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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大魔王娇养指南txt下载     大魔王娇养指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28章 相物由心生

    是。”千岁指了指黑木门,“你梦见小时候那件事了?”

    身陷绝地,要独自迎战两头轻易就能将他撕成碎片的猛犬,对于五岁的男孩来说,这要不是噩梦,什么才算是呢?

    “嗯。”燕三郎凝声道,“五岁的事,我早忘了,没料到幽魂还能将它找出来。”

    幽魂将他沉在心底最深处的不堪给挖了出来,编织成噩梦,并且打算在梦中取他性命。

    他熬过来了,可千岁却将他当时的狼狈和惊恐尽收眼底。

    最不堪的一面,最不想被她发现的一面。

    燕三郎甚至从她眼中看见了从未有过的怜悯,这让他心里郁堵得要命:

    “它也给你下套了?”

    “当然了。”千岁没好气道,“只是它造出来的梦境莫名其妙,都与我无关。我要破局也很容易,只要杀掉一只梦魇就行了。”

    他们沿着颜、端等人追逃的方向而去。各自破解了噩梦之后,这条巷子看起来也没有原先那么阴森了。

    燕三郎很关注:“什么梦?”

    千岁寥寥几句概述完了,而后道:“幽魂能够利用人心深处的恐惧编造噩梦,你梦见恶犬还说得过去,我这算怎么回事?”

    听她说自己附身在毫无法力的红衣女孩身上、对抗灰狼时,燕三郎下意识握紧她的手:“那红衣女孩一家三口,真地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也经历过一次噩梦了,知道这个梦境的古怪,她若是死在灰狼口中,现实里恐怕也醒不转来。

    千岁也遇到了这样的危险,兀自能脱身去救他。

    “没有。”千岁斩钉截铁,“我就没见过他们。再说了,即便从前当真见过——”她来到人间的年头很长了,说不定哪一次擦肩而过没有留意呢?“——怎么就能变成我的噩梦?”

    的确,这不合理。

    燕三郎沉吟:“或许是它弄错了吧。再说它主要想对付的也不是你,这才派出一只梦魇。”

    “胡栗可是亲自来对付你了。”千岁冷笑,“这是看不起我么!”

    现在他们已经明白,幽魂并非梦魇。它派出梦魇对付千岁,而自己亲自上阵想要手刃燕三郎。

    更看重谁?不言而喻。

    她好气。

    “我才是他们的眼中钉,你不是。”燕三郎捏了捏她的手,“人说梦魇擅于变化,在梦中神出鬼没。幽魂居然可以驱使它们行事。”

    “有些人自称有梦魇之能,说到底它们也是人类,只不过心中恶念在梦中无限放大,这才变作了虚幻里的魍魉,不人不鬼。太阳升起之后,他们还是人模人样上街,与寻常百姓无异。”千岁若有所悟,“看来,抓走白苓、栽赃给你的也是梦魇。”

    而梦魇又受幽魂控制。

    “不大对劲。”燕三郎举目四顾,“如果造梦者已经死了,为何我们还未醒来?”

    他们只是从各自的噩梦脱身而出,却回到了四凤镇的大梦境里。

    “难不成胡栗没死?”千岁早觉蹊跷,“他有附身旁人之能,怎么还可以编造梦境,身兼两种天赋?”

    燕三郎低声道:“我一直便觉得,这里有人窥探我们。”

    他手指微动,在她手心悄悄写了个字。

    掌心很痒,但千岁还是觉出他写的是个“二”字,心下了然:

    恐怕这一次他们面对两个幽魂,就算胡栗没了,也还有一个。

    真巧,她也是这样想的。

    燕三郎低头看她,红衣女郎走得轻快,青丝在晚风中飞扬,美得没心又没肺。这也是她一贯示人的面貌。

    为何幽魂给她编织的梦境,与她全然无关呢?

    幽魂对千岁想必做过细致的研究,即便一开始不知道她是阿修罗,也不能否认她的强大,想对付她必定慎之又慎。

    它们怎么会造出一个不相干的梦境,被她轻易化解?

    噩梦。他目光闪动,红衣小女孩会是潜藏在千岁心底的噩梦吗?

    “对了。”他忽然道,“这里既是梦中世界,你怎么战胜梦魇?”

    阿修罗一身惊天动地的修为都留在人间,梦魇却从噩梦中汲取力量,变得难以匹敌。那么,千岁又怎么能打赢它?

    千岁笑了笑,琉璃灯浮现身边,一闪一闪。

    无论燕三郎怎么观察,这都和现实里的宝灯毫无二致,但他依旧道:“这不是琉璃灯本身吧?”

    “当然不是。”千岁悠悠道,“连修为都在人间,灯怎么能带进梦境?”

    琉璃灯再怎样神通广大,说到底还是法器,还是实物,进不了这亦真亦幻之地。

    千岁紧接着给他解释道:“然而整个梦境都基于现实构建,几乎照搬了现实里的四凤镇。你可以把它看作是四凤镇在梦里的投影。”

    “投影?”燕三郎似有所悟。

    “在前靖时代,娄师亮也曾遭遇一只梦魇的暗算。”千岁回忆往事,“有我在侧,他的对头不好下手,于是想了这么个歪招,想绕过我,直接在梦中置他于死地。”

    “但他命硬得很,不好杀,最后还是醒了过来,没受什么损伤,反而是那只梦魇被他干掉了。”千岁一字一句道,“他醒来后就对我说,梦中世界虽然千奇万化,但说到底脱不了八个字,那就是——”

    “相由心生,物由心生。”

    “物由心生?”燕三郎反复琢磨这几个字,灵光一现。

    “是啊,光从外表根本看不出一个人好坏奸善,小气还是大方。”千岁笑了,“但在梦中世界,每人都遵从本心,真性情曝露无疑。多数人的外貌和现实一样,因为他们既不特别好,也不特别坏;梦魇却是典型,他们在现实里的外表如常,梦中却已经是狞恶模样,动不动就要害人吃人。这就是所谓的‘相由心生’。”

    “物由心生。”燕三郎懂了,接下去道,“既然街道景物乃至整个城镇都可以投影在梦中世界,我原本所携带的法器和物件,自然也可以投影进来!”

    “孺子可教也。”千岁大感欣慰。燕小三恢复正常以后,智力并没有减损嘛,很好。

第1229章 我有遗愿未了

    燕三郎站定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千岁也不打扰他,琉璃灯飘在身边,温暖的光将两人与无边的黑暗隔离开来。

    好一会儿,燕三郎抬腕,袖中露出一截暗红的刀锋!

    他成功唤出了宝刀赤鹄。

    “原来如此。”这感觉煞是玄妙,不过举一反三,熟练以后大概与现实也没甚区别。

    “你的力量亦然。”千岁继续给他传授经验,“不过据我体会,在梦中世界起决定作用的不是真力的多少,而是你本身魂力的强弱。”

    燕三郎点头,这很合理。

    “幸好你修行《饲龙诀》多年,不仅是体魄强韧,魂力也远胜常人。”千岁拍了拍他的胸口。唔,很结实啊,她顺便摸一把,“看我多有先见之明,快感谢我!”

    《饲龙诀》修习的难点在于群龙无首,燕三郎从一开始就要面对十二条桀傲不驯、满脑子只想着打架斗殴的真力小龙,无论他在吃饭、调息还是战斗,那真是无时不刻都要为它们耗费心神,这么锻炼几年下来,修习者只会走上两个极端:

    要么完全崩溃,要么神魂坚韧不摧。

    以燕三郎心志,实属后者。

    因此在这个梦中世界,他无形中又占了便宜。

    “现在,我们怎么出去?”她已经养成了凡事问小三的习惯,既然燕小三已经恢复正常状态,她也就恢复了不太动脑的常态。

    “去找颜烈。”燕三郎果然已经考虑这个问题,“方才他围追端方,你看出问题了么?”

    “你要给多点提示。”光这么干巴巴地问,她怎么能知道?

    “颜烈和铁太傅都执武器战斗。”燕三郎轻声道,“先前被梦魇打伤的两个天狼谷弟子也带有武器,但他们一开始都执在手里,显然入梦时默认自己带刀巡逻。”

    这话有些拗口,但千岁听懂了。梦境是个“物由心生”的世界,那两名弟子既然认定自己正佩带武器巡逻,那么他们就真有武器。

    “可是颜烈和铁太傅一开始都是空手来着,后面却亮出了法器。”千岁也是一点就透,“并且他们先追着端方而去,怎会反而落在我们后头?”

    法器和寻常武器不同,异士一般温养在身体当中,战斗或者练习时才召唤出来。包括端方在内,众人都召唤不出现实里的法器,颜烈和铁太傅却可以;此外,颜烈等人在巷中追击端方如有神助,这点细节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他俩必有内幕,否则怎敢到天狼谷的地盘来寻端方晦气?”燕三郎笃定道,“找到他们,或许就离谜底不远了。”

    他在四凤镇见到颜烈,一直就觉得奇怪。这是天狼谷的地盘,端方又不可能只身前来,颜烈甘冒这么大的风险,亲自来取药和复仇吗?

    他一定有所凭恃。

    现在,燕三郎大概猜出他的计划了。

    他想在梦里杀掉端方。那么第二天太阳升起之后,无论是拢沙宗还是天狼谷,都会发现准新郎一睡不起,再也醒不过来。

    “倘真是这样。”千岁脸色不好,“那么颜烈就和幽魂勾结在一起了。”

    燕三郎也想起一桩旧事:“你还记得么,得胜王曾提起玉太妃和颜烈的梦中相见。想来那时就借助幽魂,方能成事。”

    这就很麻烦了,说明燕三郎和千岁的行动一直就在幽魂的眼皮底下。

    千岁却道:“待我们从梦境出去,只要彻查颜烈的随从就好!”

    正说话间,前方传来脚步声。

    有人来了。

    燕三郎提高了警惕。

    不过从角落里走出来的,却是颜烈一行。

    真是说人人就到。

    摄政王对燕三郎颌首:“燕时初。”

    少年看着他,眉头微蹙。好似有哪里不大对劲?

    “端方呢?”

    “跑了,我没追上。”颜烈脸上不见怒气,只有深沉,“我正想找你。”

    千风就当没听见后一句:“跑了是什么意思?这个梦境不是由你们控制么,怎么还能让他跑了?”

    这话说出来,铁太傅目光一闪,颜烈却面无表情:“你从哪里听说?”

    “明人不说暗话。”燕三郎冷冷道,“你手下有人能操控梦境,你原本打算梦中杀人,神不知鬼不觉灭端方于无形,是也不是?”

    颜烈正要开口,少年又抢先道:“回答须谨慎,否则我们之间的契约作废,你那手下可是一心一意要取我性命。”

    铁太傅大奇:“嘉……想杀你,为何?”

    “嘉什么?”他临时改口,千岁却听见关键字了,心头一动,脱口而出,“嘉宝善?”

    颜烈和铁太傅对视一眼:“你从哪里听来这个名字?”

    她只是随口一提,竟然真蒙对了?千岁沉声道:“靖国时期有人著书,《嘉宝善梦游六道》。”

    “靖国时期?”铁太傅动容,“那是百多年前了。”

    燕三郎挑眉:“你们那位‘嘉宝善’,多大年纪?”

    “四十许人。”

    千岁即道:“果然是他。”

    数月前燕三郎从厉鹤林处借来这本书,向卫王证明蛇蜥乃是修罗道物种。没料到他们居然在四凤镇撞见了作者,它还一心想要燕三郎的命!

    燕三郎面色凝重:“与它合作,不啻与虎谋皮,有大亏要吃。”

    颜烈苦笑一声:“说晚了,我已经中了它的暗算,命不久矣。”

    莫说燕三郎,千岁都吃了一惊,仔细看他脸色:“不像啊,我怎觉你脸色比先前更好?”

