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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辽东钉子户txt下载     辽东钉子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八章 菜鸟初长成

    按照常理说,小小的河湾村,连城墙都没有,更没有守城用的滚木礌石,一千多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就是一盘菜,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下山虎正做着美梦,可是当他的部下冲到了城下,发生的一幕却把他给吓坏了,城头上石头滚木噼里啪啦的落下来,砸得下面人鬼哭狼嚎,至少有二十多个土匪摔下了战马。有几个倒霉蛋还没等爬起来,就被自己人的战马踩中,横尸当场。

    下山虎气得脸都青了,咆哮道:“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有这么多的石块,大冬天的他们还能开山取石吗?”

    手下人哭丧着脸说道:“大当家的,不是石块,是冰块!”

    “冰块?”

    “没错,大当家的,刚刚有个兄弟抱了一块回来,请您过目!”

    下山虎沉着脸接过来一看,果真是冰块,只是这冰块和普通的冰块不一样,里面冻了很多树枝,一半在冰里,一半露在外面,弄得像是刺猬一般。这玩意从高处落下,不光能砸死人,被树枝戳中也是非死即伤。

    下山虎看得眼珠子冒火,咬着牙说道:“老子纵横辽西十几年,就凭一个小小的河湾村也能挡住我?告诉弟兄们,给我猛攻,我看看他们究竟能撑多久!”

    ……

    城头上,张恪紧握着刀柄,一见土匪们嗷嗷大叫,又冲了上来,他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冷笑。用冰块筑城,自然也就想到了用冰块守城的主意,自从捉到了刘三之后,河湾村的男女老少都动员起来。

    冻冰块没什么难的,就连小孩子都能干,张恪特意嘱咐插入树枝增加杀伤力。为了生存,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守着细河,河湾村不缺水源,上千人忙了一天半,一共冻了五六万颗冰块。

    大家还做出了花样,不光是冰块,还冻了不少滚木,用胳膊粗的树枝放在模子里,撒上水,就像是冻冰棒一样,两三个时辰就能冻好一根二三百斤的滚木。

    四个壮实的士兵一起抬着,朝着土匪多的地方就扔。

    啪!

    一个土匪的脑袋被砸得万朵桃花开,就连胯下的战马都被砸断了腰,嘶鸣着摔倒。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马彪突然兴奋的大叫起来,当土匪冲上来的时候,城头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尤其是刚刚接受了不到两天训练的新兵,他们之前或许连鸡都没杀过,现在却要让他们杀人,实在是赶鸭子上架。

    张恪当然知道太勉强这些人了,可是他别无选择,想要活下去,就不得不拼命!第一次扔冰块,不少人都是闭着眼睛抛下去的。

    当第一步迈出去,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了。尤其是看到凶神恶煞一样的土匪被打得人仰马翻,士气一下子就膨胀起来。

    “都别傻站着,给我狠狠的打!”张恪大声的吼道。

    “遵命!”士兵们兴奋的答应着。

    冰块比雹子还密集,城下的土匪一个都跑不了,重的被砸到马下,再也爬不起来,轻的也是满头包,不到一刻钟,土匪们丢下了二十几具尸体,还有一大堆伤员,仓皇逃回。

    “哈哈哈,我们赢了!”

    乔福兴奋蹦起三尺高,岳子轩还有些遗憾,忍不住说道:“还当这个下山虎有什么本事呢,真是一个饭桶。”

    张恪微微一笑:“大家不要小瞧了敌人,他们第一轮没有什么准备才吃了亏,等到下一次攻击就不会这么容易,都给我加上百倍小心,谁也不准轻敌大意!”

    张恪的判断是没有错的,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土匪们再度向城墙扑来,跑在前面的土匪都扛着长长的云梯,后面马队紧紧跟着,距离越来越近。

    乔桂和乔福都有些按捺不住了,他们两个指挥弓箭手,新兵当中会用弓箭的有五十多人,毕竟和鞑子相处久了,耳濡墨染也有了几分本事。可是弓箭就比较寒酸了,除了乔福乔桂用的一石弓之外,只有十五张猎人用的长弓,差不多能射五十步。

    “恪哥,弓箭手还没开荤呢,让我们上吧!”

    “慢!”张恪一摆手制止了乔福,沉着脸说道:“再等等,别急着把牌都打光了!”

    有了张恪的命令,弓箭手暂时退后,这时候土匪已经冲到了城下,纷纷竖起云梯。

    “打!”

    城头上的士兵捧起冰块,向下砸去。

    突然土匪后面的马队全都停了下来,前面一排二十几个人猛地把弓拉得向满月一般。

    “不好!”

    张恪急忙大喊:“快俯下身体!”

    一嗓子喊出,不少士兵匆匆扔了冰块,就蹲了下来,不过终究还有晚了一点,有个士兵正举着冰块,一支箭射中了他的脖子,另一支穿透了胸膛。从他的嘴角涌出了血沫子,一句话都没说出来,身体直直的摔到城下。

    还有两个士兵也都被弓箭射伤,倒在了地上。

    “快,把伤员抬下去!”

    张恪大声的命令着,城头的士兵情绪却一下子低落了许多。

    第一次上战场,他们还不明白死亡的含义。只当可以像第一轮一样,欢欢乐乐就把土匪打跑,真正见识了伤亡,他们变得犹豫起来,每个人眼中都露出了深深的恐惧。

    城外的土匪却是欢欣鼓舞,不断向城头放箭,还有几十个火铳手开始射击,虽然他们的火铳杀伤力有限,但是噼里啪啦的乱响却重重的挫伤新兵们的锐气。

    两个士兵猛地站起身将滚木扔下去,就在他们要低头的时候,突然飞来了一枚铅丸,正好击中了一个士兵的胸口,拳头大小的伤口,血肉模糊,这个士兵软软的倒在了城头,眼看着没有进出的气了!

    “哈哈哈,城上的娃娃兵不成了,大家快往上冲,打破了村子,娘们都是咱们的了!”

    “娘的!就你们会射箭,看看乔爷的厉害!”

    乔福猛地站起身,弓弦拉开,三支箭对准了三个弓箭手。看着城下的土匪,恍惚之间好像是面对狼群一样,奇妙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

    “受死吧!”

    三支箭迅捷射出,像是三道流星一样,又快又狠。站在另一边指挥的乔铁山都吓了一跳,他还不知道儿子有这个本事呢!

    说时迟那时快,嗖嗖嗖,三支箭穿透了三个土匪的咽喉,他们带着满脸的不敢置信,软软的倒下去。

    这一手可吓坏了城外的土匪,那些弓箭手和火铳手面面相觑。就在这时候,乔桂也抓住了时机,他和十几个兄弟一起动手,密集的箭雨射过去,足有五六个弓箭手被射中,哀嚎着摔下去。大冷的天,受伤之后鲜血流淌,生命力迅速下降,越来越冷。他们痛叫着,挣扎着,别的土匪看到之后,却没有任何的同情。

    土匪是最现实的,他们才不会为这些没有救援价值的人浪费时间呢!

    “好小子,不愧是老子的儿子!”

    乔铁山兴奋的大吼一声,砍刀狠狠的劈下,一个刚刚爬上城头的土匪被劈开了脑壳!两半的尸体摔到城下。

    土匪的弓箭手被压下去,城头的士兵终于燃起来斗志,岳子轩挥舞着腰刀,一连砍倒了两个土匪,浑身浴血,像是疯魔一样。

    吴伯岩也紧握着拳头,他没有岳子轩的功夫,可是他却牢记乔铁山的教诲。

    “弟兄们,举枪!”

    十个士兵下意识的举起了手中的木枪,在他们面前是三个攀上城头的悍匪,他们看着这些拿着木枪的小娃娃,忍不住哈哈大笑。

    “小兔崽子,还没断奶吧,给老子滚开!”

    吴伯岩手心冒汗,一股热血在胸膛里沸腾,他咬着后槽牙喊道:“刺!”

    十杆枪歪歪斜斜的刺出,在过去的两天里,做了五六百次这个动作,做的他们都厌烦了,可是到了真正要用的时候,还是双手发颤。就连吴伯岩都没有信心,究竟能不能对付土匪?

    噗嗤!

    入肉的声音传来,吴伯岩兴奋的瞪大了眼睛,他的枪尖正好刺进了一个土匪的胸口。原来一排枪刺过来,这个土匪下意识的躲避另外两支枪,却没想到正好撞到了吴伯岩的枪上。

    吴伯岩哪里愿意放过这个机会,双臂用力,猛地往前冲。

    “杀!”

    木枪刺透了胸膛,鲜血像是箭一样蹿了出来,这个土匪痛叫着,挥刀砍断了木枪,可是他也到了城墙边上,滑落下去。

    另外两个土匪没有躲开,其中一个被三条枪刺中,另一个被两条枪刺中,全都转眼丧命。而新兵这边只是付出了三条木枪被砍断,还有两个士兵崴脚的代价!

    吴伯岩兴奋的嘴都闭不上了,这招真管用啊!

    “弟兄们,刺!”

    “刺!”

    “刺!”

    “刺!”

    ……

    兴奋的喊叫声此起彼伏,士兵迅速学会了站在一起,一排排的枪无情的刺出去,尽管稚嫩,尽管孱弱,可是这是完全不同的方式。

    土匪们凶悍暴虐,功夫惊人,可是狭小的城头他们根本施展不开,反而被一片片的长枪逼得不断后退。渐渐的他们眼中露出了惊恐,有些人竟然不自觉的往云梯退去!

    看着像小老虎一样的年轻士兵,张恪嘴角总算是露出了笑容,虽然这种进步有些揠苗助长,好在们总算是领悟了战场生存的不二法门。

    “杀!”

    张恪手里的武士刀也抽了出来,他一连劈倒了三个土匪,扯着嗓子大喊:“倒水!”

    “遵命!”

    几十名青壮涌上来,他们手里端着木盆,装满了冰水,劈头盖脸朝着正往上爬的土匪泼下去。

    被泼到的土匪都嗷嗷痛叫,翻滚着落下云梯。

    “再尝尝这个!”

    脸盆大小的冰块砸下去,土匪们的脑壳被砸烂,胸口被砸穿!

    终于土匪们承受不住了,他们留下了五六十具尸体,狼狈的逃了回去。

第四十九章 赚大了

    一阵寒风吹来,浓重的腥臭直刺鼻孔,面对着城上城下的尸体,终于有人承受不住了,蹲在墙边哇哇大吐,就像是瘟疫一样,越来越多的年轻士兵加入了呕吐的行列,恨不得把胆汁都吐出来。

    张恪立在风中,一言不发,从中午开始,交战不过两个时辰,干掉的土匪超过五十人,还有更多的伤员。至于新兵这边也不轻松,七名士兵牺牲,受伤的超过二十人,其中有两三位怕是会留下终身残疾。

    这才是第一战而已,以后还会有更凶残的对手,更残酷的战斗!

    “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还有事情等着大家伙呢!”

    听到了张恪的话,乔福愣愣的问道:“下山虎不是退了吗,还要什么事?”

    “哈哈哈,大家伙就安心挨打,不想反击吗?”

    “孙子才想挨打!”吴伯岩豁然站起,刚刚的战斗给了他无穷的信心,攥着拳头说道:“大人,是不是要打出城去?卑职举双手赞成!”

    几个年轻人纷纷同意,不过乔铁山在一旁眉头紧锁。

    “我不同意出城!别看我们打败了下山虎,多半还要靠着城墙的掩护,我们居高临下。可是出了城呢?地利没有了,冰块也不能用了,我们连刀剑都没有,凭什么和土匪拼!”

    乔铁山沉着脸对张恪说道:“按理说你是当家人,都要听你的,可是大叔心眼直,你还年轻,可不能脑袋一热就下决定啊,毕竟上千人的身家性命的都在你的手上呢!”

    听到了乔铁山的话,几个血液上涌的好战分子终于冷静下来,的确一旦出城之后,优势全无,要是让下山虎盯上,用骑兵冲击,别说破敌了,能不能保住命还是个问题。

    乔福垂头丧气:“恪哥,我爹说的有道理,等咱们再训练一段时间,保证让他们好看!”

    “哈哈哈!”张恪突然大笑起来,大家都迷糊了。

    “乔大叔,你的担心是对的,我们贸然攻击下山虎,获胜的机会并不大,可是要不是攻击下山虎呢?”

    “不攻击他,还能攻击谁?”

    “黑山口!”

    这三个字吐出,在场的众人全都惊呆了,他们实在是跟不上张恪的思维。明明城外就是下山虎的人马,放着眼前的威胁不解决,却舍近求远,攻击黑山口,这有点太匪夷所思了!

    大家都在皱眉头,吴伯岩却最先反应过来,他高兴的一拍巴掌,竖起了大拇指。

    “大人,您这招直捣黄龙太高明了,卑职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说说这招哪里高明?”

    大家都看向了吴伯岩,吴伯岩嘿嘿一笑:“大人您这是考校我啊,卑职就说说,教习大人刚刚说的没错,我们和下山虎野战没有多少胜算,可是死守城池,下山虎也没法奈何咱们。而下山虎把精兵强将都带了出来,他的老巢势必空虚,要是能趁机拿下来,下山虎就成了丧家之犬,不战自溃!”

    听完了吴伯岩的分析,大家总算是恍然大悟,乔铁山想了想,老脸发红。

    “大人,我没弄清状况,就胡乱说话,请大人责罚!”

    “乔大叔,太客气了,咱们开诚布公,有什么说什么。攻击黑山口就是我的一个想法,能不能成还要大家商量,毕竟一个经年的贼巢不是轻易能拿下来的。”

    张恪的想法眼前一亮,不过要想真正做到,却要颇费心思。几个人围在了一起,共同商量。

    “乔大叔,你熟悉黑山口的地形吗?”

    乔铁山挠了挠头:“我去过几次,怎么说呢,那地方可不好攻打啊!”

    张恪笑了笑:“乔大叔,咱们就用雪堆一个地形图出来吧,你也好解释。”

    “这个主意好!”

    城中最不缺的就是积雪,很快就堆好了。乔铁山围着眼前的雪堆说道:“黑山口离咱们这有四十里,是一个大山谷,细河从中间流过,山谷里面有湖泊,有不少的水产,在湖泊两边就是土匪窝子。山谷的出口不过十丈多,设了水寨,昼夜有人把守。有句话怎么说来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朝廷派过几次人马,一来黑山口太难打,二来又在长城以外,大军出动就会引来蒙古人,所以一直都没成功过!”

    乔铁山说完,就连张恪都傻眼了,他突发奇想要攻击黑山口,可是现在一看,这黑山口的地形也太绝了,哪怕是千军万马想要拿下也不容易,更何况他们了!

    就在大家都有些垂头丧气的时候,突然乔福一拍大腿,猛地跳了起来。

    “大哥,这个地方咱俩去过啊!”

    乔桂突然眼前一亮,急忙说的哦:“没错,没错,我们的确去过。我还记得黑山口的后面有一条小路可以绕到山谷里面。”

    张恪急忙拉住了乔福,激动的说道:“当真?”

    “恪哥,不会错的,我们俩个稀里糊涂的摸到了土匪老巢,还被人追呢,差点没了小命!”

    “太好了!额……不是说你们被追……还是被追……总之就是攻击黑山口有希望了!”张恪兴奋的语无伦次,又仔细问了问情况,一个作战方案渐渐的成型了。

    “乔大叔,攻击黑山口我要亲自去,看家的活就要留给你了。”

    乔铁山点点头:“好,有我在,别管是下山虎还是上山虎都别想打进来!”

    张恪立刻开始选拔人员,他准备夜袭,必须要没有夜盲症的,还要身体素质过硬,能够承受急行军的。

    最后选出了八十名士兵,乔桂和乔福带路。为了他们偷袭,所有家底都翻腾出来,城中的所有金属武器都归了他们。即便是如此,还有二十多名士兵只能拿着木枪。张恪又备了大量的引火之物,另外修建冰城的时候,为了凿河取冰,从做鞭炮的匠人手里买了四百多斤火药,还剩下一半多,也都带着。

    收拾停当之后,张恪亲自领队,悄悄用绳子系着,从西门出了城。土匪们根本懒得监视,张恪顺利离开了河湾村。

    一路向北走,越过了长城,一直走到了大半夜,阴风阵阵,竟然飘起了雪花。

    “老天爷真是的,下什么雪啊!”乔福嘟嘟囔囔的抱怨着。

    张恪反倒是满脸带笑:“老天在帮我们啊,咱们唯一致胜的方法就是突袭,有了这场雪,黑山口的防备还要松几成啊!”

    张恪兴奋的问乔福:“还有多远的路?”

    “差不多十里吧,估摸着丑时就能赶到。”

    晚上两三点钟,正是夜深人静,杀人放火的好时候,张恪越来越高兴。

    “乔福,你带着二十个人,拿着引火之物,从小路绕进去,只要听到爆炸声,就大声喊下山虎战败了,官兵围剿了,然后到处放火,制造混乱!”

    “嗯,我明白了!”乔福带着人手立刻消失在夜色中。

    张恪和乔桂继续向黑山口进发,又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隐隐的风雪之中,出现一片连绵的大山,一条河流从群山流出,此时河面已经冻得厚厚一层冰。

    循着河往上看去,一道木寨挡在了前面,两个昏黄的油灯挂在上面,巡逻的人似乎早就睡下。经过下山虎的苦心经营,不管是蒙古人,还是大明,都有他的眼线,要是来剿匪,他最先得到消息。至于普通的势力也不敢招惹,可是他们哪里知道今天就碰上了不信邪的!

    张恪带着士兵们躲在风雪之中,仔细的观察。

    “从正面上去,很容易惊动里面的人,有没有善于爬山的,背着火药爬上去,把木寨给我炸了?”

    “大人,卑职愿意去!”马彪主动站了出来。

    张恪看着他瘦小的身体,有些摇头:“火药可不轻啊,你能行吗?”

    “大人,卑职结实着呢,保证能行!”

    张恪点点头,又找了三个士兵,他们每个人背着五十斤火药从两边的山石攀援而上。陡峭的岩石,厚厚的积雪,还背着东西,张恪也不免捏了一把汗。

    马彪比起想象的还要快,简直就是一只猴子,爬上了三丈多的山石,悄悄的接近寨子,等到四个人都有惊无险的赶到了,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刻钟。

    马彪用绳子绑住了火药包,轻轻系下,四个火药包都堆好。马彪咬着牙取出了火折子,火绳刺啦的一响,四个人慌忙转身,躲到了山石的后面,等了不到一分钟,就听一声巨响。

    火光迸溅,山石崩裂,三丈高的木寨顷刻被炸上了天。剧烈的响动在山谷中回荡,大地都跟着摇晃。虽然**的威力不咋地,但是胜在数量充足,张恪的耳朵也被震得嗡嗡作响。

    他也不管这些,抽出了刀,大声的喊道:“弟兄们,跟我冲!”

