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蒸腾的荷尔蒙
看着哥哥凑近的脸,小兰泽一激灵。
人人都有中二期,中二兰泽不自然地问:
“你不会是想把我当妞泡吧?”
“嗯?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哥哥一副装傻的表情,于是聊天不欢而散。之后兰泽被安排去发东西。
发薪日过了,哥哥又找他聊。
这次有点严肃。
“妈妈让我转告你一些事情。”
“啥?”
“妈妈说,你年纪还小,不要急着恋爱;恋爱太早了不好。成熟一点再谈女朋友,来得及的。”
“没谈恋爱。”
“你都和女孩子约会了,怎么说没谈恋爱。”哥哥用事实反驳他。
“真没谈恋爱。”兰泽决定坦诚一点,“我现在没心情拉拉扯扯的,都只是约炮而已。”
“什么!!!”哥哥的淡定不知道哪去了。“你才几岁?!”
兰泽不爽了:“你管我几岁。”
“你怎么能这样?是谁把你带坏了?是什么人?你最近交了什么坏朋友吗?”哥哥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哥哥的怀疑毫无道理。身为魔王,虽说魔王“已故”,但要说“带坏”这种事情,他带坏别人还差不多吧。保证再乖的宝宝都能被他拐得人生观错乱,价值观颠倒,世界观崩毁,从此找不着北。魔王留下的人形躯壳,依然是个混蛋,从来没学过如何当个好人,正人君子就更不可能了。
“有些事情不好,你不能做。知道吗?”哥哥已经接近于喊,“别人怎么样,你不要管。自己千万不要那样子呀。有的事情不好,不能那么做!小泽,你知道吗?”
哥哥的表情诠释了一个成语:“痛心疾首”。
这种状态下,没法好好谈话。所以兰泽印象深刻。
“对了。”哥哥瞪大了眼睛问他,“你不会拿零花钱做不好的事情吧!”
“不会。”大学里消费管得比较严,不合常规的开销立刻会被发现。“大学训导老师比你还叽歪。”
“哦,那就好。”哥哥好像松了口气。
中二期兰泽暂时想不到零花钱能做什么不好的事情约炮又不用花钱。
说起来,痛心疾首的哥哥,和在投影里慷慨激昂说个没完的伊戈尔曼老头,怎么看也看不出相似的地方。要说相似,兰老爷子和他这哥哥,看上去更像亲父子。俩人身材都很修长,肩宽腰细,脸型也差不多。没少有人判断失误过。兰胖子,以前不胖的时候,他都不怎么像老爷子,何况现在了。很遗憾,他长得更像他妈白老师。
荷花姐姐在卧室参加会议的几天之后,果然,关于“老英雄伊戈尔曼”和“人类亲临柯伊伯带”的新闻,铺天盖地而来。
新闻报道之中,伊戈尔曼的脸被模糊化处理了,免得安静养老的生活被不相干的人骚扰。但其他人,包括角落小图里的各位,并没做模糊化。放大了看,张荷的脸也能认出个**不离十。
荷花姐姐不满地吐槽了一句,也就不在意了。反正她出门可以换便装。
张大舰长这次的假期,好像特别长。
她猫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吃了几天兰泽精心搭配的病号饭;兰泽去市立育儿所当义工的时候,她也乖乖守在家里,相当有闺秀风范了。
身上一清爽干净,立刻生龙活虎。
小兰同学要是不陪她玩,她就捣乱。一个劲地捣乱,没脸没皮地捣乱。
如果荷花姐姐不来捣乱,那怎么行呢?兰泽一定要去骚扰她。骚扰到她来捣乱为止。
有时候兰泽怒火上炎,把她放倒在地;当然了,有时候是莫名其妙地被她反杀摁倒。最后,总会演变成了俩人用体表皮肤丈量住宅内的使用面积。为了严谨起见,他们反复丈量了好多次。一直也没个准数出来,所以判断不了房屋使用手册上的平米数对不对。不过,身上的每块皮都能证明,房子里面积还是挺大的。
每次量完地面之后,一起打扫卫生,也总得花不少时间。而且,不管是丈量房子还是打扫房子,兰泽身上都哗哗淌汗。
一发现自己淌汗了,他就心疼自己好不容易攒起来的脂肪又变少了。
增脂过程,一直十分艰难。反而是减脂,总在不经意间。
但是只要荷花姐姐一挑衅,他还是不假思索地热血上涌、挺身而起。男子汉大丈夫,面对风流阵仗,坚决不能退缩。
欺负了兰泽好几天之后,荷花姐姐和手下全体乘员会合,回ht联合体报了个到。然后,没过两天,她又回来了。兰泽就纳闷了,这次的假放得有点奇怪。
不过作为联合体的家属,不该问的问题他从来不问。该他知道的,张大舰长自己会告诉他的。
张荷每天只是照常活动:在家里底层的小健身房练肌肉,在家欺负小兰、欺负小兰和欺负小兰,出门遛弯闲逛,在社区活动中心用体感设备欺负小兰、欺负小兰和欺负小兰,在家里她的工具房忙自己的事情……关着门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在远程参与ht联合体的事务。
荷花姐姐情绪平和淡定,霸气的女人味一如既往。除了在家的日子有点久之外,没什么不同的地方。
有一天,张荷一大早穿着ht联合体的常服出门。
常服也是制服的一种,男人经常把常服当日常的衣服穿,女人一般不这么干。所以,她穿常服出门,这总算有点不寻常。
“你要回联合体?”兰泽问荷花姐姐。
“不回,出去随便玩玩。”
穿啥,去哪,都是荷花姐姐的自由。
不过,她穿制服太好看了。天气还挺热的,不知为什么她穿的是春秋天的长袖制服,贴在她身上,看似规规矩矩的。但分明浑身的雌性荷尔蒙正在沸腾,冒着泡地往外蒸腾。兰泽肉眼分明看见她头上有一片荷尔蒙之云正在翻卷,随时准备下暴雨。
“那你快走。”兰泽提醒她。
“啊?”
“再不走的话……会下雨。”被雨淋湿实在是小事。
兰泽不说话了,他盯着制服琢磨。这衣服按理说应该很结实,撕起来得挑角度。
“下什么雨?外面晴空万里。”
张荷发现小兰眼神不对,急忙跳出家门。
家门边上就是电梯门。门外这一小片虽说是公共空间,平时也只有他们家自己用。这块地方倒是没用皮肤丈量过。
兰泽追出门去,荷花姐姐正在关电梯门。
“乖乖在家等我!”
荷花姐姐的话,从电梯门的缝隙甩了出来,人溜走了。
第七十七章 摔飞机好贵的
荷花姐姐是穿着联合体常服出门的。一身长衣长裤。
八月底的天气虽然凉快了,但只是让人光着身子不至于想扒皮的凉快,还没到捂得这么严实的程度。
何况,她穿的还是制服。兰泽猜不出,她身穿制服,在大夏天,能上哪玩去。
大中午姐姐那一顿通话,让兰泽吓了一跳。
“哎小兰。有件事得给你说一下。”
“啊?姐你说。”兰泽那时候正给自己弄午饭呢。所以他开了音效外放。
“我今天花了大半年的工资,就听了个响。给你听听这音效回放。”
几秒之后,轰、隆连响传来。
“不错吧?主油箱、副油箱一块炸了,能量挺足的。喂喂,小兰你没事吧。”
“我没事。姐,”兰泽叹了口气。“你没出什么事儿吧?”
“我没事儿。就是跟你报个平安。顺便告诉你,生孩子省下的税钱,已经被我一把全开销了,还顺便多花了不少。小子,你得养我一阵子啦。”
兰泽听得到姐姐低声呵呵笑。
他笑不出来。
“……”
荷花姐姐十有**出事了,单从报平安来看,事情不小。精神状态还不错。
张荷精疲力尽地把驾驶座椅的卡扣解开。座椅后面拖着一大片降落伞。她摘掉飞行头盔,使劲喘了几口气,努力站了起来。但是,弹射座椅降落地面时的冲击,带给她的巨大不适,并未消退。
张荷挺直身,潇洒地一甩头。巨大的眩晕恶心,差点把她自己恶心倒了。
还好疾速跑过来的地勤及时扶住了她。
一架天谴乙在上空绕了个圈子,降低了高度,逐渐进入了跑道。
张荷身体发软,脑门出汗,胸口一阵阵翻腾。
“妈的。”
她眼睛扫到正努力撑着她的地勤小伙子。“抱歉,不是说你。我状态不好。”
“看出来了。”
那一架天谴乙停好后,穿着一身制式大气层抗荷服的飞行员,立刻下机跑了过来。这时候,张荷正趴在跑道旁的草丛里一个劲地吐,地勤站在跑道边上陪着她。张荷判断趴着重心低,自己不容易摔着这真是废话啊。
一开始她还吐了点材料。后来只有胆汁和口水可吐。
吐累了,她翻了个身,避开了污秽仰面躺在草地上,正好看见飞行员低头看她。
“姐,感觉怎么样?”
飞行员脸黑黑的,是个声音清脆的女孩子。
“抱歉啊,露露。赔款我提交给联合体的财务了,一会儿你收到别嫌少啊。这下你剩下的这架天谴乙肯定更值钱了。“
满世界都是天谴乙ii的魔改机型,基本型相对少见。何况,露露攒的这两架还是天谴乙的一代机,就更稀罕了。
“不用,姐你别给我钱,本来就是拿来玩的。这样的旧飞机我都不知道玩坏多少了。”
“你……我”张荷猛然扭头,对着草地干呕了一阵,最后呸出了一口口水。
“晕得厉害?”女飞行员张露莲把张荷扶坐了起来。
“嗯。我完蛋了。”张荷还想向后倒下,露露用强壮有力的小细胳膊把她扶住了,然后呼叫机库申请了运输机。
“送你去医院,有情况及时检查比较好。”
“好吧。”
运输机是露露亲自开的。超稳当,但张荷还是晕。
早上,张露莲是想让她散散心,找她一起玩收藏的老飞机。俩人在联合体的北疆训练场上空飞着玩。
弹射之前,她和露露正在半空中双人剪刀绞。
她驾驶的那架天谴乙桶滚加剪刀绞做了一个开头,过载刚刚超过3个g,她就出现黑视了。这当然不正常。正常情况下,她比露露差不了多少,短时间7、8个g完全没问题。
张荷凭着本能和经验强撑着,平安无事地完成了动作,接下来的动向靠经验无法预测,只能凭直觉飞远一点。因为身体已无法支撑了。
“露露,我要弃机了,你躲开我点。“
“姐,怎么了?”天上的露露比地上的更淡定。
“我身体撑不到降落。我完蛋了。”
正常情况下,天谴系列的自动驾驶系统会拯救没有飞行员的飞机。
但张荷弹射时,飞机的角度和高度都不大对劲。天谴乙的系统又比较老旧。切换自动驾驶系统之后,为了弹射而调整姿态的短暂延时,导致自动驾驶没把飞机拉起来。
张荷飘在半空中,看见天谴乙机腹擦地,转眼炸成了一团火球。
还好那是一片空旷地。
人受到惊吓的本能反应各有不同。
张荷的本能反应就是伪装淡定。所以她在半空中就联系了联合体的财务部门,通过联合体向张露莲提交了双倍损失物价值的赔偿款。驾驶座椅飘落着陆后,第一时间她和小兰弟弟报了平安。
运输机到了附近城市的大医院之后,张荷被扒了抗荷服,做了全套体检。
体检结果是,身体正常……没毛病。
然而,张荷还是一个劲犯恶心。
那是因为怀孕了。
怀孕不是病。
回北疆训练场后,露露用私人座驾把张荷送回了家。
作为外贸出口机型的天谴庚,号称是“最后的大气层战斗兵器”,浑身都是杀人凶器。但是大神州本国的雷达系统是它的天生克星。要么没标识,起飞即击毁;要么有登记,浑身被锁定。所以,居然大气层内的强大兵器,可以成为合法的私人座驾。
兰泽站在自家小单元的房顶上,又看见了一大片银色小星星闪瞎人眼的天谴庚。
他家这荷花姐姐这一天过的,摔飞机、赔钱加怀孕,全是大事情,真够有效率的。
天谴庚降落的速度,看上去比电梯还慢。起落架静静地踩进了地面上的白圈之后,座舱盖缓缓打开。
荷花姐姐脸色煞白,身上穿的是早上那一身联合体常服,倚靠在后座。
前座的女飞行员把内置登机梯放了下来,回头扫了一眼后座,喊兰泽:
“姐夫,你上来扶一下我姐。”
兰泽从登机梯爬上去,把荷花姐姐从座位里掏了出来,小心地单手抱着她,慢慢退了下去。
前座飞行员也踩着登机梯倒退着跟了下来。
第七十八章 露露银星闪闪亮
兰泽退到地面,扶好了荷花姐姐,抬头瞄了一眼。
妹子飞行员下梯正转过身来。黄黑条纹的修身拉链衫,胸前的金属拉链闪闪发亮。小裙子紧箍着膝弯。
这是什么鬼?现在飞行员都可以穿日常衣服开飞机了吗?
