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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大魔王娇养指南txt下载     大魔王娇养指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48章 可以先放出来

    “我们三天前抵达安涞,就已经求见摄政王五次。”端方苦笑,“昨天终于见到了。他口头客气,但态度强硬,只说布家涉案金额特别巨大,按律当斩,从轻发落则不足以服众。”

    “裘长老气坏了。”燕三郎算是明白了,裘娇娇跟颜焘竞拍,固然想要减龄契约,未尝没有赌气的意思。

    “裘长老天资出众,修行途中又顺遂惯了,这三十多年都未下过山。”端方倒不以为意,“难免脾气大了些。”

    “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千岁好笑,“她莫不是以为,到这里只要亮出拢沙宗的招牌,颜烈就会乖乖放人。”

    燕三郎给她剥了一只带壳的盐煮鲜笋,把最嫩的笋肉挑出来给她吃:“可不止是裘长老这样以为,否则布吉伦布大人怎会向她求救?”

    裘娇娇长年居于拢沙宗,不谙世事尚有理由;布吉伦官场打滚三十多年,发现自己大祸临头时怎会做无用功?

    他至少也得有两三成把握,才会给裘娇娇写信罢?

    千岁接过他手里的嫩笋吃掉了。好罢,算他说得有理。

    “从前童渊族和拢沙宗配合默契,双方互传佳话。”端方措词向来委婉,“拢沙宗大量门众帮助童渊族攻城掠地,立下汗马功劳;颜枭开国,受封赏的功臣中自然就有拢沙宗人。”

    “这位布大人是拢沙宗人?”

    “他在拢沙界土生土长,后来被派去颜枭身边。”

    燕三郎懂了,又问:“那么当年颜枭封赏的拢沙宗门人,大概有多少位?”

    “怎么也有六七十人了,还不算其家臣部曲。”

    “那可真不少。”燕三郎懂了,拢沙宗派他二人前来,意在提醒摄政王:颜家的江山是我们帮着打下来的,你也莫要忘本。

    “摄政王态度坚决,你怎么办?”

    端方苦笑:“再慢慢游说便是,或许还要找人疏通疏通。布家都被抄了,摄政王没将布氏父子立刻斩首,只是下在狱中,那就有转捩之机。”

    燕三郎也立刻明白,拢沙宗为何派他前来了。端方八面玲珑、脾气又好,正是做游说功夫的大好人选。

    “或许,摄政王也是这样想的。”他和端方互视一眼,颇有心意相通之感。端方跟他碰了碰杯,一口干了。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双方约定互访时间,正要作别,楼下忽然走上一群人。

    燕三郎一眼认出,为首的正是柱国颜焘!

    他被人群簇拥着上来,如众星捧月。身上的雪白狐裘没有一丝杂色,更衬其玉树临风。

    他们应该去往包厢,不过颜焘眼力极好,目光扫过来就望见了燕三郎这桌,不由得挑了挑眉,转头吩咐两声。

    那群人纷纷点头,往前去了,只有颜焘留下来踱到燕三郎桌边:“三位,好兴致啊。”

    端方起立见礼:“柱国安好。”

    “端先生,又见面了。叨你们一杯酒水如何?”

    这话问得客套,不过有眼力价的伙计已经搬椅子过来,请颜焘坐下了,又取一套杯盏过来。

    他落座以后,即对燕三郎笑道:“清乐伯今日身体如何?昨个儿未能在铁将军的饯行宴上见到贤伉俪,十分可惜。”

    这话里的讽刺,端方都听出来了。燕三郎以抱恙为由,推掉柱国昨晚的邀约,今天却和端方出来吃鸭子,还被柱国大人逮了个正着。

    少年却没有一点儿尴尬的自觉,神情泰然:“经过昨晚休整,大有好转。再说——”他在桌面上覆住了千岁的手,又冲她微微一笑,“安涞城风物宜人,我也得陪内人走一走。”

    这一笑实在太温柔了,千岁甚至感受到两分“宠溺”的味道,燕小三是这种人吗,是吗?她只觉后背寒毛噌一下都竖了起来。

    为什么他在颜焘面前总会表现得这样奇怪?

    颜焘哦了一声:“天寒地冻,清乐伯体弱,出门还是要谨慎。”

    “有劳挂怀。”燕三郎也笑得客套。

    颜焘又转向千岁,关切道:“清乐伯要多休养,千夫人如想出来走走,我可以派人陪护。”

    千岁抿唇一笑:“夜里也行么?我们吃好饭就得回去了。”再有半个时辰就宵禁了,这会儿酒楼里的人纷纷往外走。

    “偶尔无妨。”她一笑,颜焘的眼神就挪不开了,“特事特办。”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两边有问题。端方多少知道燕三郎脾性,赶紧端起酒杯来打圆场:“今午裘师姐莽撞了,我代她向柱国赔个不是。”

    颜焘举着杯子在手里转动两下,似笑非笑:“向我赔什么不是,想要竞拍减龄契约的另有其人,我不过就是代拍罢了。”

    另有其人?燕三郎听得心里一动,当时那包厢里除了柱国之外,就只有摄政王和吴氏母子了。会是谁想要减龄契约呢,摄政王还是玉太妃?也只有这两人能劳动颜焘代拍了。

    玉太妃看着不像是身怀百万的富翁,那么是摄政王?

    摄政王拿这契约想做什么?

    燕三郎心里冒出一个念头:难道?

    端方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那我就安心了。裘师姐是性情中人,有时直率。”

    他把傲骄说成性情,颜焘哼了一声:“那可不是求人的样子。”

    “这不是急得茶饭不思、失了方寸么?柱国莫与她一般计较。”端方也引入正题,“如今布吉伦一家都下在狱中,连十岁童子都不能免,实是有些可怜。”

    “布吉伦有两个曾孙子,一个九岁,一个十岁。”颜焘笑了笑,“按我廷律法,贪腐罪不及族诛,这两个可以先放出来。”

    他说了“先”字,听在端方这么细心的人耳中,自有深意。他精神微振,先道谢再去进一步试探。

    燕三郎听了两句就发现,端方不仅是来给布家求情的。在他口中,布家都算不上重点,龙牙书院才是。

    布吉伦之子原本是龙牙书院的山长。山长就是一把手,权力不小。

    如今布家大祸临头,山长的位置自然也坐不住了。

第1049章 换个地方住

    燕三郎听端方之意,竟是争取这空出来的山长之职仍由拢沙宗门下担纲。

    颜焘直接给了记大推手,直接推到兄长颜烈身上去了:“这事儿我管不着,你得找摄政王去谈。”

    端方腹里暗诽,颜烈要是肯给消息,他还用得着找上这位柱国么?当然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

    听他二人聊了几句,千岁即打了个呵欠,娇声道:“外子乏了。你二位慢慢聊,我们先回清水园。”

    既是她开口,颜焘也不强留,再说端方的确缠他缠得厉害,他只得提醒二人:“清乐伯莫要忘了后天的午宴,这两日好好歇养。”

    燕三郎点头:“后日再会。”站起来走了。

    酒楼外头已经备好车马。

    车行辘辘,燕三郎闭目养神。千岁看他没有开口的打算,凑过来道:“累了?”

    “嗯。”

    才怪,他明明就是臭着一张脸,也不知生哪门子的气。千岁偏要引他说话:“你说,端方这趟到底为什么来安涞城?”

    “做任务。”他还闭着眼,眉头没打开。

    “什么任务?”

    少年不吭声。

    千岁忍不住了,伸手在他脸上一阵揉捏:“好好说话!”

    燕三郎一把抓住她作恶的手,睁眼道:“我们搬出去如何?”

    “哈?”这话题跳跃太快,她一时没跟上。

    燕三郎接着道:“驿馆里到处都是眼线,我们后面还有行动,多有不便。”

    说得也是,千岁同意道:“前两天趁你进宫,还有人想闯入屋里。我看端方和裘娇娇就不住驿馆,我们也可以啊。”那两人选择安涞城中的大酒楼下榻。

    他们还要想法子将玉太妃弄出宫来,驿馆里人多口杂,走漏了风声可就不妙了。

    “说回端方。”他又想闭眼了,千岁可没那么容易被他唬弄过去,“他为什么来安涞城?”

    “他又没说与我知。”燕三郎知道她无论如何也要问到底,只得无奈道,“梅峰长才过世月余,他作为梅峰长的亲传弟子兼得力干将,没有为师守灵而是被派来安涞城,显然拢沙宗认为这里的任务更重要。因此——”

    他做了个推断:“我猜,他能否继任韵秀峰峰长,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今趟任务能不能顺利办成。”

    “嗯,所以你今晚问他谁当韵秀峰峰长,他说有德者居之。果然此事还未落定,他仍在努力争取。”

    臭小子头脑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用嘛。千岁眼珠子一转,玉臂搭去他肩上,娇躯半转,腻声腻气问他:“喂,你是不是醋了?”

    燕三郎视线慢慢移到她脸上。

    他的目光沉沉,像深不见底。

    说来也怪,这厮明明心伤未愈,眼里都没有神光,千岁却被他盯得双颊微热,下意识不愿与他对视。

    她噘了噘嘴,正要开声,却听少年沉沉应了一声:

    “是。”

    “哈?”千岁惊愕,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玩笑。”燕三郎神色不变,“颜焘那人惹厌之极,莫与他有过多交集才好。”

    玩笑么?千岁顿感不悦,但看燕三郎神情又看不出什么来。

    当下两人回到清水园,找霍东进办事,并且要他打听刚被下狱的布家。

    霍东进当即道:“我正好知道一处,清幽僻静。”

    说走就走。

    于是一行人居然赶在宵禁之前,改住去安涞城西的明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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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烈将手头杂事安排明白,这才长长透出一口气。内侍低声道:“王爷,您还没用晚膳。”

    颜烈抬头看天,发现今晚无星无月,夜空漆黑如墨,寒风顺着高墙刮进空旷的琼楼大殿,更显凄清。

    王宫里一向最没人情味儿。

    “都这么晚了?”颜烈又不想一个人用晚饭了,“走,去玉华殿。”

    玉华殿就是太妃寝殿,内侍不敢说个不字,只是垂首提灯,给他照亮前路。

    颜烈离玉华殿不远,走上小半刻钟就到了。

    遥看殿里灯火通明,让人在寒夜里心生暖意。

    守殿的侍卫见到摄政王至,正要出声通报,颜烈却摆了摆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靠近门边,听到里面传出女子娇笑,有忍冬的,也有玉太妃的。

    玉太妃笑道:“吴嬷嬷当时就气炸了,跑去爹爹那里告状。”

    她笑得真是很开心,他听得出来。

    颜烈推门进去,果然见玉太妃笑得花枝乱颤,俏面在灯光下粉晕横生,娇艳不可方物。

    他见过她怅惘的模样,愤怒的模样、不甘的模样,甚至情迷意乱时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却很少能见到她这般开怀大笑。

    听见开门声,玉太妃回首见到他,笑容顿时淡了下去,忍冬更是垂首肃立,不敢出声了。

    “什么事这样开心?”

    “没什么。”玉太妃咬了咬唇,眼里还有方才的轻快,“聊些小时候的事。你怎么来了?”

    “刚布置祭天大典,饿了,想过来蹭饭。”

    “祭天大典?”玉太妃茫然,“何时要办?”她怎么不知道?

    “后天。”这等好事,颜烈也不瞒她,“吉利大夫进献一尊龙夏鼎,可保大宣风调雨顺。王上大悦,希望后天就能将它请入祖祠生效。”

    “哦。”吴漱玉也知道安涞城的神物数月前失踪,再也镇不住天灾,因此宣国近几个月有些祸患。她没听说过龙夏鼎,但颜烈能当正经事办,又要为它举行祭天大典,那么这东西应该是有效的,“好事儿啊。”

    换作别人,这个时候就该满脸堆笑地说“恭喜王上、摄政王”了,哪像她表现得这样轻描淡写?