    拂晓正是人睡得最死的时候,突然起来的爆炸把这帮土匪都炸懵了,有人还当是地震,光着屁股就跑了出来,冻得嗷嗷叫。

    “不好了,大当家的死了!”

    “朝廷的人马杀来了!”

    “快跑啊,别当冤死鬼啊!”

    ……

    喊杀声到处都是,火光冲天而起,有些人稀里糊涂的被烧死在被窝里。还有人冲了出来,迎面正好是张恪带着人冲上来,砍瓜切菜一样劈成了两半。

    土匪们面对着攻击,全然没有防范,偏偏下山虎又不在,失去了主心骨的土匪到处乱窜,整个山谷里面乱成了一锅粥。

    张恪仿佛煞神附体,一路猛杀猛砍,所过之处,满地的土匪尸体。

    “恪哥,快过来!”

    张恪突然听到了乔福的喊声,他急忙带着人冲过去。乔福站在了一排山洞的面前,咧着嘴傻笑着。

    “别犯傻了,你找到什么啦?”

    “恪哥,你快进来看看。”

    张恪走进了山洞,迎面全都是刀枪架子,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有几个竟然装满了火铳,足有百十来杆,在旁边还有四门虎蹲炮。

    “比老子都富啊!”张恪看得眼红心热,只是没有操练这些火器都玩不转。

    “留下十个人看着,其余人拿了刀枪,跟我一起杀光土匪!”

    “遵命!”士兵们兴奋的大喊着。

第五十章 烽火

    下山虎手下有一千多人,其中最能打的五百多跟着他到了河湾村,剩下的又有二百多人分驻在方圆二十里的山寨,黑山口剩下的土匪只有三百多,大半还是老弱妇孺,一些家属。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的袭击,这些人疯狂的喊叫着,拼命逃跑,更有人摔伤,烧伤,摊在地上嗷嗷痛叫。

    新兵也有些傻眼了,马彪提着刀迎面正好撞上了一对爷孙,爷爷的腿摔断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吓得浑身发抖,扑在爷爷的身上,痛哭流涕。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马彪看着哭喊的孩子突然眼圈发酸,在五年前鞑子就是在他的面前把父亲拖走的,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见过面!

    “你们快走吧!”

    爷爷满脸的感激,从地上爬起来,似乎挣扎着要逃走。马彪也让开了道路,就在双方肩膀擦着肩膀的一瞬间,突然爷爷咬紧了牙关,从怀里抽出了一把匕首,狠狠照着马彪的后心刺去!

    “啊!”

    一声惨叫,马彪急忙回头,只见一支木枪穿透了老者的前胸。鲜血汩汩流出,老者嘎巴了两下嘴,身体软软的倒下去,手中的匕首也落了地。

    张恪几步蹿过来,一刀砍下了老者的脑袋。

    “马彪,那个小崽子交给你了!”

    马彪死里逃生,他也想不到这个老者竟会恩将仇报,一股怒火熊熊燃烧,他提着刀到了小男孩的面前。这个小男孩或许是悲伤过度了,竟然不知道害怕了,瞪着一双眼睛狠狠的盯着马彪,稚嫩的面庞上涌动着疯狂的神情!

    马彪双手青筋曝露不住的颤抖,这一刀却看不下去了,这个孩子仿佛就是自己的影子一般!

    “大人!一个小娃娃放了他吧!”马彪颓然的说道。

    “马彪,你想想如果下山虎杀进了河湾村,村里会如何?”

    轻飘飘的问话就像是雷霆一般,重重的击中头顶,炸得马彪七荤八素!没错,他怜悯别人,可是谁怜悯他,要怪就怪这个世道吧!

    马彪含着泪,挥动手里的刀,小男孩带着愤恨,倒在了血泊之中……

    天光大亮,黑山口的战斗总算是结束了,被杀死的土匪有六七十人,其中光是死在张恪手里的就有十个以上,乔桂和乔福也都杀了五六个人。上百人死在了大火之中,还有七八十个妇女被俘虏,逃出去的不到五十人。

    至于新兵这边也牺牲了三个人,还有十几个轻重伤员,相对而言,伤亡算是轻微。

    张恪浑身浴血,肌肉酸软的像是面条,体能已经到了极限,不过张恪却格外的兴奋,激动的浑身颤抖!

    黑山口是下山虎经营了十几年的匪巢,积累之丰厚,简直超乎想象!

    张恪拄着武士刀,率先冲到了藏武器的山洞,这也是他们眼下最缺少的东西。

    “快跟我说说,究竟有多少刀剑?”

    “启禀大人,我们清点过了,一共有腰刀、朴刀、砍刀、马刀等等三百五十把,宝剑三十柄,长枪五百杆,盔甲八十三副,弓一百二十张!其余羽箭,马鞍,匕首,衣服无算!”

    “好,太好了!”

    张恪兴奋的一拍大腿,本来新兵最缺的就是武器,不得不用木枪代替,这些武器足够装备三四百人,总算是鸟枪换炮!

    “对了,火器有多少?”

    “火铳有一百四十杆,虎蹲炮八门,火药十担,炮子两担。”

    张恪疾步匆匆的走到了里面,抓起了一杆火铳,沉甸甸的格外压手,这杆火铳做工不错,只是保养的不算好,有些生锈,似乎土匪也不大喜欢这种武器。可是张恪的心里清楚,火器才是未来的方向,有了这些火铳,就能训练自己的火铳兵了!

    “乔福告诉弟兄们,每个人扛两杆火铳,无论如何都要带回村子!”

    乔福嘿嘿一笑:“恪哥,你怎么也糊涂了,咱们缴获了不少驮马和马车呢。”

    “那更好了,让弟兄们搬着,我们再去看看!”

    出了山洞,张恪又仔细的检查了收获,真是越看越高兴。

    黑山口里面光是粮食就有五百五十石,其余锅碗瓢盆,生活用品更是不计其数。他们一路找到了山谷的最深处,乔福惊讶的一指:“快看,里面还有一个小山洞。”

    张恪急忙看去,果然如此,这个山洞在两块巨石中间,十分狭窄。张恪率先弯腰走了五六步,到了一扇铁门的前面,抽出了短剑,狠狠的砍了十几下,火星子乱冒,震得张恪手腕发酸,终于把铁锁砍断。

    “拿个火把过来!”

    乔福急忙答应,张恪接过了火把,走了进去。

    “啊!”

    走进了小山洞,张恪也惊得大叫起来。

    只见山洞里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两边还堆着不少上好的皮草、绸缎等物。

    张恪迫不及待的打开了一个小箱子,顿时一阵刺眼的黄光,竟然是满满的一箱金子!又打开了几箱,里面都是银元宝,整整齐齐的。

    粗略估计一下,至少有五百两黄金,两万两白银!

    这是多少钱?一匹上等战马在马市也不过十二两银子,这些钱差不多能卖两千匹战马,要是换成了粮食,差不多够河湾村上下一年的吃喝!

    “都给我搬出去,告诉弟兄们,谁敢私藏银子,本官剁了他的爪子!”

    张恪都看得眼红心热,更何况别人了,这种命令还是相当及时的,士兵们把金银都搬了出去。另外还有五百多张上好的皮子也都搬到了马车上。

    等到东西都搬差不多了,张恪突然发现在在山洞里面还供着一尊关公像,握着青龙偃月刀,捻着长须。

    “哈哈哈,下山虎这个贼当的有意思,还敢供关羽,就不不怕关老爷显灵的时候,先一刀把他砍了!”

    张恪说着突然看到了供桌上的两个小木盒,随手拿过来,打开一看,张恪顿时眼睛就直了,比看到黄金还要震惊。

    在木盒里面躺着一株人参,四肢俱全,甚至能看出眉毛鼻子眼,和胡萝卜差不多大小。这个时代还没有种人参的,这绝对是野山参,两颗分量惊人的野山参!

    张恪虽然没法估计价格,但是也敢说这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就算自己不用,拿出去送礼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张恪不放心别人,亲自抱着,出了山洞,此时外面的人已经把东西装好了。

    下山虎的家底还是丰厚的,光是马车就缴获了上百驾,驮马两百多匹,唯一可惜的就是战马都被下山虎带走了,剩下的马匹只能拉车运东西。就算如此张恪也是格外的满足,他现在可是穷鬼一个,什么都是好的。

    “大人,我们已经把金银细软,武器,还有粮食都装好了,请大人示下!”

    张恪满意的点点头:“那好,赶快走吧。”

    士兵们赶着马车就要离开,乔桂领着十个士兵准备好了火把,就要把剩下的房舍物资一把火都烧了,彻底毁了黑山口这个贼窝子。

    突然一片的哭声传过来,张恪急忙看过去,原来是那些被俘虏的女人。

    “好好爷爷,饶命啊,放了奴家吧!奴家是好人家的,就是被下山虎给抢了过来,您积德行善,饶了我们姐妹吧!”

    “求您了,求求您了!”

    几十个女人拼命的磕头,泪水涌动,哭得别提多伤心了!

    “恪哥,你看该怎么办?”

    张恪眉头紧锁,被抢到了土匪窝子,她们也是命苦。

    “还有空车吗?”

    “还有二十几驾。”

    “让她们也上车吧,先回村子,等安定下来再把她们送回家!”

    女人们一听,急忙磕头,哭着说道:“好汉大恩大德,做牛做马都报答不了啊。”

    这些女人哭哭啼啼的上了马车,张恪带着得胜的队伍快速离开了黑山口,直奔河湾村而去。

    打了大胜仗,又缴获了这么多的东西,大家伙全都美滋滋的,忘了疲惫。有了马车速度变得快了很多。

    “恪哥,你看那是什么?”

    张恪正在盘算着下一步怎么办,一听乔福的喊声,急忙顺着手指看过去,只见两束狼烟笔直的冲向了天空。晴朗的天空,显得格外明显。

    “是狼烟!”乔桂惊叫道:“别是朝廷把咱们当成了鞑子,放了狼烟吧,这下子可遭了!”

    晚上偷袭的时候,大家轻车简从,还不易发现,可是现在大车小辆,又有这么多东西,要真是遇上了明军,那可就麻烦了!

    张恪眉头紧锁,忍不住说道:“乔福,你不是说这里烟墩的守军看不到吗?”

    乔福也是一头雾水,“没错,这块原本有两个烟墩,结果守军被鞑子杀了,还想派人过来,可是没人愿意送死,最近的烟墩距离有六七里,咱们都走的树林山谷,除非他们有千里眼,不然不可能看到!”

    不可能看到,偏偏又看到了!

    张恪突然眉头紧皱,跳下了战马,急忙跑向山峰,乔福和乔桂紧跟着,哥三个到了山峰之上,登高眺望。

    “是鞑子!”

    张恪几乎叫了出来,就在远处有一片黑压压的浪潮,向着长城冲过来。一处处的烽火台接力点燃,古书中常说的狼烟四起活生生出现在眼前。

    烟两柱,炮声两响,这是有五百左右鞑子入侵的信号!

    “快,快走!”

    张恪毫不迟疑,他们这点人要是在野地遇上了鞑子,别说缴获的东西了,就连小命都可能没了!

    回到了车队,乔福管开路,乔桂收尾,张恪压着中军,一百多驾马车迅速的从缺口进了长城,飞奔逃走。

    正在逃跑之间,突然站在车辕上的马彪惊呼起来。

    “大人,不好了,有两个鞑子斥候跑过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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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钉子户的宣言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乔桂和乔福已经带着人过来了,他们两个满脸惊恐。

    “恪哥,你看怎么办?”

    张恪阴沉着脸,咬牙说道:“杀,把这两个鞑子干掉!”

    “可是杀了他们就会惊动鞑子大部队啊?”

    “不杀他们难道不回去通报吗?怎么都是一样,杀了还能多隐瞒一会儿!”

    乔福点点头:“恪哥说的没错,咱们离村子也不过十里了,能跑回去的。”

    大家伙只能这么祈祷,鞑子距离越来越近。已经到了百步之内,其中一个鞑子满身甲胄,外面还挂着花里胡哨的皮子。

    他的马术惊人,不时玩着镫里藏身,顺风扯旗的花样,看得人眼花缭乱。鞑子用蒙语猖狂的大笑大叫着,丝毫不把眼前的人看在眼里。

    的确张恪他们连军服都没有,分明就是一个商队,能有多大的本事!

    鞑子肆无忌惮的往前冲,一直到了六十步左右,按照以往的经验,大明的弓箭手根本射不到这个距离,火铳就更别说了。

    鞑子伸出了大拇指向下比了比,一阵狂笑,撒了欢,转身就要走。

    他不知道有几双眼睛已经锁定了他,乔福早就想动手了,不过一直咬牙等着最好的机会。鞑子刚一转身,弓弦作响,一支箭准确的射过去。

    几乎在乔福开弓的同时,又有五六个人一起发难。对付下山虎的时候,张恪是有弓箭手,而没有好的硬弓。结果缴获了不少弓箭之后,大家都鸟枪换炮,今非昔比。

    嘚瑟最欢的鞑子身中两箭,乔福的一箭更是穿透了喉咙,就连战马也被射中了一箭,一起扑倒在地上。

    另外一个鞑子也没跑得了,乔桂射中了马腿,那个鞑子从马上摔落,滚了起来,还想要逃跑。

    张恪狠狠挥动马鞭,一下子蹿了出去,说起张恪的马术不怎么样,不过这时候就是拼命的时候,四蹄飞奔,转眼到了鞑子的身后,他猛地从马上跳下,像是一只雄鹰,将鞑子扑倒在地。

    两个人全都用力,扭住了对方,在地上翻滚。

    “恪哥,不要着急,我们来了!”

    乔福他们全都冲上来,张恪的胳膊死死锁住了鞑子的喉咙,憋得他脸都青紫色了。乔福和乔桂一左一右掐住了鞑子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揪了起来。

    张恪急忙爬起来,抽出短剑就要动手杀人。

    “怎么是你?”

    张恪突然失声叫了出来,简直比起遇上鞑子还让他惊讶,被擒住的鞑子眼珠子瞪得像是牛一样,嘴巴张得能并排放进去俩馒头。

    “怎么是你!”

    乔福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急忙看过去,顿时他也傻眼了,抓到的这个鞑子他们认识,正是在广宁市场上碰到的大汉扎那!

    这个大汉痴痴的问道:“你怎么不卖火炉了?”

    张恪对扎那的印象还算不错,摆摆手让乔福先放开他。

    “扎那,你还是先说说怎么跑来打草谷了?”

    扎那脸涨得通红,慌忙摆手说:“张兄弟,我知道你是好人,也不想抢劫汉人,可是没有办法,是善巴台吉的命令。”

    “善巴台吉,他是谁?”

    “就是我们兀良哈部的头领,其实善巴台吉也是被人逼得,炒花部好几千名汉奴逃跑了,他们要报复,要抢掠更多人口,就逼着我们一起杀过来了!”

    张恪总算是听明白了原因,长长的出了口气:“扎那,你想不想和我作对?”

    扎那将脑袋摇晃的像拨浪鼓一样,“张兄弟,你是个诚实的商人,我带着换回的衣服,家里的婆娘很喜欢,我还告诉了更多人,他们都想和你做生意。”

    “好,你看到没有,我的生意做大了,有这么多的马车了,可以为你们提供更多的东西,转过年我就会赶着这些车队去广宁。不过要是我们被干掉了,什么都完了!”

    扎那也不傻,眼珠转了转,拍着胸脯说道:“张兄弟,蒙古人是讲究情义的,我不会出卖你们的!”

    张恪欣慰的点点头:“扎那老兄,只要告诉你们的首领,没有发现什么,我感激不尽。以后你想要多少商品,都按照大明内地价格卖给你。我敢担保,不出五年你就是部落里最富有的。”

    扎那想了想,突然掏出了匕首,在他的大腿一边划了起来,皮袍子被划开,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扎那咬着牙说道:“张兄弟,我就说碰到了悬崖,摔死了一个,我侥幸爬上来了,你们快走吧!”

    “大恩不言谢!”

    张恪拱了拱手,和乔福他们带着车队飞速奔逃。一口气跑出了五六里,向后看看没有什么动静,一颗心才算是放到了肚子里。

    乔桂有些后怕的说道:“幸亏遇到了扎那,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张恪攥着拳头说道:“这次是我们侥幸,可是不会一直这么侥幸,回到村子大家必须好好操练,等到下次遇到了鞑子,我们不需要这么狼狈的逃跑!”

    “大人说得对,属下们都记下了!”

    死里逃生的新兵们都暗暗下定了决心。

    正在往前跑着,突然前面出现了几匹马,张恪先是一惊,不过当看到跑在最前面的是岳子轩时,张恪总算是长长出了一口气。

    岳子轩看到了车队的时候,简直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大人,你们没遇到鞑子吧?”

    “还好侥幸躲过,村子还好?下山虎攻城没有?”

    岳子轩急忙笑道:“没有,那家伙退到了南边五里多,在山谷安营了。大人,这么多马车,您是把黑山口给搬空了吧?”

    “哈哈哈,不光是搬空了,还一把火给烧了!”乔福大笑着说道。

    岳子轩瞪圆了眼睛,“听说下山虎抢掠多年,家底丰厚啊?”

    张恪不置可否地笑道:“赶快回村子,鞑子随时会过来,到家再说!”

    一路狂奔,终于张恪带领着车队回到了河湾村。

    乔铁山带着一大帮士兵,就连沈氏和小雪都出来了,一看到张恪回来,娘俩的眼睛都涌出了泪水。

    “恪儿,你领着人出去怎么都不告诉娘一声,我这心都跟着你走了!”

    张恪鼻子头也有些发酸,抱着老娘笑道:“娘,孩儿不是好好回来了吗。”

    沈氏凶巴巴的瞪着张恪,气呼呼的说道:“恪儿,你知道不,刚刚狼烟四起,到处都是炮声,有人说鞑子杀进来了,娘有多害怕!”

    何止是沈氏,就连张恪都心有余悸,他嘿嘿笑道:“娘,往后你就放心吧,儿子有了家底儿,不会再冒险了!”

    张恪说着一挥手,大笑道:“弟兄们,把车上的东西拿出来,让大家伙都看看!”

    士兵们听到这话,全都兴奋的跳下车,掀开了苫布。

    看到车上满满的物资,这些人都忍不住张大了嘴巴,就连乔铁山都露出了惊骇的神色。

    他颤抖着手抓起了一副锁子甲,仔细看了看,声音有些哽咽的说道:“好,好东西,昨天好多孩子受伤,就是没有盔甲!大人,可要赶紧把大家伙武装起来!”