女飞行员的身材相当饱满,腰身却十分纤细。头上晃着一脑袋大波浪卷,当然也没戴飞行头盔了。
只有脚上的平底小靴子,看着稍微正常点。
另外这妹子是真黑。兰泽没忍住,瞄着她的脸使劲多看了几眼,想看清楚一点。发现她好像化了妆的,还挺精致的。
这么看好像不大礼貌。
“呵呵。”张荷似乎来了精神,“来来来,给你们介绍一下。”拍拍兰泽的肩膀,“我家兰泽。”
“这位特别澎湃的妹子,是我们联合体的本部最强王牌飞行员张露莲。得了,握个手吧。”
“姐,你寒碜我,我也就是大气圈内称王称霸。在你跟前,哪敢最强呀。”
张荷扒着兰泽半边身子,坠着不放。不像有放开让他握手的意思。
“嘿嘿。”张露莲窃笑,低头看了眼,不好意思地把领口拉链又往上拉了半寸。
“行了,回家自己对镜子使劲看。”荷花姐拿拳头轻敲了兰泽一下,头靠着他肩膀,眼睛眯了起来。
兰泽不由得脸红了。
兰泽搂着荷花姐姐腿弯,把她横抱起来。这样她可以蜷成团,继续靠着他。
“话说回来,”兰泽边走边问,关于王牌什么的,“那些真的是击落数?”
“是啊。”回答的还是荷花姐姐。
张露莲遥控关闭了座舱盖,跟在他们后面,面带神秘的微笑,保持谨慎的沉默。
张露莲跟到了下面的家里。小坐了一会,喝了几口茶,拘谨地和兰泽寒暄了几句。张荷精神恢复了一点,就带她去看自己收集的工具。
兰泽忙着做饭。所以不知道她们聊了啥。
他给荷花姐姐煮了紫米粥。据说生姜止呕,所以他又煮了不少姜枣茶。另外纯粹为了图省事,他切了不少爽口的蔬菜水果摆了个大冷盘。还炖了好多肉骨头,就是不知道姐姐有没有胃口吃。
兰泽愉快地做完饭,张露莲女士要告辞,张荷没挽留她。兰泽陪张荷一起上房顶送她,俩女人来了一个大大的告别拥抱。
“抱歉,露露,这次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姐,不是都没事了吗。看你还有闲心操心这个,就知道状态不是问题。”
“哈哈,我的状态要恢复,恐怕还早得很。”
“好好养着!我等你回来!”露露爬登机梯,回身发了一个大拇指。
她进入座舱,舱盖重新合拢。座舱下,机身一大片小星星,仿佛众星拱月。
兰泽忽然想到一个成语:尸骨累累。
照荷花姐姐的意思,小星星都是真实的击落数。按照绘制击落数的游戏规则,每颗小星星都是一架载人的飞行战斗兵器。简易型飞机、无人机、地效飞行器、民用直升机,诸如此类,这些统统是没有资格化作银色小星星的。那么,照这么算来,这个露露手底下,飞行器的残骸再摞上人类的尸骨,大概够堆一座高大的京观了吧。
这个世界真特么无聊。女人可以大杀四方,男人在家窝着,啥事也干不了。
眼看着天谴庚升空而去,兰泽的心情烂糟糟的。
“和平年代,哪攒那么多击落数呀?”兰泽转身,边走边悻悻地吐槽。
“世界并不和平。”张荷大姐一本正经地回答。“战火没有烧到我们而已。”
兰泽叹了口气:“那她是上哪参战了呢?我们国家最近参与了什么战争吗?”
“说来话长。她现在算外籍的。”
“啊?那以前啥样?”
“说来话长嘛。”
露露本来叫张露,碰见张荷之后,突发奇想,在自己的名字里加了第三个字。
几年前,早在张荷和兰泽俩人还不认识的时候,张露和张荷参加了航天联合体组织的大气层内飞行员培训。同一期参加,也同时拿到了“天字甲一空”的“大气层设备操作许可证”。这个证书俗称飞行员执照。各种设备操作许可证的“天字甲”系列都是最难考的。“天字甲一空”能以机长身份开各型客机、操作载人飞铁,以及操作一切载人与非载人的空中器械。
张荷那时候已经有了一份“天字甲一j”,是在太阳系的木星轨道圈及以内的宇宙空间载人航天适用的,在高等级航天器上当老大必备。这玩意考着怪累的,她抱着有张有弛的想法,紧接着考个大气层内的驾照调节一下心情。
露露本来的目标是天字乙一空,这个级别已经包括了大部分的大气层空中器械,和甲类执照的最大区别在于对于客运的安全性要求不同,乙类执照不能在大型和巨型的载客设备上担任正职机长。
张露看到有人训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满不在乎地报考了天字甲一空张荷要在大气圈外上班,怎么可能按时参加地面训练的嘛;自信天分和努力程度不逊于任何人,张露也报考了天字甲一空。
那时张露是神州空中力量派到航天联合体参加培训的人员。
各国政府和航天联合体之间,一向是以合作方式培养人才。培训完成后的惯例是,人交给航天联合体服务五~十年,再还归本国。所以,不久之后正式成为飞行员的张露,人归联合体调遣,人事关系还归军队。
这个时代的空中军事力量,一概属于大地。因为它们是属于国家级别的武装力量,而国家又是地球上的主权划分。
航天联合体属于宇宙空间,是超越国家局限的存在。
联合体调用的各国人员,一概都是处理地球上的各类辅助事务,如安保、运输、医疗,乃至陪练。
露露身为飞行员,工作和生活当然都是在“地面”的。
她被军队开除之后,也被迫离开了联合体。欠了联合体一大笔培训费用。为了还债,她不得不回姥姥家参战。
“等等,”兰泽插嘴道,“为什么被开除,你没说呢。”
第七十九章 小心,易碎品!
俩人回到家里,坐在客厅的软沙发上说了半天,兰泽多出来一堆问题要问。
“那不重要,都是小事情。”荷花姐姐轻描淡写地说。
“怎么可能是小事情?还有她姥姥家是哪?非洲吗?”
“非洲那么太平的大陆会有战争吗?”荷花姐反问。
“美洲?”
“当然是三大教闹腾得最狠的地方了。”
从中南亚到西欧,那一片有点大,兰泽猜不着。
“好吧,她姥姥家在西南欧。”
露露回姥姥家,报着必死之心,加入了姥姥家的国籍参战。不但没死,还在天空中杀出一条血路。专门擅长怼无人机集群的载人中枢,攒了一身小星星。顺便攒了几架老战斗机自己留着玩。
天谴庚在那一带还算是主力战机。露露开着顺手,顺便就收为私人座驾了。除此之外,她欠航天联合体的债,自然也有姥姥国出头替她还清了。
现在她重回航天联合体,代表的已经是姥姥国在联合体的投资份额。
张荷和张露莲俩人交情不错。这纯粹是因为,俩人有共同的改造飞行器的兴趣。平日里,俩人一个在天一个在地,间接交流不少,直接的见面机会,其实也不多。
“我帮她改过老飞机的电控系统。”荷花姐姐想了想说。
“等一下,到底她为什么被空军开除,你还没说!”
“呃……那个啥……空军飞行员都有一把护身的小手枪,你知道吧?”荷花姐姐小心翼翼地说。
兰泽点点头,于是姐姐接着说,“她拿小手枪威胁别人,当然受处分了。”
“为什么威胁别人?威胁谁?”
“咳。她前男友骂她婊子。她就掏枪了。咔一下开了保险,指着人家脑袋。拿枪指人,问题不算太大。但别开保险啊。她前男友,也是联合体的人,就把她给告了。虽然她私德不够检点,可也不能直接这么说啊。”
“哈?为什么你要说‘虽然’,难道不是该说‘就算她是啥啥’的假设一下嘛。”
“她本来就是嘛。比如说,小兰你前两年没收入的时候,别人说你吃软饭怎么样?”
“干嘛往我身上扯。”兰泽很不满,所以他捏了捏拳头。
“你不是号称以吃软饭为志向吗?小子,”张荷倒在软沙发上勾了勾手指,“过来伺候你大娘。”
“娘们欠收拾了吧?”兰泽合身扑上去。
张荷从头顶扯了一个抱枕当护盾。兰泽轻飘飘地拍了几下抱枕。
拍抱枕这项活动太无聊了。怀孕的女人真麻烦。荷花姐姐那一身联合体制服,现在每一寸布丝上面都浮动着“小心!”“易碎!”的警告。
毫无顾忌的痛快日子才过了没几天,这孩子就来了。这孩子与众不同,来得是轰轰烈烈。砸了一架老飞机,好贵的!还好荷花姐姐本人没事。
这回,绞尽脑汁也起不出来的名字不是三个,该是四个了。
“赶快吃饭吧。”兰泽把荷花姐姐拽起来,“你能吃得下吧?”
张荷叹了口气。
“这次怎么碰得这么巧?”兰泽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就感到痛苦万分。他替姐姐拉开餐椅,给她盛紫米粥。“过几天,我们要去医院取孩子出来,然后送育儿所吧?”
“先这样吧。”张荷坐下了。“它来都来了,就踏踏实实让它住几天算了。”
“那假期结束之后怎么办?你能揣着宝宝上天吗?”
“假期?暂时没有什么假期了。”张荷低头喝了一小口紫米粥。他们那会儿说话的时候,粥一直晾着,现在温度正好。她抬起头,小兰正傻瓜一样看着她。
“我的小船有别人开了。”张荷笑着说。
“姐?”
张荷轻描淡写地说:“工资、级别、待遇,又不少我的。回家生孩子也不错嘛。你说是不是?没有小船了。最近一段时间不用上天,正好在地面养孩子。喂,你慌什么?”