    颜烈也不由得好笑:“这么不会说话,前几年在先王后宫是怎么活下来的?”

    “话不好听?”玉太妃板起脸,“那摄政王何不去找会说话的人?”

    自个儿的脾气自个儿知道,颜烈没说错,她的性子就是太耿太倔了,颜枭在世时,她在后宫被人明坑暗害,吃的苦还少么?

    她按了按面颊。惹恼颜枭不是一回两回了,要不是这张脸,要不是得胜王女儿的身份,她能不能活到现在都不好说哩。

第1050章 你不用吃药了

    颜烈也知道自己戳到她痛处,有些懊恼,只把话题往回带:“方才和忍冬说什么了?看你笑得那般开心。”

    “说点小时候的趣事。”

    颜烈看她坐回去,拿起矮几上的针线,继续缝制一件未成形的小衣。

    衣裳很小,断不是做给他的。

    “官里有的是女官,还用你亲自给奕儿做衣裳么?”

    “闲着也是闲着。”玉太妃见他坐得四平八稳,也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没打算离开,只得吩咐忍冬去找小厨房开火,给摄政王整治晚膳。

    忍冬前脚离开,摄政王走去玉太妃身边,将她手上的针线都抢下放在一边:“说说。”

    “说什么?”她莫名其妙。

    “你小时候的趣事。我想听。”

    “都是小事,无聊得紧,你不会感兴趣的。”玉太妃不想说。

    颜烈侧头盯着她,直到她受不住他的目光灼灼。

    玉太妃最讨厌他这样直勾勾盯人,好像能看到她心底去。她移开视线才道:“八岁时,娘亲就给我请了个教养嬷嬷,要好好教导我礼仪。吴嬷嬷严格,笑也不能露齿,吃饭也不能出声,我被她打过好多戒尺,实在气不过了,就找哥哥扮鬼吓她。那一晚,吴嬷嬷正好夜起更衣,被哥哥一吓,就尖叫着昏过去了,还尿了裤子。”

    说到后头,想起嬷嬷当时窘迫,吴漱玉还是吃吃笑了。

    “看不出你小时候那般淘气。”颜烈有些惊讶,“我只听说得胜王府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礼。”

    “就是因为淘气,娘亲才提早给我请了教养嬷嬷,生怕我长大了还那么野就嫁不出去。”说到这里,玉太妃嘴角的笑容就不见了,“哪知道……”

    哪知道她到头来还是没嫁好。

    颜烈轻咳一声:“你还有奕儿不是?先王后宫里的莺燕,再也扰不着你了。这不好么?”

    玉太妃咬唇不说话了。

    颜烈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往榻边走去。玉太妃吃了一惊:“你做什么?”

    “你猜?”

    她一见他眼里野兽般的光,就知道不妙:“你不吃饭了?你不是饿了么?”

    “现在多卖力气,一会儿才好多吃点。”看她伸手欲挡,他把佳人小手抓起来按在头顶,另一只手熟门熟路剥去她身上的束缚。

    这女人生了个孩子,却还嫩得像刚刚剥去了新衣的春笋,令他食指大动。

    什么珍馐佳肴能比过她?颜烈毫不客气地开动了。

    他欺身上来,玉太妃就知道今晚又逃不过了,只能任他摆布。

    好在,她很快就能离开,他再欺负她也没有多少回了。

    她再也不用浸在这无边苦海之中。

    想到这里,玉太妃不由得放软身体,随波逐流。

    这一点变化立刻被颜烈捕捉,低头在她耳边笑道:“今晚这么乖,嗯?”

    忍冬刚回玉华殿就吃了个闭门羹。

    半个时辰后,门才打开,正好晚膳也到了。

    她命人先去布菜,自己绕到内殿,帮着玉太妃整理衣冠。

    这事儿她已做得熟门熟路,一看玉太妃软娇无力的模样,就知道摄政王太过了。

    直到玉太妃走出来,颜烈才开始用饭:“你也吃点儿。”

    吴漱玉被他一通折腾,也有点饿了,当下乖乖陪他用饭。

    她今晚好像特别乖巧?颜烈给她夹了块鱼片:“想家了?”

    吴漱玉微惊,迟疑地点了点头:“嗯。”

    看她谨慎的模样,颜烈好笑:“想家又没什么丢人的。”

    她划拉碗里的米粒,毫无胃口:“想家能回去么?”

    要是他说“能”就好了。她是个寡妇,留在宣王宫里有什么用,浪费粮食么?奕儿总会长大的,早晚不需要她了。

    “不能。”

    颜烈的回答在她意料之中,却也让她失望极了。

    唉,果然,他就是不放她走。

    这样的表情变化自然逃不过颜烈的眼睛。

    “就算我说‘能’,你也无处可去,梁国已经不是你刚离开时的那个梁国了。”得胜王起兵反叛失败,对她这个叛臣之女来说,梁国的天已经变了,变得不再欢迎她。

    她面色黯然。

    颜烈安抚她道:“七日后有庙会。我陪你去庙里,给得胜王进一炷香怎样?”

    玉太妃借坡下驴:“那赶情好。”

    饭毕,颜烈照旧留下过夜。

    他是异士,又值年富力强之时,玉太妃应付得辛苦,到三更天才得功夫睡着。

    也不知他怎么精力这样充沛。

    次日天不亮,颜烈就起床着装了。

    他一动,玉太妃就醒了,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接着睡吧。”他抚了抚她的脸。

    她的确很困,但犹记得一件要紧事:“对了,别忘了让他们拿药给我,上次也没有吃。”

    “药?”颜烈束腰的动作顿了顿,“你不用吃了。”

    “什么?”玉太妃被这话吓醒了大半,“不成,我这几日危险!”昨晚他把她揉面团似地翻来覆去,也不记得多少回,万一后头真发酵了怎么办?

    “要真有了孩儿,就生下来罢。”颜烈在她唇上香了一口,就走了出去,留下玉太妃独自凌乱。

    他是什么意思!

    她可是太妃,先王的遗孀。先王都去世多少年了,她若是突然间肚子大了,旁人会用什么眼光看她?

    诚然以颜烈之能,她身边的人都不敢嚼舌根。可是“太妃有孕”这种事是瞒不住宫里人的,除非颜烈再把她雪藏起来,直至临盆以后。

    王宫里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发生过?想到这里,玉太妃指尖都发抖了。

    不行,她一定要尽快离宫,离开安涞,离开颜烈!

    离这个可怕的人越远越好!

    ……

    明月楼远离主街闹市,白天也很安静。

    当然,很安静的意思就是地点偏僻,离西门很近了,不到七百丈。

    而明月楼最近又逢淡季,住店的客人不多,这也正中燕三郎下怀。

    地皮便宜,房间就大。办好入住事宜之后,千岁往床上一滚,惬意地伸了个懒腰:“霍东进办事靠谱啊,这里的床比驿馆舒服多了!”

    褥子刚刚晒过,还带着阳光的气味。

第1051章 味道有点苦

    天字客房的底褥一律以鹅绒填充,这在梁、卫乃至其他地界都是极其少见的。

    燕三郎坐去床边,直直往后倒去,也有同感。确是柔软如云,躺下去就不想起来了。

    身边被褥下沉,却是千岁滚了过来,以手支颐看着他:“喂,你想出偷人的办法没?”

    “偷人?”燕三郎眉头微皱。

    “偷走吴漱玉呀。”她嘟了嘟红唇,“玉太妃不是人么?”

    少年的视线停留在她娇艳的唇上:“还没有。不容易。”

    “是不容易。”千岁也很苦恼,“你说她为什么不留在安涞城享清福算了?我们也省事啊,回报吴陵说母子平安乐不思归就得了。”

    她再怎么胆大妄为,也没忘记吴漱玉如今已是“太妃”。从宣国偷走太妃,那可是诛九族的弥天大罪,燕三郎要是被逮到,长九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今日会面,我看她心事重重。”燕三郎沉吟,“深宫中多少秘事不足为外人道,或许她有苦衷。”

    “偷一个人出宫不难,送她出城也不难。”千岁掰着指头算计,“难的是,不让摄政王落实到我们头上来。否则他向卫国告状,这事儿可不好收场。”

    “是。”困扰燕三郎的就是这个问题。他在安涞城已经亮明身份,颜氏兄弟都见过他了,一旦将他和玉太妃失踪联系起来,就算他能将玉太妃送出城去、自己也全身而退,仍然是后患无穷。

    别的不提,只说宣、卫两国万一交恶怎么办?

    如果摄政王直接告状告到卫天子那里去,且不说萧宓会怎么挠头,燕三郎又何以自处?

    如果他还是黔城的小乞丐,或者春明城的富家公子,直接遁地带着玉太妃离开便是。庸碌的身份反而成了最好的保护色。

    可是,有了地位的人就得要脸。万一诱拐宣国太妃的名声传扬开去,他以后还想不想在卫国混了?

    萧宓和他交情虽好,但最后会不会为了卫国声誉将他这位清乐伯交出去?

    人心经不起考验,最好莫试。

    所以他说:“安涞城眼下一潭静水,就是掀起星点浪花都会被看得一清二楚,这不利于我们出手。”

    千岁听得美眸一亮,戳了戳他的面颊:“有什么阴招儿?说来听听。”这小子一肚儿坏水。

    “真还没想出来。”她也是惟恐天下不乱啊,燕三郎老实道,“不妨再等等。现在西边战事频繁,拢沙宗和宣王廷又有罅隙,局势应该不会总是这样四平八稳。我们想达成目标,最好能够趁乱。”

    “如果我们让金羽或者傅小义私底下带她离开呢?”

    “备用。”燕三郎考虑得很清楚了,“就当是无法之法,不得已才用出的最后一步。”

    这是风险较大的下下之策,并非不可用,只是不作优先级而已。他们一行二十来人都是外来客,本身又被柱国的眼线盯住,霍东进等人出去打探消息都不容易,何况要携带一个大活人出城?

    “要等多久?”

    燕三郎枕臂看着她,耸了耸肩:“问倒我了。”他又没有未卜先知之能。

    “对了,你说吉利商会的石窖里,藏有一颗魂石?”

    “是啊,没弄清作什么用的。”她打了个呵欠,“凑近看也没看出什么来,但我闻到一种气味。”

    “嗯?”

    “酸酸地。”千岁回忆,“虽然很淡,但还残留在魂石表面,像是——唔!”

    她想了想:“像醋。你说我们要不要弄来研究研究?”

    “可以。”存世的魂石不多了,无论有用还是鸡肋,都值得收藏,“去找他买下来吧。”

    “买啊?”她噘起小嘴,有点不开心,“万一他不肯卖呢?”

    近距离看,她的红唇润泽、形状完美,燕三郎瞧得有些失神。

    千岁没等来回答,狐疑地看着他:“想什么呢?”这小子盯着她也能发呆?要不是她太了解他,大概会以为他和外面那些臭男人一样,被她迷住了吧?

