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吃惊吧,思密达
王化贞作为传统士人,对张恪的设想是一万个反对。
“永贞,你把武器卖给朝鲜武将,支持他造反,岂不是支持乱臣贼子作乱,败坏纲常,助纣为虐,说不过去啊!再有朝鲜对大明忠贞恭顺,搅乱其国,于心不忍,一旦走漏消息,势必引来非议。再有火铳乃是我义州兵最大的倚仗,若是卖给了朝鲜,让他们窥见火铳的奥妙,加以仿制,岂不是遗祸无穷,正所谓国之利器不可示人,这个道理永贞你难道不懂吗?”
听了王化贞的话,张恪暗暗点头,其实这也代表了大明精英阶层的一致想法,不过张恪却不免有些遗憾,看来有必要给王化贞上一堂课了。
“世伯,朝鲜对大明的确很听话,可是眼下朝鲜的国王光海君对大明却一点都不忠心。他和建奴眉来眼去,勾勾搭搭,我们帮着亲近大明的势力,掌控朝鲜有什么不对?”
王化贞当然也不是很迂腐,眉头紧皱着说道:“永贞,我是怕议论纷纷,对咱们不利。”
“打着正义的旗号,我一无所惧。控制那些藩属国光靠着进贡贸易还不行,要加上武器,文教,金融,把他们彻底变成附属,乖乖听话,如此才不负天朝上国的威名!”
张恪说到这里,不仅有些悲愤。
作为天朝上国,中国历来对四夷小邦宽厚仁慈,他们随便拿点一文不值的土产,就能从天朝换回无数的金银茶叶丝绸,甚至把进贡当成了发财的途径。
千百年的恩遇没有换来这帮家伙的感激,相反中国最虚弱的时候。他们还扑上来咬一口。
岛屿被吞食,边境被占领,无情无义的畜生甚至对天朝百姓挥起了屠刀,恶性罄竹难书。对这些白眼狼绝对不能手软!
“世伯,我估算过。从朝鲜一年至少能弄到一百五十万石粮食,其中一百万石运到辽东,再有五十万石留在皮岛,支援毛文龙。我们三分之一的军粮就眉目了,您是想朝廷费尽心力,上下盘剥。敲骨吸髓,冒着民变的危险,从大明的百姓手里抢粮食,还是从无关紧要的藩属国,通过贸易弄来粮食?”
张恪每说一句。王化贞心里就是一动,老脸甚至羞惭得通红。
“死道友不死贫道,永贞,是我迂腐了!该怎么卖,全都听你的,我只要粮食!”
说服了王化贞,张恪轻松了不少。
“世伯,粮食不过是救急用的。根本是还是要兴屯田,给老百姓一条活路。有土有民,有民才有兵!”
“没错。不过屯田要先有田才行,就拿广宁等地来说,军户手上的田地不到三成,这还是大力开荒的结果,剩下的田地都在世袭武官和大家族手里。如今辽东战败了,又来了大批的将官。他们一个个眼珠子通红,都盯着田地呢!又这帮人在。屯田之难可想而知了。”
本来田地就少,又来了一帮争抢的恶狼。辽东还真是一个超级大烂摊子。没有奇招,是别想扭转大局!搞不好还要重蹈覆辙。
张恪记得历史上被捧上天的孙承宗就在辽东屯田,赚了十八万两银子,被老先生吹上了天,可是每年光是军费就有四五百万两银子之巨,生生拖垮了大明朝的财政。
张恪要屯田当然要真有效果,不能像孙老师那样做面子工程!
“世伯,田地的事情您先摸清楚了,总数有多少,在世家大族手里又有多少,看看他们能不能把田地吐出来。”
王化贞说道:“我立刻去办,不过永贞我可提醒你一句,不能逼得太紧了!辽东不光是咱们,还有建奴呢!”
以那些大族的节操,一旦威胁到他们的利益,这帮人帮着老奴,充当汉奸带路党是一点不费劲!
“世伯,我心里有数,就算大明的土地不够,不还有别的吗!”
“还有,哪里?”
“当然是草原了!”张恪踌躇满志地说道:“辽西太过狭小,我肯定要向草原用兵,扩张生存空间。两年之内,我要恢复大宁都司,把手伸向草原!”
除了朱元璋和朱棣爷俩之外,明朝在草原方向就不断后退,张恪竟然想扩张土地,胆子不可谓不大。不过一想到广宁大捷,把炒花打得屁股尿流,王化贞也就释然了。
总之张恪能打仗,就让他折腾吧!
正在说着,杜擎晃着高大的身躯前来送信。
“大人,朝鲜派人来了。”
“好快啊!”
张恪眉头一挑,心花怒放,正准备下刀呢,肥猪就拱门了!
“好兆头啊,看来不动手都对不起朝鲜人的心意!”张恪喃喃自语。
王化贞把头转到了一边,生怕被这家伙的无耻传染了。
“世伯,您先歇着,我去会会藩国的朋友。”
张恪让杜擎带路,直接来到了正厅,离着老远就看到正厅台阶的下面站着两个人。他们穿的都是大明的服饰,可是离着老远还能感到浓浓的泡菜风。
张恪的脑袋里瞬间冒出了好多词汇:“思密达,长腿欧巴,泡菜帝国,亚洲三宝……”也不知道老祖宗能不能替子孙长脸。
两个棒子一起转头,两张大饼脸,布满了麻子点,塌鼻子,小眼睛,是纯天然的!他们没有理会张恪的心思,年老的那个拉着年轻的主动施礼,标准的九十度鞠躬
“藩国属臣见过上国少保将军!”
挺有礼貌的,张恪笑道:“不用行礼了,你们两位怎么称呼?”
年老的急忙说道:“小人名叫李参,是平山节度使李贵的长兄。这位是……”介绍到年轻人的时候,李参顿了一下。
“在下李宗,是李贵的此子!久慕张少保的威名,特地前来拜访。”
原来是伯父和侄子。不过这两个人的神情很是奇怪,明明是长辈的李参点头哈腰,好像奴才一样,身为小辈的李宗却颐指气使,透着一股子傲气!不是说朝鲜学中华礼仪学的不错吗。怎么会有以下犯上的情形!
张恪没有多想,一摆手,就说道:“两位朋友这边请!”
来到了正厅,分宾主落座。
李参先说道:“张少保,李贵曾经和小人说过,希望天朝能助他起事。推翻昏王,再造朝鲜,不知少保大人有何看法?”
“天朝自然是顺天应人,既然现任的国王昏庸无道,居心叵测。就该换一个。”张恪笑道:“李贵和我一路上长谈过,他说你们实力不够,尤其是武器落后,不堪一战。你们只管放心,本官有好武器,也有百战老兵,一定帮你们训练出雄兵强将!”
李参一听张恪这么好说话,顿时激动地浑身颤抖。
“有天朝相助。不愁大事不成,小人感激不尽!”李参几乎拜倒磕头,对大明的虔诚劲头。甚至超过后世某一群人对美帝的崇拜!
不用怀疑,中国当了一千八百年的超级大国,威风绝不是吹的。
倒是年轻的李宗没有这么失态,问道:“张少保,不知道您能赐予敝国多少火铳,多少刀剑盔甲?”
“赐予?我没听错吧?”张恪眉头一皱。
“当然没错。壬辰倭乱的时候,敝国损失惨重。士兵的盔甲武器都是仁慈的天朝提供的,甚至还给了敝国数百艘船只。粮食军饷无算……”
听到这话,张恪第一反应就是鸣梁海战又在吹牛皮了。
“两位,眼下大明什么情况你们也知道一二,还琢磨着天朝能倾其所有,支援你们吗?再说了不过是一场政变而已,用得着这么大动静吗?”
李参连忙点头,“是是是,张少保说的有理,只不过敝国民穷国弱,百姓食不果腹,实在是拿不出钱财,要不,要不,先欠着!”
人至贱则无敌,张恪估计锥子是扎不透李参的脸皮了。
“谈钱伤感情,先去看看武器吧,你们要是不满意,再多的话都是白说!”
张恪一摆手,让杜擎在前面带路,一路来到了校军场旁边的靶场。有二十几个义州兵正端着火铳,练习打靶。
精兵是练出来的,浑河一场大战,义州兵收获很多,张恪早就让各级军官写心得总结,找出不足,进行针对性训练。这几乎成了义州兵的必修课,也正是因为如此,战斗力才能不断提升。
到了靶场,李参和李宗的眼睛就不够用了,只见那些士兵端着火铳,人形靶子在六十步之外,伴随着枪声,靶子被打得四分五裂,木屑满天飞!
李参也是从行伍出来的,他知道大明的火铳最多能打五十步而已,辽东的火铳竟然能打到六十步之外,别小看这十步距离,使得火铳超过了弓箭,真正拥有了压倒性的优势。
“厉害,真是厉害!”李参默默念叨着,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李宗却闪过一丝忧虑,不知道在怕什么。
“你们有没有兴趣试试火铳!”
“少保,我们也能用?”李参咽了口唾液。
张恪微笑点头,有士兵快速装好了两支火铳,打开火门,装好火药,塞进去弹丸,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十息左右就装好了一支火铳。
没等李参看明白,火铳就已经塞到了他的手里。
“天朝勇士,果然厉害!”
李参抓着火铳,长长吸了口气,嘭,一枪打出去,远处的靶子一点动静没有,李参的老脸和猴的后面差不多。
这时候李宗突然叩响扳机,一枪正中靶子的胸口,硬木被击碎,拳头大小的伤口狰狞可怖。李宗浑身颤抖,简直不敢置信。
良久,他对着张恪一躬到地。
“张少保,敝国上下急需如此犀利的火铳,哪怕花再多的银子,我们也愿意!”(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章 火炮和嘴炮
“你们几个过来!”
张恪把靶场的几十个士兵叫过来,吩咐道:“这两位是朝鲜来的朋友,你们给他们演示一下火铳战法。”
“遵命!”
士兵们毫不犹豫答应,立刻排成整齐的三段射击阵型,在六十步的位置设置三十几个人形靶子,都披着破烂的皮甲,和真人一般不二。
李参和李宗瞪大了眼珠子,死死盯着,枪声响起,硝烟弥漫,射击之后的士兵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急忙转到后面,第二排的立刻接上。
枪声绵密,一点间隙都没有,两个朝鲜人就这么傻愣愣的看着,都舍不得眨一下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杜擎实在忍不住了,说道:“两位,射击停止了!”
“停止啦?真的!”
两个人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羞愧的,还是激动地。
李宗第一次谦卑地低下头,请求道:“小人想去看看靶子,不知能否准许?”
“请自便。”
得到了准许,两个人撒腿就跑,看着他们的背影,杜擎鄙夷地说道:“不愧是小地方来的,一点见识都没有。”
“你说他们小,人家自己还觉得是宇宙第一大国呢!”
杜擎笑骂道:“见过夜郎自大的,没见过这么大的。大人,干脆把他们赶走算了,懒得搭理他们!”
“哈哈哈,咱们做生意,对手傻点不是更好吗!只要能榨出油水就行。”
张恪对自己的火铳有着超乎寻常的信心,果然如同张恪的判断,李参和李宗到了靶子前面,眼睛就不够看了。
铅弹穿透了皮甲,在硬木上留下深深的印痕,这要是换成血肉之躯,保证是满身的血窟窿。
李参看得浑身发凉,用朝鲜话低声说道:“天朝的火铳比起二十年前,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嗯!”李宗感叹地点点头,说道:“如此犀利的火铳,我也是平生仅见,能买到多少,就要买到多少,不惜一切代价!”
李参疑惑地问道:“我兄弟李贵手上有五百精锐,能买到两三百杆就够了!”
“糊涂!”李宗毫不犹豫说道:“对付我那位叔叔,有三百火铳足够了,可是建奴呢,倭寇呢?只有拥有强大的军力,大朝鲜才能屹立不倒!”
这个李宗的野心眼界显然比李参强多了,他眯缝着眼睛,在他的面前似乎出现成千上万的火铳手,拿着犀利的武器,把倭寇轰成了渣滓。强大的朝鲜军队在日本四岛上肆意杀戮,耳边全是倭国女人的哀嚎……
别怪李宗想入非非,要是两千年来,被侵略了一千七百多次,谁都没法平静!
他们看过了靶子,坚定了志在必得的念头。
“张少保,敝国迫切需要火铳,请您成全!”两个人把头埋到了胸口。
“哈哈哈,你们不必施礼,在商言商,咱们就是做一笔公平合理的交易。第一年我提供你们五百杆火铳,给你们一百名训练教官,教会你们火铳战法。”
“好!”李宗一口答应,说道:“张少保考虑真周全。”
张恪已经看出来李宗才是真正主事的,至于他的伯父李参,更像是一个跑腿的伙计。
“别忙,东西给你们,你们要拿什么来换呢?”
“这个,请张大人明示。”
张恪笑道:“一杆制造精良的火铳,成本就要七十两银子,卖你们一百两不算多吧!再有弹子,火药,枪油等等算起来,差不多就要一百五十两银子。另外训练一个火铳兵也不容易,必须要最精干的老兵。他们大老远的去朝鲜,一天怎么也要一两银子,两位觉得可还合理?”
账没算完,李宗和李参差点趴下。一杆火铳一百五十两,五百杆就是七万五千两,加上训练费用,少说要十万两!
十万两啊!
放在大明或许没事,要是放在朝鲜身上,那可就要了命啊!
李参哭丧着脸说道:“张少保,恐怕敝国国库都没有这么多银子,天朝上国一贯宽宏大度,您又是天下第一的英雄,敝国钦佩无比,人人供奉,敬若神明……”
“行了!”张恪冷冷说道:“我说过,这是生意,做生意就讲究平等二字,你们求也没用!”
李宗脸色铁青,说道:“张少保,您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两位,价钱我是一分都不能少,不过买东西也不一定要银子,以物易物吗!”
李宗的眼睛重新燃起了希望,疑惑问道:“张少保,您要如何?”
“你们可以用粮食抵偿,大米换火铳吗!”张恪用充满诱惑的声音说道:“朝鲜虽小,可是丰收年景,全国也有几百万石粮食储蓄,咱们互通有无,火铳,盔甲,刀枪,丝绸,茶叶,你们要什么我有什么,这生意做不得吗?”
李参情绪激动,就要点头同意,可是李宗却狠狠瞪了他一眼。
“张少保,您也说了,敝国丰年才有粮食积蓄,若是赶上了荒年,我们岂不是难以为继!”
“公子真是心怀天下啊!”张恪略带嘲讽地说道:“荒年怕什么,难道朝鲜就不想报千年世仇吗?只要你们和我合作,天朝就是朝鲜的后盾,早晚会帮着你们荡平四岛,灭了倭寇的老巢!”
李宗被张恪说的浑身血液加速,小白脸很快变成了猪肝色,气喘如牛。
“张少保,你能保证吗?”
“这有何难!壬辰倭乱的时候,家父就曾经和日本人拼过,我对那些小矮子没有一点好看法!”
李宗眼珠乱转,权衡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
“好,成交!”
谈妥了大方向,杜擎带着李宗和李参下去,拟定详细方略去了。
张恪心情大好,敲开了朝鲜门户,不光是有了一条来钱的路子,还能在建奴后背上插一刀。一举两得,实在是太妙了!
哼着小曲,张恪转身要走,突然旁边传来了呵斥之声。
“久闻张大人之名,果然是奸猾过人!不到十两银子的东西,竟然卖到了一百多两。如此贪得无厌,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张恪眉头一皱,谁这么厉害,一口道破了火铳成本!
猛地一转头,对面不远处站着一个四十出头的人,一身儒衫,其貌不扬,正怒目而视,盯着张恪。
“什么人大言不惭?”
负责靶场的百总急忙跑过来,单膝点地。
“启禀大人,他叫孙元化,说是从京里来的。卑职本来不想放他进来,可是他手里有邓大人的引荐信,卑职才……”
百总讲什么话张恪已经没心思听了,他只对孙元化这三个字感兴趣。
当初他让邓文通进京,其中一项任务就是招揽他,真没有想到,人竟然活生生出现在了面前,只是场景有些尴尬。
“张大人,在下不该来辽东,告辞了。”孙元化转身要走,张恪伸手拦住了他。
“孙先生,你就这么急着走吗?”
“当然,大人生财有术,下官涨了见识,恕我不敢久留,怕染上一身铜臭!”
孙元化转身就走,士兵们都把张恪当成了偶像,有人敢出言不逊,哪里能放过,几个士兵举起拳头就要打。
张恪拦住了他们,讥笑道:“孙元化,本官以为你和那些书生不一样,没想到都是一路货色,于国于家无用,还是赶快滚吧!”
“你!”
孙元化脸涨得通红,声色俱厉,质问:“张大人,在下听闻你也是读书人出身,如此辱没斯文,你,你必须说清楚!”
“哈哈哈,孙元化,你和徐光启学习西学,制造火器,想来也是为国御辱!我本以为你是动手的,靠着真本事吃饭,和那些整日喷口水的废物不可同日而语。可是一见之下,你竟然比腐儒还要迂腐三分,真是令人失望。”
孙元化气得攥了攥拳头,不过他也知道打不过一群武夫,冷笑道:“在下不知哪里迂腐,反倒是大人心思机巧,骗得别人团团转,好生令人羡慕。”
“你知道那两个人是谁吗?”