“我没慌。”兰泽矢口否认。他就是感觉心有点乱。
“就算我真的离开ht联合体,再找工作就是了。我手里攒了一堆证书,找到个用武之地,应该不难。何况现在还没到那一步。只是没有小船了而已。”
“发生了什么事?”兰泽忍不住问道。他知道不该问,一时没忍住。
“背锅呗。tnnd。”张荷笑着摇头。看来,她也并不能全无怨气。
“姐,别生气。”
“哈哈,我不生气。我在舰上是老大,我不负责谁负责,老大就是用来背锅的。”
张荷往粥里哗哗放糖。
“呃……”
兰泽盯着从袋口倾泻而下的白糖。
“没事。我舰上成员都是好样的。我只是,”张荷拧上糖袋子撂下,呼了一口长气。“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又是机密?”
“哪有什么机密?我们全舰上下一点错误都没犯,任务完成得非常完美。全体活着回地球,这就很好了,呵呵。”
张荷还是没有透露到底出了啥事。
但透露出来的只鳞片爪已经是不得了了。
鸾级先驱舰,算得上是小型综合基地。这艘船从荷花姐姐的手上剥夺之后,将会交给谁呢?
联合体并不是某一个国家的。所以,接手的是本国的同事,还是一贯喜欢借着联合体的壳谋取一国私利的洋鬼子呢?
兰泽一点都猜不出来。
这段时间荷花姐不用上天,他倒不觉得有啥问题。相反,不上天可就太好了。
他的人生追求,已经被命运压迫得只有一寸高,紧紧贴在地面上。俩人在一起吃吃饭睡睡觉也好,管什么宇宙开发?
估计过一阵子,张荷还是要时不时回ht基地公干,但只要不上天,好歹回家方便多了。
在育儿所的培养箱里,他们那三个娃娃还太小。箱壁也黑乎乎的。兰泽看不清楚它们是男是女隐约看上去都是男孩子,但是全男孩的概率只有12.5%,所以兰泽宁可相信自己看错了。
这第四个孩子,他总觉得,应该是个女儿。算起来,这一个,比前面三个,小一百天左右。这个娃娃,来得真够意外的;它可以住在妈妈的怀抱里,也真够幸运的。
他希望四个大小宝贝,茁壮成长。家人平安,世界和平。他自己也要努力工作,把国字号安排的活,全都干好了。
但是,当他问起荷花姐姐:“姐,怀孕的感觉什么样?”
“非常不好。”张荷有气无力地回答。
第八十章 小弟是捡的
张荷一直觉得,当年兰泽是她捡到的。
三年半以前,荷花姐姐第一次碰见小兰的时候,是在某处闹市区夜店的门外。
大晚上的,兰泽背着书包,在门外溜达了好几圈,就是不进门。
那是妖精的妈开的店,兰泽只是来找妖精的。他以前可从来不知道,这种喝酒听歌的地方进门要买票。所以,他就被挡在门外了。
买票进门很简单,但是事后怎么和大学里专门负责找碴的训导老师解释清楚这份开销,就不简单了。
他知道妖精在里面,来之前联系得好好的。到了门口,却死活收不到妖精的回应。
挡住他的何止一张门票。更多的,是内心的顾虑。比如妖精他妈很可能正在训人之类的。
张荷正在地面休假。出来时只穿了一身联合体的冬季制服,没佩带职衔标识。她看着小朋友在街上徘徊,一看就是不属于这里的乖孩子。忍不住上前,把他拦住了。
“没来过?”
男孩摇摇头。
“想进去?”
男孩点点头。
“姐带你进去玩?”
“还是算了。”
“为啥算了?不想进去见识一下了?”
“其实我只是想找人。再说了,有什么好见识的?”
“唔,有道理。”张荷自来熟地拍拍男孩子的肩头。“有什么好见识的,自己判断嘛。”
于是,兰泽跟着陌生的大姐姐,进夜店里转了一圈。
当然,没找到妖精。店铺的后面部分,他们也进不去。工作人员把门。报上妖精的大名有可能管用,但万一他妈真在的话,那不是自找麻烦嘛。
说起来,夜店里,ht联合体的人,真不是一般的多,简直和包场了似的。昏暗的光线下,宾客聚成一堆一堆的,到处都是张荷大姐的熟人。
这帮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从天上回地面来休假,一般都是能怎么浪就怎么浪不分男女老幼,都和撒欢的野狗似的。联合体也不管。当然,如果浪过火了:违法犯罪,有地方公检法管着;在没有医生处方的情况下,滥用联合体明文禁止的违禁品,诸如酒精、伪麻黄碱之类的,联合体的制度也不是摆设。
禁用酒精的制度和种族有关系。北亚和东亚起源的各民族,普遍对酒精的耐受性非常差。这是基因缺陷造成的。
如果只有少数人携带基因缺陷,可以称之为遗传病。然而事实上,北亚和东亚的大多数人,都是基因缺陷的携带者,这就只能称之为种族特性了。
联合体并不禁用酒精,只不过针对北亚和东亚各民族,规定一定剂量以上的酒精内服或外用,必须附带有效处方有医生签名、医院盖章的处方。
这种事情,如果称之为种族歧视的话,也不知歧视的是北亚、东亚人,还是非北亚、非东亚人。无论何时何地,搞事情的人总是不缺的。有些热爱搞事情的洋鬼子,拿酒精种族歧视的事情,找联合体的麻烦。这也太难为他们了:他们始终说不清楚,联合体对北亚、东亚人禁用酒精,究竟是歧视了谁?
说起种族缺陷这种事情,北亚人、东亚人、东南亚及太平洋岛国及大洋洲原住民,还拥有另一项共同的基因缺陷糖类耐受阈值低。这意味着,一个热爱吃饭、努力吃饭的人,由于当饭吃的米饭、米线、面条、凉粉、粉丝、粥、藕粉、馒头、面包的主要成分淀粉是多糖的一种,不幸身为这些人种之一的话,没等吃成个大胖子,就已经吃出糖尿病了。
所以能怎么办呢?这些人种,在培养胖子方面的种族天赋,实在相当地……不给力。
天赋基因,不仅决定优势,不仅决定人长成啥样,还决定了被大自然,强制赋予什么样的缺陷。
兰泽保持胖子的体型容易嘛?他的天赋一点都不友好:不光被种族天赋决定了,他的糖类耐受阈值偏低;而且不知是妈妈白老师还是兰老爷子的遗传,多吃的食物优先长肌肉。他长肌肉又没用!他不过是一个书生,设计微生物实质上就是靠脑子吃饭的。人类也早就不是冷兵器时代了。
不不不,肌肉也不能说完全没用。
至少在几年以前的时候,兰泽比现在年轻好几岁,体重也少个一百来斤。虽然脸看上去幼稚了点,低体脂率的肌肉令人身姿挺拔不看脸还是挺帅的。
看脸的话……只求光线暗一点。
夜店里光线昏暗,凑近了才能看得清楚,找起人来很费事。
兰泽在夜店里仔细溜达了一圈。表演还没开始,台前舞池里面没什么人。台上亮处,有个嘴皮子很溜的小姐姐,背靠着栏杆一边调音响一边说冷笑话暖场。
他到处看人,大厅里一桌桌的人也回头看他。
万众瞩目之下,脸皮厚点若无其事也就走过去了;还老有人和他身后的张大姐打招呼,让他老得分辨,是不是真有人认识自己。
转了一圈,兰泽没看见妖精本人。虽早已料到,还是有点失望。他直接从入口又出去了。
谁知张荷大姐也跟出来了。
“我找的人没在。”兰泽不好意思地对张荷大姐笑笑。
“嗯。看出来了。”张荷没想再回夜店里。“你是学生吧?要不我送你回去?”
“呃……”天早就黑透了,如果真是小朋友,到处乱逛当然是不对的。
“我一会自己坐地铁。下一班大概还有……”他的手环投影显示,下一班地铁在半夜。“一小时四十二分。”
“得了,叫个车送你吧。”
“别!千万别!”兰泽及时制止了张荷大姐叫车的行为,“好多交通工具我坐不了。”
“啊?为什么?”
“我能说是个人**吗?”兰泽才不会说,自从年满二十岁成年以来,他掉进一个巨坑。
他携带的“重大有价值突变”要求他毫无风险地活着,对交通工具的安全等级要求比较高。
陆上交通工具他只能坐时速800km以下安全等级最高的那种。所以,他可以坐通常的大众交通工具,比如老弱妇孺都适用的地铁,却不能上大部分的客用飞铁。租车,他就只能选择最贵的那种。租那么贵的车,反正他也付不起钱还不如慢慢走回去,看一晚上星星。
第八十一章 这是命运
张荷抬头看看天,又问他:“小弟弟,你在哪所学校?”
学校,默认是指未成年人的学校。
“姐……我大学都毕业过了。”
未成年人上大学的少,但不是没有。所以兰泽接着又强调:
“我成年人了。”
“真的?”张荷斜眼上下瞄他。
得承认,她的怀疑不是没道理的。
兰泽长得就不像成年人。
人的发育速度各不相同。有些男孩子十二三岁,就长能到成年人的身高,依旧顶着一张孩子的脸。还有些男孩子,一进入青春期,就立刻变得老气横秋的,实际上年龄却不大。
热心的张荷大姐姐,认定了兰泽就是小孩。
“我承认博士还没毕业,但是……”
别人该读大二的年纪,他正在读研究生。虽说稍微年轻了一点,但也绝对不是小孩子了。
在这种语言苍白无力的场合,没有比互刷手环更有效的了。
兰泽主动伸手,张荷抬手和他碰了一下。兰泽手环响起的是默认的“叮铃”一响。张荷手环的提示音就比较恶趣味了。电子合成音:“汪呜?”
之后两人手环各自闪动彩色亮光。
张荷盯着兰泽的手腕。“真不是粉红色嘛。”
粉红光是15岁以下的小孩子。成年公民有义务无条件提供照料。如果没有及时提供适当照料,导致意外发生的话,成年人要付法律责任的。小孩子溜到成年人世界的情况不多,他们戴的手环一般是临时性质的。
“看好了,也不是橙黄。”兰泽把手举着。
橙黄是15岁以上20岁以下的未成年人。这是仅次于红色的警戒色。
红色不光是警戒色,也表示三代以内血亲。血脉嘛,血的颜色是红的。
正常情况下,成年人互刷手环,应该是都发绿光的。
互刷手环,伴随彩光,有时也有语音提示。大部分情况下,只要双方没有视力障碍或者色盲的话,系统会自动关闭提示语音。于是命运的邂逅通常会沉默地发生。对应绿光的提示语音,听着还不算讨厌。“幸会!”其他的提示语音,“亲戚!”“未成年人!”“小朋友!”就比较烦人了。
但是,“我没看差吧?再刷一下?”
张荷老实不客气地再伸了一次手。
“叮铃!”
“汪呜~”
多管闲事的某国民政系统,无时不刻不在催婚催育。
张荷和兰泽俩人的手环,都在幽幽绽放着蓝光。
夜店外面的街头,光线不算明亮,但绝不可能连闪光的颜色都令人看不清楚。张荷再刷一次纯属手贱。
“看来系统认为我俩是天生一对儿,哈哈~”张荷笑着狂妄断言。
手环的基本功能是身份识别。
定位、通讯、个人账户乃至于新闻、娱乐、资料查询、线上办公,全都是基于身份识别之上的附加功能。
身份识别的基本功能,也能被民政部玩出花来:未婚未育的成年人,系统认为你适合对方,兴高采烈地把你推荐给对方,就让你的手环幽幽泛蓝光,看着很梦幻。
如果配套的语音提示这时候响起的话,就大煞风景了幽幽一声喟叹:“这一定是命运~”。简直幻灭。
某国的魔幻政府,真是管仲的后人管得宽啊。
兰泽忍不住吐槽,“我从二十岁开始,差不多刷哪个女的都放蓝光。”刷同性当然直冒绿光了。
张荷的手环也在发蓝光。这种情况兰泽倒不常遇见。
所谓的系统推荐,他怀疑也和年龄有关系;二十刚出头的女孩子,兰泽没见过几个手环冒蓝光的。同龄的男生,他没了解过。他自己嘛,身为“重大有价值突变”的携带者,系统当然要急着推销了。
“喂,小伙子。开放你的信息给我看看。”
俩人蹲路边上,互通姓名和基本信息用盯着自己手环投影的方式。
“姐你这啥部门,显示htxxx……?”