    嘿。

    燕三郎面不改色:“安涞城太干燥,这两日总觉得唇干。我看你口脂用得不错。”

    千岁定睛细看:“嗯,说得是。”她眼珠子一转,“我帮你涂点儿口脂呀?润得很。”

    在她想来,燕小三才不做这么女气的事儿。哪料到他居然应了一声:

    “好。”

    “诶,当真?”她眨了眨眼。

    “当真。”

    “好吧。”总感觉自他受伤之后,很多事情都变得不同。千岁从桌上取水,让他喝一口润唇,这才从怀里另掏出一支口脂,“给你用这个吧,颜色清淡近人,抹上去还能挡一挡你的病色。”

    他从前是唇红齿白的少年,生病之后气血弊弱,唇色也变得浅白。

    她伸指尖抹了口脂,再去涂他的唇。

    这家伙,她想,身上哪里都硬得很,只有嘴唇跟她一样柔软,而且涂上之后还、还挺好看的。

    她仔细端详他。

    这一款口脂润而不油,色如浅樱,抹完以后也不似油嘴,只是颜色转作润泽的浅红。

    “咦,气色一下就提起来了。也许你也该上点儿脂粉。”盖一盖脸上的病色,他又是唇红齿白的俊秀少年。

    按照以往经验,燕小三脸上该露出厌恶之色。千岁记得,从前他去往东海之滨,路上经过一个小国,连男子都爱涂脂抹粉,皮娇肉嫩,每多身段妖娆犹胜女子。当时她好奇得很,想宿一晚逛逛集市,哪知燕三郎少见地严辞拒绝,直斥“不男不女”,然后连赶两天夜路,直接头也不回冲过国境。

    哪知这回少年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盯着她瞧。

    这就无趣了呀,她撇了撇嘴,有点受不住他的目光灼灼。

    这动作引得他喉结上下动了动,忍不住舐了舐唇,恰好触到她忙碌的手指。

    指尖一暖、一痒,千岁手上微顿,小声道:“别舐,你把口脂都吃掉了。”

    他却轻声道:“有点苦。”

    “什么?”声音低沉又含糊,她没听清。

    “味道有点苦。”

    “不会吧?”千岁低头去看手中的口脂,“我加了甜菊油啊。”

    两人原就凑得近,距离不及一拳宽,她这一低头,燕三郎都能感受到她俏面发出的温度。

    难道是口脂坏了?她正想试尝一口,却听少年道:“别动,我尝尝你的。”

    不待她反应,他就向上撑起身体,冷不防噙住她的唇。

第1052章 分明就是甜的

    他动作迅快却轻柔。红衣女郎头脑里“嗡”一声炸响,什么念头都飞跑了,只有他说的“别动”二字清晰可闻。

    她石化了。

    她的唇就和梦里一样香、一样软。

    不,是比梦里还要香、还要软。

    燕三郎记得她最爱吃红糖冰粉,平时他都嫌太甜,可是今天必须撤回负评。

    她的口感和冰粉真像,软滑又香甜,一吃上就停不下来了。

    千岁回过神来,忽然挣了开去,左手虎口叉开,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把他牢牢按在枕头上。

    她粉唇红润,美眸却亮得惊人,仿佛冒出火光:“反了你,吃了熊心豹胆吗!”

    他唐突了么?

    四目相对,两人都呆住了。

    千岁舐了舐唇,看到少年眼里的不淡定,忽然有些后悔。

    这个锯口的闷葫芦、坏东西,原来对她早就存下这种心思,还天天一本正经地,那她、她……

    “我……”燕三郎张口欲言,可才说出一个字,后面的话全被堵上了。

    她直接压在他身上,突然反守为攻!

    “张嘴,笨蛋!”她还能含糊不清骂他。

    他下意识照办,然后就失守了。

    红衣女郎热情如火,飞快夺取了主动权。

    她的进攻,可比他强势十倍不止。

    少年想翻身,她却借着体力之便,将他死死压住。方才她被偷袭,燕小三抢了主动权,她已经很恼气了,这次可不会再让他成功。

    不过她一手正好抵在他胸膛上,百忙中还能感受到掌下传来怦怦震动,越来越快。

    人越激动,心跳越快嘛。

    这动静一下子将她的神智扯了回来。

    哎哟,他的上衣啥时候敞开一半了?

    她坚决不想承认是自己干的。

    虽然兀自舍不得,她还是很坚决地抬起头:“停,停!”

    两人四目相对,都是气喘吁吁。

    “缓一缓。”她面色绯红,“你的气血运行太快了。”

    “无妨。”他满眼都是佳人的娇艳红唇,哪里顾得上心跳,还想去亲她。

    千岁却一把按住他的嘴:“不行!”都小心保养这么久了,万一出事岂非得不偿失?

    少年艾怨地看着她,没说话,但她掌心却感觉到一点软糯湿热。

    又痒又暖。

    她心底跟着手上一颤,这臭小子可是太骚气了!从前怎么都不知道?

    “小骗子!”她咬牙切齿,“口脂分明就是甜的,我放的甜菊油分毫不差!”

    这叫专业!

    燕三郎冲她眨了眨眼,千岁从中看出一点笑意,慢慢放开了手。

    “你换几种,我再尝尝?”他声音有点儿哑,伸指拨开她额前散落的青丝。

    “你先把心跳降下来。”千岁循循善诱,手掌感受他的心跳,“急什么,我们有一个晚上的时间。”

    云遮月儿,白猫叼着一只蚱蜢,跳窗偷溜回屋里。

    女主人平时不许它吃这些小零嘴儿,可是秋冬季在雪地里抓个活物好难啊,这只蚱蜢也傻,不在温暖的窝里安静待着,非要出去蹦跶,结果直接跳进它嘴里了。

    它不吃都觉得不好意思呀。

    很晚了,园子里都没人了。

    平时这个时候,男主人要么调息要么睡着,而女主人最近夜里也是卧床居多,很少像从前那样外出游荡。

    不过芊芊进屋以后一抬头就愣住了。

    两位主人居然都还醒着,女主人居高临下,正在吃男主人。

    唔,那姿势就是吃吧?芊芊把蚱蜢放到地上,用爪子摁住,再低头咬了它一口。

    看,这就叫吃。

    可它吃得没有女主人起劲,也没有女主人陶醉。

    是因为猎物的口感不一样么?

    可是男主人也没有挣扎啊,不疼吗?

    芊芊一边思考,一边啃蚱蜢。

    喀啦,喀啦,声音虽小,也惊动了床上的人。

    芊芊再抬头,忽然发现那两人已经停了下来,脸色很红,女主人更是恶狠狠地盯着它:

    “出去!”

    吃个宵夜真不容易呀。可它要是出去了,可怜的男主人会被女主人吃掉吗?

    就这么一迟疑,千岁又重复一遍:“出去!”

    眼看女主人怒气值飙升,芊芊歪着头,只思考了一息,就叼起蚱蜢溜了出去。

    不管了,自己小命要紧,明早再回来看看。

    男主人你多保重。

    ¥¥¥¥¥

    晨时正,燕三郎才睁开眼。

    他向来早起,今晨算是睡了个懒觉。

    屋里静悄悄地,一束阳光自窗外照进。他转头看去,枕边自然是空的,只留下一点桂花余香。这香气伴随他整个晚上。

    芊芊也没来闹他,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某人示意。

    一向勤勉的燕三郎,这时候竟然破天荒想赖床了。

    高床、软枕、佳人,消磨意志的三**宝。

    可惜他纵有觉悟,身体还是懒得动弹。

    不过十几息后就有人敲响了房门:“少爷,起床没?”

    是霍东进的声音。

    “来了。”燕三郎只得爬起开门。一路上跟这十来个手下同吃同住,尤其宿于郊野时条件不好,众人都是席地而睡,讲究什么睡相、什么**?那点儿隔阂早就没了。

    “打听到一点消息。”霍东进一大早精神抖擞,迈着步子就往门槛里跨,目光扫过燕三郎肩膀,却是微微一凝。

    少年穿着中衣,没拾掇,也算衣衫不整了。“怎么?”

    “没事,没事。”霍东进哈哈一笑,“晚了好,晚了好。您平时起太早了,年轻人就该多睡一会儿。”

    燕三郎怎看不出他笑得饶有深意?屋里就有一面菱花圆铜镜,少年站去镜前一照,眉头就皱了起来。

    颈窝处有一点红痕,近锁骨位置,色如胭脂。

    他搓了搓,发现搓不掉,不是胭脂。这是什么?

    !!

    少年思考了两秒。回想昨晚千岁干的好事,他忽然知道这是什么了。

    霍东进难得见到这位新主人面上露出纠结之色,回望他还欲言又止。

    他憋着笑等着。

    最后,燕三郎决定跳过这一茬直入正题。男人,没什么好解释的。

    他轻咳一声,正了正脸色:“查到什么了?”

    说正事,霍东进也恢复了严肃:“关于龙牙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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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3章 龙牙书院

    “龙牙书院位于安涞城东郊,成立至今四百余年,比铎国历史还长。起先为私学,后来育出许多贤才,越来越为国家重视。安涞作为铎国首都被攻破之后,宣太祖颜枭本打算将龙牙书院解散,众臣反对,言书院可为宣国教化育才。因此龙牙书院不仅没被取缔,反而蒸蒸日上,今时有门生一千二百多人。”

    “这些我知道。”燕三郎对于龙牙书院早有耳闻,只是知之不多,“恩师连容生提过,龙牙书院可为书院典范,作育人才、大公无类,并为学子立学舍,给膏火钱,以广栽培之。”

    龙牙书院的名气很大,只要考核入学成功,学子不仅就学食宿全免,书院还给他们发膏火钱,也就是生活补助费,以免其后顾之忧,专心治学。

    这对寒门学子是大利好,自然人人踊跃。

    “十年前推动龙牙书院改为官办的,就是现任山长布库。他是布吉伦长子,任龙牙书院山长已有十四年,一手将龙牙书院变作宣国北部最大的书院,学风优良、育才济济。”

    “听起来是个好山长。”燕三郎把头发束好,取水洗脸。

    “民间和学子都喜欢他。怎奈布吉伦因贪腐落马,布家被查抄,布库的履历就有污点了。”霍东进耸了耸肩,“龙牙书院也不能有个坐牢的山长,所以现在这肥缺是暂时空出来了。”

    燕三郎取了件外衣自穿,特地选了高领,以挡住颈上的红痕。

    自他醒后就没听见千岁的声音,也不知躲在木铃铛里还是附在猫身上。

    昨晚……

    想起昨晚她的热情,燕三郎不觉失神。

    千岁是不是也有些不好意思,今晨才避而不见?

    霍东进等了一会儿,见他穿好衣服后就怔怔发呆,不由得试探一声:“少爷?”

    “哦。”燕三郎回过神来,面不改色接着问,“如是区区一个山长之位,怎么能劳动拢沙宗派人来争?”连端方都亲自来了。

    端方作为韵秀峰峰长的潜在继承者,其身份和能力早被拢沙宗认同。如是小事,他不会被派过来。

    龙牙书院虽然规模名气都很大,但说到底也就是个书院。拢沙宗怎么会那样重视山长之位?

    并且燕三郎听颜焘的回答也是模棱两可,可见慎重。

    “我打探到一个数据。”尽管周围没人,霍东进还是压低了嗓音,“过去七年,宣王廷新任命和指派的官员,近两成都出身龙牙书院。”

    燕三郎微微一怔:“这么高?”

    “布库把龙牙书院的宗旨发扬光大,有教无类,惟才是举,平民子弟一样可以进入书院就读。”霍东进继续道,“是以这些年群情踊跃,听说龙牙书院每两年举办一次的入考格外热闹,考试只取二三十人,但往往有数千学子应试。”

    龙牙书院的地位和开出来的条件,足以让它有资格优中选优。

    “录取标准呢?”燕三郎指尖在桌上敲了两下,“官定还是书院自定?”

    “不,由夫子自定。”

    燕三郎微微动容:“这样开明?”

