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逃跑吧兄弟
四五天的时间,救出了大哥,又把一堆人送到了监牢,看起来风光无比,张二郎就是一柄倚天神剑,莫敢争锋!
其实张恪心里头清清楚楚,他不过是占据了以快打慢,敌明我暗的优势而已。
谁也想不到一个小人物竟然有如此的能量,把总兵贺世贤,监军佥事洪敷敎,甚至还有矿监太监张晔连在了一起。这三位代表着文、武、内廷,三方势力,他们结成了铁三角,再加上张恪足够机敏,迅速拿到了铁证,才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政治斗争终究要讲究势力,对手在辽东经营了这么多年,触角伸到了每一个角落,完全就是一只庞大的八爪鱼,根深蒂固,即便是砍掉了几只爪子,反扑一样凶狠无比。
而事实也果然如同张恪预料的,下手的确是又狠又准,直接锁喉。
别看贺世贤是个大老粗,可是他握着沈阳最强大的一支武装,正是有他做后盾,张恪才敢到处搜查抓捕。而且有贺世贤在就能保证谁也不敢玩阴的,简言之这位就是超级打手兼门神。
如今却来了命令,要把贺世贤调走,等于是断了张恪他们的臂膀。
就连张晔都眉头紧皱,忍不住说道:“沈阳城中难道没有兵将了吗,非要调贺总兵过去!咱家去找周永春,别看他顶着巡抚的乌纱,也戴不了几天了!”
“慢!”
张恪急忙拦住了张晔,说道:“公公,这里面似乎有文章,咱们还是仔细想想。”
贺世贤眉头紧锁,也忍不住说道:“能有什么文章,他们不就是想支开老贺吗,我就偏不走了,谁能奈何我贺世贤!”
对于这位贺伯父的勇猛张恪心里是有数的,可是他的脑筋实在是不够灵光。
“周永春调走贺伯父的借口是虎皮驿等地的矿场遭到袭扰,而矿场是张公公负责的,他们这是一箭双雕!”
“哦,此话怎讲?”
“贺伯父你想想,要是听令去了,城中没有了军队,什么事情也别想做了。”
“那我就不去呗!”
“不去麻烦更大,您忘了之前奉集堡被攻击的事情吗!这些人是有本事勾结建奴的,如果您不去,那就是临阵畏缩不前。而且矿场受到了威胁,张公公也有责任,就会有人顺势参奏你们两位。”
张晔听着,忍不住点点头:“永贞分析的没错。这一手狠啊,让我们进退不得!”
“那我分兵如何?”贺世贤突然眼前一亮。
张晔也觉得不错:“贺总兵,这个主意不错!”
“绝对不行!”张恪再一次的反对,弄得贺世贤和张晔都一头的雾水。
“贺伯父,你手下有多少人马?”
贺世贤一愣,随即如实说道:“差不多一万五千人,其中有一千三百多名家丁,全都是精锐,在辽东诸将当中,我的家丁是第一位的!”
张恪苦笑道:“贺伯父,如果分兵了,城中只有几百家丁,没有您坐镇,如何能够镇住宵小吗?而您呢,只带着几百士兵出城,万一这些人丧心病狂,勾结建奴暗害于您,又该如何?”
听着张恪的分析,贺世贤张大了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最后狠狠的一跺脚,骂道:“奶奶的,这帮损阴丧德的东西,老子不会放过他们!”
张晔摆摆手:“贺总兵,不是着急的时候,永贞你既然想到了,想必就有办法,说出来我们听听。”
张恪笑道:“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要先弄清楚他们的目的。郭云图死了,朱金海疯了,下一步小五公公,甚至何光先都会有危险,这是在湮灭证据,阻止继续查下去。另一面调虎离山,看似是对付贺伯父,实则另有目标!”
“谁!”张晔和贺世贤一同问道。
张恪微微一笑,伸出了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就是小子张恪!”
张晔吃了一惊,眉头皱成了疙瘩,随即又渐渐的舒展开。
按理说张恪仅仅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可是这个小人物一点也不小,相反还是“铁三角”的灵魂。贺世贤手下枪兵猛将,张晔是内廷的红人,洪敷敎也是朝廷命官,随便动他们,都会引来辽东官场大地震。
唯有张恪这个小人物最好对付,不管用什么手段,都不会引起什么波澜。
“调走了贺总兵,就没人能保护永贞了,可以随意炮制,这手果然厉害!”
贺世贤想了想,突然一拍张恪的肩头。
“这有什么可怕的,永贞听说你也打过仗,就跟着伯父一起去打仗吧,正好我缺一个管辎重的千总,你愿不愿意干?”
一张口就给了千总,比起张峰的把总还高了一级。正所谓人比人气死人,贺世贤是迫切的希望身边有个脑筋清醒的谋士帮着自己。
贺世贤求贤若渴,不过张恪却另有打算。他的根基还在大清堡,这次来救大哥纯粹是个意外。更何况辽东的争斗才刚刚开始,各路神仙粉墨登场。他这种小蚂蚁在漩涡中心折腾,早晚都有粉身碎骨的时候,还不如及早抽身撤退。
“贺伯父,要是知道我在你的军中,他们也会不断找麻烦,伯父虽然不怕,可是难免牵涉精力。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足以保证安全。”
“说说看!”
“就是我和大哥都回大清堡!”
“回家啊!”贺世贤皱着眉头,忍不住问道:“永贞,你孤身一人能行吗?”
“哈哈哈,伯父,我可不是一个人啊,在大清堡和河湾村,我还有二三百士兵。另外广宁参议王化贞王大人也会照拂我的。离开了沈阳这个是非圈子,绝对高枕无忧!”
张晔听了听,忍不住笑骂道:“臭小子,你这是早就想好了,准备要跑了。不过眼前这么大的一个乱局,你不声不响的当了逃兵,就忍心看着我们殚精竭虑吗!”
张恪挠挠头:“公公,您老英明睿智,手段过人,区区宵小,根本不在眼中……”
“少给咱家溜须拍马,告诉你回大清堡可以,不过记住了,咱家会让锦衣卫的人给你送信,五天一封,有什么事情帮着咱家参谋参谋。”
张晔的要求还不算过分,张恪急忙点头。
“公公不嫌小子添乱,我天天写都行!”
……
“真没有想到,贺世贤竟然这么听话就带着人马出城了!金老弟的主意高明啊!”
金万贯看着窗外的街景,微微一笑:“葛大人,贺世贤身边有聪明人啊,他要是不出城,您的弹劾奏疏恐怕都准备好了。别看贺世贤嚣张,可是他也架不住吐沫星子!”
“哈哈哈,金老弟果然见识高明,只是眼前这个案子该如何了解呢?”
金万贯微微一笑:“葛大人,你不用担心,只要把贺世贤调走,张晔和洪敷敎没了打手,查案的进度就压下来了。这时候我们抓紧湮灭证据就是了,只要小五公公和何光先死在监狱里面,没了人证,自然就没法查下去了!”
葛春芳点点头,随即又苦笑道:“金老弟,你的主意不错,可是这次不一样啊,张晔可是陈矩的干儿子,能上达天听的大太监。要是惊动了皇上,派遣三法司,还有东厂锦衣卫的人调查,只怕我们的事情就要漏啊。”
“哈哈哈,葛大人,你就放心吧,我早有安排,有些事情宫里不敢查的!”
葛春芳将信将疑的看着金万贯,他想不明白一个小小的商人怎么有这么大的把握,竟然能威胁宫里,只是他也不好多问。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个大汉从外面急匆匆走进来,来到了茶座旁边,将头上的皮帽子摘掉,金万贯和葛春芳急忙看去,赫然正是总兵李光荣。
“老李,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李光荣嘿嘿一笑:“我的五百兵都埋伏在城外了,听说贺世贤听看重姓张的那个小子,让他当了千总,管理辎重。放心吧,等着他出城,我就亲自带兵袭击,保证把这小子干掉。何公公已经说了,只要得手之后,贺世贤闹事他会扛着的,多少年了,还没有人能冒犯皇宫出来的人呢!”
金万贯微微点头:“哎,张恪这小子能找到我的别墅,抓到朱金海,真是不简单!杀了他,再弄死张峰,没了苦主,这个案子也就了结了,我们都能高枕无忧了。”
正在说话之间,突然又有人急匆匆跑进来,到了李光荣的身边,低低的声音说道:“大人,辎重车驾过来了,您看怎么办?”
第七十九章 金蝉脱壳
大牢阴森可怖,不知道关了多久的犯人就像是一个个小鬼,眼神呆滞,形容枯槁。每当脚步响起,这些人伸出了漆黑的爪子,无力的嘶吼着。
“冤枉啊,放我出去!”
洪敷敎厌恶的挥了挥袖子,后面的狱卒早就挥起了鞭子。
“都给我滚一边去,剁了你们的狗爪子!”
一面抽打着犯人,一面点头哈腰的说道:“大人,走这边,小心地滑!”
洪敷敎和张恪一前一后,来到了最里面的天字号牢房。这里比起前面的房间都要宽大,里面还摆了床铺。床上坐着一个披头散发人,隔着木栏一股臭气直刺鼻孔。
张恪皱了皱眉,从身形来看,正是朱金海,不过短短两天时间,已经从富贵公子哥变成了街边的要饭花子。
痴痴的傻笑着,突然扯下几根头发,发根还连着一块头皮,他也不管疼痛,就向嘴里塞!
洪敷敎看了半晌,突然痛苦的摇摇头:“永贞啊,为师无能,你还不容易找到了朱金海,可是到了我手里竟然就疯了,这么好的一条线索就断了,为师对不起你啊!”
张恪也常叹口气:“老师,怪只怪我们的对手太强大了,如果不是出其不意,只怕连我大哥都救不出来。如今他们已经从突袭之中清醒过来,开始反扑了,接下来还会有什么狠辣的招数,弟子也是不知。”
“哎,永贞,我是真想借着这个机会,一举荡平辽东的恶浊,内患不除,何以荡平鞑虏!身为辽东人,不能保国安民,对得起这身官袍吗!”
洪敷敎满腔的悲愤,挥起拳头,狠狠砸在了木栏上,留下了刺目的血印子。手上在流血,心头也在流血!
张恪很清楚老师的心情,只是自己这位老师还是太天真了!
“恩师,弟子有几句肺腑之言,还请老师思量一二。辽东贪墨非是一天,也非是一人。如果真按照老师的想法,只怕辽东再无领兵的将领,再无可用的官员。就算是皇上也不得不权衡利弊,不能贸然出手。不过借着这次案子,能敲开辽东的一丝阴云。我想圣上御极四十多年,英明睿智,绝不会允许硕鼠如此败坏江山,定然会调查辽东之事。只要有圣上的支持,早晚有真相公诸于众的时候,卖国不法之徒定然有户灭九族的时候!”
张恪说到灭九族的时候,故意提高了声音,偷眼看了看牢房里面的朱金海。洪敷敎没有注意到徒弟的小动作,而是颓然的叹口气:“我也相信有这么一天,只是眼下线索纷纷断掉,一个赃官都拿不下来,没脸见人啊!”
“哈哈哈哈,恩师不要着急,既然张公公插手了,宫里就不能不知道。巡抚周永春和按察副使葛春芳的风评也不好,只要被朝廷盯上,他们的位置肯定保不住了!”
听到张恪的分析,洪敷敎点点头,可是还有些憋屈。
“不能解决根本,换了谁来当这个官,还有什么差别!”
“哈哈哈,弟子可不这么看,依我想老师一展身手的时候到了,您老坐在那个位置上,又岂会同流合污!”
洪敷敎也忍不住笑道:“永贞,为师本来还想着让你走科举的路子,现在一看你小子文武双全,鬼主意又多。回到大清堡之后,好好干,早日升官,为师身边可离不开你这个帮手啊!”
师徒又谈了几句,洪敷敎心情好了不少,转身离开大牢。
张恪故意放慢了脚步,站在朱金海的牢门外面,看了看朱金海,这位朱公子似乎吃头发吃腻了,竟然抓起地上的稻草,恍如无人的嚼着。
“朱公子,不管你真疯了也好,还是假疯也好。张某和你说两句吧,据我的推测,这次案子背后的黑手应该是金万贯,这个辽东第一商人手段厉害啊!上至经略巡抚,甚至监军何公公,下至贩夫走卒,全都要听他的摆布。这次让你给建奴送铁器说不定是他有意设计的,案子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朝廷一定会追查的,你们朱家极有可能成为牺牲品。既然疯了,就一直疯下去,直到有一天所有人都忘了你,再清醒过来,不然你难逃一刀!”
张恪说完连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正在嚼着稻草的朱金海的突然浑身一颤,蓬乱的头发撩开了一个缝,从里面射出愤恨幽怨的光……
张恪辞别了老师,立刻回到了临时的住处,刚一进门,大哥张峰就在等着他。见到了张恪,一把拉着他就往屋里走。
“老二,你真是料事如神啊!”张峰忍不住说道。
张恪笑道:“大哥,你发现了什么?”
“我和杨龙在府邸周围转了一圈,发现了不少人在暗中监视,至少不下十波!”
“大哥你确定吗?”
张峰一拍胸脯,笑道:“老二,看不起你大哥是吧,在贺伯父的手下,我可是最厉害的夜不收,侦查军情是老本行,怎么可能看错!我还认识一个监视的人,他叫柳老七,是李光荣的部下,身手还行,不过也就比我差着一点!”
张峰话语之中充满了自信,张恪也微微一笑。
“大哥,他们这是要把案子抹平了,被抓的人死的死,疯的疯。要是把咱们兄弟也杀死了,就算想查也没有线索了!”
“真他娘的阴险!”张峰气哼哼的说道:“老二,要不是有你心眼多,大哥这条命早就没了!你说吧,咱们要怎么干?”
“哈哈哈,山人自有妙计,我要让他们自食恶果!”
……
吱吱呀呀,几十驾马车缓缓向城外走去,往来不断贺世贤的兵丁巡逻保护,车队从东门路过,茶楼之下,金万贯端着茶杯,俯视着车队,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
“公子,看到没有,中间的的那驾马车就是张恪那小子。”
金万贯微微点点头,轻笑道:“朋友,你的才智金某佩服,没有这桩事情,说不定咱们还能成朋友!”
就在金万贯的目光之中,车队出了东门,刚刚走过吊桥,突然从两边骤然响起马蹄声。五百名骑兵分成两队,向着车队扑来。
李光荣脸上带着狰狞的冷笑,手里紧紧扣着一支箭。
“臭小子,要不是你,老何怎么会进了大牢。死就死在聪明上了!”李光荣一松弓弦,一支箭就飞了出去。
他动手了,其他的弓箭手更是箭如雨下,一转眼马车就成了刺猬一般。不少护卫的士兵也都被弓箭射伤,倒在地上不停的哀嚎。
李光荣打马如飞,转眼就冲到了马车前面。
“哈哈哈,帅堂之下,你小子威风啊,得意啊!抓了朱金海,还请了张公公。可惜啊,你小子只有铁齿铜牙,没有钢筋铁骨!”
李光荣说着用刀尖挑起了车帘,往里面看去。
顿时李光荣大吃一惊,预想之中张恪满身插满弓箭,七窍流血的场景根本没有。马车里面也没有人,只有两个硕大的木箱子。
李光荣眉头紧锁,难道是藏在了箱子里面!
他急忙喊了几个手下过来,“快把箱子抬下来!”
士兵们七手八脚的去抬箱子,卯足了全身的力气,竟然纹丝不动。只能又找来几个人,一起动手。
“大人,死尸都非常重,说不定人躲在巷子里,都被射死了!”
正说话之间,木箱总算是抬了下来,有个手快的士兵见箱子没锁,急忙掀开。
这么一掀可不要紧,顿时从巷子里冒出了烁烁光芒。黄的是金子,白的是银子,还有不少五光十色的宝石,简直晃瞎了眼睛。
这些兵抢掠就是家常便饭,一看金银就忍不住了,纷纷伸手就抓,金条元宝就往怀里塞,周围的士兵也都红了眼睛,全都跑过来抢掠,不甘人后。
李光荣顿觉不对,急忙举起了手里的腰刀,大声的喊道:“不要抢,不要抢!”
乱哄哄的士兵那是随便能约束的,就在李光荣急得冒汗之时,突然一声霹雳传来。
“姓李的,瞎了狗眼,竟敢抢劫给宫里送的银子,快快束手就擒吧!”
贺世贤领着人像是一阵旋风就冲了过来,脸上的神情分明就是在看一群可口的小白兔。
……
就在贺世贤下手之时,一支车队迅速出了南门,张恪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正和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勾肩搭背,开怀大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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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你是猴子请来的
既然猜到了有人要对自己不利,张恪索性就来个将计就计。他表面上押运着粮草辎重跟随贺世贤一起出征,实际上早有另一伙人做好了准备。
张晔派遣干儿子小酉子带着两箱金银,装在和张恪一模一样的马车上。到了十字路口,两个车队撞在了一起,几十驾马车,搅成一团。
经过了一番混乱,辎重车队前进,这时候张恪的马车已经被换成了装银子的车辆,他则是在小酉子的保护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城。
“多谢公公帮忙,在下感激不尽!”
