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杀戮之神
今日年事已高的安老王爷来参加这两个小辈的婚礼,众人震惊之余不免感叹,恐怕如今在整个东昭也就只有镇国公府苏家够得上这荣耀了。
不久,婚典即将正式开始,在喜婆和苏家堂妹的搀扶下,苏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她顶着喜帕,挡着喜扇,挪动莲步从侧厅走来正堂。走到陶仲瑜身边后接过了陶仲瑜递过来的锦缎大红花的一端。
“吉时已到,新人拜堂!”随着宾客们一阵欢呼,礼赞小儇高声道:“一拜天地!”
陶仲瑜扶着苏转身向门外伏地叩拜。
“二拜高堂!”
两人向坐在堂中首端的陶父和苏母,再次叩拜。
陶勉拍了拍手,不住的说:“好,好啊!我的佳儿佳媳!”
姜氏也颇为动容地看着女婿和自己的女儿,含笑点了点头。
“夫妻对拜!”
两位新人转身面对面站着,苏从喜帕下面只能看到陶仲瑜绯红色的礼服袍角,她此刻的心中竟无法控制的浮现出另一张面孔,一时间,过去的一幕一幕全部涌进她的脑海之中......
自己去北境边城当细作,撤退时被齐藩王的人识破,单枪匹马前来营救自己的他;
船夫拒绝搭载自己去黯渺洲,无助之时,及时出现的他;
自己被探子周抓起来做人质,差点被山匪轻薄侮辱之时,愤怒杀了所有山匪的他;
在元宵灯会上被自己狠心拒绝,眼神落寞的他;
有着温暖怀抱的他;有着低沉声音的他;霸道的他;
自己深深爱着的他......
今后哪怕是偷偷的思念他也许都会成为一种奢念。
此生只怕便是缘尽于此了。
再见了,少杨哥哥。
终于,她跪了下去,深深地与陶仲瑜相对叩首。
“礼毕,送入洞房!”
闻言,堂内之人皆拍掌欢呼,而陶仲瑜就在众人的祝福和起哄下牵着苏的手向他们的婚房走去。
进入婚房之内两人坐在床沿,陶仲瑜接过喜娘手中的秤杆挑开苏的喜帕,苏本就生的标致端丽,今日着了婚妆则更有一番成熟的韵味,陶仲瑜双手扶住苏的肩膀,苏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向往后躲,却没想到陶仲瑜竟开口道:“儿,外面宾客众多,虽然我也想早些陪你,可断然不能失了礼数,我先出去应酬一番,晚点便回来,可好?”
“是啊,礼数不可失,你快些去吧。”苏如释重负般点了点头,如此一来,倒让她的松了口气,起码眼下她可以放松一会。
芸旖做了几桩称心的买卖,从城外回到旖梦馆里,却见慕修正在里面桌前悠哉悠哉地喝酒。虽有一刹惊讶,但想一想却是情理之中,毕竟那安和公主近日回到了西穹,慕修也出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你回来了。”慕修看到芸旖,为她也斟了一杯。
芸旖接过酒杯,喝下后道:“你来了多久了?”
“七日。”
“什么?这么说我走了这么些日子你一直在我这儿?”芸旖诧异地看着慕修:“你不回顺亲王府陪着你那安和公主,成日窝在我旖梦馆里做什么?”
“不是欠你一顿酒吗,这不,等你回来补上。”说着慕修再为她添上一杯。
心思玲珑如芸旖,自是知晓慕修在这里停留多日绝非为了补自己这顿酒,他不回王府定然另有原因,只是慕修不说,她也不多问,既然他要与自己吃酒,何乐而不为?
“听说了么,今儿是那东昭镇国公府的大小姐和那皇商大少陶仲瑜成亲的日子。”
“他们闹得如此轰轰烈烈,怎会没听说。”慕修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没有太大的兴趣。
“这个陶仲瑜我曾见过,虽然看起来貌似斯文俊朗,可我却在他的眸子里看出了一丝算计和阴险,话又说回来,我得到的消息来看,苏应该与那禁军统领是一对,这陶家半路杀出来我还真是没想到。”
“怎么,还有你不知道的消息。”慕修勾起唇角,修长的手指支着腮边,饶有兴趣看着芸旖身后架子上一摞摞锦袋包好的秘信:“来你这架子上的‘灰’该擦一擦了。”
若是别人质疑芸旖,恐怕她早已叫手下来把人剁了,而此时此刻面对慕修的调侃,她置若罔闻,心里却在想着另外的事情:慕修真是个妖孽。
容颜绝美的男子芸旖见得不在少数,却独独慕修称得上是妖孽无双:皮色白皙甚于女子,黑发如墨,长眉入鬓,一双凤目如同古潭,幽深而不见底。
初见时,芸旖探知那传说中的修五爷接了个买卖,将在泫音城郊动手,对于此人芸旖十分感兴趣,便亲自前往一观,看看传言中的七刹“死神”究竟是不是言过其实。
她赶到时慕修刚刚收回自己的刀刃,他面前的男子僵直地倒在脚下。只见慕修薄唇紧抿,鲜血溅在他的面上还未来得及擦去,本就生的清冷入骨,如此更显出几分邪魅,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形勾勒的颀长而孤寂,仿佛上古的杀戮之神,遗世独立,也便是那一眼,芸旖从此深深地陷了进去……
良久,芸旖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自顾自的喝下一杯酒。
“我虽不知道那苏家大小姐为何选了陶仲瑜,却知道陶家并非表面看到的皇商那么简单,你可有兴趣听听?”
“没兴趣。”
“你这人!”被泼了冷水的芸旖嫌弃瞪了他一眼:“真是块冰疙瘩,无趣至极,无趣至极!”
“是你问我有无兴趣,我如实以答,怎么又怪我。”
芸旖被他噎得不知说什么,只好丢了一记白眼:“罢了罢了,那说个你定然感兴趣的。”
“哦?”慕修像是终于有了兴致。
“总算不枉我出城这么些天。”芸旖从腰间拿出一个锦袋扔到慕修面前的桌上,“喏,你想要的,自己瞧吧!”
慕修拉开锦袋的绳子,将其中的字条拿出摊开,看着上面密密的小字,眉心微动。
不多时,他将字条装回,挪到芸旖面前:“怎么感谢你?”
“你这不是来陪我喝酒了?”芸旖巧笑倩兮,拿起锦袋丢到了一旁的炭盆里,看着它燃烧殆尽,化作一缕黑烟。
“这消息既是你讨的,我便不会再予他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 原形毕露
过了近一个时辰,苏新房的房门再次被打开,一股浓浓地酒气飘了进来。
“儿,我回来了。”看样子陶仲瑜喝了不少的酒,不过从步子和语调看来,他尚算清醒,可便是因为他清醒,苏心中反倒是不安,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陶仲瑜来到床边坐下,执起苏的手,心爱之人近在咫尺,陶仲瑜几乎快要按耐不住,可他感受到了苏的手微微颤抖,担心她抵触,内心几经挣扎后,还是决定一步一步的来。
这一日整个陶府披红刷金、奢华无比,而陶仲瑜和苏的新房里,除了大婚该有的规制和摆件儿,却与外面的富丽不尽相同,简约质朴却在细节上别致用心,比如桌柜上摆满的簇簇小花,比如墙上的春日桃花挂扇,再比如粉玉的珠帘,不俗而温馨。
“喜欢么,我知你一向不喜过于奢华。”陶仲瑜含笑地看着苏。
“嗯,喜欢。”除了这个,还能说什么呢,布置确实是用心,可是布置的人却不是自己心中的那个人......
陶仲瑜看出苏的心不在焉,也不多说什么,只伸手将她头上的凤冠摘了下来,“很重吧?”说罢,他轻轻地揽过苏。
一刹那,苏突然撞进了带有些许酒气的怀抱,许是猜到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苏不自然的挣开了陶仲瑜,转向窗边,举起一捧小花说:“这花真好看,叫什么名字?”
陶仲瑜眼看着苏拒绝了自己,耐着性子来到窗边再次揽住她的腰:“花虽美,不及我的儿万分之一。”说罢,借着窗外初生的月光,仔细的欣赏着已是自己名正言顺妻子的她。
今日的苏当真是美得不可方物,明眸低垂却越发惹人怜爱,俏鼻娇唇,皮肤如同瓷器一般仿佛吹弹可破的透明,此刻在淡淡的月光下更是恍若天人,陶仲瑜摘下固定头发的两只凤簪,她如瀑的长发顷刻便垂了下来。虽然离开前揭下喜帕已经看到了苏的面容,但此刻陶仲瑜仍是不禁轻声惊呼:“我的儿简直是月上仙女。”他拉起苏的手道:“不过儿放心,我定不会让你如月娥一般独守清冷的广寒宫。”
微醺的陶仲瑜眼神迷离的低下头,靠近苏本就近在咫尺的脸,而眼看就要吻上去之时苏却是生生的别开了脸。
殊不知苏这一动作却是彻底的点燃了陶仲瑜心中的怒火,身为东昭第一皇商家族的嫡子,陶仲瑜从小到大是被众星捧月般的对待,只要自己想要的没有什么得不到,哪怕是世家出身的小姐也都是争着机会要嫁给自己,以前那些只当是玩玩便罢了,他只对苏这般用心,可她自始至终对自己都没有丝毫的动心。
这些时日来陶仲瑜不是不知道苏嫁给自己本就不是情愿,否则他又怎么会用尽心思和手段。可他不在乎,他可以忍,可以装成的什么都不知道,尽可能的对她好,总有一天她会看到自己对她的好。
终于自己除掉了司空少杨,等来了自己与苏大婚,可谁知苏竟然在新婚之夜仍旧距自己于千里之外,这让骄傲自负的陶仲瑜如何能忍,自己究竟哪里不如那个异族罪人?!
只见他突然用力地捏过苏的下颚,逼迫她的目光直视自己,语气中是令人生畏的怒意:“大婚既已礼成,你已经成为我陶仲瑜的女人,你还要这样逃避我到几时?”
苏从没见过这样的陶仲瑜:他的眼神中没有了往常的温柔,却是凶狠而冰冷。她无言以对,只得垂下眼帘。
“看着我!事到如今你还想着那个东昭的罪人?!”陶仲瑜又怒吼了一声。
苏的脸被捏的生疼,眼角几乎渗出了泪水,纵使如此,她却仍然倔强而坚定的反驳:“少杨哥哥不是东昭的罪人......”
“少杨哥哥?哈,哈哈......”陶仲瑜猛地推开苏,兀自笑了起来,在安静的房间里听来那般的毛骨悚然,下一刻他的眼中露出一丝残忍,:“果然你还是放不下他,那如果我告诉你,司空少杨已经死了呢?”
苏低下的眼睑突然睁开,瞳孔微微颤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陶仲瑜:“你...你说什么?”与方才一味的躲闪不同,她上前一步,差一点被掉在脚边的霞帔绊倒。
“司空少杨,已经死了!”陶仲瑜一字一顿的重复了这句话,眼神中透着残暴的兴奋。
“这不可能,不会的......”苏看着陶仲瑜的模样,心下一凉,目光顿时失去了焦距,极力的想要说服自己陶仲瑜是在欺骗自己。
“你真以为这几日司空少杨为何从未露面?他杀了含烟被关入天牢,而他对先皇下毒一事又在昨夜东窗事发,现在他根本已被秘密处死了!”