    “只不过使用秘术,强行提升。”颜烈黯然,“我被端方和嘉宝善联手重创,已经身魂两衰,恐怕再也醒不过来。”

    燕三郎闻言将他从头打量到脚。

    颜烈就要死了?

    这消息很震撼哪,但也令他感觉很不真切。

    他试探着问:“解药用不上了?”

    “用不上了。”颜烈惨然一笑,“我有遗愿未了,要请清乐伯帮我。”

    “帮不了。”千岁不等燕三郎出声就回绝,“你的手下忠心耿耿,有事让他们去办就好。”

    颜烈和宣国的破事儿,她是真不想让燕小三掺和。

第1230章 青云

    “只有这件事,他们办不了。”颜烈回望一众手下,再看向燕三郎,面色诚恳,“你猜到了罢?我放心不下的是奕儿。”

    燕三郎不动声色。

    “我死了之后,大权必然旁落。颜霜兄弟虽能代行摄政,但颜同奕才是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颜烈深叹一口气,“这孩子才六岁,一旦被他们找回,只会被当作傀儡,从此囚禁深宫。”

    他沉声道:“你们也知王室操戈最是酷厉。没有我护持在侧,颜同奕能活上几年都不好说。”

    燕三郎不语。

    至少在这方面,颜烈没有夸大。颜同奕若是被颜霜等人找到,的确很可能被当作傀儡、挟上王位,处处听颜霜之令行事。

    这并非耸人听闻,颜烈对前宣王颜同烨就是这般作为。那少年在颜烈面前形同提线木偶,哪有一丁点儿自主权?

    或许正因如此,颜烈才不想自己的儿子步上颜同烨的后尘。

    他希望将至亲骨肉扶上王位,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颜烈又道:“嘉宝善曾带玉太妃入梦与我相会,我向她许诺,临死前会将奕儿送去给她。可是因为宣国动荡,原先说好的接应地点已不安全。现在只有你知道她的下落,我想请你代办此事。”

    千岁一挑细眉:“怎么,你不想让颜同奕当国君了?”

    “我死之后,宣国必定大乱。即便是国君也处在风雨飘摇的船头,说不定一个巨浪打来,最先被打下去的就是……”颜烈苦笑,“既如此,我倒希望他平安康乐长大,哪怕只是当个普通人。”

    这几句话说得情真意切,燕三郎沉吟不语。

    千岁把手拢进袖子里,悄悄在他腰间捏了一把。颜烈说得再可怜,也不是盏省油的灯,这时候燕小三可别做老好人。

    颜烈也知道兹事体大,燕时初没必要冒这样的风险。

    他轻声道:“当然,你在我们危难之际伸以援手,我必有重谢。”

    哦?千岁有兴趣了。“怎么个谢法?”

    燕小三如今已是盛邑一霸,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又得圣宠,眼界之高自不用说。

    颜烈得拿出什么报酬,才能入其法眼?

    燕三郎显然也在等着颜烈的下文。

    这位宣国前摄政王摸了摸鼻子:“我送你一处洞天福地。”

    “什么?”千岁没听明白。

    “这是我的私藏。”颜烈低声道,“距此以南四百九十里有青云山,是远近闻名的洞天福地,灵气浓郁,山川俊秀。有一宗派就以它为名,叫作青云宗。”

    这下子,连燕三郎都觉不可思议:“你要赠我一个宗派?”

    千岁一下瞪大了眼。

    “是。”颜烈点头,“青云宗是我父亲一手所建,原希望它像拢沙宗一般发展壮大,但是……”

    他没再说下去,燕三郎就明白了。颜氏原本希望自己扶植起来的宗派日渐强大,才能跟拢沙宗分庭抗礼,毕竟拢沙宗对于宣国的内渗太过严重,颜氏也希望建起新宗与它对冲。

    颜烈叹了口气:“总之,那里一直都有专人管理。我从父亲手中接过宗主之位,这些年国务繁忙,只回去几次,但那里真是天赐宝地。”

    他看着燕三郎:“我看清乐伯无心入仕,不如入山守宗,得个清闲自在?”

    燕三郎面容不变,目光微闪。千岁始终陪他左右,旁人看不出来,但她一眼明了:小三儿心动了。

    他们在卫国树大招风,待得也不是那么爽快。可是燕小三现在家大业大,手下产业不能丢,手下有上千号人要吃饭,再不能像从前那样卷铺盖就走。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并不是一句空口号。

    可如果当个自由自在的山大王呢?

    千岁不得不承认,她也很心动呵。燕小三不当官儿,她就不用成天陪他上廷了,白天都可以唆使芊芊去野外扑蝶抓鸟,或者骑着小金四下兜风,不知道多么惬意。

    燕三郎却显出啼笑皆非:“你要我避世归隐?”

    他才十九岁,人生大好年华就潜居深山算怎么回事?

    “非也。”颜烈连连摆手,“青云宗地处宣、卫、梁之中,地界很大,但不隶属任何一个国家,北据青云山,南有望桑湖。”他知道,要在最短时间内打动燕三郎,“最重要的是,它和拢沙宗一样都有自己的地界和山产,围绕青云宗共有五城二十七县,物产颇丰,尤其致和县的铜山和铁矿早就探明储量丰富,与金山银山无异。”

    “南来北往的商队,如果不走首铜山,就绕不开青云宗属辖的千渡城,如果要行船,就得从蜈河、望桑河上走,这水陆两税都不知道收了多少。住在这样的好地方,怎么能说是避世?”他又道,“再说,拢沙宗最初也是立起山门,享有洞天福地,却不妨碍它入世而为。”

    燕三郎若有所思。

    “青云山原本是我给自己备下的退路,可我再也用不上了。”颜烈忍不住苦笑,“这才便宜了你。只望你接下这份厚礼,从此能善待吴漱玉母子。”

    燕三郎想了想:“青云宗连你都很少涉足,若我拿着你的遗令前往,他们会乖乖听从、奉我为山长么?”

    “事在人为。”颜烈轻声道,“有我遗命,你就是名正言顺,这一点最重要不过。其他的,以你的手段想来都非难事。”

    燕三郎似笑非笑:“我有竞争对手罢?”

    “不说暗话,有。”颜烈正色道,“千渡城主颜庆虽然与我同宗,但和王室素来不睦。这人不大安分,我死后必有动作。你可以从他那里下手。”

    燕三郎心里转过许多念头,终于还是颌首:“好罢。小王储何在?”

    他和桃源关系匪浅,看在胜王父女面上,他也愿意对颜同奕施以援手。宣国大乱将至,颜烈死到临头,年幼的颜同奕的确是返回母亲身边最安全。

    看到少年同意,颜烈面色一喜:“离开梦境之后,铁太傅自会带你们去找他,并取我的宗主信物。只管放心,离这里不远。”

第1231章 大梦终醒

    他转头对铁太傅道:“天亮之后,只管将我尸首留在四凤镇。端方见我已死,不会刻意再找你们麻烦。”

    铁师宁脸色沉重,他身后的汉子们都湿了眼眶。

    交待完这些,颜烈反而轻松了,看燕三郎和铁太傅约好后续,然后才问起嘉宝善和燕三郎的过节。

    众人都在梦境,受幽魂监视,少年只挑出能说的重点简述一遍。不过他还没说完,眼前的一切忽然模糊起来。

    他仿佛还听见颜烈长长叹了口气,无限怅惘。

    ……

    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白苓不知道自己在哪,周围没有半点人声。

    她喊破了喉咙,可是四下里静得像个坟场,连个回声都没有。

    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丹田里提不起一点力量!

    无尽的黑暗里,她将自己紧紧绻缩,再度喊出声来:“有人吗——有没有人!”

    她嗓子都快哑了。

    白苓紧紧咬牙。

    但是这一回,后方传来“嘎吱”一声,像是有道门开了。

    她又惊又怕,猛一回头,看见一道微弱的光照进无边黑暗,有个身影随光而来,温和地呼唤她:“白小姐?”

    她还未看清这人的脸,但记得他的声音!

    “端方!”白苓喜极,放声大呼,“我在这里!”

    他的声音,仿佛天籁!

    端方快步走来,取剑割断缚她的绳索,将她扶了起来。

    在地上跪坐太久,她腿都麻了,站不安稳。端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一边问道:“还好么,可有受伤?”

    白苓摇头:“快带我出去!”

    她不要待在这个鬼地方,一秒都不想多待了。

    端方扶着她往外走:“还记得你是怎么被掳么?”

    白苓咬着唇忍住腿上针扎一般的疼痛:“有人劫持我了。另外,我修为不见啦!”

    “谁?”

    白苓迟疑一下才道:“我、我不确定。”

    她亲眼所见,劫匪是燕时初。可是在黑暗里独处了这么久,她也冷静下来,越发觉得此事可疑。

    端方微笑:“你看见谁了?”

    白苓抿了抿唇,就听她的未婚夫道:“不是燕时初。”

    “咦?”她一下抬头,“你怎么知道?”

    端方正色道:“有人化作他的模样,打算劫持你来对付我。”

    白苓长长呼出一口气:“原来是这样!抓住劫犯没有?”

    “快了。”端方再次确认,“你还好么,对方可有击伤你?”

    “没。”白苓咬了咬唇,低声道:“谢谢你来救我。”

    端方轻轻捏了捏她的胳膊:“救我妻子,岂非份内之事?”

    他的笑容温暖,白苓看得微微脸红,低下头去,只听这男子道:“睡醒之后,一切都好了。”

    嗯?白苓没懂,睡醒?

    不懂就问,她正要开口,端方已经扶着她跨出了门槛。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白苓下意识闭目。

    等她再睁开眼,正上方是她熟悉的鹅黄色帷帐,屋子里飘着淡淡熏香。

    她一骨碌坐起,环顾左右。

    这是她的房间,每个角落都很熟悉。屋里虽然昏暗,可半掩的窗子已经透进一点光来。

    天亮了。

    白苓一时怔忡:

    一晚上惊魂历险,原来都是做梦?

    ¥¥¥¥¥

    床边一沉,有东西跳了上来。

    燕三郎睁眼,正好看见一个毛茸茸的白脑袋凑了上来,在他下巴蹭啊蹭,边蹭边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芊芊?”他声音还带着两分沙哑,“千岁?”

    猫咪的大饼脸快把他的视线都挡住了,好在他抽空一瞥,就能确定这是昨晚栖下的客栈。

    先前诸般历险,果然都是梦哪。

    “我啦!”千岁的声音传来,“快起床,天亮了!”

    话虽如此,它却一下子趴到少年脸上,还打了个滚。

    满脸是毛,呼吸不畅啊。燕三郎把猫从脸上扒拉开去,坐起来晃了晃脑袋。

    头脑昏昏沉沉,睡了这一觉倒像是七八天没睡好一样,身体更乏了。他知道,这大概是因为他们在幽魂的梦境里消耗精神过多之故。

    但这不妨碍他发现不对劲儿:

    “在梦里怎么没见到芊芊和小金?”

    狮子狗在门外叫了好几声。

    白猫也喵喵开来,千岁替它们翻译:“这两只都睡着了,但没做梦。”

    “看来幽魂有意将芊芊与我们隔开,免得节外生枝。”燕三郎沉吟。

    “未必。”千岁倒有不同看法,“说不定幽魂带人入梦有些限制?”

    “带不了动物?”燕三郎有些好笑。

    “喂,这镇里小几千人,却有大几千动物。”千岁却是一本正经,“就算幽魂有编造梦境的能力,也不是无限广大好么?否则你在盛邑时,他为何不来害你?”