张恪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塞到了小酉子手里。张恪还远远不是有钱人,二百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可是张恪深知阎王好见小鬼难搪的道理,有些钱必须要花!
果然小酉子接过了银票,喜笑颜开。
甩着兰花指,笑着对张恪说道:“张公子,干爹在辽东十年,手里实力可不弱。你们离开沈阳之后,一路上都会有商队帮忙,驿站也有马匹,保证顺顺利利回家。”
张恪笑道:“多劳公公费心了,张恪感激不尽!”
小酉子把张恪送到了十里长亭,转身就要离开。
“公公请等一等!”
张恪笑道:“有句话请转告张公公,贪鄙误国之徒,结党绵密,宛如大树。必须先去枝桠,再毁主杆,最后方能连根拔除!”
“嗯,咱家记下了,回去一定告诉干爹。”
小酉子转身又要离开,张恪咬咬牙,跺跺脚,非常不舍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巨大的信封。
“公公,请把这个拿着!”
小酉子急忙回头,接在手里,厚厚实实的,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张公子,这不会是你的诗作吧?”
张恪摇摇头,笑道:“在下这点墨水是写不出好诗的,也不敢丢人现眼。这是一份绝密的计划,请你亲手交给张公公,让一看就明白了!”
小酉子满面含笑:“张公子吩咐了,咱家一定照办!”
小酉子走出了三五步,突然回头,笑道:“张公子,这回你没事了吧?”
张恪哈哈一笑,指了指旁边的一驾马车,笑道:“酉公公,张恪福薄,这两个女子还是留给张公公吧,还请公公带回去!”
小酉子嘿嘿一笑:“张公子,别的事情咱家都能答应,唯独此事不行。干爹亲自嘱咐了,人是你搜出来的,就由你带走,以后怎么处置随便。张公子,要咱家说啊,你也是一表人才,那位姑娘也是天仙的容貌,千万不要糟蹋了。”
小酉子笑着上马离开,留下了张恪一个人愁眉苦脸。
两个女人自然就是方芸卿和香铃,全都是随着朱金海一起抓起来的,不过这两个女人和案子牵涉有限,仅仅知道金万贯要把方芸卿送给何汴而已。
张恪将方芸卿送给了张晔,想要看看能不能借机搬到何汴,哪知道张晔大摇其头。虽然太监受了一刀,但是空虚寂寞冷是人之常情,宫里的太监和宫女对食的不计其数。出了宫,有人送美女也是正常的事情,不值得大惊小怪!
张恪仅仅是觉得失去了搬到何汴的机会,有些遗憾,也没有想别的。哪知道张晔竟然把这两个女人送到了自己的手上,这不是添乱吗!
“大人,您看该怎么办?”吴伯岩低声问道。
“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扔到路上冻死吧,一起带着吧!”张恪没好气的说道。
一行人迅速离开了沈阳,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张峰坐在了车辕上,看着外面茫茫的雪景,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头节噼里啪啦的响起来。
“老二,真是死里逃生啊,以前还总想着建功立业,杀敌报国,现在啊,就想着回家,尝尝娘包的素饺子,卉儿那小丫头也长大了吧,女大十八变,还不定多漂亮呢!”张峰絮絮叨叨的说着。
突然他一抬头,看着张恪笑道:“二弟,我怎么觉得你像变了一个人啊,实话实话,你小子是不是被妖精附体了?”
你还真说对了,你的二弟早就被掉包了!
这话只敢在心里想想,张恪笑道:“大哥,你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大彻大悟了,难道就不许我觉悟吗?小弟可是卧病两三个月,差点就死了。”
张峰有些愧疚的低下头,随即又笑道:“老二,按理说性子变了我信,可是本事不是说来就来的!你就说说,刚刚给酉公公的是什么玩意,看你那么宝贝儿的,是不是抓贪官污吏的锦囊妙计?”
“大哥,我在生病的时候,总有一个白胡子神仙在我的眼前讲说五百年之后的事情,他说那个时候人能飞天,能下海,能记录声音和图像,一枚炸弹就能毁掉一座城市……”
你就吹牛吧!张峰摆出了一副信你才怪的模样。
“老二,没空和你扯淡了,还是说说到底给张公公什么东西?”
“釜底抽薪的好东西!”张恪笑道:“大哥,说实话那是小弟的一个赚钱点子。”
“赚钱?我反正除了杀鞑子就不会别的了,一颗脑袋五十两,明码实价,砍得爽快。大明军中什么都能作假,唯独首级的奖励实打实的!老二,你的点子怕是能赚三五千两,或许上万两,要不然太寒碜了,也拿不出手!”
张恪用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大哥。
“大哥,你也太小看我了,上万两至于像献宝一样吗!跟你是说了,要是按照我的办法做成了,每年少说弄到三五十万两的银子,要是我亲自操盘,一年百万两也不是不可能!”
张峰正拿着皮囊灌酒,一听这话,酒水顺着鼻子眼就冒了出去。可是他也顾不得了,一把抓住了张恪的肩头。
“二弟,大,大,大哥读书少,你可别骗我?”张峰说话都磕巴了,也不怪他吃惊,实在是太吓人了!
上百万两,眼下辽东一年的军费也不过一两百万两,已经把大明朝压得喘不上气来了。就算有点石成金的本事,恐怕也没法一年变出上百万啊!
张恪微微一笑:“大哥,我当然不是撒谎了,那个赚钱的主意其实就是做金银的生意。如果宫里想做,有本钱,又有实力名望,一年弄上百万的银子的确不困难!”
张峰一听,这下子彻底晕了,突然痛心疾首的说道:“老二,你这个败家子,你知不知道大哥我拼死拼活,砍一个脑袋才五十两,你这个小混蛋竟然送出去一百万两,你是想气死大哥吗!”
看着张峰哭天抢地,张恪反倒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大哥,我问过张公公了,辽东每年的金银产量占了全国的四成,宫里装饰赏赐用的金银,九成都来自辽东,这就是辽东商人的一张保命符!等我的赚钱方法送到了皇上的手里,就可以对辽东商人下手了,咱们兄弟也能高枕无忧了。用一百万两买平安,还是划算的!”
张峰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可是还是愤愤不平。
“老二,给你半个月时间,过了年必须再拿出赚钱的办法,不然,你就等着拳头吧!”
兄弟俩一路上说说笑笑,乔福也不时加入,他们一连换了五个商队,终于有惊无险的到了广宁境内。
张恪亲自写了一封长信,让马彪送给王化贞,并且约定过了正月十五去给王化贞拜年。张恪他们一路疾行,离着大清堡越来越近。
“老二,咱们从小就长在大清堡,没想到你竟然当了备御,不过……”张峰猛地向城头看去,顿时有些忧心的说道:“老二,我怎么感觉你这个备御不太受欢迎啊!”
张恪也急忙抬头看向了城头,只见城上有不少破衣烂衫的士兵,全都是崭新的面孔,一个个拿着刀枪,似乎还有些恐惧的样子。
“我是张恪,快让唐毕出来迎接!”
一连喊了三遍,城头终于探出一个脑袋,瞪着鼠眼,对张恪大声喊道:“姓张的,你别赶尽杀绝,老子大哥是何光先,可是堂堂的参将,你敢动老子一根汗毛,我大哥不会放过你的!”
张恪和张峰互相看了一眼,顿时脸上露出了怪异的笑容,乔福更是肆无忌惮的指着城头,用着刚刚从张恪嘴里学来的词汇笑骂道:“你是猴子请来的逗比吗?”
第八十一章 民心所向
咚咚咚……
战鼓响起,张恪急忙顺着声音看去,从远处的大路上出现了一队士兵,快速的向这边奔跑而来。
张峰也在一旁看着,不住的点头:“二弟,义州这边都是军户世兵,看到没有,他们跑得非常整齐,看样子领兵的人本事不差。贺伯父在几年前还当过锦义参将,没听他提起义州有什么不错的将官。你知道这是谁的兵吗,我还真想见识一下!”
张峰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远眺,不住的点头称赞。
在他身后的乔福实在是忍不住了,大笑道:“峰哥,你想见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还费什么劲啊!”
张峰顿时吃惊的长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的说道:“乔福,你别撒谎啊,能跑得这么整齐,没有半年的训练绝对做不到,你们拉起队伍还不到一个月,就能有这个水平,那些带兵的将领还活不活啊?二弟,你说是不是?”
张峰看了一眼身旁的二弟,张恪一脸想笑没法笑的得意样子。
张恪说道:“大哥,或许,没准,保不齐,差不多,真是河湾村的兵!”
乔福更是拍着胸脯说道:“峰哥,不信你看看,跑在前面的不是我哥乔桂吗!”
张峰一听,急忙拢目光看过去,果然是像是乔桂,难道真是……
“二弟,你小子什么时候会练兵了,快说,你还有什么本事,有句话怎么说来的,对了,叫刮目相看啊!”
就在这时候,乔桂和岳子轩领着人马已经跑了过来,他们也看到了张恪这几十人。
乔桂顿时欣喜若狂,撒腿就跑,连滚带爬的到了张恪他们面前!
“真是你们啊,总算回来了!”
乔桂上来就是一个熊抱,眼中泪水止不住掉下来。
“兄弟,你不知道我们这些天提心吊胆都吓死了!”
张恪用力拍着乔桂的后背,笑道:“桂哥,我们都没事了,大哥也回来了!”
乔桂一听,这才把目光转向了张峰,两个人四目相对,更是火星子乱窜,两个人顿时来了个火星撞地球式的拥抱。
其实张恪和乔福相对都小了三四岁,乔桂和张峰才是正儿八经光屁股长起来的。他们俩更是出了名的调皮捣蛋鬼,上树掏鸟,下河捞鱼,一起打架,一起挨揍。
几年不见,竟然差点生离死别,哪有不激动的,互相抱着,又哭又笑,砰砰捶打前胸,拍着后背,简直就像是两个疯子。
张恪悄悄擦去了眼角的一滴泪水,转身看了看跑过来的岳子轩。
“怎么样,我不在的这些天出事没有?”
岳子轩看到张恪,也涨红了脸。
“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我们都吓坏了。听,听人说,大,大爷被杀了,要抄张家满门呢!”
“放屁!”乔福顿时一蹦三尺高,大声说道:“峰哥这不是好好的吗,谁造的这个谣,说出来,我放不过他!”
张恪脑筋转得飞快,顿时就猜到了一丝端倪。
“是不是大清堡新来的那伙人?”
岳子轩急忙点头,这时候乔桂和张峰也折腾够了,他们立刻诉说了这些天的情况。
张恪走之后,乔铁山他们就按照吩咐,守着河湾村,焦急的等待消息,过了不到十天,突然来了一伙人,足有三四百,直接杀到了河湾村。
领头的人自报是广宁后屯卫指挥同知何光光,奉上命来擒拿张峰一家,要论罪处置。
他这么一说,可把村子的众人都吓坏了,他们只当是张恪营救失败,要赶尽杀绝呢!负责守城的岳子轩急忙把消息报告了乔铁山。
乔铁山也吓得不轻,不过他毕竟经历的风雨多,有些经验。
“你们都听着,大人带了二十几个人一起去,就算真的营救失败,也应该传回来消息,城外的人贸然过来,并不可信!再,再有,就算真的是失败了,我乔铁山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他们把张家人带走!”
岳子轩和马如峰两个更是一起点头,岳子轩拍着胸膛说道:“张大人就是我们这些人的指望,要是朝廷容不下张大人,我们也别想有活路,倒不如索性就造反了,当个山贼土匪,也来的顺心!”
听着大家分析的乔桂突然说道:“爹,恪哥和广宁的王化贞大人关系不错,要不我去问问王大人吧!”
乔铁山也一拍脑门,说道:“我怎么忘了,你立刻就去!”
乔桂立刻从村子后面出去,乔铁山领着人上城和外面的人搭话。
“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来抓人,拿出凭证来了!”
城下的何光光顿时就气炸了,破口大骂。
“老东西,你知道大爷是谁吗!我乃是广宁后屯卫的指挥同知,我哥哥可是参将何光先,经略和巡抚大人面前的红人,赶快把张家人都交出来,不然我带着人杀进去,杀你们一个鸡犬不留!”
乔铁山微微冷笑:“听你说话的意思,不像是当官的,倒像是土匪假冒的。像捉人,拿出朝廷的文书来,不然别说是你,就连你说的何光先来了也不行。”
乔铁山要文书,这下子可难住了何光光,他根本就没有,这小子纯粹是来占便宜的。
其实要从何光光的官职说起,广宁后屯卫指挥同知,这个广宁后屯卫原本设在懿州(今内蒙阜新),永乐八年的时候,大宁都司被裁撤,各卫所纷纷内迁。放弃大宁都司可以说是朱棣北疆战略的一个重大失误,从此之后,狭窄的辽西走廊缺少了屏障。蒙古骑兵可以随意南下袭扰,更是让女真有了崛起的机会。
不过说这些还是太远了,广宁后屯卫从此之后就迁到了义州,和义州卫同处一城。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广宁后屯卫和义州卫之间矛盾不断。义州卫凭着先天优势,逐渐压住了广宁后屯卫。
到了万历朝的时候,广宁后屯卫已经名存实亡,挂名的世袭官员也是苦不堪言,比起寻常的老百姓强不了多少。
何光光更是没有什么本事,十足的饭桶一个。不过窝囊废也有春天。堂兄何光先骤然发迹,竟然成了参将,作为堂弟何光光咸鱼翻生,聚拢了一般**打手,充作卫所的士兵。咋咋呼呼,也有几分威风。
就在几天前何光先给他写了封信,上面提到了张峰的案子,说是差点把他牵连进去,总算是要处斩,松了口气云云……
平时就把堂兄话奉为圣旨何光光一看这个大为光火,一打听张峰的老家正好在大清堡。这位“同志”大人立刻带着手下的打手气势汹汹的前来问罪,想要把张家全都抓起来,替何光先出气。
只是何光光的消息太落后了,他还当张家是一盘小菜,一路杀到了河湾村,见乔铁山不放人,气得他哇哇大叫,指挥着手下人就去攻城。
要是别的村子看到几百人冲上来,或许真会害怕,可是河湾村是干什么的,斗过下山虎,拼过鞑子,哪会把他们当回事啊!
本来听说要抓张家人,大家都憋了一肚子气,怒火都撒在了他们身上,城头冰块如同雹子一样砸下来,一转眼就死伤一大片。
弓箭手嗖嗖放箭,又射死了十几个人。
何光光的手下都是一帮**无赖,欺负老百姓还行,一遇到硬茬子,立刻就崩溃了。村里的士兵一见这家伙这么怂,也不客气了,岳子轩和马如峰领着一队长枪手,一队刀盾兵冲了出来。
这些士兵都深知生存艰难,训练格外刻苦,而且张恪出手大方,每个人士兵一天至少有半斤肉!靠着丰富的营养,这些士兵一个个精神十足,满面红光,训练一个月,顶得上其他军队两三个月。
杀出城之后,就像是一帮小老虎,狂追猛打,何光光手下跑散了一大半,他也无路可去,只能退到大清堡。
何光光被吓得魂飞魄散,屁股上还挨了一箭,别提多狼狈了。他只能一面给何光先写信,一面严加防守,生怕追杀过来。
而乔铁山也没敢贸然行动,毕竟张恪那边怎么样了,他还不知道,就索性退回河湾村,多派人手侦查消息。
将以往的经过说了一遍,乔桂笑道:“我昨天从王大人那里回来,他听说有人来抄家顿时气坏了,告诉我说想抓张家人,必须经过他点头,还要派人捉拿何光光。我就和王大人说一个饭桶,村里的士兵足矣。回家之后,和我爹一说,我们就带着两队兵还有二十个弓箭手来了,要把何光光拿下!”
张恪听完了这话,又气又笑。
“这个何光先可够狠的,还想着抄家灭门!不过可惜了,他灭不了老子,老子先灭了他!”
张恪顿时带着士兵冲到了城下,城头的士兵吓得瑟瑟发抖。
“都给我听着,张恪又回来了,让唐毕出来见我,要是一炷香时间我看不到他,后果自负!”
声音随着北风,传到了城中。谢总旗正在城墙根撒尿,听到了张恪的声音,顿时吓得一泡尿憋了回去。
“是大人,大人回来了,张二郎回来了!”
谢总旗提起裤子撒腿就跑,一路像是兔子一样,冲到了唐毕的家中。
“唐大人,张二郎回来了,备御大人回来了,您看该怎么办?”
谢总旗一路喊着,城中的百姓都被惊动了,不少人一听这话,全都激动的流下了眼泪。
“我就说嘛,备御那么好的人不会有事的,该遭天谴的是何光光这些混蛋!”韩长禄激动地跑到厨房,抓起了菜刀就往外面跑。
“孩儿他爹,你作死去啊!”女人吃惊的喊道。
“没见识的婆娘,我是去迎接张二郎,让他入城!”
