正主就在眼前,半晌才悻悻然道:“别来无恙,安和公主。”
“许久未见,苏大小姐的癖好愈发独特了,怎么对这我这通缉犯的身份颇有兴趣?”
“公主说笑了。”诉说抽动了一下嘴角,斜了一眼哥哥,这安和公主想来不是个可以轻易招惹的主儿,自己还不是为了帮哥哥才来冒充安和公主,现在他倒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一边。
“我们进去再说。”苏彦终于开了口。
“对对,进去说!”苏如获重释转身溜走了。
慕云漪没有拒绝,随他们二人走了正厅。
进去之后,下人端上了茶水便识趣儿的退了下去,慕云漪端起茶杯静静地喝下,不发一言,等待这兄妹两人给自己一个解释。
“云漪,事情是这样,皇上赦免了你……”
“我不曾犯罪,何来赦免?”慕云漪毫不客气地反口相讥。
第二百五十一章 招摇撞骗
“是……是我用词不当,是皇上明白了当日真凶另有其人,实际上错怪了你。”苏彦挠了挠头。
“哎呀我来说!”苏看不得哥哥一见到慕云漪就不知所措的样子,接过话来说道:“于是我哥哥请旨前来沣城办差事,实际上是想寻你,但是又不知道你究竟人在何处,于是……”
“于是就冒充我在沣城招摇撞骗?”慕云漪看着苏,不知究竟是阴是晴。
“我是实在无法,才出此下策,与其没头苍蝇似的四处寻你,倒不如主动引你出来。””苏彦一开始决定这么做就知道慕云漪若知道了定是会生气的,此刻心里慌得很,便一股脑说了一堆话。
“何况……”苏也心虚地干笑了两声:“何况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也不能算是招摇撞骗嘛……”
慕云漪瞧着这兄妹俩小心翼翼地样子,气已经消去一半,何况她心里清楚,苏彦的所作所为不仅仅是为了找到慕云漪,更是为了保护她,如今寻找慕云漪下落的人数不胜数,不论什么来历、什么目的,苏彦这样大张旗鼓的以“安和公主”的名义在沣城出现,吸引注意力,无疑让慕云漪自己安全了许多,在慕云漪来到沣城之前,苏彦定然已经处理掉很多麻烦人物。
虽说慕云漪向来讨厌欺骗,更不要提冒充自己这等荒唐事情,但如今的她已不似当初,浑身带刺,慕修的出现让她学会了接纳别人的善意。
然而苏彦见慕云漪一直未做应答,以为她气愤到了极点,生怕好不容易找到的慕云漪因自己此举而转身离去,毕竟欺骗是慕云漪最无法容忍的底线,于是苏彦彻底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他看了看妹妹,苏则更是无能为力了。
“下不为例。”
苏彦瞪大了眼睛盯着慕云漪,“云漪,你的意思是……”她不生气了吗?
一旁的苏更是不可置信,慕云漪在她心里一向是睚眦必报的狠角色,这一回自己可是冒充了她的身份,她竟这般轻描淡写地就过去了?
慕云漪一脸“明知故问”的表情瞥了这兄妹俩一眼,一个是堂堂云麾将军,另一个是镇国公府大小姐,这般殷勤讨好,旁人若看到了,倒真像是自己霸凌他们二人一般。
“近日来到沣城寻我的人里,可有什么特别发现吗?”慕云漪转移了话题。
苏彦见慕云漪当真不再生气,终于松了口气,“挺”直了腰板,“西穹宫里派来的人,不在少数,至于其他人,要么是自不量力想抓你献给奚太后领赏的,要么就是好奇你本人,想一睹真颜的,左不过是些小角色罢了,不值一提。”
“是呢,我们来沣城放出消息不过五日,就有一批批的人前赴后继而来,想要见到我,哦不,应该是见到你。”苏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接着道:“可是这些人又岂是我哥哥的对手?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连我这个冒牌货都没见到,再之后的这几日,就很少再听到有人明着寻人或是闹事了。”
“在得知有人挟持吴大在先,又掳走了孙大夫,直觉告诉我,这一次出手的,应当是你。”苏彦十分笃定。
慕云漪也就明白了,为何在郊外小屋里看到时自己时,苏彦会脱口而出“真的是你”。
这时,苏彦的手下左宸禀报求见,苏彦示意他进来,而左宸在看到慕云漪时脚下一顿,但又想着方才自己到来之前厅内气氛应当还算和谐,所以才放心地走了进来。
左宸走到苏彦身旁,耳语了几句。
“好,我知道了,你继续盯着。”苏彦看着左宸叮嘱道。
“是,属下告退。”
“哥哥,发生了何事?”苏彦和苏前来沣城主要目的便是为了找到慕云漪,如今应成功地引出了她,苏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情会让哥哥的神情变得如此严肃。
“两日前,我的手下留意到两个外来沣城的男子。”
见苏彦目有异色,慕云漪便知此人能够引得他的注意绝非简单之人,“这二人有何特殊之处?”