张荷的信息里,本该显示证件号码的位置,ht大写字母后面就是一连串的x。
“联合体嘛,没听过?”
光靠刷张荷腕上的手环,ht联合体的隐藏信息是坚决不会显示出来的。必须刷联合体系统发放的狗牌,才能看到张荷的内部证件号等一系列信息。
张荷飞快地扫了一眼面前的投影。
所以,“我们俩这算是校友吗?你毕业于哪个学院?”张荷问。
俩人同一所大学。区别是,兰泽还在上学,张荷四年前正式进入ht联合体,就离开大学了。
“理学院。”
“巧了。我也是理学院的。我当年是在应用数学。”
“……你们那时候训导是鲶鱼老师?”小朋友兰泽问。
“是啊。你知道他?”
“我也应数啊。他也管过我本科。”某训导真是一言难尽、罄竹难书。那就尽在不言中好了。
“哈哈。我到大三,才发现自己不适合数学,想转工学院,他一直压着不放,到离校都没转成。”
“我本科也没转成,读研转到生命学院了。”
说起应用数学这个大专业,刚进大学那阵子,兰泽为了找到适合自己的专业方向,学完了数学系开的所有专业课,啃完了数学的所有分支,之后又爬论文追前沿,折腾了好一阵子。最后得出的完美结论是:自己压根不适合搞数学。
不是考不过,绩点低之类的常见问题;也并不是毫无热情与兴趣。
而是缺乏创造力。
他倒是挺擅长运用的;但是针对问题创造新的方法,以及对数学这种形而上学完美世界的欣赏,他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数学应用和应用数学是两码事,如果只能做到“数学应用”的话,那还是趁早干别的去吧。
数学就好比一把利刃。应用数学专业,就相当于刀具设计制造或者说是打铁的;纯数学专业,相当于炼钢的;而他想做、能做、擅长做的,是拿刀厮杀。这样一来,还留在应数就没意思了。
路边不是个聊天的好地方。
当时好像是冬天。街面上有玻璃顶。但是夜深之后,阴风阵阵,寒意从通往户外的通道口往里涌。
学弟兰泽对温度不大敏感,学姐张荷抱着胳膊打了两个寒战。于是他们迅速转移到了室内。
张荷没打算回夜店,兰泽的地铁也还早。张荷在附近的快捷酒店长租了客房,他们就到酒店房间里,继续探讨人生。
探讨人生的结果是:半夜赶地铁什么的那么辛苦,当然不去赶了。
第八十二章 想恋爱先申请
在客房等早餐送到的工夫,兰泽把书包里随身背着的大平板电脑掏出来了。那是他自己当助教的薪水攒的设备。薪水不多,一台好设备他攒了很久。
大学几年他养成了傲娇的坏习惯:肌肤相亲之后,不爱理人。
他故意的。明知道怎么能让女孩高兴,偏不那么干。就因为这样,他已经很久没有女朋友了。
拾掇整齐的张荷消失了一会,举着个大托盘重新出现了。托盘里装着早餐,满登登热腾腾的。她压根没等酒店送餐。
“呦,一大早研究啥呢?”张荷把托盘撂茶几上,凑过来看兰泽的电脑。
“呃……”扫那一眼她没看懂。
数学的任意一个分支,对于没有下过功夫研读过的人来说,都是天书。
不从头搞清楚来龙去脉,张荷就算学过数学专业也没用。
兰泽的人身管辖权,好不容易离开了理学院,到了生命科学学院。他正在读生物学博士,但是对他来说,扒数学专著就和军人把玩武器装备一样,是本能。
“看着玩的。”兰泽随口说。
“不打算做论文用?现在的数学,发展越来越高深了哈?”
绝大部分兰泽下功夫扒过的数学书都没什么用,这是真的。他闲着也是闲着,这也是真的。
生物学和数学之间的关系,十分复杂。早期生物学,会数数会测量就行;萌芽时代的生物遗传学,最多用到乘除法;超过算术范围的数学,对生物学基本上不起什么作用。后来,古人发现了细胞。又后来,化学掺和了进来。
于是,生物学成了交叉一切学科的伟大领域。在细胞内外的细密精微处,就算是量子力学也是生命的一部分。
于是,再复杂的数学工具,最终都能用到生物学上前提是,先把生物解析成化学,再把化学解析成物理。至于物理和数学这一对青梅竹马,它俩在近代科学技术史中,是共同成长起来的。
物理学的发展一直受限于两个限定条件,其一是测量手段,其二就是人类的脑洞。人类的测量技术在二十一世纪就已经达到了极限。之后物理系的发展只能靠脑洞,和利用测量手段想办法验证脑洞了。而脑洞的严谨表达形式,只能是数学。
数学的发展,就是人类脑洞能力的发展。不知不觉见,已把物理学甩在身后,一骑绝尘。
张荷自顾自吃早饭,并没有喊兰泽一起吃的意思。但是她时不时小声吸溜~吸溜~,不知道在吸溜什么。兰泽忍不住走神,听她吃饭听得越久,越觉得饥火难耐。于是兰泽放弃啃数学专著,窜到茶几前。
张荷学姐早上吃得很清淡。主要内容是小米粥加煮鸡蛋。配上酒店现拌的新鲜什锦小菜,其中一眼能看出来的有芹菜和胡萝卜丝。托盘上除了另一份粥和鸡蛋,还有几个馒头。馒头她压根没动过。
早餐如此寒酸,挑食的兰泽当然很失望了。但是他饿极了,也可以吃一点。
而且原因不明的是,粥喝起来格外顺口。小菜夹在馒头里,其实味道也还不错,脆脆的。
“对了,小朋友”学姐发话了。
兰泽刚想抗议“我不叫小朋友”,学姐的问题来了:
“你有女朋友吗?”
“你看呢?”
“如果是昨天,我还不认识你,肯定觉得你小屁孩不可能有女朋友。但是今天嘛,我猜不出来。”
学姐的表情有几分严肃,还有几分烦恼,既不温柔也不愉快。看上去,还莫名有几分熟悉。从头天晚上遇见开始,兰泽就发现这学姐的一举一动他熟悉到不行他好哥们都这德性,难得一本正经也透着几分不正经。
“我现在没女朋友。”学弟干脆地回答。
“我们纪律严,干点嘛都要打报告。谈恋爱要先打报告上去,然后还得等公文回复批准,你信吗?”
“这样啊。”
“吃颗糖、喝杯水都要事后书面汇报。”
联合体的纪律真是诡异。
“所以,要怎样?”兰泽问。
“想不想一起打个恋爱报告玩?”张荷学姐放下筷子,认真地问他。“我得问过你,才知道用不用打报告。”
“好啊。”
“啊?”
“我也有阵子没交女朋友了。”
张荷看看他,“嗤”地笑出来。“你知道我的工作是什么样吗?”
“不知道。”兰泽干脆地回答。
兰泽也吃完早饭后,张大学姐把餐具扔到回收口就不管了。
她在茶几上投影出ht联合体内部人员专用的恋爱报知书。一页正文,附了两页表格。涉及到兰泽个人信息的表格他自己填。大学姐全程指导,指出他用词不合适的地方,现场改正。胡乱填完,提交还没有五分钟,批准通过了。
这份奇葩报告,没有什么实际约束力。大学姐给兰泽看了收到的批准信息,兰泽觉得好笑。这样就成为ht官方认可的恋爱关系了?
张大学姐这个女朋友相当省心。
凡是让他心烦的特质统统没有。一点也不粘人。
确切地说,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张荷会突然消失好几个月,然后再突然出现个几天,然后再突然消失个大半年。
更省心的是,因为男朋友主动联系她十有**是联系不上的,一向都是荷花大姐主动找他。
除了超级省心之外,兰泽还发现,大学姐是个非常好玩的人。除了喊他出来一起吃喝玩乐她买单之外姐的理由是:“我是工作的人了,你就一吃民政学补的小男生,有啥好犟的。”俩人能一起玩的东西也比较多。
比如说,在虚拟实境玩真人格斗,学姐也是一把好手。虽然是调了大倍率的。别的事情都不算,光是可以一起打架这条,她就是兰泽梦寐以求的女友了。彼此的共同话题也莫名其妙的多。大概因为都学过数学专业吧?
最大的缺点和最大的优点是一样的。张荷作为ht联合体的地外人员,动不动就玩消失,一消失大半年,其实不是一般地坑。偶尔远程联系上的时候,张大学姐倒是这么说过来着:“你不用等着我,没事也可以逗逗漂亮小丫头嘛。”
兰泽压根没考虑过义正辞严地拒绝。
“好啊好啊。等我忙完这阵研究一下。”
“切~”那时候学姐回复,附带一个中指。
第八十三章 胸怀凌云志
在被荷花姐姐捡到之前,兰泽的人生是幻灭的。
年轻人都有过骄傲的时候。然而当梦想变成虚无,人生就必然走向绝望。
突变携带者的人生,早已被规划好了。出生-生孩子-死亡,平淡无波。其中并没有“大鹏扶摇九万里,直上云霄裂虚空”的选项。人生意义,就在于传播“重大有价值突变”;具体做法,就是多生孩子。
对于男人来说,这很容易。只要定期体检捐精,收到系统的自动配对通知时,全部同意就行。
不工作也不要紧。
突变携带者的社会福利保障,比一般人多一点。比方说,失业时收到的“食物专用救济券”金额比别人多50%,可以用来增加营养。
这是猪一样的人生。
兰泽很小的就知道自己有“重大有价值突变”,只是从来没有细想过。
对于小孩子来说,任何一点稀罕玩意,都可以拿来炫耀。如果被别人羡慕,那就足以自豪了。
特别长的名字,白化病人的金发,都和少见的玩具一样,让人喜欢得不行。至于突变,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也享有了同样的待遇。何况,兰泽从来就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在伙伴们眼里,他身上一切都闪着金光。
所以,他狂妄自大,傲气冲天。
那时候,卫妖精还没有从南美洲的流放地(或者说,留学地)回国。那时候,兰泽还有个好看的女朋友,号称工学院院花。他爱死那把娇滴滴的声音了,啼鸣悠扬婉转,令人心醉神迷。
“咔擦”一声,一切都变了。
“咔擦”是一棵树折断的声音。他怨气太大,一拳捶断了一棵路边的树。之后又踹了几脚,连根都踹坏了。
于是被校方发配种树。
他在校园里陆陆续续地种了满一个月的树:每个周末两次,一次干两个小时的活;三十次才能算作一个月。也就是需要十五个周末。一个月才只有四周多,所以加起来,他在学校里种了能有三个半月的树。
这活倒是不难。领了工具,按步骤操作就行:挖坑,放树苗,埋土,浇水;搭支架,浇水;修枝条,掸药,浇水;注射营养液,浇水。不知道哪天该干嘛,就查一下学校发到他手环上的操作规程日历。有日历全程指导,操作起来都很简单,全是体力活。
种这些树令他浑身难受。这是惩罚,何谈自愿。
捶树之前,他怨气冲天。
为什么对无辜的树撒疯?他能说是年轻人比较狂妄吗?
