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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行水云间     大魔王娇养指南txt下载     大魔王娇养指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09章 下场

    刘大业瞑思苦想,眉头都快打结了。千岁看他形体隐隐又泛虚白,知道那是魂力使用过度的情况,也不理会。

    好一会儿,刘大业才指着自己印堂:“那人个头不高,比这位姑娘还、还矮一点,留小胡子,眉心这里有一道短疤。”他临死前惊恐万状,离世的最后一眼当然印象深刻。

    “他怎么知道蓝宝石在你这里?”

    “我、我不知道。”他要是知道,还会等到人家上门吗?早溜了。

    “他还对你说过什么?”燕三郎启发他,“难道只让你拿出蓝宝石,然后一言不发杀了你?”

    “他拿到宝石以后只是冷笑着说了一句,‘你拿着,也配’?”

    燕三郎点了点头:“那人用什么武器?”

    “不知道,他没亮出来。”那人杀他只用了手。“但我看见他右手无名指上戴着的戒指,戒面是一枚黑珍珠!”

    “好,好极。”燕三郎往后退开一步,“我问完了。”

    千岁知他甚深:“有谱了?”

    “多少有点儿。”

    “那也算没有白走一趟。”千岁呼出一口气,“该回去了,这里太小太暗太逼仄。”

    刘大业眼巴巴看着三人:“我怎么办?我可以离开,还是要下去、下去……?”他指了指地面,没勇气问出那两个字。

    “对呢,差点忘了。放心吧,我们会替你报仇的。”经他提醒,千岁才恍然记起,“至于地府嘛,你不用去了,我替他们行刑就好,反正你的罪孽也得用红莲业火烧一烧嘛。”

    “什……”刘大业惊叫。

    不待他叫出第二个字,千岁又打了个响指。

    “呼”地一声,红莲业火又起,这回却变成了四条火蛇,分别缠住刘大业四肢。这蛇鳞片宛然,眼中喷出怒火,刚把他缠紧就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咬在他手指脚趾上。

    想必是很痛的,因为刘大业的惨呼已经变了调,直接上了几个音阶,黄鹤在边上看得寒毛直竖。

    受刑的魂魄想跑,可是轻飘飘的身形此刻重若千钧,让他一步也挪不开去。

    在场三人都看见蛇头作出一个很明显的吞咽动作,刘大业的指头就不见了。接着,火蛇就去咬下一口,竟是要将他一点一点吞噬。

    “饶命啊!”刘大业苦苦哀求,“我没伤天害理,不应受此折磨!”

    千岁笑眯眯道:“没有吗?”

    “没有啊没有,求您开恩,开恩!”

    “那就是伤天害理及不上你罪孽深重嘛。”千岁耸了耸肩,“火蛇会一口一口蚕食你的身体,七日后才会吞尽。这滋味比上刀山、下油锅还美呢,千万人当中也未必有一个尝过,你就好好享福吧。”

    她率先走出了屋子。

    燕三郎和黄鹤互视一眼,也跟着走了出来。

    “别担心。”千岁看穿两人想法,“普通人看不见他,也看不见我的红莲业火,只会在这屋子里感受到一片宁静。”

    听到后头传来的惨叫声,她好整以暇:“他真该省点力气,这才刚刚开始呢。红莲业火给神魂造成的痛楚,比躯体受创还要剧烈十倍不止。”

    黄鹤感激道:“谢谢女主人!”儿子虽非这蠢货所伤,但他若不给黄大放药,黄大或许不会沾上后面的祸事。

    这里发生了命案,三人也不想引起误会,遂运起神通溜出巷子,使外人不知,这才重新回到邀景园。

    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已是子时将尽。剩下的几个时辰,燕三郎准备调息,千岁很自觉地往外走。

    但她还没走到门边,就听少年问她:“不止是给黄大出气,嗯?”那可真算得是酷刑了。

    “盗版我的东西,就该是这么个下场。”千岁巧笑嫣然,精致、美艳,那笑容却让人一直寒进心底去,“如果在修罗界,我能用红莲火烧他一千年。在人间么,就算便宜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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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燕三郎找到石从翼,让他帮忙查个人。

    “还记得我们前天去西滨酒楼赴宴,站在司文睿身后那个随从么?”他的记忆力极好,“眉心有一道短疤,右手戴一枚黑珍珠戒指。”

    石从翼想了半天:“似乎有点儿印象。怎么,他有嫌疑?”

    “他昨晚好像在东区盐坊糖人巷里杀了个人,那人也是我的目标。”燕三郎实话实说,“我怀疑他跟司文睿被杀案有关,你帮我找找他的情报。只要与他有关都可。”

    石从翼应了,又道:“司达光昨晚一直呆在府里,不曾外出。”

    “他带来的人呢?”

    “有几个去外面吃酒了。”石从翼道,“他府里家仆有一百多个,时常进出,保不济就有人扮成奴仆偷溜出府。”

    燕三郎点头:“对了,贺夫人回来了么?”

    “在府里。护国公夫妇昨日清晨刚回到盛邑,就接到司家的命案消息。”

    “我想请贺夫人走一趟署衙的冰窖,看看司文睿是不是动过刀圭之术。”贺小鸢的医术出神入化,有些蛛丝马迹连他和千岁都未必发现,贺小鸢却有办法。

    专业的事,就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办。

    “啊呀,你看我这记性!”石从翼一拍脑袋,“贺夫人要我转达,她昨晚就去过署衙了。”

    “结果?”

    猫儿也竖起了耳朵。

    “除了脸上的伤口之外,司文睿的脸皮看起来很自然。但贺夫人还是在他鼻腔内发现了一点痕迹,像是刀口愈合留下的。”

    燕三郎虚心求教:“这说明?”

    “说明这人或许曾在鼻子上动过刀。手法很高明也很隐蔽。”石从翼转述原话,“贺夫人说,也多亏她有火眼金睛,换别人去检,九成九是要漏掉的。”

    黄鹤焦急了两天,这时忍不住插嘴:“也即是说,这人不是司文睿。那么司达光告黄大杀子就不成立。”

    “恐怕没有这样简单。”石从翼苦笑,“光是尸体鼻子里这点旧疤,不能构成脱罪的证据。”

    ---作者的话--

    今天是清明,也是国家哀悼日。水云与大家一起,致敬英雄,缅怀同胞。

    愿死者安息,愿生者奋进,愿国泰民安。

第810章 追查线索

    燕三郎也点头:“这个旧刀口只能证实我们的猜想,却不能当作断案的主要依据。我们需要更直接、更有力的证据。”

    这要是呈堂上供,司达光一系只会嘲讽燕三郎。死者鼻子里不及米粒大的旧伤?谁知道到底怎么来的。

    “话虽如此,至少我们知道自己要对付的人是谁了。”燕三郎拍拍黄鹤后背作为安慰,“司文睿没死,抓住这一点去查,必有所得。”

    ……

    十几个时辰弹指飞过。

    燕三郎去天牢看望黄大,发现它的伤情恢复良好。若是不出意外,三天内它就能四腿着地走路了。

    好言安抚它几句,又转送了张涵翠亲手烹制的八宝鸭子,燕三郎才起身离开。

    信步走过甜水街,他凑巧遇上了司家的马车。

    马车立刻在他身边停下,窗帘一掀,露出司达光阴沉的脸庞:“清乐伯好惬意,这时候还有心思逛街?”

    他眼里布满血丝,面容也有几分憔悴,像是几天都没睡好。可是他看燕三郎的眼神,就像恨不得扑上去将少年撕碎。

    如果这里不是国都,如果这里不是人来人往的大街,想必他已经这么干了。

    燕三郎面色平和:“托福,日子还得过下去。”

    “燕时初,莫以为你有贵人撑腰就万事不惧。”司达光身体前倾,语气古怪,既是死气沉沉,又像在死寂之下蕴藏着无尽怒火,“你只管等着,拼着一身剐,我也要将你就地正法!”

    燕三郎耳边传来千岁低语:“他真是把你恨进骨子里去了。为什么呢?”

    他叹了口气:“王爷,你这一趟到底为何回都?”

    司达光的眼神就像看傻子,哼了一声。

    “你若知道劫杀公主案是令郎所为,也一定知道这趟进都凶险四伏。”燕三郎补了一句,“你知道的吧?”

    司达光冷冷道:“一派胡言。”

    少年对他的敌意视若无睹:“所以,王爷原本打算怎么度过这一劫呢?”

    司达光怒极反笑:“与你何干?”说罢“唰”地一声拉下车帘。

    马车也缓缓开动。

    目送它远去,燕三郎才转身往天馥楼方向而行。书箱里冒出个毛茸茸的脑袋来,观看周围街景。

    燕三郎反手抚了抚猫头:“怀王的伤心和愤怒,不似作伪。”

    “的确,一个人要时时刻刻维持这种怒火冲天、恨不得把你抽筋剥皮的状态可不容易。”千岁悠悠道,“又或者,他演戏的造诣已经炉火纯青,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戏里。”

    燕三郎莞尔:“我看怀王不像以此为生之人。”

    这里面有什么隐情?

    说话间,天馥楼到了,燕三郎进去巡视一圈。

    新款香脂一经推出就很受欢迎,又因为没有仿品出现,天馥楼现在的客流比原本要多出两倍有余。燕三郎看过账面,新品对旧品的带动作用不容忽视。

    唯一的毛病,就像有些女客抱怨的那样:“太贵了。”

    二两银子对平民姑娘们来说不是个小数字。

    对此,千岁坚持不降价:“一分钱一分货,这道理放诸四海皆准。再说,贵有贵的好处。”

    “什么好处?”

    “以后姑娘们一说起又贵又好的香脂,理所当然就会想起天馥楼嘛。”白猫伸爪子拍拍他的后脑勺,“能让人记住,很重要。”

    “你说得都对。”燕三郎先稳住她,然后提要求,“不过客源也分三六九等,你看后面是不是再弄些实惠好用的方子?”

    “贪心,你是谁的钱都想赚!”猫儿哼哼,但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只要配方不再被盗用,我这里还能再出不少新品。”

    “蓝宝石原本就不该这么用。”燕三郎轻声道,“我想,从刘大业那里抢走它的人,应该不会利用它来赚这种小钱了。”

    刘大业的钱,人家都没稀罕碰。

    升斗小民有异宝在手,能想到的赚钱办法也无非那么一两种。眼界决定前途,这话一点儿错都没有呢。

    “说得也是。”千岁赞同,“不过张涵翠那小妮子最近神魂不舍,怕是工作起来也心不在焉。

    ”而她和小三还得查案,好忙哦。“你说,她和黄大之间是不是,嗯?”

    “是什么?”

    “能不能是一对儿?”

    “或许吧。”

    他的回答太敷衍,白猫一口咬在他脖子上,四只小尖牙啃呀啃:“有你这么当主人的吗?”

    “当主人就有责任给手下包……包婚配吗?”好险,其实他原本想说的是“配种”。

    “榆木脑袋!”猫儿不想理他了。

    这天晚饭前,燕三郎接到韩昭发来的情报:

    晚宴当天,司文睿带在身边的亲随名为廖青松,有修为在身,擅异术,擅旁门左道。这人一直都是司家父子的心腹。

    更重要的是,经平民辨认,这人早在十天前就抵达了盛邑。

    石从翼能绘出廖青松画像,护国公府自有渠道打听。廖青松进国都后并没有入住司家宅邸,而是在北区三门里一家旅店里面投宿。

    这家旅店从掌柜到跑堂都记得廖青松这么个人,因为他给小费很大方。廖青松投宿期间一直是早出晚归,无人知道他去什么地方,办什么事——当然,也没人去问。

    住旅店的外客,哪个不是这样行色匆匆?

