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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大魔王娇养指南txt下载     大魔王娇养指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78章 如愿以偿

    卫国的闲人清乐伯足不能出明月楼,可拢沙宗的贵宾依旧可以满城乱走,甚至进宫去见宣王。

    世间就是这样不平等。

    端方的消息源无疑要可靠得多,并且燕三郎也不认为眼下是扩展自己在安涞城人脉的好时机。

    “叛乱啊?前天夜里爆发的。”端方果然是早就知道了,“叛军的确是武备精良。有个姓杨的都尉就住在青芝镇,结果全家被杀。叛军把他脑袋挂在镇子当中的立柱上示众,据说人人拍手叫好。”

    他讲到这里,给燕三郎解释道:“我听说青芝镇民是奚人、铎人混居,童渊族只有寥寥几户。”

    “我知道。”少年对青芝镇还有印象,“童渊族在那里虽是人少,可不是官儿就是财主,要么有权要么有钱,都要高人一等。”

    当初被他收拾掉的“刘爷”等就是童渊人,那还只是杨都尉的亲兵,就可以在镇里横着走,欺压“贱民”。

    “如今局势如何?”

    尽管已经布下结界,端方也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宣王廷已经调派城畿戍军前去围剿,结果未知。”

    “青芝镇本身是个隘口,地形上也算易守难攻。”燕三郎知道,安涞附近没几个险要地形可守,青芝镇算一个。它背靠山峦,半个月前燕三郎就是走山路抵达青芝镇的。“但无论如何,镇民就算能暂时抵挡戍军进攻,也支撑不了太久。”

    童渊人要对付一个小镇太容易了,轻易就能切断它的道路和水源。

    “对了,莫不是安涞城或者王宫里又发生什么大事?”千岁给燕三郎提示了一句,后者照问端方。

    这回端方目光闪烁一下,答得就没有那么痛快了:“这个嘛……不好说。”

    不好说的意思,就是有喽?而且不便对外人道。

    燕三郎秒懂,也不问了。

    祸不单行。

    这天霍东进从外头溜弯回来,顺便带回了两个消息:

    首先,王廷突然任命了龙牙书院的新山长,此人名为侯南柱。

    “侯南柱?”燕三郎点头,“我听过。”

    这一位也是名士,称得上文韬武略,据说颜枭登基后颁下的民政有许多就出自他的建议。但论名气的话,他不如前山长布库。

    最重要的是,“他也是拢沙宗门下,是外来者,并且还是土生土长的云城人。”

    是端方的同门。

    燕三郎听到这里,就明白了:“宣王廷妥协了。”

    霍东进看着他,真是有些佩服。

    小少爷来宣国不到两个月,就将表面和背地里错综复杂的关系摸了个门儿清,真是了得。

    拢沙宗曾助童渊人吞并铎、奚两国,颜枭虽然建立了宣国,拢沙宗也趁机将自己的力量渗透进入宣王廷。

    双方各取所需。

    二十年过去了,拢沙宗的势力越发庞大。颜枭死后,摄政王独揽大权,大概视这些拢沙宗人为眼中钉,藉着肃清贪腐、无能之机,革掉一大批出身拢沙宗的官员,替换上自己的势力。

    布吉伦就是其中一个典型。

    拢沙宗一定对颜烈好生不满。

    神物石碑被盗之后,天灾随之而现,史无前例的大起义于是在宣国西部爆发,铎人打算自立为国。

    宣国断不能忍,但它不能一下就将所有对手都得罪个遍。按照拉一派又打一派的原则,颜烈得安抚拢沙宗,弥合双方之间已经产生的裂痕。

    因此他只查抄布吉伦一家,却没有立刻斩首示众。这不符合他向来“嫉恶如仇”的作派,燕三郎早就推断,这是他和拢沙宗谈判的筹码。

    果然,拢沙宗派来了端方。

    端方表面上是陪着裘娇娇来解救舅舅布吉伦,实际上却是要跟宣王廷争取拢沙宗在安涞城的重要利益——

    龙牙书院。

    龙牙书院是培育英才之地,也是把拢沙宗的大名刻入每一个学子脑海的重要据点,毕竟人对于母校总是格外有情。

    千岁笑道:“颜烈一定气炸了,快到手的大肥肉又吐还给拢沙宗。”

    颜烈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布库拉下山长之位,这还多亏了他有个贪腐受贿、专坑儿子的老爹。空出来的山长之位,颜烈本来必定想安排自己的心腹担任,哪知道裘娇娇这时候突然死了。

    传功长老在宣王宫暴毙,还是在给布吉伦之死讨说法的时候,因时、因地、因事而言,宣王廷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事儿若不处理得又快又好又及时,拢沙宗必定暴怒。

    强如宣国,也没有把握同时对战西边的叛乱和东边的拢沙宗啊,更何况拢沙宗在王廷势力强大,反对颜烈的声浪从来就没有停歇过,这几个月来也越发地响亮。

    纠结来纠结去,最能安抚拢沙宗的办法,也就是龙牙书院山长的任免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

    想到这里,燕三郎目光下意识穿过窗子,往端方的房间看去。

    “端方要如愿以偿了啊。”

    裘娇娇死了,但端方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成功将龙牙书院的山长一职替拢沙宗要了回来。

    这些天,他一定没少在宣王廷游说、谈判。

    千岁呵呵一笑:“现在,你还觉得他没有杀人嫌疑么?”

    燕三郎摇了摇头。

    面对旁人,他或许还有疑虑。可端方是什么人?

    端方暗算杨衡西,给柳肇庆一家报了仇,又花了好多年时间才弄死梅晶,准备夺取她的韵秀峰峰长之位,最可怕的是瞒过了拢沙宗上下,或者至少没人抓到过他的把柄。

    这人的心计和城府都是首屈一指,还特别冷血。若说他为了谈成龙牙书院山长之事而弄死裘娇娇,燕三郎也是一点儿都不惊讶。

    不过他也道:“端方虽然无情,但杀死裘娇娇不该是他达成目标的上上之策。所以,这中间大概发生什么变故?”

    端方应该与他一样,都知道杀人通常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裘娇娇做了什么事,让端方猝起杀心?

    而后,霍东进就说起了第二个消息:

    因为都城附近发生暴乱,宣王宫严查出入,以免奸人混入其中,戒备水准至少提升了两个等级,这么一来,忍冬出宫的难度也直线上升,并且容易引起盘查。

    玉太妃第二次前往铁府的行程,也被摄政王以“不安全”为由给否决了,后定无期。

    她出不来了。

第1079章 务必擒拿归案

    稳重如霍东进,这时也有些着急:“只怕后头安涞城越发戒严,我们的计划更不好实行。”

    燕三郎同感:“恐怕安涞城最近就有大事发生,如能趁乱……”

    最麻烦的便是他们和玉太妃通联不便,想“趁乱”都不好把握时机。

    最后他道:“传讯给忍冬,让玉太妃想个办法,这两天无论如何也要出来一趟。”

    计划哪有变化快?

    霍东进点头:“好,一会儿我就有个机会递消息给忍冬。”

    他离开后,燕三郎还是慢慢悠悠吃早餐。

    既然要强行动手,千岁提醒他:“劫走玉太妃后,咱们队伍里的人一个也不能少,否则容易招徕怀疑。”

    玉太妃若是失踪,安涞城一定严查外客。

    燕三郎若有所思。

    早餐是明月楼特色,也是方圆五里最有名的鱼肉煎饺。附近的港口出产一种海鱼,肥厚少刺,但肉质不够细嫩,当地人遂将它剁成细馅儿,和碎葧荠一起包进饺子里去。下油锅那么一煎以后,只要咬开金黄酥脆的外皮就能吃到满口鱼香。

    这煎饺秀气,每个也就中指长短。

    燕三郎才吃完十个,外头忽然起了骚动。

    明月楼临街,不比驿馆那么安静,他就听见高墙外有人大喝:“分开来,搜!”

    又有人道:“官差办案,闲人回避!”

    官兵抓嫌犯了?

    燕三郎还未细听,伙计就过来收碗箸了。

    少年放他进来,一边问:“外头又在抓人?”

    “啊,是啊。”外头风凉,伙计回头就关门。

    燕三郎看着他,忽然问:“今天的早饭有几个鱼肉饺子?”

    伙计一愣,似是想了想才道:“十二个?”

    “错了。”燕三郎摇头,“分明只有八个。”

    伙计哦了一声:“哦,是八个,我记错了。”

    白猫嗤了一声:“分明是十个啊,笨蛋。”被燕小三套话了不是?

    这人动作也慢,燕三郎等了几息,看他还未收拾妥当,于是道:“把屋子看明白没?”

    伙计不解:“客官您说啥?”

    “你从进来开始就左顾右盼,看我这屋里的门窗和家什,是想躲还是想逃?”燕三郎笑了笑,“方才送饭的也不是你,但我还觉得你有些眼熟,仿佛哪里见过。”

    这伙计面色微变:“您记错了。”

    “哦。”燕三郎已经想了起来,“望江楼!”

    “吉利商会‘发卖天下奇珍’那天,你是领我去二楼包厢的伙计!”

    除非这人打的是短工,否则望江楼的伙计怎么会在明月楼给人收盘子?“那天你还弄脏了铁师宁的衣裳。”

    话刚出口,伙计就冲上前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不想死就闭嘴!”

    他另一只手执出了短匕,就顶着燕三郎心口。

    “喂。”千岁懒洋洋提醒,“你那部位不能再受伤了。”一次复发就让他的心病多拖个一年半载才好,这要是第三次受伤,燕小三还能不能活了?

    咦,刀上有血。

    就在此时,客房前方的主楼传来声响,显然官兵已经搜到这里来了。

    伙计听到动静,面色一紧。

    燕三郎适时流露出惊惶之色:“你做什么?”

    “我要藏在你这里!”伙计低促道,“你是外使,官兵不能进来肆意搜查。”紧接着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水,凑近他嘴边,“喝下去!”

    在明晃晃的刀尖威胁下,燕三郎果然喝了两口。

    “这是什么?”

    “毒剂。”伙计不假思索,“你帮我应付那些人,我回头就给你解药!记着,这解药谁也没有,除了我!”

    官兵搜查的脚步越来越近。

    燕三郎老老实实“哦”了一声:“好、好的。”

    伙计收刀跳去床后躲好,动作相当灵敏,看来也是个练家子。

    很快,就有人来敲门了。

    燕三郎开门,外头站着几个官差打扮的大汉,见他即道:“让开,官家办差!”

    少年掌底翻出通行令牌,抵到他面前:“我乃大卫清乐伯,这令牌是你们柱国颜焘亲赠。”

    为首的官差不识什么清伯乐,但认得令牌,一瞥之下面色大缓,也有了几分敬意:“大人,我等奉命捉拿凶嫌,有人看见他往明月楼来了。”

    燕三郎问他:“长得什么模样?”

    “浓眉大眼,颊边有颗痣。”官差点了点自己耳前位置。

    燕三郎“哦”了一声,问他:“这人犯了什么事?”

    与此同时,他冲着官差抬手,却向后指了两下,并向他打了个眼色。

    这动作是?官差愣神,但下一瞬即了然,向同伴作了个手势。其他差人立刻分散,悄悄去包围燕三郎的住处。

    这官差还与燕三郎问答:“他是伪铎奸细,在逃一整晚,方才还伤了我们两个兄弟!”

    “是嘛?”燕三郎沉吟道,“那这人十恶不赦,务必擒拿归案才好。”

    “正是。”官差左右看了看,发现手下已经包围这里,于是道,“请大人协查,让我们搜上一搜!”

    “这个嘛……”燕三郎忽然闪身让出门口,语速飞快,“他就躲在床后!”