苏听得一切,方才恍然大悟,这几日含烟之死闹得满城风雨,外头有传闻是司空少杨因得不到她而酒后行凶,如此凑巧,昨日苏无意中听到哥哥说起司空少杨这几日奉命去霖安县办事,原来他并非受命出城,而是……被抓起来了……
若陛下真的已经知晓司空少杨便是当年毒害先皇的真凶,定然不会放过他,此等弑君逆天之罪,纵使司空少杨曾经救过先皇也是无**过相抵的......
“你答应过我不会泄露那件事情的!你怎可出尔反尔!含烟也必不会是他杀的......”
看着目光逐渐暗淡、浑身发抖的苏,陶仲瑜笑的愈发阴冷:“我只答应你我不会帮助那个先皇内侍去揭发司空少杨,可腿长在他自己身上,如今他逃跑进宫告密,又与我何干?不要忘了是你自己仁慈,再三强调让我不要杀了那个侍从。”苏,既然你仍旧对我无情,那我倒要看看,司空少杨死了你会如何!
看着陶仲瑜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苏心中冷然,他死了吗?自己所做一切无非是为了保他平安,如今他却仍然死去,愚蠢的自己还是掉入了这伪君子的圈套之中,既如此,自己活着还有何意义?
第一百三十七章 好戏开场
苏闭上眼,泪水从眼角不住地渗出,司空少杨那张熟悉的脸容浮现在脑海之中,你真的已经离开了吗?
我不会让你孤零零一人上路,少杨哥哥,我来陪你了。
苏把舌头抵在了双齿之间......
然而陶仲瑜一眼看出苏的意图,飞快的伸手捏住她的脸,极其猛力,使得她无法咬合。
本想轻生的苏被陶仲瑜掰开了嘴,睁开了通红的双眼看着他。
“怎么?你想咬舌自尽随他而去?你想让你的母亲和哥哥为你的死伤心欲绝吗?何况,新婚之夜却因别的男人轻生,传出去,不止你,你们苏家的百年清誉也就尽毁于你手上了!”好你个苏,宁愿死去也不愿做我陶仲瑜的女人吗!
陶仲瑜的一番话使得苏不敢再轻易进行任何动作,是啊,自己身后还有整个镇国公府,若在新婚之夜因一己之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甚至轻生,定会让整个家族蒙羞,而自己若真的死了,哥哥与母亲也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子......终于她放弃了抵抗,只无声的啜泣。
陶仲瑜见止住了苏轻生的动作,心知自己得逞,然而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未有放松,反而因为心中的怒意越发的加重,使得苏透白的脸蛋上已经出现了鲜红的掌印。同时另一只手臂拦腰一抱,一个转身已经迈至床边,紧接着将苏压在了床上。
看着苏那挂着泪痕的脸,酒意掺杂着怒意齐齐上头的陶仲瑜,此刻征服欲更是被重重的勾起,他再次低头欲要吻上苏那娇嫩的双唇,苏别开脸颊想要故技重施,可此时的陶仲瑜已经卸下伪装,再也不是那个温润公子,他一手捏住她精致的下颚,苏此时全身都被死死地压住,无法移动分毫,只得看着那双贪婪的眸子离自己越来越近。
陶仲瑜强硬的气息近乎是撕咬般的吻上苏的唇瓣,而苏只得紧紧咬住牙关抵御着他进一步的进攻。
此时的陶仲瑜愤怒已是达到了最高点,理智也伴随着那最原始的**抛之脑后,他见苏竟还是抗拒自己,于是转移阵地,先将她的对襟褙子拽了下来,“嘶拉!”接着又是蛮力一扯,将她的红绣中衣的襟领扯了开来,雪白的肩头透过里衣露在了陶仲瑜眼前。
苏惊呼一声连忙欲要抱住自己的肩,却发现另一只手臂已是被陶仲瑜压住根本无法动弹,她如何也没有想到平日看起来温文尔雅的陶仲瑜竟做得出如此禽兽之举,而他这般力气显然是习武之人才有的力度。
看到此景,陶仲瑜怎能克制住自己,“嘶!”又是一声,锦缎的里衣也被陶仲瑜撕扯开来,此时苏的肩头连同上半截手臂都露了出来,甚至连那嫣红鸳鸯肚兜也尽露无遗,阵阵沁心的凉意立刻抚上她露在外面的肌肤。
趁着陶仲瑜双手离开自己的手臂,苏倍感屈辱的抱起双臂,狼狈的护住自己,不让陶仲瑜窥得一丝半点。
可如今的她就如同待宰的羔羊,陶仲瑜岂容她如此?而那肚兜下的若隐若现更是让陶仲瑜的眸子如同灼烧一般,几近疯狂。
他以蛮力掰开苏的玉臂,力气之大瞬间在她那手臂上留下数道血痕。
这次,苏终于感到了彻底的绝望,她闭上双眼,不想看到那双正逐渐靠近自己的粘稠而带着侵略性的目光。
陶仲瑜猛的俯下身,灼热的双唇落在了她紧闭的双眼上,之后渐渐移向鬓边、耳垂、苍白的双唇以及那修长的玉颈。苏心中如同千万只虫蚁在撕咬,浑身僵硬紧绷的她欲要再次反抗,奈何发现只是蜻蜓撼柱,不知是房间有异还是陶仲瑜使了什么手段,自己竟渐渐身体绵软无力,眼前的状况分明与那次在兖山中了迷药如出一辙,难道这房中幽微的花香竟是……
眼看着他炙热的气息将要沾染到脖颈之下,已经泣不成声的苏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不......”
陶仲瑜自然不会因她无力的抵抗做出丝毫的退步。
“嘭!”
不知何物伴随一声巨响从身后的窗外飞进屋内,直穿向自己,陶仲瑜灵敏的躲过,抬头一看,竟是一杆长戟深深的钉入了床板,月光下那杆长戟泛着浅金光芒,而注意到戟首上的雕纹,这难道是......
陶仲瑜猛地一回头,一个高大的黑影却已是立于自己面前。
当看清那张愤怒带着杀戮之意的面容之时,陶仲瑜还是不可置信的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会是你?这......这不可能!你不是已经死在密牢了吗?!”
月光透进窗来,陶仲瑜看清了身前的那个人......居然是司空少杨!
陶仲瑜极力隐忍着自己的震惊,心中飞快的思索着之前一切的布局,明明自己的人亲眼看到司空少杨被灌下了毒药,且已吐血而亡,如今怎会又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手下那批人有人背叛自己?不,不可能!
那就是还是司空少杨根本没有被毒死且逃了出来?
而此时的司空少杨,周身包围着不可抑制的戾气,又见床上脸色煞白瑟瑟发抖的苏,充血的双眼更是蓄满了杀意,顷刻间伸出拳头欲要砸向陶仲瑜,不料却被陶仲瑜一个极快的闪身躲过,几乎眨眼的功夫都不到,他已经是跳到了床上。司空少杨眼中不禁划过一抹诧异:怎么这陶仲瑜竟也会功夫?
还没来得及多想,司空少杨发现陶仲瑜竟将手伸向苏,想来他是要挟持苏以威胁自己。
司空少杨又怎会给他那样的机会?他一个箭步迈向床前,伸出腿猛力向陶仲瑜一踢,虽然陶仲瑜再次躲过了司空少杨的攻击,已跃至窗边,但司空少杨立于床前,陶仲瑜已再无法触及苏半分。
“新房之内好生热闹,本宫似乎错过了什么好戏啊?”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并伴随着一串脚步声靠近。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东窗事发
司空少杨见状立即扯过一旁的外褂将神情恍惚的苏裹好,等待着门外的来者。
突然,门被打开,竟是太子东陵翊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大理寺卿秋景。
陶仲瑜回头瞟了一眼司空少杨,然后回过身立即上前一步半跪行礼道:“小民拜见太子殿下。”
接着在心中揣测着太子此时出现的来意。白天时王宫里派来的人说宫内临时出了事情,太子不能出席婚礼,想必定是与司空少杨相关,现下这么晚而太子又驾临此处,想来亦是因为司空少杨之事,如此说来,司空少杨定然是逃跑,太子则是来捉拿当年毒害他皇祖父的凶手!这么想着,陶仲瑜的心定下了一些。
“罪臣参见殿下!”司空少杨轻轻放下怀里的苏,同样上前下跪行礼。
听闻“罪臣”两字,又看到太子在看向司空少杨时眼中的恨意,陶仲瑜心下已是了然,纵然当初太子与司空少杨情同手足,但这到底是害死先皇之人,太子自然是恨之入骨的。
于是急于除掉司空少杨的陶仲瑜不等太子张口便再次作揖开口道:“殿下,今日是小民大婚之日,怎知这罪臣司空少杨不知用何手段,竟没有死在牢中还逃了出来搅乱小民的新婚,此人罪大恶极,毒害先皇,谋杀含烟,如今又要对内子下手,还望殿下明察,为小民做主啊!”说罢深深叩首,嘴角却勾起一个阴冷狡诈的弧度。
“哦?若真如你所说,本宫定会捉拿司空少杨,还你公道。只不过......”太子话锋一转,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寒芒,面色冷峻的低头看着陶仲瑜:“在那之前本宫想先问陶仲瑜你几个问题,你是如何知道司空少杨被关入了密牢,又如何知道他因毒害先皇一事被赐毒酒?这些都是王宫秘事,对外严格的封锁了消息,本宫竟不知道你区区一介平民竟对我皇家之事了如指掌?”
此番话音一落,陶仲瑜霎时面色苍白,刚才自己一心只想借皇室之手快点把司空少杨抓住,于是情急之下提出司空少杨毒害先皇一事想加重太子的仇恨之意,却没意识到自己已是说漏了嘴,这下自己精心设计的一切恐要毁于一旦了......
莫非,这才是太子等人引出幕后黑手的一个局?陶仲瑜想到这里不禁心中一颤,抬头看向太子,只见他眼中一片狠厉,又见他身边的秋景眼中更是带着藏有深意的蔑视盯着自己,这才明白何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如今自己百口莫辩,纵使多说只会适得其反,让太子更加生怒,眼下只有等待父亲出面设法救自己了,自己家族是先帝御赐皇商,往来之买卖牵扯甚广,每年所缴赋税更是占了举国两成,皇室无论如何都会给陶家这个面子。
如此想着,陶仲瑜便没有说话,等着太子的发落。
这时吴铮却走进了屋子,立于太子身边躬身行礼道:“禀殿下,陶勉已被擒住,押入大牢。”
什么?陶仲瑜猛地抬头,就算太子知道是自己诬陷司空少杨、杀了含烟,可断然没有将父亲也抓起来的道理啊!
“殿下,一切都是小民一人所为,与家父无关,敢问问殿下为何要捉拿家父?”陶仲瑜仰头急切道。
闻声而来的苏彦走进屋子,见眼前如此一番情节着实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刚欲向太子行礼,却听太子已是开口。
“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恐怕你与你父亲着手准备的不光是大婚吧?你真的以为今天你们家的货船队在邑泽港口所做之事可以瞒天过海吗?来人!还不把罪人陶仲瑜给本宫拖下去!”太子目光一沉,大声吼道。
陶仲瑜的脑中一声轰鸣,莫非一切计划都已被人知晓?港口的那件事情是牵扯上全家族的死罪,若是东窗事发,那便是谁都救不了自己和父亲了!
就在秋景和吴铮上前要逮捕陶仲瑜时,只见陶仲瑜身形一闪,跳出窗外逃走,见状秋景和吴铮也立刻向夜色中追去。
而苏彦虽尚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也大致有了猜想,对司空少杨留下一句话:“儿交给你了!”说罢一个纵身跃出屋去,消失在夜色中。
“罪臣叩谢殿下。”司空少杨深深跪下叩首。
太子微微点了点头,“去看看儿妹妹吧。”说罢转身离去。
门外,还未离去的宾客,听到声响纷纷走到内院来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又得知太子在屋里,而不敢靠近那间新房,如今看太子出来,众人纷纷下跪行礼:“参见殿下!”