……
感谢关月q,逆风,拿根棍走天下,梅花金书友的打赏,小的感激不尽……
第八十二章 杀人立威
韩长禄冲到了院外,只听到一阵乱哄哄的喊声,百姓全都涌了出来。大家兴奋的喊着叫着。
张恪虽然官还没正式上任,但是毕竟从许邦彦的手上把大家救了出来,又打跑了鞑子,提起了张二郎,大家伙全都竖起大拇指。
就在几天前,他们却听说张家倒霉了,最初还有人不信,可是几百士兵凶神恶煞一般的来抓人,这总假不了吧!
不少人暗中替张恪担心,可是他们也没有太特别的感觉,老百姓能如何,不就是忍着过日子吗!
可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不对,何光光跑到了大清堡,第一件事情就是抢掠,他本来就没带多少粮食,又被狠揍了一顿,手里什么都没有。
他的兵就挨家挨户的抢粮食,眼看要过年了,几乎所有人家都会买一点好吃的,别的没有,大年夜的饺子是少不了的!
买三五斤白面,咬咬牙,割窄窄的一条肉,要都是肥肉,都能笑醒了。孩子们眼巴眼望的看着,一年到头就盼着这顿饺子。
何光光领着人冲进来,抢了白面,拿走了肥肉,要是养着鸡鸭的人家就更倒霉了,简直就像是蝗虫过境,什么都留不下。
面对着空空如也的面缸,房梁上孤孤单单的拴肉绳子,多少人都欲哭无泪,盼望一年的美餐就这么落空了。
还有更加要命的,不少家都丢了女儿,转过天在城中的角落,或是城外的乱葬岗子就能看到尸体。
每具尸体无一例外都一丝不挂,雪白的肌肤布满了青紫的伤痕,有点更是残肢断腿,骨头折断。唯一相同的就是眼神里深深的恐惧和怨恨,有几位母亲没法接受女儿的惨死,悄悄喝了卤水,上了吊……
何光光在大清堡不到五天的时间,就天怒人怨,老百姓都恨不得活吞了他们。
当张恪回来的消息传开,愤怒的百姓再也忍不住了,他们拿着农具菜刀,冲上了街头。原本城中的军户更是欢欣鼓舞!
“大人回来了!总算是有人给咱们做主了!”
仿佛是一群委屈的孩子总算是等来了父母,他们像是一道洪流,冲开了城门。
张恪还在外面等待,就看到无数的乡亲跑到了外面,跪在地上,嚎咷痛哭。
“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我们受了欺负啊,您给我们伸冤报仇啊!”
就在众多百姓之中,唐毕也领着人赶了出去,不过他的脸色相当不好看。张恪走的时候,把大清堡的事情托付给他。
可是当何光光领着人来的时候,他一听张峰犯了死罪,又听说何光光是参将的弟弟,他就怕了,虽说没跟着何光光同流合污,但是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何光光去攻击河湾村,又对他抢掠百姓的事情不闻不问。
如今张恪回来了,他还对得起当初的嘱托吗?唐毕羞得满脸通红。诚惶诚恐的跪在了张恪的面前。
“大人,卑职有罪,请大人责罚!”唐毕一个头磕在雪地上。
张恪看着眼前的人,沉吟了半晌,按理说唐毕的确辜负了自己的信任,可是设身处地的想想,一面是参将的兄弟,一面是深陷官司、连备御都不是的毛头小子,能袖手旁观已经很不错了。
张恪面无表情的说道:“起来吧,参将何光先已经被抓起来了,离着朝廷治罪不远了。你马上带着城中的军民,把何光光给我抓起来!”
唐毕听了顿时吓得目瞪口呆,这个张恪还真带着煞气啊,他还是白丁的时候就干掉了百户,还有指挥佥事许邦彦,备御的告身还没下来,就弄掉了一个参将!这也太逆天了吧!
唐毕现在满脑子就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绝对不能惹张恪!
他从地上爬起来,急忙说道:“大人,卑职有罪,这就去赎罪!”
唐毕说着,招呼着手下人又冲进了堡里。这时候何光光已经被惊动了,他带着手下的**打手刚刚冲出来,就和百姓打在了一起。
以往百姓没人撑腰,对他畏手畏脚,现如今张恪回来了,大家都仿佛打了鸡血。
年过花甲的老翁举着拐杖就打,小顽童都拿着弹弓射击。不时有打手被按到在地,只要倒下去,无数的脚丫子就踩了上来,轻者筋断骨折,更有人直接丢了小命。
大清堡全都沸腾了,到处都在追打何光光的人,等到张恪领着人进城之后,战斗已经到了尾声,足有上百人被俘虏,还有几十人被打死打伤。
“抓到了,抓到了!”
有人兴奋的喊道,大家急忙看过去,只见十几个百姓从厕所里面揪出了何光光,把他高高举过头顶,像是抬着一头猪似的,送到了张恪面前。
“大人,这小子就是何光光!”
张恪冷笑着看过去,这家伙和何光先的确长得有些相似,五短身材,顶着一个大脑袋,眉梢下垂,活脱一个囧字,下巴上有几个胡须。
被老百姓扔到了张恪的面前,他还不服气。
“老子犯了什么罪,凭什么抓我,我是指挥同知,我哥是参将,你们这些无知的村汉都不想要脑袋了吗,赶快放了我!”
张恪微微一笑:“你还不知道吗,何光先伙同商人朱金海制造冤狱,屠杀几十名车夫壮丁,已经被扣押在大牢之中,此时说不定正严刑拷问呢!”
“啊!”
何光光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哆嗦。
“你,你撒谎,我哥深受巡抚大人赏识,要提拔总兵的!我知道,你是想骗我,告诉你老子不上当……”何光光疯狂的叫嚷着。
张恪根本懒得搭理他,而是看了看在场的百姓。
“乡亲们,他说没罪,你们相信吗?”
“不信!”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哭喊着跑了出来,跪在张恪的面前,痛哭流涕。
“大人,您要给民妇伸冤啊!”
张恪点点头:“大嫂子,不要着急,慢慢说。”
“嗯,大人,我那苦命的丫头怀了六个月的身孕,三天前回娘家来看我,却被这帮畜生抢走了,我那当家的和他们理论,被踢了一脚,肋骨断了三根,现在还在床上咯血呢!昨天早上民妇还想去找女儿,结果发现丫头的尸体就在家门口,肚,肚子被剖开了,孩子也在边上,六个月啦,都长成人形了,是个小子啊,我的丫头啊,我的外孙子啊,疼死民妇了……”
妇人哭天抢地,一口气上不了,竟然昏倒在地。
旁边的百姓跟着落泪,陆续又跪倒了十个人,一面哭,一面向张恪诉说着心里的委屈,谁都是一肚子苦水。
听着大家的话,张峰和乔福他们都咬牙切齿,怒目圆睁。
“畜生,都是一群畜生!老二,你要是不处置,我看不起你!”
张恪微微一笑:“大哥,你放心吧,大清堡是我张恪的家,有人敢到家里捣乱,岂能放过!”
“说得好!”百姓们一起拍手大叫。
何光光被吓得瘫在了地上,惊恐的喊道:“不能杀我,我是朝廷命官,世袭的指挥同知,你杀了我就等于是造反,朝廷不会放过你的!”
“朝廷真的会管吗?”
“会的,会的!”何光先拼命的点头:“你还年轻,前途无量,穿新鞋不踩狗屎,就放了我吧!”何光光跪在地上,像是小鸡啄米一样。
“哈哈哈哈,你说的不错,要是杀了一个堂堂的指挥同知,这个罪名张恪还担不起!”
在场的百姓突然脸色一沉,难道张二郎不敢杀人了吗?
就在大家疑惑之际,张恪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不杀你,天也会收你。何光光作恶多端,大清堡军民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手撕拳打,竟有一个时辰之多,何光光尸骨无存,只余下一摊血迹,为害民者之鉴!”
张恪说着,老百姓还不明白,一旁的乔福眼珠转了转,顿时扯着嗓子喊道:“大家伙还等着什么啊,都过来,把他弄死!”
一句话点醒了百姓,愤怒的人群冲了上来,大家伙果然按照张恪所说,拳打脚踢,那些苦主扑在他的身上,张口就咬,何光光最初还叫嚷了几声,可是很快就悄无声息。
不到半个时辰,等到暴怒的人群散去,地上只有几根白骨,还有一摊殷虹的血迹,格外的刺目!
百姓们还意犹未尽,盯上了那些俘虏的大手。
“大人,这帮东西抢掠杀人,样样有份,不能放过他们!”
“对,全都杀了!”
听着老百姓的叫嚷,唐毕脸色有些不好看,急忙到了张恪的耳边。
“大人,俗话说法不责众,这可是一百多人啊,要是都杀了,只怕不好交代!”
张恪毫不在乎的笑道:“唐大人,哪有一百多人啊,我只看到了一百多头吃人的畜生!大清堡的士兵听着,把这些畜生都绑在木桩上。”
士兵轰然答应,不多时一百多人齐刷刷的绑在了城墙根,百姓们都怒目而视,恨不得能吞了他们。
大清堡原本的士兵共有两三百人,其中一多半都是农民。张恪从他们面前走过,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你们是大清堡的兵,职责就是保护大清堡的乡亲,这帮畜生在城中肆虐,你们不敢出头,就是窝囊废,不配当张恪的兵!看到没有,这些人就是靶子,冲上去,用他们的血洗刷耻辱!要是不敢上,就永远当缩头的,从军队里面滚蛋!”
第八十三章 阴险的杀招
大清堡在册驻军519名,随着大量的军户逃亡,剩余的士兵也就三百人左右,可是最近接连经过三场劫难:鞑子入寇攻击,许邦彦出卖百姓,还有何光光抢夺劫掠。不少百姓走私逃亡,最后还剩下的士兵不到二百人。
张恪就面对着剩下的士兵大声的说道:“弟兄们,大家觉得二百兵是不是太少了?不!是多了!能保卫家园的勇士一个胜十个,只知道吃粮当兵混日子的,就算成千上万也没用!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以往的事情本官不追究了,今天就是证明你们勇气的时候,去!杀死这些畜生败类,敢下手的一百人还是张恪的兵,不敢下手的,就老实回家,抱着婆娘过你们的小日子,都听明白没有?”
张恪的声音清楚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大清堡的兵全都傻眼了,刚刚一团乱麻下手杀人或许也没什么,可是眼下好端端的人绑在木桩上。
就算是再心狠的人,也没法像杀鸡鸭一样杀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至于那些被绑在木桩上的人更是脸色狂变,忍不住哭天喊地。
“大人,不要杀小的啊,我上有老下有小,求求您了,放我们一条活路吧,小的愿意给您当牛做马……”
一百多俘虏扯着嗓子喊着,鬼哭狼嚎,宛如地狱一般。
张恪的脸就像是冰块一样,没有一丝的变化,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这么杀人是非常不人道的,可是在这个乱世,就必须杀!杀得敌人不敢惹你,杀得你的人死心塌地!
前路多荆棘,我以刀枪对!
“你们还不敢动手吗,那就全都解散了,本官重新招兵也是一样的!”
张恪话刚说完,突然一个年轻人挺身而出。
“大人,杀几个杂碎有什么难的,我谢超来当第一个!”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提着砍刀就冲了出来,这小子一身黑布棉袄,黑黝黝的面皮,动作矫健。
三步两步跑到了一个俘虏的面前,爆喝一声,刀光闪动,砍刀从右耳划过,大半个脑袋被砍飞了,血液脑浆迸溅,溅得少年脸上胸前全都是,浓稠的血腥气刺激得他一阵反胃,小伙子一瞪眼忍住了,转身退到一旁,手里攥着滴血的砍刀,胸脯挺得高高的。
“好!”谢总旗咧着大嘴笑了起来,杀人的小伙子正是他的儿子。他和张恪接触的次数不多,可是也深深被这个年轻人的能量折服了。自己没多大的本事,能升到镇抚或许就到顶了,儿子年纪轻轻,要是能得到张恪的赏识,说不定就有飞黄腾达的几乎。
他拼命的拍巴掌,谢超也得意的看了老爹一眼。
有人带头了,其他士兵也就发了狠,又冲出三五个人,挑选好了俘虏,纷纷下手,一时间血光迸溅,一具具尸体不断倒下去。
张恪不动声色的看着,“去,点一炷香,等到香烧完了,还不敢下手一样逐出去!”
手下人急忙捧来一个香炉,放在了所有士兵的前面。这下子更有压迫感了,士兵们纷纷冲出来,挥动手里的武器,不断的收割生命。
撕心裂肺的喊叫,迸溅的血光,仿佛到了地狱一般,周围的百姓看得心惊肉跳。虽然解气,但是他们也忍不住向后踱步。
就在人群的后面,有一个穿着破麻片,蓬头垢面的少年乞丐偷偷往里面看着。
“叔叔伯伯,这些人弄得一身血有啥好处啊?”
正伸着脖子看的老头摸了摸红鼻子头,笑道:“给别人当兵,最多饿不死吧!不过听说咱们的备御大人可有本事了,河湾村的那些兵天天都能吃到肉,没看到吗,四周的那些军爷就是!嚯,个顶个的像是牛犊子似的!”
“有肉吃啊!”
乞丐的两只眼冒出了贼亮的光,上次吃肉是在什么时候?差不多是半年多之前吧,和几个乞丐一起杀了条野狗,他拼死拼活的就抢到了一个后腿,那个味道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当兵,吃肉,吃肉,当兵!
乞丐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可是眼看着士兵冲上去的越来越多,剩下的俘虏越来越少,根本没有什么机会,乞丐急得抓耳挠腮,上蹿下跳。
一炷香快烧到了尽头,剩下的俘虏也不到十个了,城墙边上全都是残肢断腿,鲜血流成了河。有的俘虏干脆已经被吓死过去了,这时候有个三十出头的老兵举着刀刺向了俘虏的胸膛。
这个俘虏非常壮硕,他的一刀只插进去两寸多深,竟然断掉了,健壮的俘虏拼死挣扎,竟然把木桩拔出来。他带着伤,双手还被捆着,歪歪斜斜的跑了出去。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全都吓得四散奔逃。
就在这时候,乞丐眼前一亮,梦寐以求的机会终于来了。他迈开双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冲了过去。
砰!
硕大的俘虏被撞倒,乞丐也被弹出去一丈多,他也顾不得疼痛,从地上爬起来,猛扑到了俘虏身上,伸出双手,就奔着俘虏的脖子掐去。
大汉双手被捆着,只能拼命的扭动脖子,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看着乞丐,可是乞丐比他还要疯狂,双手死死的扣住,掐得大汉脸都青紫了!
“我要杀了,我要当兵,我要吃肉!”
乞丐疯狂的吼着,一旁的百姓看得都瞠目结舌。
就在此时一炷香烧完了,张恪大声的喊道:“时间到了,停止杀人!”
这话出口,乞丐身下的大汉吐着舌头,还没有断气,乞丐急得红了眼睛。
“老子要当兵,你给我去死吧!”
他一口咬在了大汉的脖子上,腥臭温热的血液沿着牙缝迸出,乞丐满嘴都是可怕的红色!
周围的百姓全都像是看疯子一样,盯着这个乞丐。
一炷香的时间,一百零七名俘虏被杀,也就标志着一百零七人通过了选拔,成了张恪的兵。
唯一特殊的就是那个乞丐,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处理他。
张恪迈着大步走到了他的后边,这小子还在拼命的咬着大汉的脖子。
“松开吧,本官要的是有血性的兵,不是食尸鬼!”
听到了张恪的话,乞丐从大汉身上滚落,一张口竟然吐出了几块脆骨。
“大,大人,小,小的过关了吗?能不能当兵吃肉?”
“嗯!”张恪微微一笑:“乔福,你带着他去洗一洗,这小子有股狠劲,值得好好训!”
“遵命!”
士兵的选拔虽然是结束了,可是却在每一个大清堡百姓的心头刻下了深深的一道!张恪狠辣无情,让人颤栗。不过要不是有他,只怕他们就要被何光光那样的人抢光,杀光了!
转过头张恪更是宣布拿出三千两补偿百姓的损失,城中每家发二两银子,通过选拔的士兵每家五两银子,白花花的银子拿在了手中,大家心头最后的疑虑也都消散了,只剩下死心塌地的听张恪话。
大清堡和河湾村全都铁板一块,张恪也算是有了一点根基,放心地把老娘接回了大清堡。
沈氏见到了张峰,娘俩抱头痛哭,虽然不是亲生骨肉,可是沈氏一直都一视同仁,又共同患难,简直比亲儿子还亲。
一家人总算是团圆了,乔铁山见到两个侄子都没事,更是开怀大笑。
“大侄子平安无事,二侄子又升了备御,再加上过年,这是三喜临门!嫂子,我看该好好庆祝一番!”
沈氏也频频点头:“铁山兄弟说得对,也别我们一家乐呵。恪儿,多拿点银子,卖几十头猪羊,家家户户都分点肉,让大家伙过一个好年!”