    “嗯!”张恪笑道:“咱们先一样样的分,我们缴获了五百石粮食,每家发一石,剩余的留着当军粮。有了这一石粮食,就能吃到过年了!另外还有不少衣服和皮子,也都发下去,每个人都要有防寒的衣物。”

    “大人盛德,我们感激不尽!”

    四周的老百姓纷纷跪在了地上,一个个感激的磕头碰地,千恩万谢的将粮食和衣服搬走。

    剩下的就是银子和武器了,士兵们都围在了张恪身边,一个个眼巴眼望的。

    “我们缴获了不少刀剑火器,可是这些东西还要操练,因此大家的主要装备还是长枪,一杆长枪,加上一把腰刀。咱们现在有五队士兵,其中四队装备长枪,每队给二十副铠甲。”

    张恪说着又看了看乔福:“你的箭术最好,抽调五十名箭术过硬的士兵给你,好好训练着。”

    “遵命!”

    张恪分配到了最后,就剩下火器了。乔铁山突然说道:“眼下的明军都把火铳当成了鸡肋,在阵前胡乱放一枪,转身就跑。其实在朝鲜的时候,我见过成队的火铳一起发射,硝烟漫天,倭寇被打得四分五裂,血流成河,真是好威风!”

    张恪微微一笑:“乔大叔说的不错火器用好了的确威力惊人,只是眼下鞑子随时可能杀来,我们来不及训练了。把八门虎蹲炮先架在城头,至于火铳手,就从十五到十八岁的年轻人里面抽,告诉大家都做好准备!”

    有了这些武器,士兵们快速的装备起来,想想几天前大家还一无所有,现在有了武器,有了盔甲,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新兵们对张恪佩服得五体投地,士气越发的高昂。

    张恪也知道鞑子入寇绝非小可,和乔铁山轮流巡视城头,还派出了大量的哨探监视着鞑子的一举一动,村子里则是抓住每一分时间,操练新兵,囤积物资,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

    一连两天,全都是坏消息,周边的墩台村庄全都被鞑子荼毒,所过之处,可以说鸡犬不留。至少有上百村民被掠走,要不是之前的后撤举动,只怕损失要更大。

    就在焦急的等待之中,放出去的斥候纷纷跑了回来。

    “启禀大人,鞑子攻击大清堡半天没能攻破,已经放弃了大清堡,转而攻击我们。估计有一个时辰就能杀来了!”

    乔铁山眉头紧锁,这几天熬得眼睛通红。

    “大人,我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啊,鞑子入寇是为了抢钱抢粮抢人,无论如何都该主攻大清堡。鞑子怎么能舍了肥肉来啃骨头,咱们能有多少油水,鞑子总不至于知道我们抄了黑山口吧?”

    张恪微微一笑:“没什么奇怪的,许邦彦不是在大清堡吗!他们能雇佣土匪对付咱们,就能假手鞑子。不过无论如何,他们都打错了算盘!”

    张恪带着几个队长大踏步的走出了屋子,这时候院外默默的站满了百姓,大家都听说鞑子要来了,一个个攥紧了悲愤难平。

    “大人,我们再也不当鞑子的奴隶了!”

    “对,我们一定要打赢!”

    看着激动的人群大家,张恪用力的挥着拳头,大声的喊道:“乡亲们,好不容易有了安身的所在,咱们就要像钉子一样,给我牢牢的钉住,下山虎赶不走咱们,鞑子也一样不成!”

第五十二章 城头杀敌

    混乱的马蹄踏着雪地,从远处涌来黑压压的一大片骑兵,足有六七百之多。旌旗飘扬,人喊马嘶。

    队伍的最前面是两位蒙古的台吉,一个是炒花部的歹安儿,一个是兀良哈部的善巴。

    歹安儿三十出头,一脸的络腮胡子,凶相毕露,他抓着镶满宝石的弯刀,得意的狂笑:“善巴兄弟,就这么一个小堡,没什么油水,只要勇士们一个冲锋就能拿下来。要不是那帮叛逃的胡扎(汉人蔑称)躲在里面,都懒得打他们!”

    善巴看起来很憨厚,急忙笑道:“没错,汉人当官的都是一帮懦夫,攻击大清堡他们竟然奉上银子,让我们饶过他们而攻击河湾村,大清堡尚且这样,小小的村子又能如何!”

    歹安儿颇有些遗憾的说道:“父汗太软弱了,女真人能打败明朝,我们蒙古勇士也一样,要是父汗能给我一万勇士,义州,甚至是广宁都是我们的牧场!”

    善巴笑道:“台吉神勇,汗王会知道的。”

    歹安儿抓了抓胡须,大声的喊道:“勇士们,打下河湾村,杀光所有卑贱的胡扎!”

    这些蒙古兵听到全都大声的呐喊起来,作为专业的抢劫户,他们比起下山虎要聪明的多,从队伍之中推出了十多驾盾车,盾车上插满了旗帜,在后面一群蒙古士兵跟随着,缓缓向城头冲来。

    蒙古人出现,村子里立刻就动员起来,所有士兵上城,剩余的青壮帮助搬运物资,救护伤员,就连老弱妇孺都出来了。

    大家都是从鞑子手里逃出来的,要是再落到鞑子手里会是什么下场谁都心知肚明。因此根本不用动员,大家都做好了一切准备。

    呜呜呜……

    牛角号响起,张恪悚然一惊。这些鞑子竟然连休息都不休息,直接攻城,实在是没有把自己看在眼里!

    敢小瞧老子,就让你们好瞧!

    张恪没有着急,而是仔细的观察着,鞑子出动了十二驾盾车,在盾车后面隐隐约约有一两百的士兵,有的带着盾牌腰刀,有的扛着云梯,还有带着弓箭的。

    他们越来越近,已经进入了六十步之内,城头甚至能听到喘息声。

    乔铁山凑到了张恪的身边,低声问道:“要不要用火炮?把盾车打碎了?”

    张恪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乔大叔,把握大吗?”

    乔铁山摇摇头:“咱们城里面只有我放过炮,但是也不怎么样,而且担心炸膛,不能多装药,所以……”

    “那就不用,等鞑子近了再下手!”张恪冷静的说道:“告诉弟兄们,命运握在自己的手上,不想成鞑子的奴隶,就服从命令,奋死力战!”

    “我明白!”

    乔铁山转身去下命令,鞑子终于到了二三十步之内,躲在盾车后面的鞑子纷纷涌了出来,推开城下的鹿角等物,后面扛着云梯的鞑子快速向着城头冲来。

    按照往常的规律,这时候城头应该有弓箭火铳响起。可是此时城头却宁静的吓人,仿佛是空城一般。

    鞑子也听说了,河湾村的新居民来了还不到十天,一无所有,就连筑城都用的冰块树枝。这样的一帮穷鬼能有什么,鞑子越想越猖狂,只要冲上去,里面的人就只能引颈就戮!

    “冲啊!”

    鞑子攀着云梯,快速的往城头冲去,爬得快的距离城头不到一丈了。

    咚咚咚!

    浑厚的鼓声突然想起,沉寂的河湾村仿佛一下子活过来一样。

    从垛口的后面涌出了无数的士兵,抱起冰块,疯狂的砸下去,就像是冰雹一样,打得鞑子措手不及。

    一个抬着头往上爬的鞑子正好被迎面砸中,冰块上附着的树枝正好扎穿了他的喉咙,鲜血顿时向箭一样射出来,尸体重重的摔下,两个紧跟在他后面的鞑子被他给砸落,正好上面扔下来一根滚木,两个鞑子都被砸得大口喷血,眼看着活不成了!

    冰块比起石块要轻,不过这也有好处,那就是能举起更大的冰块,躲避起来更困难。第一波涌上城头的鞑子全都遭了秧,二三十人都被砸中,痛苦的哀嚎着。

    鞑子也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吓了一跳,不过他们迅速冷静下来,盾车后面的弓箭手都冲了出来,羽箭疯狂的射了上来。

    砰!

    一个正在挥刀砍云梯的士兵脑门中了一箭,身体扑通摔落下去,紧接着又有五六个士兵受伤。

    鞑子的箭术比起下山虎的部下要强太多了,弓箭又准又恨,专门往面门脖子射来,即便是有了铠甲的保护,士兵也伤亡不断。城头上的冰块顿时减弱了不少,鞑子趁着这个机会,又重整旗鼓。

    五六十个鞑子在掩护之下向着城头爬去。

    张恪也知道此时唯有拼死一战了,他猛地从垛口站起,紧握着武士刀向云梯砍去,一刀正好砍断了云梯,三个鞑子摔了下去。

    “不好!”

    隔着一个垛口,又冲上了一个鞑子,张恪一个健步蹿过去,手中的刀狠狠扎向了鞑子。这个鞑子经验丰富,他急忙用手中的大盾格挡。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武士刀的锋利,穿透了生牛皮和后面的硬木,刀锋正好砍在了紧握着盾牌的左手上,大拇指瞬间被削掉。

    这个鞑子痛叫一声,连退了两步,靠在垛口上,张恪哪里会给他喘息的机会,双臂用力挥动武士刀,十几斤重的盾牌顺着刀剑飞出去,正好打在这家伙的胸口上,肋骨瞬间断了两根。

    张恪猛地一脚,把他踹到了城下。就在砍了这个鞑子的时候,突然从城下射来一支利箭,张恪急忙闪身,箭头擦着盔甲过去,划出了一道火花,里面的肉火烧火燎。张恪后背全是冷汗,要是被正面射中,绝对非死即伤!

    暴怒的张恪把火气都撒在了冲上来的鞑子头上,当初他在念国防学校的时候格斗术在所有同学当中就是最厉害的,甚至一般教官都不是他的对手,在配合一柄锐不可当的武士刀,张恪简直就像是赵子龙附体一般。

    哪里有鞑子就冲到哪里,在他的手下死的鞑子越来越多,每到一处新兵们都士气大震。

    正所谓枪打出头鸟,城下的鞑子弓箭手也注意到了他,有个鞑子神箭手扣上了一支重箭,就瞄准了张恪。

    “胡扎不配有勇士,死吧!”

    这个鞑子正要松手,突然从心头涌起了一丝不祥之感,他慌忙转头,惊得张开了嘴巴,一支箭就从他的嘴里穿过,箭头射穿了颅骨,鞑子一声不吭就倒下去。

    射箭的正是乔福,他知道自己手下的弓箭手根本没法和鞑子比,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因此他忍着性子,直到城下的鞑子越来越猖獗,甚至以为城上没有弓箭手,他们大大方方的走出了盾车的掩护。

    乔福咬了咬牙,五十名弓箭手一起发难,箭雨就像是飞蝗一样,鞑子的弓箭手仓皇之间被射死射伤十五六个。

    眼看着攻城不顺,手下死伤惨重,气得歹安尔盖直放屁,攻击大清堡的时候还没有这样,小小的冰城就能造成这么大的伤亡,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冲,都给我冲,谁先杀入村子,赏美女十名,白银一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鞑子更是如此,又有一百多鞑子加入了战斗,城下的鞑子已经超过了四百人,简直就像是一群蚂蚁一样。

    弓箭手拼命的射箭,其余鞑子攀着云梯奋力冲击。

    乔福他们也暴露出来,成了鞑子重点攻击的对象,一转眼就有六七位弓箭手倒在了地上,就连乔福的肩头也中了一箭,好在不深,还能咬牙挺住!

    城头的伤亡越来越严重,鞑子已经突破了好几处,乔铁山、岳子轩、马如峰他们都陷入了苦战,身上满是鲜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大家都在咬牙撑着,他们都清楚,只要他们败了,身后的亲人们就都完了!

    “大人,我们来了!”

    张恪正在血战,猛地一回头,只见一大帮人扛着东西冲了上来。领头的正是孙七,老汉一只脚有伤,一瘸一拐的上了城头。

    马彪忍不住说道:“孙爷爷,您那么大岁数了,用不着你!”

    “嘿嘿,傻小子,爷爷是给你们送宝贝来了!快,把悬户安上!”

    伴随着孙七的命令,大家把扛着的东西全都送到了垛口,这时候张恪才弄清楚孙七他们做的是什么!

    用硬木做支架,蒙上兽皮或者棉被,再淋上水,堵在垛口上面,可以防御射来的弓箭,这就是悬户。

    一个个垛口堵了起来,城下的弓箭杀伤力大大衰减,士兵们终于能喘口气了。不过令张恪好奇的是孙七他们怎么弄到了这么多的皮子,没有几百张肯定做不到。

    “孙老,这……”

    孙七笑了一声:“大人,您不是给了那么多的皮子吗?”

    “没错,可是那皮子不是让你们做衣服吗?”

    “哈哈哈,老骨头了不怕冷,可不能让孩子们白死了!”

    孙七转身下城,他的脚上穿着漏洞的破布鞋,从脚趾头一直到脚踝,全都是红肿的冻疮,有的还在流着血水!

    张恪鼻子发酸,怒喝道:“弟兄们,拿出绝招,杀光鞑子!”

    从队伍后面突然冲上来二十几个士兵,他们怀里都抱着一个木箱,到了城上,引信点燃,火星呲呲作响。

    这些木箱正是守城的利器万人敌,本来应该用泥做外壳,张恪没有这个时间,只能用坛子替代,为了防止碎裂,外面冻上了一层厚厚的冰,然后又用木条封住。

    从上面抛下去之后,爆炸声此起彼伏,冰城都被炸得来回乱晃,嘎嘎作响。等到硝烟散去,往城下看去,满眼都是鞑子的尸体。

    血肉模糊,更有伤员在痛苦的哀嚎,无力的挣扎,侥幸没死的也被吓得魂飞魄散,就在这时候,虎蹲炮也响了起来,铁砂子无情地射向了逃跑的鞑子。

第五十三章 同流合污

    鞑子万万没有想到小小的河湾村竟然还有火炮,突如其来的攻击,让他们措手不及,至少有十几个鞑子被击伤击毙,铁砂子击中了一架盾车,木屑飞溅,又戳死了两个鞑子。

    一见盾车也不安全,后面的鞑子就再也承受不了,撒腿就跑。城头上还有不少鞑子来不及逃跑,新兵们士气大震,一个个紧握着长枪,奋力刺出,又有十几个鞑子被串了糖葫芦。

    前后被击毙的鞑子超过了七十人,还有四五十个重伤,来不及逃回去,就在城下扯着嗓子哀嚎,他们鬼叫的实在受不了了,乔福带着弓箭手拿这些鞑子当了靶子,没有多大一会儿,都被射死!

    歹安儿带来了六七百人,一场战斗下来,他清点了一下人数,损失了一成还多。气得这位台吉鼻子都歪了。

    “饭桶,都是饭桶,你们太给蒙古勇士丢人了,那些胡扎有什么?用冰块就把你们打败了,还配当勇士吗,我要杀了你们!”

    歹安儿越说越生气,抽出了腰刀,连砍了两个逃兵,鲜血溅得满脸都是,弄得好像厉鬼一样,挨着他的善巴看不下去了。

    “歹安儿兄弟,勇士们攻城很用心,拿不下来是因为城里的汉人太顽强了,他们比起大清堡的明军更加难对付!”

    “哼,我不管,拿不下一个小村子,就没脸回草原了,所有人听着,马上安营休息,明天我要继续攻击!”

    歹安儿还不甘心,刚刚经过一场大战的新兵也在抓紧恢复。

    伤员被抬了下去,牺牲士兵的遗体整理好,送到了村子中间的训练场。民夫们抱来了一块块的冰砖,修补被损坏的垛口。

    “好险!”乔铁山突然用手指了指城墙上的一道裂缝。

    张恪急忙看过去,果然有一道深深缝隙,手轻轻一碰就有冰屑落下来。

    “准是万人敌爆炸时候留下的!”张恪心有余悸的说道:“幸亏老天保佑,要不然咱们就败在自己手里了!”

    冰墙终究是冰墙,还是没法和真正的砖石相比!

    张恪急忙对大家说道:“趁着今天晚上,大家要多往城墙浇水,越厚越好!”

    “嗯,我们这就去!”

    吴伯岩主动接下了这个任务,张恪和乔铁山继续巡视,他们到了铁匠作坊,刘铁匠正在领着匠师们赶工。

    “刘伯伯,你们做的万人敌可有了大用,至少炸死了二十几个鞑子!”

    “那可太好了!”

    刘铁匠兴奋的一拍巴掌,笑道:“十担火药我们只用了三担,还有七担呢,这回我做一个大的!”

    说着刘铁匠太过了一个小号的水缸,放在了张恪的面前。

    “这里面少说能装三十斤火药,照着人堆扔过去,还不得炸死十几个鞑子啊!”

    嚯!这位真敢干!

    乔铁山苦笑了一声:“老刘,我看你没炸死鞑子,先把城墙给炸塌了!”

    刘铁匠顿时吓得变了颜色,结巴着说道:“有那么严重吗?”

    张恪点头笑道:“刘伯伯,一个万人敌装药不能超过五斤,不过可以在里面装一些碎铁屑,铁钉铁片,也能增加杀伤力。”

    “好主意!”刘铁匠一拍脑门说道:“我这就弄,等到明天早上,至少弄出一百个出来!”

    出了铁匠铺,没多远就到了训练场,这时候已经有二十几具尸体抬了过来,整齐的放在了地上。

    不到半天的时间,欢蹦乱跳的孩子转眼就成了冰凉的尸体,谁也没法承受痛失亲人的苦楚。

    一个小老头呆呆的坐在了儿子的身旁,抓着冰凉的手,泪水从眼中不断的滚落。在儿子的咽喉上插着一支箭,涌出的鲜血已经凝固,微微紧锁的眉头似乎在表明临死时痛苦的挣扎。

    老头轻轻的抓住了儿子手里的长枪,用力扯了扯,竟然纹丝不动。

    “儿啊,松开吧,到了那边别再打打杀杀了,咱们过太平日子!”老头还在用力,可是就是扯不下来。

    “老人家让他拿着吧!”

    张恪几步走到了近前,牺牲的新兵他还有一丝印象,是个挺腼腆的年轻人,默默无声,训练的时候却格外的用心,真没有想到第一次上战场就牺牲了!

    老头重重叹了口气:“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我儿这辈子命苦,白白死掉了,来生可要托生好人家!”

    说着老头不管张恪,抱着儿子的尸体,泪水默默落下,只给张恪一个背影。

    张恪没有在意老者的举动,而是叹口气说道:“乔大叔,安排人手,把每个牺牲的弟兄都记下来了,等打完了仗,给他们一起下葬,每人发三十两抚恤金,以后每月一石粮食,开春之后再划分二十亩田。”

    乔铁山急忙点头,抱着尸体的老头却瞪大了眼睛,根本不敢置信。

    “大人,您说,说什么了?”