“各位免礼平身吧!”太子看着众人站起身后,顿了顿说道:“时候不早了,诸位都回去休息吧。”太子虽然嘴角含笑,但眼神和语气却无半点余地。
听到这里,众人哪还敢继续议论方才发生的事情,行礼目送太子离开后,也纷纷各自回府。
司空少杨坐在床边,执起苏的手轻轻唤她:“儿。”
此时的苏两眼空洞,被司空少杨触碰到的刹那身体立刻蜷缩起来,似是抵抗外来的一切动作。
看着这样的苏司空少杨心如刀绞,松开了手再次唤她:“儿,是我,少杨。”
依旧瑟瑟发抖的苏在听到“少杨”二字的时候眼睛突然睁大,随后目光中渐渐有了焦点,接着她看到了眼前那张憔悴、蓄满胡渣的脸,以及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
“是你吗,少杨哥哥,你还活着吗?”看到眼前的人却仍旧不敢置信,苏主动伸出手去触摸他的脸颊,直到指尖触及到点点温热,眼泪也终于再次涌出眼底。
司空少杨看到苏终于不再抗拒,紧紧地揽她入怀里,“我来了,儿。”
听到他安抚的语言,苏的心中却依旧颤抖,于是紧紧地拽着司空少杨的衣服,把头埋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听着他心跳的声音,只有这样才能告诉自己,司空少杨还活着,他来救自己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凭空消失
“少杨哥哥,你可知我有多怕,多怕刚才真的成为别人的女人......”直至现在,苏才明白,此生此世,除了司空少杨她根本无法接受任何男子。
“是我来晚了,对不起儿……”司空少杨的语气中尽是悔恨与痛心,与其说他痛恨陶仲瑜,此刻的他却是更加痛恨自己,他恨自己,让苏为了保住自己而受苦,恨自己,没有早早识破这个局,竟差点安心死去,把苏交给那个衣冠禽兽!
想着不久前冲进这屋子时那一幕:苏身上被撕裂的衣服,苍白失色的脸颊,以及她脸颊和手臂上鲜红的掌印,司空少杨懊恼的恨不得将那人碎尸万段。
“疼么?”司空少杨轻抚过苏的脸庞,指腹最后停留在了她的下颚,爱怜的摩挲,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宝物。
苏轻轻摇头,只低声啜泣。
司空少杨收紧手臂,扶过苏的头,将自己的下巴轻轻地抵在她的头顶。他明白,此刻于他们二人来说,能真切感受到彼此的气息,足矣。
“景,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少杨不是出城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还有陶家......”苏彦追上了秋景,两人一路追踪陶仲瑜,追到了城西河边,却没了踪影,谁都没有想到这陶仲瑜竟是会功夫的。
秋景一面四处张望,一面小声道:“此事关乎皇室机密,且很多关键之处我也不甚清楚,待抓到那贼人后,我想太子殿下自会于你说明一切。”
“了解,眼下先抓住陶仲瑜要紧。”
“城门在之前已经下令封锁,且有重兵把守,吴铮带兵去了城南,如此,你我分头向城东、城北追捕。”
苏彦点头,与秋景分向追去。
却说西穹举国服丧二十七日,最后九日太后下令让所有宗室亲眷全部去黄陵敬灵,直至最后一日封陵解衣。
碧滢一边收拾行囊一边问慕云漪:“主子,你怎么忧心忡忡的?”
“那奚太后下此命令,恐怕并非如表面上说的那般简单。”慕云漪若有所思。
“是吗?她让宗室之人最后一次敬拜先皇,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呀,大约是想做足样子?”
慕云漪摇了摇头:“先皇生前,奚太后都懒得做样子,何况如今先皇已去,她大权在握?”
碧滢恍然大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这倒是,看来真的没有那么简单!不过皇亲宗室之人都去,她能做什么呢?”
“正是因为所有宗室之人都在,才好掩人耳目。”
“那她真正的目标……”思及此,碧滢捂住嘴。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明日到了黄陵,你要时刻小心,跟紧我,更要与我一同看顾好姨母。”
“是,主子。”
司空少杨连夜驾着马车送苏回镇国公府,远离陶府这个是非之地,同坐在马车上的还有苏母姜氏。这一晚经历了大喜到大悲,姜氏不住的流着泪,看着女儿双眼红肿、目光呆滞,更是心疼的不知如何安慰。离开陶府前,太子已经告知自己,这一切大致是怎么回事,姜氏千挑万选的女婿险些害了自己的宝贝千金,更差点害了家族的声誉,想到这里,姜氏简直悔愧得无法自已。
一直忧心于女儿和陶仲瑜之事,当司空少杨陪着苏走到自己身边,说要亲自驾马车送她们回府之时,姜氏并没有抗拒,直接牵着女儿上了马车。
到了苏府大门口,马车停稳后,姜氏与苏从马车里下来。
“多谢司空大人送我们母女二人回来,已是深夜,我就不请大人进府一坐了。”尽管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姜氏却依然镇定有礼,语气中依然是不难听出的疏离。
司空少杨对此并不在意,只是仍旧担忧的看向苏。
苏微微点头,以眼神示意:她没事。
姜氏看出两人眼神的交流,将苏身上的大氅为她拢拢紧,复对司空少杨说道:“不早了,司空大人快些回去歇息吧,此外,出了这样的事情,小女的婚事便会取消,但也正因婚礼取消,小女更要避嫌,还望大人理解。”尽管对于陶仲瑜一事,姜氏十分懊悔,但却不代表她就会接受司空少杨。
“我明白,还望国公夫人和苏小姐回去好生歇息。”司空少杨自是明白姜氏“警告”之意,“对了,这几日城中必然很乱,尽量少出城罢。”
今日大婚之事必然传得满城风雨,姜氏知道司空少杨的用意是让苏家人尤其是苏少出去,以免听到些有的没的,“多谢司空大人提点。”
“告辞。”再看了一眼苏之后,司空少杨转身离去。
搜寻了整夜,秋景等人都没有抓到陶仲瑜,此人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苏彦只要想到这个禽兽差点害了自己宝贝了十八年的妹妹,就气得恨不能把那个斯文败类千刀万剐,怎奈何深夜之中无法挨家挨户的大肆搜查,所说封锁的城门,却只能保证陶仲瑜在城中,但偌大的上陵城,实在是不知他究竟在哪个角落。
吴铮、秋景与苏彦汇合后,一同回宫复命。
见苏彦脸色铁青,秋景道:“他既在城内,总能抓到的,何况他父亲还有全府上下都已入大牢,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护着他了。”
“很快,他们父子所做恶行便会公之于众,他们陶家的好日子如今也到头了。”提及陶家,吴铮亦面露鄙夷之色。
“好,明日我便调我的云麾军来,将上陵城翻个底朝天,我便不信找不到那畜生!”
已过寅时,三人跪于皇帝寝宫侧殿复命。
皇帝却也没有怪罪他们,毕竟布局的再周密,谁也没有料到那看似羸弱的陶仲瑜竟然功夫了得!
皇帝对三人道了辛苦,又嘱咐了第二天搜查一事,便让他们跪安离宫了。
苏彦正欲离去,太子朝他使了个眼色,于是他留了下来,与太子一同回到东宫的书房。
就坐后,知道苏彦满肚子的疑问,太子却故意没有开口,而是端过宫人奉上的茶杯优哉游哉地品着茶。
第一百四十章 帝王之心
太子身边的小太监也是乖觉的很,奉了茶便对其余宫人使了个眼色,齐齐退了出去。
见已没有了外人,憋了半天的苏彦终于忍不住了,作了个揖却不无抱怨地说道:“神勇英明的太子爷,您就别吊我胃口了。”
见苏彦急不可耐,太子终于放下茶杯开了口:“罢了罢了,我来告诉你,其实这一切都是父皇与我设的一个局。”太子嘴角浮上一抹得意的笑意。
“含烟被杀之夜,吴铮接到举报,说城南鸣翠巷的园子附近有人行凶。”
“鸣翠巷?那是通往少杨府上的必经之路......”苏彦心下已是有了计较,那所谓的“举报”只怕是有人故意为之。
见苏彦已经有所觉察,太子继续道:“没错,吴铮带着士兵赶到那园子时,便看到司空少杨以及他身边已经死了的含烟。吴铮当然不认为含烟是少杨所杀,可少杨没有第一时间为自己证明清白,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吴铮,是我做的,我跟你回去。’”
“少杨居然就这般束手就擒?”苏彦实在不解。
太子点了点头:“由于少杨是御前之人,身份特殊,莫说是刑部了,哪怕是送到大理寺也是不妥当的,所以吴铮冒夜请旨入宫。父皇知道之后,自然也是不信少杨是真凶的,且若他真杀了人又岂会在那等着被抓?可他却一句都不为自己变白,一口咬定就是自己做的。”
“这……”苏彦脑中飞快的整理着一切,印象中,司空少杨曾对自己提及过,他与那含烟是知己好友,既然如此,又怎会出手杀死她?若有人蓄意陷害司空少杨,那么此人又是谁?整件事情又与含烟有何关系?
“尽管少杨不肯透露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与他相处这么多年,他的脾性和神情父皇还是了解的,当时他眼中分明是有意隐瞒,想来他必是有难言之隐。”
闻言,苏彦皱起了眉头,若说司空少杨有难言之隐,他最在乎的人便是妹妹苏,莫非此事还于苏有关?一种莫名的担忧浮上心头。
“他既然不愿说,父皇与我也无法强迫,但含烟并非普通的百姓,她的死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于是父皇将他关入了密牢,对外宣称是派他去往霖安县了。一则既然有人想害他,牢里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二则也好引蛇出洞。”
苏彦明白皇帝的用意,“确实,若有人想嫁祸于他、借刀杀人,外面闹得沸沸扬扬,一旦传出少杨杀人的流言,必会有人逼着官府交出少杨。”
“后来父皇命吴铮和秋景秘密调查此事,第二日晚上孟铮出宫后,经过城东那间佛堂时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在看清那人侧脸后,吴铮突然想起那人便是当时跟他举报鸣翠巷命案的男子,于是他着意从那举报之人身上调查,结果发现那人竟是陶仲瑜手下之人。而同一晚,秋景也在景福居一名与含烟相熟的跑堂口中得知,含烟死亡当晚本是休息不舞的,于是酒楼客人不多,但含烟晚上又出现在酒楼,那跑堂便注意到了她,彼时她从三楼下来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没过多久陶仲瑜也从楼下走下来,直接出了酒楼。跑堂招呼好其他客人本想去和含烟打声招呼,却发现她神色匆忙地离去。”
苏彦飞速联想着这一切:即将大婚,陶仲瑜忙得不可开交,又怎会在夜晚出现在福居,还正好就是含烟出事的当晚,时间也太过巧合。
看着苏彦面露惊色,太子道:“先别忙着吃惊,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话,才会是真正令你震惊的。”太子复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颇有深意的说道:“阿彦,对于少杨,你了解多少?”
苏彦没有想到太子会突然反问自己,不禁愣了一刹,后开口说道:“很久之前,他被先皇从北羌的奴隶场带回,因舍命救了先皇而被封为禁卫军统领......”
“那你又知不知道他为何会成为北羌奴隶场的比武奴隶?以他的伸手和才学谈吐,绝非普通出身,那么在他进入奴隶场之前又是何来历?”