    “三门里?”燕三郎把这地名念了好几遍,“廖青松为何不住去怀王的宅子?”

    “怀王父子还没抵达国都,他的宅邸就被卫王和韩昭派人监视起来了吧?”千岁分析道,“廖青松如有任务,住在那里进出不便。”

    “任务?”燕三郎沉吟。廖青松比怀王父子提前好几天赶到盛邑,当然另有目的。“他投宿三门里,是打算在那里办事么?”

    办事嘛,当然要就近了。

    当下燕三郎再给韩昭回讯,请他帮忙调查廖青松在三门里一带的活动轨迹。那里居民众多,总会有人见过这个外乡客吧?

    结果传讯人客客气气道:“清乐伯放心,护国公已经着手在办了。”

    “韩昭对你可真不错。”千岁笑道,“知道人手的重要性了吧?”

第811章 他看不见我

    燕三郎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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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甜水街上,燕三郎与怀王马车的冲突并不起眼,没有脸红脖子粗也没打架,甚至连嗓门都不曾提高。无数路人从他们身边走过,一步也不停留。

    但在十余丈外的点心铺里,却有个青衫人靠窗坐着,目光沉沉望向街心。

    盛邑的点心铺也提供堂食,好友三两相聚,茶水配点心,就能消磨一整个下午。

    桌上放着一碟子酥香的蟹壳黄,枣泥馅儿的,还有一大碗热腾腾的浆子。可他动也没动。

    从他这角度,恰好能看见燕三郎的背影,以及车窗里的人。

    街心嘈杂,听不见那两人说了什么,但他一眼就瞧见了怀王脸上的憔悴和愤怒。

    很快,那两路人马就分开了,各行其道。

    这人低低呼出一口气,顺手端起桌上的豆浆,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

    就在这时,外头匆匆走进一人,头戴斗笠,就连进店也是微微仰首,就往窗边快速奔来,二话不说坐到了长凳上:

    “世……公子,我跟你说过,无事莫要外出。”要是十万火急也就罢了,坐到大马路边上吃点心喝豆浆看风景算怎么回事?

    他话里有无奈,有埋怨,但声音进一步压低:“若被人认出,怎生是好!”

    青衫人蓄着络腮胡,但这挡不住他轮廓清隽。如果燕三郎在这里,当会一眼认出,这就是被黄大抓死的司文睿!

    那尸体还摆在署衙的冰窖里,“司文睿”却大喇喇坐在这儿,坐在人来人往的甜水街边,并且方才和燕三郎相距不到二十丈!

    “放心,只要我不想被认出,就没人认得我。”司文睿招手让店伙计给自己再添一碗豆浆,斗笠客却道:“行了,我们走吧。”

    “东西拿到了?”

    “嗯。”

    司文睿还是把豆浆喝完了,两人才走出点心铺子。他坚持不遮头面,斗笠客不悦道:“你现在肆意妄为,就不怕后头被清算?”

    “不在好运时肆意妄为,难道要在倒霉时?”司文睿阴沉一笑,斗笠客能看出他心情极度不悦:“怎么了?”

    “方才,我在街上见到燕时初了。”

    “方才?”半笠客下意识回头看了两眼,“就在甜水街上?!”

    “是啊。”司文睿摆了摆手,“别紧张,方才他背对着我.”

    斗笠客气得脸青,可惜斗笠遮住了脸:“燕时初不好对付,你上一个计划就毁在他手里!现在你该离他越远越好!平安度过这几天,我们就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司文睿不语。

    就在这时,街角忽然转过四、五人,打头的一身锦衣,年纪在二十三、四岁上下,皮肤苍白水泡眼,边打还边打呵欠。

    斗笠客一看到这人,后背寒毛都竖了起来,即有将司文睿拖去身后挡住的冲动。“这人前几天见过!”

    怀王父子抵达盛邑当晚设宴,他在宴上就见过这人了。

    司文睿“嗯”了一声:“对,这是盐铁司徐副使次子徐子仪,也是个有名的纨绔。我们从前还在一起喝过酒。”

    在一起喝过酒,还能认不出司文睿吗?斗笠客心里微沉,耳中听到司文睿平静的声音:“放心,他认不出我。”

    路就这么宽,又没有岔道。两边人对向而行,认不出就怪了。

    对方又不是瞎子。

    斗笠客手心暗扣一枚金钱镖,只要这姓徐的见到司文睿面露惊色,他就要杀人灭口。

    闹市杀人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可是司文睿还活着的消息,万万不能走漏出去。

    徐子仪打完呵欠,目光果然扫了过来。

    斗笠客心里一紧,会被发现吗?

    偏在这时,街道二楼的窗户打开,有人端盆出来,哗啦一下倒了大半盆水。

    好巧不巧,徐子仪就站在窗户正下方。

    于是这盆水精准灌注,把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水里还有点脂粉气味,也溅到同行者身上。

    不过谁也没有徐二少爷点儿背,从里到外都湿透。

    他人都懵了,忽然抬手擦了一把脸,扭头冲着二楼大吼:“哪个狗xx的,倒我一身水!”吼完伸手一指,身后的伴从都冲进门店,登梯直上,去抓泼水人了。

    司文睿从他们身边施施然走过,徐子仪举头向上,看都未看他一眼。

    两人很快走远,将那一团混乱抛在脑后。

    “我说过了,他们看不见我。”司文睿对着斗笠客微微一笑,“不必担忧。”

    虽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斗笠客还是暗暗心惊,还是叮嘱他:“运气宝贵,不要随意动用。”两人又拐了几个弯,就抵达下榻的旅店了。

    进到客房里,斗笠客关好门窗才摘下宽帽,长长舒了口气。

    他正是廖青松。

    “公子,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他面色肃然,“再说我不像你有气运傍身,外出找你太危险!”

    司文睿摇头:“我就是放个风,天天关在客房里吃喝睡,就不惹人怀疑了?”他看廖青松又要开口,当即挥手,“好了,我听你的就是,后面不外出了。”

    他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东西呢?”

    廖青松从怀里掏出一个拇指长的琉璃瓶子,放在桌上。

    瓶身透明,里面是淡黄色的粉末,如同细砂。

    瓶子小,并且仅是半满,看起来半两都不到。

    “就这么点儿?”司文睿揉了揉眉心,“坚持不了多久。”

    廖青松沉声道:“即便在盛邑,想弄到这玩意儿也不容易。再说,大量收购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原本我们储备充足。”司文睿也有些头疼,“哪知它那么能吃!”

    “前一任主人已经好久没喂它这个,大概是舍不得钱。”廖青松晃了晃瓶子,“它饿太久,把我们带来的分量都吃光了。”

    说到这里,他低声道:“燕时初那里,你还要再加一把火,推他进万劫不复才行。”

    司文睿不以为然:“十天期限一过,他就会倒大霉了。”

    “那还不够。卫王不会杀他,顶多降下一点责罚!”廖青松咬了咬牙,“我要他死!”

第812章 见暄平

    “专注一点。”司文睿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我们的目标首先是卫王!”

    “你的目标是卫王,我的目标是燕时初!”廖青松怒道,“我们早就说好的,你要帮我弄死他!”

    “我会的!”司文睿按了按指关节,“但不是现在!你也明白,我要集中力量对付萧宓!”

    他盯着廖青松,一字一句:“事分轻重缓急,我的力量有限。先萧宓,再燕时初,此事不容商榷!”

    廖青松勃然,但很快就压下火气,冷冰冰道:“好,现在都听你的。”

    司文睿晃了晃琉璃瓶:“想办法再多弄点来。想对付萧宓,我们得让它多出点力气。”

    廖青松嗯了一声:“对了,你弄到药丸没?”

    “弄到了,但不是药丸。”司文睿先关闭窗子,才从怀里掏出个纸包,“摒息。”

    两人都闭住呼吸,他小心翼翼打开,唯恐里面的东西扬洒出来。

    纸包里是一小撮淡黄色的粉末。司文睿取银勺一碰,勺子光滑如新,半点也不变色。接着他把一点粉末倒进水杯里轻晃两下,药粉悄然溶解,一点儿痕迹也不留下。他伸指进去搅了搅,过不久还是安然无恙。

    司文睿收起纸包,打开窗子,待风儿重新流动起来,他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我托了好几重关系,才从护国公夫人的旧部下那里弄到这点儿药粉,能够杀人于无形。”他有点遗憾,“就是份量太少,不够用。”

    “无妨,我有办法。”廖青松接过纸包,戴上斗笠,转身推门出去。

    ……

    接下去两天,风平浪静,燕三郎的调查也没有进展。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黄大的伤势一日好过一日,已经可以在天牢缓慢行走。但现在距离卫王给出的十日之限只剩七天了。

    千岁几天前往司文睿身上偷放一枚诡面巢蛛,起初还能听见酒楼里推杯换盏的声音,可是当晚就没了后讯。

    它再也没传回来任何消息。

    这小东西被发现了。看来,司文睿身边有能人呢。

    既然燕三郎推断司文睿还活着,韩昭也派人暗中搜索,但目前为止没有进展。盛邑的人口是个大数字,又非封闭小城,人员流动格外频繁,本地居民对外乡客并没有那么旺盛的好奇心。这种情况下想找到司文睿,无异于大海捞针,哪怕对韩昭来说难度都太大。

    更何况司文睿若还活着,必然要变装潜藏,隐匿身形。

    所以说来说去,燕三郎手上有用的线索,只有廖青松这一条。

    希望对方还未发现,自己已成目标人物。

    这天清晨,贺小鸢来访。

    她问过燕三郎的最新进展,就说明了来意:

    “暄平公主想请你我作客同知阁。”

    燕三郎挑了挑眉,有些惊讶:“请我?”

    “是啊。她失陷青莲山,被你和石从翼所救。入邑这么多天,她也该有所表示。”贺小鸢笑道,“依如今局势,她轻易不能外出,只得请我们过去了。”

    盛邑指定同知阁为攸人驻邑外办之所,暄平公主抵达盛邑之后,很快就搬到这里,并且要一直住到出嫁时。

    横竖眼下无事,燕三郎也没有多想:“好。”

    邀景园备车,送燕三郎和贺小鸢前往城东的同知阁。

    此原为官宦大宅,旧主人是前卫王心腹,随其西逃时死在路上,萧宓登位后将其家产充公。卫攸两国定下婚约之后,卫国就着手修葺这栋大宅。几天后暄平公主就要从这里出嫁,所以各项布置都不能马虎。

    能作为公主下榻之所,同知阁从格局来说还要胜过邀景园,讲究一个四平八稳。当年修建大宅的前人也希望官运亨通,仕途稳健,可惜后世子孙不太争气。

    这里分作前府、后院。前府为办事之处,后院就是住人的地方了。当然,现在住在这里的只有暄平公主。

    同知阁已有百年历史,不过燕三郎从外头走进前府就发现,门面、大柱、匾额、墙面、雕栏,都在保持了原有风貌的基础上仔细修整。

    他还看见护工爬到屋顶,给檐兽刷上金漆。

    现在的同知阁披红挂彩,燕三郎和贺小鸢刚刚走过的水上回廊一溜儿两排大宫灯,精雕细镂,又好看又喜庆。

    前府人不少,但穿过垂花门,四下里突然安静。各种敲打修葺之声都被厚重的高墙隔开,后院自成一片天地,鸟鸣林静。

    暄平公主就在临水小轩上等着两人。

    燕三郎和这位攸国公主的交集,也就是三焦镇上匆匆几次照面。那时她形容有些憔悴,却也掩不住娇美秀致的底子。

    如今的暄平公主盛装而出,杏眼红唇,肌肤吹弹可破,精致的妆容更将她衬得国色天香。

    燕三郎见到她时,这丽人凭阑而立,身着湖水绿的罗衫,头上簪着粉色的蔷薇花,又鲜又嫩。

    破瓜之年的姑娘自有朝气,像菡萏初绽。

    “倒是个美人儿。”千岁在燕三郎耳边轻笑,“萧宓有福了。”

    侍女引两人入轩,暄平公主即迎前两步:“贺夫人、燕公子。”

    双方分别见礼,暄平公主即笑吟吟道:“请坐。”

    她这园子里暖风薰人醉,桌上已经摆着点心瓜果。三人刚刚坐下,侍女上前,给主宾双方都斟上热茶。

    茶汤呈红褐,色泽和香气都很独特,燕三郎轻抿一口,还未品出什么味道,贺小鸢已经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樟茶地道,真是许久未喝到了。”

    暄平公主笑道:“是啊,是家乡的味道。”

    贺小鸢给燕三郎讲解:“这是攸国东部山地特产,算不得茶叶,而是一种树叶炒揉而成,春夏喝起来透凉解渴。卫国是没有的,我也只在少年时喝过。那时不觉稀罕,现在倒觉得好喝了。”

    “我带得多。你若喜欢,多拿一些回府。”暄平公主转向燕三郎,正色道,“燕公子救我出画中世界,不惜身负重伤,暄平感佩。”

    燕三郎只道份内之事。

    暄平公主从袖中取出一支香脂放在桌上:“这是侍女替我从天馥楼买回来的。听说,那里是燕公子的产业?”