    把活人都抓进梦境,这天赋也太逆天了,或许会有许多额外限制,只不过他们不清楚罢了。

    燕三郎也得承认,千岁有理。她活的年头比这世上多数人都长,对于天道的理解,自然也比多数人都透彻:“但在梦里,我们都未觉出不对劲来。”

    当人身处梦境,所见所闻似乎都理所当然,只有醒来回想,才会觉其荒诞,根本经不起推敲。

    像芊芊和小金失踪这样的破绽,他和千岁在梦里居然从头到尾一无所觉。

    换句话说,根本想不起来。

    幽魂的手段,实是让人不寒而栗。

    千岁催促他:“走吧,四凤镇要乱了。”

    燕三郎却摇了摇头:“不急。再等等。”

    要急的或许是端方,或许是铁太傅等人,但偏偏不是他们。

    他甚至找伙计要了早点:一瓮豆浆,两笼大包子,两笼红米糕。

    清晨寒气逼人,吃上这么热乎乎的一顿,暖心暖肺。

    白猫却在桌上来回踱步,好几次差点踩到饭碗。

    这厮是真不着急呀。

    燕三郎去拿最后一块红米糕,白猫一爪拍在他手背上:

    “喂,你够了!”

    “不能浪费。”少年还是坚持吃完最后一口糕点、喝掉最后一口豆浆,这才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走吧。”

    他掬冷水搓了一把脸,付完账,往外走。

    这是四凤镇最诡异的一个早晨,东方曦微时,几乎所有人同时从梦中醒来。

第1232章 天亮以后

    燕三郎快步奔向镇西。

    他想起来了,颜烈昨晚悄悄搬进一户民宅,还托人来转告他。现在看来,那也是颜烈事先布下的一手棋子。

    不住客栈,端方等人就更不容易掌握他们的行踪;选择镇西,那是镇子边缘,再往西就是山谷,便于计划完成之后潜逃入林。

    因此双方在四凤镇同时醒来,宣国众人还是有地利上的优势。

    燕三郎没有展开身法,速度只比常人步行快一点。

    这也是他有意为之,因此等他沿着主街往西走去,就觉街上气氛明显比昨日更加紧张,来来往往的天狼谷弟子很多,个个行色匆匆。

    其中几人,看着还很眼熟。

    他们在梦里打过照面,其中一个还对燕三郎抡起过拳头。

    现在少年从他们身边施施然走过,面不改色。

    这几人自然也看见他了,都是一怔,神色不定,但到底没有追来。

    昨晚的冲突只是个梦,再说燕三郎在梦里也没跟他们动过手。

    复一刻钟,他终于赶到颜烈买在镇西的宅子。

    这宅子还不小,院墙高企,

    不出他所料,宅子已经被天狼谷弟子团团包围,不进有人进出。四凤镇平时安逸宁静,很少有看热闹的机会,因此附近的吃瓜群众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燕三郎就站在人群里眺望大门。

    从他这角度,能直接看见中门里走出几人,其中有端方、有拢沙宗的副宗主万东阳,甚至还有白苓!

    几人正在说话,声音被外头的嘈杂盖了过去。

    燕三郎个子高,犹如鹤立鸡群,又挤到最前排。白苓目光偶然扫来就发现他了,愕然不动。

    她看看燕三郎,又看看身边的端方,有些迟疑。

    端方何等灵敏,即便与他人谈话也还放几分注意力在她身上,这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就望见了燕三郎。

    他神色一动,立刻走了出来。

    “燕时初。”他看一看外头的喧哗,笑着向屋内一引,“请。”

    双方都是明白人,燕三郎也不推却,穿过人群和天狼谷弟子的包围圈,大步走进民宅内部。

    宅子里的天狼谷弟子反而寥寥,拢沙宗来使也只有三人。

    燕三郎记得他们昨日进入四凤镇时足有七人,现在少了这么多,原因大概也能猜到:

    有人在幽魂编织的梦里被杀了,因而在现实里再也醒不过来;有人去追击铁太傅等人了。

    前者对端方来说应该是很沉重的打击,能陪他来天狼谷迎亲的,除了副宗主万东阳之外,应该都与他关系匪浅。但燕三郎这会儿从他脸上看不出颓然。

    端方先为万东阳引见燕三郎。

    这位万副宗主比起裘娇娇来更和气些,不过少年还是从他言行中感受出高高在上。这倒不是万东阳刻意表现,而是他作为拢沙宗这样的名门副宗主,自然而然养成的作派。

    他这身份,足以傲视许多小国的国君。

    和万东阳打完招呼,燕三郎去看白苓:“昨晚惊险,白小姐无恙否?”

    白苓没看他,只是点了点头:“还好,没受伤也醒得过来。”她看了看端方,“端峰长救了我,又说劫匪不是你。”

    “的确不是我。”燕三郎有些意外。

    “请随我来。”端方往内厝一指,敛起笑脸,“劫犯在此。”

    燕三郎目光微动,向万东阳和白苓点一下头,就转身随端方走了进去。

    这宅子不大不小,在四凤镇应该是中等富人的水准,宽敞舒适但不奢华,院墙也很高,能挡住旁人窥探的目光。

    穿过小院,端方一直走到主人卧房里,才停下脚步:“在这里了。”

    纱帷已被银钩吊起,现出躺在床上那人。

    哪怕心里早有准备,燕三郎看到他依旧动容。

    “颜烈?”

    这人正是颜烈,面容苍白、双目紧闭,指甲更是呈现诡异的暗红色。

    他已经没了呼吸。

    燕三郎耳边也传来千岁的惊讶之声:“他真地死了。”

    在昨晚的梦境里,颜烈直言自己大限已到,从容布置后事。他太镇定了,也没显出多少不甘,千岁却觉得这等枭雄不像从容赴死之人,因此对他的话一直存疑。

    现在人家遗体都摆在眼前了,也容不得她和燕小三不信。

    千岁真是小小地震撼了一把。

    端方看着燕三郎脸上的讶色,摸了摸鼻子:“我们一路搜到这里,见摄政王身亡,也是好生惊诧。”

    在梦中,他的确亲手将颜烈打成重伤,但其后梦魇又倒戈,助颜烈逃走。他以为,宣国摄政王能再掀起什么波澜,能再设计其它狙杀他的手段。

    哪料到,颜烈无声无息就死在了这里。

    端方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居然也有些小小失望。

    “他的病能治。”燕三郎检查一下死者耳后,发现绿色的瘀斑。这的确是颜烈本人没错。“死因是梦中失魂。”而非毒发。

    既然端方知道掳走白苓的不是燕三郎,他们之间也没有本质上的矛盾,又可以谈笑晏晏。

    颜烈就这么死了?

    熟悉他的两个人,均觉不可思议。

    颜烈问少年:“你可知道,他到底还安排什么后手?”

    燕三郎皱眉,反问端方:“他是死在你手里罢?”

    “他想要我的命。”端方苦笑,“我也只得全力以赴。”说罢转身往外走,站在院子里。

    这院子不小,这时节院里草木凋零,藏不了人,也听不见他们说话。

    “那你还问我?”燕三郎摇了摇头,“你也知道,他一直想找我算账。”

    端方想起玉太妃,嘴角弯了弯。是了,这厮偷走玉太妃,把颜烈气得不轻。

    燕三郎左右看了看,没瞧见其他尸首:“其他童渊人呢?”

    “溜掉了。”端方负手而立,“白小姐在梦中深受颜烈之害,醒来以后就命令天狼谷门下积极配合。但我们搜到这里时,铁师宁等人去屋空,只有颜烈的尸首停在这里。”

    “这不合理。”他接着道,“颜烈怎说也是权倾一时的摄政王,这要是殒在乱军之中,铁太傅拼死也该把他遗体抢回去。”

第1233章 从什么时候起?

    小老百姓都讲究入土为安,何况颜烈这等身份?

    “他特地留下颜烈遗体。”燕三明知故析,“这就能阻止你继续追杀他们。”

    “这般行事,不像铁师宁。”端方沉吟,“莫非是颜烈授意?”

    千岁啧啧两声:“这坏东西脑瓜子真灵活。”端方没有亲见,却说中了七成,这厮对于人心的算计很是了得。

    燕三郎耸了耸肩:“说不准。你打算怎办?”

    “你觉得呢?”端方细看他神情,也看不出什么来。他自己爱笑,而这小子是有名的面瘫,心事同样不显在脸上。

    就昨晚梦境而言,燕时初和颜烈尽管有些联系,但彼此之间关系并不紧密。双方对战时,他还躲进木门后头,不参与童渊人对双宗子弟的围剿。这些,端方都看在眼里。

    “与我何干?”燕三郎皱眉,“那是你们之间的矛盾。”他是个怕麻烦的人,最讨厌被卷入别人的纠葛当中。话到这里,他挑了挑眉,“不过,既然拢沙宗和天狼谷弟子都知道掳走白小姐的劫匪是童渊人,他们就不好奇?”

    “好奇什么?”

    “我若没记错,这两年来,宣国和拢沙宗可是越走越近。”燕三郎也是微微一笑,“他们就不奇怪么,颜烈为何非要找你麻烦?”

    端方面色不变:“摄政王毒入膏盲,意识不甚清醒了。”

    “那么铁太傅呢?”

    端方不语。

    好一会儿,他才拍了拍燕三郎的肩膀:“时初远道而来,请务必留到我和白小姐大婚。”

    少年笑着点头:“要叨你一杯喜酒吃了。”自怀中取出一个礼盒,递了过去,“小小贺礼,不成敬意。”

    昨天见到端方和白苓,他就着手备礼了。

    “太客气了。”端方笑着接过,亲自送他到大门外。

    行至中途,白苓跟了上来,愧疚道:“抱歉,我不该疑你。”

    “无妨,梦魇最会幻化骗人。”燕三郎向来大度,“幸好你还是无恙归来。不过我还想请你帮个忙。”

    “快说。”

    “我想在四凤镇找个人,或许已经是死人。”他一个外乡人办事不便,在这里就要找地头蛇。

    “小事尔。”白苓大包大揽,取一令牌予他,“拿去署衙,他们自会配合。”

    “多谢。”有这牌子在手,燕三郎在四凤镇上就可以便宜行事。

    白苓“嗯”了一声,下意识转头去看端方,见他正冲着自己微笑,不由得脸色微红。

    “吔?”千岁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神情变化,“小喷嚏精喜欢端方?小姑娘也太容易移情别恋了!”

    什么意思?燕三郎暗暗皱眉。此时正好有两个拢沙宗弟子从大门外匆匆奔入,对着万东阳急急见礼。

    这里有外人在,万东阳将他招去角落,小声问讯。

    他支起结界,燕三郎听不见也不多逗留,面上却与拢沙宗众人笑着作别,施施然游逛四凤镇去了。

    离开宅子百余丈,千岁即道:“看来,拢沙宗和天狼谷派出的第一波追兵没逮到铁太傅。”

    否则万东阳的脸色不会那么难看。

    燕三郎即道:“那么铁太傅已经脱险,后面都安全了。”

    “为何?”千岁奇道,“颜烈虽然死了,可是颜同奕还活着。端方逮住这些童渊人,不就可以逼问王储下落?有这张王牌在手,拢沙宗对宣国控制力更强大。”

    燕三郎在回客栈路上抄了近道,走进了昨晚那条巷子。

    地缝里的苔藓在早春的清晨结着白霜,拐角处果然塞着一个空荡荡的破鸡篓子,但是白天的小巷没那么阴森,也不会是四通八达、无穷无尽。

    巷子里总共也没几户人家,平民又都挤去镇西看热闹了,燕三郎可以畅所欲言:“确是如此。可是铁太傅等人若被拢沙宗或者天狼谷捉住,你猜他们除了供出颜同奕的下落之外,还会说什么?”

    “说什么?”千岁很好奇,但一转眼就了然,“哦——你是说,他会将端方杀害同门之事抖搂出来?”