“据我手下说,此二人身份不明,进城之后他们十分谨慎,他们并没有直接打探有关安和公主的踪迹下落,而是找了个不起眼的客栈先住了下来。”
“那你又如何断定这二人是为我而来?”慕云漪提出疑问。
“对啊哥哥,或许他们此时来沣城只是巧合?或者想要趁机做些买卖也未可知?”苏亦开了口。
苏彦却是摇了摇头,“你们有所不知,我的手下发现他们连着两日都悄悄出现在粥棚附近,虽不曾上前,却在暗处驻足很久,仿佛在伺机找寻什么人。”
慕云漪随即明白道:“所以左宸方才到来,想必是那二人今日也出现了?”
“不错,今日他们在粥棚附近又发现了那两个人的身影。”
“若直截了当前来寻我的倒是不足为奇,这两人行事这般隐秘,又沉得住气,当真是有些蹊跷。”慕云漪无法判断此时出现的这两人的身份和意图。
“我的手下们怕打草惊蛇,不敢过分靠近或是打探,我只让他们一直盯着那两人的行踪。”
“看来,粥棚还是不能撤呢。”慕云漪看着苏彦,勾了勾嘴角,“有劳苏将军再破费一番,引出那二人的真实身份。”
苏彦连忙应下:“小事,你不说我也会查清楚这二人。”
“就是,只要公主一句话,哪怕要我这哥哥设上一辈子粥棚他都甘之如饴!”一旁的苏捂着嘴,不怀好意地看着哥哥。
苏彦睨了妹妹一眼,“不是嫌这一身行头拘束的很吗,还不赶紧去换掉。”
“我家哥哥可真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啊,达到目的了这就嫌我碍眼。”苏彦摇着头,长叹了一声。
“你这妮子,乱讲什么呢!”
苏吐了吐舌头,在哥哥“修理”自己前,从后门溜走了。
之后,这前厅里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之中。
过了很久,苏彦开了口,“云漪,对不起。”
第二百五十二章 迟来的道歉
“云漪,对不起。”这一个道歉已经搁在苏彦心中太久,太久了,如今终于有机会对她亲口说出了。
慕云漪抬起眼眸,轻描淡写:“我方才说过,无事了。”
“不,你不明白,我……”这一句“对不起”,是为沣城的冒名顶替,是为当初东昭皇宫没能好好护着慕云漪逃出去,更是因为当初错信楚而误会了慕云漪。
“我明白,我都明白,你的道歉,我收下了。”
通透如慕云漪,又如何不知苏彦这一句对不起的涵义和分量?然而就是因为知晓,才一笔带过,很多事情既已成为过往,便不要让它出来随风飘摇。
女子清明了然的眼底已经昭示了一切:她都明白。既然她愿意收下,那便是最好的事情了。
苏彦也不是不知趣的,如今想要重新走进慕云漪的心,不可操之过急,于是转了话题,“眼下还早,你我也去粥棚附近看看吧。”
“好。”既然那两个不知来历的男子对自己感兴趣,慕云漪自然也要探个清楚,他们究竟有何目的。
却说二人来到城北,方才靠近法慈寺一带,就听得粥棚一带喧闹不止,虽说每日前来排队领粥的百姓日益增多,却总是井井有序的,而此刻这般显然有异。
慕云漪和苏彦相视一眼,加快脚步向人群聚集处走去。
此刻施粥台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苏彦没有冒然闯进去,而是先找了个大爷询问情况。
“大爷,这是怎么了,怎么乱哄哄地一片?”