    官差一个箭步冲了进来。

    燕三郎话音刚落,那伙计顿知不妙,哪还顾得着找他算账,往窗口就是一个飞扑。先前他观察屋内摆设时,已经算好了出路,床后位置与木窗不足六尺,对他来说也就是一次飞扑的距离。

    “咔嚓”,他果然顺利扑出窗外。

    燕三郎揉了揉眼,听见外头乒啉乓啷一阵乱响,呼喝声、咒骂声、兵刃相击声不绝于耳。

    官差首领也冲了出去。

    大概十几息后,他们忽然听见官差首领大吼:“别吞,阻止他!”

    而后就是那伙计的长声惨呼。

    千岁咦了一声:“小滑头,出去罢。”

    燕三郎走出屋去,看见那伙计被四五个官差按在地上,脸皮肿胀一圈,嘴里流出墨绿色的沫子,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打挺。

    他也只哀嚎了两声,挣扎的力道就飞快减弱,几息的功夫内就不动了。

    他眼睛恰好就瞪向燕三郎,凸出如死鱼眼,像是在说:你也不得好死。

第1080章 原来是她?

    站在少年身边的官差同样被死人盯着,心里有些发毛,忍不住往边上挪开两步。

    官差首领伸手试了试伙计的鼻息,又按了按颈动脉,嘎声道:“糟,没气了。”

    伙计身边有个瓷瓶兀自滚动,地面洒落不明液体,同样是绿色的。燕三郎嗅觉灵敏,这时就闻见了浓浓的酸味儿。

    “醋?”千岁亦有所感。

    这可不就是好重的醋味儿么?

    但就在众人眼皮底下,液体迅速挥发,也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地面干干净净如水洗,一点儿痕迹都不留下。

    这玩意儿留不住?官差首领脸色大变,将地上的瓶子拣起,小心翼翼往里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的绿色液体还剩些底儿,赶紧取木塞盖紧。

    另一名官差在伙计心口按了一会儿,爬起来道:“头儿,这厮死透了。”

    “晦气!”官差头子脸色难看,“带回去。上头交代了,死要见尸。”

    燕三郎看着这人死相,不由得皱眉。

    这是什么毒?

    千岁也在问他:“燕小三,你辨认出毒性了么?”

    少年摇头。

    外行只能看看热闹,像他这样熟识药理毒性的内行却能留意到更多细节。比如,这伙计吐的沫子墨绿,颜色很深,不注意看甚至像黑色。

    但他的眼白布满血丝,这可以说是目眦尽裂造成,但其指甲盖却呈现暗红,像静脉血的色泽。

    什么药物会造成这种特点?燕三郎一时想不出。

    更何况药物曝露在空气中不久就挥发,性状很不稳定。

    燕三郎想,可惜贺小鸢不在这里,否则她一定如获至宝。

    几个官差去搬尸体,心头气不过,都朝他多踢了几脚。这厮好难抓捕,大伙儿费一晚上功夫不说,还伤了两个兄弟,结果这人硬是自尽,害他们回去还要受罚,这会儿真是有气儿都没地方撒。

    官差头子肩膀受了伤,血淋淋地。他一手捂着伤口,对少年道:“请你跟我走一趟罢。”

    这边的响声自然惊动了明月楼的客人。傅小义等站在人群里,闻言站出来道:“我家少爷也是受害者,身子又弱,怎能跟你们去署衙!”

    官差首领想到回去就要挨骂,这会儿也没好声气,冲他们就是一瞪眼:“这是规矩!他是嫌犯见过的最后一人,懂不懂!”

    众人还待再争,周围官兵都围拢上来。

    燕三郎向他们摆手:“莫急,小义跟我走一趟,其他人留在明月楼。”

    傅小义立刻站到他身边去,两人随官差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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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方今日有约。

    此刻,他就站在融绘堂的角楼里。持节使谭培的新宅今年才完工,新修起的角楼也作书房之用,里面收藏许多名家墨宝。

    同为拢沙宗门下,谭培是端方的老熟人,七年前离山赴任,同时买下了安涞城西的这座融绘堂作为府邸。

    花了几年时间才修好角楼,恰巧端方出使安涞,他就请昔日同窗好友前来作画题字,为自己再添一收藏。

    这种事对双方来说都倍儿有面子,因此端方也是欣然应邀。

    他刚刚放下画笔,目光不经意扫过窗外,却一下凝住。

    融绘堂的角楼连着高墙,他所立位置有三层楼的高度,自雕花小窗眺望,近处是街心人潮,远方有镜湖绿柳,人烟与美景俱全。

    这也是谭培精修角楼的原因。

    端方画的就是窗外美景,收笔时最后一眼,恰见一辆华贵马车在融绘堂隔壁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车厢描金,绘有精美的飞凤图案,端方还顺便认出两个轻盈法阵。拉车的白驹好生精神,通体没有一丝杂色。

    马车周围有一整支卫队,前呼后拥,都是装备精良的骑兵。

    “咦,这是哪位大人物到了?”端方对宣王廷许多人物的印象只停留在纸面资料,想和实际本人联系起来还有些难度。

    更何况这种绘了金凤的马车绝不像男子所乘。

    坐在桌边喝茶的谭培闻言站起,踱到窗前往下看。

    与此同时,侍女也从车里扶出一名绝色丽人,往大门走去。

    这女子一身素淡,最华丽的装饰也不过是披了件领口缀毛的白狐裘,蛾眉淡扫,即便是素颜也让人眼前一亮。

    她约莫是二十五、六,根本不须矫揉,眉眼之间尽是楚楚风情。

    谭培哦了一声:“那是太妃。”

    “太妃?”

    “是啊,先王先后去得早,后宫里头就数这位玉太妃的位份最大了。”宣王颜同烨还不到十七岁,体弱多病,暂时还没有娶妻纳妃。

    二十多岁就成了太妃?端方失笑,宣太祖那可真是,一树梨花压海棠哪。

    不过他嘴角的立刻就凝固了,因为这位玉太妃侧身与侍女说话,螓首微晃,露出簪在青丝上的一朵绒花!

    淡蓝色,雏菊一般大小。

    端方心中剧震。

    是她?

    他杀掉裘娇娇当晚,隐在竹林中窥探的女子,居然是玉太妃?

    他一直以为是个高阶宫女。

    端方事后一度忐忑,担忧那女子会去告密,甚至盘算一些应对之策。惹起摄政王怀疑终归不妙。

    好在等来等去,也没等来宣王廷的盘问。他进宫几次,见摄政王神情焦躁,却不似怀疑到他头上。

    那女子没有告密?

    现在他知道了,窥探者是玉太妃。

    一时之间,端方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

    那天晚上,她躲在竹林中作甚?

    还有,她是不是压根儿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为何没去告密?

    “端兄,你还好吧?”谭培见他脸色骤变,似是惊骇,不由得往下望了一眼。玉太妃这样天仙儿似的美人,端方见到她为何见鬼一般?

    “无妨。”端方苦笑,胡说一句,“她与我从前的朋友好像。”

    “哦?”谭培以为有八卦可听,调笑道,“可是红颜知己?”

    “休得胡言。”端方正了正脸色,赶紧摆手,“多少年前就已经故去了。”

    谭培自觉失言,这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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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涞城西城区的署衙离明月楼不远,乘马车走上一刻钟就到了。

第1081章 能不能解毒?

    燕三郎毕竟是目击者,并非嫌犯,又是外国人氏,有爵位在身。西城通判听完官差首领的陈述,也没有慢待燕三郎,请他落座看茶。

    燕三郎将前后因由说了一遍,西城通判不由得吃惊:“你中了毒?速速去请大夫!”后面那句,是对手下说的。

    傅小义站在主人身边忍不住道:“请大夫太耗时间,去嫌犯遗物里翻一翻有没有解药,不成么?”

    “不成!”立于通判下首的官差一口拒绝,“他身上的东西都是证物,哪能随便翻用?”

    西城通判打圆场道:“这人身上倒有不少零散,但大夫没来,谁知道哪样是解药?莫要反而吃进毒物才好。”

    这句话倒是让人挑不出理儿。那伙计自己服下的毒物见血封喉,谁知道他身上还有什么零碎的杀人药?这少年万一吃错,也是个死。

    要是嫌犯和目击者都没了……西城通判打了个寒噤,他可受不起上头的雷霆怒火啊。

    燕三郎叹口气,要了杯清水,从怀里掏出两个药丸子吃了。

    通判一下子紧张起来,官差更是瞪眼:“你吃什么了?”

    他想夺下燕三郎手里的药物来着,怎奈少年动作轻快流畅,从取药到吞下不过一息时间,他都来不及阻止,只能看他以水送服。

    其实千岁炼出来的药丸入口就化作津液入喉,燕三郎不过做个样子罢了。傅小义冷冷道:“我家少爷心伤未愈,每日都要按时吃药的。”

    结果,大夫还没来,署衙倒先迎来了重量级人物。

    望着走进来的人,千岁轻轻咒骂一声:“倒霉!”

    来者正是柱国颜焘。

    他负手进厅,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望见燕三郎也是一怔:“你怎么在这里?”

    他下意识往少年身边看去,只见到了傅小义。

    西城通判和官差首领上前一步行礼,后者不待上司发问,赶紧将抓捕嫌犯的过程说了。

    颜焘已经大马金刀坐下,越听越是脸色阴沉:“不过是抓个人,这点事儿都办不好?”

    两人一起低下头去。

    颜焘这才转向燕三郎:“嫌犯为什么跑去你那?”

    “方才我已经说与通判。”燕三郎道,“这人被官差追赶才躲进明月楼……”

    “通判听了我没听,你就得再说一遍。”颜焘打断他,很不耐烦,“你亲眼见到他被官差追赶了么,否则怎知他是为躲官差才进明月楼?”

    这是鸡蛋里面挑骨头,燕三郎对原因心知肚明,也不动气,将早晨这段经过又说一遍。千岁不在,颜焘对他可是一点儿都不客气。

    颜焘问了几个细节,燕三郎一一回答。前者忽然道:“你夫人呢?事发时,她怎么不在明月楼?”

    “她起得早,去西郊狸子林玩耍。”燕三郎面不改色,“晚上才回来。”

    “那么屋子里发生的事,现在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了?”

    少年耸了耸肩:“还有我的猫。”

    颜焘呵呵一笑:“照你所说,你被迫服毒,那就应该按他所说照办才是,为什么又向官差揭发?”

    他凝视燕三郎:“你不怕事后毒发?”

    “我就算助他躲过搜查,他也未必会守诺给我解药。何况我也不一定能瞒得过官差,那还落一个窝藏要犯的罪名。”燕三郎答道,“还是供出他更划算,若他有解药,官差搜出来也会替我解毒。”

    说到这里,他苦笑一声:“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服毒自尽了。”

    “清乐伯。”颜焘身体前倾,意味深长,“你是真机灵。”

    “过奖。”燕三郎就当没听出他的语意双关,“现在,是不是该帮我搜一搜解药了?”

    他运气不错,通判找来的大夫这时也上门了。

    “查一查。”颜焘往燕三郎一指,对大夫道,“看看他有什么毛病。”

    燕三郎就当没听见他的一语双关。

    这大夫专攻草膏,在西城区也是鼎鼎大名。今天被通判从药堂里请来,又听闻柱国也在,哪里敢有怨言,赶紧去搭燕三郎的腕脉。

    慎重起见,他多号脉十息才道:“这位小哥的确中毒了,奇怪的是毒性不强。”说罢要了嫌犯的随身之物过来,一一检查。

    伙计递药给燕三郎,后者吃下后顺手把药瓶放在桌上,后来也被官差当证物收集起来。大夫取出这只瓶子,从里面倒出残余的药液仔细试验,而后才道:“就是这一瓶了,这是水毒芹混入鬼笔,一刻钟内能要人命。”

    一刻钟?难怪他要说奇怪了。余人目光都放到燕三郎身上,这小子服毒到现在有半个时辰了,还好端端坐在这里,也没见毒发呢。

    燕三郎不慌不忙:“我有心疾,始终服药。或许药物中和了毒性。”

    大夫伸手:“我看看你平时用的药物?”