第813章 雪球

    “是。”燕三郎抬眼,看见她口唇桃粉润泽。怪不得方才嗅到一点熟悉的香气,原来是千岁配制的香脂。

    “这香脂滋润持久,模样又讨巧可爱,是燕公子的发明么?”别家的香脂是盒装,天馥楼昨天推出的香脂却是食指长的管状,尾部有一软塞可以将硬实的膏体顶出,待女子描唇之后再将它扯回原位即可。

    是千岁的发明。燕三郎毫不犹豫点头:“是。”

    猫儿直接骂他一声无耻!

    “我带来盛邑的队伍中,有几个专司研判商洽的官员,他们要订下首批二十一类商贸名单,以促卫攸互利,燕公子可有兴趣?”

    燕三郎笑了:“多谢公主成全。”暄平公主说得明白,藉着大婚之机,攸国派出官员考察卫国,制定双方经贸交流的品种清单。燕三郎名下的产业如能单上留名,就能提供首批进入攸国的商品。

    这么一来,他就成了所谓的“官商”,其中的利润和优势自不必言。

    暄平公主倒也实在,没有流于空泛的口头感谢,而是给了他一桩厚实的谢礼。

    最妙的是,她自己并不需要付出,就还上一大人情。

    燕三郎也不得不承认,哪怕只是一个王女,也深谙权势之道。

    报恩回馈已经落定,暄平公主才打量燕三郎置在脚边的书箱:“方才好似听见猫叫?”

    “嗯,是我的灵宠。”

    暄平公主眨了眨眼:“能看看么?”

    燕三郎无从拒绝,打开书箱。

    猫儿不喜被人观赏,盘在箱底动都不动。燕三郎强行将它抱出,它也顺势趴在少年怀里,没骨头一般,半眯着眼看水上的荷花,就是不理人。

    “咦,鸳鸯眼儿?”暄平看得目不转睛,显然对它的傲骄毫不介意,“你这猫儿养得真好,能给我抱一抱么?”

    燕三郎微一犹豫。千岁不喜欢被外人碰触,更不用说抱在怀里。

    猫儿用实际行动做出了回应:

    它很干脆一个翻身,把脑袋埋在燕三郎臂弯,后背正对着暄平公主,还甩了一下尾巴。

    这拒绝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暄平公主愕然,贺小鸢忍不住笑了:“他这猫看起来漂亮,其实脾气坏得要命,我都吃过亏,险些被挠花脸。”

    “它伤过你?”暄平公主惊讶。护国公夫人在攸国已经是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暄平公主更知道她脾气算不上好。

    “当时燕小子有事外出,把猫寄在我这里。每次抓它都费九牛二虎之力,有一回把我胳膊都挠出血了。”说这话时贺小鸢看着白猫,它虽然埋头在燕三郎怀里当鸵鸟,可两只小尖耳朵竖得溜直,还朝她这里转动半圈,显然在听她说话。“结果燕小子回来以后,只顾着关心他的猫。”

    暄平公主捂着嘴笑:“小动物都有灵气,想来是怕你怕得厉害。”心底却对燕三郎更高看一眼。他的猫儿挠伤使毒无双的护国公夫人还能活到现在,甚至这少年本人也若无其事,看来传闻是真,护国公府和燕三郎的关系实在是好。

    “怕我就挠我么?”贺小鸢摇头,“你不也有一头白貂,哪里去了?”

    “雪球今早在园子里抓鸟,忽然树上掉了个马蜂窝下来,飞出一群蜂子惊吓了它。”暄平公主面色微沉,“现在不知跑去哪里了,几十号人一起出动都没找到。这园子定期都有人打理,也不知怎么会有马蜂窝!”

    贵人的花园里,多刺的植物都种在角落,外头以其他植物围起,以免扎伤人;而马蜂窝和鼠洞更是要按时清理,以去除威胁。

    这是萧宓指给她居住的地方,按理说该样样精细到底,却出了这点纰漏。暄平心里不喜。

    边上的侍女小声道:“公主莫忧,同知阁就这么大地方。桃子姐姐已经带人找遍了东南北几个角落,现在只剩西边儿了。”

    “雪球平时由她打理,怎会出这样的纰漏?如果它溜出去呢?”暄平公主面色不愉,“外头也加派人手去找了,对吧?”

    她远嫁异乡,只带来这么一个体贴人心的小玩意儿,要是连它也丢了……

    就在此时,一名侍女匆匆而来,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卫。

    她还气喘吁吁,但立在轩边向暄平公主行礼:“公主,雪球已经找到。方才它窝在园角西边的草丛里。”

    侍女手里抱着雪貂,貂身裹着软毯。

    暄平公主大喜,站起来亲手接过。

    它果然没辜负“雪球”之名,浑身纯白无一丝杂色,只有两个眼珠子乌溜溜地像黑豆豆。

    这雪貂体态修长,比例匀称,绒毛短密,原也十分漂亮,可惜现在病恹恹有气无力的模样,见到主人只能微弱地叫唤两声。暄平公抚了两下,发现它身上有几处高高鼓起的红肿,想来被马蜂叮蜇。

    它被蜇出十几个包,蜂子尾针毒得很,攒在小貂身体当中,也不知它还能不能活。暄平公主心疼得眼眶都红了。

    贺小鸢见状,伸手自怀中取出一盒药膏置在桌上:“涂上去,一刻钟内祛毒消肿。”

    暄平公主好生欢喜:“得贺夫人灵药,雪球定然无虞。”当下把貂儿和药物都交给侍女,让她抱下去处理。

    暄平公主放下了心事,接下来就和贺小鸢谈起攸国旧闻,主宾甚欢。

    她二人是同胞,同样远嫁异乡,心理上天然就会更亲近一些。

    暄平公主也没有冷落燕三郎,时常向他问起三年前的卫国内战,有时还问起萧宓其人。

    燕三郎觉出,这位公主虽然骄纵,可在场面上的待人接物还是游刃有余。

    皇亲贵女,原该如此。

    聊一个下午,贺小鸢才告辞。暄平公主恋恋不舍站了起来:“夫人要多来,我在这里着实无聊,连个说话人儿都没有。”

    贺小鸢笑道:“你好日子快来了,到时哪里还想得起我?”

    暄平公主的俏面一下子就红了。

    贺小鸢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我王年轻有为,今后定是明君。暄平的福气,天下女子羡慕。”

第814章 暴毙的周大户

    暄平公主点了点头,有些忸怩。

    两人信步走出同知阁,正要登上马车,燕三郎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贺小鸢问他:“怎么了?”

    “无事。”只是心有戚戚,仿佛会有麻烦发生,“同知阁这里,可有严密监守?”

    “这里守卫森严不下王宫。”贺小鸢低声道,“王上几次下令,不许公主外出,她的一切需求用度都由专人带入。方才进门不易,你也看见了。”

    哪怕是护国公府夫人上门,在这也要经过三查五审方能进府。

    卫王轻易不出王宫,怀王父子如要使坏,最大可能是对暄平公主下手,这一点萧宓也想得明白。因此他也不敢大意,在同知阁安排了重兵把守。

    婚事若是黄了,卫攸两国都是颜面扫地。

    燕三郎往大门里看了两眼:“这府里的人,太多了些。”有侍卫宫女、有官员,也有被派来布置同知阁的匠人,加起来二三百人。“容易被人趁乱而入。”

    “明日,匠人都会撤走。”贺小鸢也知症结所在,但同知阁的门面总得派人进去打理,“这里就只剩下百来人了。再说,暄平公主的舅舅樊浩也到了,今晚就会入住。”

    “樊浩?”燕三郎对这名字有些耳熟,“攸国的常胜将军?”

    他要是没记错,樊浩曾是韩昭对手。韩昭东击攸国所向披靡时,也只有樊浩能挡他一挡了。

    这人本身也是相当强大的异士。

    “是啊,他受攸王之命前来证婚。暄平公主成婚,娘家人怎么能不在场?”贺小鸢揉了揉眉心,“樊浩早上抵达盛邑,午后进宫面圣,现在韩昭作陪呢。这两人几年前还是沙场对手、打生打死,想不到如今要喜气洋洋坐在一处。”那画面她想想都觉得太美,韩昭估计也舒服不到哪里去。

    燕三郎也是微微一笑:“国事如此。”

    国与国之间,哪有什么永世的仇敌?

    马车已经开动,他挑起车帘往同知阁方向看了一眼。樊浩是暄平公主的亲娘舅,据说也将她宠在掌心里,想来他入住以后对公主的安全会更加仔细。

    可不知为何,燕三郎还是心中惴惴,不知祸从何起。

    直到他二人所乘马车拐了个弯,消失在街角,同知阁西边的胡同里才走出一人,往马车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这人正是廖青松。但他颌下腮边一把胡子,眼角多出皱纹,看上去如四十许人,连眉毛都变得粗短。

    乍一看,恐怕旧识也很难认出这就是廖青松。

    同知阁里外都有巡卫,墙根底下也是三五步一哨,还有暗卫坐在对面的墙根盯梢。廖青松也不凑近,在街口买了几个包子、两只烧鸡和两斤烈酒,不慌不忙离开了。

    而在同知阁后院,暄平公主正在抚弄自己的宠物。

    侍女欢喜道:“贺夫人的灵药果真好用。”雪球没事,他们也就没事。

    白貂抹药之后,肿包果然在半个时辰内就消褪下去。它又恢复了精神,暄平公主捏了捏它的大尾巴,它就蹿到公主肩膀上,轻轻亲了亲她的脸庞。

    “就数你最乖、最漂亮。”暄平公主笑吟吟地夸它,鼻端忽然传来一阵幽香。她闻了闻,是貂儿身上传来的,说不出是什么野花的香气,“方才钻哪去了,浑身这么香?”