    “如是奉公移来,夫子可以不收,书院支持。”

    燕三郎也不由得感叹一声:“这可真是少见了。”

    所谓“奉公移来”,简单来说就是官派生,开着领导的介绍函来的。这样的学子在龙牙书院反而不受待见。

    燕三郎知道这有多不容易。如厉鹤林这样的名师大家也跳不出人情的圈子,有时收取的徒弟实是碍于面子。龙牙书院学风蔚然,那是顶着多大的压力。

    也正因如此,书院正本清源,才能教出一代又一代好学生。这其中又有许多人有几率被举荐入廷,成为国之栋梁。

    “这般说来,龙牙书院在民间口碑极好,对王廷影响又大,甚至超过了宣国本身的官学。”燕三郎点了点头,“也难怪摄政王重视。”

    这么重要的一座学府,当然是要牢牢握在自己手里的。

    霍东进又道:“龙牙书院的经费由来,一半由王廷划拨,另一半却是拢沙宗筹捐,这是当年拢沙宗援助颜枭光复童渊族开出来的条件之一。听说书院山门前两块碑石并立,分记二者。学子拜入山门的头一天,人人都要来这里念诵碑文,以示不忘前师。此后进进出出,也都会见到。”

    “拢沙宗出一半,还要广而告之?”燕三郎懂了,“嗯,这样学子才会感其恩德。”

    “布库与其父一样,都是拢沙宗人。”

    学识无国界,但是山长有立场。因此布库要学子们牢记,拢沙宗也是出钱让他们做学问的东家。

    燕三郎虽然没有进入任何一个书院就读,但他常听连容生讲述其他书院闲事,里面就提到公认的一点:

    书院派。

    书院出身的学子,致仕之后往往也打上书院的烙印,护其利益、为其发声,甚至时常捐款。

    卫国也有书院。有的相互之间不对付,而从这些书院出身的朝臣,彼此也会互相攻讦,从而分出了派系。

    在卫国,这种情况并不严重,因为卫王的统治非常牢固;可是大宣立国不到二十年就危机四伏,这也成为它薄弱的一点。

    霍东进再进一步,“布库这山长是颜枭亲自任命,十多年来桃李半天下。颜枭去世后,摄政王独揽大权,但想要拿走布库的山长之职却不容易。”

    “他干得太好,在民间和王廷都是声望卓著。”燕三郎笑了笑,“颜烈想弄掉他不容易,这回终于找到一个由头。”

    别人都是坑爹,但布家却是老子坑儿子。

    燕三郎和霍东进又商量救出玉太妃的正事,但说来说去,都没有可执行的计划。霍东进跟在得胜王身边,从前也是胆大妄为惯了,但一出山就要执行“偷走宣国太妃”这么个任务,对他来说也堪称惊悚了。

    安全起见,知道燕三郎目标的仅限他和金羽两人。

    正说话间,伙计来送早饭了。

    霍东进很识趣,站起来告辞走了。

    和早饭一起来的,还有从窗户里跳进屋子的白猫。

    喔,男主人还活着!芊芊高兴极了,赶紧去蹭他小腿以示亲热。

第1054章 可惜他是个病号

    燕三郎拍了拍它的背部,顺便拍落一点残雪:“你家女主人呢?”

    “喵?”芊芊歪着头,不在它这里呀。

    不需要同声翻译,燕三郎也看懂了。千岁就在木铃铛里,一直没吱声而已。

    他按了按木铃铛:“千岁?”

    没反应。

    他又唤了一声,千岁的声音才响起,还带着浓浓睡意:“吵什么,一大早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他忽然不知该说什么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还好么?”

    红烟从木铃铛里飘出来,附去白猫身上。

    紧接着,猫儿送他一记白眼:“除了亲个嘴儿还要担心你心病发作之外,有什么不好的?”

    心猿意马,就难免心跳加快、气血运行加快,这却是他的病体所不许的。

    燕三郎摸了摸鼻子,低头吃早饭了。

    白猫站在桌上洗脸,偶尔偷瞄他两眼。看这小子难得的局促,她反倒落落大方了。

    外头天光正好,昨晚更像一场绮梦,她想起来也有那么一丁点儿不自在。

    这样算不算监守自盗呢?

    可是感觉出奇地好啊!

    若非碍于他是个病号,她能把他一口吞了。

    嘿,嘿嘿。

    她一时想得出神。

    一只猫发呆,没人会觉得奇怪。

    奇怪的氛围在饭桌上流淌。

    燕三郎埋头跟羊肉包子较劲,也是不发一语。

    一整个白天平安度过,风不吹,树不摇,猫儿也不叫。

    燕三郎没有出门,窝在屋里算计运走玉太妃的办法。

    猫儿一整天都不知所踪,也不知道浪去哪里了。直到太阳下山,燕三郎也没见到千岁。

    燕三郎有错觉,她有意避而不见。

    昨晚过后,他们的关系好似还倒退了一大步。这是怎么回事?

    未几,门响了,金羽的声音传来:“少爷。”

    燕三郎给他开了门:“怎么?”

    这厮今年才二十出头,远不似霍东进那么稳重,进了安涞城以后就拖着小伙伴们四处玩耍,不是聚众吃喝就是逛红馆坊,吃喝玩乐赌,样样都来,因此白天基本找不见人影。

    进城不到四天,据说他已经在外头打了两架。

    燕三郎听说以后,不仅不加责怪,还多拨了一点银子给他。

    金羽这些气血方刚的小伙子在山里憋足了五年才回到人间,怎么撒疯都不为过。并且燕三郎也明白,他在市井下九流之地打探消息才最是方便不过,又能掩人耳目。

    果然金羽进来之后,就给他捎回一个消息:

    “明天清晨在城北的童渊族祖祠,宣王要办祭天大典。”

    “明晨?”燕三郎皱眉,“怎么这样仓促,事先都不曾听说?”

    “啊,可不是?”金羽快速道,“这是我从赌坊听来的,输给我三十两银子的倒霉蛋就参与筹办大典,白天至少有千来人忙得晕头转向。我看这消息假不了。”

    他自有刺探情报的本事,说出口的话自然有些把握。何况祭天大典这样的盛事,明天就见分晓,也瞒不了人。

    他接着道:“据说宣王得了一件宝物,可以镇地气、调风雨,因此明天要把它供去祖祠,以待后效。”

    这么说,燕三郎就明白了:“顶替失窃的神物?那确是越快越好。”

    石碑失窃、天灾降临,这对宣国的民心是一大打击。宣王如果入手能够顶替它的宝物,那的确要大张旗鼓以告天下,然后迅速使之生效。

    如今的宣国,太需要一个好消息了。

    千岁的声音从金羽身后传来:“可知是什么宝物?”

    金羽回身,望见丽人赫然站在身后。他恭敬行了一礼,才答道,“据说是口大鼎。具体名讳,那人也没有问到。”

    “鼎?还能保风调雨顺?”这效能怎么听起来恁地耳熟?千岁咦了一声,“该不会是——”

    “龙夏鼎。”燕三郎接了下去,“我们从迷藏国的宝库中取过龙夏鼎,知道它号称国之重器,并且要供于宗祠之中才能生效。”

    金羽瞪大了眼,一下就听出所谓的“取”只是“偷”的美化。这两位把桃源境闹了个天翻地覆不说,还曾经闯荡过迷藏海国?“那怎么龙夏鼎又会出现在宣国?”

    “当时我们拿走龙夏鼎,只为引一个目标人物跟出来。”想起往事,燕三郎也是好笑,“至于那口鼎,千岁并没有带回陆地,只是拿它当暗器砸人了。我听说龙夏鼎后面又被送回去发卖,并且顺利成交,不想最后辗转至此。”

    “说起来,我们和这口鼎也挺有缘的,我们走到哪,它就出现在哪。”千岁感叹,“既然缘份一场,你说我们要不要……?”

    “不要。”燕三郎没好气道,“我们要这东西作甚?”

    龙夏鼎和一般法器又不同,本身没附著任何神通,除了镇地气、利风水之外没有任何作用。他们又不是居于庙堂之上的人物,要这玩意儿干嘛?

    千岁眼珠子转来转去:“你说,吴漱玉明天会不会去?”

    金羽也道:“明天是个大好机会。王宫守卫森严,又有法阵禁绝遁术,轻易不好闯入。她若是也去观礼,我们借机带走她?”

    燕三郎沉吟好一会儿,最后却摇了摇头:“不妥。”

    “为何?”千岁不满,“错过明日,上哪里再去找这么好的机会?”

    “时间太仓促,我们甚至来不及联系忍冬,也不知道明天玉太妃去不去。”燕三郎却有自己的考量,“就算她去,想偷取玉太妃,首先要有内应。她在安涞城无权无势,可以信任的心腹只有忍冬一个。如果我们联系不上忍冬,就不能取得玉太妃的配合。在安涞城,这一点就很致命。”

    “其次,我们对于城北郊童渊族宗祠的地形完全不熟,那就制订不了撤退和应变计划。”燕三郎一指窗外,“天已经黑了,安涞城实施宵禁,城门也已经下钥,出不去了。”

    出不去就没法子趁夜去勘察地形。

    童渊族的祖地当然不在安涞城,颜枭立都于此,后面才把祖祠迁了过来。那里当然要修得气派,除此之外,他们对地形环境一无所知,这也不利于出手。

第1055章 你比芊芊都轻(为秦若凡打赏加更)

    一切成功,首先要基于“可能性”。

    当然他们还有个办法是借用福生子带来的好运气。

    可是经过了上一次桃源境的教训之后,无论是他还是千岁,都下定决心再不轻用。

    他的话给金羽泼了一盆冷水。后者迅速冷静下来,点了点头。

    这小主人比他还小个五六岁,性子却沉稳至此,分析局势又能条分缕析。得胜王选他为良木,供己方众人栖身,果然不是没有道理。

    燕三郎给出了结论:“再等等罢。”

    他没说出口的“其三”,是他和千岁的修为都在谷底,轻易不好与人动手。虽然霍东进和金羽等人的战力也不错,但靠人终究不如靠己,现在的燕三郎行事更偏保守,不想担当无谓的风险。

    金羽走后,千岁也要化烟而出。燕三郎眼明手快,一把攫住她纤腕:“你去哪里?”

    她眨眨眼:“出去走走哇。”

    “你出去一个白天了。”哪那么多地方能走?她离他最多数里!哦不对,燕三郎突然反应过来:现在她修为掉了,那么只能离他百余丈远。

    “你白天不是忙着做计划么?”动嘴皮子,她从来不输。

    燕三郎把她扯到自己身前,定定看着她,只道:“现在不做了。”

    他比她高出一头,千岁不喜欢被人居高临下的感觉,当即退后一步,但细腰却被他箍住了,

    后退不得。

    两人对视,他嘴角慢慢扬起,眼里也有了笑意:“你怕了。”

    这是个陈述句。

    他傲娇?他有什么好傲娇的,昨晚被压在底下的又不是她!她瞪圆了眼:“我怕什么?怕你?”她能怕燕小三?滑天下之大稽!

    “不怕么?”燕三郎慢慢低头,“那你别躲。”

    “我不……”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她的唇就被堵住了。

    这个吻,绵软而悠长,与昨晚截然不同。

    她终于放松下来,藕臂伸出,慢慢攀上他的脖颈。

    也不知多久,他才结束这个吻,与她抵着额头,低声道:“千岁,我喜欢你。”

    她只觉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出,跟着全身都发烫了。少年眼里的光太亮,他手掌的温度又太高,千岁转过头不看他,却哼道:“肉麻!连容生没教过你‘矜持’两个字怎么写吗!”

    “怎样才叫矜持?”他在她耳边道,“像你在城主府里,按我下极穴的时候?”

    她险些跳起来,像被踩着尾巴的猫。要不是燕三郎牢牢抓着她的腰,她早就闪身一丈外了。

    脸皮厚如千岁,这时终也忍不住面臊。

    “那时救人要紧,我哪顾得了那么多!”她恶狠狠瞪着他,“你是不是一直盘算着要报复我?”