被如此一问,苏彦当真怔住,的确,自己对于少杨来到上陵城之前的事情几乎完全不知晓。
“少杨他当年......”
这一讲,便是小半个时辰,两人这一盏茶也见了底。
“什么?在先皇的茶水中下药,而先皇也根本是知晓此事的?”苏彦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茶杯,联想着当初少杨是如何将毒下进先皇茶杯之中。
“是的,皇祖父弥留之际召我和父皇至身边,告诉了我们关于少杨的一切,并下了最后一道旨意,要我们不许问罪司空少杨,继续信任他并予以重用。父皇自然是不肯的,纵使皇祖父年事已高,身子本就有疾,但少杨是直接的凶手,但是皇祖父说:对于当年强攻霖国时,没有留住忠义武将世家司空氏,一直心存愧疚和遗憾……”
对于那场战争,苏彦曾经从父亲的口中听说过一些,虽不算是东昭的黑暗历史,因为霖国国君昏庸无能,取而代之才是救民于水火,但是为了攻下那个小国,东昭的军队的手段可以说极其凶狠残忍,而霖国诸多将士又誓死不降,于是造成了很多惨烈的碰撞,也有了司空一族的悲剧。
对于那次战争,先皇忌讳,朝臣们便也讳莫如深,史官只以寥寥数笔记之,所以霖国灭国之事,后来渐渐的就被人遗忘了。
“最后霖国成为了我东昭的霖安县,皇祖父虽加倍恩待,但面对司空一族满门忠烈的誓死殉国,他对自己的做法产生了怀疑,也因忧心而大病数月。当带着少杨回到上陵城时,皇祖父心知自己已是年老,之后新皇继位必然会有一番动荡,皇祖父一直帮父皇物色可堪重用和信任的人选,看中了少杨的品性和能力,而他身后没有任何东昭氏族势力的纠葛,是个极好的辅君良臣,但皇祖父却也知道自己于少杨是国仇家恨,怎能消除?于是选择以那样的方式让他“手刃仇敌”,之后心无旁骛地效忠东昭。”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你是东昭子民
苏彦崇敬先皇之宽容仁德,更因他的睿智而震撼,先皇在世的最后两年,外有西穹和其他部落的虎视眈眈,朝堂中人心浮动,氏族间各怀心思,稍有不慎,便会引来巨大的动荡和灾难,因此在其弥留之际自是要为儿孙铺好后路,而品性正直、武艺卓然又没有背景的司空少杨便是最好的人选,于是先皇以自己的生命换取了司空少杨对于未来皇帝的效忠,这是人父之心,更是帝王之心!
“阿彦,关于少杨之事,我只告之你一人,因为少杨是你我二人共同的兄弟,关于他的过往,我不希望瞒着你,但你也要明白,这毕竟是我东陵皇族秘事。”太子看着苏彦,眼中是少有的严肃。
苏彦了然,起身至太子面前,半跪作揖道:“臣绝不会泄露出去一言半句。”
太子起身虚扶了一把,“快起来,我自是信你,才会告知于你。”
“那么你跟陛下早已知晓先皇和少杨之事,少杨他本人知道吗?”
太子摇摇头:“既然是皇祖父的旨意,少杨的来历以及他给皇祖父下药一事,在皇祖父归天后,我和父皇就再也没有提起后,也没有对少杨讲过。刚开始得知他对皇祖父下药时,我心中十分纠结与愤恨,纵使我与他情同手足,可另一个是我最崇敬的皇祖父,面对少杨时,若说我心中没有一点恨意是不可能的。但少杨的为人、能力以及他对东昭的忠心,这些年我和父皇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这么多年我也慢慢放下仇怨,父皇更是十分倚重他。”
“那么这过去之事又与少杨被陷害入狱何关系?陶家又是怎么回事?”苏彦不解的问道。
“得知陷害信一事有可能与陶仲瑜有关,秋景便从陶家着手,不想还有意外发现,陶仲瑜的侍从曾两三次出入城郊的一处庄子,经打探,那庄子中住的竟然是当年被遣送出宫的皇祖父的贴身内监,由于事关皇祖父,所以秋景第一时间进宫来向父皇禀告。
同时父皇那边也收到消息陶家似乎与羌兰国那边勾结,私运贩卖军及禁物,包括桑萝提取的毒药等等,继而再从别的渠道倒卖给需要的个人和势力组织,从中获取暴利。
还有他们陶家所供给的部队粮饷居然有偷工减料、以次充好之事发生,这亏得如今没有战事,若有战争,我东昭军队岂非还未出战便已被自己人坑害?
父皇知晓此事之后盛怒不已,原本钦点陶家为皇商是希望他们利用官府渠道的便捷多为东昭的方面多做益事,没想到他们竟然枉顾皇恩,勾结外邦之人,行大逆不道之事。”
“陶家父子竟如此大胆!”
“苏大婚的前一晚,那个内监来皇宫求见父皇,说有要事禀报。结果那公公竟然向父皇揭发了当年少杨在皇祖父茶中下毒一事。父皇这才明白陶仲瑜接触这皇爷爷当年的贴身太监,便是为了引他进宫来揭发司空少杨,从而除掉司空少杨。
虽然父皇当时不知道究竟陶仲瑜与少杨有何过节,但此人选择此时进宫揭发,陶仲瑜定然是有所图谋。于是父皇将计就计,当着宫仆的面大发雷霆,并下令赐与信一杯毒酒。”
苏彦面露惊色,原来那短短两日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陶仲瑜把一切时机把握的如此精准,难保密牢中不会被他安插了眼线,做戏做足全套,所以父皇身边的康公公真的去了牢中赐酒。”
“那少杨他真的喝了吗?那酒......”他见到司空少杨时分明是毫发无损的。
“少杨的性子你还不知道?父皇赐酒,即使他闻出那是毒酒,也定不会违抗,自然是接酒喝下了,只不过......那酒中放的并不是致命的毒药,只是一种迷药,喝了只会假死晕厥个把时辰,但味道却和那致命的毒药极其相似,所以所有人包括少杨都认为那是一杯如假包换的毒酒。”说着,太子回忆起了那天夜里后来发生的事情......
当司空少杨晕倒在地的一刻,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皇上过了一个时辰才命人将司空少杨抬回宫中,为的便是让陶仲瑜的眼线确信司空少杨已死,回去给他报信。
直到第二日傍晚,司空少杨才醒过来,发觉自己没死,且已经不在密牢之中,转过头竟发现皇上和太子此刻就在自己旁边,他想要起身行礼却浑身无力,太子见状,一步上前扶起了他。
只见下了床的他,“嘭”的一声跪在地上,“臣罪该万死。”接着向皇上深深叩首。
“司空少杨,你确实罪该万死,竟胆敢在茶中下毒,谋害先皇!”皇上厉声呵斥道。
“罪臣甘愿受死。”
“若父皇要杀你,早在皇祖父驾崩之时我们便可以处死你了。少杨,其实你下毒一事包括你的来历,皇祖父驾崩前就已告知我和父皇。”太子在一旁拍了拍少杨的肩膀。
“什么?”闻言,司空少杨惊愕的抬起头看着说话的太子,然后又转头看向皇帝。
皇帝眼中肃穆,却随着儿子的一番话点了点头,“原本将你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弥补你所犯下的滔天死罪,但是先皇临终前曾留下一道遗旨,不可降罪于你,朕怎能违逆?且这些年来你对东昭、对皇室的忠心,朕都看在眼里,过去的事情就莫要再提了,你只要记得,你是东昭子民,你要效忠东昭便够了。”说罢,皇上亲自上前扶起了司空少杨。
司空少杨压下心中的震惊,心中惊于这东昭皇室三代人对自己的宽容与恩遇,“臣定当以此命誓死效忠皇上,效忠东昭!”
这时,太子拉过司空少杨,“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跟我走!”
司空少杨一时诧异,回头看向皇上,皇上冲他点了点头,于是司空少杨便跟着太子出了皇宫。
两人骑马飞奔向陶府,一路上太子将陶仲瑜的计谋,包括杀死含烟嫁祸给司空少杨、让先皇的贴身内监揭发司空少杨以及走私禁品,全部告知司空少杨。
第一百四十二章 深不可测
“根据景那边的线索,我想含烟当时就是无意中得知陶仲瑜控制了皇祖父的内监,想要提前通知你早做准备,怎料被陶仲瑜发现,被他灭口并嫁祸给了你。还有,我一直很奇怪当初苏明明倾心于你,却为何突然决定嫁给陶仲瑜,想来也是因为那件事,为了保护你,而妥协于陶仲瑜,才答应嫁给他的。”
闻此,司空少杨才知道,一切的一切皆是因为自己......为了保护自己,苏才不得已要嫁给陶仲瑜,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含烟才惨死在陶仲瑜手中......他狠抽马鞭,双腿夹紧马腹,飞速向心中深深担忧的人奔去。
……
“再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太子摆摆手。
苏彦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原来苏大婚之前这短短两日看似风平浪静,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且自己丝毫没有看出端倪。
“那么眼下,陶勉要如何处置?”
“父皇会御审陶家案,只是陶仲瑜没有捉拿归案,始终是留了祸患。”
炭瓮中的炭屑已经烧尽发白,太子看了看窗外发白的天际,又道:“已经这个时辰了,你便不要出宫了,与我用过早膳之后一同去父皇宫里吧。”
未等陶仲瑜捉拿归案,是日皇上直接传进一干人等御审陶家一案。
陶家勾结外族,走私贩卖禁品,偷减粮饷供给以图暴利,陶勉及其子陶仲瑜被处以死刑,陶府抄家,陶氏凡满十二岁者皆发配边疆为奴,其商铺、庄子中管事者入奴籍,凡涉案官员搁置查办。
御审方一结束,消息便已传遍了上陵城的大街小巷,人们无不唏嘘感慨,原本富可敌国的皇商陶家一夜之间经历了由鼎盛到灭族的大起大落,可见世事无常。
但东昭人民得知陶家是由于触犯国法才遭此灭顶之灾,无不拍手叫好,如此罔顾法纪、坑害国民利益之人,便活该得到如此结局。
“父皇这次秉雷霆之势而下,杀了陶家和涉案官员一个措手不及,毫无机会反抗,陶氏是走到尽头了。”东宫书房里,太子亦觉得御审结果大快人心。
那些曾经与陶家交好的贵族重臣,此次没有一人帮其进言,虽然陶家倒台必然会有损他们的利益,但损失如何严重都不如保命重要,眼看着有几个官员因被查出牵连此案而获罪入狱,谁也没有蠢到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触霉头引火上身,各家自是唯恐避之不及。
“从前没有发现,这陶家竟如此贪婪黑心,不仅走私禁品、私自倒卖军器禁品,还将手伸进了军中粮饷,若非此次抓获他们,长久下去岂非酿成大患!”苏彦一叹,“哎,也是我疏忽了,只顾着前线、练兵,却未曾想军中后方若有蛀虫则更是致命!”
“你也不必自责,从目前情况来看,陶家偷换的粮饷并没有你的军队,想必对于你还是有所忌惮的。”说罢太子拍了拍苏彦的肩膀,“话说回来,你们苏家这次还是功臣啊,对于陶家,父皇早有戒心,只是此事牵连甚广,又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和破绽。这次他们借着举国焦点都放在苏大婚之上,同时叫邑泽港口运货,真是好计谋。却不想我与父皇将计就计,这才引得他们上钩,加之杀人陷害一事,数罪齐发,终于将陶家连根拔起。只是委屈了苏妹妹,你回去还是要好好安慰她,好在少杨赶去的及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苏彦闻言,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句便没有再多言,心中想到苏,一阵心痛自责,自己疼爱的妹妹险些嫁给了那奸人,自己明明早已怀疑妹妹突然执意嫁给陶仲瑜必有蹊跷,却没有进一步弄清楚妹妹实际是受了陶仲瑜威胁......若非皇上有意铲除陶家,岂非妹妹就要嫁给这个伪君子?