    “从前颜烈哪怕恨端方入骨,也不将此事公开,主要就因为没有证据,拢沙宗不会采信。”燕三郎缓缓道,“现在颜烈亲身追杀端方至此,还搭上自己一条命,铁太傅说出来的话有了可信度。今趟带队的是万东阳,端方不能一手遮天,这事情要是传回拢沙宗,即便没有任何证据,于他今后也是大大不利。”

    千岁咭咭笑了:“端方晋升太快,宗内必定有人看不顺眼。”

    瞧她家燕小三在卫国无官无职,不过揽下一个大工程想赚几年钱,那帮大臣就坐不住了,成天给卫王上疏谏言;端方如今在拢沙宗可是大红人,饱受宗主青睐,就算他人缘再好,总归有人妒忌他到快要发狂,怎么能放过攻讦他的大好机会?

    算计人者,人恒算之。

    “以端方野心,断不会满足于峰长之位。他毒杀裘娇娇这事儿办得漂亮,也没留证据,可若是在宗主那里留下恶名,今后别想平步青云。”燕三郎接着分析,“是以第一波追兵没将铁太傅等人击杀,后头他也不会再派人去了。唔,不仅不会派人,他还要阻止万东阳追缉铁太傅。”

    “颜烈多半也是算准了端方不能亲自去追击手下,才命铁太傅留下他的遗体。”燕三郎摇了摇头,“为己之故,端方见颜烈已死,追击铁太傅的心思就淡了;再说,拢沙宗在四凤镇的人手也是严重不足,端方为联姻才来四凤镇,婚期近在眼前,他总不能扔下这桩婚事,亲自去追铁太傅吧?”

    他轻叹一声:“临死之前,颜烈才终于恢复神智。”

    千岁看他侃侃而谈,眉目间有不经意的自信,不禁轻轻一叹。

    燕三郎立刻停下推论:“怎么了?”

    “没什么。”她想,小三从小就精明算计,但多半为了一己之私,为了能吃饱穿暖。从什么时候起,他这样善于揣摩旁人心思、通透人情世事呢?

    这样的转变,似乎就在无声无息中完成了,连她都没察觉。

第1234章 睡不醒的人

    “颜烈已死,端方会怎么对你?”千岁换了个话题,“这人阴险,弄不好要对我们下手。”

    “不会。”燕三郎摇头,脸上自有一份笃定,“他快要成婚,最想避免节外生枝。正如你说,颜烈已死,我和端方之间就没有舍生忘死的仇恨,他不需要冒险除掉我。”

    “但他希望我们能留下呢。”千岁呵呵一笑,“他想就近监视,看看我们和铁太傅是不是还有联络?”

    “或许。”燕三郎无所谓,“想看便看罢,我们本就没打算提早离开。端方已经不是问题,迷藏幽魂才是重点。”

    他再拐个弯,就从巷子里走出来了。

    正对面,就是他落脚的客栈。

    没等他进门,白猫就从梁上跳下来迎接主人。

    燕三郎给芊芊挠下巴时,千岁附到猫身上,伸爪压肩抬pp,伸了个懒腰:“是呢。我们是追踪胡栗而来的,结果颜烈却说随他们前往四凤镇、在昨晚编造梦境的幽魂是嘉宝善。唔,这一次有两个幽魂对付我们。”

    “胡栗被你所杀。”燕三郎把猫儿抱进门,“任务失败,嘉宝善应该不会留在四凤镇。从今天起,我应该不会再做噩梦了。”

    两个幽魂诱燕三郎前来四凤镇,打算将他狙杀在噩梦之中。因为漏算了千岁这个变数,计划失败,胡栗也被她杀了,剩下一个嘉宝善不跑才怪。

    所以接下去这几天,燕三郎应该相对安全。

    “但我有一事不明。”燕三郎挠了挠后脑勺,“嘉宝善原本是帮着颜烈对付端方,为什么突然倒戈?”

    “或许这本来就是他计划的一部分。”白猫跳到桌上洗脸,“这些东西阴险老辣,颜烈被它们算计也不奇怪。”

    “颜烈行事谨慎,事先难道没有防范?”燕三郎仍在推演,“他明知道嘉宝善的梦可以陷人于死地,能拿来对付别人,也就能对付他。”

    君主都是孤家寡人,颜烈名义上是摄政王,实际独揽王权久矣,看谁都是猜忌重重。想取得他的信任难如登天。

    他能信任嘉宝善至义无反顾?燕三郎可不这么想。

    “再说颜烈今次来四凤镇是孤注一掷,既要夺解药也要报仇。他事先并没料到能从我这里取得解药,因此制定的计划应该更缜密才是。”

    这么看来,颜烈的死,实是充满了蹊跷和反转。

    千岁也没想出头绪来:“反正此事暂时告一段落,你见到铁师宁之后再细问吧。”

    ¥¥¥¥¥

    一转眼,两天过去了。

    这二十多个时辰里,燕三郎也带着魂石戒子满城游走,但它再没有亮起。

    至此,他基本可以确定,幽魂已经离开四凤镇了。

    少年并没有守在客栈里韬光养晦,而是时常流连茶楼酒肆。这些地方小道消息繁多,刨去无聊的家长里短和各类谣言,燕三郎希望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

    很快,他就找到了。

    这几天梦境事件一直都是街头巷尾热议的焦点。大伙儿一觉醒来,发现满城都做着同一个梦,于是涌现无数怪力乱神的解释。知道真相的燕三郎将这些都滤去,收集到几条重要情报:

    噩梦次日,四凤镇有四名镇民昏迷,至今都没有醒来。

    这个数字显然不包括天狼谷和拢沙宗的损失,只计入四凤镇的平民。

    毫无疑问,他们在梦中被杀,于是现实里也醒不过来了。

    “跟你打赌三条小金鱼。这几个都是梦魇!”

    这会儿正逢午后,千岁从怀里掏出三根小金条放在桌上,条条都是十足赤金,阳光下色泽迷人。

    燕三郎一把抓起金条收入袖中,动作快得她都反应不过来。

    “喂!”这是什么意思!

    “你输了。”少年一本正经,“不全是梦魇。那四人里面,至少有一个是胡栗。”

    “……”千岁呆了一下,突然扑去抓他袖子,“口误,还给我!”

    燕三郎也不格挡。她抓他的袖子,他就搂她的细腰,一把箍进怀里。

    千岁抢回了自己的金条,再挣就挣不开了,被他按着亲了好久。

    早春料峭,枝头上的冰雪还未化开,就已经有雀鸟啾啾了。

    鸟儿好像叫了很久呢。

    到最后她迷迷糊糊睁眼,发现燕三郎将她拖了起来,又替她整理秀发:“该出门了。”

    他看上去又是一本正经,只是嘴唇温润了些也红了些。

    假正经。

    千岁瞪着他,兀自面罩红霞:“去哪?”

    “两天了,署衙也该查出一点东西了。”

    千岁没脾气了,任他牵着自己往外走。原来臭小子还掂记着幽魂之事。他这一会儿热情,一会儿冷静,无缝切换,谁受得了哇?

    亮出白苓的令牌,四凤镇的衙役头子对燕三郎就格外热情。听他说明来意,衙役头子想了想就道:“外乡人?死掉的没有,昏迷不醒的倒有一个。”

    “哦?”燕三郎目光一凝,“他在何处?”

    “如意居的掌柜今晨来报案,说他二楼客房里睡着个人,怎么唤也唤不醒。”衙役头子接着道,“大夫去看过了,说这人身体没毛病,恐怕是失魂之症。再有几天水米不沾,这人就死了。”

    这么巧,就在他们吃过饭的如意居酒楼?燕三郎沉吟:“我能去看看?”

    “当然可以。”衙役头子立刻找来一名手下,“你带这位燕公子去如意居,找掌柜问话。”

    这两天城里怪事连连,如意居掌柜也愁眉苦脸。

    衙役领着燕三郎进门,如意居掌柜一听来意,当即道:“二楼请!”

    衙役任务完成,自行离开。

    二楼拐角最末端的客房里,直挺挺躺着一人,双目紧闭,呼吸有些微弱。

    这人五官平庸,不容易被记住,扔进人堆里恐怕就找不着了。

    千岁伸指按住他太阳穴,十几息后就收手摇头:“魂魄不在了。”

    “大夫也说这是‘失魂’之症。”掌柜眼巴巴看着她,“这位姑娘,他还有救么?”

    “没了。”千岁的回答直截了当,“你现在就可以挖个坑把他埋了。”

第1235章 这才是胡栗?

    “……”这回答也太狂野了,大冷天里,掌柜后背险些沁汗,“这不好吧?”

    大埋活人吗?

    “没有魂魄,这连行尸走肉都算不上,充其量就是一堆会呼吸的花肥。”她说话向来犀利,“不进水米,他也撑不了几天就会死掉。早几天晚几天埋,有什么区别?”

    掌柜苦笑。理是这个理儿,可事儿不能这么干哪。

    要不,今晚后半夜,他找人把这厮偷偷扔了?

    “你说这是外乡客?”只有燕三郎正经提问,“他何时来的,来时清醒么?”

    “四凤镇才多大啊?本地没有这号人。”掌柜回想,“这人是六天前被送过来的,来时就昏迷,从头到尾没醒过。”

    千岁不由得插嘴:“昏迷的客人你也接?”

    “这个……”掌柜理所当然,“我们这里时常有些喝得烂醉的客人,被同伴抬进来安置。”

    只要有人付钱,他没道理不接啊。

    当然,现在他有点后悔了。

    “谁送过来的?”

    “不知道,好像是哪个车队的,说这人被怪虫叮咬昏迷,已经喂好了药,睡两天就能醒。”掌柜挠头,“我本来也不想接,但钱是靳大爷替他垫的,还垫了不少,我们也就……”说到这里耸了耸肩。

    靳大户?燕三郎和千岁互视一眼:“靳丰?”

    “对对,靳大爷是本地有名的富户。他替这人提保,我们也就放心,哪知道后头出了事,靳大爷自己都死了。”

    当初幽魂胡栗离开靳丰之后,使了手脚让他暴毙。靳家宅子死人,这消息很快就走遍全镇。只是这几天死掉的人不少,连天狼谷、拢沙宗都折损了人手,靳丰的死讯就没有爆炸式威力。

    但如意居掌柜这样的本地消息灵通人士,当然是知道的。

    燕三郎一下听出问题来:“你的意思是,这人是靳丰带过来入住,并且自垫房钱?”

    “对。”掌柜忽然改了口,“不对!我想起来了,那天靳大爷先进来的,给我交了银子,说后头马上就有个病人入住,让我好生款待,用度都记他账上便好。”

    “然后就有人搬着病人进来了?”

    “是的,就是一前一后的功夫。”掌柜又记起一点细节,“靳大爷虽然垫付了银钱,不过我这几天回想,也问了店里伙计,没人见他去看望过昏迷的客人。并且靳大爷在我这里也开了个房间,就住在昏迷的客人隔壁。”

    现在回想,靳大户的举动很奇怪啊。

    千岁忽然道:“他怕跟踪者瞧出自己和病人的关系。”

    所谓“跟踪者”,不就是燕小三和燕小三养的狗——小金吗?

    想到这里,千岁低头看去,恰见小金摇着尾巴跟了进来。

    燕三郎正在问:“既然住店,总该登记姓名吧?”

    “有,叫吴沁。”掌柜答道,“但我在他身上搜不到路引子。”

    “也就是说,这人是个黑户。”千岁说着,再度伸手,按在这人腕脉上。既然知道自己已经找准方向,这人和幽魂有关,她这次探查就认真多了。

    按完了腕脉,她皱了皱眉,直接去按他胃部,还接连按了两次。

    在此期间,燕三郎先把掌柜打发出去了。

    接下去的话,不适合对外人说道。

    足足用了一刻钟功夫,千岁才缩回手掌,面色肃然:

    “还是个普通人。”当然,普通人一直都不是筛查幽魂的条件,“但他胃肠生有恶疾,恐怕不好医治。”

    燕三郎心头一动:“还有几年寿命?”

    千岁沉吟好一会儿:“如果药物控制、小心保养,怎么也有十年以上。”

    燕三郎有个念头呼之欲出:“或许……这就是胡栗?”