    “是!”他的回答干脆利落。

    千岁刚要张口斥他,冷不防他又亲了上来。

    到结束后,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看她满面晕红、媚眼如丝,少年要祭出十二分定力,才没将她按到榻上去。

    什么是不折不扣的妖精?这就是了。

    “那天我也没过敏。”被女子按在那个部位,他心底应该有最大抗拒才是。

    然而,并没有。因为是她。

    “那时,我就知道自己不能跟天衡解约了。”对于自己想要什么,他一向都能迅速弄明,“我不会让你再被封印百年,也不会让你从我身边被带走。”

    他说得斩钉截铁。

    千岁从来不怀疑他的决心。

    “别胡乱许诺。”佳人伸出纤指,描绘他的唇线,“一辈子守诺可不容易。”

    “君子一言九鼎。”他将她抱了起来。

    “喂,你现在可搬不了重物。”

    少年步伐稳健,踱向案几,抱着她坐下:“你不重,你比芊芊都轻。”

    她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在他肩膀轻捶两下:“胡说八道!”

    说胡话还能一本正经,也就是他了。

    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化作红烟,那就没有一点重量。可她早被他抱习惯了,无论是人形还是猫形,竟不觉在他怀里有甚不妥。

    屋里的蜡烛,卟地爆出个灯花。

    千岁伸指抵着他的唇,正色道:“说正经的,你可不能太胡来,保心脉要紧。”

    她就坐在他腿上,知道他身体起了很合时宜的变化。

    这个年纪的男孩,冲动起来可真要命了。

    可他要力保心跳平稳如常,不能骤然加快。

    “我知道。”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没有哪一刻,他这样渴望身体恢复如前。

    也就在此时,外头又响起了刻意加重过的脚步声,而后金羽来敲门了:“少爷,有访客到。”

    这时候还有人来找他?

    千岁立刻站起,整了整衣钗;燕三郎也平复了几息,正要起身,千岁忽然伸手去擦他嘴唇:“沾上口脂了。”她的。

    燕三郎待她给自己擦干净了,这才去开门。

    端方就立在外头,冲他笑道:“天黑才来叨拢,抱歉。

    “无妨。”燕三郎却知道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何事?”

    “明晨宣国办祭天大典,请我前去观礼。”端方笑道,“咱们一起去,如何?”

    “好。”正合他意,燕三郎想也不想就点头,“多谢!”

    凭宣国和拢沙宗的关系,宣王举办这样的盛事势必邀请端方观礼。至于燕三郎,宣王和摄政王等怎么会在这节骨眼儿上想起一个外国的闲人?

    “那么寅时就得出发了。”寅时即是清晨三到五点。端方道,“既然要一块儿走,今晚我们也宿在明月楼。我看这里环境很不错哪。”

    “我们?”燕三郎抓到了关键词,“你和?”

    “裘师姐也来了。”

    燕三郎真心诚意道谢:“有劳二位了。”也不知端方是怎么忽悠那位女长老搬地方住,这里离北城门更远,早晨要起得更早。

    这等盛典,他的确想去观摩。

    然而办在城北郊的祭天大典,那可不是谁想去看就都能去的。现场一定戒备森严,像燕三郎这样未受邀请的人不在入场许可的名单里。

    他随端方前往,才没有争议。

    燕三郎转头对金羽道:“你带这两位去办入住,都要天字房,账挂在我们这里。”

第1056章 风水宝地

    端方也不谦让,大笑道:“难得今晚是这样的好天气,我去整治酒菜,一会儿叙叙旧如何?”

    “好。”严格来说,两人从前并没有深交,甚至还曾互相斗智,并且端方欠燕三郎的人情也还上了。不过少年还是微笑道,“正有此意。”

    端方随金羽去前厅时,千岁戳了戳燕三郎的肩膀:“记得,今晚你还喝豆汁儿。”

    ¥¥¥¥¥

    不到寅时,众人就出发了。

    燕三郎等人乘着宣国派来接人的民车,从四周一片黑沉走到启明星高挂,终于离开北城门、进入北郊腹地。

    不可避免地,他和裘娇娇同乘一车。后者听说他只是卫国的小小伯爵,连官职都没有,本来冷眼相待。

    她虽然不曾出语相轻,但那种不屑和冷漠不言自明,甚至毫不掩饰。

    不过端方随后就介绍,这是连容生的得意高徒。裘娇娇脸上的冷漠立刻就化掉了一大半。

    连容生的金字招牌,果然在哪里都好使。裘娇娇这三十多年都待在拢沙宗,两耳不闻窗外事,眼界也越来越高,但连容生的大名还是如雷贯耳。

    千岁藏身木铃铛里,对燕三郎笑道:“这位裘长老果然很单纯。”

    单纯地认人只看身份。

    等到端方再提起迷藏海国,提起窦芽,裘娇娇才终于动容,居然还挤出一丝微笑:“原来是窦芽的朋友,不错。我听说你们大闹迷藏海国的事迹了。”

    端方向燕三郎挤了挤眼:“裘长老是窦芽师叔,平时可宠着她了。”

    燕三郎恍然,原来如此。窦芽那样的小姑娘,向来很有长辈缘。再说她自己出身又好,能跟端方搭上话的,也都不是普通人。

    少年自谦道:“能逃回来也是运气罢了。”

    裘娇娇哼了一声:“迷藏海国尽是一群死灵作怪,还要到人间兴风作浪,其心可诛!你做得很好。”

    燕三郎从迷藏海国回来这么久,除了连容生之外,也只有裘娇娇这般褒奖他,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千岁在木铃铛里笑得直打跌:“燕小三你做得很好,听到没有哇?”这样居高临下的夸奖也是够了。

    不过话由打开就好了,后面谈起来就顺畅许多。

    裘娇娇在车上只字未提布吉伦之事。这是家丑,她绝不在小辈面前说起。

    寅时末,马车终于停下,回龙坳到了。

    燕三郎随众人下车观望,发现这里为群山环抱,回龙坳却是好平坦的一块腹地,有利于藏风聚气。

    而回龙坳前方就有大小两条长河,冬季也不结冰,河水照样活泼。

    宣国祖祠就修在回龙坳内,祠外好大一片空地,应是特地平整出来,做为祭天和各项仪式之用。

    天还没亮,广场就站满了十之六七。

    燕三郎一眼看出,其实嘉宾数量不多,毕竟祭天大典办得仓促,各地政要都来不及赶回,邻国也没机会派人过来观礼。

    来来去去,都是衣甲鲜明、持戈耽耽的军队。

    宣王和摄政王将戍畿部队都布置到这里了,那就是决心要保证祭天大典万无一失,绝不能被敌对势力破坏。

    进出人员的身份筛查也非常严格,燕三郎就亲眼见到不少自行前来的外使被拦截在外。好在他是跟着端方和裘娇娇一起来的,拢沙宗在宣国地位非凡,端方出声保他,这才带他和金羽平安通关。

    走出数十丈,金羽就对燕三郎道:“少爷,你的选择是对的。”

    这话没头没脑,别人听不出原委。燕三郎嗯了一声,暗自摇头。

    只看今天这番阵仗,他们想带走玉太妃也太难了。

    观礼的位次都已经排好,即有内侍领着端方和燕三郎前往。

    排给拢沙宗的位置很靠前,也不被遮挡,可以将广场一览无余。

    因为宣王每年都有九日时间要居住于此,因此这里有整整一个宫殿群,错落有致,恢宏壮观。从体量来说,这里和行宫相差无几。

    端方长叹一声:“真是风水宝地。”可不止是背山望水那么简单。

    他指着前方山岭向裘娇娇道:“看这处地形,恰如五龙聚首,而童渊族的祖祠就建在龙头位置,有‘天下居中’的福气。”再指两条河流,“山龙聚首,水龙嬉戏。这叫双龙戏珠,不止于左右逢源。”

    裘娇娇看他一眼:“真那么好?”

    “真那么好。”答话的是燕三郎。相术是连容生的弱项,也正因如此,少年反而喜欢找这类书籍来仔细研读。

    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相术是所谓的玄而又玄,泥沙俱下,真假存疑。

    裘娇娇却不轻易买账:“要真那么好,铎国人为什么不把宗祠修在这里?”安涞城原本是铎国的首都吧?他们不精通相学么?

    端方笑道:“铎国宗祠的位置也很好,在城西郊。颜枭夺下安涞城之后心存厚道,没把铎国的宗祠刨开,自己占位,而是命人在安涞城附近重新勘察地形,后来就发现了这里。”

    他指向正北:“五龙聚首的地形并非天然形成,那里原本有座天生桥,将双龙连在一起,又阻隔了河水。有高人向颜枭建议打断天生桥,将一龙剖为双龙,如此五龙就可以聚首,河水亦可流入山谷,成就洞天福地,荫庇后世子孙。这便是回龙坳的由来了。”

    “原来如此。”裘娇娇听完了却摇头,“我不信有什么子孙基业。你看哪一个王国宗祠不建于福地?可是哪一个王国也没有万年长青。”

    端方和燕三郎互视一眼,都不与她再辩,只道:“时运会变,裘长老说得很对。”

    卯时初,礼乐声起。

    祭天专用的供桌已从殿内搬出,置于广场正东方向,供桌前方的燔炉也烧起烟火。

    年少而文弱的宣王在摄政王搀扶下,先跪拜上天,再跪拜祖宗。

    而后,就是献玉帛、献五牲。

    宣王开始念祷文了。

    燕三郎站在观礼的人群当中,目光却被供桌前那一口大鼎吸引。

    黄铜大鼎,鼎身上还有双龙浮雕,哪个部位看起来都十足眼熟。

第1057章 紫气东来

    我肯定、确定,这鼎一定就是龙夏鼎!”换作千岁斩铁截铁了,“放在这里还挺气派的。”

    祷文不过短短二百五六十字,简述宣国的治理乃是奉天守义,有文成武德之功,今日再设龙夏鼎,保千里河山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云云。

    准备时间虽短,但今日祭天大典的每一个程序都要严控时间。就连宣王诵念祷文的语速都事先演练过了,要控制在四十息内。

    因为,天要亮了。

    他诵文期间,头顶上的晴空万里忽然就被不知哪里飘来的云朵覆盖,一层一层。

    只有东边,干干净净,一丝不染。

    这等异象,也引得人群中起了一点骚动。

    宣王念完最后一字,就面向东方,行三跪九叩大礼。

    最后一次磕头完毕,东方群山正中的缺口刚好探出今日第一缕阳光,轻柔而坚决地照在广场东边的龙夏鼎上!

    所有人都看见了,鼎身当即有紫气氤氲,浓郁得肉眼可见。

    “快。”摄政王低声催促。

    宣王当即起立,快步上前,将双手贴在了鼎身上。

    这是龙夏鼎使用手则中最重要的一步——掌权者以手捧之,沟通天地,大鼎才能生效。

    一息过去了。

    两息过去了。

    鼎身的紫气照旧,未见任何异常。

    观礼人群静悄悄,都在屏息以待。

    裘娇娇把声音压到极低,问端方:“就是这样么?”

    端方耸了耸肩,以示自己不知,但眉头皱了起来。

    什么表象也没有,不该是这样吧?

    众目睽睽之下,宣王鼻尖冒汗。尽管是寒风凛冽的时节,他后背也是一下就湿了。

    为什么不灵,为什么没有迹象?

    他原本体弱,这时又感压力倍增,一口腥气从喉间涌上,忍不住就躬身咳了起来。

    这儿连官员、外宾、军队在内,可有近万人观礼!

    更糟糕的是,紫气东来的时刻也不过就这么区区几息!

    颜烈暗自焦急,不顾宣王捂嘴咳嗽,一把抓着他的手按在了铜鼎上,低喝一声:“平心静气!”

    宣王哪里忍得住?

    不过这么一按之下,鼎身上的紫气忽然一收,化作一条小龙!