“是谁都一样,待人以诚。”
张恪顿时仰天大笑,出来了。
“孙元化,你当本官愿意骗人吗?辽东难民几十万,人人张着嘴要吃的,本官难道不该想办法弄粮食吗?两个朝鲜的家伙送上门,难道不能宰他们一刀?”
“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更何况辽东缺粮,可以向朝廷要,为什么要牟取十数倍的暴利,不是奸商又是什么!”
张恪微微摇头,一个四十多岁的人竟然比小孩子还天真,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难怪会稀里糊涂丢了脑袋,张恪愤愤想到。
“朝廷粮食是哪里来的?不过是从老百姓手里征收吗,从去年起,朝廷加了辽饷,有些地方的正税都征收到了天启五年以后。再这样盘剥下去,是什么结果,你心里不明白吗?讲道德,讲仁义,这些玩意有用,老奴还在赫图阿拉放羊呢!”
张恪压着怒火,冷笑道:“世上有两种文人,一种是实实在在做事的,一种是天天骂人的。他们反对征商税,却逼着朝廷痛击建奴;他们让皇帝厉行节约,自己去狎ji成风;他们从武将手里抢走一切权力,战败的时候却理所当然把罪责推到武将身上。这是何等的精神分裂,何等的无耻!”
汗水从孙元化的鬓角流下了,他真正领教了张恪的犀利,每句话都插在他的心口,一直以来笃信的东西难道错了?孙元化痛苦地抱着脑袋。
“孙先生,你是做火炮的,学那些人打嘴炮,难道不羞愧吗?”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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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 无耻之尤
火绳枪有很多的弊端,比如风大会吹奏火门里的火药,下雨会淋湿火绳。¥f,更要命的是开战之前,必须提前点燃长长的火绳,费时费力。交战之时,双方高度紧张,越是繁杂的操作,就越容易出错。
正因为如此,张恪对建奴的骑兵始终忌惮三分。
可是有了燧发枪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不但克服了风雨对射击造成的困难,而且不须用手按龙头,使瞄准较为准确,随时都可发射,速度大大提升。就算是在野地遇到了建奴骑兵,也可以从容应付,绝对能让战斗力飙升!
孙元化的确是人才,这么快就能弄出燧发枪,简直让张恪喜出望外。
“孙先生,快拿来我看看!”
从孙元化手里接过短短的火铳,放在手里仔细端详,果然火门变成了击发装置,扣动扳机,就有火花闪动。
张恪越看越高兴,大叫道:“还不快去拿火药来!”
“嘿嘿,张大人,我这早就准备了。”孙元化拿出了一个竹筒,打开之后,里面是细腻均匀的颗粒火药。
张恪动作麻利,装填好了火药,塞进去一颗弹丸,抬起手对准二十步左右的一颗柳树。动作如同行云流水,清脆的声音响起,柳树被打得木屑满天飞,露出了森白的树干。
“真是好火铳!”
张恪满意地点点头,他估算了一下,使用燧发枪,射击速度可以提升一倍!这是何等吓人的数字,绵密的子弹可以把任何一支奇兵轰成渣滓。
而且没了麻烦的火绳,训练士兵的速度也会大大提升。
半年前还是田里干活的农村小子,半年后就能成为堪比射箭手的战场雄兵!半年顶得上一辈子的苦训,狗屁骑射只会变得一钱不值!
就连王化贞都看出了燧发枪的优势,垂涎地盯着火铳。
“永贞。你可不能小气,少说要给广宁三五百支,不然我可不答应。”
连王化贞都忍不住想抢了,足见燧发枪的吸引力。不过没等张恪答应,孙元化就已经把脑袋摇晃的像是拨浪鼓。
“门都没有,在下刚刚做出了三支,其中两支的弹簧都坏了,这是唯一合格的!”
“很难做吗?”王化贞疑惑道。
“非常难!”孙元化坚定地点头,其实看他的德行也能猜得出来,这段日子付出了多少的艰辛。
“孙先生。带我们去作坊看看,有难处想办法解决就是了。”
孙元化点头,立刻领着他们前往位于锦州的作坊。
最初武器生产都放在了大清堡,不过锦州原本就有冶铁作坊,匠户众多。张恪也存心考校一下孙元化的能力,并没有直接把他安排到大清堡,而是让他在锦州试制火铳。
孙元化学习西学多年,也接触大量的火铳火炮,他本以为制作并不困难。可是刚起步就遇到了麻烦。
燧发枪和火绳枪的机构大体一样,难点就在击发装置上,要用弹性足够的零件蓄力,叩响扳机之后。快速撞击燧石,产生火花引爆火药。
孙元化想了很多种东西,全都不行,最后他把目光放在了西洋座钟上面。里面正好有弹簧。
想到了容易,可是西洋座钟可是稀罕物,传教士带来的有限。每一个少说也要上千两银子,买下座钟,只为了里面的弹簧,多大的败家子也不会这么干!
可是没有弹簧,燧发枪就别想弄出来。
孙元化急得来回乱转,他只好试着向张恪汇报,过了十天,五座崭新的座钟放在了他的面前,随便用吧!
孙元化是万万想不到张恪会如此大方,他顿时生出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叹,以往对张恪的偏见也降低了很多。
忙活了一个多月,试验坏了两个弹簧,做出三支火铳,又有两支打了几枪就坏了,最后只剩下一支成品。
说起经过,孙元化脸上发烧,那五座精美的座钟就堆在角落里,缺少了弹簧,再也没法走了。王化贞看得都咋舌,光是座钟就要几千两银子,也就是张恪这个败家子,换成别的是下不去狠心的!
果然,张恪毫不在乎,笑道:“做出就好,一杆燧发枪的价钱可不是区区几个座钟能衡量的!”
此话一出,孙元化倍感知音。
“不过……以后每支火铳都要拆一个座钟,恐怕谁都受不了!”张恪叹道:“座钟是西夷制作的,也就是说他们能造弹簧,而天朝造不了,这是我们最大的耻辱!假使若干年后,西夷的后代拿着燧发枪来攻击天朝,天朝却只能用火绳枪,我们的子孙不一定怎么瞧不起我们!”
孙元化脸上发红,不由得羞愧地说道:“张少保,在下跟着恩师接触不少传教士,西夷在天文历法上面已经超越我大明,其余航海军事等技术也是领先不少!红夷大炮就是仿制西夷。说来惭愧,一直以为天朝上国无所不有,可是真正接触之后,才会知道,天朝已经落后了!”
“落后了就要挨打,这就是千古不变的真理!”张恪冷笑道:“孔圣人帮不了我们,孟圣人也帮不了我们,唯有埋头钻研,生产出优质钢材,自己造弹簧,我们的燧发枪才有希望。”
张恪心情格外沉重,从明末开始,中国已经从全面领先变成了互有短长,如实再让一群顶着猪尾巴的野人统治,天朝上国就彻底成了笑话!
“十万两!孙先生,我给你十万两银子,立刻寻找能工巧匠,聘请西洋传教士。我不管是自己研究,还是买,还是骗,总之我要看到大规模生产燧发枪。”
放在几个月前,孙元化对张恪的话肯定嗤之以鼻,现在他却格外爱听。
真正做事需要的是银子,需要的人才投入,埋头苦干,才能拿出成果。而他们的成果一旦用到战场上,就能多多杀敌,战争胜败关乎国运,关乎千百万人的生死福祸。
天平的两端,一面是儒教传统,一面是国计民生。
轻重之间,似乎没什么难以抉择的!
“少保大人,元化往日糊涂,还请大人见谅。至于弹簧钢的问题,我立刻给恩师写信,最多半年,我一定解决!有了优质钢铁,不光是燧发枪,就连火炮都能威力大增。到时候就等着张少保把建奴杀得屁滚尿流!”
“哈哈哈!”张恪仰天大笑,拍着胸脯说道:“孙先生,有什么困难只管说,我一定全力相助!”
……
从作坊出来,张恪还是信心十足的,按照估算,一年之内,辽东的作坊就能生产出五千杆火铳,如果再能制造一批燧发枪,那时候战斗力绝对成倍增加。
王化贞看出了张恪的欢喜,他虎着脸说道:“永贞,这回你有了粮食,又有了钱,可不准躲在后面了,一堆烂摊子,你可要帮我收拾!”
张恪的确想低调一些,按照明朝的规矩,辽东地区的最高指挥官是经略。听说因为鞭尸杨涟,吓坏了朝廷大员。
谁都怕闹出麻烦,连全尸都留不下,因此无人敢来辽东,经略职位悬空。
张恪也不想让人嚼舌根子,说他飞扬跋扈,才把风头都留给了王化贞。不过最近听说朝廷已经敲定了经略人选,不日就能到辽东,张恪也准备行动了。
“世伯,既然如此,小侄就和你一起去广宁,把那些溃兵都一勺烩了!”
还没等张恪动身,一封联名书信就送到了张恪和王化贞的手里,写信的人正是从辽东败退回来的鲍承先,他原本是贺世贤手下的副总兵,镇守沈阳,老奴攻破的时候,他带着三百多家丁连夜狂奔,七天跑出一千里,才勉强保住了一条命。
鲍副总兵丝毫没有耻辱,反而厚颜无耻写到建奴夺了他家的土地,致使鲍家一门二十几口没了安身之地,请求拨给他五千亩良田,两百个侍从,外加两万两白银,安顿家眷……
“无耻!老子一个子都不会给他!”(未完待续。。)--69063+d4z5w+15978673-->
第二百八十二章 人吃人
辽西走廊只有窄窄一条,土地非常有限,再加上接近建奴的地区不能耕种,又涌进来几十万难民,简直就是雪上加霜,要多难有多难。
偏偏那些世家将门还想伸手,吞并土地,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世伯,我们现在就去广宁,会一会这帮人!”
王化贞早就被这帮人烦的脑袋老大,恶人自有恶人磨,还要靠着张恪收拾他们。不过也不能由着性子胡来,王化贞劝解道:“永贞,凡事留一线,这帮人关系深着呢,现在辽东乱不得!”
“嗯!”
张恪漫不经心答应着,王化贞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顿时有点忧心忡忡。
很快,张恪点起两千人马,随着王化贞一路赶到了广宁。沿途之上,山谷路边,只要有点空地,就有新搭起来的简陋棚子,几根树桩支起来,用蒿草变成帘子,随便遮盖,棚子里面铺上稻草树叶,就是住人的家。
辽东物产丰饶,上山下河,采野菜,捞鱼,讨饭,朝廷还能发点救济粮,难民们就这么勉强维持着卑微的生活。
越往广宁走,难民就越多,王化贞的脸色就越难看。
“万民受难,都是我这个父母官当得不好,惭愧,惭愧啊!”
张恪笑道:“世伯不必自责,老百姓没有闹事,就是世伯的功劳了。咱们好好想办法,肯定能解决的。不过有一点。就是不能拖过秋天。一旦下了雪,可是要死人的!”
王化贞深以为然,他们继续前进。离着广宁不过二十里路,可是天色已经黯淡下来。负责保护他们的褚海天前来报告。
“大人,前面有个挺大的村子,您和王大人就是村子里休息一晚,弟兄们在村子外面露营。”
“嗯,不要叫嚷百姓,野外蚊虫多。睡觉之前烧点艾蒿,驱驱蚊子。”
“多谢大人提醒。我这就去安排。”
离着村子十来里路,士兵们安营扎寨,张恪带着一百多人,和王化贞向着村子走去。村子占地很大。雾腾腾一片,看样子少说有三四千人。村前有条清澈的溪流蜿蜒而过,两边都是肥沃的农田。
踏着木桥,走过溪流,耳边满是蛙声虫鸣,别有一番趣味。
“唉,若是有一天辽东平定,老夫就辞官回家,躬耕田亩。含饴弄孙,别有一番滋味啊!”
王化贞哈哈大笑着,每个人中国文人心里都塞着桃花源的美梦。老王迷醉其中,不能自拔。张恪笑道:“世伯,此情此景,最好是吟诗一首。”
“应该的,应该的!”说着王化贞低着头,默默寻思着诗作。差不多走出了十几步,他突然笑着抬起头。“有了!”
“小心!”
没等王化贞反应过来,突然在前面不远处的草丛蹿出来一个人,抡起木棒,正中王化贞的脑门!
“哎呦!”老王被打得头晕目眩,一屁股坐在了泥坑里,什么诗性都没了,只剩下骂娘!
“魂淡,谁敢打我!”
抬头一看,只见草丛中蹿起十几个年轻人,手里拿着镐头铁锹木棒菜刀一类的就冲了上来,嘴里还骂骂咧咧,“打穷鬼,打死穷鬼!”
“反了天了!”
张恪一声怒骂,褚海天领头冲了上去,他也没抽刀,纯粹凭着速度,像是炮弹一样,撞飞了两个村民。后面的卫兵冲上来,没等剩下的村民明白怎么回事,就把他们按到在地,爹妈乱叫!
褚海天冷笑了一声:“还以为你们多大本事呢,怂包一堆,还敢偷袭大人,你们就是找死!走,听候王大人发落!”
这些小伙子借着月光也看清了,这些人哪是什么穷鬼!一个个披着铠甲,手里武器闪闪放光,吓得他们都麻爪了!
“饶命啊,大人饶命啊,小的们弄错了!”
“弄错了就敢袭击一品大员,要是弄对了,你们还不打进金銮殿了!”
褚海天提着一个小子的脖领子,扔到了王化贞的面前。
“大人,请您发落!”
这时候张恪把王化贞搀扶起来,老王额头上肿了鸡蛋大小的包,疼得老头龇牙咧嘴。看到这帮小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们是哪里的土匪,何处的强盗,竟敢剪径抢劫!撞到本官的手里,给我实话实话,你们老巢在哪里,做过多少恶事!有一个字的假话,老夫立斩不饶!”
王化贞身为巡抚,有王命旗牌,别说几个小老百姓,就是当官的一样照杀不误!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更凶悍的张恪,找死有很多种,这帮小子无疑选了一个最痛苦的!
“大人饶命啊,小的们不知道是大老爷啊!”
“要是普通百姓就被你们抢了,简直宁顽不灵,给我打!”王化贞怒喝道。
“别啊!”
领头的小子终于知道踢在铁板上,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青天大老爷啊,小的们是来堵穷鬼的,没想到冒犯了大人,大老爷宰相肚子能撑船,就当我们是个屁,放了算了!”
“放屁!什么穷鬼,你们还敢编谎话,不打是不成了,动手!”
张恪一直在看着,这些人不像是强盗,说的话也有些奇怪,他伸手拦住了王化贞。
“世伯,等我问问清楚,再收拾他们不迟。”
张恪俯身盯着领头小子,这家伙被张恪目光盯得浑身发毛,额头冒冷汗。
“说,穷鬼是怎么回事?”
“启禀大老爷,就是那帮从北边跑过来的家伙,他们没了地没了田,就来抢我们的!”
“胡说!”
王化贞这下子可真生气了。难民就是他安置的,他还以没有出乱子为荣,怎么就有抢田的事情了!
“你给本官实话实话。不然本官砍了你的狗头!”
“大老爷啊,小的真不敢胡说八道,他们都来三四次了,俺们村子有十几口子都被打伤了。”
张恪瞳孔缩成精芒,他本能感到了事情不简单。
“世伯,咱们先进村子好好问问。”
“嗯!”王化贞忍着怒火,点头同意。
他们大步流星。向着村子走去。离着村子大门还有两百多米,突然一阵锣鼓声。从里面跑出来一大帮人。
男女老少,手里都拿着家伙,举着火把,乱哄哄挡着了寨门前面。有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手里提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铁刀,咬牙切齿大骂。
“你们这帮穷鬼,还有没有良心,当初俺们村子给你们吃的,就换来你们来抢田,断我们的活路吗?”
老头子厉声大骂,两旁的年轻人也义愤填膺,可是一看张恪他们,顿时吓得一缩脖子。
“四爷爷。不是穷鬼,好像是官兵!”
老头这时候也瞪大了眼睛,手一松。铁刀就落到地上。
“哎呀,小的有眼无珠,大老爷饶命啊!”
老头跪倒,后面跟着一大片,全都跪了下来。
张恪看着这些人,的确都是本分的村民。说道:“起来吧,推举几个代表过来。把事情说清楚!”
村民一阵混乱,从里面走出三个人,领头的就是老者,后面两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他们瞻前顾后,战战兢兢到了张恪的面前。
“行了,不用磕头了,说说穷鬼是怎么回事?”
“是。”老头组织了一下语言,哭丧着脸说道:“大老爷,事情要从几个月前说起……”
这个村子周围有密集的榆树林,因此得名榆树村,人口有两千多,基本上和镇子差不多。就像童话里说的,小村子过着安静祥和,男耕女织,怡然自乐的幸福生活,直到有一天……
一群衣不遮体的难民跑来,村民们因为怜悯,最初给难民们食物,可是难民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小偷小摸,盗窃村民的家禽牲畜。老实巴交的村民开始愤怒了,他们把难民赶走。
可是谁也抵挡不了对食物的渴望,有些难民半夜三更,偷偷爬过村子的围墙,拿走一切能拿走的东西。
终于,忍无可忍的村民选出了一大批丁壮,拿着武器在村子里巡逻,遇到难民就狠狠下手,甚至闹出了人命。这时候难民的数量也越来越多,双方竟然大规模械斗起来。
十天前,突然有人告诉村民,让他们把租种的田地都交出来,要转租给难民!火药包彻底点燃了,愤怒的百姓拒不交出田地,还在村外设下人手。
“原来如此!”