    千岁很确定,她在梦里杀掉了胡栗。这个幽魂并没有控梦的能力,因此他的天赋应该就是随意更换皮囊了。

    可是天地法则对于幽魂的束缚何等强大,怎能被他轻易突破?

    她斟酌用词:“你想说,他真正可以使用的皮囊,是床上这个吴沁?”

    “是。”燕三郎正色道,“胡栗特意将他单独安排一个客房,平时也不来看来,就是要在表面上断开与吴沁的关联,不希望我们将这两人联想在一起,而吴沁又是一直昏迷不醒。”

    说到这里,他低头召唤狮子狗:

    “小金,你跟踪胡栗这一路上,可见过床上这人?”

    狮子狗跳到床上,看了两眼,轻吠好几声。

    千岁给它做翻译:“见过。这人和胡栗同一个车队,但只在夜里才露面。”

    亏得它不分昼夜都盯着车队,否则还真见不着这号人。

    “他二人可交谈过?”

    小金:“没有。”

    “那时这人是清醒的吧?”

    “废话!”小金用看傻蛋的眼神看着他,“不清醒的人,能跟着车队走吗?”

    “那他下车吃三餐么?”

    “不啊。”小金想了想,“他只在夜里出来吃宵夜。我听营地里的人还议论过,说这家伙是个怪人,白天老睡觉。”

    燕三郎皱眉:“有这等怪人,你怎没告诉我?”

    “你要我跟踪胡栗,我就跟踪胡栗。”小金也不摇尾巴了,这男人太不识好歹。它这么多天来风餐露宿地,很辛苦好么!“你又没说过要注意这个怪人。”

    好吧,燕三郎无言以对。

    他不再跟这莫名讨厌他的狮子狗对线,转而向它的主人道:“吴沁只在夜里下车,或许是因为他白天都待在靳丰的皮囊里?只有夜深人静、靳丰睡着了,他才返回自己的皮囊,活动筋骨吃东西。”

    幽魂虽然强大,可凡人的皮囊却很脆弱,一天不进食就饿得慌。

    千岁沉吟:“胡栗虽然附在靳丰身上,却把自己原本的皮囊也一路托运到这里。也就是说,他不能离开皮囊太远?”

    “或许他可以更换皮囊,却有距离或时间的限制。”燕三郎轻声道,“胡栗已死,真相也随之消亡。”

    千岁随手搜遍他全身:“延寿契约也不在他身上。”

    “靳丰身上也不曾有。”上次他们翻进靳家大宅,就搜过靳丰和他的房间了,没有。

第1236章 今年这不是重点

    如这般至宝,就要随身带着才对。胡栗换皮囊又换得快,多半不会藏在其他地方。

    “难道他已经交给庄南甲了?”

    “不,我可不这么想。”千岁目光微动,“说不定,他自己用掉了。”

    燕三郎微愕:“自己?”

    “对啊,自己。”千岁在他胳膊上重重一捏,“是人都有私心,幽魂就没有了么?这副皮囊胃肠有疾,胡栗自己肯定知道。说不定他用掉了契约、延长寿命,否则活不了几年了。”

    胡栗更换皮囊的天赋很可能有“临时”的限制,超过时限或者距离就要回到吴沁的身体里去。而吴沁患有重症,一旦病故,胡栗也得不情不愿地跟着一起死。

    庄南甲亟需这份契约,难道胡栗就不需要了么?

    “有理。”燕三郎难得有一回忽略了人性。话说回来,幽魂也不算是人。“那么,他来到四凤镇并非为了跟庄南甲接头。”只是给他们挖个陷阱。

    这一点,让他深深失望。

    “行啦,我总觉得,庄南甲很快就会露面的。”千岁安慰他,“至少,我们又打探到两个幽魂的底细。”胡栗死了,可嘉宝善还活着。

    “梦境杀人可算神术,但胜在出其不意。”千岁接着道,“一旦我们有了防备,嘉宝善再难对我们下手。”

    “从头至尾,嘉宝善本人都未出现在梦境里。”燕三郎也回想梦中经历,“或许他不是不想出现,而是不能出现。”

    “那是他的世界。”千岁笑道,“说不定他已经和梦境融为一体,轻易剥离不得。”

    燕三郎点头:“他一直引端方、颜烈来对付我们,正说明他自己力量不足。”否则嘉宝善要是可以在梦中随意杀人,他们早就死翘翘了。

    所以,对方才派出梦魇来袭击她么?

    “走吧。”燕三郎陪着她走了出去,小金摇着尾巴跟在后头。

    两人走下楼,递给掌柜二两银子:“这人死后,替他举办后事。”

    给钱就好办。掌柜叹道:“燕公子真是心善。”

    两人踱出客栈,千岁悠悠道:“幽魂的线索又断了。”

    “罢了,不管他们。”今年,燕三郎不想把重点放在他们身上。

    他看了看身边的佳人,貌美如花。

    ¥¥¥¥¥

    第二天,就是拢沙宗和天狼谷联姻的大好日子。

    四凤镇热闹了一整个白天。

    好容易捱到夜里,燕三郎推窗出去:“看,放烟火了。”

    他住二楼,从窗口望出去,恰好能看见火树银花照亮夜空,巨大的金龙火凤腾空而起,带着尖啸声直入云霄。

    路上行人驻足、顽童尖叫,都在仰首观看。

    千岁哇呜一声:“这烟花比盛邑的巧手匠人做得还好哩。”

    拢沙宗和天狼谷都是有头有脸的玄门,虽说婚典在小镇上举行,但规格和标准却一点都不能降低。

    依据本地嫁娶风俗,新郎倌儿晨时就要去迎新娘,酒席不在晚上摆,而是设在中午大宴宾客。

    那时,燕三郎也受邀前去观礼。

    天狼谷主嫁女,十里红妆、满城气派,端地是轰轰烈烈,不知羡煞多少女儿家。

    端方乘着黄金大豹伴轿而行,昂首受万众嘱目,满面春风。

    深沉如他,终是忍不住志得意满。

    一整个下午,燕三郎也在酒席上看见白苓两次。她盛妆而出,容光焕发,眼波流转间都是欢喜。

    看来,她对这门亲事也没有抗拒。

    ……

    夜色终于降临,白苓看着檐下的灯笼一盏接一盏亮起,心头渐渐紧张。

    他要来了。

    很快,房门吱呀一声,随男人刮进屋子里的风,把大红“喜”字前的烛火吹得七倒八歪。

    光线明灭,让端方半张脸都笼在阴影之中,但他笑得很暖。

    白苓不禁恍惚:

    这就是她要共度一生之人?从前到后,他们也没见过几次呀。

    她忐忑站起,端方挽起她的手,觉出她指尖冰凉,不禁笑道:“莫怕,我一定好生待你。”

    她背后站着天狼谷,谅他也不敢负她。白苓心里七上八下,终是被他牵着往床边去了。

    “咻——”

    一捧烟火上天,砰地炸出满天星光。

    ……

    千岁看烟花,燕三郎却在看她。

    天空中彩光闪烁,映红她娇艳的面容。便是轻描蛾眉、淡扫胭脂,少年也觉她灿若烟霞,胜过世上一切美景。

    燕三郎忽觉嗓子有点干。

    白猫也被惊动,跳上窗台观看烟火。不过她的注意力随即就被对街檐下飞出来的蝙蝠吸引,看得目不转睛。

    烟火动静太大,惊动了这些飞行生物。

    至于小金,这时候不知道在哪里疯玩儿。没人会担心一只辟水金睛兽。

    “芊芊出去玩吧。”燕三郎轻轻一推,将猫放到外头。

    白猫不疑有它,踩着屋瓦一溜烟儿下去了,准备抓几只蝙蝠玩玩。

    砰砰响的烟火有什么好看的,吵闹得紧,不如那些会动的小东西!

    两宗财大气粗,今晚的烟火要放足一个半时辰,带动满城喧嚣。孩子们在街上横冲直撞,奔跑打闹。到处都是大红灯笼高高挂,各式商铺破格营业至深夜,茶楼酒馆满座,街上人流如潮。

    两宗联姻,气氛之欢喜热烈尤胜过年。

    三天前的梦中怪事和几桩不幸,在天狼谷给出一个似是而非的解释之后,就被人们抛在脑后。失魂昏迷的那几人,平时在镇里风评就很不好,无人为他们可惜。

    “砰”,又一道烟花上天,炸出来的却是几头烟火金鱼,拖着长尾游弋天幕,所到之处夜空皆被照亮。

    “这个不错!”千岁很满意,“我也要!回去盛邑放着玩儿。”

    “好。”少年双手环着她细腰,下巴搁在她颈窝里,呼吸滑过她的肌肤,掀动她的发丝,“明天我去问问白小姐,烟火在哪里订做,我们买两车回去。”

    “什么白小姐!”她痒得直缩脖子,“要叫白夫人!再说她这两天必定都忙,明儿哪有空理你?”

    “这般说来,旁人该怎么称呼你?”燕三郎紧贴着她后背,“千夫人?”

第1237章 他的心伤好了

    外头烟火隆隆,街上热热闹闹,可少年的话还是一字一句飘进千岁耳中。

    天气很冷,但她能觉出他身上热力惊人,从后背源源不断度来。

    他发烧了?千岁转头想问,冷不防耳垂被他咬住。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带着满溢的渴望:

    “千岁。”

    她身子忽然就软了,把重量全交给他。

    佳人柔若无骨,燕三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抱起,两步即到床边,抬手拔掉她头上的猫咪玉簪子。

    青丝倾泻如流瀑,一身妖娆。

    “嘎啦”,窗子自动关闭。

    少年热情如火,千岁闭目享受,下意识有些迷糊:“你心伤全好了?”

    她只是随口一提,这句话近两个月来没少问了。

    “嗯。”他嘴忙,没空多说。

    心伤痊愈了?真好。

    嗯……

    嗯?

    千岁一个激灵,凤眼圆睁。

    慢着,这家伙心伤已经好全?!那就是说,他们已经可以、可以……

    她低头一看,竟然已到紧要关头。

    眼看他就要欺来,红衣女郎一手抵着他结实的胸膛,决心问个清楚:“慢!慢慢慢慢!你的伤好了,完完全全?”

    “完完全全!”他呼吸粗重,不假思索。

    “太好了!”千岁欢呼出声,长腿一勾,细腰一挺,就将他掀翻在床。

    一刹那功夫,上下颠倒。

    燕三郎的神情,一时有些茫然。血都不往脑子里涌,他头一回不能冷静思考。

    “该你履行承诺了。”红衣女郎轻拍他的俊脸,吃吃笑道,“乖乖听话,我不会亏待你的!”

    少年混沌的脑海里仿佛还记得梦中那一幕,得她相救,他曾亲口许诺,要任她为所欲为……一次。

    不待他反应过来,千岁两眼放光,一把扯烂了他的上衣。

    “嘶啦!”

    她足足憋了两年,两年啊!都快憋出内伤。天可怜见,今天她终于可以吃上肉了!

    【此处正版群发放第二份甜蜜礼物(番薯),已入群的粉丝请联系各群管理员取阅,未入群的全订读者请加入指引群379227307,开门暗号:千岁】。

    ……

    又一道烟花上天,爆出来的竟然是大船扬帆出海、乘风破浪的场景,街上的行人们“哇”地一声赞叹,纷纷鼓掌。

    噼里啪啦的掌声骤起,吓得两只惊慌失措的蝙蝠迎头相撞,落在瓦上,被蹲守在此的白猫一举擒获。

    一次抓到两只蝙蝠,这是撞上什么大运!芊芊心花怒放,叼起两只不停挣扎的战利品就要回去邀功。

    咦,窗子什么时候关上了?