沈氏吩咐下来,张恪忙不迭的答应,手下的这些兄弟全都动了起来,跑到十里八乡,甚至到了义州,大肆的购买肥猪,简直就像是暴发户一样。
就在所有人喜气洋洋的时候,张恪的心却没有放下来,整天坐在书房里发呆。
“二弟,你还在担心官司的事情?”张峰忍不住问道。
“是啊,大哥,虽然咱们证据确凿,可是对方已经湮灭证据了,最后是个什么结果,还要看京城的意思,旨意一天没下来,就不能说赢了!”
张峰也只能拍拍二弟的肩头,兄弟俩相对闷坐,尽管等待的滋味不好受,可是还要忍着熬着!
……
“干爹,洪大人来了!”
小酉子说话之间,洪敷敎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跑到了书房。张晔手里正拿着一本金刚经念诵着。
“张公公,你怎么还有这个闲心啊,大事不好了!”
张晔急忙放下了经书,忍不住问道:“洪大人,有什么事情?”
洪敷敎脸色铁青地说道:“我们被朱家给耍了,朱金海押运的车队是给宫里办事的!”
“什么?”张晔一下子瞪圆了眼睛:“洪大人,张峰不是说装的是废铁器吗,怎么成了给宫里办事了?”
洪敷敎也顿足捶胸,悔恨的说道:“我这两天又抓了朱家的两个账房,查了账目,发现他们要往宫里送一批皮草和东珠,给圣上做衣服,给娘娘们做首饰。”
张晔紧锁着眉头,“这和废铁器有什么关系?”
“我的张公公啊,关系大了,这些东西要从建奴手里买,朱家就是用废铁器去换皮草东珠的!”
“啊!”
张晔一听,顿时吓得瘫在了位置上,从里到外都冰凉冰凉的。
“魂淡啊,他们不知道这么干会有辱圣明啊,他们都疯了!都该死啊!”张晔歇斯底里地狂叫着。
第八十四章 万历的笑容
洪敷敎卯足了劲头要把辽东的黑幕掀开,朱金海疯了也没有挡住他的脚步,上奏说了张峰的冤案之后,又查封了朱家的三处产业,搜到了大量的账本。
洪敷敎本以为是大有收获,能顺藤摸瓜,就能揪出更多的人。他领着一帮账房,不眠不休的查了两天,等到老先生红着眼珠子看结果的时候,吓得差点趴下!
他的确是抓到了一条大鱼,只是这条大鱼太大了,大到跳过了龙门,直接成了真龙天子!
按照账册记载,朱家每年要给皇宫提供东珠五斗,貂皮二百件,其余山珍土产要二十车。
往年朱家都能正常供应,可是自从老奴作乱之后,大明官方就停止了贸易。可是宫里的用度却没有跟着调整,相反不少太监还加着码的要!
朱家不敢得罪宫里的人,只能想办法走私,偏偏老奴不缺金银,缺的是铁器,缺的是药品,因此就有了这桩走私。
如果张恪在这里,对这种情况他一点都不会陌生,当初沈青烟就说过这种事,只不过她家负责的药材而已。
张晔看着洪敷敎的账单,顿时瞪圆了眼睛。
“这,这算什么事啊,朱家岂不是成了为主子办事的忠臣了吗?”
洪敷敎顿时瞪圆了眼睛,气呼呼说道:“张公公,话不能这么说,朱家走私铁器,就是败坏大明的江山,就是死有余辜!”
张晔一阵苦笑:“洪大人,咱家不和你争论什么家国天下的事情,咱家就问你主子万岁爷会怎么看?”
“这……”
洪敷敎也不是笨蛋,怎么想不明白。朱家是给宫里办事,那就是尽忠,可是他偏偏又用最不应该的手段。重罚朱家,那是宫里人逼着他们这么干的,不罚朱家,怎么向天下臣民交代!
堂堂的皇帝就被逼到了墙角,左右不是。
洪敷敎忍不住叹口气:“张公公,永贞当初就分析过这种可能,只是我想着他们不敢如此丧心病狂,竟然敢把脏水泼到皇宫,牵涉上皇上。看来都是我失策啊,张公公,下官最担心的就是一旦宫里知道了这个事情,万一给压下去了,只怕对我们不利啊!”
其实何止不利,如果按照宫里办事的德行,天大地大,皇帝面子最大!这种有损圣明的事情一定要尽快了结!怎么办呢,涉案的人员干掉,牵涉的官员调走,真相也就彻底淹没了。
只是这样皇帝的面子保住了,其他人可就危险了,张恪两兄弟,甚至包括洪敷敎,还有张晔,都要有麻烦!
洪敷敎想通了其中的问题,就像是三九天掉进冰窟窿里,从里到外那么冷!
“张公公,下官以为当务之急是向宫里说明辽东的情况,不能让他们被几个商人给牵着鼻子走。一旦没法继续查下去,那些人势必反扑的更厉害,你我还包括永贞,贺总兵他们就有麻烦了!”
张晔哪里不知道事情的严重,只是他很明白,要是依照洪敷敎所说,不但没法让宫里改**度,还会惹来麻烦。
人家和你讲利益,你去和人家讲道义,会听你的才怪呢!
张晔焦急的在地上走了几圈,走到了桌案前面,他突然看到了金刚经下面压着的一封信,顿时张晔就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哈哈哈,洪大人,你不用担心了,永贞早有办法留下来了,这小子真是料事如神啊!”
洪敷敎也瞪圆了眼睛,急忙问道:“张公公,永贞给你什么东西了?”
张晔拿着信封要给洪敷敎,却又收了回来。
“洪大人,不是咱家不给你看,只是这玩意太重要了。咱家本想着研究明白了,再给宫里送去,现在看来时不我待,必须马上送去了!”
看着张晔宝贝疙瘩儿似的神情,洪敷敎忍不住在心里呐喊:我到底教了一个什么样的妖孽啊!
“张公公,能行吗?”
“哈哈哈,放心吧,咱家会安排人手亲自送给老祖宗。干爹什么都好,就是一门心思的伺候主子,别的事都不愿意管,不过这东西到了他老人家的手里,也不能不管!”
张晔急忙叫来了手下,立刻将信封好,用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前往京城。
等着信送了出去,张晔笑着说道:“洪大人,张恪可是你教出来的学生,这小子在你那都学了什么啊?”
洪敷敎也被问得瞠目结舌,嘟囔了半晌,勉强憋出一句话:“此乃天授!”
……
岁末年终,京师的家家户户都沉浸在过年的喜悦之中,辽东的惨败距离老百姓还是太远了,他们还是一门心思过自己的小日子。送走了灶王爷,打扫屋子,蒸馒头,包冻饺子,忙得不亦乐乎。
街道上不时传来几声鞭炮响,伴随着孩童纯真的笑容。
百姓人家热闹,可是在这种当今最伟大的城市中心——紫禁城,却是一片的愁云苦雨。太监和宫女们只敢在私底下说笑,生怕触了霉头。就在过去的一个月之中,已经有五六个小太监被打死了。
登基四十七年的万历皇帝病了,就在萨尔浒战败的消息传来,这位老皇帝在群臣面前还勉强撑着,可是回到了寝宫就吐了一口血。
本来就孱弱的病体,更是雪上加霜,入冬以来,万历经常昏迷不醒,每个人的心头都有了不好的预感,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
雕栏画栋的寝宫之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监拿着一个温热的手巾板,转身向龙床走去。
在龙床上躺着一个方面大耳的老者,胡须花白了,鬓边也爬满了老年斑,尤其是白胖的脸上没了光彩,松散的皮肤耷拉下来。
老太监刚到龙床前面,伸手换手巾板,突然龙床上的人无声无息的睁开了眼睛。
“陈矩,到了大年三十吗?”
老太监听到了声音,先是一愣,随即老泪住不住的流淌下来。
“没出息,那么大岁数了,哭什么啊!”
老太监慌忙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老奴没哭,老奴是高兴啊!主子万岁爷,今天是腊月二十七了,睡了两天,不算长!”
“呵呵呵。”万历皇帝轻轻笑了笑。
“皇帝就是孤家寡人啊,盼着过年有什么意思,不过是离着棺材又近了一步罢了!”
陈矩慌忙跪倒,说道:“主子万岁爷,您老还要长命百岁呢,可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哎,古往今来,哪个帝王是长寿的啊!”万历苦笑了一声:“不说这些烦心话了,让他们都进来吧,有些公务交代清楚了,也好过年!”
陈矩急忙点头,早有小太监去传旨了。不多时就有一阵脚步声,几个人快步走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老者是首辅方从哲,他的身后跟着吏部尚书周嘉谟,户部左侍郎李汝华。另外一队领头的是司礼监首席秉笔汪海林,他的身后跟着两位随堂太监。
这些人战战兢兢的到了寝宫里面,齐刷刷的跪倒在龙床起来。
“老臣(奴婢)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沉默了半晌,万历的声音悠悠传来,“都起来吧!”
众人全都爬了起来,小太监急忙给方从哲搬了一把椅子,让首辅大人坐下。
“朕这些日子昏昏沉沉的,朝廷大事,千头万绪,都辛苦了!”
首辅方从哲听着皇上有气无力的话,心里直冒苦水。
“陛下,臣等不过是略尽本分而已,这九州万方的担子还在陛下肩上,臣等都盼着陛下早日康复呢!”
万历微微摇摇头:“哈哈哈,首辅这是在安慰朕啊!你们都说说吧,有什么要事!”
方从哲偷眼看了看一旁服侍的陈矩,心说皇上的身体究竟能不能撑得住啊?见到陈矩微不可查的眨眨眼,方从哲顿时有了底气。
“陛下,自从熊廷弼到了辽东之后,整军经武,颇有成效,只是消耗军饷有三百万之巨,户部缺口在一百二十万两,请陛下准许增加辽饷!”
方从哲说完,万历又沉默了半晌:“加吧,加吧,让百姓苦点,总不能苦了将士吧!”
方从哲继续说道:“陛下,自冬月以来,各地聚集京中饥民不下三万人,每天都有增加,急需赈灾;山东,河南,山西等地闹了灾荒,也需要赈济;辽东的镇江和宽甸等地的新募兵四散逃窜;浙江显倭寇作乱,抢掠商船二十余艘,杀戮百姓百余人……”
这些人纷纷上奏,不过归结起来都差不多,就是告诉万历,您老人家的天下已经千疮百孔,民不聊生。
上奏了一个多时辰,到了最后万历干脆都懒得开口了,太阳穴上的青筋忍不住崩起。
“不要说了,难道堂堂大明就没有好消息吗?”
大家伙面面相觑,全都不吱声!
万历腻歪的摆摆手,无力的说道:“都下去吧!”
众人正要跪安,这时候一直在床边看着的陈矩突然笑道:“主子万岁爷,也不是没好消息,奴婢刚刚就听说在义州打了一个胜仗,砍了一百来颗脑袋!”
“一百来颗,不是老百姓的吧?”
陈矩慌忙跪倒:“启禀主子万岁爷,绝对不是,立下这个大功的是一个年轻的书生,似乎叫做张恪,他领着义民痛击来犯鞑子,砍了九十多颗人头!”
一直躺在龙床上的万历听到这话,突然挣扎着要坐起来,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哈哈哈,我大明不是无人啊,一定要重奖!”
第八十五章 天子一怒
万历靠着枕头,勉强坐了起来,脸上还带着欣慰的笑容。
“好啊,陈矩,你说这个张……”
“张恪!”
“对,你说他是个书生,怎么能领兵打仗,还杀了近百个鞑子啊?”
陈矩微微带笑,说道:“主子万岁爷,老奴偶尔听说了两句,这些天一直伺候主子,也没过问,想必汪公公知道的更清楚。”
轻轻一脚,皮球骨碌碌到了汪海林的脚下。其实就在陈矩提到张恪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心头就是一颤,嘴角忍不住抽搐。
按照大明的规矩,大功要巡按御史在两个月核查完毕,小功一个月,然后登记造册,上报兵部,再确定奖赏,忙活完至少要几个月的时间。
不过义州的胜利有王化贞亲手运作,在半个月之内就送到了京城。汪海林身为首席秉笔,还管着东厂,有什么风吹草动,他肯定最先知道。
汪海林看到了捷报之后,简直喜笑颜开,眼看到了年根儿,正愁没有好消息告诉主子呢,有了这个捷报,这个年也就好过了。
汪海林都拟好了奖赏的办法,不巧的是万历这些天病得昏昏沉沉,他一直没有机会……
直到两天前,和他关系最好的辽东监军何汴派心腹秘密进京,把张峰的案子原原本本告诉了汪海林。
汪大太监一听,顿时气得脸色铁青。
“饭桶,都是饭桶,何汴他的脑袋被冻住了吗!怎么连一个区区的把总都办不了,他这个监军太监怎么当的?”
送信的小太监浑身颤抖,拼命的磕头:“二祖宗,干爹也没料到张公公会突然插手……”
“废物!”汪海林毫不客气的说道:“怎么就料不到?洪清泉去了辽东,咱家没告诉他吗?主子万岁爷对辽东起了疑心,想要清查,这时候怎么能出纰漏?让一个小小的白丁给翻了案子,咱家就没听过这么荒唐的事了!简直丢内廷的人,无能,饭桶,废物!”
汪海林破口大骂,小太监吓得浑身哆嗦,一句话都不敢说。
好半晌,汪海林总算是勉强压住了怒火,说道:“那个朱金海不是疯了吗?再把小五子也弄死,没了证人,抓不到他监军太监。要是清查,拿几个当官的,还有朱家人的脑袋顶罪,咱家看也就够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放办事放聪明一点!”
汪海林的主意和张恪猜的其实差不多,断尾求生,这是最正常的选择。
跪在地上的小太监急忙说道:“二祖宗,干爹说了,放在以前没事,只是这次决不能追查!不然,不然……”
“不然怎么样,还能牵连到咱家吗?”
小太监也不敢说话,从怀里急忙掏出了一本账目,送到了汪海林的面前。
“二祖宗,请您看看这个!”
汪海林接过账目,皱着眉头翻着,越翻他的脸色越难看,像是涨得通红,紧跟着气得铁青,到了最后竟然变成了没有人色的惨白!
不愧是内廷的二号人物,变脸的本事比起川剧都一点不差!
也由不得汪海林不如此,这份何汴给他的账本记录的内廷在辽东采购的物资。这些年来宫里需索无度,为了满足宫里的庞大胃口,辽东的商人和官员勾结起来,大肆的贸易,将盐铁瓷器布匹棉纱贩售到女真和蒙古诸部,其中老奴就占了七成以上。
贸易的暴利大半都落到了内廷,落到了汪公公的腰包!
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向朱家要东珠和皮草就是汪海林的主意。一旦追查起来,他也少不了麻烦。
“哼,何汴他是猪脑子吗,让他们送东珠和皮草,他们就走私铁器给老奴!简直是自掘坟墓,不可救药!都是一群猪脑吗?”
小太监磕头作响,哭道:“二祖宗,朝廷禁绝和东奴的贸易,底下人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呸!”汪海林狠狠的啐了小太监一口。
“还有脸给他们说情?难道看不明白吗,那帮商人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他们这是在威胁咱家啊!”
汪海林伺候万历十多年,他把万历的心思都摸透了。万历幼年的时候被张居正压得太狠了,使得这位皇帝从心里有股子争强好胜的劲头,三大征都打赢了,其实极大地满足了万历的虚荣心。
直到老奴在辽东崛起,万历已经老了,已经力不从心,可是他还想着再来一场辉煌的胜利,给他的帝王生涯画一个完美的句号,也给后代子孙留下一个太平盛世!
正因为如此,万历才会迫不及待的让杨镐出战。
萨尔浒!
一切的希望都破灭了,万历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身体一下子就垮了。
万历毕竟做了快五十年的皇帝,比起他的孙子崇祯可要英明多了,失败了,万历是懂得反思的,懂得找问题的。他隐隐约约的也知道辽东定然有严重的问题,才会派遣洪清泉去辽东。
汪海林的心里都有数,他又看了看账本,不动声色的问道:“何汴他想着怎么办?”
“干爹想着既然要查,不妨就让他们查下去,只要查到了朱家是替主子万岁爷办事,一切都是宫里让的,那帮人自然就不敢查下去……”
“放屁!”
汪海林突然飞起一脚,把小太监踢出一溜滚儿。
“何汴这头猪,要是把事情扯到了主子身上,有辱圣明,那才是逼着主子查,不查个水落石出都不行了!到时候他的狗头落地,咱家也保不了他!”
其实不止何汴,一旦查下去,扯出辽东的黑幕,等于是触动了万历最大的心病。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哪怕这条龙老了,病了,糊涂了,可是只要一个念头,就足以让他粉身碎骨了!
汪海林呆坐了半晌,才说道:“你去告诉何公公吧,赶快湮灭所有证据,不要搞什么小算盘了,往宫里扯那才是找死呢!咱家会尽力压住案子,不让万岁爷知道。”
汪海林不耐烦的摆摆手,像是赶苍蝇一样,打发走了小太监。坐在椅子上,三角眼不断射出愤恨的光,拳头攥得咯蹦蹦作响。
“老祖宗啊,老祖宗。你这些年不显山不露水,却偏偏把江南织造局的肥差都捏在手里,儿子我是看得到吃不到啊!偏偏能吃到的辽东,又是烫手的山芋,端得好算计!”