而此次对于皇上的做法,苏彦除了敬畏,心中更添了一份惶恐,原本他身为武将,很少接触朝堂中的勾心斗角,这次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帝王家的手腕:皇上没有杀司空少杨一方面是因为这的确是先皇遗旨,另一方面,若是公开杀了司空少杨,先皇死亡真相传了出去定会引起朝堂动荡、民心不安,随便安插个由头除掉他,又会有损圣誉,百姓会诟病东昭皇室绝情冷血,诛杀有功之臣,且司空少杨也实在是能力卓越,效忠东昭,倒不如留着他,同时利用他使得陶仲瑜放松警惕,最终一举抓住陶家把柄……
陶家的罪事不仅一夜之间传遍了东昭,更是写在了一张纸条上,传到了千里之外的西穹泫音城。
旖梦馆的内厅之中,芸旖看着纸条上的消息,饶是见过多少兴衰骤变之事,仍旧不免感叹:“仅是几日之间,一切就截然不同了,西穹如此,东昭亦如是。”
“东昭皇帝,动作很快,几乎让陶家毫无招架之力,想来他是准备已久了。”慕修执起酒杯放在唇边轻闻,眯起眼睛,在幽微的酒香中思量着东昭的那位君王。
“陶家世代经商,其家底雄厚到难以想象,又是御封皇商,单说贩盐一项七成以上掌握在他们家,已经让所有商贾眼红,何况他家还染指粮油、陶瓷与织染,东昭每年所进税收二至三成皆是出于陶家经手产业。不过也正因如此,近些年来陶家被盯上了,皇帝岂有不忌惮的道理。”
慕修顺着芸旖的话接着往下说:“是啊,纵使只是一介商贾,若过分做大,甚至掌握住了东昭的经济命脉,那对帝王来说确实是个威胁,且陶家与近些年又与权贵官员联结,动了军饷的心思。那东陵巽初登帝位,为了稳固朝堂,对陶家所做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皇权稳固,陶家还不知收敛就是自己愚蠢了。”
“所以此次陶家明面上以走私禁品兵器而获罪,实则皇帝早已有心除掉他们,将陶家的财产尽数充公,充盈国库,那对于东昭皇室来说可是一件极其有利的事情,纵使是君主,对于他们家族的财产也不会不动心,要知道那一笔不小的财产足以为东昭军队扩充和举国发展的压力减轻几年压力了。”思及此,芸旖眼中流出一道精光,“帝王之心当真是深不可测。”
第一百四十三章 西穹皇陵
“那么,那进军统领司空少杨在整个事件中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司空少杨被陶仲瑜陷害杀人而入狱,后来皇上不知寻了个什么由头在牢中赐了毒酒给司空少杨,然而那只是皇上做的一场戏,酒里不过是迷药罢了,目的是让陶仲瑜放下心来,好在大婚之夜将罪行暴露。只是......”芸旖顿了顿,面上闪过一丝冷意,“那迷药的分量本可以控制,要掩人耳目,只消让司空少杨昏迷一个时辰便可,而司空少杨却昏迷到第二天傍晚才醒,想来那药量被人多放了不止几成啊。”
闻言,慕修了然道:“如此说来,皇上是故意让司空少杨在晚上才赶到陶家去救人,以免过早让司空少杨醒来,知道陶仲瑜行径的他会不顾一切的冲去解救苏,打草惊蛇,破坏了皇上的整个计划,而若是不让醒来的司空少杨去救人,恐怕司空少杨心中也定然会有所怨气,于是索性让司空少杨晚点醒来。”
芸旖见慕修已经参透自己所想,“就算是再受重用的臣子,在帝王心中也没有江山利益重要,皇上断然不会因为司空少杨和苏而毁了自己的计划,所以着意让司空少杨傍晚时分才醒过来。这样既成功的寻到了陶家罪证,同时也在司空少杨心中加深了帝王仁爱宽厚之心,让他更为死心塌地的效忠王室。”
“我还是好奇,那皇帝是用了什么名目将司空少杨牢中假意赐死,否则以陶氏父子的奸滑,皇帝将计就计,他们也未必会相信。”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点,想来这才是整个事件的关键,司空少杨此人在东昭本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我还真要去好好查查,背后没准隐藏着更有趣的事情。”
“总之伴君如伴虎,东昭那位皇帝真不是个善茬儿,你们家那位安和公主,在东昭时的处境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才真是如履薄冰啊。”
慕修不言,如今回到了西穹,自己一定要在暗中护她周全,看着她完好无缺的回到东昭苏彦身边才好,他举起酒杯:“最后一杯。”
自从芸旖听闻前一日慕云漪随皇室宗亲一齐去了皇陵,便知道慕修不会在自己这旖梦馆停留了,与他碰了一杯洒脱笑道:“走吧走吧,再不走,我这里的好酒要被你吃光了。”
“告辞。”
慕修走到门前时,芸旖叫住了他:“慕修,去了皇陵,一切小心。”
“好,你且多备些好酒,待我回来再与你痛饮。”
“一言为定,我等你。”
所谓“皇家无小事”,而寝陵在任何帝王心中更是至高无上的,皇陵不仅象征着皇家的颜面尊严,更关乎帝运之兴衰、国祚之长短、后世之盛颓。
慕氏王朝的皇家陵园建在泫音城以北的钟离山脉的一个支脉之中,那里是皇室龙脉所在。历代皇帝的皇陵中,天应帝慕凌的寝陵实在不算规模很大,但风水位置却是极佳:建于山脉盆地之中,坐南朝北,前有蜿蜒河流,后靠宁岚峰,东西各拥山丘,墓相实实为高椅贵地。
天应帝陵依照皇陵规制,四周筑墙、四面开门。慕云漪等皇室宗亲到达皇陵后,由南面的神道主门而入,经过石像生、碑亭来到了中心的享殿,这便是供奉灵位、祭祀亡灵的“上宫”大殿。
慕云漪扫视着享殿,这里按照慕凌生前的寝宫结构而建,主殿左右各有偏殿耳室,还真有些眼熟,慕凌当上皇帝没有几年,寝宫还没有住热乎,如今倒是可以在这寝陵之中永世长眠了。
依照宗室嫡庶亲疏等级,宗亲们排排跪在灵前,三个时辰为“一敬”,每日敬拜三次。未过多久,好些宗室女眷便熬不住晕倒了,慕云漪倒是无碍,但她心中可是一点“敬”意也无,碍过了三敬,已是晚上,碧滢忙扶起慕云漪去耳室用些糕饼,而慕云漪却摇了摇头,递了个眼色,两人便向殿外走去。
到了外面,碧滢问道:“主子跪了这么久,不饿吗?”
“没什么胃口,里面闷得很,我便想着出来透透气。”慕云漪深吸一口气,总算是舒服了一些。
“倒也是,不知为何,自打今儿早上进了这皇陵,奴婢就觉得压抑的很。”碧滢为慕云漪拢了拢披风,又道:“这是奴婢这么大第一次来到皇家陵园,可真气派呢。”
慕云漪看她的样子不禁失笑,“气派又有何用,人都死了,这些都是做给活人看的。”
“听说地下的地宫更大呢,里面还有无数的金银财宝?”碧滢忽闪着眼睛好奇的问着。
“是啊,所谓皇陵便是由上宫和地宫组成,你看那享宫高约九丈,地宫亦是深九丈有余,里面建的层层道道,九券四门,中心的主殿放着大行皇帝的棺椁,两边的耳室则是陪葬的冥器珍宝、玺印宝册、和殉葬宫人的墓室。”慕云漪刮了刮碧滢的鼻子逗弄道:“怎么,你想进地宫看看?”
碧滢后退一步连忙摇头:“不不不,奴婢才不去呢,阴森森的多吓人呐,居然那么深,那不就同传说中的十八层一样吗!”
慕云漪捂住了碧滢的嘴,“姑奶奶你小点声,被人听到了落下个不敬先皇灵位的罪名,我可救不了你。”
碧滢被吓得一愣一愣的,四处看看没什么人,才放下心来。
“走吧,我们去侧殿看看姨母。”
碧滢望着天空乌云蔽月,更是吓得不敢说话,紧紧地跟在了慕云漪的身后。
几日以来,虽说敬灵辛苦,却也没有生出什么旁的事情。最后三日,新帝与太后也来到了天应帝陵,曰送先皇最后一程,待最后一日封地宫。
前几日在此敬灵的皇室宗亲原本已快熬不住,后面都是做做样子便起来,这下子宫中新主子到来,众人才真是苦不堪言,身心疲惫却又不能表露出丝毫懈怠,显出不敬之意。
终于到了最后一晚,众人心中都想着,熬过这最后一夜,待明日举行了享礼、封了地宫、解下素服,这大行皇帝的葬礼也便是圆满了。
谁也没有想到,便是在这最后一夜,天应皇陵之内,出了大事。
第一百四十四章 闯入地宫
刚过戌时,最后一日敬灵完毕,宗亲们陆陆续续地来到侧殿用斋。
新帝和奚太后方才坐下,便有侍卫慌慌张张闯进来。
“禀……禀告皇上、太后娘娘!”
见那侍卫冒失莽撞,太后呵斥道:“什么要紧事情,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般放肆无礼,成何体统?”
太后发怒,众人也纷纷停下了手中的碗筷,将目光投过去。
“母后息怒,想来是有什么重要事情。”皇上在旁边劝道。
“太后娘娘恕罪。”那侍卫伏地讨饶。
“罢了罢了,何事,说吧。”奚太后不耐的摆了摆手。
“地宫守卫来报,有人闯入地宫。”
“什么?!是何人闯入?”皇帝大惊。
“因天色暗沉,没有看清闯入者何人,因是地宫禁地,守卫们不敢轻易入内,只好来听候皇上、太后娘娘示下。”
“放肆,地宫重地,更是先皇梓宫安葬之地,何人如此大逆不道地闯进去!”太后大怒。
皇上亦拍案道:“私闯地宫,其罪当诛!”
在坐众人闻言,更是窃窃私语。
“究竟何人如此大胆,地宫重地也敢随意闯入?”
“莫不成是什么盗墓的贼人盯上了地宫中的金银珠宝?”
“可只听说过封墓之后盗墓的,这地宫还没有关闭,又那么多重兵把守,现在闯进去不是找死吗?”
“这倒是,那究竟是为什么?难不成是这儿阴气重,鬼打墙?”
“嘘,小点声,看看皇上太后如何决断吧。”
皇上看向太后道:“母后,明日一早便要封关地宫祭奠,现下得需尽快将闯入的贼人抓出来才是。”
“是,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派些个熟知地宫地形的,进去找吧,切记切记,不可进入先皇棺椁所在的地宫中室,不可进入不可触碰地宫任何的物件,不可点燃火把,只能用火折子!若地宫有丝毫损害,哀家唯你们是问!”
“是!臣遵命!”
慕云漪只觉得眼前这一出蹊跷的很,谁知道那对母子是不是在搭戏,她下意识地扫视侧殿之内众人,却发现姨母并不在其中。
“姨母呢?你可有见到?”她问向身边的碧滢。
“王妃娘娘敬灵之后说有些疲累,便没来用斋,直接去陵外的厢房歇息了。”
不知为何,一丝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走,去找姨母!”