    张恪笑道:“老人家,令郎是个英雄,全村上下都要感激他的牺牲,我准备把将士们一起安葬,定时派人祭祀。再有就是军属发抚恤金和田地,这是我许诺大家的,您老还有什么困难只管说,我一定尽力做到。”

    老头听到了张恪的话,五官痛苦的聚集在一起,激动地浑身颤抖。突然双腿一软,跪在了张恪面前,老泪纵横。

    “大人,都是小老儿无知,冲撞了大人。您仁义啊,小儿没白死啊!他在天之灵要是知道了也会感激您的!”

    张恪急忙扶起老者,鼻子发酸,说道:“老人家,我在建军的第一天就说过,咱们是子弟兵,要保护父老亲人。同样的军人也要受到尊重,您老人家以后再也不用下跪了!”

    老头泪水奔涌,终于哭出了声音。

    “大人,能遇到您这样的好官,是我们的福气啊!”

    不光是这个老头,就连周围不少家人都痛哭起来,他们也没有想到张恪竟然真的说到做到,心里头暖呼呼的!似乎亲人离去的痛苦也减轻了不少。

    “大人,老汉没有别的,就有一个请求。”

    “您请讲!”

    “大人,老汉有三个儿子,老大死了,让老二顶他大哥的位置吧,继续给大人效力!”

    ……

    清晨再度来临,歹安儿和他的部下只吃了一点牛肉干,也连热水都没有,只能吃一点雪。虽说算不上养尊处优,但是歹安儿还没有过这种日子的习惯!

    他气得咬牙切齿,对天发誓要拿下河湾村。

    还没等他钻出帐篷,善巴就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你说什么?”

    善巴喘着粗气说道:“快出去看看吧!”

    歹安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跟着出来,来到了高坡之上,顺着善巴的手指望向了那座可恶的冰城。

    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歹安儿几乎气昏过去。

    一夜之间不停的浇水结冻,城墙几乎增厚了一倍,晶莹的冰块反射强烈的光线,整座城市就仿佛一个大冰雕一样。

    “欺人太甚!”

    歹安儿咬牙切齿的说道:“不管他们变什么戏法,今天都要给我拿下来,准备攻城!”

    “不行啊!”善巴脑筋还算清醒,急忙说道:“台吉,不要鲁莽,昨天我们丢了十几架盾车,如今城墙冻成了这个样子,勇士们根本没法架云梯攻城,现在杀过去,岂不是送死吗?”

    歹安儿也不傻,可是他实在是忍受不了损兵折将的怒火。

    “不就去区区冰城么,给我用锤子砸,用火烧,总之要给我打破了!”

    歹安儿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善巴怎么劝都没用。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骑斥候跑了过来。

    “启禀台吉,有人求见!”

    “谁?”

    “他说叫下山虎!”

    的确没错,来的正是下山虎,败在了张恪手里,他还不愿意撤退,想要找机会杀进城。可是等来等去,没有等到机会,反而等到了五雷轰顶的消息,老巢竟然被偷袭了。

    下山虎再也撑不住了,一溜烟逃回了黑山口,离着老远他就看到了黑烟还在燃烧,辛苦经营的老巢就这么完了,他像是发疯一样,冲进山谷四处的搜寻,积累的财富物资一点都没剩。

    下山虎的心头都在滴血,他暴怒的狂叫:“是谁,谁干的,老子要劈了他!”

    叫嚷了半个多时辰,下山虎终于疲惫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傻愣愣的盯着一片废墟,指甲抠到肉里,鲜血一滴滴的流淌下来,恍然未觉,他的心也在同时滴血。

    军师狗腿子蓝半仙看到下山虎平静下来,才颤颤哆嗦的说道:“大当家的,当务之急还是该想想这个冬天怎么过,总不能看着弟兄们都散了吧!”

    “军师,你说是谁干的?”

    “我看不是蒙古人就是明军,刚刚问了个幸存的弟兄,他说是明人干的,只是不知道谁派来的!”

    “还能是谁!”下山虎豁然站起,大声说道:“准是许邦彦那个卑鄙的小人,他让老子攻击河湾村,他竟然趁虚而入,老子不会放过他!”

    下山虎是怎么也想不到小小的河湾村,不起眼的张恪竟然有那么大的胆子。许邦彦帮张恪背了黑锅。

    “大当家的说得对,可是下一步该怎么办?”

    下山虎冷笑道:“好办,不是刚刚有弟兄说鞑子进入长城了吗,咱们就给鞑子帮忙,他们吃肉,咱们喝汤总行吧!”

    就这样下山虎带着手下疯狂的寻找歹安儿,一路又找到了河湾村。

    歹安儿看了看下山虎,他还不怎么在乎这个土匪头子。

    “你找我有什么事?”

    “启禀台吉大人,河湾村穷山恶水出刁民,您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呢,小人愿意替台吉打前锋,攻击大清堡岂不更好!”

第五十四章 救还是不救

    “大人,快看啊,鞑子走了?”马彪扯着嗓子喊道。

    张恪和乔铁山急忙登城远眺,果然鞑子的骑兵排成一条长龙,向南跑走。

    “乔大叔,你看鞑子是真走还是假的?”

    乔铁山摇摇头:“我也不清楚,看方向可能是奔着大清堡去了,也没准是引诱咱们出城设的计。”

    张恪点点头:“大家严守城池,不要懈怠,马彪你带着几个人出城看看。”

    “遵命!”马彪转身离开。

    张恪长长出了一口气,“吴伯岩,弟兄们伤亡统计出来没有?”

    提到了伤亡,大家的神情都不怎么好看。

    吴伯岩脸色凝重的走了出来,躬身说道:“启禀大人,五天之内,我们连续经历了三场战斗,防御下山虎的战斗中牺牲士兵七名,后两位重伤员不治身亡,偷袭黑山口牺牲弟兄三名,一人失踪,防御鞑子进攻,牺牲士兵二十七人,还有五名重伤员奄奄一息,另外总计轻重伤员六七十人……”

    吴伯岩说着说着,眼角也忍不住流下了泪水,牺牲的士兵加起来足有四十多人,伤员之中即便能保住性命,也有人因为残疾再也无法回到军队,战斗结束,部队减员至少五十人!

    五十人!

    整整一个小队,河湾村也不过五个小队,一下子就没了两成的兵力!换成普通的明军早就崩溃了,所幸大家伙都受鞑子压榨,心里有苦有恨,而且张恪身先士卒,鼓舞了大家伙的士气,要不然沧海一叶的小村子怎么能承受悍匪和鞑子的连番袭击!

    张恪早就把这些士兵视作他发家的班底,伤亡之大也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张恪痛苦的坐在了城墙上,双手抱头。

    “都是我把想的不周,要是不领着大家来河湾村,兴许就不会牺牲这么大!”

    岳子轩抢步站了出来:“大人,您千万不要自责,没有您就不是死四五十人的事情了,兴许是四五百人!弟兄们死得不冤,只要以后好好善待他们的家人就是了!”

    乔铁山也说道:“没错,我们打得已经相当不错了,就算是大明的边军面对鞑子的进攻,也很难以少胜多,我们足足杀了差不多上百个鞑子,放在九边,也算是一件大功……”

    乔铁山说到这里,突然从地上蹿了起来,一蹦三尺高。

    “快,快出城啊!”

    乔福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爹,您老怎么了,发烧了?”

    “你才发烧了呢,城外一堆帽子银子,你们想不想要了?”

    张恪皱着眉头,“乔大叔,什么帽子?”

    “官帽子!”乔铁山兴奋的说道:“我们光想着杀敌,光想着保住咱们的村子,怎么就忘了啊,杀鞑子是立功的,我们杀了上百的鞑子,这可是大功啊,朝廷要赏赐,要升官的!”

    张恪这下子也总算是清醒过来,其实一开始张恪还只当这是生存之战,大家是保卫家园,是为了活命。乔铁山这么一说,张恪思路一下子就打开了。

    杀了上百鞑子,就算放在几十年前,也不是小功劳,更何况如今大明在辽东连战连败,把老脸都丢光了,一片惨淡之中的亮色,更加珍贵!

    张恪顿时豁然站起:“乔大叔提醒得对,我们可不是民团,而是实实在在的边军,本官还是试百户呢!虽然还没拿到告身……”

    乔铁山哈哈大笑:“有了这些人头啊,别说试百户,一个百户都挡不住,搞不好直接升任千户,和备御大人就平级了!”

    张恪笑道:“军功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战死的弟兄每人都有份,凡事奋勇作战的弟兄都升官。”

    “多谢大人!”

    岳子轩领着头给张恪施礼,谁都要往前看,牺牲那么多固然伤心,但是能升官发财,光宗耀祖,更是大家伙翘首以盼的。

    一转眼村子上下都洋溢着喜气,马彪领着人也从外面赶了回来。

    “大人,鞑子的确走了,他们的军营里面还留下了不少等死的重伤员呢!”

    张恪脸上乐开了花,大笑道:“还等什么,出城砍人头去!”

    大家伙轰然答应,乔铁山领着五十人在外面警戒,岳子轩和乔福各带五十人,拿着刀斧出来。

    天寒地冻,一夜的时间尸体冻得比砖头还硬。

    岳子轩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挥起大斧,砍下了脑袋,越砍性子越高涨,他甚至甩开了皮袄,光着一身腱子肉,把斧头抡得像是车轮一般,一转眼鞑子的脑袋就堆成了一堆。

    “小心点,一颗鞑子壮丁的脑袋就能官升一级,不升官还能换五十两银子,都小心点!”乔铁山大声的提醒道。

    一听人头这么金贵,岳子轩终于冷静了一些。

    张恪看着大家忙活,脸上带着一丝笑容。

    “乔大叔,一颗脑袋就能升一级,我看这次功劳抱上去,少说军中要多几十个总旗小旗啊!”

    乔铁山压低了声音说道:“二侄子,如今辽东朝廷局势不妙,你打了一个大胜仗,要是把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只怕立刻就能升到千户。当年大哥摸爬滚打一两年才升到千户,比起你可是慢了不少,这才是虎父无犬子呢!”

    张恪一听也是怦然心动,千户可是正五品的官职,有资格充任守备,备御一类的官职,独当一面。再往上爬就是游击,参将,相当于步入了高级武官的行列。

    权势威风,哪个男人不想这些,张恪渐渐地呼吸急促,脸涨得通红。

    “恪哥,我们一共砍了七十三颗脑袋,有些鞑子伤员昨天连夜被救走了,要不然至少能砍一百颗!老爹,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们啊!”乔福懊丧的说道。

    张恪渐渐的恢复了平静,笑道:“刚刚马彪不是说了鞑子营地里还有伤员们,你们赶快去吧,别放走了他们!”‘

    “我知道了!”

    乔福和岳子轩他们撒腿就跑,张恪看了一眼乔铁山,自嘲的笑笑:“乔大叔,算起来我领兵还不到十天,就升了千户,真的好吗?”

    “这?”乔铁山也愣住了,说道:“靠着自己的功劳升官,有什么不对的!”

    张恪笑道:“乔大叔,事情没这么简单,辽东的将门从上到下盘根错节,贪鄙无度,而且还嫉贤妒能。许邦彦为什么要雇佣下山虎对付咱们,一来是怕我把他的丑事捅出去,二来也是怕咱们发展起来,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我要是骤然高升,不正是显得辽东的这些将领无能吗?他们能甘心情愿吗?再说了咱们刚刚组建新兵,还没有训练好,自己的拳头不硬,骤然升官等于是坐上了火山口啊!”

    乔铁山微微皱着眉头,张恪继续说道:“除了这些将门官员之外,还有一个隐患,我们手下都是从鞑子跑出来的百姓。这些人朝廷并没有安顿好,按理说是丢了面子的,往后说不定给小鞋穿。我的想法是借着这次的功劳,让朝廷正式接受了大家伙。”

    听到了张恪的分析,乔铁山也不由得点点头。

    “哎,我早就知道朝廷的事情就是一堆烂账,一帮狗官,什么事都不能光明正大的做,反正你想的周全,大叔就不费这个心思了!”

    张恪微微一笑:“我也是瞎琢磨,等鞑子退了,我再向王化贞大人请示一下,看看他什么意思。”

    正在说话之间,乔福已经带着人从鞑子军营回来了,他们搜擦了一圈,鞑子留下了废弃的帐篷十几座,在里面还留下了十九个重伤号,全都奄奄一息,有些干脆已经丧命了。

    歹安尔盖听从了下山虎的建议,要攻击大清堡,带着这些都是累赘,只能扔下来。乔福和岳子轩毫不客气,冲进去之后,一顿乱刀,把脑袋都砍了下来。

    他们还觉得不过瘾,三天前他们击败了下山虎,也杀了不少土匪。大冷天也没法下葬,都被临时放在了山谷里面。大家伙也都找了出来,所幸只有五六具尸体被野狼吃了,剩下的全都完好,冻得像石头一样。

    把这些脑袋也都砍了下来,粗略的算了算,一共有鞑子人头92颗,土匪的脑袋65颗。

    明朝早期的军功既重视首功,也重视战场表现,比如斩将夺旗,比如力挽狂澜,比如援助友军都要记功。按理说这是比较科学的方法,只是战场表现必须要核查官员亲临一线,要不然就成了胡编乱造。到了眼下大明的文官也就没了胆量,选择了最简单的方法,那就是计算首功,有多少脑袋给多少功劳,简单明了。不过也正是如此,才有不少将领杀良冒功,甚至在九边还有买卖鞑子人头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这些人头可是货真价实,尤其是那些鞑子都是歹安尔盖的嫡系,个个精壮有力,无论谁看到,都不敢否认张恪的功劳!

    “大人,这些人头放在哪里?”

    张恪想了想说道:“鞑子还没有走,检验的官员也没到,暂时都放在牺牲弟兄的灵前,告慰在天之灵吧。”

    “遵命!”岳子轩兴奋的招呼着大家,把人头搬进城中。

    堆成的小山的人头摆在面前,村子里老少喜笑颜开,张恪把从黑山口缴获的银子拿了出去,提前发放抚恤和奖励,又把村子的气氛推到了高点。

    每个人都喜气洋洋,哪怕是有亲人牺牲,也觉得张恪待下属厚道,抚恤优厚,在这种乱世之中,还能奢求什么呢!

    就在大家结伴感谢张恪的时候,突然负责巡逻的乔桂带着一个人跑了进来。

    张恪一看来的人正是周郎中,他顿时吃了一惊。

    “周先生,你有什么事情吗?”

    周郎中见到了张恪,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张二郎,我替大清堡的百姓求你了,快救救我们吧!”

第五十五章 救赎

    在张恪的印象里周郎中一贯是红光满面,收拾干干净净的富态老头,可是眼前这位头发纷乱,脑门摔得青紫,还没了一只鞋,露在外面的脚冻得像是红萝卜一样,别提多狼狈了。

    张恪急忙伸手搀起了周郎中,惊讶的问道:“先生,你这是怎么了,乔桂你带着周先生去换一双鞋,再上点药。”

    “哎!”乔桂转身就要扶着周郎中下去,可是周郎中却死死的抓住了张恪的胳膊,眼中泪水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张二郎,人不亲地亲,咱们可都是大清堡的乡亲,我求求你了,要想办法救救大清堡啊!”

    周郎中满脸的焦急,显然不是装的,张恪也是一头雾水,大清堡能有什么事!就算鞑子攻打大清堡,河湾村都能撑住,大清堡没有道理挺不住啊。

    “周先生,先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这时候乔铁山、乔福、岳子轩、吴伯岩他们刚发抚恤金回来,大家围坐在一起,听着周郎中的介绍。

    “张二郎,事情还要从万百户的那个儿子万安亮说起,那小子听说你发达了,一来嫉恨,二来害怕,三,三来又垂涎美色不得,竟然病倒了。今天我给万安亮诊治,出府的时候,经过一间屋子,听到里面有人商量,说什么台吉要三百口人,两千两银子就退兵。接着就是万百川的声音,他提议说把刚刚迁到大清堡的各村百姓,还有东城的几十家都送到城外,交给鞑子!”

    周郎中说着说着,眼睛都立起来了:“万百川还算是人吗,他是大清堡的百户,不想着保护百姓,还把乡亲往火坑推吗!我岳父,还有亲家都在东城,我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送死吗!”

    乔铁山咬着牙说道:“万百川的确不是东西,周先生,你是怎么出城的?”

    周郎中急忙说道:“我听到了这话,不敢多留马上离开了万家。正巧这时候外面鞑子从西北面攻城,乱糟糟的一团,我去找孙大人,可是他大门紧闭。幸好守南城的谢总旗和我是朋友,我救过他娘,谢总旗冒死放我出城。原来准备着去镇夷堡求救,正好路过河湾村,碰到了乔大公子把我带进来了。”

    周郎中仔细诉说了经过,张恪和大家伙都听着,越听火气就越旺,许邦彦和万百川这一对杂碎,老百姓在他们眼中就是草芥,可以随便牺牲!

    张恪忍着怒火说道:“大家伙先把事情理一理。”

    吴伯岩脑筋很快,他先说道:“大人,这次入寇的鞑子是歹安尔盖,他是因为我们逃走恼羞成怒才杀进来了。在咱们这损兵折将,他就跑到了大清堡,想要弥补损失,要银子要人。这也能说得通,只是大清堡上下就没有一点骨头了,任凭鞑子予取予求!”

    乔铁山叹了口气:“咱们朝廷的这些人早就烂透了,许邦彦能雇佣下山虎来对付我们,出卖大清堡的百姓就更不在话下了!”

    周郎中还不知下山虎的事情,急忙问道:“有人攻击你们了?”

    “没错!”张恪笑道:“在三天前一伙土匪来攻击我们,被打跑了,昨天歹安尔盖,也就是攻击大清堡的鞑子头子,先来攻击河湾村。仰仗着大家伙同仇敌忾,杀死上百鞑子,这不他们早上又杀回大清堡了。”

    扑通!

    周郎中重重跪在了地上,砰砰磕头。如果说之前只是想借助张恪的势力搬救兵,此时周郎中却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张恪身上。放眼周围的这些武将,哪个有本事杀上百的鞑子啊!

    “张二郎,周某人代大清堡的乡亲求求你了,千万不能见死不救啊!”

    “周先生,快快请起,我一定尽力而为,不过此事不太容易。”

    周郎中顿时瞪圆了眼睛,沉着脸说道:“张恪,你是不是当了官也变了性子,学起了推脱的把戏,你能杀死一百多鞑子,直接开着大兵过去不就完了吗!”