    她抓起貂儿看了看,发现它毛茸茸的尾巴尖沾染一点花粉。正当阳春,满园芳菲,小貂在花丛里钻进钻出,难免沾到花香。

    她唤来侍女,带貂儿下去清理。

    ¥¥¥¥¥

    韩昭终于派人给燕三郎带了一条消息过来:

    三门里附近没有发现廖青松的有用消息,但这里的地保倒是给韩昭的手下透了个情报:

    八天前,三门里有人暴毙。

    户主姓周,当天夜里宿于书房,家人次晨才发现他已经过世,享年四十有二。

    消息传开,周围邻居愕然。周大户身体健康、精力过人,怎看也不像个早衰短命之人。但仵作来查验过,周大户浑身没有任何伤痕,只是脸上神情痛苦,最终判断心脉瘀阻,胸痹痛卒。

    简单来说,心梗发作,挂了。

    这结论周家人自然不服,可也看不出异常,只得料理后事。

    无凶杀痕迹也就没有苦主,署衙未曾立案,但三门里街头巷尾都有谈及。

    原本周大户没了也就没了,壮年而亡的倒霉蛋并非没有先例。可周家紧接着又有一系列事件发生,样样晦气,样样不好。

    从周大户过世至今只过了八天,家大业大的周家居然就已经风雨摇飘,差点儿倒了。

    这怎么不让好事之人兴高采烈、引为谈资?

    三门里的地保也是因此才将事件上报,最后传到了燕三郎这里来。

    “八天前?”燕三郎首先注意到事件发生的时间,“廖青松是十天前抵达三门里,周大户死于八天前。从时间上看,可以顺联。”

    时间、地点,二者好似都可以关联。千岁一下就来了兴趣:“走,去三门里。顺便买些蒜蓉枝回来。”

    盛邑本地产蒜蓉枝,尤以三门里几家老店做得最地道、最有名。千岁吃过一次以后就念念不忘。

    所谓“蒜蓉枝”,外观与麻花相类,但表面覆一层糖霜,又有蒜蓉的香气,咬上一口嘎吱脆,嘴里都是蒜甜味儿。

    燕三郎无有不应。

    从邀景园到三门里,车程一个时辰。

    韩昭直接派地保来接,燕三郎在这地头蛇引导下走去周家,才知道周大户去世为何会引来众人议论纷纷。

    他们沿着周家的外墙往大门口方向行进,结果走了两刻钟才到地方。一路上看见的都是砌得精细的灰墙黑瓦,门面是极好看的。燕三郎坐在马车里都能看见墙内的建筑延绵不绝,二楼三楼檐下的木雕和雀替精美,回廊宽阔,处处都显着大气。

    这是个八进的大宅,就算占地面积不及邀景园,那也是相当宽绰了。绿树和假山还高出屋外,惹来艳羡的目光。

第815章 倒霉的周家

    车行期间,地保笑道:“燕公子若是喜欢这里不妨买下,小人可以作个中间人,价格包您满意。”他是个买办,当然要好好巴结眼前这位邀景园的主人。

    燕三郎微讶:“周家大宅要出售?”

    “周家也是撞邪了,周大户死得莫名其妙,这两天生意突然又坏了。哎,周家看起来是家大业大,哪知转眼就风雨飘摇。”

    “生意?”燕三郎来了兴趣,“他家生意怎么了?”

    “周家主做远洋生意,在西海有一支船队,听说船只过百,从外海购入各种奢贵,再贩到陆地出售。这买卖原本风险极大,外海风浪无常,动辄船毁人亡。但周家一直做得顺风顺水,鲜有听说赔钱。结果……”地保耸了耸肩,“前天海上的消息传来,周家船队全军覆没。”

    “一艘也没回来?”

    “遇到风暴了,一艘都没能幸存。”地保笑了笑,“百多条船上的货物都沉进海底了。周家还借了贷,这部分的损失难以估量,更何况安恤船员家属又是一大笔钱。”

    小船抵御不了大风大浪,能出外海远洋的船只都大,一条船上至少三十人,百多条船就有船员几千人。

    几千人的抚恤费可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是燕三郎也很难一下子拿出来——最近的钱银都拿出去置办产业了,而周家的买卖规模比他还大得多。

    生意人总是缺钱的,手里哪有这么多现金流?更何况十个商人九个贷,血本无归最可怕,还要连本带利还钱!

    “他家最近还有倒霉事儿……”说到这里,马车也驶到周家大门,地保就不提了,请燕三郎下车。

    周家的门面当然气派,黑檀木大门高达两丈,昭示着主人的地位和身份。不过现在只坐着一个老门房,无精打彩。

    地保带着燕三郎通行周宅的理由很直接:看房。

    “什么时候挂售的?”

    “就是昨天。”地保陪笑道,“您也是腿长,消息都还没几个知道呢,不然来看周家这宅子的人铁定多!”

    “多少钱?”

    “两万七。”地保竖起两根手指,“他家缺钱缺得紧,您要是看中了,我有把握给您再砍到两万二。”

    说起买卖房产这事儿,燕三郎很熟啊,当下只是微微一笑,也不接话。

    此时迎面走来一个中年妇人,衣饰华贵,面貌姣好,可惜脸色憔悴。

    地保介绍,这位就是周大户的遗孀杜夫人。

    杜夫人早听说今天过来看房的是邀景园的主人,那是有钱又有势的主儿,这才打起精神过来。

    燕三郎让地保留在大厅吃茶,他和杜夫人去走一走。

    平心而论,周家大宅的确不错。花园廊桥、阁塔亭榭,处处可见匠心巧运。那种精心打理的雅气和韵味,绝非爆发户临时装修可比。

    燕三郎一边细看,一边也不由得赞道:“这宅子修整了多年啊。”

    “可不是么?”杜夫人叹了口气,“周家大宅已经二百余年。起先从富商手里买下,后经周家三代人整葺,历时三十五年方才完工。您看到的每一处细节,都是一点一点精工巧磨的结果啊。”

    这种豪门大宅,一修几十年,祖孙几代接力都不稀奇。燕三郎自己所住的邀景园,修缮期同样长达百年。

    豪宅嘛,养护起来就是烧钱费力。穷人莫说买了,就是连修都修不起。

    听了这话,燕三郎就明白,周大户是世袭的富贵。

    一边游宅,少年一边评点。

    他的点评都很到位,绝非空洞夸赞。杜夫人在这里住了十几年,听他这么不着痕迹地雅捧,心里也舒服许多。

    这是周家几代人的心血,她也希望交托到有眼光、懂爱护的买家手里。

    燕三郎待她眉头都舒展开来,才择机问起:“杜夫人,冒昧多问几句。周家也是家大业大,怎么手头突然就着急了呢?”

    杜夫人抿了抿唇。

    过去几天她为这事儿饱受折磨,吃不香也睡不好,实在不想再提。可是金主既然问起,她也不好拒答。

    “我家的船队在西海上出事了。该运回的货物,一艘都没能靠岸。”杜夫人幽幽道,“二十几万两银子的货,一下就打了水漂。”

    燕三郎微惊:“周先生胆量过人,一次就敢走这么多货物。”

    “那条航道周家船队走得太熟练了,船长都有经验,就算闭着眼也不会走错。”杜夫人答道,“并且一月的西海平静,少见恶劣天气。周家过去三十年在一月走西海都没遇过任何问题。外子笃定今年也不会出事,这才叮嘱船只满载。”

    “您也知道,我王大婚在即,盛邑至少会热闹大半年时间,百业兴隆,货品也能好卖。”杜夫人眼睛又红了,“哪、哪知道他突然胸痹,船、船队也沉了!”

    “明明那个季节,西海上风平浪静才是!”

    哪怕对于周家这样的大户,一下二十多万两白银的损失也难以承受。何况百余船只本身也是大额资产,还有上面的几千条人命……

    燕三郎叹道:“怕是家属那里都不好安顿。”

    “可不是么!”杜夫人一下子激动起来,“我家都按照行规双倍的抚恤赔付,他们还不满足。昨日有个婆子上门,要我们给她儿子赔八百两!”

    “八百两,她怎么不去大街上明抢?我们给不出,她就拿污物泼我家大门。”她一边冷笑,一边眼泪就摘了下来,“又不只有她家死了人!”

    周家本不在意这点小钱,可是周转上突然困难,现在就缺救急的银子。

    杜夫人开启疯狂吐槽模式,燕三郎只好默默听着。

    他耳边传来千岁的取笑:“起这话引子作甚?捅马蜂窝了吧?”

    的确。他无比赞同千岁的话,捅马蜂窝了。

    “这一关必定能过的。”燕三郎咳了几下,声音干巴巴地,“吉人自有天相。”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杜夫人想都不想就苦笑:“这一关?唉,若只有这一关就好了!”

第816章 祸不单行

    “还有?”燕三郎吃惊了,除了家主身亡、船队覆没,周家还有其他大不幸?

    “燕公子,您真的满意我家宅子么?”

    “倒是真喜欢。”燕三郎笑了,“这样的好宅子,看着风水也是好的,不该明珠投暗。”

    杜夫人揩了揩眼泪:“让您见笑了。不过昨日傍晚有人来看宅子,看了就说我家风水不好,怕是住在这里运势不旺。气人哪!您要是喜欢,我们不妨先说说价?”

    燕三郎笑了笑:“好,一万二。”

    杜夫人惊得绢帕按在脸上都忘了取下来:“您、您这价……”直接腰斩吗?“便是昨天傍晚那人,也没有出到这样的低价!”还不欢而散了。

    这少年看着温和,杀起价来竟然这样狠。

    千岁却咭咭笑道:“好得很,我喜欢。”

    燕三郎问她:“既然有人看也出了价,还比我高,你为何不卖宅给他?”

    “孙占豪……”杜夫人脸色微红,似是不好启齿,“他今早死了,还死得不是地方。”

    燕三郎挑了挑眉:“他昨天想买宅子,结果今天就死了?”这倒是怪事。

    这话唬得杜夫人双手连摇:“燕公子可不能这样说。人有旦夕祸福,他要死关我家宅子什么事?再说,再说他是得了马上风猝亡。与我们有甚相干?”这话若是传出去,旁人以为她家风水不好,谁还敢来买宅?

    马上风?燕三郎摸了摸鼻子,看来真不关周家大宅的事。

    马上风也叫腹上死,是男女做些不可描述之事过于激烈,导致男子突然厥亡。这死法比较特别,也难怪杜夫人羞于启齿。

    他赶紧把话题引回来。

    “周家宅子,从地段到房屋本身,从布局到家私,都很好。”三人正好走到花园,周宅的园子不如邀景园阔气,但同样姹紫嫣红,有自己的精致。园子里飘着含笑花浓郁的香气,燕三深深吸了一口,“如果今趟谈成,我可以立刻付款。”

    “立刻?”

    “是。定契时付一半,你们搬出时又可以拿剩下的一半。”燕三郎面色淡然,“珠宝或银票,杜夫人自选其一。如果我们动作快一些,日落之前你就可以拿到第一笔钱。”

    按盛邑行例,通常签契之后交定金,个把月后再给付尾款,有时尾款还要分个一二三四期给。因为买宅子金额巨大,中间纠葛也多,买家不能按时付钱的情况比比皆是。

    所以燕三郎提出来当场付现一半,这对如今五行缺钱的杜夫人和周家来说,有莫大吸引力。

    少年今天本为打探消息而来,不过逛完周宅之后倒真动了心。如能在这个地段、这个价位买下一套盛邑的大宅,今后还有上涨的潜力。

    从大卫的国势来看,在首都投资不动产大有前途。并且周宅在三门里的地段很好,附近邻居也都是富豪。

    千岁倒有几分怀疑:“快一万现大银,你哪来的钱?”