听完了百姓们的叙述,王化贞和张恪眼中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怎么有人要给难民分田,这可是张恪一直打算的事情,竟然让人捷足先登了!
“老头,是谁让你们交出田地的?”
“是,是朝廷!”
“扯淡!”王化贞毫不客气地说:“本官就是辽东巡抚,巡抚衙门的确让安置难民,可是用的都是荒地,什么时候硬逼着百姓交出田地了!”
“啊!”老汉一听,泪如雨下,趴在地上,砰砰磕头,鼻涕眼泪一大把。
“大老爷啊,您可要行行好,给穷苦人一条活路吧,求您了!”
王化贞也提不起怒气,只能看向张恪,说道:“永贞,你怎么看此事?”
“唉,要是我猜的不错,这应该是一处人吃人的大戏!”
“你是说难民吃村民?”
“不!”张恪果断摇摇头:“是大户和武官吃人,百姓都是受害者!”
正在这时候,突然村子里传出来撕心裂肺的喊声。
“不好了,穷鬼从北面杀进来了,是老爷们的,都去挡着啊,别让他们杀进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三章 釜底抽薪
打谷场是晾晒庄稼,脱粒归仓的地方,几乎每个村子都有,榆树村的打谷场更是比足球场还大。
此时打谷场分成了迥然不同的两派,东边都是村子里的百姓,由常四爷领头,大家怒目而视,盯着对面。西边是逃过来的百姓,他们人数虽然少一点,但是青壮数量多,有些人更是拿着刀枪兵器,双方势均力敌。
张恪仔细看了看,也是一阵头疼,他深知这种百姓冲突最难解决,一来是农民眼界窄,喜欢认死理,二来农民也的确贫穷,退一步全家人就要饿肚子,谁也不能退步!
怕也没用,张恪迈大步走到了两边百姓的中间,清了清嗓子。
“你们都听着,聚集上千民众,打架斗殴,完全可以治你们一个作乱的罪!知道什么是作乱吗?就是造反,就是诛九族!”
张恪的话在百姓们的耳边响起,他们终于害怕了,有的胆小的干脆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还有些年轻人不服不忿。
“灭九族就灭,老子就剩下一个了,脑袋掉了碗大疤,有本事就杀吧!”
“臭小子,闭嘴,你想找死啊!”
从难民的队伍里颤颤哆嗦走出一个老者,四五十岁的样子,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矮小的少年,身形很单薄,紧紧依偎着老者,寸步不离。
“学生是万历二十五年的举人,叫熊若光。拜见大人!”
还是个举人!
这可是不折不扣的士人阶层,已经有做官的资格了,就算不当官。有了举人功名,就能免去赋税徭役。会有无数人争着抢着把田地奉上,记在他们的名下,美其名曰投献!
“熊举人,既然有功名在身,为什么如此狼狈?”
熊若光苦笑了一声,摇头叹道:“学生本是沈阳人。老奴攻陷沈阳,学生带着小儿……”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继续道:“一家人就我们父子逃了出来,家里全都被焚烧一空,财产一无所有。一路逃到了广宁。空有举人功名,可是无人承认,要不是朝廷不时发下赈济的粮食,我们只怕就饿死了!”
熊若光说着眼圈发红,身旁的少年也垂首哭泣。
王化贞叹道:“唉,熊举人你也别怪朝廷,一团乱麻,不少当官的都没法安置。这样吧,本官会安排人核实一下。若真有举人功名,巡抚衙门正好缺少人手,你来当个书吏吧!”
书吏不是什么正式编制。可是架不住跟着巡抚大人啊,只要能讨得大人欢心,就有一步登天的机会,熊若光也算是交了好运。
老头拉着少年的手,慈祥地拍着,低声说道:“别哭了。咱们转运了!”少年微微点头,可还是一语不发。
张恪说道:“熊举人。既然你有功名在身,也是明事理的,把眼前的事情说清楚,难民为何会和当地百姓冲突?”
熊若光一听,急忙躬身施礼。
“大人,此事不怪难民,全是榆树村百姓宁顽不灵!”
“胡说!”常四爷急急忙忙跑过来,气愤地说道:“青天大老爷,您可别听他胡说八道!”
熊若光哼了一声,冷笑道:“我问你,榆树村的田地都是谁的?”
“这,自然是我们的!”
“哼,真有脸说,村子的田地九成都是徐老爷的,他说了,要把田租给难民,你们却霸占着不退,你说到底是谁的错?”
一提到徐老爷,村民们都脸色凝重,常四爷更是嘴唇哆嗦,显然有些心虚,又有些不甘。
“徐老爷也不能不讲道理,我们给他们家种了几十年的地,凭什么把我们都赶走,土地给一帮外来人,这公平吗?”
他这么一说,点燃了火药桶,难民们气得破口大骂。
“谁是外来人,老子祖祖辈辈都在辽东,都吃大明的饭!朝廷没出息,把辽沈丢了,俺们才逃过来的,凭什么不让租田,还让不让人活了!”
“都闭嘴!”
张恪猛地抽出腰刀,厉声说道:“谁再吵嚷,就地正法!”
这下子把两边的百姓吓得一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熊举人,你能说说徐老爷是怎么答应把田租给你们的?”
熊若光说道:“启禀大人,学生和大家伙一起逃难过来,谁都想找条活路,听说徐老爷在广宁是大户,田地众多,学生就代表着大家伙,几次去求他。半个月前,徐老爷总算是松口了,他同意按照六成田租,把榆树村的田都租给我们。徐老爷还说,村里民风剽悍,欠了他好多银子不还,让我们自己动手,把田拿过来。”
说到这里,熊若光仰天长叹:“学生在沈阳的时候,不过收取三成地租而已,到了广宁,竟然变成了六成,还要抢夺田地。可是没有办法啊,朝廷给的粮食越来越少,要是没有田地,不知道会饿死多少人呢!”
熊若光说完,不少难民都流下了眼泪,他们要的不多,就是活下去而已!哪怕把大半收入都给了地主也无所谓!
张恪转头看着榆树村的百姓,说道:“那个徐老爷和你们怎么说,你们是不是欠了银子?”
常四爷他们默默低下了头,张恪冷笑道:“怎么不说话了,甘心让出田地了?”
“不!大老爷,地是我们的命根子,可不能拿走啊!”常四爷情急之下,滔滔不断,把经过也说了一遍。
原来去年大旱,榆树村全都歉收,原本三成五的田租,大家只交了一半。本来还想着今年老天开恩,有个丰收年景,好把欠的租子还了,谁都不想拿喜儿抵债不是!
可是刚刚到了五六月份。徐老爷就派人来通知他们,一个月之内交齐拖欠的租子,不然就收回田地。
大家伙都种了几十年。根本不信徐老爷会强制收回去,结果等来等去,就等来了一帮难民,来抢他们田地。
双方都把情况说完了,眼巴眼望看着张恪,希望青天大老爷能给个裁决,到底田地归谁。几千口人的性命就系在一念之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哈哈哈!”张恪笑了几声。突然问道:“你们以为弄到了如今,是谁的错误!”
“当然是他们!”熊若光和常四爷同时伸出了手指头,毫不客气指向了对方,两边的人又开始大眼瞪小眼。
“你们就没有看出来。这是一招驱虎吞狼的计策,你们都被骗了!”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张恪瞬间抓到了双方的关键,把西洋镜戳穿。
在背后操纵双方的争斗的就是那个徐老爷!
无数难民涌到辽西,人多地少,坐拥大量田地的地主就看到了发财的机会。难民们一无所有,急需安家,哪怕再苛刻的条件也要接受……才有了六成田租的天价!
要知道在北方很少有超过五成田租的。
有了难民这样的廉价劳动力,原本的佃户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徐老爷就采用逼债的方式。逼着他们放弃土地,接着怂恿难民抢夺土地,双方撕破脸皮。徐老爷却坐收渔翁之利,端得好手段!
王化贞也想明白了关键,他气得怒火中烧,脑门上的包又大了好几分!
“混账!为了一己之私,竟然挑动百姓争斗,他是想天下大乱吗!无耻。真无耻。”王化贞对着褚海天大声说道:“你马上调两百精兵,去把什么狗屁徐老爷抓来。我要亲自审他!”
“遵命!”
褚海天转身离去,两边的百姓也都傻眼了,张恪向他们解释了一下缘由,大家伙恍然大悟,顿时气得咬牙切齿,姓徐的简直太不是东西,大家都被他耍了。
这些天械斗双方都死了人,这笔账全都该记在徐老爷的头上。
“青天大老爷,您可要给我做主啊!”
张恪点点头,笑道:“眼下有件比处置徐老爷还重要的事情,要咱们一起商量。你们说说,田地该怎么处理?到底租给谁?”
熊若光眉头紧锁,实际上作为一个老牌地主,他也隐约猜到了徐老爷的打算。可是由不得他们选择,要是没有田地,不饿死也会冻死。
即便是冒险进关,一样生路渺茫,说不定半路途中就没了性命。
“大人,恕学生直言,徐老爷的做法虽然卑鄙,可是眼下情况如此,他手里有田地,我们都要仰仗着他,自然,自然就该价高者得!”
常四爷一听,顿时翻了白眼,怒道:“我们这么多年,都是三成五,凭什么变成六成?再说了,朝廷徭役赋税不断,你们以为交了六成,就能剩下四成?当官的有那么好心!”
常四爷脱口而出,一想到张恪和王化贞都是当官的,打击面太广,老头吓得一吐舌头。
张恪倒是没在乎他的不敬之意,反而语重心长说道:“田地就这么多,给你们他们饿死,给他们你们饿死,要是一方一半,搞不好全都饿死!”
王化贞也叹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本官看看,能不能再找出土地。”
“世伯,多了一倍人口,百姓争地,士绅地主借机哄抬地租,敲骨吸髓,不只是榆树村一地,怕是各地皆然。”
张恪说着,突然对着两边的百姓笑道:“乡亲们,听懂了吗,地主是吃定你们了。”
熊若光身旁的年轻人站了出来,脆生生地问道:“大人,你可有办法?”
“有!”张恪笑道:“不过这个办法却有些危险,我有一片田产,大家敢去,只收一成租子,耕种三年土地就是你们的,而且我还提供种子耕牛,帮你们建造房舍……”
还没等张恪说完,难民们眼睛都红了,大声喊道:“大人,哪怕是刀山火海,俺们都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四章 人口争夺战
大户、将门、难民、村民。
四张纸片,代表着四种势力,纠缠在一起,成了最难解的乱麻。他们的目标其实都是土地,大户想趁乱多兼并土地,抬高田租,败退回来的武将想要重整家业,难民要活着,村民要生存!
可是田只有那么多,这就是死结!各方眼珠子都红了,就算是举起屠刀,又能杀几个人。
王化贞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向着窗外看去,一抹朝阳升起,刺痛了双目,他闭着眼睛,叹了口气。
“永贞,一定要走那一条路吗?”
“嗯,没错!”张恪苦笑道:“我调查过,从长城深入草原三五百里,都是汉蒙杂居地带,土地肥沃,适宜耕种。国初的时候设有大宁都司,靖难之后,成祖为了感激朵颜三卫,才把撤消了大宁都司。如今朵颜三卫早就不复从前,唯一可虑的炒花部又被我们打败了,现在正是经略草原的最好时机!”
张恪分析的入情入理,可是王化贞不是愣头青,他知道此举背后有多大的风险。
“永贞,大举向草原移民,最要紧的就是安全问题,若是蒙古诸部偷袭,哪怕死一点人,百姓信心丧失不说,朝廷的言官也会趁机攻击我们!而且去了草原,能不能站住脚跟,这又是一个麻烦,若是消耗大量人力物力,分散了兵力,抵挡不住建奴的袭击,那就更因小失大了!”
王化贞说的张恪何尝不懂。不过他有更深层的考虑。
“世伯,你以为我大明的军队和建奴相差多少?”
“这个?”王化贞苦笑道:“我又不懂军事,不过听张峰他们说。若是能苦训两三年,未必不能和建奴一拼!”
“世伯,若是不解决人地矛盾,明军就永远别想打赢老奴了!”
王化贞实在是理解不了张恪跳跃式的思维,只能一摊两手,等着张恪的高论。
“世伯,辽西土地狭窄。却聚集了天下最多的精锐,享受朝廷最丰厚的饷银。若是长此下去,各路武将未免人人生出养寇自重的心思,打胜仗不如打败仗,败在建奴手里。尚能从朝廷吸血,若是击败了建奴,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前世的张恪一直有个疑问,从天启到崇祯,二十几年,明廷不遗余力的加派军饷,苦练大兵,可是越练军队越懦弱,越练空饷越多。
大明朝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不过组织十几万军队,督师经略,宁可修城池墩台。也不练野战强兵……
究其原因,到底在哪里?
亲身经历,张恪总算是参详出了一点眉目,地狭人稠,精锐云集,将门就把辽东变成了他们的私产。用了还朝廷讨价还价,索取更多的军饷粮食。给他们升官发财。
朝廷既不敢得罪骄兵悍将,又不想失去土地,就只能当冤大头,每年把几百万了银子送到辽东。
说白了就是辽东将门世家成为一颗毒瘤,简直就是大明的癌症,吃再多的营养品,都被癌细胞吸收了,大明却一天天消瘦,最终被拖死。而这颗巨大的肿瘤却成了满清手里的利刃,帮着他们征服中原花花世界!
放任将门大户吞并土地,操控百姓,把辽东变成他们的私产,就算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没法扭转乾坤。
很显然,眼下就是毒瘤成型的时候。
抑制他们的办法就是向草原移民,把百姓和土地控制在自己手上,而后以良家子弟为兵源,彻底边缘化不思进取的将门势力,才能真正保证辽东明军的战斗力,才能有击败建奴的一天!
张恪知道施行自己的计划,没有王化贞配合是万万不成,他将所想和盘托出。老王一下子都听傻了,呆呆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按照西洋钟点计算,差不多到了十一点,王大人的肚子咕噜噜一阵鸣叫。
“有吃的吗?”
卫兵急忙送来了小米粥和几个小菜,王化贞仿佛回魂了,也不客气,风卷残云,吃了个精光。
“总算是有力气了,该拼命了吧?”
他和张恪相视一笑,并肩走出低矮的房舍,阳光照在两个人的身上,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金光,正如接下来要做的一样,将彻底改变一个王朝的命运。
……
“熊举人,统计的怎么样了?”
熊若光急忙拿出了一个小本,说道:“少保,属下问过了,3281名难民当中,有瓦匠、木匠、铁匠、矿工、大夫、兽医、稳婆、账房等等共计536人,其余全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除了种地,不会别的!”
“嗯,农民当中,又有多少愿意去草原开荒的?”
“这个……”熊若光苦笑着摇摇头:“大人,实在是不多。”
熊若光伸出了一根指头,王化贞皱着眉头说道:“怎么只有一千人,张少保不是说了吗,只收一成地租!”
熊若光满面羞惭,说道:“大人理会错了,是一百人!”
“什么!”这下子就连张恪都承受不住了。
“熊举人,到底怎么回事,昨天晚上不还是张罗着要上刀山下火海,怎么一个晚上就成了怂包,让他们摸摸裤裆,还是不是爷们!”
熊若光被老脸通红,他背后跟着的少年却挺身而出,扬起清秀的小脸,对着张恪说道:“这位大人,蝼蚁尚且知道趋利避害,你让难民们去草原屯田,岂不是把他们推到火坑里面,蒙古鞑子何等凶悍,大明的军队又是如此无能,你不是让他们去死吗!”
“我的小祖宗!”熊若光是真的吓着了。他一把捂住了少年的嘴。
“你是我爹啊!还想不想活了?”熊若光拽着少年的胳膊,急忙跪倒在张恪和王化贞面前。
“大人,小儿无知。您大人大量,饶了他吧!”
“哈哈哈,本官也没想怪罪。”张恪冷冷说道:“熊举人,你或许还不知道本官是谁吧?在广宁城下本官可是杀败了五万鞑子,击杀建奴三贝勒莽古尔泰。浑河一战,死在本官手上的建奴足有一万人,年轻人。你觉得本官会让百姓去送死吗?”
“啊!”
熊若光张大了嘴巴,能塞进去一个鸭蛋。少年比他还吃惊,嘴里能塞进去鹅蛋。
“哎呀!都是属下有眼无珠啊!”
熊若光早就听说张恪的大名,可是他万万想不到驰骋疆场的名将,竟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只当张恪是勋贵子弟,异想天开呢!
“少保,都是属下无知,属下有眼不识泰山,请大人恕罪。”
“不知者不怪罪,的确安全是很大的事情,把大家伙都叫过来,本官亲自解说一二。”
“是!”熊若光转身就走,猛然发现少年还傻愣愣盯着张恪。老头吓了一跳,急忙拉着他就走。
……
时间不长,难民们都聚集过来。大家伙一听说张恪就是在浑河大杀建奴的人,顿时崇拜之情犹如滔滔江水,大家伙一窝蜂跪倒在张恪面前,痛哭失声。
“大人,大老爷!带我们杀回去吧,我们要回家啊!”
哀鸿遍野。发自肺腑的呐喊,让张恪鼻子头发酸。
“大家放心。我们一定会消灭建奴,收复家园!不过有个前提,就是大家必须听我的安排。”
“大人,您让我们往东,绝不往西,让我们打狗,绝不赶鸡!”