    燕三郎递过一枚药丸,大夫接过,滴了不少药剂在上头,最后甚至取银刀切了一小块来尝。

    “好药!”他竖起拇指,“这调配手段可太高明了,堪称宗师级别。未知出自哪一位名家之手?”

    “见笑了,这是内人所制。”燕三郎谦虚一句,结果千岁很是不满,“喂,见什么笑!”

    颜焘打断两人:“说结论!他拿出来的药,能不能解嫌犯的毒?”

    通判在一边听着,也佩服这话问得实在有水平。若这位清乐伯身上备的药,刚好能解嫌犯的毒,那他的嫌疑瞬间就很大了。

    大夫迟疑一下才道:“这个么……”

    “能,还是不能?”通判赶紧道,“你给个准信儿!”

    “不、不能。”大夫只得道,“但有中和延缓之效,能把毒发时间往后推上个把时辰。”他一口气往下说,“这是温补之药,药性调和分明,本来也不是解毒用的。我方才号脉,察出这位小哥心脉滞堵气弱,的确患有心疾,这药也的确对症。”

    燕三郎点了点头。他的心疾非常明显,只要是个合格的大夫都能诊出。

    旁人听明白了,这小子治心疾的药物刚好能够抵冲嫌犯的毒剂,所以到现在也还未毒发。

第1082章 十万火急

    大夫在嫌犯的遗物中翻找几下,找出个纸包,里面是黄色的粉末:“这应该就是解药了。”

    燕三郎伸手:“我现在可以服用解药了吧?”

    颜焘也没理由拦着了,做了个自便的手势。燕三郎于是拿过药粉,温水送服。

    “臭小子,满身都是心眼儿。”千岁轻轻切了一声,燕三郎就当是夸奖听了。

    就算没有解药,这毒他自然也有办法解开。但在官家面前,在颜焘面前,他偏偏就不能自己解。

    省得惹来一身腥。

    颜焘点了点那只装有绿色液体的瓶子,问大夫:“这又是什么毒?”

    大夫小心翼翼取了两滴出来,只来得及用银针试毒,它就挥发不见。

    银针亮闪如新,没有变黑。

    可是燕三郎是亲眼见到它毒死人都不必十几息。

    “这?”他也没见过这样的,一时怔忡,“容小人再试。”

    他还想再取点出来,颜焘一摆手:“算了,不用你!”瓶子里的药都见底了儿,这庸医左倒两滴,右倒两滴,把赃物都倒没了。

    他亲自收好瓶子,准备带回去给御医看看,目光扫过站在一边的燕三郎,见他面色淡定,心中更是不喜,于是指着他对西城通判道:“押去衙堂,我要亲自审问。”

    傅小义横跨一步,挡在燕三郎面前。少年皱眉:“为何?我又不是嫌犯。”

    “谁说你不是?”颜焘一声冷笑,“我们原本要跟踪他,让他带我们去找上家。结果呢,他哪里也不去,偏偏去了明月楼,偏偏死在你身边。”偏偏这小子还安然无恙。

    傅小义怒道:“明明是摄政王要求,让我家少爷不得离开明月楼!”

    “那又如何?”颜焘微微昂首,“作为一个外来客,你在安涞未免也太活跃了。你说自己清白无嫌疑,可有证据?”

    千岁都想给他鼓掌了。由被诉人举证,这厮强词夺理的本事当真了得。

    燕三郎却不动气:“你们既然追踪他一晚上,想来知道他住在哪里,以何营生。为什么不去找他东家盘问?”

    “你知道他东家是谁,嗯?”颜焘拍了拍巴掌,露出恍然之色,“哦对了,吉利商会发卖宝物那一天,你就跟这伙计站在一起,说了好久的话,对吧?短短十天之内,你们就有两次接触。”

    “他领我上二楼包厢罢了。”燕三郎啼笑皆非。那只是个巧合,居然也能加重他的嫌疑。

    颜焘捏了捏指关节,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喀啦声:“好极,希望一刻钟之后你还能坚持这么说。”

    “当”一声清响,傅小义拔刀以对。

    这还了得?其他官差同样武器出鞘,一下将他二人围在中间。

    燕三郎依旧镇定:“颜焘,我乃外宾。你敢对我动粗,大卫必然要替我讨回公道。”

    “勾结叛党反宣,这是凌迟之罪。”颜焘冷笑,“卫国敢给你讨什么公道?”

    看出他要强行定罪,少年目光微动,也不再辩驳。既然自证清白无用,燕三郎心里就活动开了。反正也跟柱国撕破脸,不若趁此机会弄走玉太妃算了。

    他做事顾大局、识大体,力求稳妥,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敢孤注一掷。

    事实上,他和千岁历尽艰险,其中哪有几次当真是做足了万全的准备?

    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他看了傅小义一眼。自己平时控缓心跳,但并非没有一搏之力。

    傅小义与他同行一路,也养出不少默契,当即领会他的意图,握刀的手不由得一紧:

    今次要杀出安涞城吗?

    他不怕事儿大,但不知燕三郎如何才能带玉太妃出宫、出城。

    看出这两人打算拒捕,颜焘眉头一皱,身上杀气凛然。

    战机一触即发。

    燕三郎掌心一动,赤鹄宝刀的刀尖已经滑到袖口。

    偏就在此时,门外响起脚步声,而后有个侍卫大步奔了进来,打乱场中凝滞的气氛:

    “柱国,十万火急!摄政王有令,召您立刻进宫!”

    颜焘目光一凝:“什么事?”

    他们手足情深,兄弟俩三天两头都见面,现在颜烈却用了“召”字,还称十万火急!

    难道?

    侍卫看了看其他人。

    颜焘当即将他带过一边,随手布个结界:“说。”

    侍卫小声说了一句。

    燕三郎即看见颜焘面色骤变,转身就往外道:“走!”

    但他没走出两步,就回身指着燕三郎,对那侍卫下令:“邱林你留下,盯紧这名嫌犯,不可让他有一刻离开视线。”而后对西城通判道,“他还有十七个手下,全带回衙里看管,一个都不能少!”

    两人应是,颜焘即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看他走得脚不沾地的模样,也称得上是十万火急了。

    他一走,这里剑拔弩张的局势立刻缓和,只有侍卫对二人虎视眈眈。

    西城通判咳嗽一声,对燕三郎道:“公子就在这里候着吧。来人,看茶!”

    他久混官场,也是个人精,虽然柱国对这少年很不客气,但对方好歹有爵位在身,又是外宾,不能像草头百姓那么随杀随剐。他旁听了这么久,也发现柱国并没有真正拿到对方什么把柄,因此打定主意,对燕三郎还是客客气气。

    柱国能得罪的人,不代表他就能得罪。

    燕三郎很礼貌地道了谢,又问:“您不是童渊人吧?”

    西城通判一怔:“哦,我是奚人。”他不好与燕三郎多说,再寒暄两句就离开了。

    这时傅小义面有愧色,低声对他道:“小人失职,请少爷降责。”

    霍东进出门前,派他护卫燕三郎的安全。方才那假伙计去收残羹,傅小义见他手里端着碗盘,也没细究,哪知居然是伪铎国的奸细!

    傅小义那时就惊出一身冷汗,现在少爷又失陷在署衙,他心里头着实不安。

    燕三郎点了点头:“罚薪三个月。”

    为人上者讲究赏罚分明。即便他不在意,但傅小义犯了错就该受罚,这是规矩所在。

    颜焘的侍从邱林立在门边,双手抱臂盯着他,果然忠实覆行看押之职。

    燕三郎也不理会,背对着他悄声道:“方才他们说什么了?”

第1083章 隔壁就是铁府

    他问的是千岁。

    颜焘虽然布下结界,但和邱林还在偏厅内谈话,仍在阿修罗的神念扩展范围之内。

    千岁就等着他提问呢:“看他口型,仿佛是个惊天消息。”

    “嗯?”知道她喜欢卖关子,燕三郎很配合地应了一声。

    “这侍卫说,‘王上病危了’。”

    燕三郎悚然动容:“当真?”

    这消息堪称石破天惊。

    “我说过了,只能看口型!”千岁哧了一声,“你觉得,我看错的几率有多大?”

    很小。

    燕三郎立刻想起半个月前与少年天子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见面。

    那时,他就看出宣王顽疾在身,很难根除。“他的病情应该进展缓慢才是,怎会突然恶化?”

    “维持慢性,还是由慢转快,这都因人而异。”千岁并不在意,“你也知道的,这种病人最后往往是死于并发。”

    燕三郎默然。宣天子与他同龄,过年才到十七岁,还未识尽人间烟火呢。他病了这么久,摄政王今日却急召颜焘回宫,那就说明宣王怕是撑不过这一关了。

    “宣国又要变天了。”燕三郎轻声道,“青芝镇叛乱,莫不与之有关?”

    他心思灵巧,瞬间就将这二者联想到了一起。

    千岁赞他一句:“极是可能!”

    或许铎人已经知道宣天子病危,这才在宣国腹地突然举事?

    那么,这时机得掐得多么精准?

    对宣王廷这个庞然大物而言,区区一个作乱的小镇就像牛身上的虱子,早几天或者晚几天,它都能抽出手来,直接扑灭动乱。

    偏在这当口儿,它是焦头烂额的。

    ¥¥¥¥¥

    很快就到午时,谭培设丰盛酒席,两人小酌。酒意方酣,端方才问谭培:“融绘堂隔壁就是太傅府吧?”

    “是啊。”谭培得意道,“站在我这角楼的西窗边,还能看见他家的园子呢。”说到这里却转而叹了口气,“可怜太傅府最近办丧事,庭院都无人精心打理,看起来冷森森地。”

    “铁太傅好大的面子,居然能劳动玉太妃上门。”端方继续试探。

    “你不常住安涞,不知这里的情况。玉太妃从来深居简出,也没去过哪个大臣家里作客。”谭培笑道,“不过铁太傅的原配木夫人是她的手帕之交,玉太妃还是玉妃的时候,铁家替她出头两次,挡去不少灾祸,王廷上下都知道她和木夫人交情深厚。现在铁赫将军不幸过世,玉太妃前来探望也在情理之中。”

    他压低了声音:“这或许也出自摄政王授意。因为铁赫之死还未查出结果,铁太傅的怨气很大,摄政王的安抚或许不如玉太妃亲自上门慰问木夫人管用。”

    端方露出恍然之色:“是啊,我说这些前朝的妃子怎么能大张旗鼓出宫,原来是摄政王派出来的。这么年轻的太妃,我还是第一次见,当年很得宠么?”

    “她是梁人,传说曾是梁都第一美人,其父就是梁王的亲叔得胜王。当年先王花了好大力气,才从梁国把她纳过来,哪有不宠爱的道理?不过我听说这位玉太妃性子平和软弱,就算得宠也在后宫中吃了点亏。”

    谭培顿了顿:“太祖仁慈,临死前下令,嫔妃可以发回原藉地,不必守陵或者陪葬。玉太妃原本也要被送回梁国,结果次月就发现——”

    端方接了下去:“有孕?”