那棵被害的树,他记得是路边的一棵香樟。木质比较硬。不算高大,最多十公分粗。开始那一拳他把树干捶断之后,他憋着的一口气也就泄了。但他怨气没散,对着树干剩下的半截踹了好几脚,直到树断了根,整段的树干从土里跳了出来。
如果植物有思想,香樟一定冤屈。
他不是植物。他觉得怨。
直到今天,兰泽依然觉得自己冤得很。但看在那棵无辜牺牲的香樟树份上他也只能承认,他能活着就算不错了。
人活着,还能拥有生命这件无价之宝。
兰泽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注定是要上天的。还没离开地面,只是时候未到。
他的大学城,在体育总馆里,有ht联合体和神州空军分别放置的专业级航行模拟器。都是体积巨大的专业级设备。
联合体的模拟器更好玩一些。因为会有地外各种环境的模拟,包括不同引力和大气情况下的星球轨道、地表或者洋面;可以选用液体驾驶舱,还可以用多人模式。这些模拟器很受大学生欢迎大玩具嘛。
但因为模拟器比较逼真,本身具有一定危险性,所以身体素质评级在“优”的学生才能预约到高级别模拟器。
一般人进模拟器,转几圈就晕了。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这很正常。受到模拟器内撕扯和负压的影响,在人体失能的情况下,受伤也有可能。
兰泽的身体素质,底子相当不错。力量优,耐力优,爆发力优。还有一项神经反应速度是带星的“极★优”,只有0.0776秒,比平均水平能快一倍。他爸兰老爷子快不快他不知道,反正从小他打架没碰见过比他反应快的人。没有哪个小孩躲得过他的拳脚。
如果他家老爷子反应也快的话,兰泽觉得,这就可能和遗传下来的基因有关系。然而,老爷子的“重大有价值突变”好像不是这个。
年纪小的时候,老爷子遗传给他的突变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一直没搞清楚。那时候一切好的、坏的,凡是他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都可以和突变沾边。后来他脑子好用了,学习不再落后,渐渐也有了智慧,于是知道,这个突变,只是能使人更健康而已。比如说,皮肤好。
他在心智方面,并没有身体素质这么拔尖。但也算得上学生中的凤毛麟角。空间推理极优满分。关键他还反应特别快。创造力优。逻辑推理优。艺术敏感,审美能力,同情能力……算了,这些东西还是不要提了。
他在大学一二年级的时候,有空就去体育总馆玩模拟器。很快就能上手挑战高难度的恶劣背景环境、航天器事故处理、无地图蛮荒探索……次次结束的评语都是:
太空是你的舞台,年轻人,来起舞吧。
他这样的天赋素质,根本就是为地外空间而生的嘛。
ht联合体和神州空军,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工作人员来大学招新。大学城体育总馆里的专业级模拟器,用途就是用来收集适合上天的学生数据。学生们上模拟器都是实名。从兴趣和能力两个方面,ht联合体和神州空军利用模拟器,对大学生们进行了初选。
兰泽在体育总馆总能玩得开心。某天,他从模拟器的单人体感舱一出来,就被老师模样的陌生人拦住了。那人看上去特别高兴。
“兰泽同学,想不想上手真飞行器?”
那还用说嘛。但是,兰泽同学是骄傲又矜持的。
“老师,你是代表哪个单位?”
如果是空军的话,说实话,兰同学不太想去。他们的活动范围,基本上只围绕着地球,向外最远不超过小行星带。其中的本土卫戍部队,更是只在地表的大气层内外活动。
第八十四章 身无登天梯
“我给你发送报名入口,你自己看看。这样好吗?”
兰泽勉为其难地点了头。老师刷了兰泽的手环,发给他一个推荐职业的入口。虽然是空军,但是新建编号召人,主要执行金星至水星之间的护卫和清理任务,看上去不太讨厌。
可是,在兰泽眼前,职位详情的入口是失效的。
“兰泽同学,看到了吗?”老师比他兴奋。
“……看到了什么?”
“你先看示范中队的组织结构!”
“老师,”兰泽叹了口气,他把自己手环的投影打开,“入口我进不去。”
“呃?你别随便公开信息呀……哎?怎么回事?我这里都能看到……”
俩人站在体育总馆的大厅里,模拟器附近的地方,人来人往之间。俩人耗了好一会儿,完全不明白系统出了什么幺蛾子。
“同学,不好意思。我先找同事问一下是怎么回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弄好了我喊你!”
兰泽杵在大厅,等着那位老师在自己手环上独自折腾。过了一会儿,老师发了空军的另一个报名入口给兰泽。
兰泽看到的这个报名入口上,没有推荐职位。入口是有效的,但要先报名,才能进入。
“兰泽同学,你现在不满二十岁,那个入口用不了。从这里直接报名进去,在选好职位提交之前,是可以随时撤销报名的。”
虽然觉得有点坑,兰泽手贱还是报了名。
进入首先看到的就是职位列表。但是,所有职位全部都是灰色失效状态的。太特么坑了。
“我进来了。”兰泽面无表情地说。
“我看见你了。咦?”
……老师一阵沉默。
“对不起,兰泽。”老师有点消沉。“你取消报名吧。啊,不,我来取消好了。真的挺抱歉的。”
老师抬头一笑。除了不好意思,兰泽分明看出了几分皮笑肉不笑。
“怎么回事,你是老师?你玩我呢,是吧?”
“怎么说话呢这孩子……”
兰泽冷漠地上前一步,老师谨慎地退后了一步。
一步之间,兰泽冷静了一点。
他转身离开了体育总馆。走到路上,他顺手捶了路边的一棵香樟树。此树的残骸说明了,它死得何其惨烈。
当天晚些时候,兰泽被本系的训导老师召唤并训话。
这位老师的翘胡子细细的,没有几根,却修剪得很有型。偏偏脑袋有点胖。反正学生私下里都管他叫鲶鱼。
大鲶鱼训话的主题是:别人都不这么干,你怎么就特殊,手非得那么欠?具体说来就是别人,捶树的并不是没有,有谁非把小树捶断的吗?
兰泽通过对自己人生各阶段训导老师的接触和观察,发现每位训导,爱谈的话题都不一样。
这一位特别爱说“别人”,偏爱从“别人”这个话题切入分析具体问题。
但这次,大鲶鱼老师恐怕说对了。
他还真特殊。
被罚在校园里种树和护理树木的三个多月里,陆陆续续有不少朋友签约。
本来谁和哪签约,这都是个人私事。签了约的人,照常在大学受教育,充其量在选修专业课时,考虑到未来的职业发展,会听从签约单位的建议而有所偏向。他们那些人,少则一两年、多则三四年之后,才会接受正式的适应性培训。
在正常情况下,是根本看不出来谁签过约的。但架不住老有人来问他兰泽:
“你以后去哪?”
兰泽当然要故作神秘,回报以反问:
“你呢?以后去哪?”
让他感觉难受的是,经常玩模拟器的一拨人,差不多都被来大学招新的老师单独约谈而后签约了。
玩的水平很菜的几个,居然也被联合体当宝一样认领了,给了一大堆许诺并不是口头许诺,有合同为证。
有一天他实在忍不住,跑去学校招待所。找到联合体的人。
联合体在大学招新的工作人员,也是属于教育系统的老师,不固定在某一所大学,而是各学校轮流跑。吃住都在大学,就近住在学校招待所。
兰泽既然已经主动找来了,面对招新老师时,也就没什么好含蓄的了。
兰泽做过自我介绍之后,招新老师点点头,“我知道你。”
“那么,”既然如此,兰泽厚着脸皮提问了,“为什么你们不要我呢?”
“你应该有突变的吧?上天,对你来说风险太大了。”
兰泽沉默了一会。“这么说来……不是因为因为年龄的问题?”
“不是。年龄小一点,可塑性强,其实还是有利条件。但是,我们要不了你。你的突变应该是保护等级比较高的吧?就算我硬拿合同出来,也自动处于失效状态。”
“是这样吗?”兰泽不敢相信。
“嗯。我觉得特别可惜。每次查看模拟器的数据,你都在榜单上遥遥领先;还创造了好几项记录,新环境的适应效率太厉害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点非分之想都不能有。你的档案早已经被民政部门锁死在地面了。像我们这些天空单位,只能在几十年以后指望你的儿孙辈加入了。”
老师话说的很轻松。兰泽心情却更加沉重。
“这么说来,我这辈子不用考虑上天了?”兰泽自嘲道。
“也不尽然。”老师说,“到了退休年龄,据说就没有限制了。到时候,来我们联合体的话,说不定有更好的机会。人生的机遇说不定哪一天就来了。”
兰泽没开口,却一脸的:你是在玩我吗?
老师赶紧改口,“好吧好吧,不扯那么远的事情。你现在还没成年,正好趁此机会多玩玩。有些事,年满20以后,可能就干不了了。”
联合体的招新老师客气地把他送出来。兰泽目光远大,满腹心事都在纠结这一辈子的整体状态,所以根本没在意20岁前后会有什么不一样。
他说服自己心平气和的理由是:人类没上天,也活了几百万年了;人类历史的绝大部分是在地面上。是金子总有发光的一天,在地面上继续努力吧。
后来的兰胖子绝对不会拿全人类如何如何说服自己。能说服他地面好的理由,如今只有:好吃的东西多。所以,地面是真正好。
事实证明,整体要在意,细节也不能忽视。
第八十五章 20岁生日
兰泽早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人生价值就是多多生儿育女、多多留下子孙后代。
他出生时,他家老爷子已经六十岁了。老爷子已经是老人了。
兰泽作为重大“有价值突变”的携带者,除了有老爷子这份原版,他自己还没有留下任何备份。
他已经接近了育龄,在有足够数量的子女出生并且长大成人之前,一切危险与机会并存的职业都对他关闭。
这一点,他能够理解。
只是,他还尚未明白,这份“人生价值”的严重和紧迫程度。
直到奇怪的二十岁。
那天碰巧是个周末。他的种树工作,早在前几周就已经完成,所以周末恢复了自由。
从一大早就不对劲。
校园很大。校内的班车是走固定环形路线的。
他等来了班车,却怎么也刷不开车门。
后面来的同学,刷开了车门。他跟了上去。无人驾驶的班车敞开着门,不停地发出“嘀嘀嘀嘀嘀~”
他试着从门口退出去。
刚回到地面,门“嚓-”地关闭。
车,走了。
那天,他走去了体育总馆。直线距离三公里,走路半小时也到了。
模拟器是他提前预约过的。顺利上机之后,他惊讶的发现,ht联合体的模拟器上,大部分项目都不能进入了。
和同学换了机器,再次进入系统,依然如此。ht联合体的模拟器上,大部分项目他不能进入,少部分可以进入的项目,只是基础训练和无聊的新手练习。
他调用诊断包找了半天原因,最后找到了一句隐藏的提示语:
此项目过于逼真,系统认为造成的心理压力对人体存在重大风险。
同一句提示语,每个项目里都有。
神州空军的模拟器他也试了一下。倒是可以正常进入项目。但是所有项目,都自动降低了仿真强度。
这样一来,毫无强度的专业级模拟器,就真的沦为了玩具。
回去的路上,兰泽依然上不去校内的班车。
他只好绕道附近哲学系的科技史博物馆。打印了一架古董风格自行车,骑车回去。科技史馆平时的一大卖点,就是现场打印各种老玩具,学哥学姐们靠这个逗学弟学妹们玩。
骑在半路上,手腕上有呼叫,兰泽停在路边,接通了。
是妈妈:“小泽,今天想不想庆祝一下生日啊?”