“好!”
张恪微笑着点点头,他当即把屯垦草原的方略说了。首先所有难民编成两千人一组,从中抽取两百精壮,配发武器,主要对付狼虫虎豹,防止零星贼人袭击。每十组,也就是两万人,义州兵会提供保护。
他们在草原屯垦头三年不收田赋,三年以后,按照一成收取。唯一要做的就是接受军事训练,战时要出兵出人。
简言之这些难民就是军户,只不过他们比军户的负担轻,而且茫茫草原上,土地众多,还不用担心兼并。
“乡亲们,到了草原未必一定种地,也可以养牲畜。本官在义州建有毛纺作坊,虽然刚刚起步,但是需要羊毛惊人,你们只要肯干,绝对比当佃户过得好!”
此言一出,百姓们最后的担忧也解除了,大家伙跪在张恪的面前,叩谢再造之恩。
王化贞也笑道:“大家同意了就好,马上就开始编组训练,本官会提供粮食,大家尽快开赴草原!”
有吃的,也有出路了,百姓们热情地欢呼,简直如同过节一般。
可是另外一边,榆树村原本的百姓互相看了看,艰难地咽口唾沫。
“四爷爷,才一成田租啊!”有人咬着后槽牙说道,羡慕的模样简直不用说了,恨不得加入其中。
有个高挑细瘦的中年妇人撇着嘴,讥笑道:“老七,没听说,是去鞑子那边种田,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还不被鞑子撕了,咯咯咯……”女人刻薄地笑了起来,年轻人羞红了脸,低下头。
常四爷叹口气,说道:“唉,他们是没活路了,要拼命的。咱们是本分的庄稼人,守着一亩三分地,有口吃的,就别折腾了!”
榆树村的百姓眼看着难民们都跟着张恪走了,按理说没了一个麻烦,可是他们却没有什么喜悦,每个人都心事重重。
村子外不用安排眼线了,可是刚过半天时间,突然一伙人跃马扬鞭,冲到了村子里。
为首的是一位盔甲鲜明的武将,在他的旁边跟着一位富态的老者。
这位武将面对着村民,趾高气扬说道:“老子叫鲍承先,是堂堂副总兵,听说你们这帮刁民欠了徐老爷的银子!一时三刻马上还钱,不然老子不客气!”(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五章 跟着我,有肉吃
“末将鲍承先,拜见少保大人。”
张恪一脸骗死人不偿命的笑容,轻轻摆手。
“鲍将军,你是原本是贺总兵的部下,我和贺总兵是世交,咱们也是朋友,你赶快起来吧。”
鲍承先一听张恪这么客气,顿时也松了口气,他本来帮着岳父徐寿讨要榆树村民的欠款,结果张恪突然派人让他过去。鲍承先还以为恶了张恪,他舍了岳父,带着手下急匆匆赶回来,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鲍将军,西瓜在井里拔过了,来一块吧。”
侍女奉上西瓜,鲍承先受宠若惊,连连称谢,捧起西瓜,冰凉甜润的汁水流到心头,燥热不翼而飞,别提多畅快了。
“少保大人如此厚待卑职,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大人,日后卑职一定唯少保马首是瞻!”
“哈哈哈,镇守辽东也少不了宝将军这样的勇将。”张恪转过话头,问道:“鲍将军,你写信提到过想弄些田产,可有此事?”
“啊,没错。”鲍承先摸不着张恪的脉,只能含混说道:“少保大人,不光是我一个人,还有不少武将弟兄,大家伙的田产都没了,家当也一点不剩,实不相瞒,过的连要饭的都不如,这些日子属下就在岳父家里,成了倒插门的女婿,没脸见人啊!”
鲍承先说着还擦了擦眼泪,装的万分委屈,张恪心头好笑。也不戳穿他。
“鲍将军,大家伙的艰难我都看在眼里,可是你们也知道。田地终究有限,我总不能去强征土地,划给你们吧!”
鲍承先继续哭丧着脸哀求:“大人,实不相瞒,下官世代效忠大明,屡立战功,累计的土地超过一万七千亩。全都在盖州一带,沦于建奴之手了。朝廷总该给忠心耿耿的臣子一点奖励吧,让我们能活得下去啊。”
张恪故做沉思,思索了半天。
“鲍将军,你说的本官都知道。可是巡抚王大人那里接到了百姓告状,他们说有人强抢土地!”
“绝无仅有,请大人明察。”鲍承先急忙否认,说道:“大人,都是刁民无理取闹,田地租给谁,本来就是地主一言而定,外人凭什么置喙。”
张恪点头道:“有理,不过毕竟有碍观瞻。这样吧,鲍将军,只要是公平买卖。谁敢找你们麻烦,本官一力承当。话又说回来,你们要是仗着武力,仗着官身,欺压百姓,我也不能坐视不理!”
兴奋过度的鲍承先根本没有理会后面半句。他只当张恪站在了他们一面。说起来也没有什么意外的,张恪也是辽东的武将。怎么可能不帮自己人呢!
鲍承先心满意足地告辞,临走的时候,留在桌上五张银票,张恪接过来一看,都是一千两一张,见票即兑。
“哈哈哈,挺有钱的,不过很快就会没有了!”
张恪轻蔑地冷笑道。
半个月时间,张恪陆续知会了退回来的所有将领,包括原来广宁的孙得功和汤辉也都得到了通知,不许强买强占。
大多数人眼里,根本不痛不痒。
鲍承先再次带着他的家丁跑到了榆树村,他把村口堵起来,逼着老百姓还钱。不还钱他就提高田租,总之有一万种方法炮制老百姓。
“常老头,没别的说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还有什么说的。”
常四爷拿着旱烟袋,狠狠吸了口,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缓缓问道:“鲍大人,就不能缓缓吗?”
“缓什么缓,我告诉你,外面有的是贱皮子想租田地呢,你们不还钱,这些田都收回去!”
“好啊,真是好啊!”
常四爷仰天叹口气,苦笑道:“真是不给好人活路,鲍大人,小的们惹不起,还躲得起!”
老头站起身,冲着村子里大喊道:“乡亲们,留下来是没活路了,咱们走!”
此话一出,鲍承先一头雾水,可是村子里已经走出了好多百姓,他们扶老携幼,把破破烂烂的家具装在独轮车上,背着布包,默默向村外走去。
“你,你们,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常四爷磕了磕烟袋,冷笑道:“鲍大人,您岳父的田我们租不起,欠多少银子,地里有庄稼,还有这些房子,都归你们了。”
“乡亲们,走啦!”
村民们含着泪,走出了世代生长的村子,纵使有千般的不舍,可是一想到让人眩晕的地租,他们就没有一丝犹豫了。
鲍承先看着远去的人群,他顿时傻眼了,这帮人怎么轻易就走了,没了田地,他们还有什么活路?
鲍承先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还是如愿以偿了,田地都归了他。赶快让人去把岳父徐寿找来。
“爹,村里的贱胚都走了,这些田就是咱们的啦!我这就去招募流民过来,地里还有一季庄稼,简直赚大了!”
鲍承先手舞足蹈,高兴地没边,可是岳父徐寿脸上却一点笑容没有,相反五官扭曲,难看的要死。
“爹,你高兴地糊涂了?”
“唉,高兴什么啊,咱们摊上麻烦了!”徐寿无奈地叹道。
其实何止是他,那些磨刀霍霍的将门大族都憋着兼并田地,好好捞一把。他们巧取豪夺,用尽一切办法,占有更多的田地,把田租抬得更高。
辽西就这么大,还不任由他们上下其手,大发横财……
不过这只是梦而已,他们发现先是难民陆续都消失了。就算没有消失,也纷纷聚集到朝廷搭建的营地之中。
每天里面都飘出米香。离着老远能听到训练演武的声音。
一两个月的时间,难民就会跟着明军离开。空闲的营地很快会被其他人填满,而这些人多半都是他们手下的佃农。
刚开始人员流失。谁都没当回事,三条腿的蛤蟆没有,两条腿的活人遍地都是!
你们不愿意干,还有别人干呢!
可是很快他们就感到了不妙,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消失,只留下空荡荡田地,虽然庄稼还在。可是总不能让尊贵的地主带着三妻四妾去收割吧。
惊醒过来的地主急忙打听,他们终于弄清楚了。原本的佃农都被朝廷忽悠走了。
去草原屯垦,三年不收地租,朝廷派遣军队保护,而且随便垦荒。能种多少就种多少。
这消息简直把辽东的大户都砸晕了,开什么玩笑,去蒙古人地盘上垦荒,找死啊!
愤怒地大户地主召集了打手,要给不知死活的佃户一个教训。他们雄赳赳刚出动,义州兵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毫不犹豫冲过来,暴揍一顿,打得他们爹妈乱叫。
张少保说得好。佃户去留,各凭本事,敢用强。杀无赦!
大户们傻了眼,只能反复告诉自己的佃户,千万不要上当,去了蒙古那边,就再也回不来了!
苦口婆心地劝说似乎有点用处,佃户流失的速度变慢了。
秋收的时节也到了。地主们因为缺少人手,不得不纡尊降贵。跑到田里和百姓一起劳作。一天下来,腰几乎折了,细皮嫩肉的双手全都细小的口子和血泡,简直欲哭无泪。
而真正麻烦的事情却从天而降!
不知什么时候,乡间突然多了很多商贩,他们推着小车,上面放着崭新的苇席,大声吆喝着。
有好奇的百姓凑过来,一见之下,顿时吓了一跳。
“你,你不是榆树村的田老七吗?怎么做生意了!”
田老七呲着板牙,嘿嘿笑道:“还不许俺时来运转吗,大家伙看看苇席吧,全都是上好的货!”
拿开了席子,下面还有两个大木桶,大家往里面一看,眼睛都直了。
“这,这是什么东西?”
“连这都不认识了?”田老七笑道:“左边的是口碱,蒸馒头用的。右边是咸盐,不要我说了吧!”
盐!
有人抓起来,尝了一口,果然齁死人。他们痴痴瞪着田老七,惊骇地说道:“贩私盐,你不怕掉脑袋?”
这话一出口,围拢过来的人全都倒退好几步,自觉和田老七划分界限。
大明的食盐一直是专卖的,贩卖私盐从来都是掉脑袋的重罪,不由得普通百姓不怕。
田老七却满不在乎,笑道:“乡亲们,我这可不是私盐,你们看看,这是辽东巡抚衙门发下来的盐引,小弟我每年能贩运两千斤咸盐。我的盐可都是顶好的,和青盐差不多。”
为了证明自己所说不假,田老七呲着雪白的门牙。只是大家并不在乎这个,他们想知道田老七是怎么咸鱼翻生的。
“实不相瞒诸位,我们都跟着朝廷的军队到了草原上。到了地方,才知道满地都是宝贝。一人多高的芦苇,砍下来编成席子,男女老少一起干,有晋商过来收购,一个女人半个月就能赚三两银子!”
多少!
在场的百姓嘴长得老大,简直不敢相信耳朵,他们一年也挣不到三两银子啊!
“嘿嘿嘿,这算什么,我们新村子周围有盐湖,里面都是白森森的食盐,还有口碱。这玩意在草原上没有人在乎,和废物一样。”田老七美滋滋说道:“我们采盐,每个月给军爷一千斤,剩下的可以自己卖,小弟不才,就有两千斤的盐引,这可是传辈儿的宝贝,儿子,孙子,都指着发财呢!”
田老七说着,小心翼翼把盖着大红官印的盐引塞到了怀里。
周围的老百姓眼珠子都红了,一个个垂涎三尺。
“老七,七爷!快告诉大家伙吧,怎么交好运啊?”
田老七得意地一笑:“俺不懂别的,就知道跟着张少保有肉吃!”(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六章 造反了
区区几个月的时间,就算是神仙也没法安顿几十万的难民。其实早在对付了白莲教的时候,张恪就已经把手伸到了草原。
击败炒花部之后,张恪更是不计成本,派遣夜不收精兵袭扰草原,把零碎的小部落全都赶走。
乔桂更是把草原当成了新兵训练场,野营拉练,演习军阵,射击打靶,甚至袭击鞑子,来个实弹训练。广阔的草原几乎成了义州兵的练兵场和后花园。
长城一线,两百里范围之内,牧民几乎消失一空。有些受伤退伍的老兵胆子大,根本不怕鞑子,他们召集一帮青壮,越过长城,建立屯垦据点。对于开疆拓土的壮举,张恪自然无条件支持,亲自制定规矩,上缴一成收成,就能得到庇护。
百人以下,各地田庄自行解决,超过百人,义州兵出面。
今年是军屯收获的第一年,虽然刚刚开垦出来的田地不够肥沃,产量有限,可是架不住田多,而且还能养殖牲畜。算下来每个人收入比起以往提升了好几倍。
老兵们从自耕农,变成了小地主,身份飞跃,一个个都欢天喜地。
有了成功的经验,张恪才敢把难民弄到草原上。
以原本的军屯据点为核心,迅速出现一大批的田庄村镇,仿佛雨后春笋,草原瞬间勃发出强烈的生机。
难民们心里都有一本账。当佃户就要忍受一半以上的田租,还有各种苛捐杂税,处在前线。徭役多如牛毛,能活活把人累死,就算累不死,老天爷心疼大家伙,最多也是半年干的半年稀的,一辈子看不到一点光亮。
可是到了草原完全不同,才一成的田租。只要能干,开一千亩。一万亩都没人管你。
只要肯干活,就能改变命运!
对于国人的勤奋是不需要怀疑的,难民到了草原的第一刻,就开始了疯狂的劳动。
张恪已经安排人手划定了宅基地。在居住的村子外面先用砖石修筑坚固的围墙,这是大家日后安全的保证,不能有丝毫的马虎。
至于房舍简易的茅草屋就成,用木头做架子,用泥巴晒土砖,房顶用芦苇和稻草,劳动人手足够,一天就能盖好几十所房子,一个月全村人都能住进新房。
难民们从辽东逃过来。变得一无所有。
可是原本的宗族邻里,亲戚朋友,稀奇古怪的关系网全都打散了……所有人都在一起劳动。听从官吏安排,分工合作,勤勤恳恳做好自己的使命。
很快大家伙就骤然发现,他们的工作效率成倍的提高,愣是赶在落雪之前,把房舍都弄好了。到了冬天也不用受冻了。
还开出了四百多万亩田地,只等开春就能耕种。
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工商业竟然也发展起来。
其实说白了一句话也是逼出来的。巡抚衙门答应给粮食,可是这些粮食只是暂借,以后还要还。
欠钱难受,欠朝廷的钱更难受,索性想办法赚点钱。
有人开始养殖家禽牲畜,有人注意到草原上数量众多的芦苇,割了回来,编成席子,穷极思变,百姓们挖空了心思赚钱。
张恪对此早有预料,倒不是他多神,而是在河湾村搞出了经验。只要有个宽松安全的环境,追逐富裕的本能就能促使百姓疯狂起来。
当然张恪也不会仅仅看着,还要引导百姓,他搞出了两条来钱的路子,一个是草原上的盐湖,有大量优质食盐和碱,都是百姓必不可少之物。
明朝针对盐政有开中法,也就是鼓励商人把粮食运到九边,九边开具盐引,商人拿着盐引再去盐场支取食盐,送到固定地区贩卖。
张恪和王化贞联名上奏,请求在辽东恢复开中法,不过具体措施改变了一些,商人拿着粮食,布匹,铁器到辽东,直接换取食盐,运到销售地点。
这一招相对开中法,由三角贸易变成了直线贸易,商人不用到处奔波,省了时间,而且价钱也便宜。
换食盐,还能顺道换碱,要知道盐是朝廷专卖的东西,可是碱不一样,可以随便买卖。敏锐的晋商瞬间嗅到了商机。北方诸省多数吃面食,都要用到碱,每年算起来,也是一两百万的生意,岂能错过。
几大晋商家族派遣范文生和黄德禄等人找到了张恪,苦苦哀求,一定要把盐碱生意交给他们做。
张恪也很干脆,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所有对草原的贸易,必须经过张恪安排的人核准!
上一次张恪虽然和他们也有约定,可是以他们的作风,肯定阳奉阴违,不过这一次,他们可要好好思量得罪张恪的后果了!
第二条来钱的路子就是毛呢,纺织可是地地道道的朝阳产业,后劲十足,工业革命就是纺织开端的。张恪特别规定,凡是年纪在二十五岁以下,心灵手巧,不论男女都可以接受培训,成为纺织工人。
每人一个月一两三钱银子,干得出色,一年后工钱就能超过二两!
寻常百姓,哪里抵得住这个诱惑,父母长辈纷纷把孩子送去,哭着喊着让工场收下。无形之间,竟然解决了工人短缺的弊病,呢绒纺织又加快了好几倍,皆大欢喜。
……
巡抚衙门,大厅之上,灯火通明。
两大排条案,后面坐着年轻的账房先生,他们十指如飞,拨动算盘珠子,只能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
张恪翘着二郎腿,一门心思品茶。王化贞却在地上来回走动,额头冒出了细腻的汗珠,不时唉声叹气。凝眉瞪眼。
老先生这么坐不住,也是有原因的,去草原屯田。成绩一大把,可是辽东,乃至朝廷都闹翻了天。
世家将门的佃户跑了大半,他们甚至要动用自己的亲兵家丁,才勉强把粮食收回来。可是来年怎么办,总不能让家丁去种地吧!