每句话几乎都是从汪海林的牙缝挤出来的,苦思了半晌。
“来人,去内阁,咱家要见方首辅!”
……
汪海林和方从哲已经约好了,把辽东的事情暂时压下去,案子不提了,张恪的功劳也压下去了。只要等到风潮过去了,或者万历的病更重,几只蝼蚁就不在汪公公的眼里了!
只要东厂随便安排个罪名,就能轻松除掉,一切都十分顺利。半只脚都迈出了鬼门关,陈矩竟然又活生生的把汪海林给拉了回来!
那个白发苍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老祖宗,下起手来真是狠辣到了极点,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咬人的狗儿不露齿!
“汪海林,吃败仗的事情有隐瞒的,怎么打胜了反倒不好说了,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奴婢不敢!”汪海林只能咬着牙说道:“启禀主子万岁爷,奴婢在几天前就得到了报告。的确有一批从炒花部归来的义民到了大清堡,结果鞑子紧跟着杀来,河湾村的新任里长张恪率领义民以水筑城,以冰临敌,打死打伤鞑子百余人,砍下头颅近百具。广宁参议王化贞已经上奏朝廷,奴婢想着等到人头送到了京城,点验完毕,再像主子报捷!”
万历听完点点头:“好啊,总有人说辽东苦寒,这个张恪竟然能巧妙利用天气,也是一个奇才,辽东缺兵少将,出了人才,不能不用,你们都想好了要怎么赏赐吗?”
这句话刚出口,陈矩突然跪在了龙床前面,慌忙说道:“主子万岁爷,依老奴看,不要赏张恪什么了,能赦免他兄长的罪名就感激不尽了!”
“罪名?什么罪?他的兄长又犯了什么罪?”
万历的目光快速扫过了陈矩和汪海林,聪明莫过帝王,手下这两大太监都太反常了!愿意抢功的汪海林闭嘴了,不声不响的陈矩怎么多事了!
这个张恪到底牵涉到了什么?
最后万历的目光落在了首辅方从哲的身上。
“方首辅,你和朕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从哲早就感到了万历咄咄逼人的目光,他慌忙拜倒在地上。
“老臣刚刚接到了辽东经略熊廷弼,还有监军佥事洪敷敎上的折子,提到了一桩冤案。”
“冤案?给朕说说!”
“是!总兵贺世贤的部下把总张峰奉命巡视边境,查获了一支走私废铁器和药品的商队,把总张峰就把商队扣下。在三天之后,巡抚周永春等人去亲自查验,结果发现车上竟然装得全是粮食,商人朱金海又悬梁自尽。周永春就治了张峰盘剥商人,致人死命的罪!”
“嗯!”万历问道:“这个张峰就是张恪的兄长吧?”
“没错,张峰定罪要问斩的时候,张恪和监军佥事洪敷敎一起了到了沈阳,以斩杀武将必须上奏朝廷为名,阻止行刑。在其后的两天多,张恪接连找到案情疑点,更是抓住了炸死的商人朱金海,如今参将何光先,还,还有监军何汴的手下小五子全都被抓了,正在审讯……”
方从哲正在说着,可是偷眼看去,只见万历脸涨得通红,牙齿咬得咯咯响。
“好啊,真是好啊!怕朕败得不够惨,给建奴送铁器,真是太好了!”
万历喊着,身体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陛下(主子)!快传太医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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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简在帝心
寝宫内灯火昏暗,太医和小太监们早就退出去了,只有陈矩留在了万历的身边。老太监坐在绣墩上,闭目养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龙床有细细的声响,老太监像是条件反射一样,急忙睁开眼睛,一步到了床边,不愧是内廷的总管,衰朽的老人竟然比年轻人还矫健。
“主子,您可算是醒了!”
万历睁着双眼,死死的望着棚顶。
“汪海林呢?”
“启禀主子,他去查案子了,听说把好些给宫里办差的商人都抓了起来。”
“把他叫来,朕要问话”万历冷笑了一声。
陈矩慌忙说道:“主子,千万不成啊,您刚刚醒过来,身子骨还虚弱,万一要是被气到,奴婢们可万死难赎啊!”
老太监跪在面前哭哭啼啼,伺候自己几十年的人了!
万历苦笑了一声:“不让找就不找。查案?有什么好查的,身为厂公连这点事都弄不清?除非他本来就不想弄清!”
从语气之中可以听出,万历已经怒火中烧。
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摆在面前,陈矩和汪海林已经明争暗斗多少年了,万历终于讨厌汪海林了,只要再烧把火,说不定……
话到了舌头尖儿,老太监却生生忍住了,没有多嘴。只是低着头,一语不发。
万历侧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陈矩,你为什么不让朕拿下汪海林,好好的查查他。”
“主子。汪公公多年殚精竭虑,一心一意的侍奉着主子,就因为辽东一个小案子拿下内廷秉笔,奴婢以为不妥!”
万历叹口气,笑道:“果真是跟了朕这么多年,懂得大局!”
“奴婢不敢当主子的夸奖。”
万历突然脸色骤然一变,冷笑道:“陈矩,你以为朕真的在夸你吗?别以为朕不知道,说,你替张恪说话,让朕查辽东,是不是藏了私心?想着借机对付汪海林?”
都说伴君如伴虎,尤其是万历这种受伤严重的病虎,更是格外的敏感。刚刚还在骂汪海林,现在又怀疑上陈矩了,变脸比翻书还快。
好在老太监经验丰富,急忙说道:“主子,老奴只想着一心一意的伺候主子,不想扳倒任何人!只是老奴不想看着一群硕鼠再败坏您的江山了,不忍心再欺瞒主子,还请主子明察!”
老太监跪在眼前,痛哭流涕,老泪纵横,就连万历的心都软了,沉吟了半分钟,叹道:“快起来吧,朕身边的人就属你伺候朕的时间最长了,也最实诚,你把辽东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和朕说说……”
“主子,是不是把汪公公叫过来……”
“不必!”万历微微一笑:“你是内廷总管,干儿子又在辽东,你要是不知道辽东的情况,朕就让你去守皇陵!”
陈矩慌忙说道:“主子,老奴的确知道一些辽东的情况。”
“嗯,正好朕也睡够了,你就说说吧。”
陈矩急忙点头,将张峰的案子原原本本的诉说了一遍,万历仔细听着。
“真没有想到,我大明的商人竟成了老奴的帮手,败坏大明的根基,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此时硕鼠实在是可杀不可留!”万历怒火中烧,说道:“既然如此,为何汪海林犹犹豫豫的,一副生怕让朕知道的样子?”
“这个……”
“讲,没什么不能说的!”
“是,主子,涉案的朱家是皇商,他们帮着宫里办事,听说他们走私,也是为了进贡宫里的东西。奴婢以为汪公公那是担心有些不明真相的人胡说八道,有辱圣明!”
万历微微一笑:“哼,担心有用吗,朕都管不了天下人的嘴,更何况是你们!别以为朕的宫里就铁板一块,周围那么多大汉将军,还有伺候的太监宫女,一个个不声不响,说不定就是谁的人,朕说了什么话,宫里出了什么事,都瞒不住!信不信,明天就会有人谈论朕今天在奏对的时候,昏过去的事情!”
陈矩急忙连连磕头,哭着说道:“主子万岁爷,老奴这就告诉下边的,谁敢多嘴多舌,立刻处斩,绝不宽贷。”
万历无力的摇摇手:“不必了,让他们说去吧,辽东的乱局朕不能不管,朕不能当糊涂蛋!”
万历咬牙切齿,眼神之中喷出了火焰。掌握大明朝近五十年,他的心中充满了骄傲,可是萨尔浒一战,将万历的光环打得粉碎,就像是一柄淬了毒的刀子扎在了心头,每时每刻都在流血。
陈矩咬了咬牙,磕头说道:“启禀主子,根据张晔的奏报,辽东上下勾结在一起,有文官,有武将,有商人,有内廷,这一案子牵涉到方方面面,只怕查下去要大开杀戒,清理辽东官场才是!”
饶是万历做好了准备,可是听完了陈矩的话,他还是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脑袋一阵阵的变大。如果倒退几年,或许还有精力彻底整顿,只是眼下病入膏肓,还有那个能耐了吗!
尤其是辽东已经烂到了根子,又有老奴虎视眈眈,如果官场真的乱了,对大明未必是福啊!
辽东的一团乱麻,越想越头疼。
想着想着,万历突然说道:“陈矩,此案背后牵连如此之广,按照你的性子,多半会和汪海林一样压下去吧!你为何又提出来,是不是收了人家的好处?”
万历本来是闲问了一句,哪知道陈矩竟然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老奴的确收了好处。”
“哈哈哈,送礼送到朕的大总管手里了,那和朕说说,给你送了多少银子?”
“不计其数!”
“你可是朕的总管啊,多少钱没见过?不计其数!?你不嫌丢人啊!”
陈矩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托在掌上。
“主子万岁爷,奴婢虽然见过不少银子,可是奴婢没见过聚宝盆!”
“聚宝盆!?别和朕打哑谜了,赶快说吧。”
“请容老奴给主子念一封信。”
陈矩从信封里抽出信,开始念了起来。刚开始万历还闭眼听着,可是到了后来,竟然觉得陈矩念得不过瘾,直接抢了过来,仔细的看着。
这封信正是张恪所写,里面的内容主要有两条,第一就是白银流入的问题,张恪简单介绍了自从隆庆开关之后,五十多年的时候,前后流入大明的白银数以亿计,西洋商人带着整船的金银来到大明换取丝绸、瓷器。
对外贸易别人也说过,没什么出奇的,可是接下来的第二点却让万历大开眼界。张恪用大篇幅介绍了三方套现的问题。
大明朝规定金银比价是十比一,不过在实际当中,由于白银缺口太大,造成银价高涨,甚至到了六比一、五比一的兑换比例。而欧洲同期的银价差不多只有明朝的一半。
因此欧洲的商人就把从美洲开采的白银运到了大明,换成黄金,单程就有一倍的利润!这也是隆庆开关之后,白银流入,黄金外流的原因。
洋人靠着套现,轻轻松松赚钱,看得万历眼红心热,大明能不能也赚这个钱呢!
张恪在后面完美解答了万历的困惑,问题的关键还在日本身上,这个小小岛国曾经大量的生产白银黄金,一度占到了世界三分之一的份额,也是中国白银的来源之一。
日本的金银兑换比例比起中国还要离谱,基本在五比一左右,也就是说拿着中国的白银去日本兑换黄金,有百分二十以上的利润,对于一般商人相当可观!
不过张恪那是实心财黑之人,他给万历出了一个更好的主意,原来日本的幕府规定金银价格在一比十左右。只是一些强大的藩阀,坐拥金山银山,根本不在乎这个规定。更何况还有金银黑市的存在,不少西洋商人也去日本套现获利。
张恪的想到的赚钱路子就是拿着一笔银子到藩阀手里换成金子,然后再用金子去幕府换银子,然后用银子再去换金子……
如此循环往复,只要拿出一点本钱,就用日本的钱掏空日本,同时提供源源不断的金银给大明!
“奇才,天纵奇才!”万历看完了这个计划,激动的都要哭了!心绪久久不能平静,张恪这个名字彻底被万历记在了心上。
第八十七章 新年大礼包
平整的空地周围,摆满了刀枪架子,长短兵刃,打熬力气的石锁等物,一应俱全。
场地中间几十号年轻人围成一个圈子,在圈子中间站着一个高壮的汉子,大声说道:“劈挂拳是戚爷爷在军中倡导的拳术,最重实战,招数简洁实用,大开大合!下面我就演练一番,你们都好好看着!”
张峰说着摆出一个起手式,随即身形转动,招数绵绵不绝的施展开。张恪仔细的盯着,他只觉得大哥行拳气势磅礴,势不可当。
以腰为轴,两臂条直,放长击远,以长制短,两臂大开大合,大劈大挂,两臂交劈,势如破竹,劲猛沉实,能放能收。练到了精妙之处,闪展腾挪,起落钻伏,有鹞子穿林之巧,狸猫扑鼠之妙,倒翻五擂之猛。
周围的兄弟们看得眼睛都直了,不时拍着巴掌,大声叫好。
张恪也频频点头,大哥的拳法步伐稳健,攻击凶猛,直来直去,正适合军队作战之用,和后世那些花里胡哨的招数完全不同,看起来行云流水,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其实张恪也了解一些搏击的技法,不过他对那些武术套路并不怎么在乎。武功再好也怕菜刀,搏击不就是以快打慢,以强打弱吗!传统武术吹得神乎其神,多少武术家走到黑胡同里,一样被**暴打。
可是看了大哥的演练,张恪心中的念头隐隐的改变了,武术的确有过人之处,有些招数明显在军队作战的时候能用得上。张恪不知觉得伸出双手,跟着张峰的动作模仿起来。
一趟拳打了一刻钟,张峰终于收招了,浑身上下热汗用处,透顶都冒起了白气。周围的弟兄们纷纷拍手叫好。
“打得太好了!”乔福一蹦三尺高,大声的拍手叫好:“峰哥,你的拳法可比我爹厉害多了,赶快教教我吧!”
“哈哈哈,我这功夫还不到家,没法做到气不常出面不更色,比起名家差远了,不过教你们还是足够了。这劈挂拳讲究前掩胸、后走横,上挂耳、下护裆,滚肩闪劈反扯劲,搂膝绕步把人伤。”
张峰说着把招式一一拆解开,大家伙全都跟着练习,张恪也不例外。足足练了一个多时辰,乔福、岳子轩、吴伯岩、谢超等人都记住了前几招,不停的反复练习。
张峰看着点点头,拉着张恪到了一边,笑道:“二弟,他们练他们的,大哥有点好东西,你想不想学?”
哪个男人没有点武术情节啊,张恪一听毫不犹豫的点头:“大哥,你有什么好东西赶快拿出来吧!”
张峰微然一笑:“老二,听说过石敬岩石大人吗?”
张恪微微蹙着眉头,这个名字他的确有些印象,似乎是明末的一位武术家。
“是不是枪法很高明的那位?”
“哈哈哈,没错,石大人枪法卓绝,人称石家枪,那是和杨家枪并称的!”张峰说道这里有些自豪的拍着胸脯,笑道:“世人都知道石大人枪法好,其实石大人的刀法更加绝伦。前年他去辽东和贺伯父切磋武术,大哥侥幸从石大人手里学了一套刀法,一共八招,叫做春秋八法,传说可是关老爷的绝技,老二,你想不想学?”
身在乱世,又带兵打仗,武术就是保命的本钱,张恪怎么可能不学呢!不过看到大哥嘴角玩味的笑容,似乎像是钓到鱼的老翁一般。
张恪道:“大哥,你说吧,想让小弟帮你办什么事?”
被张恪道破了心思,张峰挠挠头,嘿嘿笑道:“老二,咱们是兄弟,大哥肯定会教你的,不过想请二弟帮我一个小忙,就小小的一个!”
“说吧,只要能做到,我一定帮忙!”
“你保证行的!”张峰红着脸说道:“二弟,在沈阳的时候,我看上了一个姑娘。”
“好事啊!”张恪笑道:“咱娘天天念叨亲事,你有了意中人,那就更好了,马上下聘礼!”
“唉,老二,要是这么容易就好了!”张峰抓着头发说道:“听说那姑娘的爹是个举人,根本看不起武夫,有参将和游击去给儿子求亲,都被赶出了门外。人家说了,他是举人,姑爷怎么也要比他强!”
比举人强,那就是进士相公啊!
张恪偷眼看了看大哥,就凭他的墨水,再读十辈子也别想考进士!
“大哥,咱换一个成不?”
“不行!”张峰断然说道:“老二,不怕你笑话,我在庙会见过她一次,那,那叫什么来着,对了,一见钟情!那个眉眼,那个身段,简直和梦里的仙女一样,我当时就发誓,非她不娶!”
“看不出来,大哥还是痴情的人!”张恪笑道:“行了,这事包在我身上,保管你得偿所愿!”
“老二,你又帮了哥一回啊,放心吧,哥一定好好教你武术的!”张峰拍着胸膛保证道。
接下来的几天张恪算是知道这个承诺的分量了,让他简直欲哭无泪!
天不亮张峰就把他叫起来,腿上绑着二十几的沙袋,绕着校场跑半个时辰,吃过早饭,上午扎马步练拳法,下午跑到树林练刀法,对着脸盆粗的大树拼命的劈砍,也不知道要砍几千下。
等到晚上,脑袋沾了枕头,就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不过他这么玩命的训练也有好处,手下的士兵全都被带动起来,乔桂乔福他们不用说,练得格外辛苦。岳子轩、马如峰、吴伯岩也不例外,他们都清楚,武术就是命根子,只有把本事练好了,才能有生存的本钱。
备御,各个队长苦练,底下的小兵更不能侥幸,一个个卯足了劲头。大清堡和河湾村的士兵战力快速的提升。
俗话说穷文富武,练功可不是说说就行的,抛开那些神奇的武林秘籍,练武术就是摧残浑身的肌肉,让肌纤维在不断的损伤和修复之中变得更强壮,更有力!