    张恪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摇摇头。

    乔铁山不悦的说道:“周郎中,你关心乡亲们,我乔铁山也是大清堡的人,只是此事真没有那么简单。我们刚刚练兵还没十天,仗着有城墙保护才能和鞑子死拼,如果开到了野外,鞑子骑兵冲来,我们恐怕连一个回合都撑不住。”

    这下子周郎中也傻了眼,他对战斗的事情是一无所知。

    “难道就不能开进大清堡,大清堡也有城墙,还有不少军队,挡不住鞑子吗?”

    张恪顿时苦笑道:“周先生,大清堡里面的许邦彦和万百川说不定恨张恪远胜过鞑子,他们想杀良冒功,担心我捅出去,才勾结土匪,现在又为了买通鞑子,竟然出卖大清堡的百姓,恶行滔天。要是让上面知道,十个脑袋都不够杀的!”

    周郎中一听,顿时魂都飞了一半,呆呆坐在炕边,突然举起了巴掌,狠狠的抽自己的脸。

    “都是我没用,都是我无能啊!苦命的丫头啊,爹救不了你!”

    看着周郎中红肿的脸颊,大家伙的脸上也都火烧火燎的,他们也是当兵的,甚至还在鞑子手里当过奴隶,怎么能忍心看着其他人跳火坑!

    大家伙面面相觑,目光都落在了张恪身上。

    张恪低叹口气,说道:“周先生,人我张恪一定会救,只是该怎么办,还要好好想想。硬攻肯定不行,我们也没有这个实力,只能智取!对了,周先生,许邦彦要出卖百姓的事情,都有谁知道?”

    “这个,他们在密室商量,我是偶然听到的,找了孙大人不在,就立刻出城,连家都没回。”

    张恪眉头紧锁,在地上走了两圈,突然摇了摇头。

    “不对啊!”

    “哪里不对?”

    张恪微微一笑:“许邦彦做事情瞒过所有人,可是他瞒不过地头蛇!”

    乔铁山顿时眼前一亮,“对,大清堡的备御还是孙有光,他肯定知道。不过凭着孙有光的性子,就算他知道也不会出来阻止,毕竟鞑子走了,对他也有好处。”

    张恪笑道:“强龙压不住地头蛇,只要孙有光能帮忙,事情还有可为。周先生,你能不能立刻回大清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孙有光配合。”

    周郎中顿时豁然站起,拱手说道:“救家人,救乡亲,我万死不辞!”

    张恪满意的点点头,笑道:“有了孙大人当内应,我们再伸一把手,大清堡的乡亲就有救了。岳子轩你和乔福一起挑选五十名骑术最好的士兵,立刻做好出战的准备。”

    “遵命!”他们拱手下去。

    张恪和乔铁山一起把周郎中送出去了村子,再三的交代告诉他该怎么说,周郎中行医多少年,也是见多识广,一一记下。

    乔桂亲自送他绕过了西北边鞑子的营寨,来到了南城,距离还有三里远,乔桂拱手作别,周郎中看了看四周没什么动静,迈开老腿,一溜烟跑到了城下,他发誓一辈子都没跑过这么快!

    “谢总旗还在吗,我回来了!”

    谢总旗吓了一跳,压低声音说道:“周先生,你不要命了?”

    “谢总旗,啥也别说了,乡亲们的命都攥在你手里,快拉我上去,我要见备御大人。”

    谢总旗看了看四周,许邦彦的人刚过去,他偷偷让手下系下来一个箩筐,周郎中又回到了大清堡。

    “周先生,你找到救兵了?”

    周郎中点点头,“谢总旗,你家三代都住在大清堡,为了咱们的乡亲,你可要把良心放正啊!”

    “周先生您放心吧,我一定竭尽全力,只是,我怕做不了什么啊!”

    “你要是想就能,等到晚上会有人进城,你放他们进来就行。”

    谢总旗顿时拍着胸脯说道:“这没有问题,一定做到!”

    周郎中交代了几句,立刻沿着小巷子,偷偷跑到了孙有光的家。

    啪啪啪!

    “快开门,快开门!”连叫了两声都没人答应,周郎中心中冷笑:张二郎的确不凡!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名帖,顺着门缝送了进去,等了不到半分钟,突然角门打开,孙有光肥硕的脑袋探了出来。

    “周先生,快进来吧。”

    “哼!”周郎中冷笑了一声,大步流星走了进去。孙有光一脸的尴尬,一边走着一边解释:“周先生,老夫的确是病了,病的还不轻……”

    “大人是病了,可是得的是丧心病狂的病!”周郎中破口大骂:“坐视许邦彦和万百川胡作非为,你还算大清堡的备御官吗,你还对得起乡亲们吗?”

    孙有光满脸羞惭,只能说道:“老夫也是被逼无奈,他们兵比我多,权比我大,老夫也不得不听之任之。”

    “孙大人,说句不客气的话吧,他们诛九族您也跟着吗?这事情我已经偷偷跑到河湾村,告诉了张二郎,他认识王化贞大人,只要捅出去,你身为备御,乃是一堡之主,朝廷能放过你吗?”

    孙有光脑门冒汗,脸上肥肉直蹦,上午鞑子突然杀来,攻城攻了一个时辰,城中损失惨重。结果许邦彦和万百川就找到了他,说只要能出两千两银子,再加三百民夫就能让鞑子退兵。

    老孙也知道出卖百姓行不通,可是他是真怕鞑子杀进来,又不敢得罪许邦彦,想来想去,老头只能装病,任凭许邦彦他们作为。

    可是当孙有光看到了周郎中带着张恪的名帖过来,他可真害怕了,这种丑事要是让张恪知道了,只怕朝廷都会诛他的九族!

    “周先生,你是害老夫啊!”

    周郎中微微一笑:“孙大人,我传一句张二郎的话,守土护民是您的职责,救大清堡的百姓,不是害你,是在救你!”

第五十六章 杀人者,张恪也

    夜色笼罩了大清堡,城中家家户户都紧闭房门,有人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有人抱着细软躲进柴房,有人用水缸堵上大门,有人抓了两把锅底灰抹在脸上……

    鞑子来了!

    就像是魔咒,在耳边不断的响起。

    “孩儿他爹,朝廷能不能守住啊?”

    男人深深低着头,“哎,想守就能守住,就怕……别说了,赶快把脸涂黑点,棉裤棉袄用绳子系上,要,要是鞑子杀进来就听天由命吧!”

    ……

    “开门,快开门!”

    院门被一脚踢开,十几个士兵拿着刀枪涌了进来。

    “是鞑子吗,鞑子杀进来了?”

    女人惊慌失措,张大了嘴巴,男人手疾,粗糙的大手塞进了嘴里。

    “败家娘们儿,你想害死全家啊!”

    男人比划了噤声的动作,小心翼翼地从门缝往外看去。

    是万百川的兵!他们想干什么?

    “韩长禄,赶快滚出来,敢装孙子,老子就冲进去了!”

    女人死死的拉着丈夫的手,眼圈通红,不停的摇头。

    “别怕,都是大清堡的人,他们多半想让我当民夫,帮着搬东西,没事的。”

    韩长禄战战兢兢的从屋子里走出来,脸色惨白的看着这些当兵的。

    “军爷,有事吗?”

    “嘿嘿啊,没事谁来找你啊!你有福了,快跟我们走!”

    韩长禄颤颤哆嗦的问道:“这是要干什么啊,说清了,我跟你们走。”

    领头的小旗撇着嘴笑道:“别问了,去了就知道了!”

    几个士兵拥上来,不由分说就把他拖了出去。到了外面韩长禄才惊讶的发现整条街道都在抓人。青壮被抓了,甚至连女人也不放过,隐隐还能听到不远处墙角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声。

    韩长禄只能默默祈祷,千万不要让这帮畜生发现了自己的媳妇。

    越来越多的人被扭送到了北城下面,渐渐有了二三百人,黑压压的一大片,像是罐头一样挤在一起,周围全都是拿着刀枪的士兵。

    “差不多了吧?”许邦彦眯缝着眼睛问道。

    万百川急忙陪着笑脸:“还差几十个,马上都能抓过来。”

    “嗯,让他们都快点,把鞑子打发走了要紧!”

    万百川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不过随即眉头又皱了起来,低低的声音问道:“贤婿,我这心里头发毛啊,这事要是捅出去,我们可都完了!”

    “嘿嘿嘿,谁敢捅出去,谁有这个胆子啊?”

    “张恪啊!”万百川咬着牙说道:“这小子不光有靠山,手底下也有两下子,下山虎居然没有打下来,听说鞑子也没讨到便宜!”

    “哈哈哈哈,岳父啊,你这个人啊,就是不够狠,张恪是有点本事,可是他不知道大清堡发生了什么,就算知道我也有办法把屎盆子扣到他的头上。”

    听到张恪要倒霉,万百川比什么都高兴,迫不及待的问道:“愿闻其详。”

    “呵呵呵,等一会儿把孙有光叫过来,老东西想躲着,可是他躲不了!把大清堡百姓送给鞑子的罪名就要安在他的头上,让他替咱们背黑锅。”

    “啊?老孙可不是笨蛋啊,那老东西滑着呢!”

    “哈哈哈,多狡猾都没用,一会儿鞑子走了,咱们就立刻杀了孙有光,然后把城中所有他的人都干掉。到时候就说孙有光为了让鞑子退兵,奉送百姓,我们发现之后,奋死力战,保护民众,击杀逆贼孙有光。鞑子趁虚而入,杀伤无算,指挥佥事许邦彦,还,还有万百川,沉着应战,殊死搏杀,终于守住大清堡,将鞑子赶出城去。”

    万百川顿时连连点头,只是他还有一点想不明白。

    “贤婿,鞑子不是都走了吗,要是真杀进城,咱们怎么抵挡啊?”

    “哈哈哈,真鞑子走了,不还有下山虎吗,只要他能配合演戏,我们非但没有罪过,还是大功一件。至于张恪吗,我会立刻上书,就说他窝藏匪人,触怒蒙古,引来鞑子入寇,害得百姓惨死。就算上面有人罩着他,只要异口同声,我就不信连正式官身都没有的小子能和我斗!”

    听完了许邦彦的话,万百川伸出了两个大拇指。

    “妙,真妙!贤婿,孙有光要是死了,这大清堡是不是就要……”

    “岳父,备御是你的,不过可要记住了,张恪这小子无论如何都要压住,他现在不是用冰筑城打不进去吗!我们就等到开春,冰雪化了,他的死期就到了!”

    这两个家伙正商量着,有十几个士兵又押了一群人过来。

    “嗯,差不多了,去把孙有光叫过来。”

    许邦彦话音没落,就听见有人笑呵呵的说道:“许大人,不用叫了,卑职来了!”

    孙有光骑着马,身后跟着唐毕,还有几十个士兵,气喘吁吁地到了许邦彦马前。

    “许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度?”

    “哈哈哈,孙大人,这有三百人,你把他们带到城外,交给歹安尔盖台吉,他们就会依约退兵,大清堡也就安全了,一天的云彩都散了,你也是功德一件啊!”

    许邦彦说话的声音不大,可是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被抓来的百姓也有人听到。

    竟然要把他们送给鞑子!

    一勺水倒在了油锅,顿时就沸腾了,对这些人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轰得大家七荤八素,尸骨无存!

    在人群当中,突然冲出了一个女人,手里抓着剪刀,像是疯了一样,也不管眼前的刀枪,疯狂的冲上来。

    “你们这些畜生,狗官,老娘要杀了你们!”

    万百川急忙回头一看,这个人正是花大姐,他不耐烦的摆摆手:“还不把这个疯婆子抓住!”

    士兵们涌上来,花大姐破口大骂。

    “万百川,你抢了老娘的房子,还要把老娘送给鞑子,老娘变成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你个臭不要脸的,你的宝贝儿子和三姨太太搅和到一起了,你都戴了绿帽子,活乌龟,剩王·八!”

    花大姐豁出去了,把丑事全都抖了出来,万百川气得脸色铁青。

    “快,还不把她的臭嘴堵上,给我堵上!”

    几个士兵按住了花大姐,揪着她的头发,左右开弓扇起了嘴巴子,脸蛋全都是掌印子。

    “姓万的,有本事杀了老娘,老娘死也不落在鞑子手里!”

    “哼,晚了,你这个烂货正好服侍鞑子吧。”

    万百川冷笑了一声,回头说道:“孙大人,许大人命令都下了,事不宜迟,你赶快带着他们出城吧。”

    孙有光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的心里头一阵阵发毛,三百多口子要真是送出去,只怕大清堡的人都能把他的祖坟刨了!

    幸好悬崖勒马,要不然……孙有光偷眼看了看身后,又急忙转过了头。

    “许大人有命,卑职一定照办,只是我还有点担心,鞑子究竟能不能说话算数,要是把人送出去,他们还不退,反而趁机攻城,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孙有光哭丧着脸,说的有模有样,许邦彦也忍不住点点头,的确有这个风险。

    “孙大人,你有什么主意吗?”

    孙有光眼珠转了转,说道:“许大人,卑职一身肥肉,早就没法领兵了,要不您先出城和鞑子商量好,只要他们拔营起寨,真的离开,就把人送出去,要是鞑子反悔,您再退回来,总之咱们不吃亏!”

    万百川一听,顿时瞪圆了眼睛,撇嘴说道:“孙大人,你这是什么主意,许大人万金之躯,能轻易出城吗?”

    “嘿嘿,万百户,要是许大人不能出城,你代他也行!”

    万百川眨巴眨巴眼睛,顿时没话了,其实他也有些担心。

    许邦彦眉头紧锁,想了想一摆手把万百川叫到了身边。

    “老孙说的有点道理,我先出城商量好,顺便再去见见下山虎,把戏演好了。”

    万百川点点头:“贤婿,你出城了,我该怎么办?”

    “我给你留二百精兵,把孙有光盯住了,等我回城,立刻动手杀了他顶缸。”

    “明白!”

    许邦彦交代完了,又对着孙有光笑道:“孙大人,本官就听你的出城,不过这城门可要看好了。”

    “您放心吧,信不过卑职,不还有万百户吗!”

    许邦彦点点头,城门吱呀呀大开,他带着三百手下鱼贯而出。

    万百川非常听女婿的话,他催马到了孙有光的身旁,把孙有光紧紧看住了。

    “孙大人,你当备御也有年头了,想没想过退位让贤啊?”

    孙有光微微一笑:“怎么?万百户有心思,你想当备御,可要先升到千户啊。”

    “嘿嘿,不用着急了,功劳不就在眼前吗!”

    万百川话里有话,气氛顿时有些诡异,等了等,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场所有人身上都冒了冷汗,突然城墙上有人跑了下来。

    “万大人,许大人和鞑子谈好了,让咱们往外送人呢!”

    万百川长出了一口气,满脸的冷笑,三角眼闪烁着恶狼一样的光,手按在了腰刀上。阴测测的笑道:“孙大人,你也风光够了,该让给我了!”

    孙有光吃惊的喊道:“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送你上西天!”

    万百川拔刀就向孙有光砍去,不过有人却比他的动作还快,从孙有光的左边蹿出一个人,手里的武士刀像是闪电一样,狠狠的刺在了万百川的软肋,往下一压,就出了一道半尺多长的伤口,鲜血和内脏汩汩流淌。

    万百川还没有死透,嘴角抽动着,眼中也是不敢置信的光。

    “怎,么,是,是……你……”

    “哈哈哈,杀人者张恪也!”

    武士刀猛的抽出,万百川像是破麻袋一样摔在了马下。

第五十七章 全乱了

    万百川倒在了地上,嘴角抽搐了两下,血沫子喷出,带着他的备御梦蹬腿归西了。

    他一死顿时就炸锅了,许邦彦留下的部下,还有万百川的死党纷纷抽出了刀剑,鼓噪着就要冲上来。

    孙有光偷偷擦了擦冷汗,心中暗道侥幸,要不是张恪救了他,不用朝廷找他麻烦,就连许邦彦都饶不了他。

    想通了这些,孙有光咬着牙,举起了手中的钢刀。

    “弟兄们听着,我们都是大清堡的人,守土有责,许邦彦想拿咱们的乡亲,大家能答应吗?”

    “不能!不能!”

    跟在孙有光身后的唐毕率先喊了起来,他的声音洪亮,传出去老远,四周埋伏的士兵全都冲了出去。

    一共三百多人将许邦彦的人马围在了中间,除了他们之外,大清堡的百姓也都动了起来。亲人被抢走,听说要送给鞑子当奴才,谁能受得了,男女老少拿着棍棒锄头,菜刀脸盆,蜂拥冲出,在军队的外围又形成了一个大包围圈。

    领头的百姓大声的喊道:“孙大人,您做得对,杀光这些吃里扒外的畜生,杀光他们!”

    老百姓鼓噪着往前拥,唐毕面沉似水,大声说道:“孙大人,您听到百姓的声音了吧,赶快动手吧!”

    “那……”孙有光想要说好,可是他不自觉的回头看了看张恪,要知道今天的事情都是这位一手导演的,以后出了事情还要他扛着,孙有光可不敢擅自决定。

    “张里长,你看……”

    张恪笑着走到了队伍的前面,对面就是许邦彦的部下,这些人比起大清堡的士兵要悍勇不少,可是现在群龙无首,又落到了包围群里,气势弱了三分。

    张恪不慌不忙,手里的刀在万百川的尸体上擦了两下,然后才笑道:“大家伙知道吗,这家伙叫万百川,他和你们大人是翁婿,就是他们决定要送给鞑子两千两银子,三百名劳力,请鞑子离开!”

    “拿过来!”张恪一摆手,有四个士兵抬着两个红木箱子到了张恪的前面。

    张恪猛地一伸手,把箱盖掀开,借着火把,发出柔和的光泽。

    “银子!”

    这些士兵全都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口水,九成九的人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些钱!虽然他们知道处境危险,可是还是不由自主的偷偷盯着。

    张恪抓起了两个元宝,嘿嘿一笑:“诸位说句不客气的话,我想在场没有不爱银子的人,谁都想有钱,有大把的银子!可是未必人人都会花银子,大家想不想知道,要是这两千银子落在张恪手里,我会怎么花啊?”

    一个姓王的百户手里举着刀,大声的喊道:“我们都是许大人的兵,你杀了万大人,就是和许大人作对,我们要杀了你!”

    “对,杀了你!”

    张恪看着鼓噪的人群,毫不畏惧的大笑起来。

    “告诉你们,本官的部下为了抗击鞑子,前后有五十人战死,本官每人给发了三十两银子,家里良田二十亩,每月粳米一石!”

    在场的士兵全都倒吸了口冷气,大明虽然对战死的士兵也有抚恤,但是多半都被层层克扣,尤其是将领们蓄养家丁,其他的士兵更是蒿草一样,根本不当一回事。死一个人给三十两,还给家里田地粮食,简直想都不敢想!