    “是啊,三个月大了,只是不显怀,于是她立刻升格为太妃。这对玉太妃来说倒是件好事,那时得胜王已经兵败身亡,她若被遣送回国,恐怕也是死路一条。”

    说到这里,谭培又露出神秘笑容,现在端方知道这是他八卦的前奏。

    果然谭培小声道:“其实王宫里私下还有一个传言……”

    他说到这里就住嘴了,端方轻咳一声:“你放心,我不传第二人。”他知道谭培也是喝大了,否则平时嘴巴没有这么不牢靠。

    谭培这才接着往下:“传言说,玉太妃的儿子恐怕不是先王的遗腹子。”

    端方挑起眉头:“那是谁的?”

    谭培不说了,只是笑。

    有些话,他就算醉到没边儿了也不敢说出口。

    他又啜了一口酒,“不过安涞还为铎国都城时,先王曾经盗走神庙中的宝物。此事你可知晓?”

    “听说过。”端方今趟出门之前,特地研究过宣国和安涞城历史,对于那个故事印象深刻,“宝物上附有诅咒,盗走它的人必会断子绝孙。我以为只是野史轶闻,作不得真。”

    “这事儿谁说得准?”谭培摇头,“不过先王的三个儿子的确都没了。”

    “那也不能说明诅咒成真。”端方本着做学问的严谨态度反驳他,“帝王子嗣易夭折,死亡率本就远远高过了平民百姓。”

    这不是他一家之言,而是公认之理。

    “的确,先王请来大能鉴定宝物,只知道那上头的确有古怪力量,却不一定就是诅咒。”谭培夹了颗话梅芸豆,慢慢尝味儿,“但谣言早就传开了。”

    端方摇头:“不对罢,当今宣王是颜枭第四子,他不也仍然健在?”

    “王有血症,御医只能拖延,却无法根治。”谭培的声音更小了,“你也知道,最近宫廷上下人心惶惶,王的身体越发不好了。”

    “听说了。”出身拢沙宗的官员在宣王廷里是一大势力,端方从他们那里听到不少风声。

    其中就有最糟糕的推断:

    怕是就在这几日了。

    “就有人说,好像诅咒又要生效了。”谭培喃喃道,“其实就算王上身体康态,民间也隐隐有些议论。”

    “我知道。”端方往太傅府又瞥去一眼,这都午时了,玉太妃还会在铁家待上多久呢?他随口道,“这流言也早就在宗门传开了,说当今宣王不是真正的颜同烨,只不过是摄政王扶起的一个傀儡。”

    “这就真是廷上的忌讳了。”谭培说到这里,好像一下子就酒醒三分,“当年四王子从梁国被找回时,就有臣子提出异议。”

第1084章 薨

    “但是四王子顺利通过了血脉验证,太祖暴怒之下,将质疑者五马分尸。后来,这事情就再也没人敢提了。”

    至少明面儿上不能再提。

    “那就不提了。”端方笑着举杯,心中却暗暗想道,应该会一会这位玉太妃,“来,吃菜。”

    后头端方拿出师门酿造的好酒,谭培已经多年不曾喝到,一举起酒杯就停不下来了。

    这种酒的酒劲儿很大,连异士都扛不住。

    又过小半时辰,端方往窗外看了一眼,恰好见到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从铁府大步奔出,在门口骑上高头大马,飞奔而去。

    那是……太傅铁师宁?端方眼力好,看出他满面凝重,又是往王宫方向疾驰,身后还跟着两名护卫。

    安涞城禁骑行,违者获罪,除非手握上敕。铁师宁贵为太傅,平时也要遵守律令,这是发生什么十万火急之事?

    难道?

    端方眼珠子一转,看谭培喝得迷迷登登,于是站起身道:“你先喝,我去走一趟五谷轮回。”

    他要蹲茅厕,谭培怎么会拦着,只来得及挥挥手,就半眯着眼歪在榻上了。

    端方往茅楼方向走,一路上遇见谭府几个下人,都向他行礼。

    他转去一丛假山后头,瞅着四下里无人,于是悄悄折返往西,而后接连翻过两道高墙,跳进隔壁铁家的院子里去了。

    ¥¥¥¥¥

    颜焘飞马进宫,一路上蹄声得得,清脆又急促。

    无人敢拦。

    他一直骑到昭明殿,才翻身下马。

    这里是宣王的寝宫。

    侍卫让开,颜焘长驱直入,见到床前已经站着四、五名大臣,都是德高望重,其中两人身负先王留下的诰命。

    气氛凝重。

    颜烈就立在床头,听闻背后传来的脚步声也不回头,只道:“王上病危,群医束手。”

    他的声音,就和众御医脸上的神情一样沉重。

    偏在这时,宣王偏偏就在这时病重!

    颜焘往前走上几步,才看清宣王病状,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少年原本清秀的脸庞已经肿胀,青筋和血管高高浮起,眼睛却被挤得只剩一条缝,露在外的脖颈也是如此——他看起来就像个膨胀的气球,针一扎就能爆。

    但他还活着,呼吸微弱而断续,嘴角不停流出涎水。

    绿色的涎水。

    这颜色看起来好生眼熟!颜焘瞳孔骤缩,下意识去看宣王的手。

    少年的手放在被里。

    颜焘肘部一动,想伸手,下一秒却又缩回,只对御医道:“把王上的手扶出来。”

    御医微一犹豫,颜焘即怒吼一声:“快点!”

    哪怕挤入这么多人,寝殿也依旧显得大而空旷,这一声就在殿内迭荡,搅出许多回声。

    御医不敢耽搁,轻轻将宣王的手从被子里扶了出来。

    颜焘当即倒抽一口气:“果然!”

    宣王从肘部到手指同样浮肿,但指甲却是暗红色的,像是血液凝固于其中。

    这个症状,他今天看见第二次了。

    他即对颜烈道:“哥哥,今天自尽的铎人奸细,毒发的症状与王上如出一辙!”

    群臣动容,颜烈也是嚯然抬头:“你说什么!”

    颜焘从怀里掏出那只药瓶:“他吞下瓶中药立刻毒发,不治而亡。观其形状,同样口流绿涎、指甲泛红。对了,眼睑也是绿的,并且耳后还有绿点。”

    眼睑?耳后?

    颜烈看了御医一眼,后者不待他吩咐就已经动手,轻轻掰开宣王下眼睑。

    于是,所有人都看见了绿色的血丝。

    御医再翻看宣王耳后,果然皮肤上有一块绿斑,蚕豆那么大。

    “喀啦”,颜烈捏碎了椅背,后方有一老臣恨恨道:“果然是铎人所为!”

    “看看能否解毒。”颜焘补充,“对了,这东西挥发极快,并且银针探测不出。”接着他又说了几种药物,都是先前西城署衙请来的大夫验过无效的。

    “是。”御医接过颜焘递来的药瓶,小心取两滴药液在钵中,飞快放入试剂。

    他的动作比起民间大夫,不知道要迅捷和灵巧多少倍,一眨眼的功夫就试过了四种药剂,并且还能保证相互之间并不干扰、抵消。

    饶是如此,瓶中取出来的墨绿药液还是没有改变,并且在十几息之后就挥发掉了。

    御医又试了两滴,无果。

    再试两滴……

    众御医都围了上来,献言献策,中途换了三个人出来试验。

    后面的老臣看得心焦,忍不住问:“可有进展,可有进展哪?”

    颜烈终于看不下去,出声喝停:“好了,试不出就别浪费!”瓶子里的药液原本就寥寥数滴,被这帮庸医多试几回可就什么也不剩了。

    这是什么毒,这样厉害?

    颜焘问最先试手的御医:“钱御医,一点儿端倪都未找出么?”

    钱御医额上汗珠比豆子还大,一个劲儿淌进脖子底下:“柱国大人,这毒与我们所知都不同!”

    颜焘斜睨着他:“你们知道的也太少了吧?”

    他语气大不善,另一名御医不得不帮腔:“这毒既非动物或者植物粹取,也非金属提炼,我们找不到任何与它沾边的基理。”

    “什么意思?”颜烈开口了,“这东西自成一系?”

    “可以、可以这样说。”钱御医对他更加敬畏,“世间万物莫不关联,就算毒物有千万种,其诞生与效用机理大多可以追溯。只有这一样——”他咽了下口水,“实是与众不同。”

    颜烈脸色阴沉得快要滴下水来。

    御医束手,宣王回天乏术了。

    后面臣子议论:“我王到底何时染毒?”

    “宫中警戒太弱,竟让铎人暗算王上!”

    可是众人说不过几句,宣王忽然激动起来,口中嗬嗬作响,身体也接连往上抬。

    “王上!”有一老臣大步凑近,要去扶他,被钱御医一把扯住胳膊:“不可!”

    话音刚落,宣王猛地坐起,口里喷出两口血箭。

    那血色碧绿,像挤出来的树汁。

    而后,他就软软地倒了下去,声息全无。

    众人大恸,纷纷围上前去,但谁也不敢伸手。这毒好厉害,谁知道传不传染?

第1085章 颜烈的剥茧抽丝

    钱御医戴着手套,轻轻探了探宣王的颈脉,转身就对着颜烈跪了下来,以头点地:“摄政王恕罪,王上已经、已经去了。”

    众御医一下子跟着跪倒。

    颜烈长长呼出一口气,心头如压大石。

    随后,殿内所有臣子、内侍都向着床头跪下,静默不语。

    颜烈同样单膝跪下。

    颜焘见兄长如此,微微一怔,这才跟着下跪。

    殿内一时静极,只有烛火安静燃烧。

    足足过了十余息,颜烈才站了起来,长叹一声:“众卿请起。”

    其余人等这才缓缓起立,静候下文。

    颜烈眼里含着泪水,低沉道:“时局微妙,秘不发丧。政务由我暂代,众卿可听清了?”

    众臣一怔,互相看了几眼,这才躬身应声。

    这里都是童渊人,无论暗地里怎样计较,都记得安涞此刻是内忧外患,叛乱近在眼前。若是王薨的消息传播开去,再被添油加醋,那么民心又要动摇。

    西边还有硬仗要打呢,他们要争取时间安排后项。

    “当务之急,先平青芝镇叛乱。”颜烈抹掉眼角泪珠,“颜焘!”

    颜焘上前一步。

    “自现在起,平叛由你负责。”颜烈语气森然,“追查毒物、缉拿凶手,都交由我亲为!”

    “是!”颜焘也知道,眼下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颜烈在床前来回踱了几步,才道:“奸细的线索,到底怎么断的!”

    说起这个,颜焘满面愧色:“早晨抓到的,那会儿他离西城门只有几百丈了,险些就能逃出去。结果他在被押回来路上服毒了。”

    他低声道:“好不容易要顺藤摸瓜,结果……”

    没活口,也就没口供。

    颜烈揉了揉脑袋:“怎么找出他的?”

    “他被追进明月楼,想躲在燕时初屋子里,结果被供出来了,当场逮住。”

    听到那个名字,颜烈一怔:“谁的屋里?”

    “燕时初,那个卫国的清乐伯。”颜焘摸了摸鼻子,“我刚听说时,也跟哥哥你一样惊讶。”

    “这人住在明月楼?”颜烈这几天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几乎将这人抛去九霄云外。

    “原本在驿馆,十前才搬出去的。”颜焘沉下脸道,“更巧的是,吉利商会办发卖会,就是这奸细领着他入座,领着他上楼。我看得一清二楚。”

    颜烈沉吟:“昨晚,奸细是要去传递消息罢?”

    “不错,我们逮着他的下线,特意递了个假消息给他,就看他要传给谁。”颜焘扼腕,“是关于稷庙神物的假消息。”

    “他去了明月楼。”颜烈想了想,“他和燕时初相处的时间长么?”

    “不长,最多也就是十几息,我的人就追到了。”颜焘打起精神,“不过,燕时初称自己被对方喂了毒,直到西城署衙也没有毒发。通判找来的大夫说他的确中了毒,但平时服用的救心丸本身就有解毒成分,才延缓了毒性。对了,最后大夫在奸细随身的药物里面找到了解毒剂。”

    颜烈嗯了一声:“知道了。这个奸细的出身,你查清楚没?”