    它虽由紫气构成,但身体异常凝实,有首有尾有四肢,脑袋上还长了角。

    像燕三郎这样目力极好的,甚至能看见龙身上的鳞片也是清晰可见。

    这小龙在鼎身上盘旋一圈就扶摇而起,笔直上天。

    与此同时,它的体积也是见风就长,初时不过两掌长度,上升至十丈已有小半人高。

    等到了半空中,它的体积就长到了惊人的五十丈!(一百六十米)

    头角峥嵘、神威凛然。

    而后,它就发出一声清脆的龙吟。

    观礼的百官和将士,闻声都跪了下去。

    紫气化成的长龙在高空中也是游弋一个来回,而后向上冲入云海。

    众人只见厚厚的云层里透出紫光,照出了龙形。

    但这紫光随即就消失了。

    站在龙夏鼎边上的司祝一直捏着两手冷汗,这时才气贯丹田,沉声喝道:

    “礼毕!”

    紫气升天,龙夏生效,祭天大典也就结束了。

    内侍赶紧上前,扶着宣王回返。

    宣王面色苍白,额上还挂着虚汗,却冷冷盯了颜烈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他的神情很奇怪,明明祭天成功却不见喜色,反而有些阴郁。

    他这王上体弱,不能在空旷之地长久吹风,俟仪式结束后就乘龙辇走了。

    摄政王则要留下来,代国君酬谢四方。

    祭天大典顺利完成,龙夏鼎也归祠生效,颜烈显然是如释重负,连笑容都透出了真诚。

    千岁见他与外宾谈笑风生,遂低声问燕三郎:“方才,你看清怎么回事没?”

    少年点了点头:“手指。”

    颜烈抓着宣王的手掌去捧鼎,自己的手指也不可避免地触到了鼎身。

    燕三郎推测,紫气神龙因此而出。

    他清楚记得,摸鼎的一定得是国家的最高掌权者。

    而在眼下的宣国,这个角色的真正扮演者不是宣王,而是摄政王!

    因此,真正与龙夏鼎产生了共鸣的人,是颜烈。

    他声音再低,端方和裘娇娇也听清了,端方低低一笑:“英雄所见略同。”

    颜烈所为,同样瞒不过他的眼睛。

    这时他们已经随众人走向摄政王,向他提起祝贺。

    颜烈笑纳之,对端方和裘娇娇格外热情,一反前几天还对这两人避而不见的态度。

    而对上燕三郎,他就冷淡多了,似乎想了想才道:“哦,清乐伯也来了。”

    就这么一句,而后应酬别人去了。

    他不在意燕三郎,少年也不在意他,与端方等往回便走。

    这里人头济济,他也看不见玉太妃是否到场。方才他和金羽扫视全场,都没看见她的身影。

    纵使没想着今天就行动,燕三郎也有点儿失望。

    众人还未登上马车,边上忽然踱出一人,官服外头还罩着一袭白狐皮大氅。

    人未到,笑声先至:“这位莫不是端方端先生?”

    燕三郎一看,居然是端木景来了。

    端方闻声站定,微笑道:“吉利大夫认得我?”

    “怎么不认得,咱姓里都有个端字,亲近得很哪。端先生是韵秀峰副峰长,拢沙宗真正的后起之秀,咱如雷贯耳。”端木景说罢转向裘娇娇,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位是?”

    她仰了仰下巴:“知事堂,裘娇娇。”

    端方介绍道:“知事堂在宗内掌管弟子各项学识考核,与龙牙书院相类。”

    端木景听懂了,一下子肃然起敬:“原来是裘长老!”

    裘娇娇也就笑笑不说话。

    她听端方说过吉利大夫其人,对于这种捐出来的官儿,她是极不屑的。

    和先前对待燕三郎一样,她的鄙夷同样不加掩饰。不过端木景脸上还是一团和气,看不出半点不悦:“幸会,幸会!”

    燕三郎看在眼里,心头一动。这位吉利大夫若非城府太深,就是脾气太好。

    又或者二者兼有之。

    而后他就看见端木景转向自己:“这位是……燕公子?”

    燕三郎都有些诧异:“你认得我?”

第1058章 呵护备至

    “哎,前日吉利商会的发卖会,燕公子也来捧场了。还在我这里拍走一部《杜氏巧楔》。”端木景笑眯眯道,“您在交割时留过姓名,可还记得?”

    燕三郎不由得赞了一声:“会长真是好记性。”

    那本《杜氏巧楔》卖得不便宜,但放在同场其他拍品面前又不算什么,充其量一本玩具制造说明书。那场发卖至少成交了二十多件宝贝,端木景却还记得他这个无足轻重的买家。

    魔鬼藏身细节,这位吉利商会的会长能把生意做到那么大,真不能说全是以权谋私来着。

    “哎,这也快到晌午了,您三位赏我几分薄面,去伊芙楼用顿便饭如何?”端木景发出邀请。

    裘娇娇看了看天色,太阳才升起没多久,这胖老头儿就说“快到晌午”?

    她正要拒绝,端方却道:“听说伊芙楼是安涞城的金牌老字号了,我们来了这么久,还未去那里试过。”

    “那是一定要去的。”端木景热情洋溢,“不到伊芙楼,枉费安涞行。”

    燕三郎目光微转,忽然也笑了:“好极,我中午原本也要去一趟伊芙楼。”

    “哦?那再好不过。”端木景拊掌,“一起去,一起去罢!”

    因此一行人驱车返回安涞城,直奔伊芙楼而去。

    返程走得慢,端木景有意与三人套近乎。他说话有时夸张,有时逗趣,但绝不令人讨厌,并且各人都能照顾到,连燕三郎都未被冷落。

    这人又胜在见识广博,天南地北的话题都能搭得上。裘娇娇原本是看他不起的,但跟他同车走完这一程之后,给他的脸色居然和缓不少。

    到达安涞城已经日上三竿,金羽陪着燕三郎再去逛了逛主街,就到饭点儿了。

    伊芙楼位于闹市区的最中心,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独占一栋,上下两层。下层堂食,上层包厢,这跟其他酒楼并没甚不同。

    端木景已经订好包厢,恰巧在走上楼梯第一间。

    端方和裘娇娇也到位了。因为要等千岁现身,燕三郎反而是最晚到的一个。这里包厢隔音最好,怎奈他耳力过分灵敏,沿着二楼走廊踱向包厢时,就听见里面传来模糊断续的议论:

    “天牢……放心……”这是端木景的声音。

    而后,裘娇娇长长叹了口气。

    他低声问千岁:“听明白了么?”

    红衣女郎摇头:“我修为大不如前了。”神念感知也跟着缩水。

    他们走到包厢门口,还未掀起珠帘,对面走来一个少年,对燕三郎道:“清乐伯,这边请。”

    燕三郎认出,这是颜焘身边的侍从。

    端木景听见门口动静,走了过来:“燕公子,怎么不进来?”

    他掀开珠帘,和侍从打了个照面,不由得一怔:“咦,这是?”

    燕三郎耸了耸肩:“我说过了,中午在伊芙楼有约。柱国请饭,我过会再来找你们,失礼了。”

    端木景摆手:“哪里哪里,既是柱国有请,燕公子先去罢。我们等你便是。”

    燕三郎一笑,回头对侍从道:“带路。”

    颜焘选取的包厢靠在角落,比较安静。

    他已经自斟一杯,见两人联袂而来,即笑道:“请坐。”

    燕三郎看得分明,这人目光扫到千岁身上,立刻就是大亮。

    颜焘向侍从打了个响指:“给两位满上。”

    燕三郎刚坐下就闻见他杯中的酒香,那至少是三十年的陈酿,浓而不烈。

    颜焘也向燕三郎和千岁道:“此酒名为‘悠云香’,是宣国第一名泉悠云泉所酿,从前我们童渊族人出征之前,都要打这样一壶酒随身带着。若不幸阵亡,酒壶是要和遗体一起下葬的。”

    颜焘洪声笑道:“来,尝一尝!”

    少年还未回话,千岁已经将他面前那杯酒取来,一饮而尽:“外子养病不能饮酒,我替他喝了。”

    纤手与面庞素白如羊脂玉,樱唇与指甲却嫣红如血。这要是放在外头,美人饮酒不知要看呆多少人。

    颜焘连连摆手:“男子汉哪会计较这么多?我军中的汉子,就算重伤在身也不曾放下酒壶。”

    他比了个手势,侍从又取一满杯酒水,放在燕三郎面前。

    这就是刻意刁难了。

    千岁柳眉竖起,娇靥上微现寒气:“病与伤不同,柱国竟不知么?”

    颜焘哈哈一声:“令夫人对清乐伯真是爱护备至啊。罢了罢了,清乐伯就听夫人的话,以茶代酒罢。”

    燕时初在场,这位千夫人就全力回护夫君,对待他与望江楼时判若两人。颜焘又是恼气,又有几分羡妒。

    这厮是说她管得太宽?千岁不悦,但燕三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她始终对我小心爱护,焦虑太过,其实喝上一点儿也无伤大雅。”

    说罢,他将一满杯美酒不急不徐饮光,而后悠悠吐了口气:“果然是好酒。”

    千岁瞪他一眼,颜焘却拊掌道:“妙极。”而后再举杯,“这一杯,算是给贤伉俪接风洗尘。摄政王要我为两位向导,但我一直忙于政务,怠慢了两位,特此赔罪。”

    燕三郎也不计较,依旧干杯。

    边上的侍从立刻上前斟酒,不过颜焘还未碰着杯子,千岁已笑道:“别人赔罪,都要自罚三杯的。”

    她见燕三郎面色如常,也知道这悠云香的后劲儿虽大,可是区区几杯还奈何不了小三。但见颜焘这样摆明了阵仗欺负他,阿修罗心底就是不爽。

    颜焘一怔,道了声“是极”,很干脆给自己又罚两杯。他修为深厚,一直都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反观眼前燕时初双颊微微晕红,也不由暗笑这小子又年轻又有病,酒量太差。

    “两位打算在安涞城游玩多久?”他捻着杯子,“我也好做个向导计划。”

    对方的试探来了,摆明了黄鼠狼给鸡拜年,燕三郎怎么会让他掇上:“我们随歇随走,不设时限,最短三四日、最多半月有余就会离开。”

    “三四日?这也太短了。”颜焘转了个话题,“对了,你怎会识得端木景?”

第1059章 突发意外

    他知道端木景的包厢就在前面,也知道燕三郎从那儿过来。

    燕三郎也没必要瞒他:“方才北郊观祭天大典,吉利大夫邀我们同行。”

    “北郊?”颜焘一拍巴掌,“哎呀,我怎么忘了给你们发柬。”

    “无妨。”千岁以手托腮,笑眯眯道,“端方邀我们同行了。”

    是了,拢沙宗的人还坐在端木景的包厢里。颜焘皮笑肉不笑:“清乐伯年纪轻轻,交游广阔啊。”

    他记得,燕时初和梁国的风将军还有往来。这也是燕时初刚抵安涞时,他没有下手的原因。

    燕三郎也只回一句:“运气使然。”

    他看出,颜焘有些怀疑了,这不是好事。

    “卫国在首铜山以南,拢沙宗却在梁国以东,相隔数千里不止,我又听说端方这几年才在拢沙宗崭露头角。”颜焘果然问他,“你二位怎会和他有交集?”

    千岁侧了侧头:“柱国好感兴趣呢?”

    “职责使然。”颜焘套用一句。

    燕三郎现在还不想和他直接撕破脸:“我原是梁人,从前经过拢沙宗地界,恰好和他办同一件案子,算是不打不相识。”

    “梁人?”颜焘奇道,“却在卫国受爵?”