    “哈哈哈,你们大人准备给鞑子的两千两银子,现在就分成两份,你们想做保护百姓的勇士,立刻能拿十两,要是战死了再给家人三十两,受伤了给二十两。一刻钟时间,想拿银子做英雄的排到左边;想效忠你们大人,和本官作对的,站在右边,等一会儿这四周的军民百姓自会和你们算账!”

    张恪往后退了三步,抱着胳膊笑呵呵的看着。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怎么选择是好,一边是银子,一边是主子!说句实话谁都不是天生的缺德,张恪的话也真触碰到了大家最敏感的神经。有钱给鞑子,没钱给部下,相信鞑子的仁慈,不信部下的勇武!

    有这样的将领,也难怪大明的军队没有战斗力!

    足足沉默了三分钟,突然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兵几步跑了出来,到箱子前面,深深呼吸一口,颤抖着手抓起了一个元宝!

    “这位兄弟,你为什么第一个站出来拿银子?”

    老兵涨红了脸,吭哧了半晌,才说道:“俺想娶媳妇,十两银子彩礼,俺都当了十多年兵了,一吊钱都没存下,俺不想打光棍!”

    “说得好,是真话,等这场仗打完了,本官给你当媒人。”

    “多,多谢大人!”老兵激动的站在了旁边,胸脯挺得老高。

    不少认识他的士兵都艰难的咽着口水,谁不想娶媳妇,谁不想传宗接代!

    罢!罢!罢!

    “许大人,不是我们对不起你,是你先看不起我们!”

    一大帮士兵涌了过来,乖乖拿了银子,站在了左边的空地上。就像是骨牌一样,有了带头的,后面就源源不断,一转眼就有差不多一半的人倒戈。

    看得孙有光和唐毕都傻眼了,这个张二郎也太神了,怎么就想到了这么好的办法,不费一兵一卒,就让敌人瓦解冰消。要知道想消灭这二百人并不容易啊,要是拖延时间,只怕……

    “孙大人,不好了,许大人在外面叫城呢,让我们赶快把人和钱送出去,他,他,他好像有些怀疑了,让万大人去搭话呢!”

    “哼,什么万大人,就是一个败类!”孙有光一面大骂着,一面后怕,心说多亏了张恪,要是打起来,只怕这时候许邦彦已经领着人杀回来了,大清堡可就真保不住了!

    “张老弟!”孙有光比张恪他爹还大呢,可是这时候也低声下气的套近乎。

    “张老弟,你看许邦彦该怎么应付?”

    “孙大人,先不要管他。”张恪看了看剩下的一半人,冷笑着问道:“你们可是想好了,要誓死追随许邦彦吗?”

    话还没有落地,四周的士兵都攥着刀,逼了上来。

    王百户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叛变的一百多人,顿时哭丧着脸说道:“大人,不是小的想冒犯您,可是许邦彦握着生杀大权,我们家人都在他的手上,不能不听话!”

    “哈哈哈哈,许邦彦干了什么你们看不见吗,就凭着他还想继续做官吗,不灭了他九族,就是开天恩了!”

    孙有光挺着大肚腩说道:“没错,本官会亲自上奏朝廷,治许邦彦的罪,你们现在能反戈一击,不但不治你们的罪,有功还要赏,如果宁顽不灵,就别怪本官了!”

    王百户低着头,还在想着,后面不少士兵就受不了,全都跪了下来,弄得王百户也只能跟着。

    “大人我们愿意听您的调遣,许邦彦不是个东西,我们再也不当他的兵了!”

    张恪站在了孙有光的身边,低声笑道:“孙大人官威赫赫,让人佩服。”

    “呵呵呵,还是你张二郎的主意高。”孙有光笑道:“唐镇抚,你带着他们去东城南城布防,这里交给本官和张大人了!”

    “遵命!”

    唐毕转身带着人下去,孙有光拉着张恪的手,竖起了大拇指。

    “高,实在是高,不战而屈人之兵,兵法上上策。”

    “大人过奖了,实在是手上的实力不够,如果城内动武势必惊动许邦彦,不如这么来得快!”

    孙有光晃着肥硕的大脑袋,笑道:“老哥这条命就靠着你了,快说说吧,下面该怎么对付城外的兵!”

    张恪微微一笑:“大人不用着急,这时候城外的好戏也该开演了!”

    孙有光一头的雾水,只能跟着张恪上了城墙,严阵以待。

    就在这时候,一小队二十人悄悄的接近了城西下山虎的营地,为首的正是岳子轩,他手里握着长弓,猛地开弓放箭,巡逻的士兵应声倒地。

    岳子轩得意的大喊:“杀光尼堪,冲啊,杀啊!”

    二十个士兵跟着他就往里面冲,下山虎正在帐中和军师蓝半仙议事。

    “蓝先生,鞑子真没出息,还以为他们要踏平大清堡呢,没想到要了点银子劳力就走了,真是窝囊!”

    “大当家的,鞑子人数不多,又吃了亏,自然胆子就小了。”

    “哼,他们吃到肉了,老子什么都捞不到!”

    蓝半仙眯缝着眼睛,笑道:“大当家的,不要着急,许邦彦不是让咱们佯攻大清堡吗,不妨来个假戏真做……”

    “妙,妙哉!”

    ……

    “大当家的,不好了,鞑子攻击咱们了!”

    “什么?”下山虎豁然站起。

    “你小子吃错了药了,鞑子攻击咱们干什么?”

    小喽啰哭丧着脸说道:“大当家的,您听听啊,外面都是鞑子的喊杀声。”

    蓝半仙竖着耳朵一听,还真是鞑子。

    下山虎气呼呼的拿起砍刀,说道:“走,跟着我去看看,鞑子抽什么风!”

    下山虎领着人马到了外面,只见到横七竖八的尸体,有几十骑正消失在夜色中。他怒气填胸,飞身上马,领着人就往外追去。跑出了没多远,正好迎面一伙鞑子也冲了过来。

    “不好,有埋伏,弟兄们应战!”

    对面的鞑子也是如此,善巴咬牙切齿:“汉人无耻,勇士们,杀!”

    他们打了起来,在暗处看着的岳子轩和乔福都快笑疯了。到了大清堡之后,张恪就带着十个人进城,剩下给他们媒人二十士兵,约定好只要城头上挂上三盏红灯,他们就分头袭击下山虎和鞑子。

    这一招果然奏效,鞑子和下山虎稀里糊涂的就打了起来。

    张恪在城头自然听到了喊杀声,急忙一摆手。

    “快,开炮!”

    城头上两门青铜炮顿时响了起来,张恪扯着嗓子喊道:“许大人,下山虎已经动手了,您还等着什么,杀鞑子啊!”

    张恪身后的马彪等人也都跟着喊起来:“杀鞑子,杀鞑子!”

    ……

    城外的许邦彦正为了不送人送银子烦心呢,骤然听到了这个喊声,就感到了不妙。他猛地抬头,只见火把之中有个年轻人傲然而立。

    “是你,老子不会放过你的!”

    张恪哈哈大笑:“许大人,看看你的背后吧,鞑子杀来了!”

第五十八章 靠山要倒了

    官道之上,一队人马正在飞奔,一千多人的队伍足足拖了十多里长,年老体弱的士卒全都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王大人,大清堡防御严密,又有许大人坐镇,鞑子不会攻破的!”

    王化贞坐在马上,不置可否,半晌才说道:“周参将,你不知道啊,大清堡的事情麻烦着呢!”

    锦义参将周雄惊讶的问道:“大人,卑职实在是不知道,还请大人示下!”

    “哎,还不是炒花部被掠去的汉民吗,他们逃回了大明,偏偏朝廷的风向又变了,此番鞑子入寇,如果此事处理不好,伤及朝廷颜面,危及和蒙古的联合,本官也承担不起啊。”

    在王化贞的右边有一员威武的将官跟着,他正是广宁左营游击孙得功。他一看王化贞满脸的愁云,急忙说道:“大人勿忧,有卑职掌中的这口刀,保管杀退鞑子。”

    “嗯,孙将军的勇猛本官早就知道,有你和周将军在,我也就放心了!”

    王化贞嘴上这么说着,可是他一颗心还是高高悬起!按理说张恪在大清堡,出了大事情,这小子不可能不给自己送信,可是偏偏连个纸条都没有,实在是让人疑窦丛生。

    或许是高枕无忧吧!

    可是王化贞的眼皮却不停的跳,他拼命的抽打战马,后面的将领也不敢怠慢,眼看着跑到了中午,大清堡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城头还是大明的旗号,在城外还有不少士兵来回走动,似乎在打扫战场,王化贞顿时心就放下了不少。

    孙得功急忙说道:“大人稍后,卑职去看看!”

    打马扬鞭,孙得功就冲了过来,这家伙对王化贞毕恭毕敬,可是对大清堡的人却是眼高于顶。

    “叫你们当官的出来,广宁参议王化贞王大人到了,还不去迎接!”

    昨天夜里恐怕是大清堡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个晚上。先是张恪雷厉风行,干掉了万百川,掌控了城池,接着城外鞑子和下山虎打了起来。张恪指挥发炮攻击鞑子,结果鞑子误以为许邦彦设计他们,转头攻击许邦彦,三方乱斗,处在风暴中心的大清堡却安然无恙,大家在城上既紧张又兴奋的看了一夜的戏。

    互相斗得筋疲力尽的三方各自退去,大清堡又恢复了平静。

    张恪也不想什么功劳都抢了,打扫战场的事情就交给了孙有光,老头晃着一身肥肉,忙里忙外,不亦乐乎!

    听到了孙得功的话,他急忙跑了过来。

    “下官大清堡备御孙得功见过大人!”

    “跟我来,别让王大人等急了。”

    孙有光乖乖跟着,来到了王化贞的面前。

    “下官叩见大人。”

    “起来吧!”王化贞皱着眉头说道:“大清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许邦彦呢?”

    孙有光一脸的为难,只能说道:“大人,事情有点复杂,三句两句说不清楚。”

    “哼!”孙得功不客气的说道:“你身为大清堡的备御是怎么当得官?”

    “大人息怒,的确千头万绪,要想说清楚,恐怕要找一个人。”

    王化贞不耐烦的说道:“别卖关子了,是谁快说吧!”

    “张恪!”

    “是永贞!”

    王化贞听到了这两个字,顿时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果真是永贞?他都做了什么?”

    孙有光偷眼看了看王化贞的神情,果然这位欣喜异常,看来他和张恪的关系还不浅!

    “启禀大人,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情,这么说吧,没有张恪,只怕大清堡一两千口,还有从鞑子手里逃回的义民全都完了!”

    王化贞听到了这里,笑得更高兴了。

    “好,本官没看错他,这小子在哪呢,让他速来见我!”

    “启禀大人,张大人劳心劳力,还在睡觉呢。”

    孙得功和周雄一听都皱起了眉头,这个张恪究竟是谁,怎么这么大的谱儿啊!

    “大人,让卑职去叫他吧?”

    “不用,本官亲自去看大功臣!”

    虽然短短的一面,王化贞对张恪的才智相当欣赏,再加上张恪不是传统的武夫,更让这位大人看重。只是王化贞也没有想到短短的不到半个月时间,张恪就能建功立业,实在是大出预料。

    他一路带着笑,来到了城中,张恪正在原来的家中睡觉,王化贞直接赶了过来。

    “永贞,本官来看你了,快点出来!”

    张恪忙了一夜,事情解决的比想象还要完美,万百川死了,许邦彦虽然逃了,也跑不出去。一直以来的大敌解决了,他格外的放松,小呼噜打得均匀甜美。

    “大人快醒醒,醒醒啊!”

    张恪翻翻身,气愤地嘟囔着:“我不是说了吗,没事不要叫我,扰人睡觉天打雷劈,劈碎了你!”

    马彪苦兮兮的,刚想要开口,身后的王化贞就咳嗽了一声。

    “永贞,是不是要劈了我?”

    声音挺熟悉……张恪猛地爬起,揉了揉眼睛,只见王化贞正站在门口,似怒似笑的看着他。

    “啊?大人,您,您是天上掉下来的?”

    “你想摔死本官啊?”

    “不敢,不敢,有点太突然了!”张恪憨笑着挠了挠头。

    王化贞故意黑着脸说道:“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本官要知道这些天到底发什么什么!”

    说完转身到了外间屋找了一张椅子坐下,环视四周,张家的屋子昏暗逼仄,显然是经年的老房子了,不过收拾的很干净得体。

    孙有光躬着身子说道:“王大人,这里稍微窄小,还是到卑职家里吧。”

    “不用,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本官要和张恪单独谈谈!”

    从话里就透着冷淡,孙有光这些人只能暗自叹息,乖乖的退出去。

    这时候张恪换了一身长衫,简单的擦了一把脸,来到了外面。

    “大人,晚生有礼了。”

    王化贞微微一笑:“坐吧,就咱们两个,不要虚礼了,赶快一五一十的给我说说。”

    张恪笑着坐下,说道:“大人,您想听真话吗?”

    “当然!”

    “那您可要撑住啊!”

    张恪说的很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王化贞咬咬牙:“你说吧,本官不是胆小鬼,再说了不是有你张永贞吗,本官不怕!”

    “大人,事情要从晚生回到大清堡说起……”

    张恪随即把如何安顿归来的百姓,许邦彦和万百川如何想杀良冒功,紧接着又雇佣下山虎,乃至鞑子入寇,许邦彦又要出卖百姓,他怎么出手救人,前前后后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

    张恪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看王化贞,只见这位王大人脸色越来越苍白,额角浸出了细腻的汗珠,到了最后甚至手都在颤抖,吓得张恪都不敢再说下去了,生怕这位王大人会直接昏过去!

    王化贞闭着眼睛,沉默了半晌,才说道:“永贞,还有更糟的消息吗,本官都接着!”

    “没了,大人,晚生总觉得有些蹊跷。”

    “哪里蹊跷?”

    “一连串的事情都源自从蒙古归来的百姓,按理说这对朝廷是倍儿有面子的事,怎么就不好好安顿,反而让许邦彦肆意胡为,甚至杀良冒功,朝廷就不怕百姓心寒吗?”

    王化贞苦笑着摇摇头:“永贞,这里面的情况你不知道啊!本来策划百姓归附是筹备了一两年的,具体怎么操作的你去问卓十三吧。不过直到前几个月出现了变化,老奴夺取了铁岭,蒙古兀班部头领宰赛领兵援救,结果被老奴设伏擒获。这个宰赛和炒花部同属内喀尔喀部,同气连枝。”

    张恪一听顿时明白了,原来大明是想着鼓动百姓内归削弱炒花部,可是局势变化太快,老奴的崛起也威胁到了蒙古的利益,大明和蒙古有了共同的敌人,就有了合作的必要,敌人变朋友,鼓动百姓脱逃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大人,既然这样,为何这些人还是逃回了大明呢?”

    “哎,还不是因为宰赛被俘么,老奴向兀班,炒花等部勒索牛羊财物,蒙古人就压榨手下的汉民奴隶。大家更活不下去了,加上原本的活动,他们就迫切想回归大明。朝廷又不好拒绝,也不想和蒙古人闹翻。因此就默许他们回归,想暂时安顿在大清堡,等到风头过了再说。”

    张恪也听过岳子轩他们的介绍,情况大体如此,不过张恪还是很不以为然。

    “大人,既然是我大明的子民,朝廷又答应了,就该好好保护才是。他们出逃的时候将近两千人,一路跑来死伤了一半。晚生说句不自量力的话,要不是遇到了我,说不定死的会更多!”

    王化贞重重叹了口气,“朝廷也不是没有准备,许邦彦领兵过来,名义上剿匪巡边,实际上就是为了接应他们。谁能想到这个畜生不思报国,反而戕害百姓,简直可杀不可留!”

    王化贞狠狠的一拍桌子,震得茶壶茶碗乱响。

    “永贞,你昨天不是设计了许邦彦吗,让他和鞑子混战,怎么没把他拿下,反而放跑了他!”

    张恪满不在乎的一笑:“大人,许邦彦是釜底游鱼,晚生已经安排了人手秘密跟踪,我觉得还是保护大清堡的安全要紧,因此就没有追击。大人要是愿意,现在就可以去追杀许邦彦!”

    “那好,去传令孙得功,让他带着三百骑兵立刻把许邦彦擒拿归案!”

    手下人去传令,王化贞眯缝着眼睛,理了理纷乱的思绪。越想越坐立不安,前前后后这么多的事情,他都难逃干系!

    “永贞,本官此时想想,都觉得后怕,要真是让许邦彦把千辛万苦逃回来的百姓给杀了,只怕朝廷都要颜面扫地,本官更是无地自容!幸好有你挺身而出,庇护了他们,也保住了朝廷的体面,本官只怕帮不了什么了,日后好好为朝廷效力吧。”

    王化贞无力的坐在椅子上,精气神似乎在快速的流逝,整个人都颓废了!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张恪吃惊的问道。

    王化贞苦笑了一声,“永贞,事到如今,本官还有脸留在辽东吗,唯有上书请罪,让朝廷革了我的官。本官还要感谢你,要不然王化贞这颗头就保不住了!”

第五十九章 脱罪请功

    王化贞并不是说假话,他刚刚总结了一下,至少有三项大罪是跑不了的,第一是安顿归附百姓不善,第二是所用非人,许邦彦勾结鞑子和土匪,第三是防卫不善,鞑子入寇。

    尤其是派遣许邦彦巡边更是他同意的。要不是张恪保护了百姓,又守住了大清堡,没有丢城失地,他就等着丢官罢职,锒铛入狱吧!不过就算如此,一旦被言官知道,作为上官他也是吃不了兜着走,还不如早早请辞呢!

    王化贞这么一说,张恪就傻眼了。他能在大清堡混的风生水起,多一半都靠着这位的大旗,要是没了这个靠山,他连正式官员都不是,随便谁都能碾死他!

    “王大人,万万不可请辞啊,晚生以为您不但没罪,还有大功!”

    王化贞颓然一笑:“永贞,本官受命安顿从蒙古归来的百姓,他们险遭大明的官兵屠戮,难道没罪吗?”

    “大人,这些百姓都在河湾村安居乐业,几天之前,他们凭着一腔热血,同鞑子浴血奋战,毙杀鞑子无数,斩首近百级,这就是他们对大明的忠!您的安排并无不妥之处,还请大人不要苛责自己才是!”

    王化贞当然知道张恪在帮自己脱罪,不过归来的百姓都在张恪手下,只要他愿意帮自己的确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

    “永贞,那蒙古人入寇的事情呢,朝廷有意拉拢蒙古对付建奴,大清堡一战,我怕蒙古人不依不饶,到时候朝廷就要找人顶罪了。”

    张恪一听,顿时微微一笑:“大人,晚生以为蒙古是最不需要担心的。”

    “此话怎讲?”