    “查清楚了,他是吉利商会新收的伙计,三个月前才来的,一直在望江楼干活,木讷寡言,不太合群。”

    这话说出来,几位老臣当中就起了一阵骚动。

    奸细在吉利商会里?众人一听,初觉难以置信。

    颜烈看出他们神情的一言难尽,才接着问:“还有呢?”

    “还查出一事:四个月前,吉利商会死了个伙计叫作王顺,对外宣称是外出运送货物,不小心坠崖死了。事后,家属都找不到尸骨下葬。”颜焘耸了耸肩,“当然,吉利商会开出很高抚恤,家属也没有闹事,此事不了了之。”

    “这么慷慨?是了,端木景一直都很慷慨。”颜烈似是自言自语,然后又问,“其实呢?”

    “望江楼对面珠宝店的掌柜说,前一天晚上亥时二刻,他才透过阁楼的窗子看见王顺在望江楼的院子里走动。”颜焘冷冷道,“从望江楼到坠海的悬崖边至少有六十里,这伙计能趁着半夜跑出六十里再死么?”

    颜烈点了点头:“看来他是暴毙,吉利商会隐瞒了他的死因。你还查出什么来?”

    “奸细就是顶替了王顺的空缺。”颜焘呼出一口气,“本待抓着他再审,怎奈他自尽太快,那毒性又太猛。”

    颜烈拧眉沉思:“谋害王上的药物,如果和奸细吞服自尽的是同一种,为何一个生效缓慢,一个服下立毙?会不会是剂量不同?”

    这后一句,显然是问向御医。

    钱御医可不敢打包票,小心翼翼回答:“王爷,我们可以试验证明。”

    有一老臣上前询问:“王上何时中毒,可能查明?”

    何时中毒,怎么中毒,这都是众人心头疑云。以宣王宫戒卫之森严,对方居然还能得手,直接将毒素种到国君身上!

    对宣国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钱御医看了颜烈一眼,见后者微微点头,才道:“可以,但需要时间。”他顿了一顿又道,“臣也有把握,这毒物可以渗透皮肤进入血液。”

    那么宣王中毒的途径就不仅是吃喝,还可能有皮肤接触。颜烈呼出一口气:“来啊,将三天内王上接触过的东西都找来。另外,封闭昭明殿、朝云殿、御膳厨,人员全都押下,一一审查!”

    自有人飞快去办。

    众臣又得颜烈交代一番,这才退下。他们年纪大了,脑子却不糊涂,明白摄政王今日召他们前来,除了给宣王送行之外,就是要这帮德高望重的老家伙做个见证。

    证明宣王当真是死于铎人之毒!

    没人问起王位继承之事,眼下还不到时候。

    他们才走去殿外,铁太傅裹着冰霜寒气迎面赶来,奔到宣王床前扑通跪了下去。

    颜烈立在一边,沉痛道:“你来晚了。”

    铁太傅眼眶微润。他是太傅,和少年天子之间还有足足两年授业之情。“找到凶手没?”

    “还没有。”颜烈凝声道,“这案由我亲自彻查!”

第1086章 择日不如撞日

    “必是铎人所为!”铁太傅重重呼出一口气,眼里满是血丝,“先是我儿,再是国君!铎人欺我们童渊太甚!”

    他前半辈子都是沙场上杀敌的猛人,这时热血沸腾,就带出了满身杀气。

    “太傅,冷静,莫中敌人圈套!我们手里要务繁多!”颜烈一把按在他肩膀上,力贯千钧,“我向风神立誓,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铁太傅闭眼,好一会儿,脸上的怒气才渐渐消褪。

    颜烈这才换了个话题:“木老夫人身体如何了?”

    “哭了几天,气虚还要寻短见!”铁太傅胸膛起伏几下,脸上愁容一闪而过,“希望玉太妃能好好劝住她。”

    玉太妃!颜烈蓦然想起,她还在外面。

    这种动荡时刻,就算是太傅府也不安全,她可是储君的生身母亲!

    他看见弟弟还站在一边,于是走过去道:“还站着作甚,青芝镇的叛乱可不会自己平息!”

    虽未声色俱厉,颜焘却觉兄长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暴戾,仿佛火山喷发的前兆。

    他从小就怕这个哥哥,赶紧应了一声“是”就往外走。

    不过经过颜烈身边时,后者却低声急促道:“找人接玉太妃回来。”

    “我这就去。”颜焘点点头,趁机补了一句,“对了,你别忘了拢沙宗的端方长老最近和端木景走得很近,还有清乐伯也掺和其中。”

    颜烈突然伸手扣住他的肩膀,五指几乎要捏进他骨头:“集中精神,你的目标是青芝镇,不是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不是清乐伯!”

    这句近乎于训斥,哥哥将他那点儿心思看得通透。颜焘喉结动了动,低头道:“是!”

    不过颜烈紧接着又问:“这个清乐伯,现在哪里?”

    “西城署衙。”

    “去吧。”颜烈松手,看着亲弟弟大步走了出去,这才招来心腹道,“看好奕儿,今日之内不让他外出。还有——”

    “去望江楼,把里面的活人全都拿下,一个也不许放跑!”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惊人的寒气,“我今天就要见到端木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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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城通判表面上虽然客气,执行柱国的指示也是毫不含糊,因此约莫是小半个时辰以后,燕三郎的手下共十九人都被带来署衙。

    金羽等人见到燕三郎,立刻围了上来:“少爷,没事吧?”

    “没事。”燕三郎数来数去,少了一人,“霍先生呢?”

    “他一早出去买东西了,还未回来。”

    又过两炷香时间,霍东进也来了,开口就道:“快到午时了。”

    就这么平平淡淡一句话,可是燕三郎了解他,看出他意犹未尽,因此将他单独拉去厅角,随手布了个结界:“说。”

    颜焘留下的侍卫邱林就站在门口盯着他们。邱林只遵主子命令行事,颜焘只说对这些人严加看守,但并没有限制他们在厅内的言行,所以邱林把他二人行止都看在眼里,但动也未动。

    他的任务,只是确保这些人不离开署衙。

    “突发事件,玉太妃去铁府了。”时间紧迫,霍东进言简意赅。

    燕三郎微微一惊:“何时?”

    “两个时辰前动身的。”霍东进已经算好了时间,“忍冬都来不及亲自传讯,找了个小乞丐代劳。”说罢扬了扬手里的字条。

    燕三郎一看,字条上交代购买不少零食、药物,甚至还要一小罐米酒,看来看去都没有异常,就算被人截住,也只是一张很普通的购物清单而已。

    “这是我跟她约好的暗语,上面说铁府临时请玉太妃上门,初步判断至少会在那里待过午后。”霍东进随手点了一个词“红瓦窑鸡”,解释道,“这是方圆十里最有名的窑鸡店,距离铁府南大门也就五丈远,因此直接用它指代铁府。”

    “忍冬还说,这是铁府有请,特事特批,摄政王才允她们出去,恐怕今天过后都出不了宫。”

    霍东进脸色沉肃。

    情况不妙啊,新主人燕时初被困在西城署衙里,玉太妃却被临时请去铁府,这么好的解救机会,生生就错过了。

    最糟糕的是,错过今日,玉太妃想再出宫就太难了。比起半个月前,现在的安涞城局势动荡,各方势力纠缠不清,足见危险。以她太妃之尊,想出来都会被劝阻。

    “两个时辰前动身的。”燕三郎想了想,“那么这会儿她们应该在铁府了。而且说不准何时就得往回走,毕竟王宫里又出了事儿。”

    霍东进奇道:“什么事?”

    “宣王病危。”

    霍东进脸色一变:“现在么?”

    “约莫半个多时辰之前,为此摄政王急召颜焘回宫。”

    霍东进有些颓然:“那么或许玉太妃已经回宫了,毕竟这是忍冬两个时辰前留下的口讯。”他和忍冬的通联有难度,一直不算十分及时。

    “未必。”燕三郎却持不同看法,“玉太妃毕竟是先王妃子,是宫里的闲人,摄政王这会儿忙得焦头烂额,否则不会召颜焘回去帮忙,因此他也未必想得起将玉太妃接回。”

    为人上者,就要统筹千丝万缕,那么重要的事提前办,次要或者不重要的事儿铁定就压后。

    和宣王病危比起来,玉太妃出宫去铁府简直不算个事儿。

    他顿了一顿:“照我看来,玉太妃在铁府逗留的时间说不定反而更长。”

    霍东进听明白他话中之意,心跳都一下子加快了两拍:“您是说,我们今天就动手?”

    “现在就动手。”燕三郎沉声道,“原计划取消,择日不如撞日。”

    原计划是等自己这一行人离城小半个月后,他们再派人潜回安涞城,偷走玉太妃。

    可是计划哪有变化快,燕三郎决定现在就动手。

    这就要动真格儿了,霍东进都觉头皮发麻,血液一下涌上头部。

    “但我们现在被困于此。”霍东进一向思虑周全,“就算能救出玉太妃,怎么才能不招怀疑?”

    “正是因为颜焘把我困在这里。”燕三郎微微一笑,“即便玉太妃失踪引起偌大风波,他们也决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第1087章 一共十九个人

    霍东进语塞,忍不住一拍大腿:“妙啊!”

    他们人都在此,还有颜焘的贴身侍卫盯着,岂非就是最好的不在场证明?宣王廷怀疑谁也不会怀疑到燕三郎头上来,这比他们制定的原计划还要出人意表。

    但难度也是显而易见的:

    “首先要瞒过他。”霍东进悄悄往门口呶了呶嘴,“那侍卫盯着我们,眼珠子都不动一下。”

    “他不是问题。”燕三郎看看外面天色,这也是天助之,“问题是这偏厅居然是木头地板!”

    这时候不管是公家还是民宅,木地板都是少而又少,他压根儿没料到西城署衙里居然用上了。

    霍东进不太明白木头地板有什么问题,就听燕三郎接着问:

    “我记得傅小义精通变声之术?”

    ”对。“霍东进想起往事,嘴角微翘,心头也微松,“臭小子曾经躲在屏风后头模仿王爷说话,把我都唬过去了,还骗胡秋给他偷了只黑狗吃。”

    “好,那么接下来他就是‘燕时初’了。”燕三郎伸手,掌心躺着一只小瓶子。他掌心半闭,只有从霍东进的角度才能看见,里面装着十余粒跳动的黄砂。

    “您要亲自前往?使不得!”霍东进识得这是蜃砂,吃了一惊,“我去吧。”

    这二十几人里面,只能派一个去偷出玉太妃,因为地遁牌的主人一次最多只能携带两员。

    “霍先生,你不是飞檐走壁之辈,去不得。”

    霍东进不服气:“我也能用地遁牌。”他也是异士,不要看不起人哇。

    “你从未用过,怎能熟练?”燕三郎低声道,“万一直接遁去铁太傅眼皮底下呢?”

    “呃。”这么巧合倒未必,但他若是遁得不好,直接被人抓个现行也有可能。

    “再说地遁牌次数有限,潜入铁府之后、找到玉太妃之前,都不能再用。”燕三郎说得实在,“铁太傅府地形复杂,你有多大把握能躲过护卫和侍从的耳目?要知道,我们这次行动还未来得及与她们通气。”

    这种事儿若没一个里应外合,难度就会直线上升。

    “金羽和胡秋身手好,可玉太妃和忍冬见过他们么?”