陵园之外,有数十间简易的厢房供以来到了供以祭灵的贵人主子们休憩,慕云漪与王妃住在一屋。
快步回到厢房内,却没有王妃的踪影,只有她的两名贴身婢女,二人神情焦虑,看到慕云漪进来更是吓了一跳。
“公……公主。”
“姨母呢?”
“王妃她……”
见婢女吞吞吐吐,慕云漪更是怒上心头,大吼道:“快说!我姨母呢!”
两个婢女红了眼,齐齐跪下,其中一人颤抖着说道:“公主容禀,奴婢们陪王妃回来,本想着歇息,却没想到前脚刚进厢房,便有一纸条从窗外飞入。”说着,婢女指了指现下紧闭着的窗子。
另一个婢女随即颤巍巍地拿出攥在手心里的纸条递给慕云漪,接着道:“王妃看了纸条后,二话不说便出门赴约,还命令奴婢二人不许跟去,并留下话说若是两个时辰她还没有回来,便去通知公主您。”
她拿着字条的手微微颤抖,上面写着:青,别来无恙,地宫门外,独自相见。那两个婢女看不出端倪,但是慕云漪却知道,这字迹分明是父亲慕霆的!
父亲他?!姨母也定然是认出这字迹,才想也未想便直接去赴约。
“姨母出去多久了?”
婢女道:“约有一个时辰了……”
“胡闹!”慕云漪急火攻心,那么方才侍卫来报闯入地宫之人十有**便是……
慕云漪不敢多想,无论这真的是圈套还是父亲真的出现了,自己都必然要去地宫找回姨母!
“碧滢,你和她们二人留在这里,此事不许向任何人提起,将烛火熄灭,若有人来问便说我和王妃身子不适,睡下了。”
“主子……”碧滢心中不安,可她也明白,此时纵然自己跟着出去,也帮不了主子什么忙,反而有可能成为她的累赘,倒不如留下来帮着打掩护,“好,奴婢在这里等主子和王妃娘娘回来。”
慕云漪快速脱下素服,换上暗色劲装,向地宫入口跑去。
一路上慕云漪一面避开他人,一面想着地宫内部的结构。虽然没有进过地宫,但是皇家陵墓的地宫都是按照规制建造的,慕云漪曾见过皇祖父的地宫图,虽说大小规格稍有不同,但构造应基本相同。
自开国以来,慕氏皇陵地宫按照四门九券规制,一条墓道贯穿南北,主门一过便是隧道,之后依序是前殿、中殿、后殿,中殿左右是两侧的耳室。
来到位于位于地上享宫后面的地宫正门入口,有几名侍卫把守,想来其他的人已经进入地宫之中。
慕云漪声东击西,向一侧的石板上投掷一块石头。
“谁?谁在那里?”几名侍卫闻声全部拔刀走向声响处,慕云漪借着黑暗,轻易地进入了地宫之中。
地宫之中一片寂静,片刻后待她的双眼适应了黑暗,静步向前走去。经过一扇石门,隐约中看到石门两侧有四天王石像,这便是第一道“罩门”了。再向前,开始有了亮光,她警觉的挪动,知晓现下已进入了主墓道,墓道两侧墙上燃着长明灯,这是大殓之后便点燃的,直至封了地宫之后自行熄灭。
借着火光,慕云漪看着两旁的壁画,自古墓道两侧多是刻着君王平生事迹壁画或者石雕,而天应帝慕凌这地宫墓道……慕云漪心下冷笑:多刻着西穹的国土山河和神兵天将,慕凌继位不久又未有什么重大功绩,只是一位守城之君,且当初皇位都是设计夺来的,自然是没有什么辉煌之事可以刻画在墓道墙壁上。
地上有一串错乱的脚印,应当是前头进入地宫的侍卫留下的,如此看来他们就在不远处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地宫幻象
再过一道石门,前面不远处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
“谁在后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慕云漪身处隧道之中,没有躲避的地方,她也没想要躲起来。
“安和公主?”为首的侍卫靠近慕云漪后,认出她来。
“敢问公主为何身处地宫之中?”
“你们为何,我就是为何。”慕云漪十分镇静。
“皇上和太后娘娘有令,要我们捉拿闯入地宫者,现下公主您出现在地宫之内,末将只好得罪了。”
“你们要抓我?”慕云漪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
“公主莫让我等为难,随我们回去复命,若其中真有误会,皇上与太后娘娘圣明,自有判断。”说着,侍卫便向慕云漪走了过去。这地宫本就阴森可怕,进入之后,他们个个饶是七尺男儿,也是吓得不轻,如今慕云漪出现,他们捉拿了便可回去交差,至于这地宫之中究竟还有没有别人便不重要了,反正明早就要封住了,便是还有他人,也必会死在里面。
“凭你们也想抓我?”慕云漪勾起嘴角,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看你们也是可怜人,可你们既已看到了我,便不能活着走出去了。”
慕云漪的声音在静谧的隧道之中显得十分诡异慎人,不安晃动的灯影之下,她的身形如同鬼魅。
“什么?”
不等侍卫们反应,慕云漪已经摸出匕首冲向他们,锋利的刀刃划过他们的喉间,
“留在这里陪着先皇吧,这可不是谁都有的殊荣呢!”慕云漪没有与他们过多周旋,直接下了死手,因为她知道时间紧迫,一定要在明早封宫之前找到姨母,而真正的对手,应该正在更深处等着她。
迈过了隧道的最后一道石门,慕云漪知道,前面就是地宫的前殿了。踏进前殿,面前是一个巨大的石雕屏风,上面雕刻着慕凌和几名美人姬妾。
石屏之后传来一个空灵的声音:“你终于来了。”
慕云漪知道,真正的敌人终于出现了。她绕过石屏,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背影和一名男子。
那女子便是……“姨母!”慕云漪大声唤着王妃,而王妃却如同没有听到一般,定定的站在原地。
“没有用的,她现下根本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男子开口道。
慕云漪当即认出,这男子便是前几日主持敬灵之典的殷玑道长,听闻是太后着意寻找的道行高深的道长,原来操持大行皇帝丧葬只是个幌子,而这最后一夜引来姨母和自己,才是真正的目的。
慕云漪与那殷玑对视而立,白日见到的时候倒没觉得什么,如今在地宫幽暗的灯火下瞧着,那面容竟有些可怖:眸中透着暗的绿色,如同深渊,面容干枯如同亡灵,一只手手掌朝上,一团幽绿的火焰浮于手上。看到那团无生机的光,慕云漪不禁感到周身有一种压迫感,甚至有些失神。
意识到后有些不对之后,她移开了视线,“装神弄鬼。”
那殷玑不说话,只是直直的看着她,如同挑衅。
“你究竟对我姨母做了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让她见到她想要看到的人。”殷玑终于开了口,嘴巴如同裂到鬓边。
最想见的人......糟了!慕云漪隐隐听到此时姨母口中喃喃念着“王爷……王爷……”,立即明白,这道人定是用了什么邪术,幻化出父亲的幻象来迷惑姨母!
而此刻,慕云漪发现姨母正缓缓地向殷玑手中那团绿火靠近,那绿光便是邪术的关键所在!思及此,她反握弑月,俯身向殷玑冲去,而刚踏出几步,她的脚下突然如同钉在了地上,无法动弹。
“阵法?”她突然意识到,难怪进了这前殿就觉出不对劲,道人素善奇门遁甲,这前殿应该是被殷玑布下了什么阵法,而她也入了阵。
再看殷玑,只见他站在原地不动,只是抬高了手,绿光竟同时从眼裂中迸发出来,手中的绿光顿时如同浇了游得火焰般猛烈无比,而姨母也伸手向那团绿火。
“不要!”
慕云漪情急下亮出四把短镖,甩向殷玑右掌。
谁知惊人的一幕出现了:短镖直接穿过了他的手掌,插在了殷玑身后不远处的石壁上,他的手竟像是空气,不存在一般。
这时,慕云漪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原本幽暗的周围变得越来越刺眼,亮到她不得不用手臂挡住眼睛。
当刺眼的光芒消失时,慕云漪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冰原,奇怪的是,虽然坐在雪地上,她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到底何时来过,糟糕,自己也进入了幻象之中。
正欲寻法破解眼前的假象之时,她的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很好!”
这声音分明是......慕云漪猛然回头,看到了那数月来苦苦寻找的身影。
“父亲!”她朝男子大喊。
奇怪的是,男子似乎并没有听到慕云漪的呼喊声,她再次叫了两声,慕霆依然半点反应,反而直接走向一个小女孩,她这才明白,父亲此刻是感应不到自己的。
“好,既然你做到了,我便答应你了。”
慕霆的脸上依旧严苛,但眼底却有一丝转瞬即逝的欣慰。
慕云漪顺势看去,赫然发现一个穿着雪白斗篷的小女孩,她的脚边倒着一匹幼年雪狼,幼狼的胸前插着刺刀,猩红的鲜血顺着刀口蜿蜒而下,流淌在雪地上,还有几滴溅在了小女孩雪白稚嫩的脸颊上,显得那样突兀。
这赤眸女孩……慕云漪突然回想起,这正是小时候的自己,那时西穹第一刀客贺渊要收她为徒,虽然她皇祖父答应了,但她父亲慕霆却决计不肯。
彼时慕霆去冰原狩猎,年龄尚小的她竟也跟去了冰原,然而一路上如何恳求慕霆皆是徒劳。
后来在冰原上,远远的看见一匹年幼的雪狼,不知为何,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异样的冲动,那感觉她至今仍然记得很清楚,那是渴望、是征服,是后来她每一次遇到对手都会产生的感觉。
于是尚且幼小的她居然拔出身旁护卫的佩刀,对父亲说:“父亲,若我杀了那匹雪狼,你便要答应我拜贺渊为师!”说罢不等慕霆回应,她便直冲向那匹雪狼。
第一百四十六章 封祭地宫
护卫见状立马想去制止小郡主,却被一旁的慕霆拦了下来,“无妨,且先看看。”但慕霆的目光却紧紧的盯着慕云漪,手中拿过弓箭拉起了弓弦,以待她若有半点危险,他便射向那雪狼。
小云漪第一次向父亲展现出她在刺杀方面的天赋,顷刻之间,她便制伏了那匹雪狼,将刺刀精准的插在了雪狼的心口上......
容不得慕云漪多想,眼前一晃,面前的场景已径自换了一番,她站在了父亲的书房中。
慕云漪又看到了面前的“自己”,看看这屋中凝重的气氛以及父亲阴郁的面容,她猛地看向“自己”的脖颈,果然左边脖颈包着被血浸透的棉布。慕云漪倒吸了一口冷气,立即知晓,这便是那场“噩梦”,那个由于她的冲动和自负而令她几乎输掉了所有骄傲和自尊的噩梦。
当年初入战场的慕云漪年轻气盛,在那次东昭与西穹的战役中,独断自负的她在深夜刺杀了一名东昭派往前线支援的将军,但是第二日她真正的目标带领东昭军队伏击了毫无准备的西穹后方军队,尽管那有着过人刺杀本领的郡主立即带领军浴血奋战,但最后西穹军仍是死伤惨重,听说退兵回朝之后,连带着慕王府上下声誉都因此事受损。
“啪!”慕霆一个巴掌扇在了“慕云漪”的脸上,力度之狠令她倒退数步,险些翻倒在地。
“你当战场是什么?儿戏吗?!”慕霆厉声怒吼。
慕云漪站稳后,继续低着头立于慕霆面前,任鲜血溢出唇角,却没有抚上自己的脸颊,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因为她知道,此刻说什么皆是多余,这原本便是她犯下的错。
就这样,父女二人在静谧的书房中僵持了不知道多久,慕霆终于再次开了口:“好好给我回去反省,在你明白何谓战斗之前,不要再妄想再回到军营!”