    “哈哈哈,老奴兴起辽东,我大明连战连败,看起来我们很需要蒙古人帮忙。不过大明毕竟是天朝上国,关内土地辽阔,家底丰厚,还能撑得住。可是蒙古人呢,建奴要想壮大,必然和蒙古冲突加剧,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是老奴甘心做母的,还是虎墩兔(林丹汗)甘心呢?”

    王化贞被逗得哈哈大笑:“永贞果然一语中的,这两个人都是枭雄之资,怕是谁也不甘心。”

    “没错,建奴新锐,蒙古势大,虎墩兔想要和建奴周旋,必然求助大明,就连炒花诸部也是如此,我以为派一个舌辩之士,晓以利害,然后再增加互市,蒙古人必然心悦诚服。”

    “嗯,说的有理,可是还有许邦彦呢,本官派他过来,这个畜生杀良冒功,戕害百姓,勾结土匪,屈膝鞑子,罪不容诛,本官也是难辞其咎!”

    “大人,容晚生说一句肺腑之言!”

    “讲!”

    张恪眼珠转了转,在心中暗暗咬牙,王化贞在历史上只留下了一笔,那就是广宁惨败,最后落了身首异处的下场。可是如今呢,自己和王化贞已经绑在了一起,要是王化贞像历史上一样倒了霉,自己也别想好过!

    就看他能不能听得进去了!

    “大人,许邦彦行事荒唐,可是这绝非他一个人而已。辽东边将从上至下,腐朽不堪。从底层的总旗,百户算起,一直到指挥使,指挥佥事,乃至更高的总兵参将,无不如是!”

    王化贞叹了口气,“永贞,你说的没错,只是像许邦彦如此肆无忌惮的,实在是目无法纪,身为朝臣,为陛下守御一方,我是万万不能放纵此等罪人!”

    “大人一腔正气晚生佩服,可是有一句晚生万万不敢苟同,在辽东上下比起许邦彦胆大包天的,大有人在!就能老奴来说,从万历十一年起兵,到万历四十四年称汗,再到万历四十六年攻破清河抚顺,万历四十七年于萨尔浒大败我朝天兵,三十余载,没人纵容能行吗?”

    啊!

    王化贞的额头上青筋曝露,牙齿咬得咯咯响!

    老奴就像是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横扫辽东,打得大明君臣晕头转向,找不着北。朝中几乎没有人想过老奴是怎么冒出来的!

    正如张恪所说,老奴并非天上掉下来的,他也是经历了三十多年的南征北战,一统女真诸部,然后才敢挑衅大明的。

    这么长的时间,是谁放纵了老奴,是谁坐视女真壮大……

    王化贞越想呼吸越急促,脸涨得通红,这么长时间的困惑全都烟消云散了,从座位上豁然站起,咬着牙说道:“永贞,我明白了,都是李成梁父子,李家就是我大明的罪人,是他们养虎为患!本官要立刻上书,要向陛下告发,李成梁就算是死了,也要挖出来鞭尸!”

    “大人且慢!”

    王化贞顿时皱着眉头,吃惊的看着张恪。

    “你觉得本官分量不够,没法扳倒李家的徒子徒孙吗?”

    “大人,您刚刚说养虎为患,晚生还要斗胆驳您一句,应该是尾大不掉,甚至是为虎作伥!李家被自己养出来的老虎钳制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事情到了如今,反而要徐徐图之。”

    王化贞僵立着,沉默了足足一刻钟,才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

    “永贞说的不错,此事和许邦彦有什么关系?”

    “大人,关系太大了,如果你捅出了许邦彦勾结土匪和鞑子的事情,朝廷要是清查下来,拔起萝卜带出泥。朝廷刚刚惨败,要逼得皇上兴起大狱,只怕辽东立时就乱了!”

    这几句话说完,王化贞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刚刚所有的心气和冲动都跑到了九霄云外,剩下的就是一声牢骚。

    王化贞微笑着看着张恪,叹道:“永贞,常听人说有天授之才,以往王某还不相信,今日一见,才知道你是天生当官的料!”

    王化贞走到了张恪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意味深长的说道:“两榜进士取的都是乡愿,永贞你还是继续读书吧,入朝为官,说不定我还要你帮忙啊!”

    张恪苦笑了一声:“大人,辽东局势如此,晚生哪有心思读书,河湾村上下还有一千多口子,他们都指着晚生啊!大人要是方便,就多给晚生点钱粮,再把周边的田地划给晚生,还有这些人还没登记造册,不是咱大明正式的百姓,您看看……”

    王化贞哈哈一笑:“永贞放心吧,这些事情本官都包下了,不过我要提醒你一点,不是河湾村,而是大清堡!你都给我管起来!”

    正在说话之间,外面有马蹄声传来,马彪站在门外喊道:“启禀大人,孙将军回来了,已经将许邦彦抓回!”

    “好!”王化贞咬着牙说道:“走,跟本官出去看看这个败类!”

    王化贞和张恪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孙得功单手提着一个人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到了王化贞的面前,砰地一声,扔在了地上。

    “启禀大人,卑职把许邦彦抓回来了!”

    王化贞低头一看,地上的正是许邦彦,这家伙脸上都是青紫的瘀伤,门牙还被打掉了两颗,嘴唇肿得像是香蕉一样。

    “孙将军,你是怎么抓到他的?”

    “回大人,卑职一直追到了镇夷堡,许邦彦带着手下的残兵藏在了山谷中,让卑职把他揪出来了!”

    “好,很好!”王化贞看了看许邦彦,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你认罪吗?”

    “认罪,落到你们手里,我哪敢不认罪啊!”许邦彦冷笑了一声:“我当然认罪,只是怕大人不敢治我的罪!”

    王化贞顿时眉头一挑,张恪急忙笑道:“大人,让晚生带许大人进去聊聊,您请稍候。”

    “嗯,那就交给永贞了。”

    张恪一摆手,马彪带着人提着许邦彦到了厢房。孙得功抓着刀柄,一脸的不高兴,许邦彦是他抓到的,凭什么让一个无名小辈给带走了,这功劳算谁的!

    他有心发作,可是一看王化贞满脸的赞许,他也不敢多说,只能把话咽到肚子里。

    足足等了一刻钟,张恪才从厢房走出来,笑着到了王化贞的身边。

    “大人,许邦彦上吊自杀了,这是他的认罪书!”

    死了?

    孙得功顿时就瞪圆了眼睛,他可万万想不到张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下手竟会这么狠,一转眼大活人就给吊死了!偏偏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孙得功暗暗在心里说道这小子不可为敌啊!

    王化贞表面平静,可是内心波涛翻滚,看了一眼许邦彦的认罪书,上面写着他剿匪不利,悍匪下山虎勾结蒙古人入寇,围攻大清堡,又轻离城池,不敌而败,损伤士兵无算,有辱大明国威,羞愧难当,悬梁自尽!

    许邦彦勾结土匪鞑子的事情只字不提,就连归附百姓的事情也没了,只说是战败羞愧而死。好在大清堡守住了,罪过也不算大。

    “唉,许大人也算是刚烈之人,他死了家里人好好抚恤吧!”

    一场本可以让无数人丢官罢职,人头落地的大案还没查就被轻轻带过了。身处其中,王化贞也暗暗侥幸,总算是乌纱帽保住了。

    张恪满脸带笑:“大人,许邦彦的事情完了,是不是该说说功劳了?”

    “对,对啊!”王化贞哈哈大笑:“是应该论功行赏了!”

    一提到这里,谁都兴奋异常,就连孙有光都是红光满面,他打扫战场的时候,一共找到了二十七具鞑子尸体,三十二具土匪尸体,老头子为了贪功,又砍了十多个许邦彦部下的脑袋,凑起来有七八十颗脑袋。

    至于孙得功追击许邦彦,也杀了四五十个人,脑袋也都砍了下来。

    偏偏功劳最大的张恪手上一颗人头也没有,孙有光怪不好意思的。

    “老弟,要不我匀给你十颗人头,足够你升任百户一职了!”

    张恪哈哈一笑:“不劳孙大人费心,我手上还不缺脑袋!”

第六十章 恩师问罪

    唐毕来到了张家的小院前,一个月之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个坚毅的少年面对着堂堂百户,竟然大胆包天的挟持他的儿子,逼着百户大人低头!

    那份疯狂,那份高傲都让唐毕记忆犹新,从那时起他就知道这小子是个人物,只要能闯过这关,日后必定飞黄腾达。

    唐毕曾经这样想过,尽管他已经尽量高看张恪,可是事实还是要大大出乎预料。才一个月的时间而已,少年已经是大清堡的备御人选,也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蹿升之快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唐毕晃了晃头,整理一下衣衫,毕恭毕敬的叩打门户。

    “张大人,卑职求见!”

    唐毕话音没落,马彪就笑着跑了过来:“是唐大人吧,快请进,大人早就等着你呢!”

    唐毕迈步来到了屋中,只见张恪坐在一张简陋的书桌后面,面前摆着一大摞户籍黄册,正仔细的看着。

    “大人勤劳公务,卑职佩服。”

    “哈哈哈,唐大人太客气了,张某对民政是一窍不通,偏偏又要赶鸭子上架,不得不临时抱佛脚,总归不当睁眼瞎就好。日后治理大清堡还要多多仰仗唐大人帮忙,我有什么做错的,你只管说就是了!”

    张恪这话也不算是客气,他本来想着先从河湾村做起,摸索好了经验再说,哪知道王化贞直接把大清堡都推给了他。这副担子的确有些重,可是张恪也只能咬牙撑下来,毕竟手上的实力越强越好,哪怕噎死,也不能饿死!

    “唐大人,我向王化贞大人建议了,升你为副千户,做我的助手。”

    “多谢大人抬举,卑职一定竭力效忠大人!”

    唐毕已经在镇抚的职位上蹉跎了十来年,一直升不上去,结果张恪一句话,直接跳过了百户,成了副千户,怎么能不欣喜若狂!当初他还想着收张恪当家丁呢,现在一看真是不自量力!

    唐毕躬身施礼说道:“张大人,千户所无非管军管民两样事物而已,费不了多少事情。孙,孙大人这些年奉行无为而治,大清堡还算太平!不过卑职以为大人青春年少,又倍受上官看重,应当革除弊政,大有作为才是!”

    张恪心里清楚,唐毕说孙有光无为而治那是客气,实话实说就是尸位素餐,无所作为!好在老头良心还没有彻底坏了,又配合张恪保住了大清堡。王化贞已经上书让孙有光接替许邦彦的指挥佥事之职。

    只是这个指挥佥事和许邦彦不同,已经没了管军的权力,只是个吃俸禄的闲职。不过老孙已经很满足了,他年纪也大了,身体又不好,能高升两级,已经是心满意足。

    张恪笑道:“唐大人,其实张某也不是多事的人,可是如今是多事之秋,鞑子刚刚入寇,东虏建奴蠢蠢欲动,不为了别的,就算为了乌纱帽,还有咱们的身家性命,也要好好做事才是!”

    “大人说的是,卑职谨记。”

    “秦国讲究耕战立国,我朝设立九边也是屯垦戍边。我刚刚查了,大清堡周边所辖耕地七万多亩,如果算上荒地就要超过十万亩,可是即便算是河湾村的一千人,总人丁还不到三千五百,地广人稀,正好适合开垦土地,多种粮食。我准备开春就大干一场,唐大人以为如何?”

    唐毕急忙笑道:“大人所言自然是正理,只是还有一点不便。”

    “唐大人直说吧。”

    “想要屯垦有三大难题,第一就是鞑虏和土匪不是袭扰,百姓辛苦劳作一年,往往颗粒无收,长此以往也就没了心气;第二是屯垦所需农具、种子、耕牛等物,要是没钱恐怕也不成;至于这第三点吗,就,就是……”

    唐毕犹犹豫豫,张恪哈哈一笑:“就是官吏盘剥无度,老百姓有了田就要负担劳役兵役,官府多如牛毛的税收能逼得他们倾家荡产,甚至家破人亡!”

    唐毕尴尬的说道:“大人英明!”

    张恪在地上走了两圈,想了想笑道:“唐大人,这些事情张某都会想办法解决,你就先拟一份屯田的方略出来,把大清堡的百姓,需要的物资,能开垦的田地都算清楚,有备无患。等到朝廷的正式任命下来,咱们就立刻大展拳脚!”

    唐毕还不到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也想着有一番作为。虽然屯田难度不小,可是张恪上有王化贞的支持,而且手下兵丁也极有战斗力。一百来颗鞑子脑袋可没法作假!

    他还清楚的记得就在两天之前,从河湾村来了两驾马车,拉得满满的都是人头,王化贞亲自出城观看,锦义参将周雄和广宁游击孙得功围着马车啧啧称奇!

    有人亲自验看,一共九十三颗鞑子人头,全都货真价实,童所无欺!

    这么多鞑子的脑袋,别说区区的一座小堡,就算是大明出动几千的士兵也未必能砍得下来。

    百姓们看到了人头全都欢欣鼓舞,拍手称快。就连一直看不起张恪的孙得功都不得不收敛起狂傲的姿态。在军中还是拳头第一,有本事杀这么多鞑子,放在哪都要竖起大拇指!

    王化贞就更别提多高兴了,有了这些人头,所有人的嘴巴都能堵上,谁也不敢攻讦他,甚至还要大肆的夸奖赞许。

    难得的兴奋,王大人亲自敬了张恪三杯酒,然后对着大清堡上千口百姓许诺,要保举张恪出任大清堡备御之职。

    随后王化贞带着人头兴冲冲的回到广宁,向朝廷报功。

    大清堡的百姓也都知道是张恪救了他们,如今又成了他们的长官,黑压压的跪倒了一大片,磕头拜谢,那场面简直太壮观了!

    唐毕敢说张恪在百姓心中的威望绝对是空前的,跟着这样一个年轻人,的确是前途光明。

    唐毕笑道:“大人有命,卑职这就去准备,这些黄册上的东西都是虚应故事,与事实多有不符的地方,卑职准备仔细跑一遍,把家家户户的情况弄清楚。一个月之后给大人把方案拟出来。”

    “好,唐大人办事果然细心!”

    唐毕起身要走,突然又站住了。

    “对了大人,卑职还有一件事情忘了和大人说。”

    “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孙大人已经准备动身去义州了,他的宅子就空了下来。正好您的家也有些破旧了,不如就搬过去吧!”

    张恪抬头看了看低矮的天棚,几乎要倒的土墙,的确应该换个家了!

    “哈哈哈,替我谢谢孙大人的美意,只是按照朝廷的速度,要两个月任命才能下来,最快也是一个月。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我现在搬过去,难道让孙大人在外面喝西北风吗?”

    “大人说的是,只是这里太简陋了,您荣升备御,过年了总要迎来送往,没有个体面的宅子不行啊!”

    其实张恪到无所谓,不过一想老娘,还有小雪和妹妹卉儿,张恪就不忍她们再受苦了。

    “这样吧,万百川不是死了吗,他的宅子给我买下来吧。”

    唐毕顿时笑道:“万百川的宅子的确不错,他罪孽滔天,您能看上他的宅子是帮他赎罪,哪用得着买啊,卑职这就把万家的人轰走!”

    “哈哈哈,不必如此,要不是当初万百川逼着我还债,说不定也没有张恪的今天。”

    说着张恪从怀里掏出了一锭元宝,笑道:“这是二十两银子,也算是我和万家了了一桩事!”

    万百川的宅子当然不止二十两,张恪不过是给他们一点活命钱,不至于饿死罢了!其实在唐毕看来,一人有罪祸及全家,根本不用给什么银子,不过张恪既然说了,他也只能照办。

    送走了唐毕,第二天还在病中的万安亮就被赶出了家门,一辆破牛车,万家十几口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离开了大清堡。

    宅子又拾掇了两天,焕然一新,沈氏和小雪她们也从河湾村回来了,一看新宅子,也是吓了一跳。

    “恪儿,这么大的宅子娘住不惯,我还是回咱们家!”

    小雪紧紧拉着沈氏的手,说道:“恪哥,我,我怕迷路,我跟着娘!”

    张恪笑着刮了一下小雪的琼鼻,笑道:“不过是三进的院子,我们家小雪就能迷路了?”

    “人家就是笨丫头吗!”

    “哈哈哈,娘,我知道您念着我爹留下的老宅子,不愿意搬。您放心咱们在这先过这个冬天,转过年我把老房子重新翻修一下,咱们都搬回去!”

    “那还成!”沈氏终于露出了笑脸,拉着小雪欢欢喜喜的进了新宅子。

    张恪搬家,孙有光、唐毕等人全都到了,就连周郎中和谢总旗也都赶了过来,谢总旗帮着张恪打开了城门,论功行赏,他也要高升一步,接替唐毕的镇抚之职。至于周郎中则是被张恪聘用,担任军队医官。

    总之大家都有所获,雨露均沾,一个个喜气洋洋,就好像提前过了年一样。

    张恪站在门口欢迎这些客人,脸上的肉都笑僵了,好不容易把大家都接了进去,转身也要进门。

    “永贞,你好威风啊!”

    张恪一听皱起了眉头,除了王化贞还没人这么称呼他呢!

    猛地回头,只见一个一身褐色长衫的老者站在面前,头戴着四方巾,穿着一双厚底的夫子履,一手缕着胡须,一面怒目而视的盯着他!

    张恪脑中快速一闪念,老师!洪敷敎!

    他急忙抢步走来,脸上带着笑容。

    “恩师,您怎么来了,学生给您见礼。”

    哪知道洪敷敎竟然不假辞色,冷哼了一声:“起来吧,跟我过来!”

第六十一章 绝命书

    大清堡上下凡事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大厅坐不下,院子里搭起来棚子,每个进来的都眉开眼笑,跟过年似的。

    可偏偏就有不开眼的,一个家伙脸黑的像是锅底,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碰到了人连打声招呼都不会。

    “你是谁啊,知道这是哪里吗?这是备御大人的府邸,你再乱闯小心抓了你!”

    “有本事让他来抓我!”

    张恪正好紧跟着跑进来,就有人说道:“大人,这个人太无礼,我们教训教训他!”

    几个人举起拳头就要打,可把张恪吓坏了,急忙摆手:“大家不可无礼,这位是我的恩师,万历四十一年的进士洪敷敎洪大人。”

    洪敷敎?进士!

    一句话乱哄哄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大家全都瞪圆了眼睛看着。

    进士!那可是读书人的极品,文曲星下凡!

    有人赶紧揉眼睛,可要仔细看清楚!

    普通人这样,就连孙有光也不例外,他早就听说过洪敷敎的大名,那可是辽东为数不多的进士之一。他也想着沾沾仙……额不,是文气,只是可惜没有门路,没想到这位竟然跑到张恪家里来了。

    孙有光脸上的肥肉颤抖,急忙忙过来施礼。

    “下官大清堡备御孙有光见过大人!”