    她越想越不对。这小子最近大量购入资产,哪来这么多现钱,除非她计算他的身家有误!

    “嗯,嗯?说话!”白猫从书箱里冒头出来,挠了挠他的脖子,“先给你点个眼药,不许打姑奶奶的主意!”

    燕三郎笑而不语。

    接下去的讨价还价就乏味可陈了。总之,双方各退一大步,最后以一万八千两价格成交。这比少年的心理预期价还要低了两千。

    谈好价格,双方就该回去签契了。走回大厅的路上,燕三郎借机再度发问:

    “您方才说,家里还有其他难关要过?”

    价格谈妥,杜夫人就心急拿钱。现在燕三郎问甚,她也就答甚:

    “去年夏天,外子在昭云山买下一座金矿。当时全家人都反对,想着隔行如隔山,我们做海运的怎么能跑山里头去挖矿?”杜夫人摇头,“可是外子在家说一不二,他决定的事,我们也无可奈何。”

    “出矿很少?”

    “不,很多。”杜夫人脸色古怪,“那是一座尾矿,已经开采几十年,挖出来的金子都归王廷,矿脉几近枯竭,地方上才拿出来给民商开采。哪知外子接手后,在旧矿脉底下又找到了新矿,接着往下挖就能出金子。”

    “这是好事,怎么成了难关?”

    杜夫人苦笑:“我们找人去勘察,说是矿脉丰富,至少还能再采几十年。外子高兴之下,把手头的金银都换成了商船,最贵最好的那种。船队一下从七十二艘船变成了一百零九艘。若在从前,我们还要量入为出,不敢这样狠下心来。呵……”

    “哪知这三十来艘新船头一次出航,就没能回来。”

    燕三郎只能安慰她:“至少你家还有一座金矿。”

    “没了。”杜夫人幽幽道,“外子过世第二天,还有一件噩耗也传了回来。金矿……没了。”

    “矿脉岩壁上的纹路和藓花,都是假的。”杜夫人从接到这消息就开始哭,现在已经哭不出来了,只觉浑身无力,“底下没有金矿了,金子就那么多,全挖完了。比我们最开始预想的还要少,比我们买下金矿花的钱还要少。”

    少年摸了摸鼻子,不知说什么好。

    “喂,那里好像是书房。”白猫忽然撞了撞他的后背,“在你左手边,白房子。”

    两人正好路过竹林掩映的白楼,燕三郎冲那里指了指:“咦,方才没走过这里,我能看看么?”

    “当然可以。”杜夫人收拾心情,陪他走了过去,“这是外子书房,不、不吉利,方才就没有带燕公子过来。”

    周大户就是死在书房里的。

    这白楼单门独栋,环境幽僻,身在其中只闻竹涛鸟鸣,久久不闻人声。燕三郎点头道:“这地方幽静。”

    千岁接了一句:“倒是个杀人的好地方。”

    小楼就一个出口,一楼是茶室,横架古琴,摆着檀香炉子,二楼才是书房,摆设雅致,书卷味道浓郁。

    燕三郎走到这里,放下书箱。箱盖自动掀开,里面钻出一只白猫。

第817章 原也是此道中人

    这、这位小少爷过来看宅子,还带着一只猫?杜夫人惊诧,尚不及言语,猫儿已经跳下桌子,一溜烟蹿进墙角了。

    “抱歉,芊芊在书箱里呆久了,要透气。”燕三郎面色如常,“它很乖,不会弄坏东西。”

    “没事。”杜夫人干笑,看在那一万八千两的份儿上,有事也只得忍着。

    豪门世家子弟多的是怪癖,随身带个猫不算什么。

    燕三郎指了指书桌:“这里就是?”

    “是外子过世之处。”杜夫人又举着绢帕擦眼睛了,“他就趴在桌上,下人还以为他睡过去了。”

    桌面有些抓挠的痕迹,想来是周大户临去之前留下的。除此外,书房里没有任何异常。

    每样东西,都摆在它应在的位置。

    如果周大户并非自然死亡,要他命的凶手还带走了什么东西呢?

    这一时半会儿可不好查。

    燕三郎在架上随便翻了翻,正好抓出一本帐册。

    这倒提醒了他:“杜夫人,这几天周转不灵,为何不卖些铺面田产抵钱?”卖掉祖宅,那是山穷水尽之后的最终一步了。“我听说开阳大街的辅街有半条都是周家的。”那可是日进斗金的好铺面啊。

    这些商铺划分,李开良早先跟他说过。

    周家这种大户扎根盛邑已久,置办的资产必定多种多样,这会儿卖田卖地,也好过卖祖宅啊。

    “那里?”杜夫人摇头,“两年前就抵给了跟外子一起做生意的李家。后面外子一定想过拿回来,李家怎么肯呢?”

    两年前,周大户就把那么值钱的铺子全抵了?燕三郎挑眉:“看来那时周家也很缺钱。”否则铺子放到现在都是实打实的旺铺,开着门就来钱呢,价格能翻七八倍上去,周家还用为钱发愁么?

    “那时家里风平浪静,什么事儿都没有。”杜夫人气苦,“他偷偷抵掉铺面还不告诉我们,前几天我翻找地契才发现它们已经不姓周了!”

    也就是说,两年前周大户个人突然急用钱了,而且是一大笔钱,还不能跟家里说。

    这位周大户也是好任性。“钱花哪里了?”

    杜夫人摇头。燕三郎看见她脸上的茫然,就知道她没说谎。

    就在这时,白猫忽然跳到多宝架上,伸着前掌去挠抽屉。

    这架子上面陈列物件,下面就是连格抽屉,非常实用。

    燕三郎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这的举动,白猫还喵喵叫了起来。

    “抱歉。”少年走了过去,“我能看看这个抽屉么?”

    “请便。”签了契约,这书房也是他的,杜夫人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燕三郎拉开小抽屉,里面只放着一样东西。

    一个木牌。

    他的目光一下凝住,半天都挪不开,心海掀起一阵惊滔。

    这牌子,他和千岁再熟悉不过了:

    雾隐令。

    迷藏海国的通行令牌!

    这只牌子保存完好,连一道裂纹都没有。燕三郎早听幽魂们说过,通行令取材于圣木萌发的新枝,有些牌子能通行雾墙三回,有些则能通行四回。

    他自己的牌子在离开迷藏国之后就碎掉了,只得丢弃。而眼前这一枚虽然完整,可是颜色已经发白,大概还能用最后一次了吧?

    牌子出现在此,只说明一件事:

    周大户也曾去过迷藏国!

    难怪他需要一大笔钱。迷藏国琳琅市集和官方店出售的东西,都是以“万”为单位来计算呢。

    燕三郎的心突然跳快了两拍。那么周大户是幽魂,还是普通海客呢?

    他转头问杜夫人:“前年夏秋之时,周先生是不是出海了?”

    杜夫人很惊奇:“你怎么知道?”

    “他有说过要去哪里?”

    “只是跟着商队去往某个海国,他说要扩展客源。”

    是了,周大户本身就是海商。他出海,家人不觉奇怪。

    燕三郎想了想又问:“那么他自海外归国,可曾带什么稀罕物事回来?”

    冒着莫大风险去往迷藏国的海客,大多只有一个目标:

    富贵险中求。

    穷人想要翻身,富人想要更有钱,异士则希望弄到世间罕见的灵物和法器。

    显然周大户是中间那种人。

    “稀罕物事?”杜夫人笑了,“那些海上的小国,就盛产稀奇古怪的东西。他每一趟都能带回许多,当作给我和孩子们的手礼。”

    燕三郎点了点头:“好,我们去签契吧。”

    看来,周大户在迷藏海国的开销很大啊。

    他买了什么回来呢?

    在周家走走逛逛这么久,天都快黑了。燕三郎借着更衣的借口,把书箱带到幽僻处,一把抱起猫儿:“帮我。”她那么爱敛财,肯定不会把钱全交出来,自己必定还留了一份压箱底。

    白猫躲来躲去,不肯让他抱:“不帮!”

    臭小子惦记她私房钱,好不要脸!

    “开条件吧。”燕三郎也知道自己勉强她不得。阿修罗和木铃铛主人是平等关系,谁也不能强迫对方为自己做事。

    “说了不帮……唔,等等。”猫儿琉璃眼里闪着不怀好意的光,“什么条件都可以。”

    “除了解除跟木铃铛的契约。”除此以外,他也无所畏惧啊。

    “哼。”它眼珠子转来转去。臭小子还是太嫩了,既然他这样说,她就不客气了啊,“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帮你一次。但这钱只给你应急用,完事儿你还得回我,一个大子儿不能少!”

    “好。”燕三郎言简意赅,“条件?”

    “先记着。”猫儿咧嘴的模样像在笑,还不忘舐了舐唇,“以后我一旦提起,你必要遵从!”

    燕三郎自无异议。

    这时夕阳已经落山,千岁就在他面前显出形体,而后从鳄皮手鼓掏出一打银票。

    “喏,一万八千两,都数好了。”多一张都没有。

    燕三郎把银票抽走,她指尖不自觉紧了紧,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放开。

    啊,可爱的银票啊,她暂时见不到它们了。

    ……

    出去套个消息,顺便看个房,结果居然把宅子买回来了。

    不过燕三郎好心,允许周家人在大宅再住上五天才搬走。

第818章 时间紧迫

    这一家二百多人,又在老宅里住了长久年岁,积攒下来的物件也不知有多少,收拾不易。

    买回一栋好宅,千岁心情不错,回到邀景园后就边吃蒜蓉枝边问燕三郎:“周大户的死,你想得和我一样么?”

    “嗯,恐怕他是被人所害。”燕三郎不问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从迷藏国买回宝贝了。凶手杀人夺宝。”

    “周大户保密功夫做得不错啊。”千岁汲了一口热茶,“连枕边人都不知道他卖了铺子又出海前往迷藏国,可见姓周的谨慎惯了。那凶手怎么知道他住在这里、手里有甚宝贝?”

    在迷藏国,每个海客都戴面具、穿罩袍,彼此形同陌路。

    无论迷藏国的初衷为何,客观上这是有力的保护措施。海客脱下伪装返回人间,就如同水滴入海,旁人再难寻到。

    “或许他很信任凶手?”

    “不像。”千岁随手拿起一根零食,塞进燕三郎嘴里,“有些人疑神疑鬼,谁也不信,显然周大户就是这种人。他不会把身家暴露在别人面前。”

    燕三郎下意识嚼了两口,嘎啦,嘎啦。

    声音好大,油炸过的东西就是酥脆。

    他一抬头,恰好见到千岁将拈过蒜蓉枝的手指放进口中,吮了一下。那姿势……

    她的唇红艳而润泽,像熟透了的草莓,少年赶紧撇开眼。

    “那就只剩一个可能了。”他轻轻咳了一声,“如果周大户从迷藏回到卫国,而没有被幽魂侵占身体的话。那么知道他在海国买过什么宝贝,并且还能找到他的人,也就只有——”

    “迷藏遗民!”千岁眼里寒光一闪,“真是一群杀不完的曱甴。”

    迷藏的神使和信察对人间宣扬,在海国做交易享有绝对的自由和安全。其实,他们利用真视之水可以看穿人们面具之下的真容,利用契约书上的血押可以追踪到海客的下落。

    只是,从前迷藏海国每六十年开放一次,为了维护这座金字招牌,遗民们很少回陆地找海客的麻烦,以免秘密曝光。

    可现在时局大不同了。圣树已死,迷藏国再也不能向人间开放,这些幽魂也就无所忌惮了。它们余生的目标,大概只有两个:

    复仇,以及活下去。

    燕三郎的神情却转为慎重:“如果迷藏幽魂与怀王合作,我们的麻烦就很大了。”

    千岁点了点头:“当务之急,是找出司文睿的藏身之地。”

    “韩昭传讯,这几天都未见到廖青松出入怀王府。”燕三郎沉吟,“若非他乔装改扮出入,就是压根儿没住进那里。”

    “你觉得,他和司文睿待一起?”