许久没有见到父亲的慕云漪此刻百感交集,下意识的上前去触碰父亲的手臂,将要碰到之时,她突然缩回了手:不,不对,自己是在做梦吗?因为太过思念而产生的梦境?
这时,慕云漪一个激灵,脑中回想起了之前她进入地宫、遇到殷玑和姨母之后的场景,她依稀记得当她来到这个“幻境”之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她看到了殷玑手中那诡异的幽光……
如此想来自己也同姨母一样,入了殷玑的阵法,眼前这一切不过是殷玑“幻化”出来以迷惑她的。
心道不妙,一定要尽快脱离这个“幻象”,慕云漪观察着周围,走出书房,发现与家中没有任何差别,看来这“幻境”竟是做的没有任何破绽,想要从眼前的假象中找到出口是不可能了,那么该如何出去呢?
慕云漪摸出了匕首,“那么鲜血和疼痛可以吗?”如此想着,她猛抬匕首,直直向自己的手臂刺去。
伴随着一下刺痛,鲜血从手臂上冒出,她眼前的景象也开始破裂,终于她又“回”到了地宫之中。
“不错嘛。”殷玑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不过这个女人可就没你这么好的定力了。”
“姨母!”慕云漪只觉所有血液都涌进了脑中,心中斗生一股恶寒,大步跃至王妃身边拦抱住她。
然而王妃并没有停止向前行走的意图,甚至没有看慕云漪一眼,她灰暗涣散的瞳孔依旧痴痴的盯着不远处殷玑手中的幽火,身体仍然试图向前移动,与慕云漪紧紧搂住她的力气形成一股相反的力量,嘴里喃喃的念着:“王爷……王爷……”
“姨母你醒醒!我是漪儿啊!”慕云漪在她耳边大喊:“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是真的,那不是父亲!”奈何王妃始终无动于衷,丝毫察觉不出慕云漪的存在,仿佛与外界隔离开来。
慕云漪明白,只一味的阻拦姨母没有用,必须从那殷玑身上着手,于是她转过身去隔在姨母和殷玑之间,准备对付这个鬼道士。
却在这时,慕云漪感到后颈处有一丝针刺的痛感,“嘶……”她回头发现被操控的王妃将什么东西刺入了自己的后颈,登时双脚麻木,不听使唤地跪在了地上,几乎是同时,王妃亦瘫倒在地上。
慕云漪无暇顾及自己身上的异样,赶紧架住王妃,却在这时,殷玑举起一把刻满了符咒的桃木剑刺向了王妃,慕云漪大惊,以身护住王妃。
“接受我的超度吧!”
……
“启禀皇上、太后娘娘,进入地宫的侍卫迟迟未归,是否还要继续派人进去?”
“什么?已是这个时辰了,不久便要封地宫了,这当如何是好。”小皇上一时没了主意,殿中其他的人更是窃窃私语说这莫不是先皇亡魂不安,故而惩戒了闯入之人?
享殿之中,只有太后一人镇定自若,端坐于座上扫了一眼众人后道:“封祭地宫时辰不可耽误,既如此,传令下去,依照时辰关封地宫,半刻不得有误,里面闯入的人便算赐他们的恩典,给先帝殉葬吧!”
“是,属下领命!”
慕云漪护着姨母,等待着背后将被刺中的一剑。
只听“嘭”的一声,殷玑的木剑被打飞出去,不等他反应,已经被一个压倒性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你……”殷玑双手掰着喉间的那只手,却不想其力度反倒越来越重。
“云漪!”
慕云漪没有等到该来的疼痛,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睁开眼睛回头望去,“慕修!”
而殷玑在慕修分神看向慕云漪的一刹,袖中滑出一把短匕刺向慕修的腹部,慕修又怎会给殷玑机会,将他的手腕反向一扣,然而这时候殷玑的掌心又燃起了一团幽火。
“慕修小心那团火!”慕云漪一面提醒,一面将匕首扎向大腿。
“呃……”固然疼痛异常,但是她的双腿终于恢复了知觉,起身便要去帮助慕修对付殷玑道人。
慕修侧身躲过殷玑的邪术,殷玑敏捷地跳向另一个角落。
见慕云漪要过来,慕修大喊道:“我来对付他,你快点带着王妃离开!”
慕云漪本是不肯的,可是看着昏迷不醒的王妃,只好抱起她向来时的路跑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锁魂钉
见慕云漪要逃离,殷玑自是不肯,抬手一甩,袖中几枚桃木钉齐齐飞向慕云漪,慕云漪听声闪躲开来,加之慕修上前拦住了殷玑,慕云漪终于顺利抱着王妃逃离了前殿,跑到墓道之中。
隧道之中,几具侍卫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挡在中间,慕云漪灵巧的迈过,向地宫大门跑去。
终于出了地宫,外面已经没有了侍卫把守,天空的墨色已有褪去之势,她注意到不远处有一黑影在靠近。
“主子?”来者压低了声音,慕云漪却立刻听出,竟是碧滢。
碧滢靠近,看到真的是慕云漪和王妃,“太好了,还好你没事!”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守在厢房。”
“方才太后传令,不管闯入者能否找到,待日出时辰一到,地宫就会被封上,奴婢猜想您肯定来地宫这边了,实在不放心,便过来瞧瞧。”
慕云漪听闻,心道不好,这奚太后分明就是有意引她入地宫再被活活困死,来不及多想,她把王妃搭在碧滢的肩膀上道:“你赶紧趁着没人将姨母拉回去。”
碧滢听出了慕云漪的言外之意,“那主子你不同奴婢一起回去吗?”
“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说罢她便要起身。
碧滢不安地拉住了她的袖子:“可是主子……”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人有大队人靠近的脚步声。
“没时间了,你赶紧带着姨母走,这是命令!”慕云漪拉起碧滢的手臂,“从后面走,快!”
碧滢别无他法,只好扶着王妃赶紧离开。
慕云漪也回身再次进入了地宫之中,飞奔去找慕修。
待她赶到地宫前殿之时,那二人仍在对峙,慕修的手臂被刺穿,正滴着鲜血,慕云漪一见便知,他方才应也是中了幻术,与自己一样,刺破皮肉已疼痛唤醒自己。
见慕云漪归来,慕修眼中急切:“你怎么回来了!”
慕云漪二话不说,亮起弑月冲向殷玑,“先把他解决了再说。”
然而这时,地宫最外面传来了轰鸣的声音,周围的墙壁也开始抖动。
“什么?!”慕修望向隧道,发现隧道两侧石壁上的长明灯突然全部熄灭。
那殷玑却兀自笑了起来,“时辰到了。”
“糟糕,地宫被封了!”慕云漪意识到,她没有想到奚太后的动作居然这么快。
伴随着“轰隆”一声,地面一下猛烈的震动,想来最外面的一道石门已经关上了,紧接着又是一道道石门关闭的声音。
“哎呀,怎么办,你们现在想出也出不去了,莫说一共四道石门了,便是最外面一道,一旦关闭,你们就休想打开!”
“是吗?”慕云漪饶有兴致地看着殷玑,既然同被困在地宫之中,这道士却这般气定神闲,那么定然还有别的秘密出口。
她看了一眼慕修,显然他也想到了这点,两人心领神会,一左一右冲向殷玑。
可是慕云漪刚抬脚,便发现后颈又是一阵酸痛,紧接着的便是飞快向全身扩散的麻痹之感,随之便是一道刺眼的光。
睁开眼时,慕云漪已经站在泫音城门口。
“呵,还是‘幻象’吗!”慕云漪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行人,却突然觉得这次比之前的场景都要来的真实。
这时一道沉闷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她转身望去,紧闭的城门朝外打开。
有一个人影正站城门之外,当城门完全打开之时,慕云漪终于看清,那人便是父亲顺亲王慕霆。
只见慕霆眼中的焦距定在了慕云漪身上,是的,这次没有自己的“幻象”,父亲竟朝着自己走来,开口道:“漪儿。”
他的样貌没有丝毫改变,甚至连衣着,也同慕云漪见到他的最后一面之时一模一样。
这一声简短的话语几乎让慕云漪再度陷入恍惚,片刻后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试探道:“父亲,是你吗?”
慕霆点了点头:“我回来了,漪儿。”
慕云漪心中最后的防线终于崩塌,双眼噙满泪水的她一步步向父亲走去......
慕修见慕云漪眼中的杀戮之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空洞和失神,赤色的瞳孔渐渐变成了暗灰,心道不妙,只得转而拦住慕云漪。
“云漪,快醒醒,我是慕修!”慕修在她耳边呼唤。
这时,慕云漪原本继续欲要向前挪动的身子居然慢慢停止,她缓缓地抬起头,虽眼神依旧涣散,却轻轻的叫出了两个字:“慕修.......”
慕云漪眸中渐渐恢复清明,慕修大喜,继续在她耳边道:“是我,我是慕修!”
而另一边的殷玑见此情景,不可置信甚至有一丝慌乱,他对“猎物”的控制从未失手过,这个慕云漪的定力纵然再强,但是她的后颈被打入了锁魂钉,岂会逃脱出幻象?
殷玑抬起右手,掌心朝上,另一手双指抵在唇边,不一会,便有无数的幽绿色的光点汇聚在他的手掌心上。
此时若是细听,甚至还能听到细小纷乱又无比慎人的嘶吼声。
慕云漪的瞳仁再次变得混浊。
幻象中,她正走向父亲,这时,两旁突然跳出许多黑衣蒙面人,竟齐齐亮出了刀剑,刺向慕霆。
“父亲!”
慕云漪也随之跃起,拔出了弑月冲向那群黑衣人......
“唔!”紧紧抱住慕云漪的慕修深呼一声,背部一阵剧痛传来,很快便觉背部有滚烫的液体流了下来。
他艰难的回头看了一眼,竟是是慕云漪手中的弑月深深的刺进了他的背部。
“云漪,你......”
一旁传来殷玑残忍阴森讥讽的笑声,慕修心下了然,是殷玑控制利用慕云漪的意念攻击自己。
突然,慕云漪猛地抽出匕首,又是一刀要刺向慕修。
慕修忍住背后匕首顷刻抽离的剧痛,身形一闪,躲过慕云漪的匕首,接着抓住了她的双手,发现她的瞳孔已经变成了赭色,整个人充满了进攻性,瞬间挣脱了他,再次扬起弑月向他攻来。
可面对慕云漪,慕修如何能出手,只好费力地躲避着她每次强势的攻击。
第一百四十八章 地宫八卦阵
慕修左右闪避之时,突然一个回身跃至殷玑身后锁住他的脖子,用修罗抵在他的后背。
不想殷玑却是不急不慌,裂开嘴如同挑衅:“好啊,你若杀了我,这个女人就永远不要想从幻象走出来!”
“嘭!”这时,隧道连接地宫前殿的石门也彻底关上,慕修心下思忖:如此这殷玑更是动不得,地宫封锁,他却如此镇静,这其中必然还有出口,可若是杀了他,自己和慕云漪就更难出去了。
慕修目光看向慕云漪,却看到令他窒息的一幕:慕云漪举起了弑月,然而这次刀尖却是指向了她自己的心口。
“云漪不要!”