“等等,我正瞧着呢!”那老大爷回头说了一句,便准备继续瞧热闹,奈何人群太过拥挤,他个子不高什么也看不见,索性放弃了,故而重新转过身,跟苏彦二人聊了起来。
“有人闹事儿!”
这老大爷端着碗,也是前来领粥的百姓。
“好端端地怎么闹事了呢?”
“不知怎的,今儿个突然来了两个小伙子,偏说这粥棚施的粥里面掺了沙子石灰,说那施粥之人是黑了心的。”
“一派胡言!”苏彦气愤道,虽说这粥不是他亲自派发的,但找的吴大等人都是靠谱的老实人,再者每天都有左宸他们盯着,糙米都不准掺入,更何况是砂石?
“谁说不是呢,老头子我都连着来了七八日了,那粥软糯的紧,若真有沙子,我们大伙儿又怎会吃不出来?”
“既然如此,打发了他们便是,怎么还让他们还在这里胡搅蛮缠?”慕云漪这句话更像是说给苏彦听的,这种手段,在她看来无非是刻意闹事,实在不必跟他们浪费时间,苏彦那些手下解决这种货色总不是难事。
“二位有所不知,那两人声称他们昨日也喝了粥棚的粥,之后回去就腹痛不止,后来来了几位瞧着有身份的小哥儿来想要赶走他们,却不想其中一人竟直接吐血昏厥。”
“吐血了?”
“是啊,这下子那几个小哥儿也不知如何是好,这不,刚把官府也惊动了。”老大爷指了指人群里官兵穿着的人。
“看来这两个人绝非什么善茬儿。”
“哎,咱们沣城好不容易来了个活菩萨,这下子倒好,平白被人破了脏水!”老大爷愤愤不平。
“活菩萨?你是说安和公主?”慕云漪瞠目结舌。
老大爷自是不明白为何这女子反应这么大,理所当然地接续道:“当然了,安和公主不光给咱们百姓施粥医病,还惩治恶人,这不是活菩萨是什么?”
慕云漪心里真真百味杂陈,短短两日之间,前有人说自己是仙女下凡,后又被说成是活菩萨,她不禁一个哆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一旁的苏彦见她这般面色尴尬,更是忍不住的轻笑。
慕云漪瞪了一眼“始作俑者”,仿佛在说:这一切还不都是你引出的好事!
“好,我们知道了,多谢大爷。”
那大爷叹了口气道:“瞧这样子,今儿个是没得粥领咯!”说罢看看面前这两个穿着不俗的年轻人道:“瞧着你们也不像是跟我们一道来领粥的,小两口是来法慈寺拜佛的吧?”
“小,小两口?!”慕云漪听到后满脸涨红,看了一眼苏彦却发现他没有反驳之意。
“谁说我们是小两口了?”然而她这一句解释却被人群里的吵闹声盖了过去。
“我进去处理,你在这里等着。”苏彦低声说了一句,走进了人群。
慕云漪垫着脚尖,隔着密密实实的人群实在看不真切,但的确有一瘦弱的男子躺在地上,似是十分痛苦的样子。
“不管,今儿个你们必须让安和公主出来给我个说法。”坐在昏倒男子身边的人高声叫道。
来沣城前苏彦就给他的手下耳提面命,切勿冲动惹事,一切低调行事,所以他们此刻只好耐着性子对待这两名男子,“我们方才已经说了安和公主不在沣城内……”
“那我就坐在这里等,等到她出现为止!”
“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吗!”一旁的官兵也看不过眼了。
“我无理取闹?那安和公主假仁假义,面上行善积德,却闹出了人命官司,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没理!”那男子非但没有消停些,反倒是更加咄咄逼人。
这时,左宸也看到了人群中的苏彦,穿过人群来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将军,你看这……”
“就是这二人?”
“是,这两日我们盯着的就是他们二人,不想今日怎得竟直接出来闹事了。”左宸也是头疼的不行,搁往常他早就动手收拾了,可在沣城不比在东昭,若动静闹大了,让别人知道这“安和公主”实际上是镇国公府的苏彦,那就说不清了。
见那男子撒泼的模样,苏彦终是安耐不住,“我出现多有不便,你去动手吧。”
“将军,当真来硬的吗……”
苏彦心中冷笑:弟弟都晕过去了,做哥哥的还要在这里喋喋不休地“讨说法”,而不是先带人去医治?