    霍东进仔细想了想:“或许不曾。王爷……从前得胜王不喜将军务带回家中,也只正式引荐三人给玉小姐见过,除我之外,另两人都留在桃源。金羽和胡秋见过小姐,但小姐对他们多半没有印象。”

    “那么她只见过我了。”燕三郎已经打定主意,“为了节约时间,打消她的疑虑,还是我亲自走一趟最好。”

    他拍了拍霍东进肩膀:“别担心,我去去就回。倒是我离开这段时间,这厅里会少一个人。那侍卫也不是不识数儿的,你得想办法瞒过他的眼睛。”

    霍东进已经想好:“左迁那里有个半人高的傀儡木人,我先借过来用。”

    “傀儡木人?”燕三郎一怔,“他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他已经知道左迁曾是得胜王手下统兵的大将,傀儡木人却是阴诡之物,二者怎么能搭得上边?

    “从前他常年带兵在外,一年两年都见不到女人。”哪怕气氛紧张,霍东进还是忍不住笑了,“有个异士去暗杀他不成反被杀,遗物里就有这件傀儡木人。左迁就把它留下来了,有时候长夜寂寞嘛,您也懂的。”

    “懂什么?”千岁在燕三郎耳边低语,“一群臭男人!说,你最近是不是被他们带坏的?”

    燕三郎只能当没听见:“时间紧迫,这就行动吧。”

    于是霍东林冲胡秋使了个眼角,两人站起来就往偏厅小门走去。

    侍卫邱林立刻站直身体:“你们上哪儿去?”

    “茅房。”胡秋拍了拍肚皮,“早晨喝多了羊奶,怕是要蹿稀。”

    霍东进也笑道:“邱侍卫要是信不过,可以跟着来。”

    跟着去闻臭气吗?邱林瞪他们一眼:“一个一个去,你先!”他指了指霍东进,“你回来,他再去。”

    “怎么,拉屎还不能有个隔门板的聊伴儿了?”胡秋悻悻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霍师爷,你先吧。”

    霍东进应了一声就拉开门往外走。那门看来是后装的,开合无声,倒让他放心不少。

    燕三郎走回人群低声吩咐两句,于是金羽也动了起来,将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傅小义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副牙牌,一套骰子,往桌上重重一拍: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谁想耍两把?”

    话音刚落,胡秋第一个喊出:“我来!”

    其他人也是纷纷应和,于是笑骂声、骰子声、金钱落桌落地的声音立刻就响了起来。

    署衙的偏厅,一下子就变成了热火朝天的赌场。

    金羽还不忘回头,笑眯眯问邱林:“这位大哥,来不来玩?童叟无欺哩。”

    邱林站如松,动也不动。

    他才信不过这帮人,再说赌钱要全神贯注,他怕自己没顾好门口。

    没得到侍卫的回应,金羽也不为意,随手扔出骰子,看它们在桌面上来回打转儿:“哎哎哎?我的!”

    孙大夫也是甩了一锭银子在桌面上:“我跟。”

    一圈人围在桌边,都低着头。

    从邱林角度看去,脸都瞧不着,只能望见人头攒动。

    他有点不放心,在心里默数人头:

    一,二,三、四……十八。

    算上在外如厕的,一共十九个,没错。

    就在这时,厅外忽然来人了,邱林转身一看,是西城通判。

    “这里何事喧哗?”他这署衙里好久都没有那么热闹了。

    “这些人聚赌。”邱林对他也是神色淡淡,“你要管不?”

    西城通判往厅里探了探头,果断道:“罢了,随他们去吧。”

    多年官场生涯养成的第六感告诉他,少掺和这帮人和柱国的恩怨为妙。

    西城通判走了,邱林回头,恰好见到傅东进自偏厅小门返回,一边抖手,把手上的水珠都甩出去。

    他还对胡秋道:“去吧,轮到你了。”

    胡秋嘟哝一句:“憋死我了。”大步往偏门而去。

    邱林又顺便数了数桌边的活人脑袋,还是十八个,不多也不少。

第1088章 偷入铁府

    他也就心安理得地站在原地发呆,哦不对,是值守了。

    ¥¥¥¥¥

    与此同时,又有一个“傅东进”趁人不备,从茅楼后头翻出高墙。

    茅楼都不会建在风水最好的地方,这堵墙外就是难见阳光的暗巷,即使在中午,这里也是阴冷阴冷地,墙体和地缝散发一股难闻的臭味儿。

    “傅东进”飞快穿过巷子,钻进大路熙攘的人潮,就像水滴汇入溪流,转眼就不见踪影。

    红衣女郎正提醒他:“慢点,走慢点!”

    这人自然就是燕三郎。

    他使用蜃砂将自己扮成了傅东进的模样,而傅小义则变作“燕时初”留在署衙里。那么多人都围挤在桌前赌钱,邱林看不清每张脸,只能数人头,也就不知道赌桌初起时有两个“傅东进”,并且尿遁了一个。

    燕三郎自觉运气不错,因为西城署衙距离铁府不过数里,他都不必骑马,快走可至。

    至于铁府内的地形分布,他事先看过地图也烂熟于胸,虽然铁师宁买下这栋大宅以后必然做了部分翻修,但大体格局不会改变。童渊人以东南为尊,所以主人家的卧房应该就在这个方位,光线最亮、地气最好。

    燕三郎和千岁曾经讨论过,铁府东南向的宅院就那么几个,初想院和红石楼的可能性最大。一个是草木扶疏、一个是面积最大,住起来都舒服,因此铁师宁夫妇很可能就住在这里。

    玉太妃既是来慰问木夫人的,她此刻离这两个地方应该很近。

    “我们从妙西街豆腐坊的古井口翻进去。”至于潜入地点,他们事先踩点过三个,分别位于铁府西南角、东北角和东南角。千岁现在给出了选择,“那里距离红石楼的小园最近,只有三十丈!”

    她和燕小三都是学霸,找到的地图又标注得很清楚,只要铁府没把花园凿平,他们就有容身之地。

    妙西街临水,河上船只如梭。燕三郎走在河边,闻见一阵阵浓郁的气味。

    千岁也嗅到了,不由得抱怨:“这味儿也太大了!”

    妙西街在本地又叫酱菜街,在这条街上买卖的商品不是酿酱就是腌菜,各家作坊都是前头卖东西、后头摆酱缸,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不管香臭都飘十里。

    燕三郎回她一句:“你爱吃的挲挲酱,也是这么腌出来的。”

    来到安涞之后,千岁就喜欢上一种酱汁,称作挲挲酱,又酸又甜,有果子的清香,拿来烧肉或者蘸菜都特别好吃。

    “哼。”千岁想要反驳,可是话到嘴突然改了,“停,停!往回走两步!”

    燕三郎当即停步,依言往回两步。

    “嗯——再退两步。”

    他照办了:“然后?”

    “待我闻闻。”这会儿是午后,虽然千岁还附在木铃铛里,但嗅觉和夜里一样灵敏,“这气味有点儿熟悉,像是佛手柑的味道。”

    “佛手柑?”

    燕三郎正站在一家酱店门口,这句低语被店家听见了,对方很热情道:“先生鼻子好灵。您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燕三郎好奇地看了看他家的招牌,这在妙西街算是大店了,独占三个铺面,摆满各种瓶、罐、坛、缸,“吉利酱铺?你家和吉利商会有什么关系?”

    “这酱铺子就是吉利商会开设。安涞城各处都有分店。”店家笑道,“这香醋卖得特别好,您来一点儿尝尝不?”说罢打开罐盖,从里面舀出一大勺黑醋。

    “就是这个味道!”千岁立刻道,“和吉利商会伙计那瓶子毒液气味相似!”

    少年眉头顿时蹙起:“这都能闻得出来?”

    老实说,他只觉这醋好大一股子酸味儿,什么佛手柑啊苹果梨的,他压根儿没闻出来。

    醋不就是醋味儿?

    “你不信?”阿修的声音一下子抬高三度。

    他赶紧点头,信啊。

    千岁是制香的高手,对气味的辨别水准可以甩开他八条街。所以她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了,燕三郎只能听从。

    他着急去找豆腐坊的水井,随手一指:“那罐都给我吧。”

    这一罐至少有两斤重。

    买完香醋,两人继续上路。

    千岁一直盘算:“剧毒的药理一直没有查明,为什么气味与香醋相同呢?”

    燕三郎耸了耸肩:“佛手柑本身无毒。”

    这条街上不知飘浮着多少陈年酱菜的味道,她还能从中准确分辨出吉利酱铺的醋味儿,这嗅觉真是比狗还灵。

    这么夸她,她能高兴么?

    “我知道。”千岁慢悠悠道,“说起吉利商会,我倒想起端木景的地窖了。我在那里见过的魂石,表面就有那么一丁点醋味儿。”

    “当时颜焘也在。”燕三郎说起这个心里就有点膈应,“他没闻到么?”

    “你以为谁都能嗅到?”千岁哼哼一声,“那气味极尽稀薄,被清洗过好几遍了,连我都险些忽略,人类更不用说了。”她顿了一顿,“阿修罗的五感,本来就比你们人类灵敏不止三筹四筹!”

    阿修罗为争战与杀戮而生,感官强度自不是愚钝的人类可比。

    说话间,燕三郎就走完了妙西街。再往前百来丈,豆腐坊到了。

    ……

    端方翻过高墙,落在一间木工房顶上。

    四周没有遮蔽物,但也没人,他快速移动。

    谭培家的角楼喝酒时,端方已经仗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将铁府东南角的建筑尽量认清,因此知道沿路往前就是湖石小园。

    园里收罗不少奇石,砌成千奇百怪的形状,尽管湖石群没有王宫里的宏伟壮观,但藏个把人不成问题。

    端方刚刚溜进假山后头,就有两名侍女带着家丁绕过拱门,往这里而来。

    现在,他得弄清楚玉太妃身在何处。端方有点犯愁,铁府看起来面积很大,虽说这家主人多半住在东南方位的房子。

    “萍姐,方才出了什么事?”那三个下人走过假山,端方听见他们道,“宫里的侍卫怎么来了,老爷走得那么匆忙,还骑着马……”

    “不知道,不该你问的别多问。最近家里的事还嫌少么?小心杖责!”

第1089章 半滴

    被唤作萍姐的侍女显然比另外两个地位更高,“啊,忍冬妹妹好!”

    端方明显听出她的腔调一下子由训斥转为讨好,也是好奇。他从假山的窟窿眼儿里望出去,看见一名白净脸皮的侍女对向而来,刚好迎上萍姐。

    忍冬?

    端方记性好,认出这个侍女方才扶过玉太妃下车。

    这是玉太妃的侍女?呵,他的运气可真不错。

    只听忍冬道:“老夫人缓过来了,刚刚服下救心丹。”

    萍姐和另外两个下人顿时长长舒了一口气,喜出望外:“还是玉太妃了得,终于劝得老夫人回心转意。啊呀,今早我们差点吓死了。”

    “是呀。”萍姐身边的侍女道,“老夫人居然想不开,老爷那样铁打的汉子眼眶都红了。”

    萍姐瞪她一眼:“舌头不想要了?”