    洪敷敎看了孙有光一眼,微微点点头:“老夫算不得什么大人,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吧!张恪,你给我过来!”

    “是,老师有什么吩咐?”

    洪敷敎黑着脸说道:“找个清净的地方,我不想当成耍猴的。”

    “老师这边请。”

    张恪毕恭毕敬,小跑着在前面领路,洪敷敎怒气冲冲的跟着。这爷俩快步走向了跨院,直到他们消失在眼前,院子里的这些人才大眼瞪小眼,弄不明白。

    唐毕轻轻拉了拉孙有光的袖子,低声问道:“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我看这位洪大人怎么不高兴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孙有光叹口气,说道:“没看见啊,我把脸都笑僵了,人家连正眼都不看我!有什么倒霉事啊,都找张二郎兜着。”

    ……

    跨院书房,窗明几净,大大的炭火盆,透着浓浓的暖意。

    洪敷敎一言不发坐在了正中间,张恪也没有说话,而是给老师倒了一杯茶,然后乖乖的垂手站立!

    张恪继承了前世的记忆,也更加清楚什么叫做天地君亲师!在他的脑袋中最多的不是老娘,也不是媳妇儿小雪,而是这位洪先生!

    老师的耳提面命,微言大义全都在脑中历历在目。虽说张恪不想走科举的路子,但是并不妨碍他对老师的尊重,更何况要没有老师,就遑论和王化贞扯上关系了。尽管“第一次”见面,可是张恪从心里感激老师。

    “恩师,弟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老只管说出来就是,弟子一定改过!”

    “哼,儿大不由爷,更何况老师啊!”

    张恪一听,急忙深深一躬,惶恐的说道:“恩师,弟子入学第一天就记住了一句话,天覆之,地载之,君上父母师长恩任养育教导之,呵护之。弟子既然拜在恩师门下,就该听从恩师教诲,如果恩师觉得弟子有错,可打可骂,弟子毫无怨言!”

    面前就是自己最出色的弟子,听着剖肝沥胆的话语,洪敷敎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有痛惜,也有欣慰,还有不解!

    半晌叹道:“永贞,你既然记得这话,那为师给你上的第一课可还记得?”

    “记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说得好啊,可是你怎么忘了?”洪敷敎一听又生气了,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壶茶碗乱响,指着张恪厉声说道:“听说你投军了,还当了百户,又要升任备御了,好大的官职,好大的威风!”

    张恪急忙说道:“恩师,弟子的确投了军,要不了多久弟子或许就能升任千户,成为大清堡的备御。不过!弟子从来没有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官,弟子反而是更加诚惶诚恐。”

    洪敷敎长长出了口气,点头说道:“亏你还明白?卫所的世袭官职算什么,哪怕是到了指挥使一级,面对着一个县令也要低声下气。文贵武贱,天下都如是!老师和你说这些,是觉得你很有天赋,科举一途正适合你,何必放着阳关道不走,非要走独木桥呢!”

    张恪算是明白了老师愤怒的原因,敢情是觉得自己走错了路,成了失足青年吧。

    “恩师,弟子愚鲁,连秀才都考不上,不敢奢求科举出头。”

    “胡说八道!”洪敷敎沉着脸说道:“是为师有些话没讲清楚,想考秀才不难,就连举人也不是难事,为师是想让你考进士。我故意没教你八股时文,就是怕你考上了就得意忘形,不知道刻苦用功,年轻人吃点苦头没啥不好的!”

    不好,大大的不好!张恪在心里暗暗腹诽这位老师,你要是教了,宝贝徒弟也死不了,我这个冒牌货还不一定穿越到哪里呢!

    洪敷敎不知道张恪的腹诽,还自顾自的说道:“世人讥讽八股者大有人在,殊不知八股就是个容器,对了,就像眼前这个茶杯。一样的茶杯摆一大排,每个考生的文章就是一杯茶。有人是铁观音,有人是龙井,当然也有人是茶叶末子,难以入口。永贞,你觉得这科举什么最重要呢?”

    张恪想了想说道:“恩师,按照您的话,还是要沏一杯好茶,也就是要把文章做的花团锦簇,言之有物!”

    “哈哈哈,还是没悟啊!”洪敷敎笑道:“为师刚刚说了,有人沏的茶是铁观音,有人沏的是龙井,这两种茶怎么分高低啊?无非就在喝茶人的喜好而已,摸对了考官的思路,投其所好,自然无往不利。”

    洪敷敎说的顺嘴,张恪却瞪圆了眼睛,印象中恩师一贯是不苟言笑,为人方正,怎么讲起了投机取巧的事情这么在行!

    洪敷敎微微一笑:“怎么,你是不是觉得为师这么说不是君子所为?”

    “弟子不敢!”

    “不用客气,咱们师徒说心里话,这就是无耻!就是曲意逢迎!想考科举就必须学会这些!为师此次进京,一来补了官职,二来也了解一下朝廷的动向,看了一番,为师只得出了四个字,永贞你不妨猜猜。”

    “繁花似锦?”

    “一团乱麻!”

    洪敷敎毫不客气地说道:“天子怠政,内忧外患,群臣争相结党营私,有浙党、齐党、楚党、宣党、东林党,诸党林立,争斗不休。天下之大,几无一片净土!永贞,我辽东地远民贫,文风衰败,历年能中进士者寥寥无几,势单力孤。永贞为师知道你心怀大志,想要造福桑梓,你就应该好好读书,磨砺八股,再多了解朝廷政权诸公的文风,揣摩明白,吃透了,为师敢保你一定高中。只有考中进士,才能真正一展拳脚!”

    洪敷敎拍着张恪的肩头,意味深长的说道:“永贞,大明是以文御武,兵马、钱粮、刑名、军械,全都握在文官之手,哪怕成了总兵一级的武将,也不过是文官马前的一个卒子而已,更遑论不入品的备御!为师说的或许不好听,可是这就是事实,没法改变分毫。你要是不想被人使唤,不想屈居人下,就该走科举正途,为师不会害你的!”

    类似的话王化贞也说过,可是洪敷敎说的更透彻,更直白,如果大明王朝能延续下去,哪怕是熬白了头,读书读到吐血,张恪也会削尖了脑袋成为士大夫的一员,从此以后步入统治阶级。

    张恪耐心听老师把话说完,他知道眼前这个人的确是为自己着想,被人关心着就是一种福气!

    “恩师所说都是金玉良言,只是弟子想把这段日子的经历和您老说说,不知道您想不想听?”

    “说吧,为师也想知道怎么好好的就要投军了。”

    张恪当即点点头,把从自己病倒被逼债,一直到广宁,再到如何打败鞑子,如何升任备御,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他讲得平静,就好像说别人的故事一样,可是洪敷敎却心绪翻腾,好像在听传奇小说。短短的时间,自己这个弟子竟然在鬼门关转了好几圈,又救了那么多人,立了大功!让他既欣慰,又羞惭。光是听说张恪投了军,就怒气冲冲的来问罪,竟然没有弄清楚缘由,实在是鲁莽。

    尤其是听到了万百川和许邦彦这样的武官时,洪敷敎更是咬牙切齿。

    “该杀,该杀!如此害民的昏官,杀了他们算便宜的,该株连三族!”

    张恪嘿嘿一笑:“老师嫉恶如仇,弟子极为钦佩。”

    “呵呵,真是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都是为师想得不周,该向你道歉啊!”

    张恪急忙摆手:“恩师万万不要折煞弟子了。弟子这些天也在时时想着,科举固然好,可是辽东是弟子的家,身边都是家乡父老。前有建奴,旁有蒙古,辽东之局危如累卵。固然考中了科举,可以一步登天。但满朝文官都是两榜进士,多张恪一个不多,少张恪一个不少。可是就在大清堡,就在河湾村,几千人的生死福祸就在弟子的手里,弟子不能撒手不管!”

    洪敷敎眉头紧锁,张恪说的当然入情入理,可是眼睁睁看着弟子投军,他还有些犹豫。

    “永贞,要是考中了进士,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哈哈哈,恩师,朝中官员有能做到的,有做不到的,弟子就专门做别人看不到想不到的顾及不到的事情!”

    张恪一番话说完,洪敷敎彻底沉默下来,师徒两个就这么面对面的坐着。

    突然一阵敲门声传来,马彪在外面焦急的喊道:“大人,大人,有人从辽阳带来了书信,要面呈大人!”

    ……

    又卡住了,下面是个重要的情节,脑仁疼……求大家票票刺激一下啊……

第六十二章 千古奇冤

    沈氏坐在炕边,手里拿着一份长长的单子,仔仔细细的看着,不时轻念出来。

    “江南锦缎二十匹,妆花绢二十匹,红绸四十匹,羊五十头,牛十头,马四匹,狐裘三十张……对了恪儿喜欢穿细布,再加上松江细布十匹。”

    沈氏说着提起毛笔,娟秀的小字欢快的流出。

    小雪挨着沈氏,紧紧的盯着,上面林林总总的东西,晃得小姑娘眼花缭乱。

    “娘,您不是说要勤俭持家吗,过年要不了这么多年货吧?”

    “哈哈哈,娘的好媳妇儿啊,还没过门就知道节省了,这不是年货,是你的嫁妆!”

    小雪脸上泛起红润,向着脖子下面延伸,芳心扑通通的跳,战战兢兢像是受惊的小白兔。

    “娘,我去给恪哥煮醒酒汤去!”

    沈氏一把拉住了小雪的手,故意瞪着眼说道:“给我坐着!恪儿转过年就十八了,你也十六,都老大不小了,该成亲了,明年这时候啊,娘就要抱孙子!”

    “娘!”小雪羞得把头埋到了胸口。

    沈氏笑着拍拍小雪的肩头:“别不好意思了,就这么定下来了,本来我还担心委屈了你,哪知道恪儿竟然时来运转了,正好双喜临门!”

    听着沈氏的话,小雪一颗心渐渐的平静了不少。

    “娘,就算是成亲也不要这么多东西吧,恪哥刚刚当官,我听他们算账,到处都要花钱,能省就省吧!”

    沈氏感慨的点点头:“好孩子啊,不过这不是都给你们的,还有两个呢?”

    “娘,你是说……大哥和大姐?”

    “嗯,这俩孩子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好歹也是死鬼的骨肉。张峰稀里糊涂的投军了,出生入死的也没成家,大哥不结婚弟弟也不好抢先,我准备让恪儿年前去一趟沈阳,和他大哥说说,也把亲事定下来。至于悦心那边,出嫁的时候太寒酸了,嫁妆就是女人的脸面,不能让丫头受苦了,回头把吃穿用度也送去一份,再给封五十两银子。”

    小雪也通情达理,一听沈氏的介绍,急忙点头:“还是娘想的周全,等恪哥过来就和他说说吧!”

    话音没落,突然房门轻轻推开,张恪从外面走了进来。

    刚刚说起来亲事,小雪清楚从这一刻她彻底是他的人了,小脸蛋越发的红润,垂着粉颈,疾步到了张恪身前,乖巧的接过了皮衣和毛子,又拿过了温热的毛巾。

    “恪哥,你先擦把脸吧,我去热醒酒汤。”

    “别忙了,我有事情和娘说说!”张恪迈步走进了房间,默默坐在了松木椅子上,微微低着头,一言不发。

    正所谓知子莫若母,哪怕是鞑子兵临城下,张恪也是斗志昂扬的,从来没有如此落寞,沈氏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恪儿,客人们都送走了吗?”

    “嗯,孙大人,唐大人他们都回去了。”

    沈氏点点头:“娘听说你的老师洪先生来了,是不是他训斥你了?”

    张恪微笑道:“娘,恩师的确不喜欢我投军,我和他好好解释了一番,恩师也理解了。”

    “哦!那娘就不明白了,还有什么事情让恪儿如此担忧啊?”

    张恪长叹一声,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

    “娘,孩儿想来想去,这封信还是要给您看看。”

    “什么东西,用得着这样?”沈氏接过了书信,一看信封上的字,顿时眼睛就瞪圆了。

    二弟张恪亲启!

    “是你大哥的信?”

    “嗯!”

    沈氏刚刚还在说要帮着张峰安排亲事,竟然来了信,她慌忙取出,仔细的看了起来。一封信不长,不到一刻钟就看完了,沈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惨白的,手指不停地哆嗦。

    “我,我不信,这是假的,骗人的!你大哥不是好好的在贺世贤手下效力吗,他犯了什么错,凭什么朝廷要杀他?”

    张恪苦笑着说道:“娘,大哥是被人陷害了!”

    “陷害?”沈氏一听急得掉下了泪水,“恪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要帮你大哥啊!”

    “娘,孩儿当然不会坐视不理,大哥派了一个兄弟来送信,恩师正在那边问话呢,咱们先去见见他吧。”

    “嗯!”沈氏点点头,草草整理一下衣襟,就跟着张恪向跨院走去。

    张恪走在了前面,领着沈氏到了屋里,洪敷敎正坐在桌案后面,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年轻人。

    沈氏走进来,洪敷敎急忙起身,沈氏已经飘飘万福,低声说道:“洪大人驾临寒舍,老身有失远迎,还请赎罪!”

    “哪里哪里,夫人请坐吧!”

    张恪扶着老娘坐下,沈氏落落大方,全然没有小门小户的局促,洪敷敎也是暗暗吃惊。站着的年轻人一见沈氏,慌忙跪在地上。

    “是伯母吗,小侄杨龙给您磕头了!”

    沈氏急忙闪目一看,只见这个年轻人有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身破旧的鸳鸯战袄,满脸都是风尘,嘴唇脸上密布细小的裂口,一看就受了不少苦。

    “快快起来,是锋儿让你来的?”

    “嗯,是大哥让我给您带一百两银子过来,还,还……还让我告诉您,他没法孝敬您了!”

    杨龙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包银子,双手奉送到了沈氏的面前。

    “伯母,这是大哥杀了两个建奴人头换来的,他说留给二弟读书用。”

    沈氏看着银子,泪水顿时涌了出来,“锋儿是好孩子啊!恪儿,你大哥有难,为娘也不说别的,你可必须尽心竭力,一定要把他救出来!锋儿有个三长两短,娘到了地下怎么和你爹说啊!”

    张恪急忙点头,又看了看杨龙,说道:“杨兄弟,我大哥在信上语焉不详,只说被人陷害下狱,到底是因为什么?”

    杨龙张了张嘴,突然又低下了头。

    “临走的时候,大哥告诉我一个字都不准说!”

    张恪顿时红眼了:“放屁,我是他二弟,难道还能瞒着我吗?”

    杨龙越发的为难,急得都快哭了。

    “二爷,别为难我了,大哥的事情太大了,他怕连累你们!”

    张恪也知道杨龙说的是真的,只是大哥不知道短短的一个月,张恪已非吴下阿蒙,是有本事帮上他的。

    “杨兄弟,是真想眼睁睁看着我大哥丧命,而不救他吗?”

    “孙子才想大哥死呢!”杨龙狠狠跺脚,咬着牙说道:“大哥在军中没少照顾我,要是能用我的命换他的命,我杨龙一点都不含糊!只,只是大哥说了,告诉你们也没用,谁也救不了他,还会白白陷进去!”

    洪敷敎在一旁咳嗽了一声:“杨龙,本官是新补的辽海东宁道监军佥事洪敷敎,虽然官不大,但是本官有向朝廷上奏的权力,有什么话,可以和本官讲。”

    杨龙一直以为洪敷敎就是一个账房先生,听到这位报出了官名,顿时吓得跪在了地上,他虽然不知道监军佥事是什么官,但是只要是文官就比武将要强,这是军中人人都知道的常识。每当有文官来点验军队的时候,就算是总兵都要点头哈腰,和孙子差不多!

    只是没听张峰大哥说过家里有什么势力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人物来呢?他也来不及细想,砰砰磕头。

    “大人,张大哥冤枉啊,求您给他伸冤啊,小的给您磕头了!”

    洪敷敎皱着眉头,说道:“你先起来,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清楚,如果真是有冤情,本官一定帮忙周旋。”

    张恪也笑着搀扶起杨龙,对他说道:“杨兄弟,前几天我侥幸立了点功劳,很快就要升任大清堡的备御。大哥有难,我一定竭尽全力,你不要有顾忌!”

    杨龙差点惊掉了下巴,好不容易消化了这些消息,顿时他的信心就膨胀起来,说不定大哥真的有救了!

    “大人,二爷,小的就说了,张峰大哥在贺总兵的手下,不久前也立功荣升把总。奉了总兵大人的命令,巡逻奉集堡一带。大约就在半个月前,张峰大哥带着弟兄们遇到了一个车队,有三十几驾马车,检查之后,发现车上装的都是破铁锅,铁铲,铁锹头一类的东西,还有三驾马车装着药材,大哥当即就命令我们把车队扣下。”

    洪敷敎皱着眉头问道:“你们是怀疑这些东西是偷偷贩运给建奴的吗?”

    “不是怀疑,而是一定!”杨龙咬着牙说道:“大人,要是给大明的军**,不可能装破铁锅,一定会装好的。只有建奴还不会炼铁,只能用废旧的铁器回炉,至于车队还带着伤药,那就更加明显了!”

    “当真可恶!”洪敷敎厉声说道:“接下来又怎么回事?”

    杨龙道:“张峰大哥一面看住了车队,一面派人向贺总兵报告,哪知道参将何光先竟然带着兵来了,他竟然污蔑我们敲诈商旅,让我们把车队放了。张峰大哥坚决不答应,我们对峙了一个多时辰,幸亏贺总兵领着人来了,将车队押回了沈阳,还上报了经略大人和巡抚大人。”

    洪敷敎点点头:“贺世贤做得不错,此事不是很明显吗,怎么成了冤案?”

    “大人,蹊跷就在后面,扣押了车队五天,巡抚周永春大人亲自来查,可是一查之下,车队里面的铁器不翼而飞,只剩下一些粮食。周大人震怒,急忙找双方当面对质,结果车队的商人朱洪在一天前悬梁自尽,还留遗书说什么他贻误军机,丢了商誉,只能一死了之。他一死,周大人立刻下令抓了张峰大哥,要用军法严惩,还把贺总兵痛斥一番!”

    杨龙说到这里,眼泪都流淌下来,愤愤的说道:“当时明明看到是一车车的铁器,转眼就变成了粮食,简直就像是变戏法!”

    张恪苦笑着摇摇头:“这不是变戏法,是有人暗中捣鬼,把东西给换了!”

    张恪说着,突然双膝一软,跪在了洪敷敎的面前。

    “恩师,弟子斗胆揣测,此案牵连甚广,我大哥实属冤枉,弟子恳求先生能伸张正义,弟子求您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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