这帮人五内具焚,气得噗噗放屁。尤其是鲍承先。他岳父徐寿对佃农最刻薄,人已经跑了七成。要是到明年,说不定一个都不剩!
败家媳妇天天在耳边哭,逼着鲍承先去把佃农抢回来,可是他哪里敢啊。张恪的人马就盯着他啊!
“头发长见识短的玩意,你想守寡吗?”
夫人更凶悍,破口大骂:“守寡就守寡,跟着你这么个怂货,还不如死了算了!部下丢光了不说,天天吃我们家的,喝我们家的,一点忙都帮不上,你算个什么东西!”
被媳妇劈头盖脸一顿痛骂。鲍承先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气得跑到军营。一口气炖了三条黑狗,一边吃一边痛骂,分明把狗肉当成了张恪……
将门大户大抵如此,他们动用各种关系,苦求京中的官员,能站出来帮他们说句话。
京中百官听到张恪两个字。脑袋大了好几圈。东林党一帮人弹劾他,非但没有成功。还几乎全军覆没,首辅叶向高,左都御史邹元标全都下台,剩下韩爌和赵南星苦苦维持。
大家伙谁也不敢弹劾张恪,不过他们也有办法,把火力集中到王化贞身上。
弹劾他擅起边衅,虐待士绅,不恤边将,残害百姓……总而言之,王化贞成了替罪羔羊,一脑门官司。
老王就指着屯田的成绩,狠狠堵住言官们的嘴。可以说账房先生们算得不是帐,而是老王一生的清誉,由不得不在乎。
快到三更天,熊若光捧着清单急匆匆跑过来,强压着激动说道:“中丞大人,请您过目!”
“怎么样,有收获?”
“嗯,大有收获!”
王化贞急忙翻看起来,越看越高兴,到了最后,竟然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永贞,你不凡啊!”
屯田草原的主意都是张恪出的,虽然对外挂的是王化贞的名义,实际上他就是一个执行者而已。
不过等到情况汇总起来,王化贞还是振奋异常。
“自从八月间,不到四个月时间,安顿百姓四十三万有余,建造房舍十一万五千间,开垦田亩三百三十万亩,编练新军一万三千有余,恢复疆土三百里!”
王化贞越念声音越高:“安顿百姓耗费银两七十五万,粮食五十万石,其余砖石木料无算。然数月之间,征收商税十二万两,假使明年田赋上缴之后,所得在五十万两以上!”
看完统计数据,大家伙都清清楚楚,一年多的时间,投入都能收回来,还凭空多了一大块土地,上万士兵。
在铁打的成绩面前,言官那些空洞的指责屁都不是。历来开疆拓土都是最大的功劳,哪怕赔本都要做,更何况能赚钱呢!
“永贞,我这就上奏朝廷,让那帮聒噪的言官看看,也让圣上知道,我们才是真心做事的人!”
张恪胸有成竹,笑道:“世伯,先不要着急,屯田是成功的,很多苦不堪言的佃户都会加入其中,明年人数会暴涨的。”
“那有什么不好?”王化贞疑惑地问道。
“哈哈哈,世伯,总不能草原屯田,把辽东弄空了吧!还是跟着那帮大户低头,只要他们肯听话,还要留条活路……”
张恪没等说完,突然有人跑了进来,气喘吁吁说道:“大人,大事不好了,广宁治下,以徐家堡为中心,有二十几个村镇的乡绅地主造反了,把派去的官员都赶了出来,招兵买马,要和朝廷决一雌雄呢!”
“找死!”
张恪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马上点齐人马,去徐家堡!”顿了一下,戏谑地补充道:“把鲍承先叫上,让他平叛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七章 驱虎吞狼
外面朔风凛冽,屋里温暖如春,三个大火盆满是通红的火炭,发出炽热的温度。
徐寿虽然身为主人,他却只能坐在靠近门的位置,毕竟相比屋里的这帮人物,他差得太多了。
最中间两个人,左边的是一个须发皆白,骨架高大的老者,他叫祖宽之。祖家先人在宣德年间从安徽迁到了宁远,世袭武将,人才辈出,他们家的田产从宁远一直到山海关,数量多得惊人,光是佃农就有三万多。
在祖宽之的对面坐着一个无须的中年人,满脸的阴气,他是眼下辽东监军太监的干儿子,名叫王环。他这样的家伙放在宫里也就是刷马桶扫厕所的货,可是出了宫,那就是上差,谁都要恭敬着!
除了这两位之外,其他的要么是世袭武将,要么是大户王族,还有几个致仕的官员。和他们相比,徐寿除了女婿值得一提之外,别的都差得老远,他只能乖乖坐在门口吃风。
祖宽之默默坐着,半晌挑挑眉头。
“王公公,你是京里来的,难道就没有办法对付张恪吗?”
王环噗嗤笑道:“祖老,说句实话,难!远的不说,司礼监的两位祖宗都和张恪不错,辽东镇守太监洪公公也刚刚进京,听说管着乾清宫,也是主子眼前的红人。想告张恪,没等主子万岁爷看到,脑袋就没了。”
听着王环的话。一个年轻人愤然站起,对着王环毫不客气地说:“公公,若是您都一点办法没有。我们这些人能干什么!还不是趁早散了,让张恪予取予求好了!”
王环翻了翻眼皮,讥笑道:“你是叫吴襄吧,听说要考武进士,要是这点韬略,日后恐怕难以为将!”
“你!”吴襄有心发作,可是祖宽之瞪了他一眼。吴襄只好讪讪坐下。
祖宽之抱歉道:“公公,年轻人不懂事。他也是被逼得,各家佃户逃亡太多了,老朽这心里也像是着了火。”
“咱家不会和毛头小子一般见识。”王环笑道:“咱家还是那句话,你们指着告黑状。鼓动人联名,是一点用处没有。”
徐寿急忙说道:“公公,我们也知道,可是没有别的办法不是!”
“咱家给你们一个主意吧,还是要乱,要闹起来。”
祖宽之忧心道:“公公,张恪可是一个杀星,要是惹恼了他,后果不堪设想啊。”
“又想吃。又怕烫,你们啊,非把自己坑了!咱家和你们不一样。干爹在辽东几年,弄了点田地,大不了不种,可是你们祖辈都在辽东,田地可是命根子,你们就甘心认输?”
吴襄愤然说道:“当然不甘心。公公有什么高招,请讲就是了!”
“嗯。到底是年轻人有魄力,说起来也简单,就是让几个大户挑头,结寨自保。不要造反,只说朝廷苛政,活不下去了。上万言血书,动员士林清议,进京告御状!制造辽东被张恪弄得天下大乱的景象,主子万岁爷还是想着辽东平安,到时候自然会让张恪收敛。”
王环的主意就是想越过张恪一关,直接让天启表态,从上向下施压,让张恪低头,他也知道硬拼实力差太多了。可是此计也有难处,挑头闹事的要直面张恪的怒火,搞不好没惊动皇上,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都落在了徐寿身上。谁让他的势力最弱,自然要去当出头的椽子。
徐寿低着头,仿佛没看见。可是一道道目光,就像是锋利的刀子,刺进他的身体。足足过了一刻钟,徐寿实在是受不了煎熬,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说道:“诸位,让我出头行,可是千万要保住我们一家的安全啊!”
“放心吧!”祖宽之说道:“你先把火烧起来,我们会充当调停人,不让张恪来硬的!”老头笑眯眯说道。
“启禀少保大人,前面就是徐家堡!”
张恪闻听,急忙举目看去,徐家堡离着榆树村不到十里,也是一个大村庄。围墙高大,足有两丈多高,上面还有女墙,四角摆着铜炮,俨然一座堡垒,攻打起来绝不容易。
此时庄门紧闭,严防死守。
张恪看了一眼身后的鲍承先,冷笑道:“鲍将军,徐寿是你的岳父吧?”
“没错!”鲍承先一副吃了苦瓜的模样,诚惶诚恐,急忙辩解。
“大人,末将绝对没有和徐家勾结,还请大人明察。”
张恪朗声笑道:“我自然相信鲍将军的忠义,不过——正所谓大义灭亲,讨伐徐家逆贼的战斗就交给鲍将军了,记住,我明天早上要看到徐寿的脑袋!好好干,我会帮着鲍将军请功的。”
说完,张少保潇洒地转身,留下一个鲍承先,好似冷水泼头,从里面冷到了外面,竟然牙齿都打颤了!
鲍承先想了一百种情况,张恪会打他,骂他,上奏参他,下狱,甚至直接砍脑袋,可是想来想去,唯独没有想到张恪会让他攻打徐家堡,亲自对付自己的岳父!
这不是强人所难,天底下就没有这么难的事情了,鲍承先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落马。
“鲍大人,您可撑住了。”杜擎笑着扶住他的肩膀,在耳边说道:“装病没有用,朝廷也不会信的,到时候大人参你一本,就等着掉脑袋吧!”
鲍承先浑身一震,脑袋里都被张恪的影像塞满了。这家伙年纪不大,怎么这么坏!驱虎吞狼,让女婿对付岳父,也亏他能想得出来。
想起张恪人畜无害的模样,鲍承先就像作呕。这小子就是微笑的恶魔。鲍承先可以想象,只要自己敢不同意,立刻落下把柄。张恪可以随便炮制他,甚至砍了脑袋。想到这里,鲍承先浑身一激灵,五官都扭曲到一起了。
苦苦思索一刻钟,鲍承先几次偷眼看张恪,这家伙脸上都带着大鱼落网的笑容,自己就是他手里的鱼啊!
“我。我去!”
鲍承先咬着牙,几乎哭着吐出了几个字。把手下的人马集中起来,他磨磨蹭蹭,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要是来了救兵。他就不用如此尴尬了。
可是鲍承先的祈祷一点用处都没有,反倒是太阳西转,天色越发黯淡。
“鲍将军,兵贵神速,要是还没有动静,你也就别打了,干脆去镇抚司报道吧!”
鲍承先长长出口气,媳妇很重要,岳父也很重要。若为官位故,二者皆可抛!
“攻城!”
“攻城!!”
战鼓声隆隆响起,士兵们扛着简易的云梯。向着村镇冲去。
徐家堡的外面有深深的护庄河,鲍承先的士兵提着框,推着小车,把沙土倒进河中,眼看着出现了一条前进的道路。
寨墙上面,徐寿带着几个儿子。还有不少打手都在向外面看着。
他们万万料不到,攻城的竟然是鲍承先!
“王八蛋。我们徐家对他如何,这个畜生竟敢忘恩负义,他敢对我们动手,拍拍胸脯,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徐寿的长子徐涛破口大骂。
其他几个儿子也都愤愤不平,张口就骂!
徐寿一言不发,抓着城墙的双手青筋曝露,指甲变成了森白色,颤抖的肌肉显示了他从里到外的恐惧。
“别嚷嚷了!赶快守城,别让明军杀进来!”
“爹,不妥吧!”徐涛疑惑地问道:“王公公只是让我们结寨自保,不可以扯旗造反啊!”
“蠢货,不打行吗,畜生的人马都要杀进来了!”
果然,鲍承先的先头部队都冲过护庄河,竖起云梯,就向城上爬!
…………
“去你的吧!”
徐涛用力,向城下抛出一块石头,刚抬头,一支箭贴着太阳穴就过去了。距离眼睛只有一寸左右,汗毛根都立起来了。
“鲍承先,无耻,小人!”
暴跳如雷的徐涛大声喊道:“射箭,射死他们!”
城头上弓箭如飞,底下的士兵纷纷中招。爹妈乱叫,死伤一堆。
“好啊,是你们不念亲戚情分,就别怪老子不客气!”鲍承先愤怒地咆哮。
打人没好手,骂人没好口。双方都想留点情面,可是打了起来就麻烦了,人数越死越多,火气越来越大。
最开始还是弓箭往来,接着火铳就加入战斗,城下的士兵用三眼铳,鸟铳猛攻上面。徐家的打手也把铜炮推了出来,照着下面猛轰,死伤狼藉,简直惨不忍睹!
“打得好,加油啊!”褚海天坐在地上,大口啃着苹果,手舞足蹈,他早就看徐家不顺眼了,上一次欺压老百姓,这回二罪归一,让你的女婿收拾你,这就叫活该!
吴伯岩也凑了过来,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南瓜子。
“看热闹还是这个好!”
褚海天一副崇拜的目光,你是真正的行家。两个人一边嗑瓜子,一边毫不留情地批:什么箭术太差,指挥死板,没有意志……整个成了现场电影。
就在这时候,手下人来禀报。
“少保,有不少士绅官吏前来,他们说愿意为徐家作保,请大人高抬贵手!”
“大戏总算是来了,把新朋友请过来,让他们也看看这场翁婿大战!”
不一会儿,祖宽之等人全都到了,离着老远,张恪就抢先走了过来,满脸人畜无害的笑容。
“诸位都是辽东贤达名流,本官有一事相求,还请诸位帮着平叛,朝廷感激不尽!”
怎么,剧本好像不对,祖宽之立刻傻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八章 人总是自私的
一大帮士绅找上门来,光是听他们的姓氏,张恪就一阵头大。
祖、吴、赵、黄、李……
全都是显赫的豪门,从过去到未来,他们都是地头蛇,不管城头大旗变幻,我自岿然不动!
对这样的家伙,张恪不敢大意,当然也不会太恐惧,要是连这帮土鳖都制不住,也就不用混了!
“说起来诸位都是辽东顶有名望的大人物,谁想在辽东站稳脚跟,都要和各位搞好关系。张恪往日有些怠慢,大家不会见怪吧?”
怎么,这小子学会客气了?
祖宽之人老成精,他可不信张恪会轻易变化,急忙诚惶诚恐地说道:“少保大人日理万机,为国事操劳,我等未能替少保分忧,惭愧至极!”
“呵呵,不用客气,现在能出力也是一样的。”
祖宽之眉头挑起,疑惑地问道:“张少保,您有何吩咐?”
张恪略带歉意地说道:“祖老,想必你们也知道,徐家堡等地出现了叛乱。地方豪强驱逐朝廷官吏,据寨造反,罪不容诛。然则天心仁慈,本官不忍玉石俱焚,伤及无辜。故此想出了一条策略,希望各位贤达能够伸出援手,帮着剿灭叛乱,你们放心,替朝廷办事,不会吝啬奖赏”
有些贪财的一听有奖励,急忙瞪圆了眼睛,脱口而出:“不知奖赏是……”
还没等说完。就看到旁边凶神恶煞一般的目光,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就连祖宽之都瞠目结舌,只要张恪不是笨蛋。他就该猜出来徐家背后没有各大家族撑腰,哪敢出来闹事!
他们过来明显想拉偏架,省得徐家被干掉,和张恪根本不是一个战线的。可是这小子还一脸的赤诚,把他们当成自己人,请他们帮忙。张恪要是这么点智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混到今天的!
别说狗屎运了。就算吃狗屎也没用啊!
祖宽之咳嗽一声,缓解了下尴尬。苦着老脸说道:“张少保,我等自然愿意替朝廷效力,可是治病要从根子上下手。徐家之所以闹事,是有原因的。还请大人体谅。”
张恪不动声色道:“祖老先生挺了解徐家的,你就说说缘由吧!”
“嗯!”
祖宽之一路上都在斟酌,不能伤了张恪的面子,还要把问题说清楚,让他知道触犯世家大族利益的后果。
“张少保,几个月以来,尤其是秋收之后,越来越多佃农逃亡,田地荒弃。秋收乏人,各家都苦不堪言。张大人睿智英明,士绅乃是我朝根基所在。上呈下达,收粮征兵,士绅们为了朝廷,是忠心耿耿,任劳任怨,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如今佃农流失。大家伙都过不下去了,因此才有一些出格的举动。”
张恪轻蔑一笑:“这么说。他姓徐的还是被逼的不成?”
“不不不,小人没那个意思!”祖宽之急忙摆手:“少保大人,无论如何,反叛朝廷都是不对的。老朽愿意亲自出面,去说服徐寿伏法认罪。不过……”老头无耻地把徐寿出卖了,显然当出头鸟没有好下场。
“怎么,还有条件?”
“不敢说条件,只求大人能体谅我们的难处,下到命令,不让佃农乱跑。小人保证辽东立刻波平浪静,各家感念张大人恩德,一定踊跃出钱出力。无论是练兵,还是屯田,大人让我们往西我们绝不往东。”
祖宽之说完,其他人也都点头哈腰,拜年的话说不完。
中心就是一个,要保住佃农,保住租佃制度,保住他们的命根子!
更有人答应让步,可是按照以往的田租办事,不会超过五成。大家都退一步,以往多少年都这么过来了,这次也不该有什么意外。
不过显然他们低估了张恪的决心,地主占有田地,农民租用土地,这种以田地为纽带的生产方式实在是太落后了,效率之低,简直令人发指!
就拿义州等地来说,一年收到的商税就有三十万两之多,而且还在暴涨,粮食也有五十万石。
要知道按照大明朝的划分,二十万石以上就算是上等府,就是江南富庶地区。而苦寒的辽东,不起眼的义州竟然收到这么多税银粮食,只怕说出去谁都不信。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不管你信不信!