因此一面要苦练,一面要有足够的蛋白质补充,简单的说就是吃肉!自从练功开始,张恪一天少说要吃二斤肉,而且还是蛋白质更丰富的牛羊肉,有时甚至打猎来的鹿肉。
至于下面的士兵,也要有充足的肉食,乔铁山每天安排一个小队士兵打猎,还要一个小队凿河捞鱼。就算是这样,花在买肉的银子也是不可计数的,眼看着从黑山口缴获的银子越来越少,乔铁山也不得不找张恪来算账了。
张恪眼下最大的一笔钱就是从下山虎手里缴获的两万两白银,五百两黄金。这次去救大哥,张恪打点上下,雇佣人手,差不多花了三千多两,这还算少的,毕竟老师洪敷敎和张晔都不要钱,不然张恪就要破产了。就算人家不要,张恪也不能不表达一份心意,两颗几乎成精的老山参都送给了张晔。
回来的时候,张恪手上只剩下六千多两银子,加上三百五十两黄金。留下的一万两之中,帮着河湾村百姓安家花了两千多两,抚恤战死的士兵,给大清堡的百姓又是发银子,又是送肉,花的仅剩不到一千五百两。
“永贞,算来算去,咱们手上只有八千两银子了,这些天买肉又差不多花了一千两。看起来剩下的银子不少,可是开春之后呢,要买种子、农具、耕牛,另外河湾村用冰筑城,到了春天冰化了,也要换成砖墙,光是修一座小城,恐怕也要上万两的银子。要是再不想想来钱的路子,可就没法维持下去了!”
张恪看着账目,也惊呆了半晌,他本以为两万两银子是个不小的数目呢,哪知道这么不禁花!
仔细翻看了一遍,都是粮食衣服,再就是抚恤金,都是该花的项目,不能省的!
张恪咬咬牙:“乔大叔,我本来想等着弟兄们操练差不多了,备御的任命也下来,就领着大家伙剿匪,来个贼吃贼越吃越肥!不过现在看起来要提前了。”
乔铁山有些挠头:“大清堡挨着蒙古诸部,山贼土匪不少,可是全都不好对付。我看要不要再等等,老刘那边的铁匠作坊生产了不少东西,拿到马市能卖点银子,还能勉强维持!”
乔铁山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对这些新兵的战斗力还有些怀疑,不放心让他们去野战。
张恪说道:“铁山叔,不是我不心疼大家伙,可是周围山贼不除,咱们也没法安心耕种土地,没法种田,咱们可撑不了多久啊!”
乔铁山也知道这个道理,只能点头,“永贞,剿匪是剿匪,不过咱们必须制定好策略,务求一击必中!”
正在他们商量之时,突然外面一阵喧嚷,马彪撒腿跑了进来。
“大人,外面来了好多人,指名拜访您。”
“哦!”张恪急忙站起,今天刚刚初六,按常理还没过完年呢,谁能来啊!
张恪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府门,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麒麟服的公公,紧挨着他是个壮汉,在后面还有不少护卫。
这两个人张恪都认识,正是洪清泉和卓十三!
“洪公公,十三哥,你们怎么来了?”张恪急忙跑了几步,就要磕头见礼。
洪清泉伸手急忙拉住了张恪的胳膊,哈哈笑道:“永贞,搅扰你过年了,不会不欢迎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吧?”
“洪公公,您可别折煞我了,快请吧!”
张恪将两个人直接请到了书房,洪清泉笑着坐下,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永贞,你别忙活了,咱家一来是给你报喜,恭贺荣升,朝廷的赏银也带来了。二来是奉了老祖宗的命令,想要向你问计,那个套汇的事情究竟要怎么操作!”
张恪一听到赏赐顿时眼睛一亮,笑道:“洪公公,您真是心疼我,知道缺钱了,您就给送过来了。”
“哈哈哈,永贞,套汇的事情你说不清楚,赏银咱家一分都不给你,全都送到沈阳犒劳士兵,你信不信?”
第八十八章 最贵的备御
随着洪清泉的到来,张恪终于知道了京城的变动,他也被吓得浑身冒冷汗,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他又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陈矩在关键时刻帮了张恪一把,总算是把案子捅到了万历那里,万历也准备下手彻查辽东。
不过就在关键的时候,郑贵妃竟然跑到了万历的寝宫,痛哭流涕。
说起这个郑贵妃,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就拿一件事来说,就足以看出她的精明,历来皇帝都是朝三暮四,再动人的女子也鲜有长久受宠的。
可是郑贵妃自从万历十年被册封为淑嫔之后,就长久的占据万历的心头,这份恋情一直维持到了万历死去,万历驾崩的时候还要册封她为皇后。
更因为郑贵妃的儿子福王朱常洵,万历和大臣们展开了长久的国本之争,君臣关系几乎破裂。
能和帝王维持三四十年的夫妻恩爱,还让皇帝为了她和大臣开战,郑贵妃不可谓不高明!
久病之中的万历听到了郑贵妃前来,勉强挣扎着坐起。
郑贵妃一见万历,顿时痛苦失声。
“陛下,您病得臣妾好心痛啊!”说着珠泪滚落。
万历叹口气:“爱妃,谁能没病啊,你有什么事情吗?”
郑贵妃擦擦眼泪,说道:““陛下,臣妾听说您要彻查辽东的皇商,不知道有没有此事?”
一旁伺候的陈矩顿时吓得手一哆嗦,贵妃怎么也插手了!
老太监毕竟见惯了风雨,急忙忍不住吃惊。
万历眉头一皱,但还是说道:“不光是皇商,还有文武大臣,内廷的宦官,朕都要查,也必须查清楚,萨尔浒惨败,十几万将士丧命,朕不能不给他们一个交代。”
郑贵妃轻轻叹口气:“陛下,您做什么臣妾都不拦着,只是臣妾听说那个皇商是为了给宫里供应皮草和东珠才向老奴走私的。一旦大张旗鼓的调查,下面的朝臣又会怎么看?他们就会说是宫中妃嫔贪婪无知,不顾国事,是祸国殃民的祸水,恨不能说成妲己和褒姒!”
“他们是在说宫里的人吗?他们是在说陛下,说您是亡国之君!臣妾只求陛下清查的时候,能够放过皇商和宫里的人。臣妾知道陛下大公无私,可是那些臣子就会攻讦陛下有辱圣明,臣妾看着心疼……”
要不说是枕边人,郑贵妃把万历给看透了,这位皇帝从小被张居正压了十年,对于权臣的厌恶,连带着对朝臣也不信任!随后又爆发了旷日持久的国本之争!
虽然最后以朱常洛被立为皇太子告终,但是君臣关系也产生了不可弥补的鸿沟,拿群臣说事,正好能戳到万历的痛处。
在另外一方面,万历身体越来越差,宫里已经开始了押宝。老祖宗陈矩虽然还是一心一意的忠于万历,他手下的人却或多或少的已经和太子站在了一起,满朝文臣也都站在了这一边。
至于厂公汪海林则是另一番心思,他把宝押在了郑贵妃身上,若是福王能够即位,他就是内廷的总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为了讨好郑贵妃,汪海林把从辽东搜刮的财物多半都送到了郑贵妃那里。正因为如此,当得到消息之后,郑贵妃也不得不出头。
查吧,只要查辽东的事情,一盆脏水就会扣到郑贵妃的头上。说起来汪海林和金万贯的手法一样,都是转嫁危机,只不过汪海林这手来的更狠辣!
万历听完了郑贵妃的话,默默无语,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这个和自己相依相伴四十年的女人!郑贵妃也被这双眼睛看的浑身不舒服,仿佛什么秘密都被看透了一样。
不过郑贵妃不怕,她相信这四十年的感情超越一切。万历在她的面前,一定会低头的。
果然万历长长的叹口气,“你去吧,辽东的事情朕会妥善处置的。”
郑贵妃总算是放心了,起身离开,万历盯着她的身影,一直从视线中消失。
“唉!都说天家无情,四十年的夫妻,四十年啊!她想的还是自己,想的不是朕的江山社稷!朕这个君父愧对辽东子民,苍天厌之,天厌之!”
万历喊完了这一句,两眼一翻又昏死过去了!
……
“永贞,主子的龙体越来越差了,要是清查辽东,下至文武官员,上至内廷宫中,都要鸡飞狗跳,牵连甚广,只怕是不行了!”
洪清泉对着张恪没有什么隐瞒,直接说道:“不过主子也说了,实心用事的官员不能不赏,昏聩无能之徒不能不罚。令师洪大人递补按察副使,薛国用出任辽东巡抚,至于周永春和葛春芳都被被调到南京,两个硕鼠竟然轻轻的放过了,真是便宜了他们!”
张恪也猜到了万历很难大刀阔斧的改革,能做到这样,已经算是不错了。
老师刚刚上任就向前迈了一步,成了按察副使,下一步就有希望冲击巡抚,甚至经略。要是辽东地区可是大明朝升官最快的地方,要不然那位邵武县令怎么会在短短几年之内蹿升到督师高官!又怎么会有贻害辽东的本钱!
洪敷敎高升一步,再加上广宁的王化贞,张恪有了这两大臂助,腰杆也硬了起来,抓紧时间,练兵立功,说不定真有改变辽东命运的能力!
看出了张恪的欣慰,洪清泉笑道:“永贞,说起来还多亏你的那个办法,打动了老祖宗,也打动了主子,这么多年老祖宗都没有冒着得罪人的风险,替别人说话了,你可是第一个啊!”
张恪急忙说道:“天高地厚之恩,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报答陈公公,要不我给他老人家建个生词,每天诚心祭拜……”
“别!”
洪清泉狠狠瞪了张恪一眼,笑骂道:“老祖宗帮你是看重你的才华,更是看重那一年一百万两银子的主意,你到底能不能赚出来?”
“嗯,一定能行!”
张恪斩钉截铁的说道:“洪公公,我在书信里面已经分析过了,我大明和外面存在金银差价,这个差价就是赚钱的基础。另外大明在海外生活的商人并不在少数,光是日本的长崎一带就有长住商人两三万人。”
“哦!”洪清泉忍不住大吃一惊。
“永贞,海上波涛汹涌,九死一生,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去冒险啊?”
看着洪清泉吃惊的模样,张恪暗暗摇头,在明朝大多数人眼里,还是谈海色变,殊不知海洋才是未来财富的源泉!
“洪公公,如今航海技术已经提高了不少,死亡的并不多,更何况在国初的时候,郑和公公就领着船队七下西洋,要是真九死一生,他还能活着回来吗?”
一听这话,洪公公也忍不住挠挠头,的确郑和可是他们这些太监的榜样,一想到前辈的丰功伟绩,洪清泉也有些热血沸腾。
“永贞,你是要宫里组织船队去日本换黄金吗?”
“当然不是!”张恪笑道:“大规模出动船队,一类投入大,二来也会惹人嚼舌根子。宫里想赚钱哪用这么麻烦,光是一个名号就足够了。大明皇家!四个字,千金不换!”
张恪说的慷慨激昂,可是洪清泉还是满脸的不信。
“永贞,宫里的牌子要是好用,就不会满世界的派矿监税监了!”
“公公,实不相瞒,别看矿场真金白银的出来,可是赚钱的速度还是太慢了,而且累死累活,惹人非议,真是不值得!”
洪清泉哼了一声:“小子,别说大话,赶快说你的办法,咱家倒要看看,你的高明在哪里?”
“哈哈哈,洪公公,大明和日本之间有贸易往来,又有那么多的商人在日本,可是每次货物往来,都要携带大量金银。海上风浪大,又有海盗出没,一旦被抢劫了,那就欲哭无泪。如今大明不少钱庄票号都有兑换的业务,长途贩运的时候,拿着银票,既轻松又安全。”
洪清泉也非常敏锐,听张恪这么一说,急忙说道:“你的意思让宫里在日本办票号!”
“公公高见,海商漂洋过海,在异域经商,最需要安全和信用。如果在日本建立一个大明皇家银行,就冲着皇家的金字招牌,所有的商人就会把金银乖乖的送来,换成银票,在中日之间往来经商。银行囤积了金银之后,也在日本建立起关系网,就可以大肆的换取金银,大赚暴利,公公以为我的办法如何?”
洪清泉听着张恪的话,越听呼吸越急促,在宫里万历和陈矩也探讨过张恪的方案,他们认为有两个麻烦,第一是本钱问题,第二是怕引来各方的非议。
张恪这番话把两个难题全都解决了,建立了皇家银行,吸收了金银就有了本钱,而这个银行自然就成了最好的保护伞,如果真的出了麻烦,宫里也可以推说不知道。
洪清泉越想越觉得完美,竟然手舞足蹈起来。
“好,真是太好了,银行赚钱,加上金银兑换,一年给宫里送百万银子应该没有问题!永贞,你可真是奇才,这样吧,你想不想进宫做事?”
洪清泉脱口而出,吓得张恪急忙低头扫了眼两腿之间。
“洪公公,小的还没成亲呢,再说了,我怕疼啊!”
洪清泉哈哈大笑起来:“想什么呢,咱家是让你给宫里做事,当个皇商,去负责皇家银行!”
开玩笑!要是太平盛世,老子当个富商也就算了,眼下什么时候,我才不凑热闹呢!
“公公,小的虽然献了计策,可是我一不懂票号,二不懂商贸,三不懂日本,我看还是找更合适的人去吧!”
洪清泉沉着脸说道:“你小子就是不想去海外冒险!咱家也不勉强你了,朝廷的任命已经下来了。”
洪清泉拍了一下巴掌,有人就把官服,告身,印信一大堆东西捧来进来。
“这是你的备御印信,还有世袭千户的告身,都好好拿着吧!”
张恪一看,顿时眼睛就直了,总算当官了!这么容易就成了千户了!捧着沉甸甸的铜印,张恪忍不住咧嘴笑出来。
“洪公公,我不是做梦吧!”
洪清泉看着他没出息的模样,冷哼了一声:“你还要怎样,张永贞,你知不知道寻常买个备御,不过三五千两银子而已!你小子可是花了一年一百万两,咱家都替你心疼!”
第八十九章 难民如潮
“永贞,你也知道,大明九边的军户制度大体崩坏,世袭的将官昏聩无能,一心盘剥部属,临战则不堪一击。虽有几百上千之数,一触即溃。朝廷不得已,才招募各地勇士,以募兵代替世兵。永贞,以你的才华,何必非要当备御呢!咱家可以保举你到贺世贤的手下,当个千总,用不了几年,升任参将总兵也不是难事。”
洪清泉说的语重心长,也入情入理。只是张恪清楚,明军的状况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必须自己另起炉灶,这话他不能和洪清泉直说。
只能笑道:“洪公公,斗胆请教一事,眼前有一个美女,突然有人向她的身上倒了无数的污秽之物,臭不可闻,人人闻之色变,您说该如何处置这个美女呢?”
“这有何难,拉去洗涮一下不就成了?”
“公公英明,可是偏偏有人就把美女扔在了一边不管,还有人想把她给杀了!”
洪清泉眉头微蹙,轻笑了一声:“咱家虽然身子损了,可是万万做不出辣手摧花的事情。”
张恪笑道:“没错,太祖皇帝痛击蒙元,养兵百万,威慑四方,所仰仗的就是军户,就是屯垦戍边!如今世兵衰败了,弊端丛生,振衰起敝,让世兵重新发挥作用才是正途。越是弃之不用,任由腐朽下去,岂不是坐视一个美女在烂泥塘打滚,自甘堕落吗!”
“哈哈哈,永贞的心思果然不一样!”
洪清泉大笑道:“比得妙,也说得好。不过世兵制的确积重难返,朝廷也想过整顿,推出了不少考评的法子,裁撤昏聩的武官,只是效果不彰,一阵风吹过之后,又故态复萌,甚至变本加厉。永贞,你要想解决世兵的问题,只怕蚍蜉撼树啊!”
张恪当然知道两百多年的大明朝,就像是一个满身是病,背着称重包袱,身上还有无数吸血虫的老病之人,步伐踉跄。偏偏要和建奴跑马拉松,后果可想而知。
光是大哥的案子就让张恪看透了大明的衰朽,他要做的非常难,可是不做就只有死路一条!
“洪公公,小子不敢奢望能解决世兵的问题,但至少要练出一支虎狼之师,才能为朝廷效力,为圣上分忧!”
洪清泉总算是点点头:“年轻人有志气啊,主子万岁爷还有赏赐,张恪跪领!”
张恪一听居然有皇上的赏赐,急忙跪倒在地,向着京城的方向磕头叩拜。
洪清泉从一旁的小太监手里接过一件大红的衣服,张恪偷眼看去,只见在衣服的胸口处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金色大蟒,富丽炫目,明艳无比,一看就是高大上的东西。
张恪忍不住眼红心热,难道万历要赏赐蟒袍,这可是无上的殊荣啊!
“张恪孝悌忠勇,允文允武,献策朝廷,别出机杼,有功于国,朕心甚慰……特赐飞鱼服,以示嘉奖!”
竟然是飞鱼服!老子早就是锦衣卫了,只是飞鱼服和绣春刀还没发下来。难道是补之前的缺失吗?堂堂皇帝不会这么抠门吧!