    忍冬打断她们道:“御医说,老夫人太虚弱,可以进点米粥,再配些开胃的小菜。太妃也会陪同用餐。”

    萍姐连连点头:“好好,我这就去小厨房交代。”

    说罢,领着另外两人急匆匆走了。

    交代完毕,忍冬也掉头往回走。

    此时端方有两个选择,要么跟上忍冬去找玉太妃,要么——

    唔,她方才说,玉太妃也会陪着木夫人用餐?他目光闪动。

    两边背道而驰,他只能任选其一。

    时间紧迫,端方心念电转之间就推翻了原先的想法:

    何必再问玉太妃?人心永远浮动。干脆,把这后患直接解决,一劳永逸。

    既然做出决定,端方也就舍掉忍冬,直追萍姐。

    主人家的小厨房就设在红石楼边上,厨子是从城中知名大酒楼里高薪挖过来的,擅长多种菜系,木夫人一直都很满意。

    萍姐带着两个下人,进来就道:“老夫人胃口不好,要喝粥,赶紧备上。玉太妃也一起用饭。”

    白粥早就装在瓦罐里,小火慢炆,又香又浓。厨子应了一声,就去备其他小菜。

    厨房里面当然没人警戒,端方自门口闪入,悄悄跃到梁上,没有惊动底下四人。

    怎么动手才好呢?他正思忖间,却听萍姐道:“今晨不是做了凉拌蜇头么?那个开胃,给老夫人盛点。”

    厨子应了一声,果然从灶边搬出一个陶罐,从里面连汁带料倒出蜇头,盛了满满一碟子。

    潜在梁上的端方闻见醋味儿,不由得笑了。

    厨子再拌些芫荽、芝麻、香油,就把蜇头放置到长桌上,转身炒菜去了。

    这里油烟味儿大,萍姐等人也不多待,走出去边廊外头等着。

    这就方便了端方行事。

    他从梁上落下,不扬片尘,自然厨子也是全无所觉,一心只顾热锅里的东西。

    端方从怀里掏出一只指肚大的水晶小瓶摇了摇,见里面只余半滴的量。

    也不知道够不够,毕竟他不是此道专家。端方耸了耸肩,管它的,全下就是。

    他手一倾,将瓶里的药液全数甩进碟子里去,和蜇头原本的醋汁混在一起,天衣无缝。

    而后,他就潜出门外候着。

    小半刻钟后,萍姐进来取餐,转身就往红石楼送去。

    端方一路尾行,小心避开其他家仆和守卫,直到亲睹这几个侍女将取自小厨房的食盒送入大屋之中,他才原路返回。

    回到假山后方,他又等了好一会儿。

    ……

    忍冬走回红石楼,进门就是浓浓一股子药味儿。

    一大早就被铁太傅拽来的御医正在收拾药箱子,玉太妃柔声道:“章御医辛苦了。”

    “太妃太客气了,这么说折煞小人。”章御医交代,“老夫人没什么大碍,那小人就先回去了。”

    忍冬刚好进来,玉太妃看了看她,随章御医一起往外走。

    跨出槛儿关了门,章御医小声道:“木老夫人这是郁结于胸、心力交瘁,是心病。后面要多疏通开导。”

    玉太妃笑了笑:“好,待我转告铁太傅。”

    送走章御医,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这里空旷清静,就是有点儿冷,十五丈外才有侍从。

    忍冬走回来,她抓着忍冬的手问:“消息传出去了?”

    “传出去了。”忍冬小声道,“但我们走得太急,我没法子亲往,是托一个小叫花子送信。”她也想过一次又一次,“太妃,您说他们会来么?”

    玉太妃咬着唇,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消息有去无回,她也不知道霍东进等人会不会果断采取行动。这和原计划不符,可是这回不走,后面她回宫之后恐怕也出不来、走不了了。

    这或许是她唯一的机会。

    如果、如果他们来了,怎么才能联系到她,太傅府这么大。

    如果他们来了,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她出城呢?

    玉太妃想起这事儿,就心惊肉跳。

    “您该进去了。”忍冬低声道,“外头太冷。”这两天气温骤降,昨晚又下起了鹅毛大雪。她走动许久,才一停下来就觉脚心发凉,太妃伫在这里发呆好久,怎么受得了的?

    “万一他们来了,找不见我们怎办?”玉太妃忧心忡忡,“对了,你上回是不是和他们商量,到纹心院去接我们?”

    铁家人都不住在纹心院,这里专为贵客下榻之用。过去几年间,玉太妃造访铁府,都住在纹心院。

    “是的。”忍冬也想着呢,“可我们都在红石楼,离纹心院远着呢。”她们这回是宽慰木老夫人来了,哪有客人自己溜去纹心院的道理?

    “他们会不会去了纹心院?”玉太妃心里没底儿,“我们去看看。铁家人若是问起,就说我有些乏了。”

    她怎说也是太妃,她若乏了,谁敢不让她休息?

    不过两人正要迈步,萍姐三人就拎着食盒过来了,上前给玉太妃行礼:“太妃安好,老夫人和您的午膳来了。”

    “太妃,先吃饭。”忍冬提醒主人。

    这时候可不能表现异常。玉太妃蹙了蹙细细的眉尖,按下心焦:“送进来吧。”

    这时候铁太傅本该陪着妻子,却被摄政王一道口谕传进宫里去了。木老夫人倚坐床上,后背垫着几个软枕,面色苍白、目光黯淡。

第1090章 腹痛

    玉太妃走近,低声道:“老夫人,吃饭啦。”

    铁赫已经下葬,木夫人思念儿子太甚,状态仍不见好。今天寅时末,趁大伙儿熟睡之际,她居然偷偷爬起来悬梁自尽。

    好在铁太傅突然醒来,将她救下。

    铁师宁征战沙场半生,临到老了却被发妻吓个半死,天不亮就请御医,又进宫请太妃来劝慰木夫人。

    宫里本来就是乱糟糟一团,摄政王黑着脸,铁太傅都不管,拼上那张老脸不要也非请玉太妃进府不可。

    玉太妃陪着木夫人说了一上午的话,许是她的温言劝慰生了效,又或许是寻死一次看开了——毕竟自尽也是要鼓足勇气的——木夫人流泪归流泪,却没再像清晨那样哭着喊着“让我死了吧”。

    忍冬帮着排菜,玉太妃见木夫人动也不动,似是又沉浸在思绪当中,心中也是怜惜。昔年她被送入宣王宫,举目无亲,只有木夫人给她撑腰。

    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她至今没忘。

    “老夫人,莫要再跟自己过不去了。”

    木夫人听若罔闻。

    萍姐等侍女都在外间,玉太妃握着木夫人的手,声音压到最低:“您这样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么?杀铁将军的凶手,迄今还逍遥法外呢。我若是您——”

    她抿了抿唇:“——至少也要等到铁太傅手刃仇人以后。”

    木老夫人眼珠子一动,眼神有了焦距。她仔细看了玉太妃两眼:“你说得很有道理。”

    玉太妃一笑:“赶紧吃饭罢,不吃怎有力气和恶人耗到最后?”

    忍冬招呼,萍姐就带着饭菜进来,一口一口喂给老夫人。

    老夫人闹了半天,哭了半天,缓过劲儿来就觉又乏又饿,很快喝下去大半碗米粥,又尝了四、五样小菜。

    凉拌蜇头开胃,萍姐看她喜欢吃,就多夹了几块给她。

    木老夫人慢慢嚼咽:“这蜇头怎么和平时有些不同?”

    “哦?”玉太妃也尝了一块,“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比平时还好吃些,多了一点香气。”木夫人又喝了小半碗粥,就摇头不要了。

    她眼睛还是肿的,眼泪早就擦掉了,这时就黯然道:“我失态了。”

    她十七岁嫁与铁师宁,还随丈夫上过战场,这辈子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来,却险些因为儿子的死丧失神智。

    玉太妃却知道,她生平最疼最宠也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大儿子铁赫。

    铁赫一死,她内心的支柱就垮塌了一大半。

    木夫人幽幽道:“玉太妃,你不懂。天底下最苦最痛,莫过于生离死别。便是把心剜出来,疼痛也不及其万一。”

    话音刚落,玉太妃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何尝不知?

    接连几个晚上她都睡不着,给奕儿赶制了衣裳、小鞋和护身符。这是他们母子最后的相处时光,儿子那张粉嘟嘟的小脸,她怎么看都看不够,时常暗中流泪。

    生离死别的苦,她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玉太妃还未来及说话,木夫人忽然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叫唤起来。

    萍姐慌了手脚,饭碗都掉在地上:“怎么了?老夫人,这是怎么了!”

    “腹痛!”木夫人脸都青了,吃力道,“痛得好生厉害!”

    玉太妃吃了一惊,站起来正要说话,忽觉腹痛如绞,不由得伸手按着肚子、弯下腰去。

    忍冬尖叫一声:“太妃!”伸手扶她,却险些被她带着一起摔跤。

    天哪,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出事!

    老夫人和玉太妃都腹痛了?萍姐头皮都麻了,转身就往外跑:“请御医!来人哪,快把章御医请回来!”

    她才奔到一半,管家从前门方向过来,把她撞了个七荤八素。

    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宫里的侍卫,人高马大。

    管家一把抓着她,不悦道:“毛毛躁躁作甚?宫里来人,要接玉太妃回宫。你去通传……”

    萍姐上牙关打下牙关,嘴都不利索了,直到这时才能挤出声打断他:“不好了,老夫人和玉太妃都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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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几个店家都跟豆腐坊共用一口水井,不过现在是午饭时间,附近逗留的人很少。

    燕三郎找到水井,举目四顾,千岁指点他:“往北看,望见北边的红色屋顶吗,那就是红石楼。”

    少年看见了,那是一座高大气派的建筑,但也大半被掩映在高墙与大树后方,只露出红色的屋脊和飞檐。

    燕三郎轻吸一口气,左右看了看,再次确认无人留意自己,这才翻墙进去。

    府中人不少,他左绕右转,悄然往红石楼前进。

    他在一堵矮墙与几棵雪松之间之间停了下来,看来看去,仿佛跟自己的预定目标有点不一样。

    看来,这处小园被重新造景,原先的摆设都经过了调整。

    好在这几棵雪松很高大茂密,冬天也不落叶,把他挡得严严实实。

    燕三郎从松针空隙里可以看见红石楼,那栋显眼的建筑就位于正东方向。他本想潜去,可是脚步刚刚迈开就缩了回来。

    “小心!”千岁也提醒他,“有人来了——两个方向。”

    她也有些懊恼:人都奔近了,她才听见脚步声,这要换在几个月前……

    唉,好汉不提当时勇。

    燕三郎当即屏息,往树后又缩了缩。

    很快,红石楼方向奔来一名侍女。

    那真是卖了命地发力狂奔,像是后头有鬼在追。

    她也不看路,转过月牙门时,和另外三人撞作一团。

    那管家打扮的男子出声责怪,侍女却呼道:“不好了,老夫人和玉太妃都病了,腹痛如绞!”

    燕三郎顿时支楞起耳朵,玉太妃病了?

    管家也是大惊失色:“病了?可是吃坏了肚子?”自家老夫人体弱不说,玉太妃也万万不能在太傅府里出事啊。

    “不知道,只说疼,疼得腰都直不起来。”萍姐一急,嘴上反倒利索了,“章御医才走不久,快唤他回来!”

    管家转向身后两个侍卫,面带难色:“两位大人,这、这个?”

    那两名侍卫只是来护请玉太妃返宫,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上麻烦,于是道:“速带玉太妃回宫。”

第1091章 各行其是

    燕三郎听得心下一紧。

    萍姐在一边道:“玉太妃疼得厉害,怕是不好搬动。”

    这两人互视一眼,均感难办。从铁府到王宫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宫里已经出了惊天变故,玉太妃可不能再出事了。

    “快请章御医。”其中一名侍卫似是下了决心,“我先回宫禀报,若玉太妃病情无起色,你就带回宫中救治,不可耽误!”而后又对管家道,“太妃吃了什么、用了什么,都要记录,不可倒掉!”

    “是是。”管家抹着额上的汗,去叫人找章御医了。

    “你带路。”另一名侍卫随萍姐去往红石楼。

    燕三郎隐在树后,心里隐觉不妙:哪就这么巧,他想带玉太妃出去,玉太妃偏偏就病了?