    它特地绕左又绕右看了看,没错啊,自己就是从这扇窗跳出来的。

    街上的孩子哇哇大叫,芊芊的耳朵动了动。太吵了,它想回到安静的室内。

    它开始挠窗。

    往常只要做出这个动作,男主人就会给它开窗了,然后就是一阵温柔的摸头。

    然而,这次没有。

    芊芊等了十几息,发现窗子里头好像有些动静,不像没人哪,于是开始喵喵叫唤。

    它还不敢张口大叫,怕嘴里的蝙蝠跑了,于是加大了挠窗的动作:

    咝啦,咝啦——

    它也是只成年的猫妖了,锋利的爪尖在木窗上留下道道抓痕,声音很大。

    “芊芊……”男主人的声音终于响起,也不知被什么堵住嘴了,说得断断续续,“去、去别处玩。”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吃力、很痛苦。

    男主人生病了吗,受伤了吗!芊芊有些担心。

    这时小金也回来了,叭叭叭踩着屋瓦凑到窗前。它耳力比芊芊更好,一下就听见女主人的低吟,充满痛苦,和受伤的动物一样。

    怎么回事?趁它不在,那小子敢欺负女主人吗?

    它早就看出来,这小子不是个好东西!

    小金急了,“汪汪”叫了两声,伸腿就去推窗,推得木头嘎吱作响。

    这只是试探,否则以它力气,这木窗和纸张没区别,都是一碰就碎。

    “啪!”

    也不知什么东西被丢到窗边,发出一声巨响,吓得白猫原地起跳,小金耳朵也支楞起来。

    猫儿不小心松嘴,蝙蝠趁机飞了。

    “走开!”屋里传来千岁一声喝叱,中气十足、愤怒满格,“天亮前不许回来!”

    一猫一狗都呆住了。

    哪里虚弱、哪里受伤了?女主人明明……很生气!

    天亮前啊?芊芊耷拉着耳朵。那好吧,女主人的命令不容忤逆,那它就到林子里玩耍去。

    临行前,它凑近窗框嗅了嗅。两道烟火之间有一阵短暂的停歇,街上的声音也小了点,它好像听见屋里传来奇怪的响动。

    男女主人怎么了,很累嘛,为何一直大喘气?

    哎呀,反正有女主人在,男主人应该很安全……吧?

    轮不到它们操心。

    白猫舐了舐鼻子,轻快地跳下屋瓦,溜之大吉。

    小金看看它,再看看木窗,怏怏跟了上去。

    ……

    次晨,太阳还未升起。

    芊芊就从林地里回来了,依旧跳上屋瓦,试探着挠了挠窗子。

    这回,它懂得了小心翼翼。女主人让它清晨再回来,这会儿已经是清晨啦!

    四凤镇的郊区天寒地冻,猫儿可是带着一身霜雪回返。怎么说也是修炼有成的猫妖,小小严寒击不倒它。

    可它现在很想回到温暖的屋子里,趴在主人膝盖上晒塘火。

    好在它挠没两下,窗子就开了。

    芊芊欢欢喜喜跳了进去,果然男主人像往常那样伸手抚了抚它的脑袋,替它将身上的白霜拭去。

    它也看见落在窗台下的东西了,是一只烛台。昨晚女主人就拿这东西砸窗,脾气可不好咧。

    屋角的塘火烧得很旺,白猫凑了过去,忽然抬头嗅了嗅,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燕三郎没穿上衣,芊芊回头就望见他宽阔的后背上一道又一道红痕,横七竖八,没有破皮但很显眼。

    这里有别的猫袭击男主人吗?

    白猫正想四处找找,不意嗦嗦一响,床上人拥被坐了起来。

    女主人也在?

    猫儿立刻跳进帷帐,翘着尾巴去讨她欢心了。

    纤纤素手伸来,抚了抚它的脑袋。

    白猫一路从胳膊蹭到颈窝,发现她脖子和胸口上都有点点瘀红,像它在灌木丛里见到的浆果。

    咦,女主人今天没穿衣裳?

    “什么时辰了?”千岁懒洋洋地转了转脖子,忙活一晚上,她反倒精神抖擞。

第1238章 清乐伯不是外人

    果然她家的小三大补呀,越吃越提神。

    要不是有时间限制,她真想抓着他再厮混个一天一夜。

    “卯时了。”东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燕三郎往街上看去,满地都是炮仗的红纸,有人正在清扫。

    昨晚的四凤镇,热闹不输过年。

    “小金呢?”千岁摸着猫脑袋。芊芊舒服得眯起眼,喵呜一声。

    “不知哪里玩耍去了?”她撇了撇嘴,“不管它。”

    燕三郎望着窗外,千岁却在看他。少年撑着窗台外眺,臂上肌肉自然鼓起,配合宽肩窄腰长腿,每一丝肌理都像精雕细镂,怎么看都是色气爆满。

    看到这里她就食指大动。若不是天快亮了,她真想把他再拖回帷帐里,不分昼夜才好。

    阿修罗惋惜地叹了口气,掀帐而出,向他走去。

    她的身材傲人,腿长得逆天,肌肤更是白得发光,令燕三郎为之目眩。

    真是美得令人窒息。

    但燕三郎下一个动作却是飞快转身,咣当一声合上了窗子,动作有点粗鲁。

    街上有人,对面有住客,他可不想她遭人觊觎。

    “穿上衣裳。”燕三郎提醒她。

    “为什么?”她轻抬藕臂,环住他的脖子,声音又甜又腻,“你哪里没看过,假学究!”

    少年顿时闻到一阵浅淡幽香。昨晚,他就是在这样的香气里彻底沉沦,深陷温柔乡中不能自拔。

    想起她无以伦比的美妙,哪怕他才刚刚起身,呼吸也是不知不觉又沉重起来。

    千岁附耳在他胸膛,听他心跳呢:“嗯,一整晚都没睡也没有杂音,你的伤果然好全了,不过心跳怎么这样快?”

    说到最后,她笑嘻嘻抬头,去咬他的喉结。

    妖精。燕三郎在她后丘狠拍一记,声音响亮。不过他低头要去咬她的唇时,怀中的软玉温香突然消失不见。

    又细又窄的窗缝里,透进一缕金红的光。

    天亮了。

    燕三郎的手举在半空,维持这个姿势好几息,才轻轻放下,怅然若失。

    “好啦,你中午不就能见到我了?”千岁出声安慰,心里暗自窃喜。从前何曾见过小三这样黏她?

    男人,嘿嘿。“唔,我们今天走么?”

    “若无意外,端方今日也会携妻出镇,前往拢沙宗。”婚礼昨天就办了,夫妻昨晚也同床了。白苓作为新妇,就得随丈夫返回宗门、拜见长辈。

    千岁看他若有所思:“怎么了?”

    “我在想,幽魂为何赶来四凤镇?”

    “让你和端方、颜烈冲突呀。”千岁理所当然,“再不济,就用梦魇杀掉你。”

    “是。”燕三郎也承认,“但我总觉得,不止是这样简单。”

    “胡栗已经死了。还有一个幽魂在逃,短时间内应该不敢出来兴风作浪。”千岁分析,“也即是说,这谜团暂时解不开了。”

    正如燕三郎所言,端方和白苓大婚已成,天刚亮,新娘子就回天狼谷拜见父母,然后要随丈夫远行。

    城里一片祥和。

    端方甚至还能拨空与燕三郎话别。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看起来意气风发,深藏在眸光里的阴鸷也不见了,就差与燕三郎把臂言欢。

    “你看起来,和原先也不一样了。”端方咦了一声,打量燕三郎更加仔细,而后打趣一声,“怎么,你昨晚也成婚了么?”

    燕三郎挑了挑眉,暗道这厮眼神好毒辣,面上却平淡道:“说哪里话来?”

    他昨晚没成婚,却有了夫妻之实,终于变作不折不扣的男人,精气神也跟从前不同。少年很自然地转了话题:“恭喜你,抱得美人归。这就要回去了?”

    “宗中事务繁忙,多留不得。”端方叹了口气,“再说,门内长辈也等着见一见我的新婚妻子。”

    两人又寒暄一会儿,白苓来了。

    她已梳起新妇发式,粉面微晕,实是人比花娇。燕三郎眼力也不输给端方,很轻易就发现她走路姿势有些别扭,脚步无力。

    千岁在他耳边啧啧两声:“我还道端方懂得怜香惜玉呢,看起来正好相反。”白苓也是异士,体能不是普通女子可比。

    燕三郎只当没听见。

    白苓向燕三郎话别,神情忸怩,还是端方捏了捏她的手:“清乐伯不是外人。”

    他怎么就不是外人了?燕三郎眨了眨眼。

    “家父要我代为致谢。”白苓捂嘴一笑,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只匣子递来,“这是一点小小心意。还有——”

    她顿了一顿:“若有空,请到拢沙宗来作客罢,我们必然扫榻相迎。”

    她看向端方的眼神,又羞又喜,就像所有新婚妻子那样。

    燕三郎笑了笑:“好。”

    很快,拢沙宗众人就从四凤镇西门出发,离天狼谷越来越远了。

    千岁数了数,一二三四,还有四个人呢,算上白苓就是五个。

    “别看啦!”燕三郎倚窗远眺,她酸溜溜提了个醒,“人都走远了!”

    “这次拢沙宗和天狼谷都折损了人手,也不知端方如何跟亲家交代。”结果婚事还能照办不误,喜气洋洋,不得不说端方真有本事。燕三郎直起身子,“我们也该走了。”

    “喔?”千岁笑嘻嘻问他,“不再多留两天,我们办点正事儿?”

    她才刚开荤,想好好享受两天哩。

    尾音上挑,勾得燕三郎喉结动了动。但他依旧还是道:“得走了,铁太傅还在等着我们,迟则生变。”

    千岁轻轻“哼”了一声。

    定力这么好,无趣!刚刚尝荤的男人不应该如饥似渴吗?

    燕三郎收拾东西、背好书箱,很快离开了四凤镇。

    “后面有人跟踪。”千岁懒洋洋提醒他。

    “知道。”

    燕三郎躲进林地,反袭那人,将之打晕。

    这张脸,他在梦境里看过,正是端方的同门。

    原来这人没死,只是被端方单独派出来监视燕三郎。

    千岁大失所望,冷笑:“端方不知道自己在做无用功么?”

    “应该知道。”燕三郎耸了耸肩,“姑且一试罢了,反正也没什么损失。他自己不可能再折回来跟踪我们。”

第1239章 接孩子

    在四凤镇,端方也是外来者,和燕三郎一样面临实际上的困难:人手不足。

    天狼谷里没有他的心腹,不能为他所用。因此,他也无法对燕三构成真正的威胁。

    少年和千岁一样觉得可惜,原来追踪者不是幽魂——他的魂石戒指完全不发光——好不容易追到这里,线索又断了。

    存世的幽魂已经不多,他们行事越发谨慎了。

    这个追兵,他打晕以后就扔在原地不管了。随后燕三郎离开四凤镇十余里,才召唤巨鹰老黑前来,载着他往西飞去。

    天上飞的就是远远快过地上追的。

    小半个时辰后,他就抵达目的地:在梦中与颜烈约好的小镇。

    他在镇外落地,步行进入。

    铁太傅一行就守在这里,哨兵一声唿哨,众人纷纷而出,见燕三郎只身前来,都松了口气。

    铁太傅问他:“甩开了追兵?”

    “嗯。”燕三郎左右看了看,发现宣国人似乎少了好几个,“小王储不在这里?”

    “当然。”铁太傅引他去马厩解开骏马,大家纷纷骑上,“安全起见,奕王子被藏在别处。”

    燕三郎身体尽复,也不虞他们作怪,更何况这会儿快到正午了。

    倒是铁太傅见他轻骑跟来,周围都被童渊人包围却面不改色,忍不住冲他一竖大拇指:“好胆量,果真英雄出少年。”

    燕三郎也不谦逊,只道:“嘉宝善呢?”

    “逃走了。”铁太傅一声长叹,“这真是一着出错,满盘皆输。”

    燕三郎挑眉:“他在摄政王手下多久了?”