张恪愣神的之时,洪清泉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永贞,还不磕头谢恩!这大红的飞鱼服以往只有朝廷的六部高官,九边的大帅才能穿,虽然武宗皇爷之后,有些泛滥,可是寻常的总兵参将都未必能得到殊荣!”
听到了洪清泉的解释,张恪是恍然大悟,的确虽然都是飞鱼服,可是不同颜色也代表着不同级别,自己这个算是顶尖的了,张恪急忙磕头谢恩。
洪清泉将飞鱼服交到了张恪的手里,语重心长的说道:“永贞,主子和老祖宗心里都记下了你,只是不愿意让你升官太快,揠苗助长。可是也不能和其他寻常官员一样,有这件衣服你就放手做吧,不用畏首畏尾的!”
张恪一听,顿时觉得手里的衣服又重了不少,这玩意简直就是尚方宝剑,比起满清丑陋的黄马褂可要拉风多了,看来没事别穿在身上,还是找个地方供起来才是。
“多谢洪公公!”张恪深深一躬。
……
洪清泉在大清堡呆了三天,这三天张恪一直在撰写详细的计划,该怎么建立皇家银行,该怎么进行金银兑换。又分析了日本藩镇割据的情况,甚至张恪还提到了大海商兼大海盗李旦,知道李旦的人或许不多,可是他有个干儿子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正是郑芝龙!
按照张恪的记忆,李旦就是往来中日之间的商人,要是有这个地头蛇帮忙,事情就成了大半。
昏天黑地的忙活了三天,张恪将厚厚的一摞文件送到了洪清泉的面前。
“永贞,这份东西咱家就不看了,派人六百里加急送到京城,主子万岁爷还等着呢!”
“洪公公,您不回京吗?”
“不回了,老祖宗让咱家接替干爹的矿监,另外再把监军之职兼了,至于干爹要回宫里,进司礼监了,以后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给干爹送信!”
张恪顿时喜上眉梢,俗话说朝里有人好做官。这次大哥的案子送到了京城之后,各方如何博弈张恪是一概不知,只能默默等着裁决。
这种无力感让张恪格外的憋屈,如今总算是改变了,自己的关系网也编织起来了!
洪清泉要去辽东,卓十三也奉命在接掌辽东的锦衣卫千户所,以往大明朝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蒙古身上,如今建奴崛起,朝中竟然只能靠着一些奏折知道辽东的情况,实在是弱得可以,派遣卓十三也是理所当然。
这位十三太保到了大清堡之后,就钻到了校场,看着士兵练武就来了兴趣,他二话不说就冲上去,连续摔倒了三五个人。
“小崽子,练得不错,十三爷陪你们玩玩!”
说着卓十三摆了一个架势,做好了准备。
场上这帮年轻人还不知道卓十三的身份,只当是一个普通的壮汉,大家也都不客气,乔福和岳子轩领着头就冲了上来。
别看卓十三块头惊人,但是动作比谁都快,拳头抡起来,疾风暴雨一般,这些小伙子竟然不是他的对手,不到一刻钟竟然被打倒了十几个。
乔福的左眼被打成了熊猫眼,岳子轩的胸口也挨了一拳。
“哈哈哈,小子们,练得花架子不错,可是没有真功夫啊!”
卓十三的话气得大家涨红了脸,这时候一直在后面看着的张峰突然走了过来。
“这位朋友,你说别人是花架子,为何不回头看看自己,会几招通臂拳就敢猖狂吗!”
“好小子,竟然认出了十三爷的拳法,那好,我就领教一下你的本事!”
张峰和卓十三几乎同时出拳,就打在了一起。
小兄弟们都退到了四周,站成了一个圈子,不停的给张峰加油。
“使劲,用力,好好教训他!”乔福扯着嗓子大喊。
张峰和卓十三你来我往,拳拳到肉,就像是猛虎和豹子在争斗,互不相让。张峰看准了机会,一拳砸在了卓十三的胸口上。
这一拳力气十足,打在了筋肉盘虬的胸口,只听砰地一声,就好像砸在了岩石上一样!
“好厉害的硬功!”
“哈哈哈,小子有点眼力!”
卓十三狂笑着,猛地一拳打出,张峰急忙闪身,可是还是晚了,挨了卓十三拳头,张峰忍不住倒退了三步。大家伙一下子就把心悬了起来。
“峰哥,没事吧!”
“死不了!”
张峰咬着牙,瞪着血红的眼睛,再度抢攻。
“小子,十三爷的横练功夫刀枪不入,你还敢打吗!”
“少废话,打得就是你!”
张峰又打了卓十三几拳头,可是全都毫无用处,反倒是身上挨了好几拳。和这样一个大肌肉块拼,实在是太吃力了,可是周围那么多的弟兄,张峰也不是认输的人,他拼命的寻找卓十三的弱点。
就在这时候,卓十三一拳打向了张峰,张峰咬着牙,竟然不躲不闪,挺着胸膛迎了上去。
砰!
一拳打在了张峰的胸口,可是张峰并没有被摔出去,他的左手死死抓住了卓十三的袖子,右手使了一招乌龙探爪,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右手竟然掐在了卓十三的咽喉上。
“咳咳咳!”
从张峰的嘴角流出一丝鲜血,不过他笑得格外的灿烂。
“怎么样,你的脖子没有练到刀枪不入吧?”
刚刚的一瞬,卓十三浑身也冒出了冷汗,练武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了死亡的感觉,他毫不怀疑对方的手爪能抓碎咽喉。
“好,我卓十三认输了!”
两个人松手分开,卓十三意味深长的看着张峰,笑道:“朋友,看你刚才的拼命劲头,是不是在疆场厮杀过?”
“没错,被我亲手杀死的建奴不下十个!论功夫我不如你,可是真正到了疆场上,死的一定是你!”张峰气势十足的说道。
……
“大哥,十三哥不停的夸你呢,看样子有心思让你加入锦衣卫,怎么样,有兴趣吗?”
“别!”张峰慌忙摇头:“老二,你可别害我,锦衣卫我可干不来。再说了咱爹天上有灵,知道我当了锦衣卫,还不扒了我的皮!”
张恪哈哈一笑:“大哥,别忘了小弟我还是锦衣卫呢,你是不怕咱爹,怕的是老岳父不让你进门!”
张峰脸膛通红,突然厉声说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功夫一天不能落下,你小子都三天没练了,赶快跟我练刀去!”
张恪万般无奈,也只好跟着大哥开始了叫苦不迭的魔鬼训练。成千上万次的挥刀,简直胳膊都要断了。
这天正在练刀的时候,突然哭喊之声从远处传来,一大片黑影向着大清堡缓缓移动。
“张大人,救救我们吧,张大人,收留我们吧!”
第九十章 顺水推舟
在河湾村砍了九十多个鞑子人头,每个五十两,凑了一个整数,一共五千两,另外万历又从內帑赏赐了两万五千两银子,加起来一共三万两银子。
其实张恪立了战功,又献上了赚钱的妙策,万历是想多赏赐一些的,只是他这个皇帝真不富裕,别看满天下的派矿监税监,可是三大征都是花钱的无底洞,有多少银子都添窟窿了,眼下辽东花钱又像流水一样,实在是拿不出多少。
三万两对于张恪来说也不算少,他原本还想着剿匪赚钱呢,不过有了这些银子,似乎又能维持一段时间了……
“大人,您看看吧,又有两拨百姓来了,您看看该怎么办啊?”唐毕急匆匆的跑来,脑门上都是汗珠。
张恪也有些吃惊,急忙问道:“唐大人,老百姓都舍家撇业的来大清堡干什么?”
“这个……他们都说大人仁义爱民,是难得的好官,他们愿意投靠您,求您收留他们!”
张恪眉头紧锁,要说他不像其他当官的,把老百姓看成负担,可是也要看大清堡的承受能力啊!前后三天时间,来大清堡的百姓足有五六波,加起来有四五百人,负担可不轻!
不过投奔自己张恪也不能不管,他想了想问道:“唐大人,刚刚朝廷赏赐了三万两银子,救济百姓应该差不多了,你算算要多少银子?”
唐毕急忙摇头:“大人,您舍得花银子,卑职佩服,可是眼下光是有银子也不行,咱们没地方买粮食啊!”
“怎么会,有钱还花不出去吗?”
唐毕顿时哭丧着脸说道:“大人,为了安顿河湾村的一千多百姓,咱们已经把义州的粮食都买来了,这些天您又让买肉食,方圆三四十里的猪羊鸡鸭也都差不多买光了。偏偏又是过年,往年的生意人都要过了正月才从关内运粮食过来,有二十多天的缺口,卑职真是没了主意!”
张恪这下子也傻眼了,唐毕偷眼看看张恪,试探着说道:“大人,依卑职看就把这些人赶走吧,谁知道他们怎么来的,我看纯粹是给大人添乱。”
“不可!”张恪急忙摆手:“唐大人,要做事就要以人为本,你跟着我出城,去看看百姓们。”
唐毕暗暗苦笑,到底是年轻人,喜好虚名!看就看,等看到了那么多人,你也就知道难了!
唐毕一面摇头,一面跟着张恪出了大清堡。
就在东门外面,临时搭了一大排棚子,十几口铁锅熬着浓浓的小米粥,乔大婶领着一帮妇人忙活,马如峰领着一队士兵维持秩序。
再往远处一看,张恪顿时血压升高,迷迷糊糊。
原来在棚子内外已经聚集了大量的百姓,一眼望不到头,黑压压的到处都是,很多人更是携家带口,扶老携幼全家都过来了。
有老百姓来投靠,绝对是大好事,可是这个时候太糟了,贫弱的大清堡背一个河湾村已经够难了,又来了这么多人,这不是要命吗!
唐毕看到了张恪的一脸苦涩,偷偷低声问道:“大人,您也看到了吧,咱们的存粮也仅能维持到二月。救了他们,咱们怎么办,更何况四周还有百姓过来,到时候更不好办了!”
张恪沉着脸,没有说话,他疾步匆匆到了熬粥的大锅前面。
“乔大婶,给我准备20碗粥!”
“好嘞!”
乔大婶动作麻利,很快盛好了粥,张恪又一摆手,把马如峰叫来。
“你去选几个百姓过来,记住了,挑那些长得憨厚一点,最好傻不拉几的带过来,我要问话。”
“大,大,大人,卑职没听错吧,您要问话找几个精明的过来啊,弄一帮连话都说不明白的干嘛!”
张恪一瞪眼,说道:“哪来的废话,照着做就是了!”
马如峰只好点头,果然要不了多久,就带来了十几个人。张恪看了看,果然全都呆头呆脑,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
张恪随手端起了一碗浓浓的小米粥,笑道:“大家都过来领粥吧。”
这些人也都照做,拿了粥碗,就闷头吃了起来。耳边全是哧溜哧溜的喝粥声。
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左脸好好的,可是右脸竟然有一大块伤疤,五官都跟着蜷缩,看起来好不狰狞!
“你叫什么名字?”
“狼,狼剩子。”
“听说过狗剩,可没听说过狼剩,你怎么叫这个名字?”
年轻人眨眨眼睛,突然畏缩地问道:“能不能再给俺一碗,俺告诉你。”
张恪忍不住哈哈一笑:“看你脸上的疤我也猜到了,你觉得粥好喝吗?”
狼剩子挠挠头,突然说道:“不好喝。”
唐毕在一旁顿时皱起了眉头,气呼呼说道:“小子,这可是上好的小米熬的,除夕晚上都未必能吃到的,你还嫌不好吃,难道要给你吃酒席吗?”
“那,那……”狼剩子嗫嚅了半天,说道:“怎么没有肉吃?张大人抠门,不给俺肉吃,他是坏蛋!”
“你敢骂张大人,找死!”马如峰抡拳就要打,张恪急忙拉住了他。
“狼剩子,你要想吃肉不难,你要先告诉我,是谁告诉你大清堡有肉吃的?”
“是……不,不让俺说!”狼剩子坚决的摇头。
张恪眉头紧锁,都过了年关,按照大明的规矩,在正月十五之前,债主不要债,衙门不拿人。而且也没听说有战乱,怎么就来了一大堆的难民,实在是蹊跷!
“去,拿一碗红烧肉来!”
“是!”
不多时有人捧着肉碗过来了,红艳艳的五花肉,飘着醇香,狼剩子眼睛都直了。
“说吧,说了就给你肉吃!”
狼剩子皱着眉头,疑惑的说道:“不对啊,明明告诉俺不说有肉吃,怎么变成说了有肉吃!”
张恪看着狼剩子一头雾水的模样,笑着夹起来一块颤颤哆嗦的肥肉,笑道:“说吧,不说可就没的吃了。”
“俺说!”狼剩子艰难的咽了下口水:“是甲长大人告诉俺的,说是去大清堡,就有房子住,有衣服穿,还有肉吃,每个人还,还……”
狼剩子痛苦的揪着头发,他想不起来还有什么好事了。可是张恪和唐毕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感到了异样。
“唐大人,你马上去排查,给我问清楚,这些难民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毕急忙转身,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唐毕终于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气得他五官都扭曲了。
“大人,卑职问过了,九成以上的百姓都是被官员骗过来的。”
“什么?”马如峰吃惊的问道:“当官的把老百姓骗到咱们这儿,有什么好处吗?”
唐毕苦笑道:“怎么没有好处,他们至少没了麻烦,还能看咱们的笑话!”
……
张恪总算是弄清楚了为什么回来这么多的难民,原来临近的几个墩堡的备御纷纷对手下的百姓说大清堡如何如何好,新上任的张大人如何如何的慷慨,给手下的百姓发银子,送肥肉!
不少百姓还不信他们的忽悠,可是这时候有些大清堡的亲朋好友纷纷说着张恪的好,他们顿时深信不疑。
等过了除夕,家里东西也吃光了,不少穷苦的百姓就结队来到大清堡。即便是不想来,也架不住当官的威逼利诱,结果短短几天时间,大清堡就聚集了数百号的难民。
唐毕咬牙切齿的说道:“小人,全都是小人,大清堡又不是开庙的!同样都是一方的备御,他们不好好照顾自己的百姓,怎么能往咱们身上推,简直岂有此理!大人,卑职这就去镇夷堡、大靖堡、瓦子谷、花儿营。倒要问问他们,是谁出的主意!”
唐毕气得转身要走,张恪却低声说道:“唐大人,等一等!”
“大人,可不能放过他们啊,这帮人鼓动百姓过来,明显是想消耗咱们饿物资,要是大人把百姓赶走,又会伤及大人的名声,简直用心险恶!”
“哈哈哈,他们想算计我张恪,那是走错了佛堂烧错了香!”
张恪说着豁然站起,大声说道:“大家都听着,远来是客,乡亲们一路走来都辛苦了。赶快杀几头猪,我要好好款待大家伙!”
唐毕和马如峰他们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张恪打得什么算盘,给点粥就不错了,竟然真给肉吃,就不怕这些人黏上甩不掉吗?
他们满肚子的疑问,可是架不住张恪的命令,他们只能去安排。
眼看到了傍晚,城东肉香扑鼻,聚集的难民都流下了口水,不少人更是趴在地上磕头。
“张大人仁慈啊,张大人仗义,小的们叩谢张大人恩德!”
张恪笑着走在人群之中,享受着百姓的叩拜。
“咱们都是相亲,我张恪自然不会亏待你们。实话告诉你们,大清堡有的是粮食,也有肥猪牛羊,足够你们吃的!”
“多谢大人!”这帮人激动地眼睛都亮了。
“不过……”张恪故意拉长了声音,笑道:“吃得虽然有,可是这天寒地冻,没法盖房子,总不能让大家伙睡在外面吧,要是把你们冻坏了,我也心疼!这样吧,我有一个主意,吃了这顿饭之后,我派遣大清堡的士兵,把大家伙先送回家里,你们然后再一一发放物资,大家以为如何?”
第九十一章 目标金矿
大清堡外一口气杀了十头肥猪,架上大锅,浓香的肉汤飘出二三里。当难民哆嗦着接过热乎乎的汤碗,用力吸了一口香气,几乎眼泪都流下来了,就算是过年也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啊!
难民一个个对着张恪感激不尽,不停地道谢,张恪也是满脸含笑,嘘寒问暖。
“大家放心吃着,有我在,大家以后肯定会更好!”
难民们激动的几乎跪倒:“多谢张大人。”
安抚了百姓之后,张恪转身回到了大清堡,一进城他的脸色就变了。
唐毕,乔铁山,还有一帮小兄弟都堵在了门口,等着他回来。显然他们也都知道了难民怎么来的,一个个愤愤不平!
“大人,吃了这顿肉,卑职敢保证不出两天城外都是难民了。”
乔铁山也说道:“没错,永贞,你可不能当烂好人啊,要是把百姓都收留了,大清堡就没法维持了!”
张恪点点头:“铁山叔,你放心吧,我有主意了,咱们找个地方谈谈。”
大家伙跟着张恪到了书房,一个个全都坐好。
张恪微微含笑:“铁山叔,咱们周围的几个墩堡都有什么好东西没有?”