    “观望怀王神情,丧子之痛不似作伪。或许,他真以为儿子死了?”燕三郎轻声道,“倘若这般,司文睿就不会住在府里。”

    可是盛邑这么大,上哪里去找两个刻意隐藏行踪的人?

    ……

    时间飞快过去两日,一切太平。

    太平得令人不安,因为燕三郎只剩五天了。

    韩昭和石从翼派出人手无数,就是找不到司文睿的一点线索。

    好像这人真地死了,在世间再不留一丝痕迹。

    对此,千岁分析道:“司文睿只需安静躲好,等十日期限一到,怀王就能找萧宓讨个公道。那时候王廷就非处理你不可了。”她耸了耸肩,“只要他还带脑子,这段时间就不会露面。”

    现在他们被动,司文睿主动。只要守住这个优势不被发现,他就算赢了。

    这一点,燕三郎也很清楚。

    他去看望黄大,这黄鼠狼也知不妙,偷偷对他道:“如果抓不到真凶,所有罪名由我全扛下就是。就说我失心疯了,去攻击怀王儿子。”

    燕三郎伸手抚了抚黄鼠狼脑门儿上的软毛:“你以为,他们能信?”黄大从来都不是重点,对手想掰倒的是他,燕时初。

    “那,那?”黄大焦急。那怎么办是好?

    燕三郎不语。

    返程时路过署衙,他还听见里面一点喧哗。恰好走出来的官差前几天领着他进去认过尸,他就上前打听。

    这是威武侯亲自带进来的燕公子,整个盛邑的大红人,官差对他的记忆还新鲜热乎,当下就小声道:“怀王过来领尸回家,马上出来了。您要不要避一避?”说罢,朝一边的门房指了指。

    燕三郎想也不想就同意了:“好。”这个时候,他并不想和怀王起冲突。

    果然过不多时,一行七八人出来了,其中六个抬着黑木棺椁,走在最前头的人面色冷厉,疾行如风,正是怀王司达光。

    快到头七了,他要把儿子领回去。怀王去卫王面前哭诉几次,萧宓也头疼得紧。虽说结案之前不该领尸,但头七办丧、安葬在盛邑都是俗理。他问过燕三郎,后者说已经验尸完毕,于是萧宓也就特事特办,准了怀王的恳求。

    燕三郎看着黑棺心头一动,忽然踏前一步,倚在门边。

    本来趴在窗边观望的白猫喵了一声:“喂,你做什么?”说好的窥探呢,说好的隐蔽呢?他干么要跑出去,曝露在怀王视野当中?

    燕三郎尚不及回答,怀王就看见了他。

    “燕时初。”司达光放缓了脚步,声音也变得凝重,“你还敢来!”

    燕三郎紧盯着他,目光瞬也不瞬:“我没杀人也没害人,问心无愧,怎不敢来?”

    “是不是问心无愧,几天后就见分晓。”司达光冷笑一声,拂袖道,“走!”

    众亲随紧跟他的脚步出了署衙,又把棺椁抬上马车。

    望着这一行人远去,白猫懒洋洋道:“确认什么了?”

    “几天前他还恨不得把我剥皮抽筋,可方才话都不跟我多说了。”燕三郎目光闪动,“是懒得说,还是不愿说?”

    “或许都有。”千岁笑道,“要看他是不是还恨你入骨。”

    燕三郎抚着猫儿,拉他进门房的官差叹了口气:“国君大喜日子在前,怎么最近死人反而多了起来?”

    他身边的同伴“嘘”了一声,紧张道:“胡说什么!”卫王大婚在即,不吉利的话少说为妙,尤其当着这位燕公子的面。

第819章 马上风

    他可是上达天听的人哪。

    燕三郎微微侧身,问官差:“又有哪家出事了?”魔鬼藏身于细节,现在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挑动他灵敏的神经。

    再说他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司文睿或许正在憋个大招。

    “没什么。”官差摆手,“不过是荒唐事,不值一提。”

    “说说何妨?”燕三郎微笑,“我不外传。”这些地头蛇熟知市井,或许有些新消息?

    燕公子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式,两名官差又不想得罪他,无奈开了口:“说来也不光彩,前日风月楼死了一名客人,初判是马上风猝死。可是昨天仵作来验,却说他恐怕是中毒。”

    马上风?燕三郎立刻想起一个人名来:“孙占豪?”

    “对,就是这人。”官差奇道,“燕公子也听说了?”

    “听街坊们略提一二。”燕三郎的兴趣也提了起来,“一个个言之凿凿,都说马上风。怎么后头又变成中毒了?”

    “脸上身上都不黑,嘴角也不流沫子,身体也不肿胀,所以毒相不显。风月场上的姑娘从前看过这种症状,报官说是马上风卒亡。”

    “就没别的症状?”燕三郎挑眉,“尸首在哪?”

    官差往外头一指:“后头的冰窖里啊。”

    燕三郎走南闯北多年,见过的署衙至少一二百个,哪一个也不能停尸。但这里特殊,藏尸窖居然就在署衙后头,前后有通道相连。燕三郎也曾问起,本地官说,这是历史遗留。

    他去署衙报备,拿着萧宓赐予的令牌很容易就能再次走入冰窖。

    孙占豪今年才三十出头,身体矮壮,观其形便知生前精力充沛。不过他的死相却是蜷缩起来,仿佛身在母体,双手攥紧。

    官差给燕三郎讲解道:“孙占豪家里做果品生意,有一妻四妾,是风月楼常客,出手大方。每月必来三、四次以上,每次至少要俩姑娘作陪。”

    白猫趴在少年肩膀上看尸首,这时就鄙夷道:“难怪旁人都说他死于马上风。”牡丹花下死么。

    冰窖里寒气太重,它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冻死啦!”

    燕三郎问官差:“试过银针么?”银针能试探出绝大部分毒素。

    “试过,但不变色。”官差指着孙占豪道,“他刚送来时,脸皮胀得通红,额角的青筋都鼓了出来。”

    不黑也不青,而是胀红?燕三郎沉吟:“他身上可有其他痕迹?”

    “哦,说是有斑。”

    燕三郎也看到孙占豪腮边耳后有一块铜钱大小的血褐色红斑,目光微亮。

    而后,他解开死者上衣,而后凑近了细看。

    没有伤痕。这位果商保养得很好,体魄非常健康。

    不过少年很快就在他腋下、腹沟都发现了这种红斑。哪怕在冰窖里面停尸三日,红斑色泽依旧不变。

    千岁先一步发表了见解:“赤星斑蝥。”

    “果然是中毒而死。”燕三郎喃喃道,“但他身上没有伤口,凶手是怎么给他下毒的?”

    官差试探着问道:“或许是口服?”

    “若是口腔、喉管和肠胃没有破损,就不会中毒。”燕三郎轻声道,“毒性见血方起。”

    白猫缩回书箱里:“说不定他胃穿孔了,成天喝酒喝的。”

    燕三郎又问了孙占豪的家庭背景,听起来和自己追查的人好似没有任何交集,只得离开冰窖,返回地面。

    盛邑这么大,隔三岔五都会死人,总不可能个个都跟司文睿有关吧?

    ……

    等燕三郎回到邀景园,就听黄鹤说三门里的地保早上来过,留了个消息。

    “什么事?”两天前,这地保曾带他去找周家,燕三郎当场就和杜夫人签了契约。但这是小事,去周家查找线索之后,他就把它丢去脑后。毕竟,他最近很忙。

    地保带来了周家的消息。前天这位燕公子买下豪宅眼都不眨一下,爽快极了,顺带着他作为中间人也分到了一大笔提成。

    那笔钱,够他全家吃喝三年不愁。因此他现在也很愿意为出手阔绰的燕公子办事,通个风报个讯儿,力所能及。

    “地保听说,周大户的弟弟对于杜夫人的卖价很不满意,坚持不肯搬离。”

    “一万八,嫌少?”燕三郎失笑,“他们想要如何?”

    “要杜夫人找您抬价到两万五。”黄鹤心忧儿子近况,脸上很久没有笑容了。

    燕三郎嗯了一声,只当笑话听。契约都签了,还想找他补钱?

    白猫也嗤地一笑:“一家子破落户,哪来的勇气敢要加钱?”燕小三一个指头就能把他们都摁趴下,何况有契约在手,占着理儿?

    “杜夫人倒是个明白人,昨天将二叔一家都赶了出来。”黄鹤接着道,“地保说,周大户的弟弟是个浑不吝,怕他来邀景园生事,特地来报。”

    这是邀功来了。燕三郎听了,也不当回事。

    午后他推开书房窗子,恰好见到白猫趴在假山上嚼着猫草,琉璃灯浮在它身边,而几只蝴蝶的虚影就翩跹于花丛中。

    这些虚影是淡浅的蓝色,有的振翅,有的停于花间,居然跟真的蝴蝶没什么两样。

    “这是琉璃灯的新神通?”

    “嗯。”白猫懒懒答他一句,“光影幻术罢了,不值一提。”

    琉璃灯闪了闪,就有一只蓝蝶飞去燕三郎身边。他伸手,蓝色蝴蝶就停在他指尖上了。

    竟然有轻如蝉翼的质感?

    这时墙外有两只真粉蝶飞来,与花间的蓝蝶虚影舞在一起,居然赏心悦目。

    他知道琉璃灯虽被千岁炼作本命法器,但她始终在琢磨它的用法。这玩意儿也没个说明书,只能自行研究了。

    不过她能在白天用出幻术,足以说明她现在的修为比起初出木铃铛时已然大进。

    阿修罗天赋与人类不同,但无论什么神通都需要反复试练,才能得心应手。燕三郎知道,她私底下其实很努力了。

    此时黄鹤来报,打断了他的思考。

    杜夫人居然就登门了。

    她看起来更憔悴,却笑着对燕三郎道:“燕公子,我们已经搬出来了,从现在起,宅子归你所有。”

第820章 这交易不算数?

    这么快?燕三郎有点意外,限期五天,她第三天就搬出来了?看来她很着急拿尾款。“杜夫人真是个爽快人。”

    杜夫人苦笑:“左手刚拿钱,右手就赔给人丧葬费,可不爽快么?燕公子,要劳驾您走一趟验收了。”

    验收成功,货银两讫,这买卖才算完成。

    ……

    燕三郎也得承认,杜夫人是个精细人,只用了三天就连人带家当打包出祖宅,居然还有时间把整座大宅从里到外打扫干净。

    千岁领着他游逛一圈,燕三郎甚是满意,可是白猫走到小花园看了几眼就不走了,突然借力树枝跳上六角亭,在瓦片上停了下来,喵呜一声。

    她停下,燕三郎也就停下。杜夫人奇道:

    “燕公子,这是?”

    “我家猫儿说,亭子檐下的两个金风铃不见了。”千岁一提醒,燕三郎也有印象了,“巴掌大,两面飞鸟浮雕。风一吹,声音很好听。”

    杜夫人一呆,抬头一看,不由得汗颜:“这、这个。”

    那对风铃的确漂亮,亭子前后各一,但在这里挂太久了,她早就习惯性无视。此时再细看,风铃的确不见了。

    “真是过意不去。”杜夫人抱歉道,“我明日就去追回。”

    她不说风铃下落,也不说向谁追回,但燕三郎已经明白了。

    接下来他用心观察,果然又发现五处摆件或者古董不翼而飞。

    杜夫人脸都气红了,但依旧强压着怒火道歉。燕三郎倒是说得很明白:“无妨。只要东西追回,尾款立刻付到。”

    这一圈走完,天也快黑了。燕三郎在杜夫人陪同下走出周宅,还没登上马车,却见呼啦啦十余人从街角冲了过来,一边喊道:“站住,且慢!”