    “也就数月罢了。”

    少年慢条斯理:“数月前才投奔过来的新人,摄政王怎能放心用他?”

    这小子敏锐啊。铁太傅轻咳一声:“也布了些手段以作预防,现在看来,还是不足。”说到这里,心里感伤。

    颜烈是他看着长大的,有志向报负,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

    他话里遮掩,燕三郎也不再揭他们伤疤。颜烈用出来的手段对付普通人足矣,然而嘉宝善是迷藏幽魂,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

    不明对手底细,栽个大跟头也无可厚非。

    两人同行,铁太傅有充足的时间观察他。千岁对燕三郎道:“老头儿总盯着你瞧,正眼瞧,斜眼瞧,眼角余光瞧,怕不是有什么古怪嗜好!”

    胡说八道。不过燕三郎也觉出,铁太傅打量他的时间太长了。

    因此铁太傅下一次再盯着他瞧时,他干脆直问了:“我脸上有何不妥?”

    铁太傅被他揭穿也不尴尬,摸着下巴道:“两年不见,老夫只觉你越发眼熟了。”

    “又像你的老朋友?”

    铁太傅干笑一声:“是啊,然而不可能。”

    燕三郎没有追问下去。

    众人飞奔一下午,最后进入一个小山村。

    村子很偏僻,总共就只有二、三十户人家。

    听见马蹄声响,家家户户开了门,都是老实巴交的山里人。

    铁太傅一直奔到最靠近山林的木屋,才停了下来。

    燕三郎跟着下马,见屋门打开,有个仆妇带着孩子走了出来。

    他一眼认出,那就是奕儿,吴漱玉的孩子。

    时隔两年不见,孩儿长大不少,但五官轮廓没变。

    这孩子显然也是认得铁太傅的,见他们十余人靠近也不惧生,只抬头问他:“太傅,我摄政王哥哥呢?”

    孩子的眼神清澈明亮,看得铁太傅心里酸楚,眼眶都微微发热。遇上家国动荡,奕儿就算贵为王储,命运也如浮萍。

    他定了定神,低声道:“王爷有事,暂时不能来了,但他交代,要送你去见娘亲……还记得娘亲么?”

    奕儿脸上露出茫然之色。

    吴漱玉离开时,他只有四岁,这个年纪的孩童记忆模糊又短暂,对于“娘亲”也只有不甚清晰的一点印象。

    “从前你总喊着要娘亲。”铁太傅往燕三郎一指,“这个哥哥带你去找娘亲,好不好?”

    奕儿不确定,转头问仆妇:“乳娘?”

    乳娘眼眶红了:“请让奴婢跟着去吧。”她抹了抹眼泪,“奴婢也服侍过玉太妃,从奕儿降生,奴婢就陪在身边哩。”

    铁太傅也对燕三郎道:“这几年,奕儿都由她照料。孩子初去异地,还要有个熟悉的人相陪才好。”

    千岁附在情郎耳边窃窃:“喂,不能心软哦。”

    燕三郎直视铁太傅,果然不为所动:“我和摄政王的约定,只是将王储送到吴漱玉身边,其他人不得跟来。”

    虽说他一眼看出这乳娘只是普通人,没有修为在身,也不是迷藏幽魂。可是天底下的术法千奇百怪,谁知道颜烈还安排了什么后手,他是万万不会带成年人一同上路的。

    铁太傅皱眉:“可是奕王子还小,今后他的安危……”

    “他的安危自然有人守护,比在宣国稳妥得多。颜烈深明此理,否则不会让我带他去找吴漱玉。”燕三郎打断他,“至于奕王子的状况,以后自有书信往来,无须担忧。”

    将奕王子交给陌生人,摄政王的决定也太冒险。

    铁太傅叹了口气。颜烈的做法,他很不赞成,然而死者为大。

    “那就请你将他送去玉太妃那里。”铁太傅最终还是让步了,“奕王子安顿好之后,请玉太妃给我一封亲笔信,以证奕王子安全。然后,我再带你前往青云宗。”

    “好。”这很公平,交易完成才给报酬。燕三郎想了想又问他,“你帮助颜烈,不怕颜霜兄弟找你麻烦?”

    “事先已有布置。”铁太傅一声苦笑,“早在三个月之前,我就向王廷祈求还乡养老。摄政王批准,因此我这会儿‘应该’在南下火桐城的路上。那里是我的封邑。”

    “奕王子和颜烈一起消失,童渊王室怀疑到你头上只是时间问题。”燕三郎毫不客气地戳穿,“铁家总不可能从安涞城撤得干干净净。”否则更加惹人怀疑。

    “正是如此。”铁太傅点了点头,“今日一别,我就要赶去火桐城,以打消安涞王宫的疑心。”

第1240章 芊芊的任务

    当下他就要和燕三郎约定再会面的时间地点。

    “十二天后,火桐城?”铁太傅听少年所言,吃了一惊,“你只用十二天就能来回?”

    难道玉太妃的住处,距离火桐城不远?

    “是。”燕三郎面色淡然,“我的座骑跑得快。”说罢,嘬唇吹了一声口哨,声音嘹亮,在山谷重重回响。

    他的时间太宝贵,不能一直耗在这件事上。

    不多时,半空中就降下一个黑点,在众人视野中越来越大,也越发清晰。

    那赫然是一头巨鹰。

    颜烈带出来的手下都有见识,虽然吃惊,不约而同都退开几步,给巨鹰让出一片空地。

    老黑敛翅,落到燕三郎身边,钩嘴锐目,顾盼生威。

    铁太傅看它半晌,忍不住道:“难怪玉太妃当年可以逃出去!”摄政王几乎将安涞城周边土地都翻过来一寸一寸寻找,却都徒劳无功,原来人家根本没走陆路!

    老黑拿大头去蹭燕三郎,后者给老黑重新配好鞍绳后拍了拍它的脖子,才向奕儿大步走去。

    这孩子看大鹰落地,满眼都是好奇,竟然没有多少畏惧。

    燕三郎问他:“想不想骑大鹰?”上次在安涞城骑光板鹰之后,他也觉得这样太不方便,回盛邑以后就找巧手匠人打造了一副鞍绳,以便鹰背骑乘。

    他一向重视交通安全。

    男孩竟然点了点头,满脸跃跃欲试。他先前还不想跟燕三郎走,打定了主意要哭闹,毕竟对方是陌生人。

    可是大鹰一来,孩子的注意力全被这新奇生物吸引,连警惕性都抛在脑后。

    铁太傅忍不住笑了,大感欣慰:“真不愧是颜家人。”

    千岁也笑了,对燕三郎:“你小时候可不好拐。”燕三郎幼时警觉又谨慎,遇到这种猛禽,第一反应必定是远离为妙。

    而颜同奕的反应就叫作初生牛犊不畏虎,从小没有吃过苦。

    燕三郎的后着,显然大大出乎铁太傅和颜烈制定的计划。不过铁太傅转眼就镇定下来,虽说这就跟踪不了燕时初,却也能保证孩子又快又安全地飞到母亲那里去。

    也就算完成颜烈的遗愿了。

    巨鹰高飞,高空的罡风不输给刮骨钢刀,奕儿的衣裳就显得太单薄。

    铁太傅即吩咐乳娘,为孩子取来更保暖的衣物。

    待孩子穿戴好,燕三郎就将孩子抱起来检查,确认他身上没有用于追踪的法器,也没被施过法术。

    这是极其珍贵的白熊皮料制成的衣帽,保暖性甚至远胜貂皮。帽子是特制的,可以连口鼻一起捂住。

    但这身装备上高空还是不足。燕三郎在孩子衣裳内侧贴了一张改造过的暖火符,这才满意。

    这张符录会在衣裳内侧持续而柔和地释放热量,帮助孩子一起对抗高空的严寒。

    他抱起奕儿放到鹰背上,自己坐去孩子身后,将大氅翻过来包住男孩,才对铁太傅道:“多加小心、后会有期。”

    铁太傅面色沉重,点了点头。

    巨鹰振翅而起,迎着寒风扶摇直上,不多时就在云端翱翔。

    孩子年幼,就算捱得过酷寒也捱不过空气稀薄,因此燕三郎不敢让老黑飞得太高。

    他撑起结界,将猛烈的罡风都挡在外头,以免孩子呼吸困难。

    他摸了摸男孩脖颈内侧,还好,很暖。那张暖火符起作用了。

    千岁在一边瞧着,暗道这小子对娃娃也真周到。

    “我看哪,铁太傅早就知道这小鬼是颜烈的儿子。”她慢悠悠道,“否则不会让你轻易带走。”

    “是。”燕三郎点头,“颜烈也很清楚,才敢托孤给我,却不担心铁太傅反对。”

    颜烈一死,宣国最有权势的人就是颜霜兄弟俩了。他们掌握大权最便捷的方式,就是将颜同奕推上王位,自己在背后发力,如同当年的摄政王颜烈。

    颜烈不愿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沦为傀儡,才请求燕三郎带走颜同奕。可问题在于,铁太傅对宣国忠心耿耿,即便条件再差,怎会放心让一个外人带走王位的正统继承者?

    除非他早就知道,颜同奕根本不是颜枭的亲生骨肉!

    既然这孩子跟宣国的王权争斗无关,铁太傅自然不反对将他送走。

    不过燕三郎骑鹰飞行的方式,也大大出乎铁太傅意料,追踪是不可能追踪了。

    “三四天就能赶到。”千岁估算路程,从天狼谷地盘到桃源,其实不算太远,只是崇山峻岭太难走,又没有官道通行。现在他们走的是空路,除了严寒和风雪之外,一切艰难险阻都不存在。“你这几天都得在天上过喽!”

    她不无抱怨。

    燕三郎看了看天色:“天公作美,接下去二十个时辰应该都没有风雪。”

    他拿出绳子,一头系在鞍上,一头系在颜同奕腰部,算是多一重保险。

    孩子乘鹰在天上飞行,脚下就是万丈高空、壮美河山,他今生从未见过这般场景,惊喜得连连鼓掌。

    不过看了半个时辰之后,奕儿就有些厌倦了。

    反正,下方都是白茫茫一片,不是山就是雪,再巍峨的山脉看多了也就那个样儿。

    孩子的耐性普遍不佳,他开始坐不住了。

    燕三郎见状,打开书箱,把白猫放了出来。

    芊芊可是老空乘了,在万米高空也不打怵不腿抖,出来就往燕三郎胳膊上蹭。奕儿见到会动会喵喵叫的大白团子,果然注意力全被吸引进去:“猫咪!”

    猫毛软绵绵地,摸起来好苏胡!

    芊芊聪明得紧,知道自己被放出来安抚这小子,因此对奕儿的抚摩也不抗拒,只是与他玩耍。

    一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

    燕三郎在一边照看,见男孩没做出揪猫尾巴这么没礼貌的动作,也松了口气。

    孩子很有教养,玩闹也有个限度。

    不过他没有带娃经验,这几天对他可是个考验。能不能把孩子丢给芊芊去带啊?

    千岁更不用说了,早就躲在木铃铛里蒙头大睡,把这种难题都丢给他一个人去解决。

    开玩笑,她可是阿修罗,能做这么掉格的事?

第1241章 一去一回

    孩子俯身和白猫玩耍,芊芊一脚蹬在他胸口上,力道不大,却把他藏在襟里的的项链踢了出来,簌簌作响。

    燕三郎一看,这链坠子是一枚镶金的狼牙,尖端已经磨圆,链上还有四、五枚白玉磨成的坠子一字排开,也作辣椒形状,狼牙居于正中。

    这项链看起来像饰品也像图腾,充满了异族风情。

    狼牙渗白,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这坠子?”燕三郎拿起来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这不是法器,也没有法力波动,并未附著任何神通。

    接下去的旅途中,猫儿经常拿爪子拍它,奕儿也抓起坠子玩耍,有时还把它咬在嘴里。

    ¥¥¥¥¥

    弹指一挥,十二天过去。

    夕阳西下,天边堆起了火烧云,壮阔千里。

    铁太傅就坐在院子里,看着火烧云喝着清茶,悠悠叹了口气。

    天都要黑了,燕时初果然没法子在约定时间内赶到啊。

    此时已近三月,冰雪早就消融,柳枝绿芽新萌。再有个七八天,桃花都要来报春呢。

    铁太傅拿了个梨子正要啃,妻子从圆月门外走了进来:“老头子,你有客人到了。”

    “哦?”他精神一振。

    “是个挺拔的少年郎。”

    能给妻子留下这印象,不容易。铁太傅问她:“背后负个书箱子?”