说实在的,并不想。
“妈”兰泽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哎~”妈妈好像特别高兴。“乖孩子,等你来。哥哥在你宿舍等你呢。”
“不,妈……”兰泽想说,你听错了,我并不想,但不知为啥没有出口,“算了,我这就回宿舍。”
这一天过得十分闹腾。
哥哥的黑色座驾,在宿舍区就迎面而来。把他带上了。把自行车也扔进了车里大概是当成他的玩具了吧?
兰泽妈妈找的聚会地点,是在一片山坡上。在一个大凉亭里吃自助餐。
妈妈和老爷子都在。人不少。除了家里人,兰泽只能判断出某个姑娘貌似哥哥的女朋友。因为他俩老往一块凑。
在场的那些人里,年轻人占一多半,可是兰泽大部分都不认识。他妈白老师,全程不停地和年轻人说话,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
另外一些年纪大的,全是老爷子的老同事。老爷子挨个给他介绍了一圈。长得像老头子的,他都要喊叔;少数几个长得像叔叔伯伯的,他都得喊哥。
老头子们看上去比年轻人还闹腾,排队和兰老爷子掰腕子。
所以,兰泽眼前就出现了一文一武俩队伍。
文队以白老师为首,没完没了地说话。武队以老爷子为核心,花样可就多了。
他家老爷子那年八十岁刚过。带着一帮老小孩,掰腕子的掰腕子,剩下的那些老头子,在山坡上撒欢、生火、起哄、摔跟头,年轻人都摁不住这些老妖怪。
天黑了,聚会才散。
哥哥把兰泽原路送回大学宿舍。
上车前,兰泽多嘴了一句:“你不送女朋友送我?”
“没事,”哥哥志得意满。“她自己会回去。再说,有妈安排呢。”
“你谈朋友关妈什么事?”
“嘿嘿嘿……那不是给她找儿媳妇嘛?”
听到回答,他就知道瞎操心了十有**没戏。
果不其然,后来他和张荷大学姐都结婚了,他哥三十多岁还单着。大十岁有个屁用。
哥哥把他放到宿舍楼下。又细心地把自行车也拎出来,还给他。
等到兰泽躺到宿舍的床上,白天乱七八糟的不痛快,沉淀了下来。他终于有时间来查看一下和突变携带者有关的规章制度。
他锁了房间门。没脱衣服就上了床。脸对着天花板,开启了手环的投影功能。
这个二十岁生日,过得十分烂糟。
本来这应该是平凡无奇的一天。和日常生活中的每一天一样。就像以前那样,每一年每一岁的分界线,都悄无声息地溜走,让他自己都注意不到年龄的增长。
但这一整天的不痛快,都在提醒他:年满20岁,正式成为对自己、对社会负责任的成年人,好像有点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身为受到标准化学校教育的少年,兰泽从来不排斥责任。
然而,负什么样的责任,他希望能挑一挑;怎么负那些责任,他也希望能好好斟酌一下。
大学,也还是学校。离正式独立,其实还有段距离。但现在看来,某种不可名状的责任,已经一声不吭地兜头而来了?
兰泽躺着,胡乱查询和突变携带者有关的规章制度。心里烦,查询也乱七八糟。
他查到的,和突变携带者有关的规章,主要有三个方面:法律、行政命令、本校规定。
法律很简单。
法律条文中,根本没有任何一条提到过“突变携带者”。司法解释中,提到的也不多。
基本可以总结为一句话:突变携带者的人权,和其他人一样。
选举权、被选举权、生育权、工作权……,犯罪了也一样判刑。寥寥无几的判例,提示了人与人之间,还是存在一丁点细微的不同:该判死刑的某个罪大恶极的突变携带者,被判处了终身监禁。像养猪一样养到死。
第八十六章 20岁陷入泥沼
行政命令,是民政部门发布的。有关条文特别多,规定得特别细。
兰泽草草浏览之下,发现了为啥他早上不能坐校内通勤车的原因无人驾驶校车的安全等级不够。
安全等级的评定,另有一套复杂的规则。大体上和时速、车辆使用年限、维修保养情况、操作者的有无、水平这些因素全都相关。
在这堆行政命令的绑定下,他的麻烦大了。
有关职业和福利的长篇大论,他暂时懒得看。先浏览的,是交通方面的规定。
大部分交通工具他算是坐不了了。飞机这辈子差不多算告别了;除非是高安全等级的客用飞机,配最高级别的飞行员。他谁呀?还特意配个专机?
陆上交通工具方面,时速200km~800km的差不多只有地铁可以坐。跨大洲,以三马赫以上超音速运行的飞铁,这辈子算是告别了。时速20km~200km范围,他有高安全等级的智能客用车和城市大型公交系统可以选择。
至于时速20公里以下的交通工具,他倒是可以随便用但这类陆上交通工具,到底能有什么用?
水面以上和以下的舰船乘用规定细则也有一堆。
就连公共海滨,也不再对他开放。除非身边有高级别的救生员陪着。
对于专门不许他干这干那的规定,其实兰泽有一项很棒的本能:
看见条条框框,他就不由自主地思考如何规避。
不能去公共海滨的限制,绕过去其实很简单:可以游野泳嘛。
但要是这么玩的话,总觉得……有几分幼稚。成年人,这样胡来不好。
本校和突变携带者有关的一切内容,他读得倒是挺仔细的。
校内的存在,大体上和民政部的行政命令互相拆台。
比方说,校内有几条实验真空轨,是工学院的人一百多年前建好的。
除了线路偏了一点,车站都在工学院的室内,入口设置隐秘对外人不大友好,只适合工学院师生的日常移动之外,没别的毛病。
他以前也偶尔坐过。
但就是这几条轨道线,正式运行快满一百年,从来也没申请过安全评定!
所以,这几条路线的安全等级,被民政部默认为“高危”!
至于校内通勤班车。倒是有几辆通过安全等级评定的。也就是说,大部分通勤车,根本不管安全评级那一套。
为什么学校要这么干,兰泽好奇之下胡乱浏览,倒是也找到了答案。
每年总有学生拿校内的无人通勤车实践自己的想法包括但不限于工学院的才子们。
这些想法嘛,有的是设计方面的。实践中狗屁不通的设计,在学校车场搞车辆维护的师傅们,还给你折腾回去。好用的设计就留下了,还在车内留下一张贴纸:某某、某某和某某某,某年月日对本车作了什么改进,诸如此类。
贴纸这种东西,时间长了,坏了褪色了都很正常。大学是铁打的营盘、流水价学生,贴纸只是当时用来显摆的。学生离校多年以后,档案里记载有这点小事,也就不用惦记当年贴纸之勇了。
还有些学生热爱艺术,给通勤车内外加装饰。小部分装饰设计挺正常。但大部分设计是胡来的。
时不时会有一些特殊装饰物出现在车身上。车在低速运行时性能影响微乎其微。速度高的话,装饰物搞不好就改变车身风阻,破坏运行稳定性。
这些被历届学生发挥过才干的校内通勤车,能正常通过安全评级才怪。
这些都属于“改装车”。哪怕学生做出的改进,是在安全方面也不行,与出厂的配置不符。更离谱的是,有的车变动不止一次,不止一项。
因此,全都被默认为“高危”。
反正今后也还要继续改着玩下去的。
在校内公共设施上面随便瞎参和,这特么也算是本校一项传统了。
校内的通勤车那么多,谁知道哪几辆是没动过的。只有没被动过的车辆,才保留有厂家原来做过的安全评级。
这样一来,兰泽只能彻底放弃通勤车了。
在这些没用的信息后面,兰泽忽然发现了一条奇特的规定:
虽然校内的各种班车,他简直是一种也用不了,但是呢,作为“重大有价值突变携带者”,他可以向校方申请一个高安全级别的专职司机。
唯一的困难是,好像自己必须有车。
呃,这条规章制定的时候,校领导脑子进水了吗?兰泽在枕头上晃了晃脑袋,理智恢复了一点,于是,他猜:这一条,很有可能是针对教职员工的吧?
出于对自己体能的信任,兰泽决定忘了专职司机这码事儿。
有自行车,还要啥司机?