推究原因,也不难理解,租佃制度之下,占人口绝大多数的百姓,辛苦所得,大头给了地主,小头给了朝廷,自己剩下的连填饱肚子都不够,一年到头,最多买点盐巴一类的必需品,消费能力忽略不计。
而地主掌握着大量田租,他们不去革新技术,不去开拓财源,守着土地当寄生虫,所有精力都用在如何弄更多的田地上面。
有能力的人不干正事,没能力的人干不了正事,一面是朱门酒肉臭,一边是路有冻死骨。
农业社会还有一个令人绝望的东西,那就是税收频率太低,历朝历代都是夏秋两税,一年才两次!
工商呢,只要开门经营,每个月都要收税,如此一变,财政必然暴涨。俗话说有钱好办事,想对付建奴,想练兵自强,就必须彻底改制,这些世家大族必须被扫进社会的垃圾堆,而且是刻不容缓。
有了这个觉悟,任凭祖宽之如何小恩小惠,如何舌绽莲花,张恪都不会和他们妥协。
“祖老,租田和做生意一样,讲究你情我愿,公平合理。佃农们愿意走,你们总不能用绳索镣铐把他们绑起来吧!要想留住佃农,还要你们自己想办法,降低田租,多分给老百姓一点。百姓们都是念旧的,又岂会轻易抛弃你们!”
“大人!”吴襄忍不住站起来,大声说道:“历来辽东的田租都是三四成左右。偏僻贫瘠的地方最少两成五。可是大人愣是降到了一成,这,这叫人如何承受!我们若是把田租也降到了一成,家人开销都不够,难道让我们喝西北风吗?”
吴襄年轻气盛,几句咆哮把双方的矛盾摆在了台面上,所有人都鸦雀无声。显然这话说到了大家的心底。一个个都盯着张恪,想要看他的表示。
“哈哈哈哈。很好,直来直去。大家都觉得田租不能降,佃农不能走,其实本官也可以答应你们!”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仿佛久旱的禾苗,捞到了雨水,一个个喜笑颜开,全都活了过来。
“大人英明,我等感谢大人鸿恩!”
“哈哈哈,别急着磕头,我答应你们,你们也要替我办事,辽东这么多作乱的地主豪强。本官懒得搭理他们,你们出手平叛吧!”
“那是自然。”祖宽之笑道:“大人,只要告诉他们。一切照旧,天下太平!”
张恪笑着摇摇头:“祖老先生,你搞错了,给本官办事的,可以保留原来的待遇。那些闹事的,给本官添麻烦的。本官要是向他们低头,岂不是成了贱皮子!”
祖宽之瞪圆了浑浊的老眼。吃惊问道:“少保,你的意思是?”
“很简单!”张恪掏出了一张契约,拍在了桌面上。
在场的众人都围了过来,伸长脖子看着。
上面写的非常清楚,凡是协助朝廷平叛的,可以得到太平绅士称号,一切照旧。而参与叛乱的,一律充为奴隶,田产归公,在这些田地上耕种的佃农,一律只需向朝廷上缴一成田赋。
张恪逼着他们和昔日的盟友下手,就算保住了待遇,也会被人戳脊梁骨,一辈子抬不起头,绝对不能上当!
众人不停交换眼神,最后都落到了祖宽之身上,让他拿出一个决断!
老头一脸的肃穆,嘴角的肉微微抽搐,他这辈子就没遇到过如此艰难的抉择。
“少保大人,我辈世代躬耕辽东,同气连枝,怎忍心相互残杀!还请大人收回成命,再者,我等还请大人想清楚,难道您真的想辽东大乱,一发不可收拾吗?”
两列火车终于对撞了,大家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情况的紧急,让大家都有窒息的感觉。
承受着所有人的目光,张恪倒是看不出一点压力。
“祖老先生,你当真不同意?”说话间,手按在了刀柄上,浓烈的杀气涌出。
“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一条老命,大人想要只管拿去!”祖宽之微微闭上双眼,额角冒着汗水,下一刻或许张恪就会动刀子了,这小子残暴不仁,绝不会放过自己的。不过就算死了也无所谓,自己这么大年纪,为了辽东士绅而死,势必会无数人赞颂自己,他们会死保祖家,也不用担心了。
老头子等了半天,想象中的屠刀根本没来,反倒是有人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襟。
“老爷子,张恪走了!”
祖宽之急忙张开眼睛,两世为人,老头子浑身都被汗水湿透,脚步踉跄,几乎倒地,有人急忙扶住了他。
张恪在搞什么鬼啊!
就在此时,有个浑身浴血,面目狰狞的人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启禀少保,末将鲍承先,已经斩杀了徐寿,请大人示下!”
徐寿死了!
还是死在他的女婿手里!
所有士绅都傻眼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这么个结果。难怪攻城声音那么大,竟然不是张恪的手下……
大家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很快传来张恪爽朗的笑声:“鲍将军大义灭亲,本官十分佩服,徐家的田产三成归你了。另外还有不少作乱的!”
张恪故意把声音提高,说道:“鲍将军若是愿意不辞劳苦,奖赏肯定更加丰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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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诱惑
鲍承先一路上都享受着异样的目光,谁都知道大义灭亲四个字,可是真正能下的去手的,要么是极品人渣,要么是极品圣人。…≦,可是鲍承先哪个都不是,他是被“大义灭亲”的。
当兵马打破徐家堡的寨门的时候,张恪身边的大个子杜擎就找到了他。
两条路,杀了徐家人请功受赏,和徐家人一起陪葬!
鲍承先彻底懵了,让他攻城已经够残酷了,还让他杀人,简直要人的命。
“不,我绝不!”鲍承先坚定的摇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杜擎丝毫没有在乎,对他来说,鲍承先答不答应都是一回事。果然刚过了一刻钟,一队骑兵飞驰而来,领头的人提着的狰狞可怖的人头,就是他岳父的。
鲍承先痛叫一声,几乎掉到马下。
“鲍大人,我们都帮你动手了,难道还想推脱吗!”
杜擎的声音仿佛炸雷,在耳畔炸响,鲍承先虽然不明白张恪打得什么算盘,但是他知道,自己彻底沦为牵线木偶,敢不听指挥,就只有死路一条!
鲍承先默默提着岳父的人头,承受着异样的目光,前来面见张恪。
他得到了张恪热情的接待,很快他就得到了新的任务,继续去剿灭其他的闹事的豪强。而且张恪还开出了很大方的价码。
三七开!
你不是想要田地吗,那就动手吧,杀,杀,杀!
全都杀光了,那就是你的!
什么,有犹豫吗?
你连岳父都杀了,还装什么!
岳父不是我杀的!
争辩有什么用。所有人都相信是你杀的,那就是你!!
……
不管鲍承先愿不愿意承认,他都被闭上了绝路,只有一条道跑到黑。
果然他就成了张恪对付叛乱的马前卒,所到之处,鸡飞狗跳。毕竟他是领兵大将,真要是铁了心,寻常的民壮怎么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还有张恪撑腰。
半个月的时间下来,广宁等地的叛乱全数被解决。十几家士绅地主,五百多口人,都丢了脑袋。
血淋淋的人头被以犯上作乱的名义,送到了辽东各地展览参观,可是稍微明白一点的人都知道,这是对抗张恪的下场,一时间噤如寒蝉。
谁都没有想到张恪竟然会用以毒攻毒的办法,义州兵根本不用动手,广宁周围的叛变风潮就这么被压了下去。
广宁。义州,锦州,全都在张恪的掌控之中,唯有宁远。山海关等地还有闹事的。
张恪大大方方把祖宽之和吴襄等人叫了过来,时隔半个月,他们的气势比起以往弱了太多。祖宽之好像老了十几岁,脸上皱纹堆积。弯腰驼背,卑微的如同奴婢。
这些天他们每天都能看到战报,一个个地主被干掉。正所谓兔死狗烹,物伤其类!有人想去掀起更大规模的反抗,可是谁也不敢直面义州兵。他们想等待朝廷的态度,可是京城就好像把辽东给忘了,任凭张恪折腾。
终于,这帮家伙绝望了,既然打不过,也告不倒,那就只能妥协,投降,祈求卑微的苟延残喘。
“张少保,您难道一心要杀了我们不成,若是如此,恳请大人赏赐一把刀,杀了老夫,也省得在世上受罪!”
祖宽之颤颤巍巍跪倒在地上,其他人也都跟着,吴襄看着其他人都跪下了,他就显得格外突兀。心不甘情不愿,忍着满腔的怒火,也跪了下来。
张恪故作惊讶地问道:“祖老先生,你们何必如此?本官这些日子可没有为难大家伙,好吃好喝,难道有什么招待不周吗?”
“没有,大人招待的太好了,我更铭记肺腑!”祖宽之哭丧着脸说道:“大人,小老儿斗胆请问,您还要杀到什么时候才肯罢手?”
张恪翘着二郎腿,笑道:“可不是本官要杀人,而是这些人叛变朝廷,自己找死!更何况,鲍承先鲍将军刚刚送来了公文,各位想不想看看!”
这帮人战战兢兢接了过来,一看之下,当场有两三个人直接昏了过去。
原来鲍承先请示张恪,要去宁远等地平叛,势必诛杀一起敢对抗朝廷的。在鲍承先的后面,还有二十几个军官署名了。
透过薄薄的一张纸,他们分明看到了一群磨刀霍霍,贪得无厌的小人!
鲍承先每灭一处叛乱,就能得到三成田地,浮财大半也是他的。干了几票下来,他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没了岳父和媳妇能如何,大不了再娶一个,多少漂亮姑娘全都任他挑选,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其余退到辽东的将门子弟也红了眼睛,凭什么就鲍承先一个人发财,他们怎么能错过。
而在这些人背后,也站着一批士绅大户,似乎投靠了张恪,就能保住原本的待遇,还能抢掠作乱地主的钱财。
死道友不死贫道,富贵险中求,大不了就拼了吧!
在张恪的有意操纵之下,局势终于演变成了士绅的内斗,张恪几乎没有了压力。
“鲍将军平叛有功,我已经上奏朝廷,封他做宁远总兵。”张恪促狭一笑,“专门负责宁远剿匪事宜,大家以为如何?”
不要啊!
这些天下来,鲍承先从最初的排斥,到接受,再到后来的疯狂,既是被逼的,也是被丰厚战果吸引的,这样的人到了宁远,他能干什么可想而知。
就算没有叛乱,也会想方设法,制造叛乱,好大开杀戒,大发财源!
宁远是祖家的根基,万万不容有失,祖宽之跪倒在地上,苦苦哀求。
“大人,万万不能让鲍承先去宁远啊,他已经丧心病狂,不可救药了啊!”
张恪笑道:“好,祖老先生,我可以不让鲍承先去,可是平叛总要有人手吧,您愿意吗?诸位愿意吗?”
还是逼着自相残杀的那一套,老夫要是答应了,保证就成了鲍承先第二。堂堂祖家,几代将门,又岂会轻易上当!
祖宽之毫不犹豫拒绝,可是他偷眼看了看身边的人,顿时就傻眼了。不少小子的眼睛都红了,像是一群饿狼。名声值几个钱,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才是真的!
凭什么祖家占了那么多好处,要是他们和叛乱扯上关系,岂不是祖家的财富有三成都是我的了!
自私是人的天性,在实际利益面前,原本的联盟不可避免地四分五裂起来。大家瞬间都变得警惕起来,生怕旁边的人会捷足先得,获得张恪的青睐。可是让他们张嘴,他们又担心落下恶名,被戳脊梁骨。
前所未有的尴尬,进退维谷,折磨得大家抓耳挠腮,不知所措!
张恪看着这帮人,心中不免得意。能把世家大族逼到这个程度,绝对足以自豪了。张恪当然有心斩草除根,把他们全都干掉,辽东就剩下一个人说了算。
可是现实毕竟不能任凭他为所欲为,昨天锦衣卫送来了消息,难产的辽东经略终于有了人选,那就是兵部左侍郎王在晋!
张恪连夜研究了此人的履历,发现王在晋绝不简单,他是万历二十年进士,当过中书舍人,各部监司全都干过,出任过江西布政使,山东巡抚,还总督过河道漕运。
明朝的部堂高官多数都出自翰林词臣,一辈子都在京城混资料,巴结上峰。这样培养出来的人物多半都不食人间烟火,不足为虑。
可是王在晋有丰富地方经验,当过布政使巡抚,行政能力,眼光见识,绝对远超普通官僚。
想起前世著名的公案,孙承宗和王在晋辩驳,到底是谁把谁问得哑口无言!凭着直觉,倒霉的多半是从象牙塔走出来的孙老师!
有这么个能人跑到辽东,等于头上多了一道紧箍咒,张恪也不敢折腾太过分。
他本来想着驱使鲍承先等人多杀一些大户,等到民怨沸腾的时候,再把鲍承先等人干掉,平息民怨。如此一来,无主的田地都成了张恪的,他就可以划分屯垦,充实力量。
在张恪的眼里,鲍承先等人就是马桶,装满了就扔到,一点不用怜惜。可是王在晋要来了,不能不收敛一二,而且要尽快让辽东恢复安宁。
……
张恪默默从怀里掏出了几张契约,放在眼前,忍不住叹道:便宜你们了!
“祖老先生,本官也不强人所难了,唯独有一点,田地你们要让出来,佃农要让他们自由流动。”
这话一出口,大家脸上都跟吃了苦瓜一样,别提多难看了。
“诸位,等我把话说完了,我也不白要你们的田,本官出钱购买!”
张恪说着举起一张契约,笑道:“本官虽然没有银子,可是手上颇有一些盐引,天下之利,半数在盐。一亩田一年到头,不过是几斗租子,把土地当成命根子,实际上能捞到多少钱?你们谁都经营不少商铺产业,光靠地里刨食,谁也发不了大财!”
被张恪说穿了秘密,在场的众人也不敢反驳,目光全都落在盐引上面。谁不知道食盐的利益,若是真能插手其中,就算把田卖了,似乎也可以考虑,不知不觉间,态度就松动了。
看着他们伸长了脖子,垂涎三尺的德行,张恪轻笑道:“我这不光有盐引,还有纺织作坊的股本,就是织呢绒的,究竟有多赚钱,你们心里清楚!两样,你们自己选吧!”
“啊!”虽有人的嘴巴都张大,再也闭不上了。(未完待续。。)--69063+d4z5w+15985874-->
第二百九十章 经略王在晋
世上就没有算无遗策的,张恪也不例外,他满心以为呢绒能在明朝大卖。而且他还精心设计了从军队开始的营销策略。
不过这一次他失算了,虽然义州兵穿着笔挺的呢绒军装亮相,百姓毫不吝啬自己的掌声,可是也仅止于此。
真正代表明朝社会时尚的还是宽领大袖,飘洒若神仙的文人,他们显然对厚重的呢绒没有兴趣。即便是有人喜欢新鲜东西,尝试一下,也会惹来朋友的嘲笑,难道想当丘八不成?
在这个时代,军人是地地道道的贱业,高贵的读书人可不能和他们扯到一起。
初次尝试碰壁,晋商和张恪之间也出现了分歧,张恪坚持要大力宣传,打开市场。晋商则是主张动用关系,强迫发给九边军将,充当军服。
晋商实力浑厚,凭着强大的关系,果然卖出去不少,维持了织机的运转。而义州一方,痴痴打不开市场,几乎停滞。
寄予厚望的财路眼看着要打水漂,张恪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了。
好在事情有了转机……
方芸卿在跑日本和朝鲜的商路时,知道张恪的难处,就采购了半船的呢绒,不过想试试水而已。
呢绒运到了朝鲜,引发的轰动简直超出了方芸卿的想象。
朝鲜达官显贵结伴而来,衣着华丽的妇人抓着呢绒,眼睛简直冒出了小星星。她们毫不犹豫掏出了真金白银。疯狂抢购。
不到两天时间,几乎卖光了。价钱被抄的翻了十几倍,方芸卿是彻底惊呆了。在大明乏人问津的东西。怎么到了朝鲜就成了抢手货。
方芸卿心思细腻,她偷偷打听了一番,终于弄清楚了奥妙。
朝鲜向来以小中华自居,对于天朝衣冠崇拜到了极点。看到呢绒之后,还以为是天朝新式的衣料,岂能不垂涎。
再加上朝鲜气候偏冷,厚实保暖的呢绒正好遂了愿。
方芸卿第一次感受到了天朝两个字的分量。难怪那帮读书人都臭屁臭屁的,还真有自傲的本钱!
随后到了日本。情况也差不多,同样受到追捧。
墙里开花墙外香,朝鲜和日本的商路打通,呢绒一下子成了紧俏货。
义州的纺织作坊昼夜赶工。还不够卖的,不得不扩充忍受,增加织机,甚至从大同采购,把晋商的那一份也买了过来。
如今纺织成了义州最赚钱的生意,连带着家里有个织工,就仿佛考中了秀才一般,是倍儿有面子的事情。
盐和呢绒,两个最赚钱的行业摆在大户们的面前。他们几乎不敢相信张恪会如此大方,一个个激动地来回搓手。
“大人,您不是逗我们吧?”
张恪翻了翻白眼。讥笑道:“你们当本官愿意吗?舍命不舍地的东西,毛都白了,还想上蹿下跳的闹,你们当本官手里的刀生锈了不成!摸摸自己的脖子,有没有建奴硬?”
几句话虽然带着讥诮,可是在场人都听了进去。尤其是祖宽之更是浑身哆嗦,鬓角汗水流成了河。
他们总觉着士绅大族是朝廷的根基。法不责众,只要他们抱团,就没人敢来硬的。
可是张恪就是不信邪的,他竟然驱使鲍承先等人当先锋,半个月间就杀戮无数,要不了多久,刀就会砍到他们的脖子上!