分明就是来此无事生非、信口雌黄的,见他那撒泼耍赖的样子,何况还牵扯到了慕云漪的声誉,苏彦更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把两个人都捆回去!”说罢他转身拂袖而去。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一眼识破
拥挤的人群,嘈杂的声音已经被慕云漪隔绝于耳外,她愣愣地看向南方,目光仿佛穿过了这座城池的建筑。
想起了那个慕修为自己挡下桑萝之毒的夜晚……
“我们回去罢。”
回过神时,苏彦已经走出人群来到慕云漪身边。
“解决了?”
“是,撒泼打滚的无赖模样。”苏彦蹙起眉头,“我叫人捆回去了。”
“应当没有这么简单。”慕云漪看着眼前这闹剧。
“是,无论单纯想要讹你一笔,还是受人指使,待我回去再细细审问。”苏彦望向粥棚的方向道:“既然事情由我开始,我一定会把这结尾收好,绝不让你名声受损。”
慕云漪笑着摇摇头,“这世间,我在乎的事物很多,却独独不在乎名声,世人眼里我本就是不祥的妖女,如今纵使多一个恶名又算得了什么。”
“你不在乎,可我在乎。”
二人的目光恰好相遇,慕云漪是那样的风轻云淡,而苏彦又是那样无法言语的心酸。
曾经立下誓言,要保护这个令人心疼的女子,却还是让她独自面对了一切,如今自己姗姗来迟,却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次打开她的心。
如果不能,至少让自己陪在她身边吧,像是当初的慕修一样。
面对苏彦炽热的目光和呼之欲出的心意,慕云漪避开了眼神,如今的她实在没有心思去想什么儿女情长的事情,何况自己的心中,早已没有哪怕一点点的空隙再容纳别人了。
“我们走吧。”
二人回到四合院后不久,左宸等人押着闹事的二人也回来了,从小院后门直接被带去了后偏厢。
“将军,那二人被我们分开安置了,那名昏迷的我们让大夫去看了,现下该当如何?”左宸来问请示苏彦。
“另一个还在闹?”
“这倒没有,咱们的人过去绑了他们之时,那胡搅蛮缠的男子反而安定下来不再反抗,任由我们捆着入了马车,就像是……”左宸想了想道:“就像是很乐意被我们带回来一样。”
“罢了,我去看看再说。”苏彦抬脚要走。
“还有……”左宸犹豫着看向慕云漪,“那男子指名要见安和公主。”
“要见云漪?”苏彦不耐,究竟是什么来路,竟誓死要见到慕云漪?
“他要见,便让他见了便是。”这时,苏从外面走进来。
“儿?”苏彦吃惊地看着妹妹,“那两个男子来历不明,万不能让他们轻易见到云漪。”
“我说让他见安和公主,又没有说让他见到真的安和公主。”苏说着,将面纱轻轻拂于脸上,径直走到慕云漪身边:“只要公主不怪罪我冒名顶替之罪便好。”
“对啊!”苏恍然大悟,自打见到慕云漪本人之后,就忘了妹妹这个“假”安和公主。
两兄妹看着慕云漪,征求她的意见。
慕云漪自是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先让苏假冒自己去打探虚实,之后再作打算也不迟,总之那两人如今也不会跑了。
“嗯,那我就先在这里等候。”
兄妹二人离去后,约么半柱香的时间,苏又回来了。
“如何?”
苏憋着嘴抱怨道:“别提了,不知怎的,那人一口咬定我不是安和公主。”
“哦?”
苏打量着慕云漪,又来回看着自己的衣着装束,“我就那么不像吗?”自己已经着意选了慕云漪喜爱的素色衣着,更戴着面纱,纵然个头没有慕云漪那么高,可是别人也不该知道的那么详细才是。
“除非……”苏突然想到了什么。
慕云漪接着道:“除非那人根本就是认识我的。”
“对,不然他怎得一见我,就一通冷嘲热讽,说就凭我也敢冒充安和公主?”
慕云漪瞧着苏郁闷到跺脚,不禁笑了起来,“我想他的意思应当是,你瞧着这样温婉娴静,怎么看也不像我这个女魔头,对不对?”