    “是啊。”燕三郎感叹,“彼时梁国内乱,我们南下避战,辗转多年才走到了卫国。”

    颜焘抚了抚下巴:“那么你和端方相识时,年纪也很小。”

    “不错。”燕三郎不动声色,“那一年,端方常随韵秀峰梅晶峰长行走四方,是她最青睐的弟子。”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我也意外,没料到在宣国境内还能遇见拢沙宗人。”

    “宣国和拢沙宗有些渊源。”颜焘轻描淡写说了一句,而后念了一串地名再问他,“安涞这些胜景,你们都去过没?”

    燕三郎看了千岁一眼,摇头。

    “那敢情好。”颜焘兴致来了,“明儿就从笔架山开始玩起,那山中奇峰怪石林立,是游玩安涞的必去之地。我明儿一早去接你们……”

    这家伙自己黏上来了,还要自作主张带他们去玩耍?千岁也不是什么单纯的小姑娘,关于如何在深山里面优雅地杀人藏尸,她随随便便就能想出几十种法子。就算颜焘没想弄死燕小三,对她估计不怀什么好意。

    不过颜焘后话未尽,外头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酒楼走廊的木头被踩得喀吱作响。

    这个角落的包厢只有一个,对方是冲着他们来的。

    颜焘显然也知道这一点,说话就顿了顿。

    果然他的侍卫出现在门口,低头行礼:“报,军中有急务!”

    急务,这时候么?

    颜焘皱了皱眉,但知道手下不会无端来扰他,于是道:“进来吧。”

    这会儿虽未到数九寒冬,但户外也是飘雪时节了,很冷。这侍卫却额上冒汗,喘息未定,显然是一路疾奔过来的。

    这急务看来当真很急。

    他凑在颜焘耳边,快速低语两句。

    颜焘手里捏着的酒杯顿时放下了,脸色一下变得凝重:“消息属实?”

    “属实!”

    柱国腾地一下站起,对燕三郎两人道:“军中突发要务,我这就要赶回去。两位慢慢吃,回头我再来做东道主。”

    燕三郎颌首:“柱国请自便。”不须他使什么手段,颜焘就提前离开,这样最好不过。

    颜焘看了千岁一眼,有些遗憾,而后大步离去。

    两人都能听见他踩动楼梯的声音,又快又急。

    他一走,其他人也跟着撤离,这包厢里只剩下燕三郎两人。

    千岁端起酒杯晃了晃:“希望他先结过账了,否则我就把这一单挂在柱国府上。”

    燕三郎给她夹了一片瓦块鱼:“你听清了吧?”

    “嗯哼,有好玩儿的了。”这么近,她能听不见么?“还记得前两天领军出征的铁将军?”

    “铁赫?”燕三郎当然记得,宣王和摄政王还亲自给他送行呢,“怎么了?”

    “行至摩天谷,突遭暗杀。”千岁吃掉了鱼块,嗯,酸甜正好。

    燕三郎动容:“铁赫死了?”

    “一剑穿心,死得干脆利落,是跟他多年的亲兵下的手。”千岁接着道,“对了,铁赫好像就是我们遇见过的铁师宁之子。”

    铁太傅的儿子死了?燕三郎沉吟,下意识伸手取酒。只是指尖都还没碰到酒杯,千岁就抢先一步夺了过去,仰脖就干了:“小孩子家家,喝什么酒?”

    喝两口就心疾发作,他有那么娇贵?燕三郎看了看桌上的美酒,有些遗憾:“我们从首铜山一路走来,都能发现宣国的内忧不断,只是安涞城作为宣国首都,表面上歌舞升平、一派和气罢了。现在看来,大乱将至。”

    “说不定于我们反而有利。”千岁不以为意,“宣王宫若是天天按步就班,我们还没机会哩。”

    “不好说。”燕三郎向来谨慎,“要是局势紧张引起全城戒严,甚至封闭城门,也不利于我们撤逃。”

    坐在这里也没多大意思,燕三郎和千岁站起,往端木景那方向走去。

    这里的包厢都没有门,只用珠帘隔开房间与廊道,以便采光与通风。燕三郎拐过回廊,忽然停住了脚步。

    不须他提醒,千岁也听见了骂声。

    这处回廊是个“几”字形,他们站在这里就能看见对面包厢里的情景。

    那并不是端木景给三人洗尘接风的那一间,里面坐着的客人有七八名,从衣着来看也是非富即贵。却有一名女子跪趴在地,瑟瑟发抖。

    在座一人抓起酒杯摔出,刚好砸中她额头。“啷”地一声,酒杯碎了,女子也被砸得额破血流。

    可她伏于地上,擦都不敢伸手去擦,鲜血就一点一点滴在地上。

    “废物!”这人怒斥,“连酒都斟不好,要你何用!”

    燕三郎看他袖口,果然有一滩酒渍,想来是侍女斟酒时失手。

    侍女颤声道:“求主人恕罪!”

    在座一名贵妇掩嘴笑道:“这位可是瑶公主呢,自幼就被奚国国君捧在手心。从前只有别人侍候她,哪有她侍候别人的份儿?江大人您敢这样使唤公主,小心老国君夜里来找你说道说道。”

第1060章 假的?

    “现在哪还有奚王,哪有瑶公主?”那位江大人嗤笑一声。侍女就跪伏在他脚边,他顺便踢了一脚才问,“说,你是谁?”

    那女子忍痛,叫都不敢叫唤一声:“贱奴是瑶姬。”

    另有一人问:“这公主的滋味,比起普通侍女如何?”

    “女人么,还不都是一码事?”江大人漫不在乎,“买来才用十天,也不过如此。你要是看中,我让她伺候你两晚上如何?”

    这人喜道:“那敢情好。”

    江大人又踢了瑶姬一脚,正要催她过去,忽然有个声音插了进来:“哟,江大人!”

    众人一抬头,望见端木景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端木景环顾包厢,笑吟吟道:“还有武大人、贺大人。喔,这不是连夫人么?”

    他语气和神情都很惊喜。

    江大人站了起来:“端木大夫怎么来了?”

    边上那位贺大人提醒他:“错了错了,端木大人献宝有功,又升官儿了。”

    众人皆笑。

    隔得这么远,燕三郎都能听出笑声里的不屑。

    专靠捐财进宝升官,哪怕是条捷径,也被这些童渊人看不起。

    端木景似无所觉,仍然满面笑容。他像是刚看见地上跪着的侍女,不由得道:“咦,这是怎么了?”

    “贱奴笨手笨脚,侍候酒宴都不会。”江大人说到这里看向端木景,“咦,对了,端木大人也是奚人,从前可曾见过这个贱奴?把她卖给我的人牙子吹得天花乱坠,说她是奚国的瑶公主。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同,却比普通侍女更笨拙。”

    “瑶公主啊?”端木景就是奚人,这群童渊族的官员在他面前欺侮奚国王室,他却面不改色对侍女道:“抬起头来。”

    瑶姬果然依言仰首。

    隔着珠帘,燕三郎看不清她面貌,只知皮肤白晰,身材细瘦。千岁则很干脆在他耳边道:“中等之资。”

    端木景甚至还认真想了想,“奚王宫的确曾有个瑶公主,不过奚国覆灭时她才四岁。这都过去了二十二年,人的面貌会变的嘛。”

    众人失望:“原来端木大人也认不出来。”

    端木景问这侍女:“几岁了?”

    “二、二十七。”

    “从年龄上看,差不多。”端木景把手笼在袖子里,“当年我给奚王宫做买办,见过瑶公主两面,杏眼红唇,不折不扣是个小美人;江大人,你这个侍女最多当得个清秀,离绝色美人可还远了些。”

    江大人不悦:“端木大人也说人都会变,小美人长大成这样子也不奇怪嘛。”

    端木景笑道:“你们道瑶公主这称谓怎么来的?她左臂上有个胎记,色泽红润如莲花,当年的奚太后称她是瑶池仙葩,因此得了这个好听的名号。”

    左臂?江大人神色一动,但想不起瑶姬身上有没有胎记了,于是对她道:“捋起左边袖子。”

    瑶姬看了端木景一眼,失了血色的嘴唇动了动,但没说话,只是乖乖捋袖。

    从燕三郎这角度,看不清她臂上情况。不过众人都是长长吁了一声,因此答案不难猜出。

    江大人顿时有些失望,大庭广众底下脸面又挂不住,不由得气道:“那人牙子敢骗我,真是该死!”

    端木景还在打量瑶姬:“你这个侍女一看就是生产过的,气血亏虚,到现在都没有恢复过来。”

    江大人一窒,脸色又黑三分:“你生过孩子?”

    瑶姬头都不敢抬起来。

    “问你话呢!”

    瑶姬只得道:“生过两个。”

    那位连夫人也在一边帮腔:“快三十的女人,没生过孩子的有几个?”

    端木景同情道:“江大人,你花了多少钱买下这侍女?”

    江大人满脸黑气:“四百两银子!”

    他就是看上奚国瑶公主的名头图个鲜,没想到买到假货不说,还是个二手、三手货!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看向瑶姬,眼里全是怒火,后者吓得簌簌发抖。

    端木景轻咳一声:“打坏了可就不好退了。江大人您这笔买卖才做了十天,人牙子瞒报又造假,可以退钱的。”

    江大人想想也是这个理儿,脸上的怒气就缓了下来。四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在安涞城可以买个好铺面了。

    端木景又道:“这是个假货还好,先王曾经下令,各级官员不得私纳前奚宗室子女。江大人,她若真是瑶公主,你可就违令了。”

    江大人捋了捋胡子,打了个哈哈:“也是。”

    不独是他,在座的都知道,但先王是二十多年前颁下这道命令,时间久远。当时颜枭刚刚吞并奚国,一口气颁了二十余道法令,这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条。

    奚国与铎国不同,并没有顽抗到底,是以颜枭特颁此令,以示对奚人的宽厚。可惜这命令流于纸面,颜枭自己都不在乎,童渊族上下也没有认真执行过。

    私底下谁都不在乎这条法令,却不能拿到台面上来公开藐视。

    端木景笑道:“江大人在哪个牙行买的?”

    “四季牙行。”

    端木景哦了一声:“我跟四季牙行很熟,他们不敢诓我。江大人若嫌麻烦,我帮你把这事儿办了就好。”

    江大人沉吟一下,才摆手:“心领了,这点儿小事就不劳烦端木大人了。”

    端木景笑了笑,也不坚持,举杯去敬在座贵人。

    敬完一圈,他也就串好了门儿,往回走了,这过程中都不多看地上的侍女一眼。

    “擦好脸,起来侍候。”或许是想到可以退货,江大人对待瑶姬的声气和缓了少许。

    燕三郎从他包厢门口缓缓走过,听见里面贺大人道:“这端木景献龙夏鼎有大功,一下升作金部员外郎,啧啧,今后要另眼相看了。”

    原本端木景捐官只得了吉利大夫这么个不起眼的职位,现在连跳好几级,捞着一个肥缺。

    江大人不语。

    连夫人轻咳道:“员外郎罢了,又不是郎中。江大人,令公子必定会有更好去处。”

    江大人嗯了一声,灌了口酒,脸上仍有不愉之色:“承你吉言。”

第1061章 事件发酵

    燕三郎听到这里就明白了,原来这位江大人的儿子论资排辈可以晋为金部员外郎,哪知端木景献鼎有功,直接被空降到那个位置上去了。

    他抢了别人的坑。

    连夫人又道:“我听闻端木景在奚人当中的风评也不好,暗地里都骂他是叛贼。”

    江大人冷笑:“这种人两面三刀,最后就是两边都不讨好。”

    后面他们还议论了什么,燕三郎和千岁走远,听不见也不在乎。

    他们回到端木景的包厢。

    端方和裘娇娇仍然在座,见到燕三郎就笑道:“柱国那一关过了?”