想到这里,每个人都暗暗捏了一把汗。
“多谢大人宽洪大量,小的们感激不尽!”
张恪背着手,在众人面前缓缓踱步,笑着说道:“人人都知道我张恪杀了不少人,以为本官飞扬跋扈,嗜杀成性!可是诸位可曾知道,张某从来都是有钱大家赚,你们去河湾村,去大清堡看看。义州的军工作坊承包出去多少活计,就连城堡都可以交给商人修造。真心跟着我张恪的,绝对不会吃亏,同样两面三刀我也不会客气,你们懂吗?”
“懂,懂,我们都懂!”这帮人战战兢兢,乖得和孙子一样。
张恪沉吟半晌,继续说道:“不少人都是耕读传家,本官心里清楚。可是你们想想,百姓都变成了你们的佃农,一点税赋都不用交,本官的部下吃什么,喝什么?一句话,土地的事情你们让一步,我保证不让你们吃亏。还有人想当地主,你们随便买地去,只要不在辽东,本官还愿意给大家帮忙!”
“言尽于此,愿意合作的,把田产报上来,去偏厅折算成股本,签好文书,咱们就是朋友,要是还想守着老黄历,后果如何,你们自己清楚!”
说完之后,张恪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满屋子的士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该怎么办,是舍弃祖传的家当,还是另投新欢,重新开始……
足足沉默了半个时辰,还是站在门口的吴襄最先站了起来,拔腿往外面走。
“吴老弟,你真想好了?”
吴襄嘴角抽搐几下,叹道:“犬子才十二岁,总不能让他没了爹吧!”
一句话满屋子都愣住了,是啊,足有半个月没回家了,还不到乱成什么样子。祖宽之晃着苍白的脑袋,念叨着:“胳膊拧不过大腿,拧不过啊!”
……
士绅大族都选择了妥协,乖乖交出了田地和佃农,至于还有一些小地主,张恪可没心思跟他们谈,也没有那么多股本去赎买。
一句话,跪在地上唱征服,不然张少保弄死你!
没有大家族牵头,零碎的士绅根本没啥战斗力,乖乖投降。辽东的田地终于都落到了张恪手里,百姓也是一样,彻底洗牌的时刻终于到了。
吴伯岩送祖宽之等人出了大营。一脸歉意地说道:“少保和中丞大人本来是要亲自送诸位的,可是不巧,经略大人刚刚到了广宁。不得不去迎接。诸位放心,佥的约书绝不会改变,咱们一切按规矩办!”
吴伯岩说完,催马就跑,留下了一群傻愣愣的家伙!
足足过了一刻钟,才有人一拍大腿,痛苦地狼嚎。
“娘的。老子被耍了!”
这些士绅大户终于明白了,张恪怎么会突然变了脸。肯拿出真金白银和大家交换,敢情是朝廷派来了新的经略。
张恪和王化贞头上多了一道紧箍咒,让他们没法为所欲为。
只要再坚持三天,只要三天!
等到经略大人到了。就有转机了!
这帮人心头都在滴血,可是让他们反悔,谁也没有胆子。
祖宽之眉毛都白了,竟然让一个小年轻给耍了,老头子都有心买块豆腐撞死了!
“祖老,您看是不是找经略大人说说啊,我们这一肚子苦水,总该有人管吧!”
“呸!”祖宽之一口浓痰甩到了出主意的家伙脸上。
“臭不可闻,张恪是什么人物。敢和他出尔反尔,咱们上了一次当,求着漫天神佛。能保佑咱们别上第二次当!”
祖宽之说着,摸了摸怀里的约书,薄薄的一张纸,就是祖家的全部未来了!五味杂陈的大家伙转身纷纷离开。
广宁城外,张恪和王化贞并肩站立,眺望着远处。没等多少时间,远处出现一队人马。不多,一两百的样子。
“永贞,王在晋此人可不简单,小心应付才是。”
“我知道!”
两个人催动战马,带着辽东的文武诸臣,缙绅耆老一起迎了上来。离着很远,对面的人就主动下了战马,笑咪咪地站在当场。
张恪和王化贞急忙下马,小跑着过来。
“卑职(末将)见过经略大人!”
“免礼免礼!”王在晋急忙伸手拉住了两个人。
“张少保,王巡抚,你们可是辽东柱石,名满天下。老夫此来,只带了一双耳朵,就是想听听二位的高见。”
王在晋把姿态放得极低,全然没有一点架子。不过越是这样,就越不能小看了他。
张恪仔细打量,王在晋面目清秀,三绺墨髯,个头不高,但是精气神十足,倒退二十年,绝对是潇洒自如,温润如玉的浊世佳公子,就算是年近半百,一样风采不减。
王在晋也同样在打量张恪,这两年之间,张恪名声骤起,立下大功无数,又惹了争议不断。
不过毫无疑问,张恪绝对是天子最信任的武人,圣眷之隆超乎想象。一见之下,张恪却谦恭有礼,让王在晋也不由得暗暗赞叹。
“哈哈哈,部堂大人,下官和张少保已经备好了接风宴,还请部堂进城吧!”
“嗯,有劳王大人了!”
王化贞在前面引路,大家呼啦啦向城里走去。一路上王在晋都不停地暗暗打量。义州兵的装备让他也吃了一惊,明盔亮甲,战马膘肥体壮,军容之整,远胜京营。
准确的说,京营只是徒有其形,多好的装备都是废物点心,而义州兵的彪悍自豪却是从骨子里涌出来的。
难怪张恪有如此名望,果真是有实力,有本钱。
一路到了巡抚衙门,走进大厅,就连院子都摆满了桌椅,侍女们像是辛劳的蜜蜂,来回飞舞,不多时浓郁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最地道的辽东大菜摆满了桌子。
王化贞知道王在晋是江苏人,还特别备了几道淮扬菜,招待王在晋。
菜色摆好,优雅的乐曲声响起,大家都沉浸在美食和妙音之间,喜笑颜开。
突然杜擎脸色凝重,跑到了张恪耳边嘀咕了两句,张恪顿时脸色一沉。他急忙起身,到了王在晋身边。
“部堂,有些俗事要处理,还请部堂赎罪!”(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一章 血性
“不忙!”
王在晋拉住了张恪的胳膊,笑眯眯说道:“永贞,我这么称呼可是妥当?”
“部堂乃是前辈,又是经略重臣,自然可以。”张恪笑着说道。
“嗯,老夫不过是痴长几岁而已。身为大将,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总归不差一个时辰,半个时辰,你若是一走,只怕大家伙就没心思喝这顿酒了!”
这个,张恪略微沉吟一下,说道:“部堂,是我鲁莽了,自罚三杯,请大人赎罪!”
张恪说着,取过三杯酒,仰脖喝干。
“呵呵,永贞为大明屡立战功,实乃当世名将,老夫也回敬永贞三杯!”
王在晋笑着站起身,喝干了杯中的酒,远处的官员士绅并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看到张恪和王在晋互相敬酒,只当是两位大人惺惺相惜,上面关系好了,他们做事也免得为难。
一时间大家伙纷纷举杯,觥筹交错,划拳行令之声不绝于耳。
这顿接风酒足足喝了两个时辰,不少人都喝到了桌子下面,被家丁拖走的时候,还不停要酒喝!
“部堂,辽东边地,民风粗野,比不得江南富庶之地,还请部堂不要见怪!”王化贞说道。
王在晋喝得脸色通红,兴致颇高,满不在乎笑道:“本官就喜欢直来直去,阳奉阴违,皮里阳秋的那一套根本在本官这儿玩不转。对了。永贞,刚刚可是有什么军情吗?”
提到军情两个字,王在晋的眼睛变得分外明亮。显然这位王经略并没有喝醉。
“部堂,的确有了点事情,根据密报,蒙古兀良哈部和喀喇沁部意图攻击我方屯田据点,因此末将想调集兵力,准备迎战蒙古人!”
“哦,原来如此!”
王在晋笑着说道:“永贞。本官初来乍到,蒙古的情况不太了解。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讲解一二?”
虽然是疑问,可是根本不允许拒绝,别看王在晋说的客气,可是他的话中都透露出一个意思。那就是老夫是经略,军务归我管。别管老子多客气,最后拿主意的还是我,一个武将不能越俎代庖。
不愧是做过封疆大吏的人物,就是有城府,也更难对付!
张恪思索之时,已经到了书房,正面墙上挂着硕大的军用地图,辽东乃至整个东蒙都在画面上。
很明白画面分成了三个部分。东边黑色的代表建奴,南边黄色的是大明,至于西边白色则是蒙古林丹汗。
三方鼎足而立。建奴风头盛,蒙古势力大,大明底子厚。三方各有优势,相互牵制。
王在晋在京里还没有看过这么详细的军用地图,不由得来了精神,仔细地辨认。不时点点头。
“天下三分,鼎足而立。永贞。三国演义里面诸葛亮对付曹贼的方略是什么?”
“部堂大人,自然是联吴抗曹,只是孙刘都见识短浅,一个贪图荆州尺寸之地,破坏同盟。一个赌上倾国兵力,功败垂成。”
王在晋满意点点头,笑道:“永贞所言不假,老夫就想请教,既然建奴势头旺盛,为何不和蒙古联手,共同对抗老奴?实不相瞒,老夫在京城看到屯田草原的策略就十分不解,此时有必要得罪蒙古人吗?”
经略大人直接向战略开炮,张恪不得不提高了十二分警惕。王在晋可是把孙师傅问得哑口无言,成了笑柄。
绝对不能重蹈覆辙,张恪略微沉吟一下,然后笑道:“经略大人所言极是,可是你若是仔细看看白色的一片,就可以看到,那并不是一个整体,而是零碎的无数部落!”
“没错,从我朝开国以来,蒙古草原就四分五裂,各自为战,征杀不休。也亏得草原如此混乱,我大明才能有安生日子。”
“部堂明察!”张恪笑着拿起了竹竿,指着地图,侃侃而谈!
“一代枭雄俺答汗去世之后,蒙古陷入了彻底的四分五裂之中,连一个能拿得出手的都没有,林丹汗,也就是虎墩兔虽然号称蒙古大汗,实则能控制的仅是插汉部而已,而插汉部又是蒙古六个万户之一,换言之,林丹汗只有蒙古六分之一的力量。在他的东边,是嫩科尔沁部,此部背靠建奴,双方勾勾搭搭,联姻密切,和林丹汗离心离德,甚至刀兵相向。
而在林丹汗的南面,辽河以西,则是以炒花部为首的内喀尔喀五部,他们结成联盟,虽然和林丹汗一起对抗建奴,但是若即若离,大有分庭抗礼之势。
向长城,张家口一带,是喀喇沁部和兀良哈部,他们把持着朝贡贸易的通道,经常截杀林丹汗的使者,双方冲突不断,其余俺答汗留下的土默特部,鄂尔多斯部,漠西蒙古,还有瓦剌部,离着辽东还远,暂且不提。”
张恪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讲解各部的情况。王在晋虽然身在中枢,自以为对军情了若指掌,可是一听之下,也是暗暗伸出大拇指。
放眼大明,不管是文臣武将,能把蒙古的情况说的头头是道的,绝无仅有。
难怪张恪能平步青云,这小子真有不凡之处。
消化了所有内容,王在晋长长呼吸一口,活动了一下酸痛僵直的脖子,笑道:“永贞,你这么了解蒙古,想必是有方略了,讲出来听听。”
“部堂,您说联合蒙古,此计虽然不错,可是蒙古四分五裂,根本是烂泥扶不上墙。别看林丹汗号称四十万控弦之士,可是实际手上的就是插汉八大营,兵力十万出头而已。论精锐程度。远远不是建奴的对手,一战必败!”
“哦!”
王在晋眉头紧锁,他心里苦笑。如果蒙古真如张恪说的这么复杂,他的抚蒙大计显然就泡汤了。光是蒙古人的内耗,就足以让他们疲弱无力。就算是出兵,也是给老奴送菜而已!
“永贞,看来老夫对草原还是不够了解,惹了笑话,真是惭愧啊!”
“部堂。您的方略没有错,蒙古人还是要联合。只是不能被动求他们,而是要主动争取!就拿炒花部来说,我们打赢了广宁大捷,炒花部实力大损。不得不依附大明。若是继续征讨,把喀喇沁部,兀良哈部都争取过来。几部蒙古合起来,就有十几万人。我们以此为谈判资本,逼着林丹汗配合大明作战,如此一来,不愁林丹汗不上钩!”
林丹汗作为身负黄金家族血统的天之骄子,从接掌汗位的那一天开始,就立志统一蒙古。恢复祖上的荣光。
理想是伟大的,现实是骨干的,林丹汗根本没有这个力量。不过若是大明能帮他,那就容易太多了!
王在晋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他觉得张恪办法不错,可是总有些想不通的地方。
“永贞,想控制十几万蒙古人谈何容易。需要耗费多少兵马钱粮,辽东可能承受得住?而且蒙古人反复无常。若是他们不听指挥,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哈哈哈,部堂请放心,蒙古人跑不了!”
张恪当然有这个信心,原因很简单,他掌握了蒙古人的命根子!
从入冬以来,草原上连降了好几场暴雪,可怕的白灾提前到来,牧民的牲畜被冻死,他们只能躲在帐篷里,和亲人互相依偎着,盼着糟糕的天气快点过去。
相比于其他各部等着长生天发善心,炒花部可不一样。他们早早的把羊毛卖出去,多于的牲畜都制成了肉干,卖给了明朝。
换来了足够的衣服和粮食,铁炉,煤炭,帐篷之中,他们对着吱吱冒油的烤全羊,大快朵颐,纵情高歌。
有了牢固的经济纽带,张恪根本不担心蒙古人会背叛他,历史上已经无数次证明了,银弹是比铅弹更有效的武器。当然没有铅弹做后盾,银弹只会成为别人的战利品。
“部堂,末将立刻领兵去草原,一定给蒙古人沉重一击,让他们知道厉害。”
“永贞,你需要多少人马?”
“五千人马足矣。”
“不,我给你八千!”王在晋突然厉声说道:“建奴凶悍狡诈,若是他们从草原取道,攻击长城一线,九边重地极有可能被突破。收复这些蒙古部落,就等于多了一道防线,有他们充当眼睛,必然能轻松不少!”
老王竟然有这个先见之明,不到十年,满清的确就是这么干的。一条耗费几千万两银子,被吹上天的关宁防线就成了摆设,令人可发一笑。
“请部堂放心,末将一定不辱使命!”
张恪当即请令离开,调集人马,连夜向草原而去。
……
嗖!
一支箭射在了小腿上,女人摔倒在地上,她疼得浑身哆嗦,一条腿失去了知觉,咬紧牙关,用手肘撑地,拼命向前爬。
看见了,看见了,家就在前面!
“哈哈哈,臭娘们,过来吧!”
从身后疾驰而来的蒙古兵抛出了套锁,女人立刻被套住。
几个蒙古人毫不客气,撕碎了女人的衣服,露出了雪白的肌肤,简直和白茫茫的雪野一个颜色。
狂性大发的蒙古人纷纷撕开了衣服,狞笑着扑向了女人。
“救救我啊……
女人凄厉的嚎叫,传到了寨子之中,一帮青壮紧握着武器,一个个呼吸粗重,脸涨得通红。有些人更是羞惭地转过头,不忍多看一眼。
“二丫头!哥哥来救你了!”
突然有一个汉子从寨墙跳出去,向着鞑子飞奔而去。
“别找死啊!”
任凭里长怎么呼唤,年轻人一点都没听见。(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二章 复仇之诺
依山傍水,蒙古包一眼望不到尽头,在所有蒙古包的中间,有一座鹤立鸡群,最为耀眼。顶部是奢华的土豪金色,四周的外罩镶着云纹,莲花,吉祥图案,全都用金线刺绣,镶嵌着各色珠宝,穷尽靡费之能事。
在阳光的照射之下,发出绚烂的色彩,比起彩虹还要夺目。能配得上如此富丽住所的正是蒙古内喀尔喀部首领卓里克图洪巴图鲁,明人称之为“炒花”。
炒花已经过了花甲之年,在草原上是不折不扣的长寿星,岁月在这位曾经的枭雄身上留下了可怕的痕迹,他的手臂和脸颊都布满了老年斑,枯瘦的大手就好像粗糙的老树皮,身边必须有四个侍女,无时不刻照顾着他。
老人吃过了午饭,正准备休息,有两个人跑了进来。
伯要儿和黄把都儿,都是炒花的儿子。
“父汗,儿臣拜见父汗!”
“呵呵,都起来吧!”炒花笑容满面,说道:“刚刚满达日娃那个丫头送来几件西洋玩意,有座钟,还,还有什么玻璃杯,你们要是喜欢,就去拿几件。”
伯要儿一听,顿时看了看兄弟,两个人眼里都流露出浓重的嫉妒。
炒花众多的儿子当中,卜答赤原本是最差劲,最文弱的一个,懦夫在草原上从来没有发言的权力。可是卜答赤竟然交了好运,也不是他,而是他的讨宝贝儿女儿。竟然勾搭上了明朝的大官。
一年的时间,光是卖羊毛,就给炒花部带来了三十万两白银的收入。平均每个部民能得到三两银子!