“真的?”苏听慕云漪这么一说,眉头果然舒展了好些,“这还差不多,罢了罢了,总有哥哥收拾他的。”
当初这两个女子本是水火不容的,如今竟是可以这样融洽的交谈,慕云漪发觉了苏的可爱之处,而苏也发现原来自己心里一直是敬佩和钦羡慕云漪的,所以这一次哥哥请自己前来沣城假扮安和公主,她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话又说回来,这两个人究竟是谁呢?”
“既然那人已经识破,便也没必要躲躲闪闪的了,我去见见便知。”慕云漪大大方方地走出门去,准备去会一会那人。
方一出门,便看到有人从后院一间厢房走了出来。
见那人慌慌张张,苏心奇便叫住了男子“林一,怎么了。”
“回小姐,那昏过去的人竟是……竟是名女子。”
“啊?女扮男装?”
“是啊,我正要去禀告将军。”
苏和慕云漪相视一眼,当即决定先去看看这女子。
进入厢房,慕云漪循着内室的床榻靠近,然而当看到那闭眼昏厥之人的一刻,如有惊雷轰顶,差一点失声叫了出来。
怎么会……一瞬间,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在慕云漪的眼前逐渐清晰。
“大夫,她情况如何?有无大碍?”慕云漪紧张地询问一旁的大夫。
“无碍无碍,不过是多服食了些安神的药才晕过去的。”
“她是谁啊?”苏从慕云漪的反应来看,已经断定这人与慕云漪必然是相识的。
然而没等慕云漪回应苏,她人已经冲了出去。
“哎,你等等我,等等我啊!”苏也赶紧跟了过去。
却说另一间厢房内,苏彦和左宸一左一右,围着被结结实实捆在椅子上的年轻男子。
那年轻男子却始终垂着头,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安和公主根本不在这里!”男子缓缓抬起头,挑衅般地看向苏彦。
苏彦被这目光看得更是气氛,伸手捏住了他的脖子,狠狠道:“说,你找慕云漪做什么?!”
“我不找她,我就找你们。”男子眼里没有丝毫畏惧,反倒是冷笑一声:“还有,你当你是谁?慕云漪这个名字也是你可以直呼的?”
第二百五十四章 道阻且长
“你竟敢这样对将……对主子说话!”男子轻蔑不屑的语气惹恼了左宸,他一步上前揪住男子的领口。
“你们敢冒充安和公主,我又有何不敢说出真相?”男子依旧面不改色。
“你!”左宸抽出腰间的佩剑架在了男子脖子上。
“左宸!不可。”苏彦阻止道,毕竟这男子身份尚未明了,不可轻易动手。
“主子……”左宸回头看到左宸坚决的目光,收回了剑,“好,现在不能收拾他,至少要让他知道厉害!”说着,左宸捏起拳头朝着男子的面颊就要砸过去。
“哐!”
就在左宸的拳头距离男子的鼻翼只差毫厘之时,这间厢房的房门被推开了,屋内之人皆来不及反应之时,左宸就感到自己的手被一凌厉的力道抓住扭开,他低头一看身前之人,正对上了那一对充满杀气的目光。
“公主?”
“云漪?”
左宸和苏彦俱是一惊。
慕云漪冷冷地将目光从左宸的脸上移开,转过身看向被捆在凳子上的人。
“云铎!”
“姐……姐姐?”
左宸识相地后退了一步,他和苏彦谁都不曾想到,那男子竟然是……顺亲王世子慕云铎?
慕云漪拿出弑月,上前将慕云铎手脚上的绳子砍断。
双手恢复自由的男子双手扶着慕云漪的肩,“姐姐,真的是你,竟然真的是你!”