    “算是吧。”燕三郎转了转脖子,“柱国正在问你我如何相识,就接了一条重要军情,急匆匆离开了。”这人真是敏锐,不知从哪里看出颜焘和他不对付。

    “柱国也是日理万机。”端木景感慨一声,而后举杯向燕三郎敬酒。

    当然,病号燕三郎可以喝回软饮料了。

    碍于千岁的时限问题,燕三郎在午时结束前就提前离场了,留下那三人继续把酒。

    他们沿梯走下,金羽立刻从一楼的厅桌边站起,护去他身后。

    ……

    回去的路上同样风平浪静,什么事儿也未发生。

    回到明月楼,千岁才问燕三郎:“看你心事重重,有甚不对?”

    少年按了按额角:“祭天大典太顺利了。”

    “的确是波澜不生。”千岁同意,“反叛的铎人和奚人是死了么,这样好的机会都轻轻放过?”

    这次祭天大典对于宣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叛党要是能抓住机会扰乱甚至打断于它,对民心、对士气,都会是一个沉重打击。

    战略意义大于实际。

    是以颜烈在那里严防死守,军队都快武装到牙齿。

    若燕三郎与之易地而处,即便北郊守卫森严,无论如何也要试一把。

    可是这一次祭天大典从头至尾,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叛党都出手对付铁赫了,显然要和宣国抗战到底,不会中途变卦,也变不了卦。”毕竟西边都已经“立国”了。少年沉沉道,“变局快来了,像深潭底下的暗流。”

    他虽然看不出危机会从哪里爆发,却能依稀感受它的阴影正在悄无声息地笼罩整个安涞城。

    就连他们这些外人都有感觉,身在局中的宣王和摄政王会不知道么?

    “对了。”午时过完,千岁又附回木铃铛里,“你看,那个瑶姬是不是瑶公主本人?”

    “不清楚。”燕三郎一翻掌,手心里趴着一只肥硕的蜘蛛,“回去听一听。”方才他将诡面巢子蛛放在端木景身上了。

    上回那只在望江楼就已经回收。这东西虽然隐蔽,但并非十成保险,燕三郎在迷藏国就吃过一次亏。

    “你知道么?”千岁悠悠道,“十分的美人,也有七分靠养。”

    美人是养出来的,容貌、气质、谈吐、格调,无不需要雕琢。“颠沛流离、不被善待,就算原先是美人,也会过早耗尽芳华,人老珠黄。”

    “哦。”燕三郎并不关心这个。男人嘛,又不在意异性是怎么保养的。

    他的重点是吉利商会的大会长:“端木景当官当到奚人在廷的最高职位了,又是家财万贯,也还是被童渊人看不起。”

    “端木景这个人城府很深,那姓江的当面羞辱他,他都不当回事儿,才得了一个善逢迎的名声。”千岁知道,正常人都有脾气、有情绪。面对别人的恶意还能主动笑脸相迎,也非常人能及。

    ……

    铁赫遇刺,朝野震动,事件随着时间推移快速发酵。

    当天下午,宣王就召集廷议,内容有二:首先派出大将楼明诠替补铁赫位置,继续领军西征讨逆。

    其次,将涉事人物带回,严加审理。

    兹事体大,宣王也很激动,病情发作两次,不得不中途退场,由摄政王继续主持廷议。

    等颜焘从安涞城郊回来,已经是第二天午后了。

    他马不停蹄去见兄长。

    颜烈彻夜未眠,看起来精神却还健旺。颜焘见到兄长即问:“人带回来了?”

    “铁赫和凶手的遗体都带回来了。”颜烈亲自去看过尸首,“情况基本与情报无误。傍晚大军扎营时,亲兵钱德旺给铁赫脱甲,趁机刺中后心,快准狠,一剑毙命。”

    “剑尖还涂了剧毒,以防万一。”他指了指案上的短剑,“一击得手后,亲兵也用此剑自刎。旁人夺剑,但十余息后他就毒发身亡。”

    人死了,也就问不出情报。

    颜焘走上前,拣起短剑细看两眼:“好剑。”剑尖明如秋水,寒光可鉴人。

    抬手往椅上一切,他还未用出真力,扶手就掉了,“难怪铁赫的护身罡气没防住它。”

    “钱德旺的情报呢?”

    “童渊人,今年二十五岁,家中只余双亲,寒武院出身,被铁赫提到身边七年,办事一直认真尽责。”颜焘今日外出,就是调查凶手的家底去了,“他是安涞城西郊朱阑镇人,还未成家,我今日特地走了一趟朱阑镇,找到钱德旺的父母。”

    “你没把他们带回?”

    颜焘摇头。他一口气说到这里,喝了点水润嗓才接着道:“钱德旺家人说,他十岁那年就死了。”

    这消息就太意外了,颜烈目光凝注:“冒名顶替?”

    “他被寒武院录取,不过没能去报到。那年夏天,他们乡里的小河突发大水,他正好游泳,于是——”颜焘耸了耸肩,“三天后乡人才在下游找到他的尸首。”

    “这件事,左邻右舍都可以给他家作证。”

    “钱德旺既然死了,那么他在寒武院的名额空缺是谁补上了?”颜烈负手走了两步,“又是谁收进去的?”

    “我搜查寒武院的记录,钱旺德在院三年表现良好,脾气也好,办事又细心,这才被铁赫相中,收去身边。”颜焘接着道,“寒武院新生报到,必由家人带领。彼时他带来的凭证齐全,核验无误就收入院中。”

    “连父母都假冒,很好。”颜烈眼里全是冰冷,“经办人呢?”

第1062章 祸根

    “经办人是巴凌,九年前就病亡了。”

    钱德旺本尊早就死了,有人利用这个空出来的名额做手脚,送了个年龄相仿的少年进入寒武院。童渊族会定期挑选本族性格温和、体格出众的寒门子弟送入寒武院,习兵法、拳脚、礼仪,后送去官员与将领身边,担任亲兵。

    从寒武院出去的子弟多半都去往政要身边,因此对其收录审核一直都很严格。

    可是铁赫遇刺说明,再严格的标准都被人钻出了漏洞。

    颜烈不假思索:“传令,彻查寒武院!从今往前翻十七年,所有出自寒武院之人都要筛查背景!我倒要看看,还有多少冒牌货躲在暗处!”

    颜焘应了一声,才迟疑道:“哥,你觉得是铎人下手?”

    “不好说。”颜烈也思考了大半天,“奚人怯懦,但打不好仗不代表阴不了人。当然铎人的嫌疑最大,西边的伪铎国排场不小,这些天还接连颁布不少政令,连税法都有,俨然自立为国。”

    “铁赫遇害,这一场策划最可能跟你追查的铎人组织有关。”他转头看向颜焘,“有进展么?”

    “刚刚追到几个目标,奸细必为其中之一。”颜焘森然道,“我会分别发布假消息,看它能不能被递到头目那里去。”

    “要快。”颜烈眉头深锁,“铁家不会善罢甘休,铁太傅今日在王廷上言辞激烈,要我拎出凶手,还他们一个公道。”

    颜焘应了声是,见兄长在屋里来回踱步,眉头不展,不由得道:“哥哥放心,网已布好,就等着鱼儿进去。若能拿下这人,追查到头目,那么铁赫案就有交代,我们也去一个心腹大患。”

    “这人潜在安涞城,甚至可能潜在百官之中,已经多次向铎人传递情报。南边和西边的军情,至少有两回因此泄露,铎人都先我们一步。”

    “我知道。廷里的铎人官员,我已经派人盯紧。”颜烈负手,停下脚步,“若能拔掉安涞城中这颗钉子,阻截军机外泄,西边的祸患就不足为惧。”

    “其实我还担心一事——”

    颜焘等了等,见颜烈欲言又止,忍不住问:“怎么?”

    “他们为何选在这时暗杀铁赫?”

    “铁将军带兵讨逆,西边那伙乌合之众哪里是我们的对手?不暗杀,对方怎会有胜率?”颜焘觉得理所当然,“哥哥,这还有什么好推敲?”

    “铁赫挂帅西征是我临时调派,铎人事先并不知情,却能马上杀击铁赫,这就说明他们许久之前就已经潜伏王廷,人手眼线众多。”颜烈缓缓道,“计划做得这样长远,十几年前就已经埋线。”

    “可是铁赫一死,我们必定会提高警惕、清理寒武院,他们埋下的许多暗钉还未来得及发挥效用,就会被拔除。”颜烈长长吐出一口气,“他们苦心孤诣安排至今,为什么要为一个铁赫全部曝露?”

    “这个?”颜焘抓了抓后脑勺,“或许一时失策?”

    颜烈看他一眼。

    颜焘也知道这理由太过牵强:“哥,那到底为什么?”

    “若不是他们内部出了乱子,就是另有计划,这些原先布下的棋子已经用不上了。”颜烈冷冷道,“我们都希望是前者,但恐怕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所以你的动作一定要快,拖不得了!”

    “是!”颜焘肃容,态度比方才更加认真。

    他转身要走,但动作顿了顿,显得一点犹豫。

    “怎么?”颜烈捕捉到这个细节,“想起什么了?”

    “没什么。”

    “说!”做了三十年兄弟,他还不清楚这个弟弟么。

    “小事而已。”颜焘抿了抿唇,“还记得卫国的清乐伯么?他和拢沙宗的端方走得很近,又自称是梁人,和端方是幼时的相识。”

    提起燕时初,颜烈原也不太在意。最近事务太多,他哪里顾得上一个小小的卫人?

    哦不对,“他是梁人?端方对他的态度呢?”

    “很亲热,很熟稔,说是不打不相识。”颜焘低声道,“哥,这个燕时初还认得梁国的风立晚。”

    “风立晚已经抵达西风马场了,正在选马,很快就会离宣返梁。”颜烈揉了揉眉心,“她不是问题,拢沙宗才是。”

    “前晚我去千想苑,遇见燕时初和拢沙宗的端方同桌,谈笑风生。”颜焘顿了一顿,“今午,他又在伊芙楼和端方、裘娇娇、端木景用饭。”

    他记挂的佳人也在侧,巧笑嫣然。

    颜烈嗯了一声:“这位清乐伯还真是交游广阔,跟拢沙宗都有交情。”

    “端方找我给布吉伦求情,顺便问起龙牙书院山长的空缺。”

    “你说反了。”颜烈指正他,“拢沙宗最关心山长之职,给布家求情不过是顺便。”拢沙宗那点算计,他看得明明白白。

    “他们还想染指山长之位?”颜焘冷笑,“想得倒美。”

    颜烈却没有接腔。

    颜焘等了好一会儿,终觉不对:“哥,你不会想再找个外人来当山长吧?在王廷里,拢沙宗那帮老东西成天吆五喝六!”

    拢沙宗在宣王廷扎根很深,含众多老臣在内,有不少是国之栋梁。颜枭立国之后也不敢除之,彼时宣国初立,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这二十年来,童渊人也一直没找到机会。

    现在如果还让拢沙宗人当龙牙书院的山长,那之前他们费恁大力气把布库拉下马做什么?

    “再说罢。”颜烈眉心的结始终没打开,“眼下最要紧,是镇压西边的叛局。铎人这一次行事方法与从前大不同,竟想勾结拢沙宗。你抓捕的那个奸细,他的上家能在铎人和拢沙宗之间斡旋,务必除之,免生后患。至于拢沙宗——”

    他顿了顿,下了个结论:“安抚为主。”

    “我们一直推断,铎人暗中与拢沙宗取得联系。”颜焘迟疑,“清乐伯这小子,会不会牵涉其中?”

    “他是外人。”颜烈却不这么看,“外人在安涞城想暗中活动,难度太大。再说,铎人的奸细头子是十几年前就潜伏进来,那时他才多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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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叱咤风云冷血无情的千岁大人,一朝沦为小叫花的精神导师。不行,她请求换人!她还有远大前程,她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大魔王娇养指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魔王娇养指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魔王娇养指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