    这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打头的是个二十四、五岁青年,直接冲至燕三郎面前,将他从头到脚打量几眼:“就是你要买我家宅子?”

    “不是我要。”燕三郎面无表情,“是我已经买了。”

    “这事儿不算,还得商量。”男子说完就转向杜夫人,怒气冲冲,“嫂子,你想把我们关在门外多久,太不厚道!”

    “宅子已经清空了,从此刻起已经是燕公子的了。”杜夫人的脸色也不好看,碍于燕三郎这买主在侧,不好当场发作。

    燕三郎倒是记起来,这是周大户的二弟周先河。

    “我周家祖宅,你就敢给我卖了?”周先河勃然大怒,边上的女子也上前帮腔,“大嫂啊,这宅子毕竟姓周不姓杜。大爷去世了,按照理法就该由我们二爷掌家。二爷不点头,您这买卖啊,就不生效!”

    “不生效?咱把这契约拿去署衙,看看它到底有没有效!”杜夫人话里都像夹着冰碴子,“大爷去世前就留书交代,后事由我料理,生意和买卖也归我管!那遗书,你们不也看了么?”

    “谁知那文书是不是你伪造的,大爷去世突然,怎么会留书!”周先河重点提出质疑。

    “那是他上一次出海就留下的!”杜夫人终于忍不住了,指着周先河讥讽道,“这家里原本就只有两个明白人,你哥还想保住周家一点基业!”

    周先河不接话,迳直转向燕三郎道:“这宅子是我祖孙几十年心血,断不可能一万八贱卖。以三门里现在的地价,你若诚心想要,再拿七千两出来即可。”

    燕三郎摇了摇头,对杜夫人道:“这真是周先生的亲弟弟?”

    杜夫人满脸难堪:“我公公老来得子,溺爱了些。”

    周大户四十多了,小弟才二十出头。周家老爷老来得子,这一宠就宠上了天,长大也掰不回来了,竟无世家子弟的修养礼节。

    燕三郎轻笑一声:“地契在我这里,房子便是我的了。被这几位私自搬走的物件,杜夫人,麻烦你尽快拿回来。”说罢就要登车。

    这种人他在黟城见得多了,知道再费口舌也是无用,不料盛邑的高门大户里竟然也有。

    呵,或许平日也没有的,只是家道中落,人的本性就表露无疑。

    见他要走,周先河赶紧一挥手,身后十余人一涌而上,把马车团团围住。

    杜夫人大惊:“你疯了,这里可是盛邑!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周先河点了一个家丁上前:“你去把地契拿回来,嫂子把头款退给他,这买卖就当没做过!”家丁正要捋袖子上前,却见街角巷尾突然蹿出三四十条大汉,竟把这十几人也围住了。

    他们作什么打扮的都有,相同之处却是眼冒精光,腰间都能抽出明晃晃的长刀。

    人一站,刀一摆,立刻就是杀气腾腾。

    跟他们比起来,周先河的手下就叫作货比货得扔。

    周先河看傻了眼,他身后的家人也傻了眼。这些龙精虎猛的汉子,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燕三郎这才慢条斯理问他:“周公子,你还要拦着我吗?”

    周先河咽下唾沫,才喃喃道:“不,不敢,但是我家的宅子、那张地契……”形势比人强,可想起祖宅就要贱卖,他是割肉一样疼痛。

    几条汉子上前一步,血煞之气透面而来,他就赶忙让开了。

    燕三郎向众汉子笑了笑:“劳烦大家了。”这都是石从翼身边的亲随,暂时放到他身边做便衣护卫,以备廖青松对燕三郎偷偷下手。

    少年其实有些不悦,周先河把暗中潜伏的人手都炸出来了,这要是廖青松看见,一定不会出现。

    他这里人多势人,周先河就不敢为难他了,其妻对着杜夫人垂泪,恨声道:“何至于此!若非大爷拿着百万银钱都花去买不相干的东西,何至于此!”

    “百万银钱?”猫儿从书箱里探出头来,“一个金矿至于花费百万么?”

    不至于。有百万还买个尾矿干什么?燕三郎闻讯回头,问杜夫人:“周先生花百万买了什么?”

    杜夫人正要反击弟妹,却被他问得一怔:“没什么,我也不清楚。”

    她妯娌尖声道:“怎么会不清楚,白纸黑字都写着呢!”

第821章 有福

    “哪有人会花上百万买个莫名其妙的东西,你们夫妇二人该不是弄了个名目从公账上偷钱进自己口袋……”商号公账上的钱归家族所有,可不是周大户夫妇的!

    燕三郎把“白纸黑字”这几个字听得清清楚楚,当即指了指周先河夫妇,对护卫们道:“拉开这几人。”

    威武侯的手下们大步上架,把周氏夫妇架到一边去,不管后者又惊又怒。

    燕三郎这才回身往偏门一迎,对杜夫人道:“我还有事相询,请进门细说。”

    杜夫人一脸茫然走进门庭,刚刚站定就听这位燕公子问:“白纸黑字,指的是什么?”

    杜夫人犹疑:“这个……”这是自家一笔糊涂账,她说不说呢?“外子过世后,二叔在家里搜到一张契约,看起来是外子去年年初花了一百万两银子买了件东西。但、但这怎么可能呢?”

    去年年初?燕三郎心里砰然一跳:“什么东西?”

    杜夫人狐疑道:“燕公子,这就是我周家的家事。”是她的错觉么,这位买家好似对她家里的生意特别感兴趣?

    “那样东西还在家里么?”

    “没有吧?”杜夫人摇头,“我见到契约以后也吓一大跳,到处翻找,未见过那物。”

    她顿了顿又道:“这次搬家,我把家底都翻出来好几遍,就没见到外子遗物里面有什么从未见过的新奇之物。”

    所以,周大户斥巨资买了一样奇物,那东西眼下并不在家里?

    “那张契约留在你手里也无用吧?”燕三郎直截了当,“杜夫人转卖与我,我出五百两银子。”

    杜夫人呆住。一张莫名其妙的契约值五百两?那上面的字都没有五百个呢,一个字价值一两?

    她这里犹豫,燕三郎已经皱眉:“杜夫人?”

    她马上回过神来:“这会儿没带在身边,我会差人今晚之前送到府上。”现金为王,一张废契约有什么打紧?

    燕三郎很爽快,立时给付五百两银票。反正买房的尾款还在他这里,那才是大头,不虞杜夫人不交出契约。

    门扉掩映,但杜夫人盯紧门外,满脸警惕,以防二房看见他们之间的现钱交易。

    显然,这五百两没有周先河的份儿。

    交代过后,燕三郎就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威武侯手下的壮汉重新化整为零,遁入人群。周先河已经知道自己惹不起这贵介公子,也不敢再阻拦马车,只得悻悻看他离开。

    后面周家内部如何扯皮,燕三郎连听都懒得去听。

    ……

    家事闹心归闹心,有那五百两银子镇场,杜夫人还是连夜差人将契约送了过来。

    那纸质,燕三郎已经很熟悉了。

    待展开契约,看了看内容,千岁喜出望外打了个响指:“果不其然!”

    她和小三料得不错,这是迷藏国为海客提供的契约!

    看落款双方,分别是周大户和宝华阁。

    宝华阁是迷藏国的官方店,专营正品奇珍异宝。从那里买下的东西,品质通常都有保障。

    通常。

    荆家老祖那样以假乱真的高手罕见,可以忽略不计。

    再细看内容,周先河没有夸大,周大户的确以一百灵币的价格买下了一件宝物。上面清清楚楚标明,折合银子一百万两。

    这价格,哪怕是放在遍地宝物的迷藏国也算是很高了。千岁拿出去的赤弩之心世间唯一,也不过定价几十万两。

    这东西的名字很奇怪,叫作:

    福生子。

    这个名字,燕三郎隐隐觉得有些眼熟,仿佛在哪本书上看过。念头才闪过脑海,千岁已经轻呼出声:“福生子,世上竟然真有这种东西?”

    少年听她语意无限惊奇:“什么宝贝?”

    “传说福生子是一种奇虫,形如金蝉,只是背上无翅。它能附于人身,给人带来极佳的运气。”她目光微转,从脑海里搜寻这种奇虫的记录,“虽然只能持续一段时间,但在此期间,你会是个不折不扣的幸运儿。”

    “很罕见吧?”燕三郎懂了,“为何才卖到一百灵币?”

    谁不需要好运气?福生子效用如此逆天,好像也没比他的赤鹄宝刀贵多少啊?

    “是很罕见。这东西本就是不辨雌雄、逆天而生,虽然一次能产八到十枚卵,但孵出几率很小,夭折率又很大。基本一只成年福生子终生只会哺育最多两只后代。”

    千岁接着道:“再说,被它附身也不算是好事。福生子从人身脱落以后,这人的运气就会急转而下。”

    “反噬?”

    “算是吧。”千岁耸了耸肩,“福生子附在人身上也不尽是好心做白工,它会吸取大量气运为食。待附体的时间稍长,寄主也难以承受。”

    她顿了一顿:“福生子附体后,就会强行提振气运,使人运势兴旺,凡事信手拈来。但人之气运有常,有增就有减,有补就有跌。福生子前头给你提振了多少,后头你就要亏掉多少。最可怕的是,它提振运气或许会徐徐而为,但福生子离开以后,你的运道却会‘啪’一下跌进谷底。到得那时,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

    燕三郎若有所思:“难怪周大户一死,家里的生意急转而下。”

    “或许附在他身上的福生子也脱落了,其暴毙就是后果之一。”千岁笑道,“他从去年年初就拿到福生子,或许时常使用。一旦这玩意儿脱落,噩运接踵而来。你也知道,善泳者溺于水嘛。”

    算算时间,周大户从迷藏国回来也应该有大半年,恰好与他买下金矿的时间吻合。后面他在尾矿之下发现新矿,而后拿着金子去购置新船、扩充家族船队,并且肆无忌惮地满载运货,大概都是凭仗着福生子带来的好运气。

    只不过福生子刚好在前几天脱落,所有的幸运都变了脸。

    千岁说了,好运的时间越长,坏运气的反弹也就越厉害。周大户运用福生子而不知节制,就是在给后面的自己挖坑。

    现在,他一头掉进坑里摔死了,还连累了整个家族。

第822章 司文睿的目标

    燕三郎敲了敲桌子:“现在的问题是,福生子哪里去了?”

    “或许被周大户藏起来了。”千岁沉吟,“不过考虑到廖青松出现在三门里附近,与他的死时间接近,福生子被抢走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廖青松是为司文睿抢走福生子。”燕三郎脸色沉了下来,“司家进国都,太需要好运气。”

    “有这物傍身,司文睿在盛邑可以顺风顺水,凡事都会朝着他希望的方向走。”说到这里,千岁轻抽一口冷气,“对他好,对我们一定就不好。这下子麻烦了。”

    “福生子会包庇宿主。”她引申道,“也就是说,对他不利的局面都可能被逆转。”

    燕三郎仔细回想:“难怪黄大被嫁祸得这般蹊跷。呵,丝丝入扣、都是凑巧。”黄大杀“司文睿”,可以定罪的证据样样确凿,上赶着送到司达光手里。当时燕三郎就觉得不对劲,现在终于明白背后原因。

    反过来说,发生这么多巧事,倒可以反向佐证福生子就在司家。

    可惜,就算知道了原因,他们也还是觉得棘手。千岁抚着指甲道:“我们想找出司文睿。可他有福生子加持,恐怕我们很难如愿。”

    然而司王给予的时限只剩下三天了。

    屋中一片沉默。

    “至少,我们知道司文睿手中的恁恃是什么了。”燕三郎想了很久,“福生子只能对一人生效么?”