这时,站在门口的苏彦和左宸对视了一眼,左宸悻悻然道:“将军……我是不是……差点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情……”
苏彦看着慕云漪的背影,回想着她刚才的目光,小声道:“不,你已经做下了不可挽回的事情……”
这时,苏也跑了进来,看到了眼前姐弟相认的这一幕的她同样的瞠目结舌。
慕云漪捧起云铎的脸,肃杀的目光终于柔和了些许,“云铎,是我,我在这。”说着,她又抓起慕云铎的手腕查看,好在只有一些勒痕,否则左宸的胳膊怕是要被卸下来了。
方才还桀骜不驯的慕云铎,此刻声音竟略带哽噎:“姐,是我不好,这么晚才赶来,让你一个人受苦了。”
慕云漪心头一酸,摇着头道:“乱讲,我的云铎能够醒过来,就是老天最大的恩典了。”
苏是第一次见到慕云漪这样的一面,印象里的她永远是平静的、漠然的甚至是冷酷的,如同一朵带刺的花朵、一只充满攻击性的野猫,而这世子慕云铎,大约是她最大的软肋、最需要守护的人了吧,所以她才会这般的失了“常态”。
苏不动声色地瞥了哥哥一眼,以慕云铎这护犊的性子,哥哥这次恐怕是闯下大祸了……
“姐姐,还有碧滢,碧滢她……”
苏彦这才意识到,原来方才手下所说女扮男装之人,就是慕云漪德贴身丫鬟碧滢,心中不禁暗恼:若是他一开始先去看了碧滢,便可认出对方的身份,也就不会闹出这么个误会了,真是阴差阳错!
“我方才已经看过她了,大夫说她无甚大碍,你安心便可。”慕云漪安慰着弟弟,转而又问道:“你们应该在缀霞山庄不是吗?孟漓这家伙竟没有好好地看护你!”慕云漪拧起眉头,颇有怪罪之意。
“姐姐切莫错怪孟漓,我醒来之后明言想要到西穹找你,起初孟漓是如何都不同意的,后来,这不是耐不住我软磨硬泡嘛。”慕云铎嬉皮笑脸,慕云漪最是拿自己没脾气。
“那又为何会出现在沣城?还去粥棚闹事?”一句话也问出了在场其余三人心中的疑惑。
“这说来话长,我和碧滢本是要去西穹寻你,谁想途径沣城时,听闻安和公主就在沣城之内,还大设粥棚、惩奸除恶……我当时就断定肯定不是姐姐你的手笔,虽说如今东昭那皇帝松了口,但你也不会在此时做这般张扬的事情。”
慕云铎口中对于苏彦等东昭之人奉为神明的皇帝东陵巽多多少少有些不敬之意,但是此刻他们却也说不得什么,毕竟这世子并非东昭之人,何况……自己亲自下令将他捆了回来。
慕云漪看着弟弟笑着,眼底都是宠溺,不愧是她的云铎,一下便可分辨这不是自己的所作所为。
“所以你就去闹事?”
“可不睡嘛,管他是谁、做的事情是好是坏,有人冒充姐姐,我又怎能忍下!”慕云铎愤愤地说着,于是我就带着女扮男装的碧滢,去粥棚搅局啦。
“那碧滢她昏迷之事……”
慕云铎摆了摆手道:“嗨!那是她自己多吃了些安神药,做戏就要做足全套嘛!”
“真是胡闹!”慕云漪嗔怪道。
“姐,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呀!”然而,慕云铎随即又挠了挠头,语气弱了下来,“之事我没想到,沣城中人真的是姐姐啊,你何时成了这般喜欢惩恶扬善的侠女了?”
“不,你没有猜错,这一切都不是我做的,我会出现在沣城也是因为听到有人冒充我而来。”
慕云铎眸子重新亮起来,双手合掌一拍道:“我就说嘛,虽说我沉睡了很久,但也不至于连真假姐姐也分辨不出了呀!话又说回来,究竟是何人冒充?又为何要冒充姐姐?”
慕云铎也终于知道,原来冒充姐姐并且抓了自己的人都是东昭之人,而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男子,他方才就看出身份应是不俗,但没有想到他就是东昭镇国公府苏家嫡子,苏彦。
但转念一想,这人平白无故地冒充姐姐,肯定有所图谋,何况听闻早年间这苏彦和姐姐还有过一段纠葛,于是慕云铎看向苏彦的目光里充满敌意。
苏彦被面前这姐弟两人盯得浑身发毛,嘴角僵硬的几乎要抽搐,正要解释点什么,却没想到这两个人默契地站起身来,再不看苏彦一眼,相携而走。
左宸心中暗自窃喜:万幸万幸,看样子安和公主的气都在将军身上,自己现在要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便道:“将军,我去粥棚看看情况。”说罢一溜烟地跑了。
苏也摇着头,拍了拍哥哥的手臂,无比同情地说道:“哥,道阻且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