自行车这玩意,正常时速总在20km以下。他只要自己别蹬得太着急,随便怎么用都是合法的。
一般同学在科技史馆,只是打印点儿小玩意儿。他打印出来的自行车,算是个大家伙。指望这玩意结实是不可能的。本来就是个玩具。
兰泽决定:等到自行车玩散架之后,校内移动靠自己跑步。
出汗有味儿怕啥?脸皮厚点,什么麻烦都没有。
真正有问题的集体活动。
很自然,他不可能再参加集体远足。高山与大海,以及路上的各种“不安全”的交通工具,都不再欢迎他的进入。
他不可能再和别人欣赏同一片天空,畅游同一片海。不可能和别人同进同出,嬉笑怒骂。
他的成年和别人不同。
年满20岁,兰泽的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空中楼阁陆续崩毁,人生的真相暴露了出来。这分明是一个巨坑。
所有别人都需要学会:担负社会责任,承受人生风险。
他也要承担社会责任,却必须保护自己。
随着成年,他失去的是作死的权利。别说跳四楼了,从一楼窗户往外蹦,估计都能被当成“高风险行为”。
未成年人自由成长的代价是死亡指标。从0岁到20岁,总死亡率允许在5‰以下;平均下来,每年每四千个未成年人中,可以有一个死去。
而成年人是没有死亡指标的。所以他必须被保护起来。
身为“重大有价值突变”的携带者,这辈子再也用不着努力了因为人生方向已经确定了。天赋再适合上天也不可能上天,只能留在地面生孩子。
这就是为啥兰泽感觉浑身难受。
混吃等死,还不如直接去死来得痛快。
第八十七章 20岁孤独无依
自从兰泽被学校罚种树,他心情一直不好。每周两次,每次虽然只要干两个小时的活,但从领工具,到校园内指定地点干活伺候植物,再到回去还工具,如果把路上的时间也都算上的话,每次总有半天的时间消耗在植物上了。
从冬到春,倒是种树的好时节。种了一季的树之后,兰泽觉得自己已经被学校训练成了养护树木的一把好手。
大量时间用来陪伴植物,陪女朋友的时间自然就少了。
玩模拟器倒是没受到什么影响。这是因为,玩模拟器比陪女朋友更重要。本来模拟器他是从早上玩到下午,晚上和院花俩人一起吃饭闲逛瞎玩。多了种树这件事之后,玩模拟器就安排成从下午玩到晚上。女朋友嘛,只是用来消磨时间的。
一个人的时间是有限的。
兰泽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告诉他,模拟器才是他需要钻研的对象,没必要在女人身上花时间。
所以女朋友和他吵架了。他懒得吵,没心情吵也不行,人家远程找他吵架。声音好听的院花小姐姐,用刺耳的脏话在他手环里没完没了地骂他,之后他就更烦了。
兰泽知道怎么能让女朋友消停下来。他懒得去做。
他自己心情糟得一塌糊涂,根本不想去讨好漂亮妞。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发现自己的耐心越来越差。对女孩子一分钟都不想哄。这和女孩子的长相没关系。而是和人性有关。
他的年龄在增长,他接触到的女孩子年龄同样也在增长。可是那些女孩,懂事程度一点没变过,就好像女人懂不懂事和年龄一点关系都没有。哄不懂事的小女生、大女生都是很烦的事情。
动物在求偶期,雄性动物为了获得繁衍的机会,会做出平时根本不做的努力。比如打架展示肌肉。再比如对目标雌性伏低做小。雄蜘蛛还会送礼物呢。雄老虎也会忍着暴脾气,母老虎发飙,躲着就行了。完成生殖使命才是真格的。
所以兰泽认定了,如果他拉下身段哄着女朋友,那他就是被下半身控制的畜生。
校园里那些大胆献花、献歌、下跪、送礼物的小情侣,男孩子处处哄着照顾女生的完美柔情,全特么是兽性的证明。
那些分不清求偶状态和平常状态的笨蛋女生,根本也是在原始兽性的控制之下。自然界中的雌性动物,在生殖冲动驱使之下,就是喜欢要求一些不可能持久的事情。
不同性别之间的承诺、誓言与奋不顾身,都只是原始兽性,是生殖冲动,是荷尔蒙。冷静下来,就该后悔了。
只要摆脱了求偶期的影响,男生还是和同性别的兄弟们在一起更愉快。
兰泽被娇滴滴的女朋友烦的要死。用手环听了好长时间,都是院花小姐姐长篇大论的脏话,他就想打人。打女人不大好,再说远程他也打不着。于是他把院花小姐姐屏蔽了。
这下捅了马蜂窝。
第二天上午上课时间,院花连课都不上了,专程跑到他的教室,当着老师的面把他揪出了教室,继续找他吵架。
兰泽出于不打女人的克制。就是一言不发看着她。
于是院花小姐姐越骂越激烈。
后来的实践证明,改正错误于事无补,解除了屏蔽只是让小姐姐骂得更方便了;肌肤相亲什么的,也无助于把泼妇变回萌妹子。
因为兰泽会在浴室五分钟之内收拾好自己,然后干净利索地走人。
然后院花就拼命呼叫他,用手环追着他骂。
忍无可忍之下,兰泽开始反击。虽然他的语言反击,数量有所不足,但威力巨大。院花小姐姐每次都一边大哭着一边继续骂他到结束。
兰泽种树的惩罚还没结束,女朋友先没有了。这种结果,应该是很合理的。
他们分手前后,一直有愣头青为小姐姐鸣不平,老是有人拦路找他打架。
这种时候,兰泽一般是躲着。有校规校纪管着呢。他也不想和不相干的人有什么牵扯。有那么一两次,人家的巴掌都快呼他脸上了,他愣是闪开了。
于是小姐姐骂他怂。
那时候兰泽对贯耳魔音已经麻木了。只能假装虚心承认:“你骂的对。学校里这么多人,你怎么就看中一怂货?”然后,激起更激烈的回响。
后来,那些常玩模拟器的朋友们,终于把他孤零零地丢在了地面上。兰泽这才发现,他是真的怂。模拟器不该是他的玩具。
满20岁之后,他再也没有勇气去体育总馆玩模拟器。那些大玩具专门针对他降低了难度,也变得毫无乐趣。
躲着那帮人的结果就是,他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本来并不孤僻,却变得不再合群。
没有艳光照人的女朋友,也没有志同道合的好兄弟。宿舍、食堂、教室三点一线。
他倒是有心再泡个妹子,但是20岁以后交通不便。而且,和女孩子打交道的话,怎么能不培养感情呢?花大把时间用来培养感情,兰泽觉得委屈自己;一点都不培养感情,兰泽又觉得对不起人家。好长一段时间,他懒得和任何女孩子打任何交道;拒绝勉强自己去讨好小女生。
于是,能和他在一起说话聊天的,就只剩下同起居室的室友们。大家各有各的卧室,各有各的学业,各有各的乐趣,各有各的生活节奏。起居室不过是把一堆路人集中在了一起。
好在,在未成年人学校里,当年和他同级的那拨人,也同样年满20岁了。有些人,当年玩得挺熟的。他们也到该上大学的年纪了。卫妖精终于也快留学回来了。
兰泽一直等着入学季,和他们见面。
但在那之前,他还要独自奋斗。
既然这辈子也不能上天,乖乖上课就成了兰泽唯一的选择。
体育总馆的模拟器里,还留着他的几项记录。他已经没有机会刷新记录了,只能留给后来的学生。对于一个没法上天的人来说,那些记录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能用来装bi。以不世出神秘隐居高手的身份,俯瞰众生,总是令人心旷神怡的。
以前,天天想着上天的时候,专业课对他来说不重要。但既然只能留在地面上,专业课就变成了要命的东西。他倒不是不努力。天空部门招收新人,学业成绩也是关键因素。
问题在于,他从来没考虑过专业方向。
第八十八章 20岁寻找方向
20岁,寻找方向
在应用数学系下面,有几个大的分支,每个分支下面又有若干小的方向。
兰泽是应用数学系的。但他从来没考虑过专业方向的问题。因为,所有的分支方向,看上去都不吸引人,都没有上天好。
这些方向都不是一般地难学。全都很难的话,怎么选择就无所谓了。
作为两眼一抹黑的选择困难症患者,兰泽选课是以学分多少为标准的。
这样不但不用考虑专业方向的问题,还可以带着闪亮的累积学分进入天空单位。
很可惜,上天就是个笑话。
所以等他回过头来,再看自己的选课表时,感觉欲哭无泪了。因为毫无计划,他的专业课与专业课之间,跨度非常之大。
再添几门课上去,他就可以搞清楚本系专业的所有分支方向了。于是他自暴自弃地又选了几门。
正式的开课时间早就过去了,有的课都快上完了。他只能看录制好的存量课赶进度。不过,赶进度他擅长。
在20岁开始之后的日子里,兰泽没有伙伴,没有女朋友。他把精神花在了专业课上,结果就是很快搞清楚了本系专业的全部分支。
他上的课里有几门是选修。是搞前沿的老师亲自带的小班研讨课。
兰泽没有校车坐。他慢腾腾地骑着自行车去参加课堂讨论,认真写学业报告和课程论文。
没有女朋友喋喋不休的日子很清静。兰泽在课后还爬了一些期刊,啃了几摞专著,攒了一堆笔记。
成绩是喜人的。在对应用数学的所有分支有了充分了解之后,他成功地发现:他对所有分支方向都没有天赋。
把所有方向的专业课学一遍,别人一般不这么干。如果有人这么干了,一定是有大毅力者,是标准的学霸。
兰泽不这么看。他觉得自己是缺心眼。
当然了,如果还有别的同学在深思熟虑后,也照他这么选课。兰泽一定竖大拇指。因为,一般人不可能有他这么傻。
既然他对数学的所有分支都没天赋,放弃,按理说,是个好选择。
连上天这么美好的事情都可以放弃,世界上还有什么不能放弃的呢?
麻烦的是,想离开数学系并不容易。
理学院每年新入学的人数并不少,之后学生一年比一年少。
几乎人人都想转系离开。
有两类人是想转系也走不了的。
绩点太差的,转系也没人要。这些人没有念书的天分,上大学就是为了让人生完整的;学术评定十个人有九个半都通不过,能踏踏实实地考个合适的操作类资格证书,以“尚可”的评级毕业,好好找一个也算尚可的工作,就谢天谢地了。之后的人生可以过得毫无波澜,清澈见底。
还有一类人也走不了。他们的成绩可能不错,也可能看上去一般,但都有一个共同点:老师认为你有天分。这类人,系里和院里是舍不得放走的。
理学院自古以来人丁单薄,理科教育却是基础研究的基础。基础研究对于人类未来关系重大。
所以为了生源质量,各大学也都出过不少狠招。
本校的招数就是,智测结构中表现出数理优势的新生,只要没有明确的其他专业倾向统统分配给理学院再说。
这也就是为什么,兰泽上大学之前的兴趣和能力,明明更接近于工科,却被发配到应用数学。仙女李碧如比他早一年上大学,她也是在理学院。她的物理化学专业,按常规属于化学系,在本校偏偏归属于物理系。
在本校的招生方式下,理学院固然得到了大批有天赋的年轻人,转系率也是高高飞起。
为了大部分学生的就业考虑,校方也鼓励理学院学生转系;大学生在理学院受几年严格的数理训练反正也没坏处,转系改学什么都有底气。但是,可以随便离开理学院的学生,并不包括院里看好的那些。理学院的目标就是为国家的基础研究大战略提供人才储备。现在人才好不容易挑出来了,你说想转系?开什么玩笑。
像兰泽这样的,本系的每个专业分支方向都亲身探测一下的傻瓜,一看就知道脑子缺弦。他不留下来继续搞数学研究,还有谁适合给基础研究大战略当苦力?
系里硬是不放,兰泽本来也是没办法的。但是有一天,本系一位老师找他谈话,给他提了个醒。那位老师是搞前沿的,姓胡,兰泽上过他的课。因为胡老师的研究方向做的人少,所以全世界这个方向的老师们远程组织了一个研究组,学生的课程论文也算他们的研究成果。如果是比较典型的作业也会被他们讨论来讨论去比如兰泽的小论文。一开始他还觉得羞羞的。后来,脸皮厚了,也就习惯了。兰泽旁观过他们的讨论,感觉比较闹腾+涨见识。
胡老师给他的建议是:“你胡思乱想什么,转什么系呀?跟我做研究吧。再攒几篇论文,我们就可以结集了。”
对于“跟我做研究”五个字兰泽很不理解。
胡老师指点道:“你去系里申请读博啊。你的选课表我刚看过,学分够本科毕业好几轮了,现在就差毕业论文。你课程论文不是写了好几篇吗?随便哪一篇提交上去都够毕业了。”
“课程论文也可以?”兰泽心虚不已。
“别的课不好说,我的课肯定没问题。我那是研究生课呀,小朋友。”
貌似兰泽选修的小班研讨课,全都是研究生课。好奇心是人类胡来的最大动力,没有之一。
经过冷静的思考,兰泽开始在各个学院各个系,串实验室玩。
那阵子他的自行车还没坏。
自行车在路上散架的那天,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生物力学实验室,从上到下每个人都特别有意思,实验室负责人老罗教授也明确说过,“你只要申请来我这,我看到了立刻确认下来,反悔机会都不给理学院那帮人。”最关键的是生物力学实验室在生命科学学院的主楼侧翼。这位置离宿舍区最近。走着来回不累。
混到生物力学实验室,成为在读博士生之后,兰泽曾经以为摆脱了应用数学。不,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理学院还在耍赖:就是就是就是不放人。
学籍转移,在教务处的学籍表上,理学院的院办公室确认一下本科学位发放,学籍就可以移交了。但理学院就是不确认。
他们不确认,生命科学学院和理学院都没损失。兰泽本人就麻烦了。
本科还没有毕业,他还算不上正式的博士生,也算不上生命学院的人他依然还是数学系的本科生。
第八十九章 20岁进退两难
20岁,进退两难
这时候,他还不算是大三学生。大二的学期刚刚结束。
大学城里的毕业生们已经离校,新生还没有到来。好多同学悠哉游哉地四处跑出去,半是实习,半是度假。学校里比平时空旷得多。
他作为“受保护”的成年人,反正哪都别想去。
泡实验室其实也挺有意思的。特别是生命科学学院,好玩的东西数不胜数。
大一的时候,他们一帮熊孩子还去农学院的马场骑过马。本校生命科学学院下属的医学院很厉害的;下属的农学院压根不行,却攒了不少优良马种。历史的积累路线总是诡异的。
另一件奇葩的事情是,本校不靠海,生物力学实验室最爱做的却是各种海洋生物师兄师姐们每次去海边干正事之余,都带不少海鲜回来加餐。
他依然是理学院应用数学系的人,这并不影响选生命科学学院的课。理论上学生可以选修大学城范围内的一切课。文学院的学生,出于兴趣爱好,选修理发《[最新]流行发型的十三种手法》完全没问题。唯一限制选课的因素是前置课程有没有通过,学分有没有拿到。比方说,《电磁学》的前置课程中有一门是数学课《微积分学》(包括在高等数学课程中)。如果某位同学的《微积分学》学分没有拿到的话,《电磁学》这门课就与他/她无缘了。
兰泽觉得自己的数学基础十分牢靠,而生物基础远远不行和数学比肯定什么都不行。所以,他恶狠狠地选了不少生命科学学院的专业基础课。都是录好的存量课,老师有没有放假都可以照常学习。选的课也照常可以参加线上考试。考试通过,学分依然是实时发放到人。
但是,不对头的地方,终于还是出现了。
在生物力学实验室里混了几个星期后,老罗教授为兰泽向院里申请到了助教职位。开学以后兰泽就可以辅导本院新生的高等数学,挣点生活补贴了。
因为全校大部分新生都上高数,数学系的全部研究生加高年级本科生当助教都是不够用的。所以各院都自己安排基础课的助教。让兰泽来辅导新生的数学也算是人尽其用了。
然而,兰泽的手环界面死活选择不了职位。全实验室上下一起研究了半天,才发现:这小子还是理学院的本科生。
解铃还须系铃人嘛。他只好厚着脸皮回去找数学老师。
别人暂且不联系。先远程找提示他读博的胡老师。
“你还好意思骚扰我。”胡老师很不满。
“好意思,好意思。”
“你不是去生命学院了嘛?”