慕修推开殷玑,扑到慕云漪身前用尽全身力气搂住了她。
“噗!噗!”又是几声匕首穿破皮肉的声音,慕修霎时面色惨白,浑身青筋暴起,而慕云漪手中的弑月却依旧在慕修皮肉进进出出,最后一下直接刺穿了他的颈椎,血肉模糊的伤口甚至可以看到裸露出来的森森白骨。
疼痛使得慕修几乎失去意识,他用最后残存的意念抱紧慕云漪,试图抓住慕云漪握着匕首的双手,谁知被抓住手的慕云漪下一秒竟直接低头狠狠咬上了慕修的脖颈。
“唔……”
慕修倒吸一口凉气,鲜血顺着脖颈缓缓流来,慕云漪竟是丝毫没有松口的迹象。
他们身后传来殷玑空灵的声音:“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就在这里享受最后的时光吧!”说罢,殷玑翻身向中殿的券门跑去。
殷玑离开前殿之后,慕修终是撑不住跪倒在地,慕云漪赭色的双眼重归灰暗,亦倒在了地上。
慕修接住慕云漪,将她抱在怀里,意识模糊之间,他发现此时身处的前殿通向中殿的石门也开始缓缓关闭。
意识到不妙,以殷玑离去的方向来看,生路应是在地宫更深处,这前殿四周并无什么甬道,若此时这道石门关上,自己和慕云漪便会被彻底困死在这前殿之中了。
他支起身体,撑着最后一口气将慕云漪抱起,跌跌撞撞地过了石门。
“嘭!”随着石门关上,慕修抱着慕云漪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就在慕修即将撑不住的时候,慕云漪手指微动,似是有了意识。慕修从旁边地上拾起一支未熄灭的火折子,约是前头士兵或是殷玑留下的。
果然不一会儿慕云漪张开了双眼,暗光下,慕修看到她的眸子终于恢复了清明,想来殷玑已经远离了他们。
慕云漪尚未完全从真实无比的幻境中完全脱离出来,中殿内没有灯火,她抓着眼前的人一直念着:“父亲,你别走……”
“云漪,我是慕修,你看看我。”
她看到眼前的慕修,渐渐恢复了意识,紧紧抱住慕修,声音颤抖和恐慌:“慕修,我看到父亲了,他还没死,他还活着!”
“那......那都是殷玑幻化出来的,是假的。”慕修提着一口气对她说道。
“不,不是的,我真的看到父亲了,慕修你相信我,父亲回来了!”慕云漪更加紧紧的埋在了慕修的怀里,不愿意相信那样真实的感觉竟依旧是幻象。
此刻的慕修已然无法说话,身上那大片大片的伤口传来的疼痛终于让他失去力气,身形一瘫倒在了慕云漪的肩上。
慕云漪抽出手,虽说四周昏暗,但是她放在鼻下一闻便知,慕修身上留了许多的血。
“你受伤了……”慕云漪并不知慕修身上的伤口因何而来。
“我没事,小伤。”他呼出一口气,转移话题道:“现在要尽快想办法出去,可是我实在没力气,你去后殿的后门墓道看看,若那里是通路,你再回来扶我逃出去。”
慕云漪看着四周,不放心离开,慕修却坚持道:“快去,没有时间了,若那里没有活路,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好,你等我。”
慕云漪乱了方寸,只想着快点和他逃出去为他疗伤,拿起火折子起身便向后殿跑去。
到了后殿之后,她没有功夫打量四周,径直向后门所通的墓道券门走去,里面的长明灯果然还亮着,看来后门还没有封住。
这时地宫里又开始猛烈震动。
“什么?!”慕云漪脑中飞速流转,突然如同炸裂一般,终于明白了什么,疯了一般地向回跑。
慕修伤势很重,无法行动,又知道石门又快关闭了,于是谎称让慕云漪去后殿探路,分明就是有意让她逃离,而留慕修在地宫之中自生自灭。
当看到中殿的石门时,距离地面已经只剩下不到两尺。慕修躺在地上,侧过脸看着慕云漪的眼中竟是含笑。
“不!慕修!”眼看着石门马上就要闭合,慕云漪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翻身在地,在石门关闭的最后一刻,滚了过去。
当慕修看到慕云漪翻滚过门的那一刹,原本平和的目光突然满是急色。
此刻,慕云漪也躺在了他的身边,侧脸看着他。
“傻瓜,谁叫你回来的!”
满脸是灰土的慕云漪不说话,竟是没心没肺地笑了。
“你可知这石门一旦关闭,便无法打开了?!”尽管慕修虚弱无比,语气却仍是掩盖不住的怒火。
“知道,你从来不曾放弃过我。”慕云漪执起了慕修沾满鲜血和泥土的手,“我又怎会离你而去?”
慕修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你太冲动了,你可知你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完成,还有那么多人要去保护。”
“可你也是我要保护的人。”慕云漪翻身钻进了慕修胸膛,轻轻在他耳边道:“一切皆有命,若这是天意,那我们便一起死在这里,这一次你休想再甩开我。”
慕修猛地睁开眼睛,僵硬地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慕云漪,生怕自己听错了,“你……”
“我什么我?”慕云漪说话间,无意瞥到了中殿顶壁上的石刻,摇着慕修的手臂大惊道:“慕修,看来上天待我们没有那么残忍!”
慕修顺着慕云漪的手看到他们头顶上竟是一匹烈马浮雕,随后他环顾四周,发现了端倪:“这是……八卦阵?”
第一百四十九章 死门为生
“是!”慕云漪看着顶壁上八个动物的浮雕道:“这中殿就是一个奇门八卦阵,暗含六仪、三奇、八门和九星,慕凌的棺椁则为中宫。”
“那么我们若是能找到生门对应的方位,或许还有希望可以出去。”慕修也领悟到。
“乾为马,坤为牛,震为龙,巽为鸡,坎为豕,离为雉,艮为狗,兑为羊。”慕云漪找着对应的动物和方位继续道:“休、生、伤、杜、景、惊、死、开,八门之中,生门属土、艮卦为生,棺椁之东北,便是生门!”慕云漪起身来到天狗浮雕的下方,看着对应的墙壁。然而这中殿除了东西两边耳室的拱门外,没有别的石门,若墙壁上没有暗道,那么便该是在石地上……
慕云漪蹲下身子,用手指轻敲地砖,果然,很快便被她发现了敲击声空洞的地砖。
“慕修,这里真的有地道!”慕云漪说罢便要去找开这地道的机关。
“等等!”慕修阻拦了慕云漪下一步的动作。
“怎么?”
“这里是地宫,不能按常理而论,一定要谨慎。”
“你是说……地宫之中,很可能阴阳颠倒?”慕云漪恍然大悟:“不错,地宫是死人住的地方,这里生为死,而死为生。”
“你去看看是否每个方位对应的地砖都有所不同。”
慕云漪点了点头,到每一个动物浮雕之下的石砖都敲击一番,果然是有八个空洞的地砖。
“若生门为死,则死门为生,西南坤卦,才是‘生’门。”慕修指向了棺椁的西南面,牛头浮雕的正下方。
“没有错了,定是那里,可是机关在哪里呢。”慕云漪在用指腹触摸四周的墙壁,并无甚异样,之后她来到中央的棺椁旁。
“当心。”慕修已是虚弱到吐出两字甚至十分艰难。
天应帝慕凌的外椁为金丝楠木制成,壁上雕着祥云龙纹,绕了一圈亦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难道要开棺?”慕云漪皱起了眉头,却在这时低头看到棺椁的玉石底座,她拿近火折子发觉棺首一面的底座上有八个凸起字样:山、地、风、雷、水、火、风、泽。
“坤者地也。”慕云漪默念,用手抚过凸起的“地”字,回头看向慕修,对于自己的推断她仍是迟疑。
慕修点了点头,示意她放手去做。
看着慕修的目光,慕云漪才意识到再危险的境况,只要与慕修在一起,自己总是可以安心的。
她用力按下了“地”字玉石,果然棺椁西南面的地砖顷刻开始下陷,很快,一条暗道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慕修,我们走!”慕云漪过去扶起慕修,这时她才摸到一直被慕修压着的后背,“你这伤口……”她才意识到慕修身上的伤根本不是他说的那般“轻描淡写”。
“先离开这里。”慕修尽量不把力气全部靠在慕云漪身上,向前挪动。
慕云漪也顾不得许多,同他一起去了地道。下面一片漆黑,不知通向何处,但无论如何都可以在这个“死殿”中坐以待毙。
通道约有二人宽,下了数十层阶梯后,便是土路,底下较之地宫之中,空气更加沉闷,慕云漪特意照了一下,并无脚印,搀扶着慕修缓缓向前挪动。
不知走了多久,经过数个弯道和上坡后,通道里面渐有氤氲之气,再向前走了一段,一个洞口出现在二人面前,里面隐约有流水声传来。
他们对视一眼,迈入山洞。
“有水,看样子我们出来了。”慕云漪言语中难掩庆幸,而慕修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所有重量都压在了慕云漪身上,然后慢慢向下滑去。
“慕修!”
慕云漪这时才有机会细细查看慕修身上的伤,然而在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之时,心中陡然升上一众不可名状的恐惧,慕修那几乎被扯出的颈椎骨,以及后背和侧腹间一道道极深的黑色血痕,慕云漪再熟悉不过,分明只有自己的弑月才会制造出那样毒辣刁钻的伤口......
“是我……都是我干的对不对!”慕云漪眼底涌上泪水,心底几欲崩溃。
“不是你,不是你的错……你被那鬼道士控制了而已。”慕修发出嘶哑的喉音。
“不行,我们快离开这里,回去找大夫给你疗伤!”慕云漪想要背起慕修。
不料慕修却是阻拦,“不可,这个时辰,约么着地宫封祭刚刚结束,外面方圆几里应当都是奚皇后的人,若我们此时出去,便会落入他们的手中,天黑我们再离开。”
“可你这样怎么可以,我就不相信,他们谁敢动我不成!”慕云漪已经失去理智。
慕修扯着她的手道:“我们一旦出现在众人面前,私闯地宫的罪名定然要安插在你我头上,我现如今这个样子,只会拖累你。”
“我才不怕!”
“可我怕,慕云漪你信我!我可以撑到天黑!”慕修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对她吼出来。
慕云漪突然意识到,纵然自己敌得过那些人,却未必保护得了慕修,她鼻子一酸,只好作罢,“好,我们天色暗些再走。”
慕云漪拿出随身带着的药粉,扯下衣裳的布条,为慕修简单的上药包扎。
纵然慕修强忍,药末触碰伤口的瞬间还是让他一下抽搐,慕云漪草草地抹去眼泪,忍着心痛为他继续上药。可是那么一小包药粉,为慕修脖颈后那一个伤口上药尚且不足,其余伤口之多,她根本无从下手,她无法想象这么久他究竟流了多少血。
慕修枕在慕云漪的腿上闭上了眼睛,慕云漪探了探他的鼻息,发觉是昏睡才稍稍安心,握着他的手,没多久也靠着山洞石壁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慕云漪猛然从噩梦中惊醒,然后看到了慕修疲惫却极力睁开的双眼。
“你醒了,怎么不叫醒我?”慕云漪正了正身子。
慕修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摇了摇头。
“既然醒了,就撑一会,不要再睡了,我会害怕,等一会天黑了,我们就走,好不好?”
慕修看着慕云漪,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安抚她,可沙哑的喉咙让他几乎发不出完整的声音,试了几次还是徒然,最后只得失落的不再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