炒花部正是靠着这笔银子,才在广宁战败之后,避免了被吞并的厄运,而且大有咸鱼翻身的气势。
草原上零散的牧民不少,只要有钱,有粮食,招兵买马并不难。
事实上卜答赤就是这么干的。他从最弱的一个,转眼拥有了炒花部一半的兵力。成为公认的下一任汗王。
原本强势的奥巴代青,歹安儿全都成了过眼烟云。
明年汉人采购羊毛的数量还要翻几番,到时候赚的钱只会更多,卜答赤的地位就再也无法撼动了。
野心勃勃的伯要儿绝对不会坐视这种情况发生。他必须奋力一搏!
“父汗,您征战多年,也该好好颐养天年,让儿子们孙子们好好孝顺孝顺您。”
“怎么?”炒花翻了翻老眼,笑道:“你是觉得我该退位了是吗?”
“不不不!儿臣岂敢如此大逆不道,儿臣盼着您能长命百岁呢!”
黄把都儿也急忙帮着说道:“父汗,我们是想给您建造一座城池,让您舒舒服服过日子,不必东奔西跑。劳神伤身,这是儿子们的一片孝心,还请父汗明鉴!”
炒花一听。顿时老眼瞪圆,扶着把手,从座位上站起来,忍不住来回踱步,提议正好骚到了他的痒处。
别看他贵为一部首领,可是也必须承受逐水草而居的奔波之苦。从小炒花最崇拜的就是俺答汗。这位虽然不是蒙古大汗,可是他的名声远胜一般的大汗。
几十年同明朝战斗。频频抢掠花花世界,简直就是所有蒙古人的偶像。
在晚年,俺答汗利用大量的汉人奴隶,倾尽财富建成板升城,明廷赐名归化城,成了蒙古诸部仰望的存在。
炒花还记得城池商贾云集,繁荣昌盛的模样,草原的土产,大明的货物,甚至海外的产品,悉数云集城中,在年幼的炒花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年轻时就立志,也要像俺答汗一样,建功立业,修筑城池。不光是为了享受,城池带来的丰厚税收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当然有些事情仅仅是梦想一下而已,想要在草原修城,谈何容易。
炒花在地上走了两圈,突然脸色一沉。
“哼,你们两个小畜生,是不是看羊毛赚了钱,就琢磨着要建城,你们也好捞一笔。我告诉你们,别想了!建城不光要银子,还要能工巧匠,还要砖瓦木料,这都不是蒙古勇士能做好的。当年俺答汗是抢掠了汉人奴隶,有几十年积累的财富,我们现在有什么,还敢说建城,简直是做梦!”
被炒花一顿臭骂,伯要儿既没有生气,也没有辩解,而是耐心听着老头子说完,他才笑道:“父汗,您老虑的是,不过儿子以为这都不是难事,钱好办,人好办,能工巧匠也容易。”
“别卖关子,给我说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伯要儿笑道:“父汗,喀喇沁部和兀良哈部已经起五万大军攻击明朝,只要我们稍微配合一下,至少能捞到十万奴隶,百万财富,您老筑城的愿望就实现了!”
炒花听完,眉头紧皱,虽然他的脑筋慢了,可是也知道抢掠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一次弄到这么多。
“你们两个到底打得什么主意?”炒花怒喝道:“你们忘了去年的惨败吗,明军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们不要找麻烦!”
“父汗,用老眼光看客不成!”伯要儿毫不客气地说:“明军在广宁能打赢,那是他们占据了城池之利。可是这一次他们自己找死,竟然把人放到了草原上,没有城池掩护,再多的汉狗也不够蒙古勇士杀的!几十万人,无数的财富,肥肉就要嘴边,父汗,不能不吃啊!”
炒花一听儿子的叙说,脸上也露出了思索的神色,强盗的本能在复活,半晌才问道:“当真是如此?”
“千真万确,父汗,我们和明人以长城为线,如今他们竟然跑到了草原上。我们绝对不能客气,必须要给他们当头一棒……”
伯要儿说的嘴角冒沫子,手舞足蹈。别提多来劲了!
“住嘴!”
突然一声娇喝传来,猛地抬头,门口站着一个俏丽的少女,正怒目而视伯要儿。
“爷爷,您可不能上当,明军不是好对付的,更何况抢了长城以外的明人。结怨大明,我们的商路就彻底断了。明年不知道有多少部民要被饿死冻死,您老可不能听这两个混账蛊惑,铸成大错!”
被侄女破口大骂,伯要儿老脸通红。他蹭的蹿起来,指着满达日娃的鼻子说道:“黄毛丫头,哪有你说话的地方!别以为谁都不知道,你早就和明朝的大官睡了,还有了野种!祖宗的规矩是什么,蒙汉不通婚,你既然失了身,那就不配做蒙古人,滚。滚去做汉人!”
满达日娃被这几句话说得嘴唇青紫,浑身颤抖。
“你,你……”
“谁教你的规矩。敢指着长辈!”黄把都儿也不客气地说道:“你现在就回帐篷去,大人说话,什么时候轮到黄毛丫头插嘴!”
满达日娃气得说不出话,泪珠从眼角不停留下来,她盯着眯缝着眼睛的炒花,谁知老头子竟然一语不发。
“好。好,好!等着父亲从林丹汗那回来。不会放过你们的!”手下人把满达日娃拖走,炒花才长叹一声。
“伯要儿,你没有胡说八道吧?”
伯要儿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不在乎满达日娃,还能不怕她爹卜答赤吗,可是既然出了口,他也没法收回。
“父汗,一点都没错,满达日娃数月之前,偷偷产下一子,卜答赤替她瞒着,简直丢了咱们蒙古人的脸!”
炒花眯缝的老眼突然瞪圆,一伸手把桌上的崭新玻璃器皿全都推到了地上,摔得粉粉碎!
“卜答赤,满达日娃,你们父女是想断送部族,把我们变成汉人的奴隶不成!”
老头子发怒了,伯要儿顿时大喜,急忙说道:“父汗英明,的确如此,正好趁着其他部落行动,我们一起动手,把汉人赶出草原!”
黄把都儿也急忙说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父汗,要是等卜答赤回来,一切都晚了!”
“嗯!”炒花知道这个抉择关乎生死,数万部民全都系于他的一念之间。沉默半晌,他才缓缓问道:“恶了明人,会不会影响羊毛生意?”
说到底,谁都离不开钱。
“这个,父汗,听说山西那边也有收羊毛的,总之汉人贪财好利,大不了卖到山西就是了!”
还有一条路,炒花总算是放了心。
“记着,别急着冲到前面,看清楚风向,再下手!”
“儿子们知道了!”伯要儿终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
张恪走在泥土路上,地面一块块的暗红,浓重的血腥味道几乎让人晕厥。道路两旁都是新建成的房舍,可是主人已经不在了。
有些墙角有抓挠的痕迹,那是女人手指留下的,斑斑血迹,深深的爪印,诉说着她们生前的无比痛苦!
正在走动之时,杜擎带着两个人,抬着担架跑了过来,满脸一副吃人的模样。
张恪转身,向着担架看去,只见上面躺着一个人,从手腕脚踝不停地流血,身体全都是红色。
“大人,大人!”微弱的喊声从这个人嘴里发出。
张恪急忙蹲下来,一看伤势就知道没救了。
强忍着愤怒说道:“有什么话只管说吧,我一定办到!”
“嗯,大人,小的在奉集堡的时候,就信大人!小的出了长城,当了屯田里长,又遇上了鞑子,小的全村318口,男丁276,除了小的之外,全都战死了,他们没给您丢人,没给大明丢人!”
受伤的里长激动地咳嗽起来,从嘴角流出暗红的血浆。
“大,大……”
张恪一把抱住了他的肩头,“你放心去吧,鞑子杀你们一个人,我杀十个鞑子祭奠你们!”
里长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小山,二丫头,乡亲们……等着啊,大人会给咱们报仇的!(未完待续)
ps:蒙古历史太乱了,小的要理一理,尽量少出错……
第二百九十三章 很霸气,很男人
“启禀大人,蒙古人一共偷袭了十三处村镇,其中有五处被攻破,杀死百姓八百余人,掠走五百多人,其中多半是女子!”
啪!
茶杯被摔得粉粉碎,张恪的指甲深深插进了掌心,老兵里长的模样就在眼前飘荡,张恪已经想了起来,在当初奉集堡大战的时候,老兵在城头和建奴血战,亲手毙杀一人,击伤一人,身上刀伤十余处,卧床三个多月终于活了下来。
可是他的左手永远失去了三根手指,只能回到家中。他明明可以靠着补贴过舒舒服服的日子,军人的热血不允许当一个废物。毅然带着几百人到陌生的土地开垦,用汗水和辛劳换取美好的生活。
在中华的历史上,有无数勇毅的开拓者,是他们留下了万里疆域,虽然后世忘却了他们的名字,可是功业却像是天上的星斗,耀眼夺目!
里长在刚刚开始的时候就死了,被鞑子用刀剑钉在了墙上,四肢流干了血液,惨死在一群只知道破坏的强盗手里!
“一定要给他们报仇雪恨!”张恪从牙缝里吐出了一句话:“把张峰和岳子轩叫来!”
不多时张峰和岳子轩一前一后,从外面走了进来。
帐篷之中,似乎比起外面还要寒冷,他们不由得打了冷颤。
“大人,有什么吩咐?”岳子轩见张恪脸色骇人到了极点。急忙问道。
“杀人!”从张恪嘴里蹦出两个字。
“好!”张峰高兴地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早就该这样了,蒙古鞑子敢杀我们的人。分明是眼里没有我们义州兵,就让他们知道厉害!”
“不够!”张恪冷冰冰说道:“他们杀了我们八百多人,我现在就要你们砍八千鞑子,能不能做到?”
张峰顿时一愣,他还没有看过二弟动这么大的怒气,顿了一下,张峰用力点头:“没问题。别说八千,就是八万。八十万都没问题!”
岳子轩更是咬着牙说道:“大人,卑职这辈子就盼着能把草原上的鞑子全都杀得一干二净,他们都该下地狱!”
显然岳子轩有响起了曾经的过去,他们可是鞑子的奴隶。仇深似海!
正在说话之间,杜擎从外面跑了进来,焦急地说道:“大人,鞑子兀班台吉领兵五千,正在猛攻榆树村,请大人示下!”
“来的够快的!”张恪冷笑道:“张峰,你和岳子轩带着骑营和车营用最快速度支援,一定要把这伙鞑子都吃掉!”
“遵命!”两个人响亮地答道。
……
大凌河上游的支流,依山傍水。有个新建成的村落,足有六千多人,规模堪比一座小城。在城门上有三个巨大的篆字:榆树村!
此榆树村。和广宁的榆树村还有渊源,实际上当初榆树村的佃农被逼无奈,选择了移民草原。他们被安排在了距离曾经营州卫三十里左右的地方。
来到了草原之上,大家都傻了,和预想之中的满眼荒凉并不一样,他们脚下的土地肥沃厚实。涛涛的大凌河就在眼前。
周边还有大量的森林,有野杏林。有榛子林,物产丰富的吓人,仔细在山中巡视,还有人发现了金矿银矿,其余铁矿,大理石,花岗岩,更是应有尽有。
哪里是蛮荒之地,分明就是世外桃源。天赐的宝地,无论是耕种,还是打鱼打猎,甚至是采矿,简直就是天堂。
后来大家询问过熊举人,才弄清楚,原来这里曾经是大明的土地,属于大宁都司治下,只是后来才落到蒙古人手里。
既然是祖宗留下来的土地那就没有什么说的了,大家都卯足了劲头,用最快速的速度建设家园,准备明年大展手脚。
就在这时,他们还发现曾经那些闹事的难民也在这里,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双方商定共同建造一座超大村庄,守望互助。
双方合力,把榆树村建成了草原上的第一村,总人口将近七千,分成了东西两部分,东边是佃农,西边则是难民。
在草原上,大家抛开了曾经的身份,一起努力劳作,一起享受成果。眼看着临近过年,从义州送来了粮食。
村民们冒着雪,到外面迎接,押运粮食的正是熊若光和沈岳。
眼看着高大的城池,沈岳欣喜笑道:“照这个速度,再有一两年,还不到处都是城堡!”
熊若光笑道:“没错,等到明年种了粮食,有了收获,保准更加热闹!”
两个人说笑着,驱赶车队进入了城中,送来的除了口粮和白面之外,还有五十口大肥猪,另外鞭炮,对联,年画,糖块,各种年货,聆郎满目。
“呵呵,少保大人仁慈,知道大家伙背井离乡不容易,特意送来了这些,让大家过个好年!”
“多谢少保关心,少保大人子孙满堂,富贵荣华啊!”常四爷带头下跪磕头。
百姓们欢天喜地,领了自己的年货,准备回家过年。
借着这个时候,熊若光和沈岳一起视察了城防,发现城墙虽然建得很高大,可是时间太短,地基并不牢固,隐患很大。
熊若光就叹道:“听闻总有鞑子进犯,有几个小村子都陷落了,榆树村可万万不能出事,七千多人命,有一点闪失,我们都该下地狱!”
老头感慨地叹道:“沈大人,你和少保大人有交情,是不是让少保派些人马过来!”
沈岳点点头:“我会上报的,不过派兵过来总要有时间,我倒是想起当初少保用过的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沈岳笑道:“自然是就地取材。用冰筑城墙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熊若光急忙动员城中百姓,立刻在城墙浇水。三天时间,村子的城墙就厚了一倍还多。
沈岳活动了一下酸软的腰身,骨节嘎巴嘎巴作响。
“哈哈哈,有了冰城,开春之前都没有问……”
话还没有说完,远处的地平线出现了大量的旗号,无数人马就像是天边的乌云。迅速集结,向着城池压了过来。
“是鞑子!”
沈岳失声叫道。城中的警报瞬间想起,锣鼓震天响。
“鞑子来了,怎么办,该怎么办?”
大家都吓傻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鞑子怎么这么不经念叨啊!
看样子,至少有上万鞑子,可是城中的正规军只有一百人,能挡得住凶悍的鞑子吗?
“沈大人,你没事吧?”
“没,没事!”
“你腿抖什么?”
“熊大人,你手抖什么,我腿就抖什么!”
两个人相视苦笑,这时候领兵的百总周英杰跑上了城头。
“两位大人。卑职前来听令!”
“好,好,来了就好!”熊若光勉强打起精神。说道:“周百总,你以为该如何守城?”
周英杰也是惴惴不安,不过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大声说道:“鞑子生性残暴,绝对不能让他们杀进城中。告诉百姓,所有民兵和男丁全部上城。和鞑子拼了!”
沈岳和熊若光全都点头,战战兢兢的百姓在士兵监督之下。登上了城头,好在平时有所巡练,城中不缺花枪一类的武器,勉强能做到人手一杆,正在城头混乱之时,突然有人大喊一声:
“鞑子杀来了!”
铺天盖地的鞑子呐喊着向城头冲来,有的鞑子直接扛着简易的云梯,嗷嗷怪叫着跑过来。他们早就听说了,新建的城池十分脆弱,里面有满是好东西,简直就是皮薄馅多的大包子!
“杀光胡扎,杀啊!”
第一波的鞑子攀着云梯向城头冲来,周英杰提着一口腰刀,正在督战。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砸!砸死他们!”
慌乱的壮丁如梦初醒,有个愣小伙子抱起一块石块就砸了下去。
“我打中了,打中了!”他看着下面的鞑子落到城下,又是笑,又是叫。突然一支箭射来,正好射中他的咽喉,小伙子栽倒了城下……
“都他娘的小心一点,扔完了,把脑袋都收回来!”周英杰亡羊补牢一般的提醒道。
城头的百姓咬着牙,奋力奋抗,不停投下滚木礌石,可是缺少远程火力,他们不断死在鞑子的弓箭之下。开战不到两个时辰,城头就几次险象环生,周英杰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快点来援兵吧,不然就完蛋了!”
或许是老天爷听到了周英杰的祈祷,在东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支骑兵,人马不多,只有一千出头,可是盔明甲亮,装备极为精良。
他们出现之后,从鞑子的队伍之中分出几乎两倍的人马,毫不犹豫冲了上去,在草原上和蒙古人比骑兵,那就是找死!
双方越来越近,突然来的骑兵猛地掏出一件东西,对准了鞑子,枪声响起,一排鞑子纷纷倒地。
就趁着这个功夫,骑兵挺着长枪,猛地冲了上来,他们手中的骑枪长的出奇,足有一丈六尺多。一寸长一寸强,鞑子的手里的刀剑根本够不着对方。
长长的枪尖无情穿透鞑子的身躯,瞬间地面就多了上百具的尸体,无数鞑子在地上哀嚎。
负责指挥的台吉顿时吓傻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人马死了几百人,对方居然毫发无损,蒙古勇士的尊严瞬间消失了。
“冲,给我冲,杀光胡扎!”
双方撞在了一起,很快蒙古人有感觉到了异样,这些骑兵撞击一次之后,立刻重新集结到一起,哪怕是受伤,丧命,他们也义无反顾。
集结到一起的骑兵再度猛冲,如同一把铁锤,不停锤击鞑子的骑兵,终于他们冲散了鞑子的阻挠,向着城下义无反顾地冲去!
此时的城头上,所有人都傻眼了,一双清秀的眼眸,死死盯着领头的骑士,泪水从眼角悄然滑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