“好东西?永贞,你指的是什么?”
“就是矿场,密林,湖泊,耕地什么的,总之是值钱的玩意!”
乔铁山对周围情况还是挺熟悉的,皱着眉头想了半晌。
“永贞,要说咱们大清堡周围也算是富庶的好地方,靠近细河都是良田,另外在镇夷堡外有石炭场,听说几十年前还有炼铁的作坊,同河湾村的作坊都是一体的。再有,再有就是双山台了,那地方有金矿!在河谷里面淘金,一个月差不多能弄到二三两金子!”
没有什么比起金灿灿的东西更能刺激血脉了,在场的几个年轻人都把眼睛瞪圆了,就连张峰也忍不住说道:“乔大叔,你怎么不早说啊,老二这些天光为了钱的事发愁了,要是咱们能拿到一个金矿,那不等于抱着聚宝盆吗!”
乔福两眼冒光的说道:“峰哥说得对,咱们赶快把双山台抢下来吧!”
“对什么对!”乔铁山毫不客气的给他一个爆栗。
“傻小子,你以为金矿那么容易开啊,朝廷早就盯着呢,十多年前,你们还光屁股的时候,朝廷就派了矿监淘金呢。”
原来让朝廷占了啊,大家伙都面面相觑了,看来这块肥肉吃不到了……
唐毕突然说道:“老乔,双山台那边的金矿我也听说过,可是这几年好像荒弃了吧,是不是采光了?”
乔铁山拍了拍大腿,嘿嘿笑道:“唐大人,这你就不知道了,双山台的金矿不但没采光,里面的金子还大把大把的。”
张恪听到了金矿,也来了精神,急忙问道:“铁山叔,你详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乔铁山点点头,抓起了烟袋杆,一边抽烟,一边诉说起来。
原来张晔的前任,矿监太监高淮到了辽东之后,大力开矿,双山台也不例外,最多时候有二三百人开采金矿,每年能采上千两黄金。不过随后辽东展开了大规模的反对矿监的行动,高淮被吓得逃回了关内,从此销声匿迹。张晔接替了高淮之后,就老实多了,除了守着几个大矿之外,其他的都不管了。
唐毕皱着眉头,忍不住问道:“老乔,我听说不少人都说高淮搜刮地皮,盘剥百姓,无所不用其极,矿夫更是不堪其苦!”
乔铁山忍不住摇摇头:“唐大人,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可是在双山台对矿夫还算不差,每个人采够了金子还能给矿夫吃两顿好的,逢年过节还发些银子。”
“这就怪了,既然对矿夫不错,怎么那么多人反对啊?”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乔铁山重重的吸了口烟,苦笑道:“还不是有人看着金矿红眼吗,满天下的说什么开矿害民,矿监十恶不赦!可是皇上不开矿,地方上也是一样开,对老百姓更狠。就拿双山台金矿来说,有不少乡绅还有卫所的官员,他们联手鼓动矿夫百姓把朝廷派来的矿监赶走了,转过年他们就征调了三百民夫开矿,比起以前更热闹了!
张恪一听,顿时心里一清二楚,开矿多半都是赚钱的,对国家也是有好处的。可是偏偏在晚明的历史上,矿监税监被冠上无数的骂名,什么祸国殃民,什么盘剥无度,甚至把大明朝的灭亡都联系上了。更有无数文人摇旗呐喊,撰文写作。
他们能欺骗世人一时,可是没法欺骗永远,说到底矿监之争就是地方和中央的争夺。当崇祯傻乎乎的放弃了商税,放弃了矿监太监,把所有的财政缺口都转嫁到田赋上面,这个庞大的帝国就注定灭亡了!
听着乔铁山的解说,张恪更感到心情沉重。
“铁山叔,既然金矿那么兴盛,又怎么衰败下去了!”
“哎,还不是乐极生悲吗。开采的人多,出产的金子也多了,双山台又靠近长城,自然就引来了鞑子的注意。不到一年半的时间,鞑子抢掠四五次,矿夫死伤近百人,再也没人敢去开矿了,也就衰败下来。不过最近几年,镇夷堡的备御徐大千倒是暗中偷偷开采,只是规模不大。”
张恪听完,长长出了口气:“哈哈哈,又是镇夷堡,城外的难民也是镇夷堡来的最多,徐大千自己送上门,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大家伙一看张恪神采飞扬的模样,顿时就来了精神。
“老二,你准备怎么下手?”
“哈哈哈,城外不是有那么多的难民吗,我们就带着他们回去安顿,顺道把地盘和矿场都拿下来!”
“妙!”唐毕率先就伸出了两个大拇指,笑道:“大人果然厉害,咱们这就将计就计,既有了人,又抢了地,简直一箭双雕啊!”
张恪心里也对自己的计划美滋滋的,大清堡还是太过狭小了,正愁没有主意扩张地盘呢,就有人主动送上门了,实在是求之不得。
“我准备调动两个小队的兵力,以护送百姓为名,抢占镇夷堡的土地。只有一点忧虑,那就是咱们的新兵能不能成,要是拳头不硬,想得再好都没用!”
一提到战斗力,在场不少兄弟都默默低下了头,说实话他们虽然训练很刻苦,也打过几次战斗,但是对自己的水平真没有把握。
就连张恪也有些疑虑,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张峰。
“哈哈哈,老二,平心而论,大清堡的兵底子非常好,苦训半年,再打几场仗,以我的估计不会比贺伯父的兵差,绝对堪称劲旅。大明的世兵什么德行不用我说,只要小心应付,徐大千绝对不在话下!”
有了张峰的保证,张恪顿时来了信心,笑道:“这次我要亲自带兵,大清堡由唐大人镇守,河湾村留给乔桂,其他人都跟着我行动,咱们抢占双山台,把金矿拿下来!”
……
“乡亲们投靠大清堡,是看得起我,请大家伙放心。我想着等到开春的时候,重新划分土地,让大家耕者有其田,我再上奏朝廷,把田赋和人丁税给减下来。再拨一笔银子,兴修水利,大家伙看怎么样?”
队伍缓缓的前行,大家都默默听着张恪的话,一个个低着头寻思。
乔铁山看着这帮人,突然怒喝一声:“你们这些贱皮子还想要怎样?难道还想着不用干活就顿顿吃肉吗?谁这么想的,给我站出来,我姓乔的赏他一顿鞭子!”
说着一抖马鞭,脆响传出,大家都忍不住哆嗦。
“乔爷,我们绝不敢这么想,可是镇夷堡的田八成都是徐家的,我们年年收成都不够交租子的,除夕晚上就有两家被逼得喝了卤水,我们苦啊……”
老百姓们互相扶持着,泪水在眼圈里不停的涌动。
张恪也点点头,谁也不是天生的懒虫,可是付出再多的汗水,却没有收获的时候,谁都会变得绝望,甚至成了行尸走肉!
“乡亲们放心吧,只要你们听我的,保证过上好日子!”
张恪领着人连夜行动,到了天光放亮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双山台。这是一个靠近长城的小堡,多年以来缺少整修,已经残破不堪,低矮的城墙上露出斑驳的砖头。
几个懒洋洋的士兵来回巡逻,看到了庞大的队伍归来,吓得他们缩头缩脑。
“你们是哪的?干什么来了?”
乔福急忙跑到了城下,破口大骂:“守城的孙子,大清堡的备御张大人来了,快开城门迎接!”
张大人!?这些互相看了看,还一头雾水。
“我们只知道徐备御,不知道什么张备御,上峰有令,不准随便开城!”
“放你娘的屁,睁开狗眼看看,这些老百姓都是你们镇夷堡的人,我们好心送回来,你们还敢拒之门外,简直不想活了!”
乔福说着抽弓搭箭,一支雕翎箭正好射中了城头的灯笼。
哗啦一声,吓得士兵一缩脖子。
“大人,您等等,小的这就开门。”
等了一会儿,吱呀呀,城门开放,乔福领着头,就冲到了城中。那些难民也都紧紧跟随,一下子就把城门抢占了,守城的士兵全都被缴械。
张恪满脸带笑,进来双山台。
“哈哈哈,既然来了,金矿就是我的了!“
第九十二章 狗头金
张恪领着人马冲进了双山台,可吓坏了一个人,那就是管队官韩贵,他领着手下冲过来,发现张恪已经进城了。
“饭桶,都是饭桶!”
愤怒的韩贵气急败坏的抽打几个逃兵,把他们爹妈乱叫。
“哈哈哈哈,好大的威风啊,打自己人可吓不住我张恪啊!”
韩贵猛地抬头,只见一个身穿棉甲的年轻人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走过来,看脸上简直年轻的有些过分,偏偏又带着一股杀气,席卷而来。
韩贵咬着牙,掐了掐弯曲的大腿,挺了挺胸膛。
“这位大人,下官是双山台的管队官,守土有责,你们随意闯进来,小心我不客气了!”
韩贵说着一摆手,他手下五六十个人拿着刀枪就涌了上来。
张恪仔细观察着这些士兵,连一副像样的铠甲都没有,只有十几个人穿着破破烂烂的鸳鸯战袄,剩下的全都是破破烂烂的衣服,皮袄棉衣满是大窟窿。手上的兵器更加简陋,刀剑破烂,甚至有人拿着农具,看样子比起下山虎的土匪都差了很多。
“半个时辰,能不能把他们拿下来?”
岳子轩哈哈大笑:“大人,你瞧好吧!”
一声大吼,岳子轩领着人就冲上去。
韩贵看着冲上来的新兵,心里头还不怎么在乎。这帮小子看起来都太年轻了,十八九岁,恐怕过二十的都不多。自己手下的人好歹经过了多少场厮杀,经验丰富,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几个披着破皮甲的手下果然奋勇当先,举着刀冲在了最前面。
“弟兄们,不要怕,别看他们人多,都是没用的崽子!”
双方不过四五十步距离,转眼到了近前。只是这些娃娃兵看起来有些奇怪,他们竟然停下了脚步,就呆呆的站在地上,像是木雕泥塑一般,难道是等死吗?
这帮人心里一阵恍惚,还是举刀就要砍。
岳子轩嘴角挂着冷笑,猛地爆喝一声:“平矛!”
唰!
第一排二十条花枪齐刷刷的举了起来,冷森森的枪尖对准了冲过来的士兵。
“刺!”
又是一声,长枪猛地刺出,冲上来的兵顿时撞在了一排枪林上。噗噗噗,金属入肉的声音传来,一团团血花迸溅。有个老兵还算神勇,他拼命的挥刀砍断了两根刺向胸部的长枪,可是另外两条枪刺中了他的肋下。
士兵一起用力,他的身体被活生生的挑了起来。撕心裂肺的痛叫,像是蛤蟆似的,四肢不停地抽搐,很快随着血液流失,生命就消失了。
领头冲击的五个士兵,一轮交锋有四个被刺死,还有一个受伤,在地上打滚。看在岳子轩的眼睛里,非常恼火。
平时练得好好的,可是真正用他们了,刺出来的枪力道不够,也没了准头,有几个干脆就是凑数!
也就是碰上了一帮饭桶,要是遇上了真正的精锐,他们根本不够看的。
“哼,看老子不往死里训你们!”岳子轩在心里暗暗的想到。
不少新兵也感到了不善的目光,提心吊胆。
他们都觉得有些丢人,可是韩贵这些人却吓得魂儿都飞了!
五个最勇敢的一下子就完了,剩下的人全都面面相觑,突然有人扔了手里的破刀,撒腿就跑。
韩贵也不例外,比起手下人速度更快,撒丫子就跑。
新兵们全都傻眼了,怎么刚刚一轮攻击,这帮人就跑了,他们还是兵吗,怎么这么怂啊?
正在大家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队伍里面一个小个子忍不住大吼了一声:“还愣着干什么,抓俘虏啊!”
这小子说着领头冲上去,跑得比谁都快。后面的士兵如梦方醒,也急忙追上去。
“我已经把他们想的很弱了,没想到这帮人还能超过我的底线,真是了不起!”张恪忍不住伸出了大拇指,随后狠狠的朝下!
张峰倒是没有什么意外,笑道:“二弟,别说这些军户了,就算是募兵摊上一个没用的将领,也是一触即溃,不足为奇。倒是刚刚领头冲出去的那小子有些意思,反应挺快的,要是能好好培养,说不定是一块料。”
张恪也仔细看去,那个小子正是前些天活活咬死俘虏的乞丐,名叫褚海天,的确有点狠辣的劲头。
战斗变成了抓鸡游戏,刚刚一刻钟出头,褚海天和两个士兵抓着韩贵就送到了张恪的面前。
“大人,这小子肥头大耳的,您看看要不要砍了脑袋?”褚海天贪婪的舔了一下嘴唇。
“想什么呢,我们是护送百姓回家的,又不是来杀人的,让他起来吧。”
褚海天低着头,暗自腹诽,当官的就是虚伪,连大人都不例外。他卯足了劲头,狠狠踢了韩贵一脚。
“孙子,还不跪好,大人问话呢!”
韩贵疼得龇牙咧嘴,腰差点都断了,勉强挣扎着跪在张恪面前,哭丧着脸说道:“大人,都是小的有眼无珠,求大人饶命,饶命啊!”
“本官不会杀你,不过你要给本官传个信儿。”
韩贵磕头如同捣蒜,“大人请说,小的一定带到。”
张恪面无表情,说道:“你去告诉徐大千,就说本官突然收到了不少镇夷堡过去的难民。按理说本官没权过问镇夷堡的事情,可是百姓有难不能不管,因此就护送着百姓回来,帮着他们安顿,让徐大千放心,百姓一定会照顾好,只是大清堡狭小,要借用一下双山台的土地。都是他的百姓们,我想他不会见怪的!”
张恪说完,根本不管韩贵精彩的表情,几个士兵毫不客气的把他拖出了城堡。
岳子轩领着士兵接管了整个双山台,他们毫不客气的冲进了韩贵的家。
“总旗,快看,这有个箱子。”一个眼尖的士兵指着书案下面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搬出来。”
士兵们一起用力,可是箱子沉甸甸的,竟然没搬动。岳子轩心中一动,顿时按捺不住激动,伸手和士兵们一起把箱子搬出来,放在了院子中间。
“总旗,您的手怎么老是抖啊,是不是有病了?”
“你才有病吗,我好得很!”
岳子轩瞪着眼珠子,双手扣在了锁头上。双台山可是有名的金矿,说不定这里面……
越想手越抖,额头都忍不住冒出了汗,这一箱怕是有一二百斤,如果都是金子,那该是多少钱啊!想到这里,血液一阵阵的往上涌。
“走,抬过去,给大人亲眼过目!”
岳子轩和弟兄们吃力的抬着箱子,去找张恪。
此时在张恪的面前跪倒了一大片的人,正是那些难民。
其实他们对张恪的许诺并不怎么相信,毕竟徐大千在镇夷堡一手遮天,他们并不相信张恪就能搬倒徐家。
可是迷信终有破除的一天,当新兵不费吹灰之力打败了城里的士兵,韩贵又像条死狗一样,他们的信心一下子涌了上来,或许真能有所改变。
“大人,徐家把我们的都欺负苦了,求大人替我们做主啊!”
“张大人,小的们都想追随您,收下我们吧!”
“求求大人,求求大人了!”
……
看着跪倒在眼前的百姓,张恪微微一笑:“乡亲们,徐大千让你们去大清堡,他没安好心,我想你们心里或许也清楚。我张恪是领兵的,是管民的,唯独不是施舍的。你们想吃饱穿暖,就必须自己动手,真干苦干,卖命干,你们能做到吗?”
“没问题!大人,小的们不是懒人,只是徐大千心太黑了,要的太多,我们承受不住。”
张恪点点头:“好,我也开门见山了,开春之后,重新划分土地,一个壮丁分三十亩田。第一年我不收租子,第二年一斗,到了第三年往后,我按照十分之一抽。只要田赋一项,不过在农闲的时候,你们必须参加劳动,修桥修路!”
百姓们一听,全都互相看了看,其实张恪的条件已经比起大明的农税重了很多。不过比起徐大千动辄两成,三成的地租还是要合算许多。
大家想了想,全都磕头作响。
“大人,小的们都听您的!”
就在这时候,岳子轩带着人抬着箱子赶了过来。乔福看到岳子轩满头大汗,忍不住笑道:“老岳,你不是号称大黑牛吗,力气十足,怎么抬一个小箱子就这样了,难道没吃饭吗?”
岳子轩没管乔福,而是疾步匆匆到了张恪的面前。
“大人,这箱子重的邪性,估计可能是金子,我没敢打开,还请您亲自过目!”
张恪眉头微蹙,满不在乎的笑道:“就算是金字又如何,让弟兄们都看看!”
说着张恪抓起了一把钢刀,猛地劈开了锁头,一伸手掀开了箱盖。大家一起伸着脖子看过去。
“啊!”所有人都惊叫出来。
张恪也忍不住大吃一惊,在箱子里面躺着差不多水盆大小的一块金子,发着微黄的光。
“狗头金!”乔铁山一眼看到,突然发了疯的喊道:“这么大的狗头金啊,这是神物,神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