    “对。”

    铁太傅丢掉梨子站起来:“走,跟我一起迎客去。”

    上门的客人,果然就是燕时初。

    铁太傅搓着手迎上前:“就十二天,你还真赶到了。”行动也太快了,有空骑果然就是不一样。

    “如约而至。”少年微微一笑,又向木夫人问好。对于长者,他的礼数向来周全。

    其实骑鹰往返只要十天,他特意放慢了速度,以免铁太傅从路程上推断出桃源的位置——尽管这可能性很小。

    这少年脱掉外氅就挺拔如青松,目光亮得惊人,端的是一表人才。木夫人对他很有好感,又听丈夫道:“来,见一见你的救命恩人。”

    木夫人一怔,仅仅迷茫了两息,眼神就亮了:“这就是?”

    “这就是。”铁太傅笑道,“他带走了玉太妃,却救了你的命!”

    木夫人动容,向着燕三郎就是一揖到地:“木氏谢过燕小哥救命之恩!”

    燕三郎隔袖扶在她手臂上,没让她行礼到底:“不敢当。”

    他当日救人也只是顺便,没料到后头会结个善缘。

    木夫人这十来天听铁太傅说起四凤镇经历,终于弄清当年的安涞城之变。姓燕的少年的确劫走了玉太妃,但这根本与她无关,况且她也理解玉太妃在宫中处境,少年与其说“劫”,不如说“救”。

    同为女人,她不反感玉太妃的出逃。而燕时初的出手相救,对于木夫人来说就是实实在在的恩惠。

    因此她对燕三郎一下子热情了十倍不止,转头就吩咐下人收拾客房、整治佳肴。

    “行了行了。”铁太傅少见妻子这样张罗,“我们先办正事儿。”

    燕三郎也乖觉,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这是吴漱玉的亲笔信。”

    铁太傅接过来展开,果然见笺上娟秀小字密密麻麻,头一行就是“奕儿已至,安然无恙”。

    他招呼木夫人来看。

    木夫人和吴漱玉原是好友,从前时常互通有无,对她的字迹非常了解。她把信笺拿远,仔细从头看到尾,这才点头:“确实是玉太妃的字迹。你看,她写‘齐’字那一捺,总是会翘起来。”

    铁太傅拊掌,高兴道:“好,好!”

    吴漱玉两年前就离开安涞了,燕时初就算想仿也没有样本可仿,因此基本可以确认这是玉太妃手写。

    也即是说,奕王储已经顺利回到她的怀抱,母子皆安。

    木夫人好生关心:“这一路送孩子过去,顺利不?”

    “……顺。”燕三郎答得好生勉强。再乖的孩子也是孩子,吃喝拉撒得管,心情不好得哄,睡觉前还得听故事!天可怜见,燕三郎闷起来可以一整天不说话,上哪里憋故事给奕儿讲?

    他哄崽经验为零,送奕儿去桃源这一路是头晕脑胀、手忙脚乱,实在太难受。至于千岁——

    她压根儿就没出过木铃铛!

    燕三郎唤她帮忙,她直接装睡。

    算来算去,孩子倒好像是芊芊带的。

    木夫人看他满脸纠结,忍不住笑了:“奕儿见着母亲,会认生吗?”

    “初时畏生,两个时辰后就黏着玉太妃不放了。”并且再也不正眼看燕三郎了。

    老实说,当时少年长长松一口气。

    “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有认不出娘亲的道理?”木夫人满怀欣慰,“那就好,那就好啊!”

    铁太傅也在笑,但笑着笑着就长长叹了口气,对木夫人道:“你先下去吧,我和燕时初还有话说。”

    木夫人白他一眼,走了。

    “摄政王一世英才,没料到这般收场。”铁太傅终掩不住心里酸楚,“世事难料啊。”

    颜烈在四凤镇意外从燕时初处拿到解药时,铁太傅满心欢欣,原以为颜烈大劫已过,一旦康复就有机会力挽狂澜,救宣国于分崩。

    哪里知道,他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拿到解药后,他早该听你之言,及时撤退。”燕三郎面色淡然,“一着错,满盘输。”

    颜烈也是个人物,从前胸怀里装着家国天下。可是这一次他偏偏压不下恨意,将私仇凌驾于国是之上。

    他这么一死,宣国要大乱了。

    “呼”一声轻响,燕三郎指尖燃起一小撮真火,将信笺烧了个干净。

    铁太傅不由得苦笑:“你也太仔细了。”

    “小心无大错。”免得吴漱玉的手书落到对方手里,被追查出下落。毕竟这世上奇门外道数不胜数。燕三郎看他满面萧瑟,还是问道:“宣国情况如何?”

    “四凤镇的情况已经传回安涞,颜霜兄弟多半知道摄政王已死。”铁太傅面色沉了下来,“拢沙宗不会善罢甘休,必然要找宣国兴师问罪。届时,我随摄政王同去四凤镇之事就瞒不住了。”

第1242章 被烧毁的粮仓

    “颜氏兄弟会把你交出去息事宁人么?”

    颜烈在四凤镇狙击端方,虽然出师未捷身先死,可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里,拢沙宗必定向宣国要一个交代。燕三郎可是知道,以颜霜兄弟为代表的童渊人厌恶拢沙宗,可不像颜烈那么好说话。

    “我已经病了。”铁太傅眨了眨眼,“这一把年纪了,病得很重,没法子应新摄政王的宣召回安涞城述职。”

    木夫人正好经过偏厅,听见这句话探出头来啐了他一口:“说什么胡话呢?”

    看来声音还得再小点儿,铁太傅摸了摸鼻子,燕三郎也是莞尔一笑。

    看木夫人模样,早就从丧子之痛中恢复过来,也是很坚强了。

    铁太傅端正脸色道:“不过我前天刚接到消息,平泽关的粮仓遭遇铎军偷袭,粮草都被烧掉了大半。”

    燕三郎没吱声,只是挑了挑眉。

    铁太傅“哦”了一声,想起他是外人,不明就里:“平泽关在南边儿,紧压着边关不远,离我这里也不远,是我们童渊人与伪铎、与南叛们作战的大后方,粮草都在那里调配中转。”

    所谓“南叛”,就是南方的叛乱者。西铎“建国”有优秀的示范作用,引动宣国内部的矛盾极大爆发,加上那会儿颜烈身受毒伤、力不从心,南边的叛乱从星星点点变作燎原之火,到现在都没被扑灭。

    燕三郎也看出,如今宣国的打法是西、南两侧一起抡棒,没法子集中力量,当然其中自有原因,因为这两边向北方的侵袭都不曾中断。

    战争不仅要拼战术、拼策略,像这种旷日持久的消耗战,很大程度上还比拼后勤。现在铎人一把火烧掉了童渊军的粮草,局势很可能就此扭转。

    “那几个大粮仓被烧,西南前线立刻吃紧?”

    “可不就是?接下去开春的仗可就不好打了。”铁太傅挠了挠后脑勺,“伪铎派出来的可是一支正经军队,至少有五、六百人。除了烧粮仓,还在后方搞了不少破坏。”

    换成燕三郎也会这么干,反正来都来一趟了,顺便给敌人多使点绊子嘛。

    同时他也听出了疑问:“是童渊军轻忽之过?”

    “带兵的大将哈虎我认得,经验丰富,不太可能犯这种错误。”铁太傅招呼他来到一具沙盘边上,伸手一指,“这是伪铎,这是两军交战的前线,你再看看平泽关的地形。”

    沙盘上,西边是伪铎的地盘,西南是双方鏖战的前线,燕三郎再看平泽关,长长“哦”了一声,懂了:“前线与平泽关之间,被山脉所阻。”

    “这山脉是出了名的陡峭,山下还有军队驻守,几百个铎人怎可能无声无息出现在后方?”铁太傅摇头,“也正因平泽关安全,才被选作囤粮之地。从平泽关到前线只有一条官道,就掌握在我军手里,平民在战时不能使用,敌人不可能伪装进入。那你说,他们从哪冒出来的?”

    千岁也听出了兴趣:“这还有点意思。”

    燕三郎细看沙盘,忽然伸手一指:“这里就是我们所在的火桐城么?”

    “对。”

    “离平泽关不远。”燕三郎拿手掌比划。在沙盘上不过两掌距离,那么现实里就是——“二百里?”

    “不到。”铁太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郁闷,“除了官道还有捷径可以走,只要一百七十里。”

    “三五天的功夫。”燕三郎火上浇油,“这路途看起来好走,多半都在平原上,放蹄疾奔就是。”

    他抬头看铁太傅:“安涞该不会疑心你通敌了吧?”

    铁太傅气恼:“我哪知道颜霜此时怎么想!”但燕时初说得对,火桐城离平泽关很近,地形又平坦。童渊军是万没想到敌人会从后方突袭,因此平泽关在这个方向上几乎不设防。

    如果他是颜霜,是领军的大将,少不得要怀疑火桐城。

    “恰好你又托病,不肯前往安涞城。”燕三郎忍不住笑了,“宣国王廷会以为你心虚了。”

    “简直胡说八道!”铁太傅直瞪眼,“我这辈子跟铎人作战一十九次,亲手杀掉的铎人和奚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个。我会通敌?!”

    “颜烈已死,颜霜又知道小王储在你手里。”燕三郎缓缓道,“你还怕他们不借题发挥?”

    铁太傅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怕啊,他最怕的就是安涞城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定他一个叛国的罪名!

    他老了,什么都能看开,但就民遗臭万年。

    偏偏燕三郎还问他:“真不是你?”

    “当然不是我!”铁太傅就差吹胡子瞪眼,“我失心疯了么,烧自家大军粮草!”

    “那么铎军就是选了其他路子,绕过山脉转去后方,突袭平泽关。”

    “英雄所见略同。”铁太傅点了点平泽关以南,“你看,这条蜈河一路流经平泽关的西侧平原,从这里上岸去往粮仓,可就很近了。”

    燕三郎看了看这条河流:“走水路的话,的确可以绕过山脉……不过,这条河不在铎人的势力范围之内吧?”

    “是的。”铁太傅指尖顺着蜈河往下,“这整块地盘,都属于青云宗。”

    燕三郎听见这三个字,眉头不由得一蹙。

    这么巧,刚好就是他此行目的地?“如果说铎人是顺水前往平泽关,他们怎能在青云宗地界通行无阻?那是好几百人的军队。”

    “或许伪装成商队。”铁太傅耸了耸肩,“但无论如何,几百人一起乘船太显眼,地方管理者不可能不知。”

    “这样说来,青云宗给铎人行方便?”

    “不清楚。”铁太傅叹了口气,“这给我找了好大麻烦。若我推断无误,安涞城回头就会找我出力,至少粮草方面得帮着解决。”

    “难怪你急着赶回火桐城。”燕三郎也很透彻,“家人也都撤回来了?”

    燕三郎事先做过功课,对铁太傅的背景摸了个七八成清楚。铁家世代以火桐城为根基,势力辐射宣国东南六城,经过这么多年经营,早就是名副其实的地方霸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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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叱咤风云冷血无情的千岁大人,一朝沦为小叫花的精神导师。不行,她请求换人!她还有远大前程,她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大魔王娇养指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魔王娇养指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魔王娇养指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