    千岁也道:“不能在这里耽误时间。去红石楼,越近越好,我得想办法溜进去。”

    琉璃灯受重创,她的修为下降,离开木铃铛的最大范围再次缩小,从原来的方圆二里变作现在的不到五十丈(一百六十米)。

    燕三郎点头,拣黑布蒙脸,在山墙和草木掩护下往红石楼而去。他的动作必须要快,否则一会儿下人们闻讯赶来,这里乌泱泱全是人,更不利于他的行动。

    不过他溜出去不到十五丈,就觉芒针在背,仿佛有人牢牢盯紧自己!

    暗处竟还有人!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

    燕三郎与千岁不同,修为并未下降,只是要尽力维稳心跳罢了。自晋入归元境后,其耳目灵觉水准再上一层楼,便是雪松里有只虫子正在啃噬树心,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可是暗中那人的存在,他事先竟无所觉?

    燕三郎豁然转身,看向假山。

    瞅着四下无人,他低低问了句:“谁,出来!”

    这一声不止恐吓,他手里也扬起一把精钢短剑。为了隐匿身份,他亮出的既非宝刀赤鹄,也非怨木剑,只是一把最普通的武器。

    “再不出来,我动手了!”

    这么短短一瞬间,少年已经笃定对方也是铁府的不速之客,自己要是闹将起来,双方都讨不得好。

    果然,假山后边转出一人,伸手扯下蒙面黑巾,又冲他招了招手。

    这个人,燕三郎实在太眼熟了。

    端方?

    千岁长长“咦”了一声,言语中无限惊讶:“他在这里作甚!”

    并且他又摘面巾又朝燕三郎招手,这是认出他了?

    少年站在树边,没动。

    端方抬手,指了指自己无名指,再冲着他一抬下巴。

    燕三郎抬起自己左手一看:无名指……储物戒……

    是了,自己虽然蒙着脸,但手上的戒指没变。端方和他相处多日,依其心细如发的性格,一眼就能靠着储物戒的款式辨认出它的主人。

    这也不是燕三郎百密一疏,实是没料到在铁府也能遇上熟人。

    他心里暗叹一声,走过去小声道:“你怎在此?”

    “同问。”

    两人各怀鬼胎,又怎么会说实话?

    燕三郎和端方互视一眼,目光均是飘浮不定,瞬间转过了各种念头。

    摊牌,还是翻脸,还是……?

    燕三郎忽然开口:“不如?”

    巧的是,端方同时也道:“各行其是?”

    两人都闭住嘴,仔细看了对方几眼,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既然都是潜入者,既然都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溜进铁府,那么互不干扰最好。

    端方当即后退一步。

    燕三郎看出他要跃出假山,赶紧多问一句:

    “玉太妃和木夫人还有救么?”

    这两人突生急症,端方却出现在这里,燕三郎很容易就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端方脚下一顿,侧头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

    这是什么意思?

    不等燕三郎琢磨明白,端方足尖发力,已经跃过高墙,消失不见。

    这里毕竟只是太傅府,不是戒备森严的王宫。

    “现在怎办?”千岁也很恼气,“取消行动么,端方已经看见你了。”

    “不,至少看看玉太妃情况。”燕三郎仍然转身,往红石楼而去,“端方没有否认,说明玉太妃出事与他有关。若是他出手,玉太妃这一关不好过。”

    得胜王拜托他来探望玉太妃。要是人都死了,还探望个鬼?

    他接连翻过几墙围墙,绕过护院和下人,悄悄跃到一栋建筑顶上:“虽被端方撞破行踪,也不必担心他去揭发。”燕三郎转眼就冷静下来,“他也是鬼祟之人。”

    千岁叹了口气:“麻烦的是,不知道他对吴漱玉下了什么狠手。”

    说话间,燕三郎已经赶到红石楼。这屋里灯火通明还有人声,倒不虞找不着主人在哪。

    少年趴到屋顶,轻轻揭开两片瓦,顶着光往下看。

    这回总算运气好,他的观察角度恰巧正对一张硕大的锦床。

    床上两个女人,一老一少,都蜷着身子。

    “那就是木夫人。”千岁看了一眼就道,“他们中毒了,吴漱玉还轻些儿。”

    虽然床边有人挡着,但燕三郎也能看到病人的脸,除了吴漱玉之外,另一个昏迷的老妇必然就是木夫人。

    她面部浮肿,嘴角不时流出沫子,侍女萍姐就站在一边,抓着手帕帮她擦拭。

    燕三郎目光微凝:

    木夫人流出的口水,透明中带点儿青色,无怪千岁一口咬定她中了毒。

    青绿色?

    他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木夫人已经昏迷,而玉太妃还醒着,但这样反倒更遭罪,满屋子都是她的痛吟声。

    她面庞被侍女挡住了,可是燕三郎能瞧见她双手死死攥着被子,指甲几乎要在被面上戳出几个洞来。

    忍冬吓得哭泣不止。

    燕三郎瞧着玉太妃的指甲,作声不得。

    旁人或许不会留意,但燕三郎洞察力惊人,第一时间辨出她指甲的颜色不对:

    水红色,像夹竹桃。

    也幸好玉太妃没像千岁那样涂抹指甲,否则他可真看不出来。

    他又听萍姐道:“脸都有点肿,怎么办!派人去请老爷没?”

    “去了,去了。”管家大步从外头迈入,满头是汗,“可今回老爷是进宫了。”

    铁太傅是被宫中侍卫叫走的,说是摄政王之令,十万火急。

第1092章 各行其是

    现在铁府也出了十万火急的大事,却不知道铁太傅能不能赶得回来。

    管家更发愁,这个消息递到老爷那里去得花多久时间。

    “这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就病了?”他都快把自己手皮搓烂了,“刚刚怎么回事?”指了指萍姐,“快说清楚!”

    萍姐一五一十都说了,而后哭道:“这就吃了点粥食,怎么两位都不好了!”

    管家抹了抹额上的汗:“桌上的食物谁也不许碰!再把厨子带过来,别让他偷溜了。”

    就在这时,外头冲进来七八人,有喊娘亲的,有喊老夫人的。

    太傅府的爷们小姐闻讯赶到了,个个惊惶失措。

    底下一团混乱,燕三郎想了想,就填回瓦片。

    他从屋脊再溜回树下,而后往西北角而去,一路上躲过不少闻风而来的下人。

    千岁也是忧心忡忡:“你去哪儿?”

    “出去。”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哎,去哪?

    不过这时燕三郎已经奔到地方,翻墙而出。

    ……

    端方跳墙溜进谭府,从容登上角楼去找谭培。

    从他翻墙出去,到他翻墙回来,全程不过一刻多钟。

    角楼里,谭培倚在榻上,呼噜声响。

    端方微微一笑,伸手把他摇醒:“谭兄?谭兄,醒醒。”

    谭培揉眼醒来:“失礼了,我睡了多久?”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端方对他道,“我该回去了。对了,方才我见到宫中侍卫飞马来请铁太傅,想来宫里有大事发生,你不可太醉。”

    谭培听到这里一愣,酒都醒了一半:“飞马来请,不会罢?”

    他向来紧跟廷中局势,细品这几个字,就知不妙。

    “亲眼所见。”端方指了指角楼的小窗,“收拾一下罢,莫等消息到来时你还衣冠不整。”

    谭培赶紧运起真力,将酒意都逼出去,又唤仆从给两人备水洗手洗脸,拾掇一番。

    端方施施然出了门,一去不回头。

    风头浪尖上,他可不想留在这里。不过嘛,燕时初那里……

    他蹙了蹙眉。

    两人都抓着对方把柄,应该相安无事才对。

    ¥¥¥¥¥

    颜焘领着亲兵出宫,往西城门而去。兄长给他安排了新任务,接手青芝镇平叛。

    在宣王的死讯传开之前,他定要将青芝镇打下来,否则王廷必将陷发入被动。

    颜焘知道这任务十万火急,否则兄长不会派他出马。

    颜烈首先是宣国的摄政王、大柱国,其次才是他亲哥哥。

    因此颜焘也不敢怠慢,领着十名亲兵一路招摇过市。眼下大队人马驻在青芝镇外,他得赶过去接手。

    不过刚过安涞中市,他就见到一人一骑自对面驰骋而来,马蹄溅起飞泥,速度居然一点儿也不比他慢。

    颜焘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奇:这不正是自己派去太傅府接回玉太妃的侍卫么?

    怎么就他一个,玉太妃呢?

    并且这厮马力全开,像是火烧p股。

    他朝对方招了招手。

    这侍卫奔到近前,也看见了颜焘一行,不待他发问就疾声道:“柱国大人,玉太妃中毒!”

    颜焘顿时吓了一跳:“什么?”

    “我们抵达太傅府,发现木老夫人和玉太妃一起中毒。太傅府已经去请章御医,赵小六留下看护,我回宫秉圣。”

    “怎么中毒的?”这可不妙,时局纷乱,玉太妃可不好再受损伤。

    “吃过午饭就腹痛难忍。”

    颜焘眉头紧皱:“你们怎不将她带回宫中?”宫里多的是御医,先前都救宣王了,这会儿多半还未走散。

    “玉太妃痛得厉害,怕是、怕是不好移动。”

    “行了,你仍去宫里秉报。”颜焘立刻下了决断。这侍卫继续向王宫飞奔之时,他也拨转了马头。

    他身边的亲兵即道:“大人,您身负剿乱重任。”

    “这里就不乱了么?”颜焘指了指他,“你先去青芝镇传我口令,限暴民两个时辰内投降,即可从宽处理;否则,我要青芝镇鸡犬不留!”

    他眼里满是杀气,亲兵应了一声“是”,驱马而去。

    颜焘足尖一磕马腹,骏马就驰向太傅府:“剩下的,都随我来!”

    ¥¥¥¥¥

    燕三郎专挑小巷,才好一路疾奔。

    幸好他前些天在这附近踩盘,把太傅府附近的街巷里弄基本摸熟,否则现在跑都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跑。

    “假定她们中毒相同,玉太妃的指甲是红的,木夫人嘴里流出的涎水却是淡青色,两人脸皮都有些肿胀。”扯下面巾走到街上,燕三郎终于可以开声了,“就算他们请回章御医,也是无用。”

    “这个症状,倒是和望江楼的伙计挺像。”千岁也反应过来了,“只是毒性没有那么强,不是一喝就死人。唔,大概是用量小了?”

    哪怕是号称见血封喉的毒物,用量不同,给人造成的痛苦就不同,致死率也不一样。

    “你说过,他吞下的毒液气味和你在吉利商会闻到的很像,都有佛手柑的气味。”燕三郎大步往吉利商会的方向赶去,这就不容易了。从太傅府到商会,路程至少有二十里。

    安涞城就算面积比不得盛邑,至少也是一国之都,从西边到中南部的距离也很可观。

    “喂,注意你的心率!”千岁提醒他。这小子恨不得插翅飞起了。

    “无妨。”路边有马,真想抢过来骑,不过燕三郎的理智始终在线。他耐力过人,就算走得比常人快上两倍,心跳也不会有多大变化。

    如今他最担心的,就是玉太妃能不能撑到他寻得解救之法。

    望江楼伙计的死相奇惨,他记忆犹新。

    千岁哼了一声:“你要是肯听我的,早早拿走那块魂石,现在救治吴漱玉也不必这样费劲儿了!”

    燕三郎只能苦笑,谁能想到事件周折弯绕,最后又回到那块魂石上了?

    他一连路过两间车马行,都没有停下来雇车。安涞中南部的街道不算宽阔,但人流密集,行车反而不如步行走得快。

    燕三郎越走越急,到最后还是用上了真力,比一般人跑步都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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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叱咤风云冷血无情的千岁大人,一朝沦为小叫花的精神导师。不行,她请求换人!她还有远大前程,她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大魔王娇养指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魔王娇养指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魔王娇养指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