    “只对宿主。”千岁答道,“周家生意蒸蒸日上,是因为持家和打理生意的都是周大户。他死了以后,因他而起的运气也都散光。”

    若没有这限制,福生子一定是人人争夺的宝物。

    “那么,现在福生子在谁身上?”燕三郎眼里有精光闪动,“司达光,还是司文睿?”

    “如果你先前的推断正确,司达光不是幕后主使。”千岁耸了耸肩,“司文睿握有福生子的几率更大。这样的宝物,他必定要放在自己身上、确保对自己生效才安心。”

    “那么,好运气就仅限于他本人。”燕三郎进一步推导,“并不包庇司达光,甚至是廖青松,对吧?”

    这家伙,脑子真好使。

    “亏你想得到!”千岁瞪着他,忍不住笑了,“说的是,如果我们把目标锁定廖青松,福生子就拦不住我们。”

    “其实我还有一事不明。”燕三郎方才就想过这个问题,“周大户有福生子在手,廖青松怎么杀得了他?是福生子自然脱落,还是?”

    如果周大户有福生子的好运气傍身,那么廖青松就很难杀掉他。这和福生子在司文睿手里,燕三郎就觉棘手是一个道理。

    这问题,千岁也没有答案。

    素手点着纤巧的下巴,她盯着燕三郎发呆。

    被那样一双凤眼盯住,任谁都会不自在。燕三郎跟她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终忍不住问:“怎么?”

    “你说——”她拖长了语音,“既然有这无往不利的光环加身,司文睿现在最想做什么?我想,他最对付的应该不是我们吧?”

    她家小三虽然破坏司文睿劫杀暄平公主的大计,双方结下了梁子。可是深究根源,驱使司文睿定下这一计划的,是他对于王族萧氏的仇恨。

    所以,他现在会集中力量对付燕三郎吗,还是……?

    燕三郎怵然一惊,忽然站了起来:“你说得对,他的目标是卫王!”

    千岁点头:“说不定,他正密谋破坏大婚呢。”

    “不。”燕三郎想得更深,“司文睿既然用上了福生子,说不定目标更加远大。”

    “你是说?”千岁微一凝神,目光顿时发亮,“这小子,野心不小啊。”

    “事不宜迟。”燕三郎当即换过衣裳出门,乘车前往天耀宫。

    ……

    此时夜深,天耀宫的宫门已经下钥,外官不得入内。燕三郎连官儿都不是,但他有萧宓钦赐的通行令牌,又说“十万火急”,因此他的请求很快就上达天听。

    随后,燕三郎就在四名侍卫的“护送”下,一路通行无阻,最后进到了萧宓的书房里。

    少年天子还在挑灯夜战,脸上并无倦意。后天就是大喜日子,他今晚兀自伏案,奋笔不辍。

    燕三郎也不得不承认,萧宓的勤勉不下于自己。

    他看见燕三郎跨过门槛,才放下手里的奏折笑道:“你来了,看酒!”

    小桌上摆着三只酒杯。李公公侍立在侧,不知从哪个暗柜摸出一个酒瓮,斟上美酒。

    一时间,酒房里香气四溢。

    燕三郎动了动鼻子:“办公时喝酒?”

    “漫漫长夜无以提神,不是酒就是茶。”萧宓走过来,随意拣起一杯,先干为敬。

    燕三郎这才喝了。

    这酒水初时甘甜,到了喉间却转为**,待入腹中,倒逼一股热气出来。冬日饮之,一口暖身。

    燕三郎品了品,才赞一声:“好酒。”

    萧宓得意道:“这是西北的贡酒,据说要反复蒸上好几次,不比你的酒泉差吧?”

    “各有所长。”

    萧宓又喝了小半杯,才问他:“半夜进宫,有什么紧要事?”

    “司文睿可能还活着,并且用上了一样奇物。”燕三郎直截了当抛出结论,这才将自己和千岁的发现与推测说了一遍。

    萧宓越听,脸色越是凝重,到最后沉吟道:“你们担心,他要破坏孤的大婚?”

    “这还在其次。”燕三郎摇头,一字一句,“只怕他要弑君。”

    这两字无论何时说起,都能炸出惊天动地的效果。

    燕三郎接着道:“他以假死来逃脱罪责,顺便倒打我一耙。短时内看似占了主动,但今后再也不能公开露面,否则就要担上欺君之罪。”全天下都知道司文睿死了,他以后若是被人瞧见,萧宓还是能名正言顺治他的罪。“除非他甘心从此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否则他今次进都,就是想要一劳永逸。”

    只要萧宓死了,卫国变天,“君”都没了,谁还能治他的欺君之罪?

    这厮也真狠,把自己退路都一起斩断。

第823章 福生子的食物

    萧宓和李公公一起色变。后者颤声道:“王上,不若寻个由头将怀王一家尽数制服!”

    萧宓摆了摆手,让他稍安勿躁,自己问燕三郎:“福生子真有那么大威力?”

    “我亦不知,无从估量。”燕三郎谨慎道,“只好做最坏打算。”

    萧宓让李公公再斟酒水,自己举起杯来,缓缓饮尽。

    在这过程中,他的神情镇定下来,不复方才惊讶。

    燕三郎得承认,萧宓这几年大有长进。光这份处变不惊的涵养,就比他的兄长还要深厚,可见没有辜负这一千多个日夜的好时光。

    “你们在这里稍候。”萧宓起身,“孤要出去一趟。”

    李公公赶紧取来披风,为他披上。

    接着,萧宓大步离去。

    ……

    燕三郎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

    千岁看他将那一瓮酒都喝完,才悠悠道:“这椅子坐起来可比家里的舒服么?”

    他摇头:“太舒服了,难免生出惰心。”除了王上的御榻,这书房里就没有一把舒服的椅子。

    学堂的课桌椅就没有舒服的,孩子们都得挺直了腰背专心听讲。家里就不一样了,软榻可以随心所欲加绒垫,想加几层就加几层。

    “哼,歪理。”她从来信奉坐着不如倒着,人得怎么舒服怎么来。

    虽然她不是人。

    恰在这时,有内侍进门了:“王上召见,清乐伯请随我来。”

    萧宓不回书房了?燕三郎只得起身,随他走了出去。

    这一路过了九曲回廊,居然就到了。

    内侍将两人带进一座暖阁。

    燕三郎抬眼,先看见站着的萧宓,而后是坐着的老人。

    这老人年约六旬,鹤发童颜,面色红润,就是看起来着实富态,脸圆头圆,身体也圆。

    他正在喝茶,见到燕三郎进来也仍是大马金刀坐着,只瞥过来一眼。

    让燕三郎在意的,是萧宓对这老头子的态度居然很恭敬:“先生,这位就是燕时初。”

    他又转向燕三郎:“三郎,这位是我和护国公的恩师,厉鹤林厉先生!”

    燕三郎蓦然动容。

    这貌不惊人的老头,居然就是鼎鼎大名的厉鹤林?

    他一下肃然,行了个恭恭敬敬的大礼:“燕时初见过厉先生。”

    虽然素昧平生,但凭厉鹤林与他的恩师连容生齐名这一点,就当得他的大礼。再说,燕三郎在厉鹤林面前,礼数才应该格外周全,不能让对方挑出刺来。

    结果这老头子翻了翻眼皮:“见过?你在哪里见过我?”

    “……”看来不被挑刺是不可能了。

    “今日才有幸得见。”燕三郎说着,看了萧宓一眼。

    后者接到他眼色,赶紧轻咳一声:“先生,福生子!”

    “嗯,福生子。”厉鹤林瞧瞧萧宓,再看看燕三郎。两个小子之间,关系很好嘛。

    他呼出一口气,改说正题了:“福生子,我早年也研究过。”

    这句话一出来,燕三郎就知道萧宓来这里搬救兵了。恩师连容生说起这老对头虽然满脸不屑,但也承认厉鹤林“旁门左道厉害,小道消息众多”。

    厉鹤林这人就像一本活辞典,各类稀奇古怪的杂学都能在其中找到条目。

    追查司文睿和福生子,能得奇人相助,真是好大的福气。不过燕三郎转念一想,厉鹤林原就是萧宓的恩师,哪有不帮弟子解惑之理?

    得贵人相助,少年天子的运势也非同一般哇。

    “你发现司家用出的宝物是福生子,很不错,我们才能有的放矢。”厉鹤林话锋一转,“但你对王上说起福生子,却有许多地方说错了。”

    燕三郎耳边顿时传来千岁一声轻哼。

    那些话都是她说的,燕小三转述而已。现在厉鹤林直指她失误,她可不服气。

    “请先生赐教。”

    “福生子的确可以提振宿主运道,但时效甚短,具体天数未知,没听说能超过半个月的。”厉鹤林喝茶润嗓子,“并且一旦脱落,两个月内不可在同一人身上再用。”

    “小子受教。”燕三郎保持着不卑不亢,下一句却是,“先生何以知晓?”

    厉鹤林忍不住笑了。这小子性子很硬哪,是报复他讽刺连容生?

    “我年轻时,亲眼见到友人使用福生子。”他呼出一口气,“用前用后,都见识了。当然,他最后没得什么好下场,旁观者都引以为戒。”

    友人旧事,他不想多谈,只是道:“此物不好养,非常挑食。”

    萧宓忍不住问:“它不以气运为食么?”

    “你种花种草,想让它长得好,也不能只浇水吧?施肥、光照、温度,都要讲究。”厉鹤林长年教学,随手就是一个比方,“吸取宿主身上的气运,也只是让福生子维生而已。想养得好,还得好吃好喝供着。”

    燕三郎忽然道:“否则呢?”

    “否则,它一个不高兴也会自行脱离宿主。”厉鹤林抚着下巴,“再想让它附身,又得等两个月了。并且这是个活物,有自己的脾气。它若知道你小气无能,不能好好供养它,或许就不愿意附于你身。”

    他做了个总结:“这东西娇气得紧,你得小心伺候。”

    千岁在燕三郎耳边道:“难怪那姓周的轻易被杀,看来福生子脱落了,不管什么原因。”她顿了一顿又道,“唔不对。他死了之后,周家就开始倒大霉,看来这一回他让福生子附身太久,反噬厉害。”

    福生子一边提振寄主运道,一边吸食人的运气。既说附身有极限,想来是人身上的运气已经枯竭透支,再也不能给福生子提供一点食物,所以它才会脱落。

    这种情况下,寄主不死都是幸运的了。哦不对,幸运已经被吸干了,那么寄主这时就是九死一生。

    燕三郎也在思索,这时又提问:“未知如何供养福生子?”

    “它每三天要喝一两无根水,越新鲜越好,露珠最佳,并且吃进一两攒金汁或者攒金粉。”

    攒金粉?

    萧宓和燕三郎都吃了一惊,下意识互看一眼:“难怪周大户供不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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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叱咤风云冷血无情的千岁大人,一朝沦为小叫花的精神导师。不行,她请求换人!她还有远大前程,她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大魔王娇养指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魔王娇养指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魔王娇养指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