“我倒是申请了,生命学院也同意要我了。但是,你看我的身份信息。”
看到兰泽依然属于理学院的身份,胡老师沉吟了一会。
“太好了。回来吧。”
“怎么回?”
“坐校车啊。”胡老师理所当然地回答。
“老师我有突变,校车安全等级不够,我上不去。要不然我跑过去,直线距离七公里,大概半个多小时。”
“等一下,我给你找个司机。”
“我没车。”
“……好吧。等一下,我和司机一起去接你。”
胡老师带着兰泽到系里,做的事情很简单。申请读博。
“申请这个就能让我不是本科生了?”兰泽总觉得又要上当。
“当然了。你不毕业怎么读博?”胡老师理所当然地反问。
“可是……”兰泽弱弱地提出异议,“我想读的是生命学院那边……”
“你是我们培养出来的,凭什么让你给他们干活?那帮巫师想得太美了吧。”
“巫师?”
“生命学院不是巫师是什么?成天妄想创造生命,其实啥也造不出来。只会拿苍蝇腿儿、鱼眼珠子兑点耗子屎配药。细胞不分裂怎么办?配个药吧。细胞分裂太多了怎么办?配个药吧。耗子不吃饭怎么办?配药。耗子吃多了怎么办?配药。整天玩小动物,小动物乐意带他们玩吗?”胡老师眉飞色舞,很有思维层次上的优越感。
不过配药的事倒是真的那帮大巫师带小巫师用马蝇蛋白质配合大家鼠的肠道菌群代谢物开发新药来着。
“那我……”
“那你读两个吧,哈哈。”
理学院,包括其中的应用数学系,这帮人怨念深得很。而且很能算啊。
“那样……我跟谁?”看着胡老师,兰泽问出这个问题来。
“哈哈,别着急,等我们开个会。”
“会上抓个阄?”
“哪有这么不正经的。”胡老师笑骂。
事实上,后来理学院定导师真有这么不正经。
因为理学院的导师迟迟未定,生命学院那边早就先定下来过了,所以他的本科学位一发放,人就咔嚓一下,划归到生命科学学院去了。
但自由的代价就是,还留了一点小尾巴。
应数的几位老师不知道是抓阄的还是猜拳的,最后兰泽的导师定下来,是另一位他上过研讨课的大冯老师冯川,资格比胡老师老,名气也更响。问题是,大冯老师主要是搞基础数学研究的。基础数学也就是纯数学,基本上不管应用什么事儿。
理学院里和数学有关的系有两个。应用数学系和计算科学系。计算科学系主要是搞计算机算法的。
纯数学方面,老师少,学生也少。人丁凋零得厉害,没办法自立山门。所以,冯大师也是应数的人。
他的研讨课学分倒是给的很肥硕,前提是你得考核通过。
大冯老师照顾到兰泽是突变携带者,所以也就不要求读研期间经常见面了。
课业不多,每个星期抽一个下午,几个不同阶段的同学,和导师一起碰面开会讨论,天马行空地聊天,兰泽可以远程参加。
冯大师给他开了一大堆书目,要写读书笔记。好在里面有一半的书,他已经啃过了。
读书笔记什么的并不重要,导师反正也不看。冯大师只是借这个表达了:“这些书你应该看”的态度。
课业中真正重要的难点,对于兰泽来说是:
一个毫无天分的人,如何在一个他毫无创造力的领域混到毕业。
学位论文毕竟不是砖头,毫无亮点的学术垃圾创造出来也不容易。就算他和导师说,和应数的其他老师说这些顾虑,也是没用的。他们都直接甩过来一副“我很看好你”的眼神。
虽然在生物力学实验室那边,最终兰泽发现,也是要靠数学来扒微观力学模型,但到底难度是不一样的。
他心里暗自决定:数学系这边,逼急了,大不了不学了。直接放弃。
这一年新生大批入校时,兰泽正处于这种纠结加蛋疼的状态中。
第九十章 又是迎新季
理学院的应用数学系,兰泽的研究生导师刚刚定下来,还不到一个星期,整个大学城里,热闹的迎新开始了。
大学城相当大,占地面积好几百平方公里。学术各院占了中间一大片,技能各院占了周围更大的一片,依靠校车联系,倒显得相距不算太遥远。人口按季节波动。人数总在十几万到几十万之间。
学术各院共用一处大生活区。生活区里除了有大片宿舍楼,生活设施也一应俱全。光食堂下属的餐厅就有大小二十来处。
技能各院是和学术各院全然不同的存在,一个学院就是一个小的独立王国。
根据教育法规定,从幼儿园到大学的教育机构,必须给学生们提供户外的新鲜空气和自然采光,所以一概很少采用地下建筑。
正因如此,在大学城这片土地上,星罗棋布地散布着高低起伏的地表建筑。
大学城里虽然也有地下通道。但是几乎不用。只有工学院一百年前学生自建的实验地铁,依旧还在现在的学生手里当玩具,或者说正常运营着,算是大学城里少有的日常开放的地下构造。
迎新一开始,大学城里到处是气球、鲜花和横幅。
至少在一两个月内,校内总能看到疑似新人的脸这不能看外貌,主要看表情。一脸好奇东张西望的,满怀热情到处参观的,呼朋唤友大呼小叫的……总有各种各样明显不像老生的萌新。
大学城每年总有好多老生离开。
有人就业。有人到科研部门深造。有人去联合体接受岗前培训。有人去服兵役。
离开的人走得兴高采烈而又悄无声息。
新来的人数和离开的人数总是差不多持平的,但是每年新生的集中大规模入学都搞得轰轰烈烈。
年满二十岁的大学新生们,终于离开了集中住宿、作息时间严格的未成年人学校。大学阶段,没有定时熄灯,没有封闭式管理。起床、吃饭、睡觉,没有铃声提醒,一切要靠自己。新生们把这理解为一种自由,每个人都心情愉快,开始充满希望地放飞自我。
大学城的自由其实是用来放飞心灵的。有的人从一开始就会错了意,搞成了放飞躯体。结果就白白浪费了人生中最好的年华。
兰泽也刚满二十,他已经是个标准的老生了。如果不是胡老师提醒他可以申请读博,他这时候该是大三。他算是研究生新生,表面上也该是新生;实际上,都读到研究生了,也能算新生吗?
他看着他的同龄人们在大学城里东游西逛,各个喜不自胜。
从大学城毕业很容易,从大学城以优等毕业就不容易了。带着几本技能证书毕业,基本上天下没有什么地方不能去的。但想要职业生涯的高起点,优等、大量学分、高级技能等级证书,缺一不可。
进了大学,人生才刚刚开始呢。
兰泽从宿舍到食堂,再到生命科学学院,到处都能看到萌新,和欢迎萌新的老生们。
别的院系他看不到,生命科学学院的小广场上面,有高年级的学生在耍猴。
俩猴子,一个敲锣,一个作揖、翻跟头。
“瞧一瞧看一看嘞,我家大圣长得帅嘞!”
还有拿八哥摆摊测字的,解字的胖子面相憨厚,说起话来满嘴跑火车,“你看这个‘吉’字,两臂伸展,下方有口,看来同学你适合学‘动植物免疫’啊”。
头一回见到迎新这么有创意的,耍猴+遛鸟也可以用来糊弄萌新。理学院万万玩不出这种花样。
大学城里的大势就是一大波新生正在涌来。
顺应大势潮流,兰泽当年那所未成年人学校的同学会,也组织了迎新晚会。
这一届新生里,兰泽的老朋友可多了。当年一起混的那些哥们全来了。
他们入校之后,首先要忙各自的入学手续,然后适应环境。
大学太大,院系众多,技能各院各自都有生活区,学术各院共用的生活区地方又特别大;所以人进了大学城之后,自然就分散开了。而且,各人的学业时间表各不相同,就算在同一片生活区居住,想碰见也要靠运气。
同学会的迎新晚会当天,兰泽的实验室开会。小会结束后,兰泽是走着去的。到了举行活动的小广场,天都黑透了。
这一处小广场,位于大学城的中轴线上。靠近理学院,离他住的宿舍区有点远。
这一带白天的时候,人迹罕至。这主要是因为理学院的人都不爱出门,风景是很好的。广场本身倒不算太大,不过借着贯穿广场一侧的宽阔大路,来三五千人都能装得下。
广场周围地方开阔,晚上一帮新老学生在这热闹一下,倒也不至于扰民。
现场在放音乐,功率挺大。离老远都听得清清楚楚。舞会彩灯也打开了,晃得这一片有点魔幻。
小广场上的人成群结队聚在一起说笑,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借着夜色壮胆开始跳舞了。
远处路边上还能看见有长桌子和冰柜,那里灯火通明,好像提供饮料。
“弟兄们,你们在哪?”兰泽用手环问了这一句,顺手在会场范围内公开了自己的位置信息。
算起来,他们那所未成年人学校,一年能有一千多学生毕业,就近都进同一座大学城。手环的地图上面,会场这一带满满当当地挤满了公开了位置信息的人头,人头上面还有密擦擦的一层浅色人名浮动,随着人头的移动而移动,好像一片随风飘动的云。看着地图没法一目了然地找人,直接搜人名可能更快一点。
兰泽关了手环显示,看着面前的小广场。似曾相识的同学在他身前来来往往。他没上去招呼人家,因为以前没什么交情。
几个眼熟的女孩子手拉着手,紧挨着他进入了小广场。兰泽转头顺着她们来的方向,放眼望去。忽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仙女李碧如也到场了。
她静静坐在广场边缘的角落,孤独地望着人群,面带高深莫测的微笑。让人觉得“寂寞如雪”四个字,正是她本人的化身。
诸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类美好的诗句,应该都是照着她本人写出来的。
在当年的变态班里,这位才是最变态的一个。
当年她被全班男生称为女神(经),后来又被广大人民群众亲切地称为仙女。
这些年来,长得越发冰肌玉骨,出场自带仙气。依然是好看到不食人间烟火,也依然木有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